《大唐逐妖记》 第一章:和亲 唐,武德九年三月,初唐的天空阴云密布,长安城内云谲波诡,王朝的兴替并没有给这片土地带来安宁与和平。 在通往边疆的大路上,一支上百人的送亲车队滚滚而来,车队前面开路的是高举和亲彩帆的三十名铁骑,后面是由三十名持戟护卫簇拥着的使节车马以及数辆宽大彩漆车辇,车辇后面是数十辆运载彩礼辎重的马车以及护卫,车队最后有三十名持长槊的铁骑压队。 虽然车马上都装饰着彩缎,士卒的衣甲上都披挂着锦袍,但挂满彩带的符节和旌旗在阴云下却显得无精打采,暗红色的大唐旗帜低垂着,那颜色好像即将干枯的血液。 宽大、昏暗的彩漆车辇中,年仅十六岁的衡阳公主身披锦缎白鸟彩凤华服,头戴珠翠凤头金冠静静的端坐在车内榻座上,未施脂粉白皙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而显得冷艳肃穆,完全不像一个活泼灵动的十六岁女孩,更加不像是去参加自己的婚礼…… 四名腰佩短剑的锦衣侍女陪侍在公主身边,这些侍女年纪也都在二十岁上下,她们都是已故的“女武神”平阳昭公主手下的娘子军出身,都曾追随着平阳公主亲历过隋末唐初那一段腥风血雨的岁月,同样肃穆的脸上多了一些沧桑和干练。 衡阳公主是唐皇李渊的第十四个女儿由妾室所生,身处乱世母亲早亡的衡阳公主便自幼就被三姐平阳公主带在身边一起生活,可以说是平阳公主一手将她带大,因年纪的差异平阳公主待她如女儿一般,还将自己的一身武功倾心传授给她,这也养成了她骄纵蛮横的性格,对于自己看不惯的一切事物都会毫不容情。因此,在她心中最为亲近认可的除了勇猛刚毅的三姐平阳公主就只剩下高明远见的二哥李世民一人。 三年前,至亲的平阳公主突然因病去世,临终前平阳公主便将她托付给李世民照管。从此以后,衡阳公主便跟随二哥李世民生活学习,李世民对这个妹妹同样精心培养百般呵护,太穆皇后也对她宠爱有加时常招入宫内玩乐。 衡阳公主骄横的性格与沉稳内敛的李世民形成了强烈反差,对于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在朝堂内外的所作所为愤愤不平,衡阳公主借着经常面见太穆皇后的机会在皇后面前例数二人的罪状,这让建成元吉及其党羽烦恼不已。 被逼无奈的建成和元吉为了进一步削弱李世民的势力便多次向李渊提议将衡阳公主远嫁吐谷浑和亲,在二人一番威逼利诱的操作之下朝内多数元老重臣都赞成了这个提议。 此时刚刚建立的大唐王朝也确实内忧外患不决,吐谷浑、突厥的势力不断壮大并在边疆频繁制造摩擦,最终李渊不顾李世民和太穆皇后的反对批准了此次和亲计划。贵为一国公主的她也只能在李世民和太穆皇后的泪光中离开长安,远赴那一切未知的命运…… 天边的乌云内一道道紫色的闪电划破天际,伴随而来的就是一阵隆隆雷声。 一名探路的骑兵从前途奔来,勒马横在车队前指着远方大叫:“前方五里便是葫芦河,但上游连日大雨木桥被毁,且水势太急无法涉水过河,请校尉定夺!” 一名护驾校尉勒马上前:“河边有船吗?” 探马:“没有船只!” 校尉:“那……村镇呢?” 探马:“穿过前面这片树林离河不远有一村庄名叫陈水,但我探路时却没见到村人……” 校尉紧皱着眉头:“嗯?一个人都没有吗?” 探马:“没有,或许……逃难去了?” 校尉咬牙点头:“没办法了,过不了河的话今夜便只能在此落脚了。” 校尉转身挥手让车队继续向前:“快走快走!今夜就在陈水村避雨!” 车夫们摇动手中鞭子吆喝着:“驾驾!”催动车马开始向树林前进。 天空中乌云翻滚,闪电映照下无数头狰狞戴面具身披锁甲的武士手持雕弓腰挎弯刀背负盾牌蹲伏在密林的灌木丛中,正在悄悄地向车队的方向移动,只能听到衣甲的碰撞声和沉重的呼吸声。 突然,一道闪电击中路边的大树,大树瞬间被劈为两半并燃起熊熊大火,唐军的战马被惊吓的纷纷扬蹄嘶鸣。 一丝不安略过公主的心头,她抬手轻轻推开车窗向外张望:“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名侍女:“前方不远就是葫芦河,看来今天不能过河了……” “呼”一片箭雨从树林内升起。 箭雨如雨点般落向唐军车马。 护驾的校尉慌忙挥动手中马槊大叫:“有伏兵!快结阵!”但随后身中数箭的校尉便落马身亡。 其他慌乱的唐军士兵也不断中箭落马,一时间地面、车辇、物资上插满了箭矢,惊恐万状的车夫们抱头鼠窜的钻入车下避箭。 此时,无数蒙面武士挥舞着弯刀嚎叫着从树林内冲出涌向车队,与剩余的唐军混战在一起,砍杀声此起彼伏。 车辇内的侍女们纷纷拔出短剑,向车外高呼:“快!快来保护公主!” 但,此时的唐军已经被蒙面武士打散只能各自为战,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取剑来!”衡阳公主挺身站起,呼的一把扯掉身上的华服露出一身箭袖软甲,“啪”的一声将头上的金冠掷于地下,转身取过仕女捧上的长剑用锦带绑缚于背上:“走!我们一起冲出去!” 仕女:“公主小心!” 衡阳公主抬腿一脚踢开车门:“随我来!” 阴云密布的天空大雨瓢泼般落下,尸横遍野的泥泞战场上一片狼藉,蒙面武士如潮水般涌向唐军的车队。 【第一章完】 第二章:法师 三个月后,武德九年六月。 阴云笼罩着长安城,零星的雨滴打落在玄武门暗红色高墙上仿佛一滴滴渗出的鲜血。 一队数十骑左臂缠裹白色丝带的唐军骑兵手持马槊弓箭在北苑的马道上飞奔而过,直奔玄武门。 “秦王府护军尉迟敬德巡街!” “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秦王府骑兵冲到玄武门下与太子建成手下的数百长林军护卫迎面相遇,正当长林军迟疑之际,秦王府骑兵一阵箭雨便扑面射来。 长林军纷纷中箭倒地,一阵大乱。 “奉秦王令诛杀叛逆!” “休叫逃走一人!” “杀!” 秦王府骑兵旋即冲入混乱的长林军队伍,刀剑齐下一通砍杀。 此时暴雨从天而降,雨水裹挟着鲜血和泥沙涌进玄武门外的沟渠。 太子建成和齐王元吉终于为他们的阴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连同他们的子嗣都在这场影响后世千年的事件中化为了齑粉,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同年九月,高祖李渊禅位,李世民终于如愿登上了大唐帝国的皇座,一段波澜壮阔的贞观时代就此展开…… 唐,贞观元年,秋。 突厥的入侵以及一场早来的霜降让这个刚刚经历巨变的帝国陷入了更深的混乱之中。 李世民不得不下旨封锁了帝国的边境,法师西行的奏请被一再拒绝。 阴暗的显德殿内李世民手扶额角孤独的坐金龙盘绕的龙座上,阴郁的脸上没有一丝初登大宝的喜悦之情。 此时大殿外传来。 “法师觐见” “法师觐见” “法师觐见” 一阵钟鼓声中,显德殿外的石阶上一位年轻的法师手持锡杖正在拾级而上。 昏暗的大殿内法师盘腿席地而坐,锡杖置于身边,一束阳光穿过窗格照在法师的身上散发出一种圣洁的光芒,法师仰着清秀俊朗的面孔看着高高在上阴影里的皇帝,脸上写满平静与安宁。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皇帝甚至感到一丝自卑。 李世民放下额角上的手,俊朗英武的脸上略显哀婉的:“法师……你真的不愿意留下来帮我吗?” 法师微微低下头,恳切的:“正是因为帮助陛下,我才发愿西行。” 李世民霍然站起:“既是想帮我?那西去又如何帮我?” 法师仰起脸平静的:“陛下可知这天下如何才得大治吗?” 李世民几步走下台阶昂首站到法师面前:“当然!” 李世民抬手指向殿外:“我大唐有幅员万里的疆域物产无数,有帯甲百万的铁骑强敌不敢觊觎,有闻达于天下的名士一同治理这国家……” 法师的头仰得更高了:“那苍生呢?” 李世民低头看着圣光中的法师:“治民……那也无非时日罢了!” 法师微笑:“王朝更替民受其苦,其兴也害民,其亡也害民,单靠名臣铁骑便可以解民于倒悬了吗?” 李世民紧皱着眉头:“这……” 法师:“就可以避免这乱世重至了吗?” 李世民一屁股坐到法师面前,二人的身影都笼罩在圣光之中:“依法师的高见呢?” 法师依旧平静的:“贪、恚、无明三恶业生六本惑,六本惑生二十二烦恼,是这世界一切混乱颠倒之源,而这一切皆始于人心。” 法师:“因而治心才得治人,治人才得治天下,治天下才得救苍生。” 李世民:“治心才能治天下……那将如何治心呢?” 法师眼中闪烁着光芒:“应以佛法真谛净化三恶业、六本惑以及二十二烦恼,才得使世人远离颠倒祛除苦恶!” 李世民:“那法师西行就是为这佛法真谛么?” 法师双手合十,坚定的点头:“正是!” “嗯……我知法师已经下定西去决心……”李世民一脸迟疑的:“但……今秋霜降早至庄稼绝收,这长安周边饥民遍地灾民滚滚,恐怕法师你连这长安城都出不去啊!” 法师微微低头,恳切的:“那么就恳请陛下降旨饥民随丰就食。” “官准乞讨吗?!”李世民霍然而起:“那我这大唐的颜面何在?我这皇帝的颜面何在?” 法师抬起头依旧平静的看着皇帝:“这天下疾苦、百姓生死与陛下的脸面一定就是对立的吗?” 李世民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圣光笼罩中法师坚定的面庞:“……我已经降旨封禁了边关,你又将如何出关呢?” 法师双手合十:“我自会出关。” 李世民黯然的转身登上皇座台阶:“好吧……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 李世民重新坐回金龙盘绕的皇座上,悠悠的躲进阴暗之中:“但是,你要帮助我完成一件事情……去找到一个人!” 显德殿外的石阶上,法师独自一人手持锡杖拾级而下。 “皇帝降旨:官准饥民随丰就食……” “皇帝降旨:官准饥民随丰就食……” “皇帝降旨:官准饥民随丰就食……” 大殿内,李世民手扶额角看着殿外:“治心才得治天下……” 【第二章完】 第三章:偷粮食的小鬼【1】 唐,贞观元年,深秋。 长安城外的大路上,头戴斗笠身穿百衲衣的法师一手拄着锡杖一手牵着一匹枣红色的老马,裹挟在扶老携幼拥挤不堪的饥民洪流中走出了长安,开始了他伟大而又漫长的西行。 【色界】 法师走过一片霜冻后荒芜的田野,庄稼枯萎在田埂上,只有干枯的荒草随着秋风风卖力的摇曳。 “呱” “呱” “呱” 法师停住脚步掀起斗笠抬头张望。 远处,一群乌鸦在一个破败的小村庄上空盘旋。 “那是杏儿村啊……”法师眯着眼睛。 一年前法师从四川来长安时曾经路过这里,在杏儿村里有一位秦姓老汉还曾布施过法师几块干粮。 “看那空中盘旋的乌鸦想必杏儿村已经破败,不知道秦老汉是否还在。” 想到这里,法师牵着老马走入通往杏儿村的小路。 杏儿村里,满目尽是破败倒塌的房屋,遍地荒草丛生。 “呼呼啦啦”几只乌鸦落在墙头,漆黑的眼珠死死盯着法师“呱呱”的鸣叫着,仿佛是在宣示它们才是此地的主人。 “这里距长安不足百里,竟然破败至如此景象……”法师摇头叹息:“就连这些乌鸦都已经不惧怕人了” 吃过死人的乌鸦就不再惧怕人,在它们眼中活人也迟早会变成自己大餐。它们还是一种特别有耐心的生物,甚至会在将死之人的头顶盘旋几日,静静等待猎物的死去。 “嘿!是个和尚!”一堵矮墙后探出一个蓬头垢面的脑袋。 惊吓的乌鸦“呼呼啦啦”又重新飞上天空。 法师循声看去,一个矮小瘦弱衣衫破烂的中年男子扶着矮墙站了出来:“大家出来吧!不是饥民!是个和尚!” 破烂的残垣断壁后面又陆续探出了几个脑袋。 “真是和尚啊!” “哎呦,真吓煞人了!” “这下好了,这下好了……明天咽气的时候有超度的了……” 五六个男性村民战战兢兢的向法师围拢上来。 “这是要去哪里啊?和尚?”矮个子中年男子走到法师面前仰着头仔细的打量着法师。 法师正要回答:“我要……” 矮个子身后一个老头举起手中的木棍“咚”的一声敲在他的头上“哎呦!” 老头气呼呼的:“什么和尚!和尚!这位是法师!” 矮个子捂着脑袋龇牙咧嘴:“和尚法师有甚区别?” “咚咚咚”老头气呼呼用木棍戳着地:“那些整日坐在庙里撞钟偷灯油的废物才是和尚!” 老头一手拄着木棍一手背在身后,仰着脸摇头晃脑看着法师:“嗯……这位一看就是一位云游四方救苦救难的法师!” 矮个子赶忙改口:“哎呦喂,还真是个法师啊?” 其他几个正在围着老马仔细上下打量的村民也连忙附和:“对!是法师!” “是法师!我早看出来了!” “是法师!哎呀……这马没膘啊……” “一看就食水不足!” “嗯!估么也就是个四百来斤!” 法师有些尴尬:“请问……这里是杏儿村吗?” “是,是杏儿村”老头点头:“法师来这里是要化缘吗?” “不是不是……”法师赶忙摇头:“我路过此地想探望一下秦老汉……” “哦!找老秦啊?”矮个子收回正在摸老马的手,挤到老头前面仰着脸看着法师:“真是太巧了,他前些日刚死!” “他……是怎么死的?”法师问。 “饿死的呗!还能咋?炕席都被他啃了一半!”矮个子伸手笔划着炕席的大小。 “哎……”法师叹息,其实这个结果跟他心里的预感是一样的。 “老秦去年就落了炕不能下地了,能挨到现在也真是造化了!”老人摇着头。 矮个子瞥了一眼几个村人:“法师您若是再晚来几日,那半领炕席也没了!” 几个村民小声嘟囔:“对!老秦的炕席得留着!” “死之前好歹也得拿它填填肚子!” “你自己不是有炕席吗?” “老秦的炕席油大!懂吗?!” “……”法师皱着眉:“那……你们怎么不去逃荒啊?” 老头:“这一村里只剩下我们几个走不动的累赘在这等死了,能走的早都走了……” 法师:“这寒冬将至,你们如何过冬啊?” “本来咱这村里还有些存粮的……”老头苦着脸抬头看着法师:“但没想到长安城的饥民涌出,就像蝗虫一般将那点存性也趁乱抢了去……” “哼!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王八羔子给皇帝老儿出的这等馊主意?”矮个子咬牙切齿:“叫啥?随丰就食?!” 看着老马一边吞口水一边窃窃私语的几个村人这时也转过身来,各个愤愤不平指着长安的方向咒骂。 “咋他娘不去他自己家里随丰就食呢?!” “咋他祖宗不去皇帝老儿家里随丰就食呢?!” “可坑苦了我们这些农户了!” “这……”法师的脸涨的通红,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看似慈悲的建议却给他人带来了何种灾难。 “咚咚咚”老头用木棍戳着地:“行了!行了!小心叫官府的人听了去!” 矮个子气呼呼:“听了去又如何?早晚不也是个死?!” 另几个村人附和:“对!砍头前没准还能管一顿饱饭呢!” “对!与其这样饿死,倒不如来个痛快!” “真的一粒粮食都没有了吗?”法师惭愧的低声询问。 “您既然到过此地就应该知道杏儿村以前不缺粮食。”老头摇头:“可是这几年来却经常有个偷粮食的盗贼光顾……” “偷粮食的盗贼?”法师皱眉。 “对!这盗贼只偷粮食!”矮个子点头:“今日一袋米、明日一袋豆、有时一袋干粮、有时是几块饼子……” “……但从不偷肉……”说着,矮个子和几个村人悠悠的看向老马。 “好像也没偷过菜……” “对,没偷过!” “只偷粮食?”法师心中不禁一动,追问:“你们可曾捉住盗贼?” “捉?捉个屁!”矮个子:“十几个人瞪着眼珠子看着一袋豆子,一转眼豆子就没了,真是见鬼了!” 法师急切的追问:“没有人见过盗贼吗?” 老头撇嘴摇头:“嗯……没人能说出个样貌。” 矮个子急赤白脸:“都说见鬼了!见鬼了……” 法师微微点头:“是个……小鬼?” 【第三章完】 第四章:偷粮食的小鬼【2】 【色界】 “沙” “沙” “沙” 夕阳西下,法师牵着老马踩着遍地枯叶走入一派萧瑟的山林。 法师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好像在寻找着什么踪迹。 沿着山路而上,法师来到一块平坦的山腰,站在这里可以一览杏儿村的全貌。 山下,已经没入黑暗的杏儿村中竟然不见一丝灯火。 “嗯……就在这里过夜吧……”法师找到一块高大倾斜的巨石,巨石倾斜的一面刚好是个背风的所在,法师将老马拴在一旁的树上卸掉马背上的书箱包裹,然后找来一些树枝铺在青石下面盘腿坐下。 “这可真是个避风的好地方。”法师一边四下打量着周围一边摘下斗笠放在身边。 法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轻轻打开露出几块烤熟的麦饼,这是法师仅有的干粮了:“这几块干粮还能坚持几日不用化缘……” 本来法师离开长安的时候老马的行囊里还有一些施主供奉的糕饼,法师一直没有舍得食用,但没有走很久就全都布施给了途中的饥民,所以仅剩了这些。 “嗯……好香的麦饼……”法师轻轻的掰下一块麦饼放入口中,闭着眼细细的嚼了起来。 法师用树枝在身旁的土地上画了一个圆圈,然后将麦饼仔细的包裹好轻轻的放在圆圈里,随后用斗笠遮住,然后微笑着看了一眼:“嗯,就放在这儿吧。” 法师侧卧在树枝上昏昏睡去。 法师自幼便游历各地遍访名山大德,他亲历了隋末初唐的战乱,旅途上眼见的尽是你杀我砍的蛮横、尔虞我诈的贪婪以及困苦挣扎中的冷漠,王朝的更迭皇帝的更替并未能扫除这世界的黑暗。 终于,法师觉悟到这世间一切的罪恶都来自人心,包括有形的和无形的都源自于人性中恶意的那一部分在不断壮大。 自私 贪婪 刻薄 冷漠 狡诈 伪善 蛮横 懦弱 虚荣 傲慢 骄纵 淫奢 …… 仅仅依靠武力和权谋也无法摆脱兴亡轮回的宿命,那要如何消除人心中恶意黑暗? 法师寄希望于寻找更高阶的精神之力来净化心灵祛除苦厄,这个想法一直在法师内心中升腾不息。 黎明,林间的鸟鸣吵醒了法师。 一旁的老马正在低头啃着树下的枯草。 法师,坐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啊……” 法师忽然想起了什么,赶忙掀起斗笠。 “哈哈”那包麦饼已经不翼而飞了。 法师摸着下巴自语:“果然是个专偷粮食的小鬼……” 【空界】 “空……” 一片阳光中的温暖静谧的森林,破碎的巨像挂满了藤蔓苔藓倒伏在树丛之间,树冠上挂满了拳头大的各色瓜果,巨伞一样的鲜艳花朵迎空绽放,明亮的天空中没有一片云彩也没有一丝风。 空界与色界相对应,这里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 这里的一切变幻都是随往生者的心意而生,只有精神力高强的法师术士才能进入的世界。 “沙” “沙” “沙” 身披锦斓法袍手持黄金锡杖披发跣足法师的走入秘境森林中的一块空地。 空地中央,一块和色界中一模一样倾斜的巨石下蹲坐着一个小鬼紧紧的抱着那包麦饼。 小鬼披着由树叶藤蔓编织的衣服,大大脑袋瘦小的身躯看上去也就是个八九岁的孩子。 小鬼眨巴着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惊恐的看着法师向他走来。 小鬼突然起身想要逃走“嘭”的一头撞在了一片透明的结界上。 小鬼惊恐的蹲回到巨石之下,将头深深的埋入双肩浑身瑟瑟发抖。 “你想要这麦饼吗?”法师蹲在小鬼面前微笑着看着他。 “咕噜”小鬼吞了一下口水,微微抬起头看了看法师,怯懦的点了点头。 “你莫怕,我只是来这里问你一件事情而已。”法师和蔼的看着小鬼。 小鬼紧抱着双肩怯生生的向旁边挪了挪身体,打算离法师远一些。 “你若是回答我,我就会放了你。”法师微笑着:“还将这包麦饼送给你。” 小鬼身体一怔,微微仰起头怯生生的看着法师“咕噜” 法师凑近了一些:“你为何偷盗杏儿村村民的粮食啊?” 小鬼的表情突然由惊恐变为了委屈。 “咕噜”小鬼张了张嘴,摇摇头,示意自己不能说话。 法师一愣:“哦?原来是个哑儿?” 法师笑着转身对着空气中招呼:“悟净,快让他说话!” “咯咯咯”悟净的身影随一阵清风一闪而过。 小鬼抬头眨巴着眼睛惊奇的看着自己头顶上一颗巨大的露珠正在慢慢的凝聚变大“咕噜” “咚” 露水落在小鬼头上,将他的全身打湿,小鬼不由得缩脖浑身一激灵“哇!好凉!好凉!” 小鬼惊讶的站起身,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啊?这……这……” 身上的藤蔓树叶竟然也变成了粗布的衣服。 “哈哈哈”小鬼乐得手舞足蹈:“哈哈哈,我竟然能说话了!” “你竟然可以让我说话?”小鬼突然停住,惊奇的看着法师:“你是法师吗?” 法师微笑着点头:“嗯,我是法师。” “真的耶,真是法师啊!”小鬼兴奋地围着法师上下打量着:“我以前听人提起过你,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啊?!” 法师不得不转着身子看着小鬼:“听人提起过我?” “对!”小鬼停在法师面前得意的插着腰:“听说说你能超度亡魂救苦救难,是真的吗?” 法师:“是……我……” “哈哈哈,太棒了!”小鬼一挥小拳 小鬼笑嘻嘻:“你从什么地方来?到什么地方去啊?” 法师正要回答:“我是从长……” “嗨!那些都不重要!”小鬼一脸欣喜的看着法师“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啊去?” 法师有些尴尬咧嘴:“这……” 小鬼:“你刚才用的什么法术啊?能不能收我做徒弟啊?” 法师摇头:“这可不行……” “对了!”小鬼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刚刚好像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你有同伴吗?” “咯咯咯”悟净的身影再次略过树丛,落在巨石上。 悟净坐在巨石上悠闲的荡着双脚,微笑着看着下面的小鬼和法师。 “啊!好厉害!”小鬼看着树丛惊喜的拍着手:“是一位女法师啊!” “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啊!”小鬼盯着法师的脸恳切的问:“她是你的同伴吗?法术比你高明吗?” “咦?不是说……”小鬼忽的皱眉自语:“……法师都是独行的吗?怎么会有女法师做同伴?” 法师尴尬的怔住:“她是……” 小鬼双手摆弄着手指,张着嘴眨巴着眼睛一脸渴望的看着法师:“啊?” “她啊……”法师尴尬的:“悟净是我的分裂灵……” “哈哈哈”小鬼高兴的挑起挥舞着拳头原地跳跃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分裂灵啊!很厉害的!”小鬼再次渴望的看着法师:“每个法师都有自己的分裂灵吧?” 法师点头:“是……” 小鬼摸着后脑勺有些狐疑的看着法师:“咦?男法师怎么会有女分裂灵呢?你不是在骗我吧?” 法师尴尬的仰起脸不看小鬼:“咳咳……这……” “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小鬼突然觉悟的:“你一定是跟别的法师交换来的吧?” 法师垂头叹息:“唉!难怪你要生做一个哑儿……” “呼”一阵狂风卷过山林,吹得树木摇动树叶飞舞。 “哎呀!好大的风啊!”小鬼双手遮着眼睛衣服乱摆:“怎么会起风呢?这里很久都没有刮风了……” “唰”风瞬间停止了,时间也仿佛凝固一般。 小鬼听着四周没有了动静,才缓缓放下手臂。 眼前出现一双毛茸茸的大腿。 小鬼战战兢兢仰头看去“啊?!” 一个身材巨大面目狰狞的胖子站在小鬼的面前,用一柄黄金降魔杵指着他的头顶:“你这小鬼真是啰嗦!你若是再叽歪个没完,我就给你一杵!” 小鬼惊恐的闭着眼抬手闪避“啊!” 法师皱眉:“悟能,你莫要惊吓他,我还有事要问呢。” “哼!”悟能转身“呼”的画作一阵狂风卷起一堆树叶消散在树丛间。 法师微笑着走到小鬼身边:“你莫怕,它并无恶意。” 小鬼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吓!” 法师蹲下身看着小鬼:“你回答了我的问题,他们便不会再打扰你了。” 小鬼放下手臂嘟着嘴板着手指:“好吧,你问吧……” 法师肃穆的看着小鬼:“你为何偷盗杏儿村的粮食啊?” 小鬼的表情变得哀怨,蹲下身子抱紧双肩委屈的:“因为……我饿……” 【第四章完】 第五章:偷粮食的小鬼【3】 一旦进入空界,不论是法力高强的法师术士还是威严恐怖的魔怪神明都有着善恶的两面,有的是分裂城两个完全不同的躯体,有的只是头颅的两面。 法师在空界的分裂灵悟能和悟净同样代表着法师人格的两面。 高大威猛的悟能代表着人性中堕落的一面,虚荣、骄傲、自负、膨胀,他能够化身为戈壁的沙暴、海上的飓风释放出极具破坏力的恐怖能量。 但多数的时候他会变成矗立在荒原沼泽中巨大的幻像来突显自我的存在,用倪视一切的目光注视着世界。 悟能对色世界中世人的看法是悲观消极的,他认为色世界早已无药可救不值得冒险和牺牲,因此法师会经常受到它的反噬从而影响对事物的判断。 与悟能相反,悟净代表着法师神性理智的一面,虔诚、坚韧、救赎、谦卑,她经常化身为戈壁中一汪泉水或是一场暴雨。 当法师的内心混乱茫然时悟净也会随之暗淡,当法师意志坚定时悟净能化作滔天巨浪和洪水爆发出灭世的力量,甚至会冲破两界的阻隔不惜粉身碎骨。 他们两个总是针锋相对却又形影不离,法师不得不经常想尽办法协调平衡他们的矛盾关系来获得平静…… 【空界】 “空……” 法师站在静谧森林的空地中央,忽然天空乌云翻卷暴雨从天而降,刚刚晴明的景象一扫而光变得阴暗恐怖。 法师眼前出现了三年前的一个雨夜。 杏儿村后山半山腰的巨石下,一个八九岁衣衫褴褛瘦弱的小孩痛苦的蜷缩在地上,身边散落着一小袋豆子。 小孩的身体痛苦的抽搐着,额头淌着的鲜血被细雨冲入泥土“咕噜” 小孩身边站着三个举着火把拿着锄头身披蓑衣的中年男子,正低着头看着眼前的小孩。 法师站在雨中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火把的光亮映照着法师肃穆的面孔。 一个大胡子中年男子弓着身子张着双臂阻拦着另外两个人:“老二!你下手太重了!他还是个孩子啊!” “偷东西就该死!”高个子男子恨恨的:“管他是谁?!” 另一个矮小的男子:“对!他可不是第一次偷咱们粮食了!这次决不能饶了他!” “这娃儿是个哑巴孤儿啊!”大胡子咧着嘴略带哭腔:“你……你们忘了咱们小时候也没少偷邻村的东西吗?” “那个不一样!他这次偷了咱们村的豆种!”高个子老二:“到明年,那可是关系几十条人命的粮食啊!” “对!不能这么便宜他!”矮个子:“赵老二,你说咋办吧?” 大胡子:“你们怎么就这么狠心啊?!” “轰隆”一道闪电照亮了赵老二狰狞的脸:“既然是个孤儿……今个咱就送他早日脱离苦海吧!” 矮个子咬牙点头看着哑儿:“嗯!希望你来世托生个好人家!不再受苦!” 大胡子悲愤的转过头去:“唉……这混账的世道……” 火把的光亮中赵老二高高举起了锄头。 法师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任凭细雨洒落在脸上。 法师缓缓挥了挥手,眼前的影像顿时消散,他又重回了静谧森林中的空地。 小鬼蹲在地上仰着头扳着手指委屈的看着法师:“我只是……饿……” 法师俯下身,用手摸着小鬼的头顶:“你愿意离开这里吗?” “当然!我当然愿意啊!”小鬼一下子来了精神:“我希望去到一个不下雨温暖的地方!没有寒冷没有饥饿的地方!” 法师微笑着轻轻点头:“嗯!” “您是要超度我吗?”小鬼惊喜的瞪大了眼睛:“我能重新做人吗?我能做一个好人吗?” “当然!”法师仰头看了看远方微笑着:“你一定会做一个好人!” 【色界】 夜晚,杏儿村后山林中。 “沙沙沙” 法师带着几名村人打着火把正在一颗歪斜的大树下用力的挖掘着。 这些人脸上都挂满了焦急的神情。 “这么硬的地,得挖到什么时候去?” “已经挖了这么深了,真在这里吗?” “法师,您不会是弄错地方了?” 这时蹲在坑里的矮个子突然嚷嚷起来:“嘿!有了有了!” 所与人都惊喜的伸过头去向坑里张望:“啊?!挖到了?” “真的挖到了吗?” “哎呦!可太好了!” 矮个子从洞里伸出头来,张开双手比划着:“好家伙,里面好大一个窟窿!” “那个问你窟窿了?”老头气的用木棍打了矮个子的头:“粮食!粮食呢!” “粮食有啊!有好多!”矮个子捂着脑袋:“都在窟窿里面藏着呢!” 周围的村人一下子高兴起来,激动地手舞足蹈。 “嘿!真是了救命啊!” “太好了,这下死不了!” “哈!不用啃老秦的炕席了……” 法师也稍稍的松了一口气:“哈,这下就好了……” “呜呜呜……”老头激动地一把抓住法师的双手“扑通”跪在地上哭着:“多亏了您啊!您可真是救苦救难啊!” 其他几个村人纷纷跪在地上对法师磕头作揖。 “没有您我们这些老弱就都得死啦!” “救苦救难活菩萨啊!” “您简直活神仙啊!” “大家快起来吧!”法师拉着老头起身:“救你们一村性命的人并不是我啊……” “不是您还能是谁?” “就是!还有谁能算的这么准?” 火把的光映照着法师俊朗肃穆的脸:“救你们性命的是那三年前死在这山林中的哑儿啊……” “哑儿?” “是那个被赵老二他们……” “唉!真是作孽啊!” 老头点着头:“是啊!若不是哑儿藏了粮食……恐怕也被饥民抢了去啊!” “还真是的!” “真没想到这冤死的哑儿竟然救了我们……” “赵老二去年淹死在河里也算是报应了!” “真是报应!” 老头双手合十对着土洞:“哑儿啊!请原谅我们这些愚人吧!” 村人们都纷纷对着土洞扑拜。 法师仰起头看着在夜空中随风摇曳的树冠。 沙沙沙 法师此时的内心复杂纠结,他在反省着自己,是自己的傲慢造成了恶果。 他没有想到自己看似慈悲的建议却给这些农户带来灭顶之灾,也没想到一个偷东西的小鬼反而救了一村人的性命,善恶瞬间转化,地狱天堂也在于一念…… 【空界】 “空……” 明亮幽静的静谧森林的空地上。 小鬼已经不知所踪,那包麦饼孤独的放在巨石下。 “沙沙沙” 一阵清风吹过树梢,传来小鬼的笑声:“哈哈哈哈……” “我要去一个温暖的地方!去做一个好人!” “哈哈哈哈……” 法师微笑着抬头望着天空:“你生来就是个好人……” 【第五章完】 第六章:山中白骨【1】 法师少年入川在蜀中学法七年,曾得到大德道基法师的高度赞扬“余少游讲肆多矣,未见少年神悟若斯人。” 法师声名远播千里,被人称赞为“吴楚荆蜀无不闻之”。 这乱世中的蜀地真是个难得的清净之处,此地物福民丰道场众多,因而法师的学习生活平和安逸。 在这七年的时光里,法师已经通读了所有能接触到能见到的经论,法师自觉已达瓶颈无法更加精进。 而此时蜀外的世界几乎堕入地狱,朝堂和庙堂都上演着同样你争我夺、尔虞我诈、骨肉相残的戏码,法师不愿成为安居庙堂温室的泥胎木偶,他决心要看一看这个真实的世界。 于是三年前,法师不顾兄长长捷法师的劝阻毅然与商队结伴泛舟离开了四川,开始游历天下。 旅途之上,法师一边遍访名贤大德谈经论道一边将自己的所学用于实践为百姓答疑解惑祛除苦恶。 正是这三年在民间游历的生活坚定了法师治心才能治世的信念,但苦于自己所学有限许多高深的境界不得突破,再加上大德名士之间各有所传对经典见解不一,到底谁是谁非,孰正孰错实难取舍,因此法师逐渐有了西行学法济世的志愿。 【色界】 一年前,深秋。 法师牵着老马走在山路上,这是法师自19岁随兄长长捷法师入川学习之后第一次回长安,此时法师已经26岁。 前方不远就是此地的一个大村镇“桑柳坡”,此地百业兴旺人口众多距离长安已经不足二三百里,凡事遇到这种繁华所在法师都会刻意绕开,这是法师多年苦修给自己定下律条。 于是,法师牵着老马绕路走入一片山林。 沙沙沙 法师踏着落叶漫步在深秋的山林。 抬眼望去景色宜人。 “呜呜呜……”忽然,远处隐隐传来女子哀怨的哭泣之声。 法师驻足张望“现在天色已晚,怎会有女人在山林哭泣?” 法师循声走去,渐渐走入阴暗的山林深处。 法师走至一处山崖,附身望去山下的桑柳坡隐约可见。 “呜呜呜……” 哭声再次传来,就在山崖上的一棵大树下。 “唰”一个白衣身影在大树后一掠而过,卷起四周落叶飞舞。 “嗯?”法师皱眉,他知道这那身影不是生人:“看来是怨灵出没。” 法师赶忙几步走至树下。 “呜呜呜……”哭声更加清晰。 法师用锡杖拨开枯枝落叶,一堆散落的女人白骨出现在眼前。 “这可怜之人怎会落难与此?难道是被野兽伤害?” “唉!”法师转身从行囊中取出法袍铺在地上。 法师附身将骸骨一一拾起仔细的摆放到法袍上。 “不论你有何冤屈我来为你超度。”法师盘膝闭目坐在白骨堆前:“请回归平静吧!” “呜呜呜……”哭声更加响亮。 法师睁开双眼,只见一十六七岁白衣婷婷的少女立在面前掩面哭泣。 “呜呜呜呜” “果然是个怨灵啊!”法师皱眉:“你这怨气凝练成灵,想必已过了不少岁月啊!” “姑娘,你有什么冤屈啊?” “您……您如何能够见得到我?”女孩缓缓放下双手,抽泣着:“您是法师吗?” “嗯!我偶然路过此地。”法师点头:“……听到你的哀声不绝,便打算出手帮你超度。” “啊!真的是位法师啊?!”女孩一下扑倒在法师面前哀求:“请求您救救我吧!” 法师微微点头:“嗯!你是如何落难至此?” “……我本姓白,乳名菁菁……”女孩抬起头满脸泪痕:“我家就住在这山下的桑柳坡,原是这村庄白家大户的独女,二十年前……” “呜呜呜……”说到这里女孩又掩面哭泣。 法师点头:“你莫哭,请慢慢说。” “……因家中财物被歹人觊觎……”女孩擦着眼泪:“二十年前,我……我被歹人挟持到这里向家中勒索钱财……” “然后……然后……”女孩哽咽:“我就被加害于此处……呜呜呜呜……” “唉!可怜你花季的性命……”法师看着眼前的少女缓缓的点头叹息:“看你怨灵不散,是否还有什么未解的心愿吗?” “有!有!”女孩跪爬两步,仰头哀求的望着法师:“我每日徘徊与此地,虽然能望到家乡却不得回归……就成了这孤魂野鬼……” 女孩哀求:“求法师慈悲带我回家吧,我想和父母葬在一起……呜呜呜呜……” “哦?你父母亡故了吗?”法师皱眉:“那你家中现在还有何人呢?” “我父母早亡……现在家中还有一位没成婚的丈夫……呜呜呜……”女孩抹着泪水:“我与他自幼青梅竹马且已经订婚……可……可就在婚期将至……呜呜呜呜……” “嗯……”法师点头:“想你那丈夫如果还在世应该也早就成家了吧……” “他名叫田俸也是村中大户就在山下,我在这里日思夜想整日遥望……”女孩哀求:“求法师带我去见我的丈夫吧……让他将我和父母同葬……” “好吧!”法师皱眉点了点头:“既是你不愿让我在此超度,我可以带你回家。” “法师慈悲!谢谢法师!”女孩哭拜:“呜呜呜呜……” 法师起身,用法袍将白骨包好背在肩头:“走!送你回家。”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 “果然是个大镇啊!”法师牵着老马背着骸骨,缓步走过桑柳坡村口高大的孝贤牌坊时不禁仰头赞叹:“我虽四处游历,但这么大的孝贤牌坊很是少见呢,看来此地民风不俗孝贤之士很多啊!” 此时,两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担着一担杂货迎面走来,看到法师后二人赶忙放下扁担躬身施礼:“哎呀!您是一位云游的法师吧?” 法师赶忙还礼:“是!我刚好路过贵地。” “这天色已晚您这是打算投宿吗?”矮个子青年躬身询问。 高个子青年人也躬身施礼:“如不嫌弃,可到寒舍委屈一夜,我让媳妇给您做些斋饭。” 这两个青年人竟如此热情,此地民风淳朴真是贤孝之地啊,法师心中不禁再次赞叹。 “不,不。”法师赶忙摇手:“不敢劳烦打搅二位,我只是想找一位田姓大户……” “哦!是田俸家吗?”矮个子问。 “是!就是他家。”法师点头:“请问他家在哪个方向?” “走,我们给您带路!”高个子青年笑着拾起扁担扛在肩上。 矮个子青年也赶忙伸手打算接过法师身背的法袍包裹:“来,我来帮您背吧。” 法师赶忙摇手:“这个不重,我还是自己背吧。” “那我帮您牵马。”矮个子连忙伸手接过老马的缰绳:“他家不远,前面两个街巷就是。” “田大户可是此地远近闻名的大善人,高个子青年边走边说。 “凡是有僧道经过或有落难之人求助他都会施舍财物。”矮个子也说:“平日里也没少到寺院布施为村里召集法事呢。” “哦……”法师点头。 “您刚刚看见村口的牌坊了吗?”高个子青年问。 法师点头:“看到了。” “那就是县里给田大户立的,以表彰其德啊!”矮个子青年有些得意。 法师笑着点头:“看来你们这里真是个贤孝之乡啊!” “那是当然了!”矮个子得意的晃着脑袋:“这附近十里八乡数我们桑柳坡最以贤孝出名!” 走了没多远,三人转过两个巷口。 高个子青年停住脚步,向前一指:“您看前面那个大门楼就是田府了。” 法师抬眼望去,果然是一处大户人家,门口的灯笼上写着斗大的“田”字。 【第六章完】 第七章:山中白骨【2】 【色界】 田府门前,法师走上台阶轻叩门环。 府门内传出一位老人的声音:“谁在敲门啊?” “我是路过此地的法师,打算求见田府家主。” “哦!是法师啊?稍等,稍等。” “吱呀”大门打开一条缝。 一位管家打扮的老人挑着灯笼探出头来:“哎呀!还真是位法师!您稍等啊。”。 管家用力把大门全都拉开,然后十分热情招呼法师:“您快进来,快进来。” 法师:“我想……” 管家满脸堆笑一把拉住法师衣袖:“来来来,您跟我这边请。” 法师有些诧异的跟在管家身后。 管家抬手招呼一个迎面走来的中年院工:“老吴!快去大门外把法师的马匹牵去后院马圈,好好喂喂。” “好嘞!”院工赶忙点头应了一声奔出院门。 管家又转头对倒座房内喊:“小六,去后厨叫李头儿给法师准备斋饭!小七儿快去书房请家主,就说有法师登门了!” “哦!”倒座房里跑出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快步向后院跑去。 管家对着少年的背影喊:“小六!别忘了去取水给法师待茶!” “知道喽!”少年头也不回的应承着。 法师赶忙摆手:“不用麻烦各位,我是有事要见你家家主。” “你先别急,我先给您安顿好了家主自会过来与您攀谈。”管家笑着:“不然家主会责备我们怠慢您。” 法师只能无奈的跟在管家身后穿过一串回廊走入一个整洁雅致的小院,小院北侧一排两间正房,正房门上分别挂着“禅房”“鹤轩”的匾额。 老管家推开禅房的房门走了进去点亮了灯火,然后转身招呼法师:“来来,法师您快进来,请到屋里坐。” 法师有些迟疑的走入禅房:“这里是……” “这是我家家主专门招待法师大德的地方。”管家笑着。 管家指了一下隔壁:“您看旁边那间鹤轩是专门给道爷们准备的房间” “后面还有专门给您供奉斋饭的厨房,就连饮水也是专人取自山泉的,我们家自己喝的是井水……”管家咧着嘴笑嘻嘻的:“您若是不忙赶路的话在这里住多久都行!我家的家主就喜欢跟您这样的法师亲近。” “对了!”管家:“一会小六小七儿他俩会在旁边那间小屋为您值夜,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就行。” “真是没有想到你家家主竟然对陌生人如此周到!”法师不住的点头赞叹:“真是一位贤孝乡绅。”。 “嘿嘿嘿,承蒙您的夸赞。”管家笑着拱手作揖:“您稍坐,我家家主一会就来,这会儿他应该在洗漱更衣,我去后厨看一下斋饭……” 说着,管家倒退着走出禅房,轻轻将房门掩上。 法师将法袍放在身边然后四下打量着禅房,这里虽然不算太大但是干净整洁陈设十分素雅,礼佛的器物一应俱全。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哎呀,真没想到竟然有法师光临寒舍!”一个中年微胖衣着素雅的男子推门走入禅房一躬到地:“法师!您这可真是贵足踏贱地啊!” 法师赶忙还礼:“家主您真是太客气了,我也没想您待客竟然如此周到。” “法师您请坐。”中年男子伸手相请,二人对面跪坐榻上。 男子打量着法师身上破旧的百衲衣:“请问大德,您这是从何处而来啊?” “不敢不敢!”法师赶忙摆手:“我是从蜀中而来。”。 “啊……这可真是山高水远啊!您这是又要去往哪里呢?” “去往长安。” “哦……那就不算太远了,看您一身风尘仆仆想必是十分劳累了,您可以在舍下多住几日好好休息,届时我派人用车马送您去长安。” 法师连连摇手:“不不不,我明日一早就要登程,不能讨扰您了。” 法师看了一眼法袍包裹:“敢问阁下可是叫做田俸吗?” 男子点头:“是啊!您听说过我吗?” “确实听人提起。” 田俸脸上有些得意的表情:“哈哈哈,那都是乡亲的抬爱罢了。” 法师有些迟疑的:“那请问阁下您可记得白菁菁?” 田俸一下惊呆了,好像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谁?您说谁?” 法师看着田俸的双眼:“白菁菁姑娘。” 田俸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角抽动:“您……您是从何处听说她的名字?” “我并非从别人口中听说,是她亲口告诉于我的……”法师摇头:“她说你俩青梅竹马且定有终身?” “啊?!您见过她?”田俸惊恐的一下瘫坐在榻上。 法师点头:“是!” 田俸跪爬两步,爬到法师面前:“您从哪里见到她的?” 法师看向门外:“就在那后山山崖。” “啊?!”田俸额头沁出汗珠,一把抓住法师的衣服:“她……她……她还对您说了些什么?” 法师轻轻的:“她托我将她的遗骨带回,希望您能将她与父母合葬……” “啊?!她真的这么说的?”豆大的汗珠从田俸额头滑落:“您……您不会哄骗我吧?” “我没有哄骗您,我本想为她超度,但她说这是她唯一的心愿。”法师伸手取过法袍,轻轻打开包裹露出白骨:“你看……这就是她的遗骨。” 田俸看着眼前的白骨仿佛被钉住了一样动弹不得,眼泪从脸上滚滚落下。 “呜呜呜……呜呜呜……”田俸伏地大哭:“我二人自幼相识情投意合……二十年前她却被贼人所害……我……我遍寻山林也没有找到她……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今日……” “您不要难过”法师轻声的安慰他:“只要将她与父母合葬,她便得往生安息了。” “法师您能跨越阴阳使得我们二人能再次重逢……呜呜呜……”田俸起身擦着眼泪:“多谢法师大恩大德!” 法师微微点头:“您不必谢我,请务必为她下葬就是了。” 田俸点头:“我……我一定照办……” “我一定照办……呜呜呜……”田俸颤抖着双手抱起法袍抽泣着退出了禅房。 法师独自静静的坐在禅房,抬眼望着窗外一片乌云渐渐遮盖住月光,心中不禁一阵酸楚。 一对青年男女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却阴阳两隔,这沦丧混乱的世界。 亡者二十年的思念竟化作强大念力使灵魂聚而不散在人间游荡……十年发声,二十年聚敛成形这是需要何等的愿力才能达成的修行? “啊?!”突然,法师似乎想到了什么:“怨灵聚敛成形并能卷起落叶……” 这不是爱! 是恨!! 【第七章完】 第八章:山中白骨【3】 【色界】 深夜,田府墙外,一个瘦小的身影抬头望了望高墙,然后一跃攀上墙头,翻身入内。 这时法师满腹狐疑的起身,正打算出禅房去找田俸。 突然,禅房外传来一阵嘈杂吵闹的声音。 “快把这围了!” “不要让他跑了!” 禅房的房门被人踢开,为首的正是老管家,身后跟着几个手持棍棒的年轻院工:“你个骗子!竟敢来此骗财?!” 法师皱眉:“你们这是何意?” “我家家主说你是个江湖骗子冒充法师来我们田府骗财!”管家指着法师:“你若识趣明日就乖乖跟我们去见官!省的我们动粗!” 法师皱眉:“我哪里欺骗你家家主了?” 管家生气的:“哼!我家家主整日与名士大德结交阅人无数,你是不是骗子他自然知道!” 法师有些焦急:“你家家主现在哪里?我要见他!” “家主说了不会见你!” 法师:“那,我那件包裹呢?现在哪里?” “哼!”管家冷笑:“我家家主让院工老吴去后山扔了!” 法师:“什么?!扔了?” “你休要再啰嗦了!快跟我们走吧!这禅房可不是骗子呆的地方!” “你赶快告诉田俸把法袍和骸骨取来给我!”法师眉头紧锁,正色的盯视管家:“我尚有时间超度!不然……” 法师的眼神让管家心里发毛:“啊?!不……不然怎样?” 法师:“不然会出大事!” 管家:“啥?!” 话音刚落,田府后院突然惊叫声四起一阵大乱。 “家主!” “老爷!” 一群人慌忙跑出禅房向后院奔去,法师也紧跟在众人身后。 后院里仆妇院工围在书房门前乱作一团。 “刚刚还好好的……” “是啊,这怎么就……” 法师赶忙分开众人走进书房看到田俸倒在地上目眦尽裂面如死灰。 老管家吓得一下瘫坐在地:“这……这倒地是怎么回事?” 老管家抬头看到法师,猛地上前一把拉住法师衣服:“法师,你救救我家家主吧!” 法师上前伸手一摸田俸的鼻息和脉搏,已经气绝身亡。 法师摇头:“没救了……” 老管家再次瘫坐在地上哭丧着脸:“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啊……呜呜呜……” 法师转头问门口众人:“老吴现在哪里?” 人群后传来一中年男子的声音:“我……我在这!” 院工老吴怀里抱着法袍包裹走进书房。 法师赶忙伸手接过法袍:“刚刚听说田俸让你丢弃到后山了吗?” “呜呜呜呜……”老吴突然“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大哭:“这……这法袍内的骸骨是我家小姐白菁菁!我怎能忍心抛弃啊?!” 所有人一起看向老吴“谁?”“白菁菁是谁啊?” 管家抓住老吴的胳膊:“老吴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不知道这大院……它原本姓白啊!”老吴看着众人。 “什么?!” “姓白?” 老吴抽泣着:“你们这些人都是后来此地的,只有我是自幼就随我爹在这大院里做工,小姐和夫人待我不薄,我爹病重那两年白家不光求医买药,我爹死后还给买了口上等的棺材发送……呜呜呜……” 老吴继续:“二十年前一场变故,一伙强盗洗劫了白家大院,白老爷和太太都死于非命小姐也不知所踪……然后不久田老爷拿着金银买下了这里,从那以后才改称田府……” 法师:“那田俸和白家有何关联?” “田老爷本是此地一位放羊的苦娃却与白姑娘自幼相识二人情投意合……”老吴摸了摸眼泪:“我就知道那时他经常偷偷跑来这边与小姐私会,被白老爷发现责骂过几次……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老吴指着法师怀中包裹:“刚刚他把这包裹塞给我,跟我说这是一包羊骨让我扔到后山,我……我在村口转了几圈也没忍心丢弃。” 管家:“你……你怎知这骸骨就是白小姐?” “白小姐生来左手就是六指……与这骸骨相同!”老吴:“……我知道白老爷和太太葬在村东的坟茔,于是就打算回来跟老爷说情用我的工钱换一口棺材将白小姐也葬在那里……” 老吴是个忠义之人啊!法师轻轻点头,但心中疑惑这件事情绝非这么简单。 法师看了看怀中包裹已经体觉不到丝毫的怨气,看来白姑娘的心愿已了怨念已散了。 法师问管家:“你家主母呢?” “啊……主母带着少爷前日回娘家省亲还未归来……”管家结结巴巴的。 “你赶紧派人去报丧!”法师几乎用命令的口吻对着管家:“另外去准备两具装殓的棺椁,其他人都退出这里!” “啊?”管家一愣,连忙答应:“唉!” “都出去!都出去!”管家一咕噜爬起身慌张的冲向门外:“小六!快去主母娘家报丧!小七儿!随我去买棺材……” 法师一手抱着包裹,一手拉起老吴:“老吴,你跟我去一趟后山!” “好!”老吴点头答应着。 老吴举着灯笼一边擦着眼泪跟着法师走出田府,二人消失在沉沉夜幕中。 田府后院的马圈内,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上下打量着老马:“嘿嘿……刚好!刚好!” 后山的山崖上法师将包裹展开,随后盘膝坐在白骨堆前叹息:“你既是已了却心愿怨灵以散,那就在空界相见吧……” 【空界】 “空……” 山花烂漫的后山山崖,飞流瀑布鸟语花香。 白姑娘一身白衣站在山崖之上俯瞰着山下的村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法师披发跣足身披锦斓袈裟手持黄金锡杖站在白姑娘身后,肃穆的看着她:“我自知道法浅薄不谙世事因此才出川游历体察人心,但未想人心之怨恨竟能如此险恶?” “啊?!”白姑娘转回头看到法师,便一下扑倒在地:“多谢法师能帮我了却心愿化解怨念……如有来世我愿做牛马为您驱驰……” 法师摇头:“你说吧,为何加害田俸?” 白姑娘脸色突然阴沉,双眼仿佛要喷出烈火。 一刹那,空界中天昏地暗,太阳西升东落寒暑倒流,水化冰、冰化雪、雪升空…… 三十年前,桑柳坡后山。 几名仆妇佣人捧着香烛蜡扦各式供奉簇拥着一对衣着雍容的母女沿着山道而上,一看便是上山进香。 七八岁的小女孩跑在前面蹦蹦跳跳嘴里哼着小曲,一边跑一边伸手折取路边的野花攥在左手,持花的左手有六根手指。 母亲微笑着在她身后招呼:“菁菁慢走,小心摔跤!” “知道啦!”小女孩嘴里答应着但丝毫没有驻足,小女孩伸手刚要折断一朵娇艳的红花,突然一阵哭喊声音传来吓得女孩赶忙跑回母亲身边,抱着母亲紧张的张望。 “我打死你!打死你个废物!” “啪啪啪”一串皮鞭的声音。 “哎呦!呜呜呜……别打了!我知错了……” “知错了就完了?你拿什么赔我?!打死你算了!” “啪啪啪”又是一串皮鞭的声音。 “哎呦!呜呜呜……您饶了我吧……” 母亲赶忙招呼仆人前去看看,不一会仆人跑了回来:“夫人,是一个羊倌儿被绑在树上他的家主正在鞭打他。” “哎呀,造孽啊!快快,随我去看!”母亲连忙带人快步走上前去。 果然,不远的树林边一个八九岁瘦弱的羊倌儿被面对大树绑缚着双手,袒露着的背上已经是累累鞭痕,鲜血已将身下的中衣染红,一个一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高举着鞭子正要抽打羊倌。 “住手!你这是要打死他啦?!”母亲大叫着冲了过去,仆妇佣人也一拥而上,小女孩惊恐的藏在母亲身后眼巴巴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嗯?谁啊?!”中年男子撇着嘴一脸狂横的转身。 “哎呦!”胡子男看到母亲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嬉皮笑脸:“是白夫人啊,您这是去山上进香吧?” 白夫人皱着眉:“他犯了什么错你要这样打他?” “他弄丢了我的羊我当然要教训教训他!”胡子男:“这是他今年丢的第二只羊了,不打他还得再丢!” “你不去捉拿偷羊的贼人却只会拿个孩子出气!”白夫人有些生气:“你不要打了我来赔你的损失!” 胡子男一听大喜,立刻笑嘻嘻的:“哎呦,一直听说白家是大善人此言果然不虚啊!” 白夫人对佣人:“给他拿一锭银子!”然后转头对胡子男:“快把他放了!” 没想到突然胡子男单腿下跪“扑通”仰着脸哀求:“求白夫人您好人做到底吧!” 白夫人一愣:“怎么?一锭银子还不够么?” “他本来平日里做事就笨手笨脚,现在已经打成这样我也没钱给他治伤。”胡子男一脸委屈:“在我手里他早晚还是一死,不如白夫人就将他收去吧!” 白夫人犹豫了一下:“行!你说吧!多少钱?” “这我得算算啊……”胡子男转着眼珠盘算:“我买他时六岁现在九岁……已经白吃了我三年……” “您看……给二百两就行!”胡子男呲牙搓着手猥琐的笑着:“这点钱在白善人家真不算啥,您就当买个活儿物放生了吧……哈哈哈。” 羊倌儿强忍着疼痛有气无力的说:“呜呜呜……他……他当年从人贩子手里卖我才花了二两……您……您莫要……” 白夫人点头:“我知道了!你明日到我家拿钱!” 胡子男连连作揖:“多谢白夫人大慈大悲大恩大德!” 白夫人也不理他,转身对仆妇:“快把羊倌儿救下,咱们回家给他治伤!” 小女孩依旧躲在母亲身后,忽闪着一双大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第八章完】 第九章:山中白骨【4】 【色界】 田府院里一片混乱,有的忙着设摆香案有的架设灵堂,老管家带着几个人抬着两口棺材走入院中。 那个瘦小的黑影乘人不备一下钻入书房,掏出随身的口袋大模大样的一通搜刮,临走时瞥了一眼田俸的尸体恨恨的啐了一口:“呸!假仁假义的东西!活该!”然后转身溜出了书房,奔向马圈。 “你们把家主的尸首抬去灵堂……”这时老管家带着院工走进书房。 “哎呀?!”老管家惊呆了,只见书房内被翻了个乱七八糟,值钱的东西都不翼而飞“坏了!遭贼了!” 管家焦急的:“那个……那个法师呢?” 院工:“好像跟老吴一块儿去后山了。” “去啥后山啊!他们肯定是偷东西跑了!”急的管家跺脚:“哎呀!太太回来我可怎么说啊!” 管家突然想到了什么:“快!快去后院!看看那匹马还在吗?” 众人一涌冲向马圈“对!赶紧去看看!” 这时,那个瘦小的家伙骑着老马迎面冲来:“闪开!!” 众人惊吓的一哄而散:“这家伙是谁?” “是贼!” “快抓住他!” 但老马一溜烟冲出了府门消失在夜幕中。 老管家急的跺脚:“你们快去追啊!” 院工们你看我我看你:“啥?咋追啊?” “您老看看咱这马棚里只有骡子和驴……哪个能追上马呀?” 老管家咧着嘴哭丧着脸:“哎呦……完了完了……” 【空界】 “空……” 空界内,斗转星移时光变换,一晃数年…… 十四五岁长大一些的羊倌儿田俸采了一大捧鲜花偷偷溜进白府后院,将鲜花放在菁菁窗前,菁菁突然推开窗扇露出笑脸:“你明日还要采什么花来送我?”。 “你……你说吧,你想要什么花?”田俸涨红了脸:“哪怕就是天山雪莲我也去给你采来!” 山坡上,菁菁在土地上用木棍一笔一划教着田俸写字:“一点一横长,一撇到南阳,南阳有个人,才有一寸长……” “哦……哦……”田俸瞪着眼鼓着腮也用一根树枝在地上照着比划认真的学着:“这……这个字念啥?” 菁菁笑着:“这字念府……官府的府……” 冷暖交替日月如梭,一晃又是数年。 夜幕中,已经长成二十岁的小伙田俸偷偷溜进白府花园,花园里菁菁正在焦急的等着他。 二人见面便抱在了一起,菁菁哽咽哭泣:“呜呜呜……我爹他要将我许配长安的李公子……” 田俸气的跺脚:“我……我这就去找你爹理论!” “你等一下!”菁菁一把拉住田俸:“我这里有我积攒的几百两银子,你拿去再跟我爹提亲……” 田俸含泪点头:“好!” 第二天。 白府书房内,换上新衣的田俸跪在白老爷和夫人面前痛哭流涕苦苦哀求:“我自知身份卑贱无才无德且二老对我有活命之恩……但我与菁菁两小无猜情投意合求您二老能成全我们!” “田俸啊……我二人膝下只有这一个独女是怕她将来受苦。”白夫人摇头叹息:“那李家公子家室显赫,祖父、父亲都在朝为官,而且人家已经落了聘礼。” “你现已经成年,等菁菁出嫁后我便为你做主在咱们村里选一殷实人家完婚!”白老爷:“你看如何?” “你们!你们竟然如此狠心拆散我俩!”田俸突然止住了哭声,愤恨的仰起脸来:“既然如此……” 田俸咬牙起身擦了擦眼泪一把抓起地上的银票揣进怀里,愤愤的转身走出房门。 白家二老在屋中摇头叹息:“真是升米恩斗米仇啊……” 几日后。 深夜,田俸翻墙而入白府后院。 他拉起在花园等她的菁菁就走:“快随我来!” 二人从小门逃出白府。 一边走菁菁一边疑惑:“这么晚了咱们要去哪里?” 田俸笑着说:“我这几天用你给的银子做了一笔大生意赚了很多钱,我现在带你去看!” 菁菁一听:“啊?真的吗?” 田俸点头:“真的足有几万两,这样你爹就不会反对我们的婚事了!” 菁菁:“那么多钱啊?你放在哪里了?” “就在后山一个隐秘的地方。”田俸抬手一指:“咱们快走!” 二人跌跌撞撞的一口气跑到后山山崖。 菁菁低头望去桑柳坡一片漆黑,不由得有些心惊胆战:“你说的钱在哪啊?” “你稍安勿躁。”田俸笑着说:“一会儿自有人送来!” 突然,山下的村中亮起火光,寂静夜里隐约能听到惨叫声与哀告声。 菁菁皱眉疑惑的望着山下:“那个地方,好像是我家的方向……” 田俸摇头:“不会不会,有可能是村邻失火!” 菁菁有些焦急:“不行,我要回去看看。” 田俸一把拉住菁菁:“你再等一会钱就送来了。” 果然,时间不大,五六个黑衣蒙面的人策马来到山崖。 “吁” “吁” “吁” 为首的一个一把扯下黑纱面罩,露出一脸刀疤:“不错不错!”。 刀疤脸翻身下马,将两个口袋重重的摔在地上 “扑通” “扑通” 吓得菁菁赶忙藏在田俸身后。 田俸上前:“罗兄,生意如何啊?” “田俸,你还真没扯谎,这笔买卖连金带银还有银票足有二万多,要不是你告诉我他家有个藏钱的夹壁墙一般人还真难找呢!”刀疤脸用脚踢了踢口袋:“按约定这俩中间你自己挑一个吧!” 田俸偷眼看了一眼菁菁,只见菁菁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说什么夹壁墙?谁家的夹壁墙?” “没有,没有。”田俸赶忙打岔:“再说了难道只有你家有夹壁墙啊?” 刀疤脸歪着头看了看菁菁:“姑娘别担心,我们抢的是山下白家大院!” “什么?!”菁菁呆住了:“你们去我家了?” 刀疤脸顿时警觉起来:“哦?你是白家的姑娘吗?” 其他几个黑衣人听闻纷纷下马,凶神恶煞般围拢过来。 田俸赶忙伸手打圆场:“哎,别误会别误会……这事与她无关……” “无关?”刀疤脸眯着眼恶狠狠的看着菁菁:“她若是白家姑娘就与此事有关了!” 菁菁强忍着恐惧:“我爹……我娘……如何了?” “那对老公母啊?每人都挨了我几刀,还有几个院工也都收拾了,不然这买卖能做的这么痛快吗?”刀疤脸撇嘴冷笑:“好像就一个人跳墙跑了,算了算了,就当行善积德了!” 刀疤脸皱眉:“对了,你是不是叫菁菁啊?我刚才听他们这么喊来着……” 菁菁一下瘫坐在地上浑身颤抖:“啊!” 田俸上前要扶起菁菁,但菁菁甩开他的手发疯般向山崖边爬去:“爹!娘!” 田俸赶忙冲过去一把捂住了菁菁的嘴:“别叫啊!我求你了!” 刀疤脸顿时凶相毕露:“把她嘴堵上!” 几个黑衣人将田俸拉开推倒在一边,用绳子将菁菁绑住嘴里塞了布条。 “罗老大!罗大哥!求您放了她吧!这是我没过门的媳妇……”田俸爬起来跪在刀疤脸跟前不住的磕头:“这……这些钱……我都不要了!” “不是还没过门吗?”刀疤脸抬起一脚将田俸踹倒:“赶紧拿上你的那份快滚!不然你也休想离开!” 菁菁浑身颤抖泪流满面,声嘶力竭也只能发出:“呜呜呜”声音。 田俸看了看菁菁又转头看了看地上口袋,然后一跺脚:“菁菁!我对不起你!咱们来世再做夫妻吧!” 然后他俯身抓起一个口袋就想往身上背,但口袋实在太重了,田俸被坠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哈哈哈”几个黑衣人嘲笑着田俸的无能。 “大哥,看他这么费力……不如咱们帮他分了吧?” “对!咱们几个冒这么大的风险让这个王八羔子吃现成的!” “混账话!咱们出来混吃老行讲的就是信义二字!怎么能跟那些无信义廉耻出卖主家的狗东西一样?!”刀疤脸撇着嘴用倪视的目光看着田俸:“既然当初答应给他一半就是一半!” “啊?!”吓得田俸激灵打了一个冷颤,他双手死命的抓住口袋用力向后拖拽,一步一步的向山崖下走去,沉重的口袋在地上拖出了一条深深的沟痕。 几个黑衣人看着刀疤脸:“这白家姑娘咋整?” 刀疤脸低头冷冷的看着菁菁:“白姑娘,你莫要埋怨我们啊!我们吃这行饭就得行这行事儿守这行的规矩,你既然看了我的脸听了我姓罗那就没啥可说的了,要恨要怨,你就恨那狼心狗肺出卖主家的杂种吧!” 然后刀疤脸从怀里掏出一个烟袋含在嘴里蹲在一边:“你们几个乐呵一会儿就得了,咱们还得赶路……” 几个黑衣人坏笑着凑近菁菁。 此时,菁菁已经不再哭泣,大瞪着眼睛死死盯着山下,眼睛里尽是火光。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苍穹,大雨倾盆而下。 法师呆立在雨中此时内心波涛翻滚:“我遍学经论游历四方却不知这人心险恶人性沦丧!我有什么德能自诩济世救困啊?!” 一道闪电照亮着他的面庞。 闪电过后黑雾逐渐褪去,白姑娘站在他的面前,脸上不喜不悲平静的看着法师。 忽然一滴水珠滴落在法师头顶,水珠从眼前一直滑落到法师嘴边,法师不由得嘴角微微抖动了一下。 苦咸的味道……这是悟净的眼泪吧…… “呼”山崖上一阵狂风卷起,山林中的一切几乎都飞上了天空,悟能巨大的身躯出现在山林之上冷笑着:“哼哼!你身居庙堂整日与一群腐朽的泥胎木偶在一起高谈阔论,你当然见不到这世间的沦丧、罪孽之深重!” “这世界只有毁灭才是唯一的出路!”悟能俯身探臂抓向山下的村庄,巨大的手掌将整个村庄抓了起来,地面露出五条巨大的沟痕,泥土碎石瓦砾从指缝间纷纷落下。 法师呆呆的看着悟能,他知道此时的心智已经被悟能扰乱,现在无法控制这种灭世的力量。 悟能缓慢的摊开巨手,只见田俸瘫坐在手心中央,惊恐的看着周围的一切:“这……这……我怎么在这个地方?我死了吗?” 菁菁平静的看着田俸:“是!你解脱了!你终于用性命偿还了我的怨恨!终于不必再继续表演你的伪善!”。 “啊!菁菁?真的是你吗?”田俸惊恐的看着菁菁:“你难道一直在这里等我吗?你知道我这些年来是如何牵挂着你啊!我真心希望我们来世……” “住口!”悟能怒吼着,山峰崩裂树木摇动。 田俸的嘴吧消失不见,声嘶力竭也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菁菁平静的看着田俸:“……你终于也要体会一下这种恐惧了!而且,你不会再有来世!” “嘿嘿……”悟能狞笑着,缓缓抬起另一只巨手,遮天蔽日。 田俸惊恐看着头上的巨手落下,被笼罩在阴影里“呜呜呜呜……” “啪”巨手拍在一起,一股灰烟扬起,田俸瞬间灰飞烟灭。 菁菁厌恶的扭头掩面躲避烟灰。 “嗯……”悟能缓缓的转身,巨大的身躯渐渐消失在山里之后。 这时,法师平静的对菁菁:“白姑娘,现在可以让我为你超度往生了吗?” 菁菁也平静的看着法师:“……现在那人间有没有一个真善的所在呢?” 法师愣住:“……” 菁菁微微一笑,逐渐隐去:“那……为何要轮回?” “哈哈哈哈……”山林中突然传来一阵笑声:“自作多情!哪个要你拯救?你又能救得了谁啊?还搞那么大的阵仗天塌地陷的……” 法师循声看去,一个衣衫破烂的少年站在山林中的幽暗之处嘴里衔着草棍,一脸嘲笑的看着他。 法师:“请问……” “莫问!”那身影一闪,就没入阴暗不见了。 【色界】 天光已经放亮,法师抱着骸骨心绪怅然的跟着老吴下山。 白雾弥漫的山路上,那个衣衫破烂的少年口衔草棍牵着枣红色老马哼着小曲慢慢悠悠的迎面走来。 老吴指着老马:“法师,那不是您的马吗?” “是你?!”法师大惊,赶忙上前拦住少年:“你为何牵着我的马?” 少年一脸不屑:“嘿嘿……因为现在是我的啊!” “你!”法师皱了皱眉,然后谦恭的:“那请问,我原本放在马背上的书箱现在何处?” 少年皱眉想了一下:“好像在马棚里,我是不会要那劳什子,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 “多谢!多谢!”法师点头。 “你若是不抓我见官我可就走啦?”少年有些得意的看着法师:“我可真走啦?!”。 法师赶忙闪开去路:“请便……” 法师看着少年哼着小曲逐渐消失在雾霭之中:“这少年年纪轻轻非释非道亦可跨越两界……真是个异人啊!” 老吴小声对法师说:“法师,我认得他!他外号叫猴子是这一代有名的盗贼。” 法师皱眉:“猴子?” “嗯!您莫看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但都说他是个心狠手黑无恶不作的主儿!”老吴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坏了,他偷了您的马……那田府……” 法师无奈的:“那肯定遭贼了……” 【第九章完】 第十章:孙猴子【1】 人死后的灵魂便会进入到空界成为亡灵,因无人超度或心愿不得满足而在空界游荡无法转世,亡灵心智合一没有分裂灵。偷粮食的小鬼就是这种形态,它们之中有的因自己的心意或者怨念营造出一番奇幻的空间,有的会因生前的业报被动的滞留在此孤独徘徊。 亡者生前怨念极深且累积到一定程度时,其亡灵往往便会突破空界回到色界复仇从而成为怨灵,在色界中随着时间的推移或因世事的动荡导致怨念会更迅速的积累,只有满足心愿或为其超度才能使它恢复亡灵状态回到空界或者往生。 【色界】 十年前,隋末唐初,陕西九龙台聚英寨。 时逢隋末乱世,山贼首领孙贵、齐武、孔堂等人在九龙山啸聚多年,十余年的光景手下已经聚集了两千余山贼草寇。 这一年,猴子八岁,他是贼首孙贵的第三子,因自幼生得胆小瘦弱便被孙贵昵称做猴子,因此山寨里的人也管他叫孙猴子、山猴子。 因是寨主的儿子,猴子山寨的生活到也过得衣食无忧逍遥自在,他虽然从小就在刀头舔血的山寨中长大见惯了杀人越货却天生胆小怯懦,整日里跟燕雀猫狗玩在一起,因此孙贵觉得他难成“大器”于是便为他找了个教书先生刘寻教他识字读书。 大哥孙雄、二哥孙杰年长他许多因此对他也是十分爱护,这哥俩是孙贵的左膀右臂,有一些紧要的差事就经常由这哥俩动手。 这一天,山中来了信使,据说是万岗寨的人前来投书,搞的山上人心惶惶。 早上,猴子去先生刘寻小院读书,但先生说自己生病请假,于是猴子便放了羊。 猴子头上顶着一只从小喂大的黄雀四处东一把西一把的瞎溜达,玩儿到中午才想起刘先生让自己跟父亲请假,于是才跑去山寨前院找父亲孙贵。 刚刚走到聚义厅便听到一阵吵闹,吓得猴子赶忙躲到窗下偷窥。 坐在大厅正中的孙贵正拍着桌子大叫:“什么他妈李密王世充?在这方圆百十里老子就是皇帝!任谁也休想吞并我的山寨!给个什么节度使的鸟官儿就想让老子投降?没门!” “大哥不要动怒嘛!老三的说的也是有一番道理!”齐武看了一眼孔堂然后转头对孙贵:“您看现在各地义军风起云涌争雄天下,李密、王世充、窦建德这些人手上兵马都有数万之众,虽然现在还不知鹿死谁手,但如果等他人事成之后我们岂不早晚还是束手待毙?” 孔堂也赶忙拱手:“是啊大哥!就以我们现在的这点实力如果不找一个靠山……将来不可想象。” “哼!”孙贵冷笑一声看着二位副寨主:“既然他们这些乌龟王八都能举义旗揭竿而起,那我孙贵为何就不行呢?” 齐武皱着眉:“难道大哥您有意起事?” “嘿!趁火打劫谁不会啊?只是苦于咱们的山寨距离长安太近不得发展,因此我才一直按兵不动!”孙贵撇嘴:“可是咱们的好处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没人敢来吞并,这叫灯下黑!” 孔堂:“那大哥您打算怎么起事呢?” “很简单!”孙贵:“我们应该静观其变,任他们互相攻杀相互削弱,一旦有可乘之机便出其不意突袭长安!等老子坐上皇帝的宝座……这些鸟人的如意算盘不就鸡飞蛋打了吗?” 齐武皱眉:“就凭借咱们这些人马恐怕不够吧?” “兵贵于精而不在多寡,你以为我会蠢到率众攻城吗?”孙贵摇晃着脑袋:“届时我们山寨全部人马乔装潜入长安,在其城内各处放火,待其城内大乱守军往来奔命首尾难顾之时直接杀入皇宫……嘿嘿……” “那时天下不就是咱的了吗?”孙贵用手比划了一个砍杀的动作:“届时二位弟兄都是王爷!子弟都是侯爷!封妻荫子指日可待啊!凭啥给那几个有勇无谋的饭桶卖命呢?” 孔堂:“那咱们如何回复李密他们的来使?” 孙贵翻着眼皮:“嗯……就说咱现在人马不足无钱无粮,他要是想收编先给钱给粮!不然就此作罢!” 孔堂:“他若答应了呢?” “老三,你脑子怎么这么慢呢?他答应了就让他将钱粮送来,然后咱们大门一关大觉一睡任他能将咱如之何?”孙贵得意:“都是道上混的响马,黑吃黑还不会吗?他能怎样?” 孔堂皱眉:“可是如果这样行事……咱们将来还如何在道上混呢?” 孙贵不耐烦:“去他娘的吧!等老子将来做了皇帝将这帮砸碎全都碎尸万段!” 孔堂:“这……” “行了!行了!咱们就依大哥说的办就是了。”齐武赶忙打圆场:“老三,你就去跟李密的来使这么说吧!” “唉!”孔堂叹了一口气:“好吧!就依大哥!” 说着二人走出大厅。 孔堂边走边跟齐武小声嘀咕:“你说这可如何是好?我怎么与人开口?” 齐武拉了拉孔堂衣袖:“一会回屋再说……” 孔堂:“嗯……” 猴子一看二人走远赶忙跑进大厅,孙贵一看猴子气不打一处来:“猴子!你不去念书跑来作甚?” 猴子小心翼翼的:“刘先生病了,让……让我来告诉您一声。” “你这个刘先生三天一小病五日一大病,是不是他娘的不想在山寨里混了?”孙贵皱着眉头:“你去跟他说让他下山养病吧!等病好了再来!” 猴子点头:“是!” “今日若不念书就去跟你哥哥练几下拳脚也行!”孙贵不耐烦的挥手:“真是个猴崽子,这将来如何自立啊?” “哦!”猴子一溜烟跑去后山刘寻的小院。 猴子刚走到屋外就听见里面传出刘寻的声音:“没想孙贵他见识竟然如此浅薄,你们早晚会受其害啊!” 孔堂:“那刘先生的意思?” 刘寻:“我看这事宜早不宜迟,趁着李密的来使在此应尽早图之!” 孔堂:“二哥你说呢?” 齐武:“刘先生说的对,孙贵刚愎自用目光短浅将来必被他人所灭,我们不如早些对他动手!以现在山寨的身家不论投靠何处都能换得一生富贵!” 孔堂:“好!那就这么定了!” 猴子吓得一惊,他这两个叔叔平日里对他不错,但没想到今日他们要对父亲下手,这可咋办? 猴子赶忙逃出了小院,但不小心绊倒了一根竹竿“啪” 屋里的三人:“谁?” 猴子被惊吓得一溜烟跑到后山林中他俩哥哥为他搭建的一个树屋中藏了起来。 惊魂未定的猴子捧着黄雀蹲在小屋的角落大气都不敢出,他的内心里不太明白二位叔叔为何要对父亲下手,更不明白刘先生怎么也会参与其中…… 他内心纠结是否要去告诉父亲和两位哥哥,但是他又不敢前去揭发,万一是自己听错了呢?万一二位叔叔不是要对父亲不利呢? 想着想着,猴子昏昏睡去…… 夜幕降临,忽然山寨中一阵大乱,有人筛锣有人呐喊。 猴子惊坐而起,将黄雀塞入怀中推开树屋的窗户探头张望,只见无数火把照亮了山寨的夜空,喊杀声此起彼伏。 猴子大惊失色,难道是二位叔叔对父亲下毒手了? 猴子转念,或许是夜间操演训练?以前山寨中也做过这样的演习,有时是演练山寨遭人围攻有时是演练山寨失火救火。 想到这里,猴子紧张的心又显得稍稍平静了一些。 不会,不会,二位叔叔的儿子与自己年纪相当整日厮混在一起,他们肯定不会做出对父亲不利的举动。 猴子的肚子“咕噜”一声,才发觉有些饥饿,他正盘算要不要去找母亲吃饭。 突然一阵脚步和人声传来 “他往后山跑了!” “抓住他!” 猴子赶忙探头张望。 只见一个黑影摇摇晃晃向树屋这边跑来,在他身后隐约有无数火把晃动正在追赶。 “猴子!”那黑影边跑边叫:“猴子!快跑!” 猴子听出是二哥孙杰,赶忙钻出树屋沿树干滑落地面:“二哥?你这是怎么了?” 这时猴子看到二哥满脸是血手提一柄朴刀向自己奔来,他的背后还插着数支雕翎箭表情痛苦狰狞:“啊?!” 孙杰一把拉住猴子大叫:“你……你快跟我跑!” 猴子被惊吓的张大嘴说不出话来,只能任由二哥拖着向山林深处奔去。 跑了一阵猴子终于小声问:“咱……咱爹呢?” 孙杰边跑边说:“咱爹咱妈还有大哥都已被齐武他们杀害,咱爹的亲卫也已经倒戈投降!现在……就剩你我兄弟二人了!” “啊?!”猴子此时就如同被雷击中一样脑中一片空白,被二哥牵着手脚下磕磕绊绊的在密林深处穿行,身体和衣服被树枝划破也全然不知。 他回想白天发生的事情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开始憎恨二位叔叔为什么要加害自己父兄,随后他也懊悔自己明明已经撞破了阴谋却为什么不去告诉亲人…… 也许……这只是一场游戏?是父兄为了逗他演出的一场闹剧? 以前两位哥哥没少用这种办法调笑他,说是为了锻炼他的胆量,只要通过考验就把那匹他最喜欢枣红色小马给他,但每次他都没有勇气挑战…… 也许……这不过一场噩梦…… 对了,我刚刚不是在树屋里睡着了吗?这肯定是在做梦呢! 等我明早醒来…… 刘先生很定会撅着胡子让我背书,他说君子读书,格物致知,辨正是非,道其本末…… 我爹也会逼着让我耍几下棍棒,他说道上混的必须得有几下防身的本事…… 我娘会逼着我用大碗吃饭,她说我瘦的跟个猴子似的将来连媳妇都打不过…… 二叔的儿子小龙三叔的儿子小虎还约了过几天晚上一块去捉蟋蟀…… 哦,对了他们这两天都不在山寨,二叔说婶子带着他俩在城里采购……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忽然,前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二人已经跑入绝壁,脚下不远就是一条深间浪花滚滚水流湍急。 二哥突然放开了猴子的手一下子跪坐在地上,将用刀杆支撑着身体大口的喘着粗气,但每次呼吸都从他的嘴里涌出一股鲜血“呼呼呼……”。 “猴子……前面就是九龙涧……”孙杰仿佛在用尽全力的喘息着:“你……你……快走!”。 “不……我哪也不去……”猴子委屈的摇着头,眼泪夺眶而出:“我要跟你们在一起……” “咳咳咳……”孙杰咳着鲜血苦笑着:“二哥已经不行了,不能陪你玩儿了……” 猴子一把拉住二哥的衣服哭着:“我不要!” 但感觉滑溜溜的,低头一看双手沾满了二哥的鲜血“啊?!” 孙杰咬着牙:“那……咱们再做个游戏好不好?” 猴子连忙点头:“好!好!” 孙杰强撑着刀杆站起身抬手指了指山涧:“你快……快跳下这九龙涧!” 猴子转头望向悬崖下数十尺的山涧“啊?!” 猴子连忙摇头:“我……我不敢……” “咳咳咳……”孙杰右手扶着猴子的肩膀:“你……你若是跳了……那匹小马就算你的了!如何?” 猴子摇头:“我……我……” 这时,身后的火把光亮越来越近,呐喊声此起彼伏。 “我看见了!他们就在前面!” “不要让他们跑了!” “寨主有令斩草除根!” 孙杰用尽全力拉着猴子向悬崖冲去:“快跳!不然来不及了!” 猴子惨叫一声被孙杰一把推下悬崖:“啊!” “扑通”猴子落水直接昏死过去,被激流冲向山下。 “你们看!猴子跳山涧了!” “不要让孙杰跑了!” 孙杰咬牙转身高举朴刀冲向人群:“我跟你们拼了!” “放箭!” “快放箭!” 【第十章完】 第十一章:孙猴子【2】 从那日起,九龙山的山贼们在齐武孔堂的带领下义无反顾的投靠了魏公李密,但是让他们两个没有想到的是李密并不把他们当做自己人看待,通过各种手腕不断削弱他们的权力,没过多久二人就被扣上翟让党羽的帽子遭到株连全家被杀,一场黄粱美梦就此灰飞烟灭。 反倒是那个出谋划策挑唆内讧的教书先生刘寻活了下来,齐武孔堂走后他成了九龙山山主,游走于各大势力之间左右逢源并坚持到了最后,直到有一天受到李渊的招安,他便立刻率众归降还被封了个开国县候的爵位,封了妻也荫了子…… 【色界】 阳光透过窗格,照在猴子的脸上晒得暖洋洋的,他养的小黑狗一下扑到他的床上舔着他的脸。猴子用力的伸了一个懒腰坐起,透过窗格看出去,两个哥哥正拉着枣红色的小马走进院中看着他微笑,他不禁心中一喜,刚刚发生的一切果然是梦啊!哈哈哈哈…… 母亲抱着一个婴儿从门口进来告诉他这是他妹妹并招呼他赶快去吃饭,他看的有些莫名其妙,然后用力想了想好像没有妹妹啊? 饭桌上,父亲孙贵眯缝着眼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告诉两个哥哥今日下山取一些货物,口气平和了很多不像往日那么严厉。 母亲给他盛了一大碗米饭然后上面放了一个鸡腿,猴子感觉平生第一次看到这么大一碗饭而感到开心,刚拿起筷子齐武和孔堂两位叔叔走进了房间,猴子立刻紧张了起来,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俩。 齐武孔堂二人一左一后在父亲耳边好像说了一些什么,猴子竖起耳朵拼命的听也听不到,眼见着二人拉起了父亲就往门外走去,两个哥哥也随后跟去,门口刘先生手里提着一把朴刀微笑的看着他,让他背诵昨天讲的《大学》里的句子“物有本末,事有始终……”。 猴子慌忙放下碗筷想大声告诉父亲哥哥不要去……但他根本发不出声音。 他突然醒悟自己此刻就在梦中,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他强忍着眼泪用力使自己不要醒来…… “咳咳咳……”猴子在一片溪流浅滩上醒来。 东方破晓,晨雾笼罩。 猴子回想起刚刚惊心的一幕放声大哭。 他心里无限的懊悔,他多么想醒来的时候是在山寨里自己的床上,能听到喽啰们人喊马嘶的声音,听到母亲呼唤他起床的声音,能听到父亲高声训斥的声音,听到哥哥们拿他取笑的声音…… 撕心裂肺的哭声几乎变成了嚎叫,山林中的百鸟野兽都被惊吓的四处奔逃。 最后,猴子哭的几乎无法发声,嗓子里只能发出“嘶嘶嘶”声音,这时他感到怀中一动,他才想起黄雀还在怀中,他赶忙伸手入怀掏出了那只已经湿漉漉的黄雀,。 手心里的黄雀抖了抖身上的羽毛歪着头看着他。 还好!还好!有黄雀作伴自己终于不会那么孤单了! 猴子轻轻将脸贴在黄雀身上,突然一股更加强烈的难过涌上胸膛,仿佛胸口正在被撕裂被燃烧,有一把尖刀从腹部自下而上缓缓的刺进心窝,疼的猴子几乎昏倒。 猴子将头顶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他在努力让自己镇静,他努力的想着父亲和哥哥临危不惧的训教,想着母亲趋吉避凶嘱咐。 过了很久,猴子终于摇晃着站起身,手里捧着黄雀赤着脚忍受着黎明的寒冷和腹中的饥饿一瘸一拐沿着乱石横生的溪流向晨雾中走去。 太阳东升西落,天色渐暗。 猴子孤独瘦小的身影在这空寂的大山中游荡。 强烈的恐惧掩盖了已经磨破双脚的疼痛和饥饿,几乎两天没吃东西的猴子现在只想找到一条走出大山的路。 他自幼在山林中长大,九龙山附近的沟沟坎坎他都了如指掌,山中有什么飞禽走兽花鸟鱼虫全都了然于心,因为这是他唯一的喜好。 但现在,他茫然不知方向,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这种陌生让他恐惧,身体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 没有路的时候就沿着山涧溪流走一定会找到人家,这是他五岁时哥哥告诉他的经验此刻好像已经变成了他的本能。 天又黑了下来,山林中野兽的嚎叫让猴子知道自己必须找个栖身的地方。 溪流边一处山崖的凹陷处,猴子抱着黄雀蜷缩在里面,黄雀的体温给了他一丝难得的温暖和安慰,虽然他已经疲惫到了极限但眼双眼依旧惊恐的望着外面不敢入睡。 深夜里溪流声、虫鸣声、野兽嚎叫声此起彼伏,仿佛是一场立体声的催眠曲,猴子终于再也支持不住昏昏睡去。 “哗啦哗啦”一阵涉水的声音,猴子惊醒,警觉的看着溪流的方向,一个人影手里拄着个木棍举着火把正在涉水向这边走来。 猴子心里一喜,立刻想到是不是二哥也逃出来了,但他马上就嘱咐自己不要冒险! 仅仅两天的恐怖经历就让这个八岁孩子的心智超出了年龄。 猴子用力的蜷缩了一下,透过前面的蒿草静静的观察着,那个人越走越近举着火把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猴子终于看清了那人穿的是九龙山的号坎,多么熟悉亲切的装束,他在山寨里无人不识,谁对他都很和蔼亲切,一股冲动使得他想冲上去拉住那人哭嚎一番。 但猴子猛然想到一夜之间反目成仇要将他斩草除根的也正是穿着这种衣服的人,猴子控制住了冲动,他将脸慢慢没入双臂之中,让自己变成一块一动不动石头。 那人举着火把走在凹陷处前,上下左右的张望着,猴子强忍恐惧依旧一动不动。 忽然那人向回走去,向后面挥舞着火把大叫着:“没有!没有!”声音在山谷里回荡着。 远处传来吆喝声:“那就回去复命吧!都找了两天了不找了!” 那人大叫:“肯定淹死了!尸首被狼叼了!” 远处的声音:“走吧,咱们回吧!” 那人转身有些不甘心的举着火把又四下照了照,嘟囔着:“这个死猴子!挨一刀多省事,跳什么山涧啊?害的老子白跑了两天!” 猴子静静的看着那人远去,火把的光亮逐渐消失在黑夜中,才将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下来。 他们果然是来抓我的! 清晨,一阵咕噜声将猴子唤醒。 当知道不会有人追赶捉拿他以后的放松使得饥饿立刻袭来。 可是吃什么呢? 猴子从记事起就不再吃肉,因为山里的肉食不是捕猎的獐狍野兔就是家养鸡鸭猪狗,这些动物跟他都是好朋友甚至他都给起了名字,山寨里宰杀家禽牲畜的时候他往往都会大哭一场,只有前天夜里是他第一次梦见了鸡腿。 怀里的黄雀名叫“鸟蛋”,是他从树丛里捡到的鸟蛋用老母鸡孵化出来亲手喂大的。 鸟蛋到不用担心饿着,它白天能飞到树上捉虫或在草坑儿里吃草籽,这让猴子感到了一些欣慰。 现在时值夏季,山里的蘑菇浆果倒也不少,但猴子决不敢吃,不仅仅是因为他胆小,是因为九龙山里曾发生过吃蘑菇集体中毒的事件,十几个嘴馋的喽啰直接送了小命,这让他印象深刻。 他认识能吃的只有黑豆果,于是他这一路上一连几天看到就吃,可怜的是黑豆果在这一带并不多,一天也吃不了几把只能喝几口溪水充饥。 终于,本来就被饿的前心贴后心两眼发黑的猴子拉稀了,拉了一整天,肚子绞痛再加脱水和饥饿让他晕倒了,鸟蛋落在他身上跳来跳去他也没醒过来。 直到过了很久,猴子被腹痛弄醒,他强撑着双手摇晃着根本爬不起来,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感觉自己就要死了。 不如就这样吧,他仰面躺在草丛里这么想着。 也许就这样睡死过去也挺好,因为梦里能够见到父母兄弟还有鸡腿…… 【第十一章完】 第十二章:孙猴子【3】 猴子偷偷溜进了蒸汽弥漫的前寨厨房,一排大笼屉正架在铁锅上盖着屉布,蒸汽从屉布的缝隙中喷涌而出,这里是给山寨中的喽啰做饭的地方,猴子他家吃的是后寨的小灶。 猴子伸手揭开一个笼屉,一股蒸汽迎面扑来,笼屉里蒸着十几个雪白的大馒头,每个馒头都跟他的脑袋一般大,馋的猴子拼命的吞着口水。 另一边,十几个大厨正在热火朝天的用大铁铲在铁锅里搅拌着熬菜,锅里煮的不知名的菜肴咕嘟咕嘟冒着气泡。 “嘿!猴子怎么又跑这儿来了?饿了吗?”厨师头儿转身看见了猴子,用肩上搭的毛巾摸了一把汗水,然后伸手从锅里拎出一根鸡腿递到猴子面前“你看,就说这后寨的小灶不如我们前寨的大灶香吧?” 猴子眼巴巴的看着鸡腿用力的点了点头,他能清楚的闻到鸡肉的香味。 厨子头儿晃了一下手中的鸡腿:“喏,给你尝尝,看香不香?” 自记事起猴子就不吃肉,每天都是青菜豆腐最多吃个鸡蛋,但自打孵化了鸟蛋之后猴子甚至连鸡蛋也戒了。 但是,现在面前的鸡腿太过于诱惑了。 不管了!猴子一把抢过鸡腿狠狠咬了一大口细细的嚼着,细嫩的鸡肉几乎入口即化,他能感觉到鲜美的汤汁顺着嘴角直流。 骨头也不能放过!他一点一点的嚼碎了仔细的吸吮着里面的骨髓,最后连骨头都咽了下去。 猴子甚至能感觉到鸡腿的能量从胃部开始扩散,麻酥酥的顺着血液流遍了全身,身体一下子就没有那么疲惫了。 “嗯……真是美味……”他心里感到一阵满足,然后又有一些后悔,早知道鸡腿这么好吃以前为什么不吃呢?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吃鸡腿的机会!我会吃……一百个…… 【色界】 猴子缓缓睁开了眼睛,天光已经大亮,猴子发觉自己身体好像真的恢复了一些,肚子也没有昨天那么难受了,他回味着梦中的鸡腿,难道做梦都可以管饱啊?他疑惑自己是不是有了特异功能。 鸟蛋不知道飞去了哪里,猴子四下张望着。 “啊?!”他被吓呆了,胸前的衣襟上周围的土地上散落着黄雀的羽毛,这时猴子猛然感觉到嘴里的血腥味,他伸手抹了一把嘴角,手上沾着染血绒毛:“不!不会!”。 “鸟蛋!鸟蛋!”猴子惊恐绝望的四下张望着:“呜呜呜呜……你在哪儿……呜呜呜……” 这样过了很久,猴子才接受了这个悲惨的事实,他将鸟蛋的羽毛仔细的收集起来,然后选了一个高坡用双手在土地上挖了一个深坑埋了进去,随后他伏在这个小小的坟墓前痛哭哀嚎,他感觉像是自己亲手把父母兄弟都埋葬在这个坟墓中,他所有的依靠都随之烟消云散,这世界上只剩他一个人了。 怎么办?该去何处? 猴子用力的思索着一切线索,他记得父亲有个在长安的布商朋友,前两年他六岁时曾经跟着父兄一起去过这个商人家中做客,连带着在长安游玩儿在他家住了有一个月之久。 布商家里有个跟猴子一边大的小闺女儿妞妞二人整日形影不离,布商还跟孙贵笑说干脆结一门娃娃亲算了。从长安临行之时布商还特意准备了一大车的特产让他们带回山寨,尤其是其中几大包产自江南的银丹草糖块儿着实让猴子和山寨中的小伙伴高兴了很久,猴子隐约记得那人好像姓张。 他是父亲的好朋友一定会帮我想办法!我要去找他!猴子下定了决心。 猴子拄着木棍,一瘸一拐的沿着溪流继续前行。 溪流的水面逐渐越来越宽并汇入了一条河流。 傍晚时,猴子终于望到前面河边的高地上隐约有一个村庄,炊烟袅袅。 终于有人家了! 猴子不顾脚疼快步向村庄走去。 这个有百余户人家的村庄,猴子进村时天色已晚,各家各户早已关门落锁,除了零星的狗叫声,街上空无一人。 一个推车的老汉迎面走来,车上堆放着一些在集市上没有卖完的饼子,猴子一见赶忙冲上前去一把拉住老汉的衣服:“求求您能给我一个饼子吃吗?我好饿!” “嚯,这大半夜里吓我一跳!”老汉被吓了一跳:“你是谁家的娃子?” “我……我在山中了迷路一连几天没有吃喝……”猴子近乎哀求:“求您给个饼子吧……呜呜呜呜” “唉,是个乞儿啊……”老汉叹气,伸手从车上拿起两块饼子:“行啊行啊。反正今天也没卖掉明儿个就干硬了……” “多谢老人家!”猴子接过饼子赶忙揣到怀中用双手紧紧的抱着,好像生怕饼子自己飞了。 老汉:“娃儿,你这是从哪来,要到哪去啊?” 以前父兄都跟他嘱咐过不能对陌生人说自己是九龙山的,不然有可能会带来麻烦,可是才八岁的他哪里也不认识。 “我……我也不知道家在哪里……”猴子支支吾吾:“但是我打算去长安……” “哦……看来你很早就开始流浪了……”老汉皱眉:“可是你知道长安在哪里吗?你要去长安干啥呢?” “我家在长安有一门亲戚,因此想去投奔。”猴子:“我……并不认识去长安的方向。” 老汉点了点头,伸手指着村口:“延这条路一直向北走40里再向西北走15里就到长安了。” “扑通”一声猴子对着老汉磕了一个头:“多谢您大恩大德!” 然后起身拄着木棍向村口走去。 老汉看着猴子瘦小的背影不住的摇头叹息:“唉……这么小的一个娃儿……” 两天后,长安城。 猴子终于来到了热闹的长安,怀里的饼子已经几乎吃光,他必须尽快找到张姓的布商。 猴子凭借模糊的印象一边打听一边寻找,一连两天忍着饥饿独自在偌大的长安城里打转,终于看到了一条有些熟悉的街巷。 走进巷口,就看到了那布商家的大门,门檐下的灯笼上写着张府,猴子怀着忐忑的心情走上前去敲打门环“啪啪啪”,不一会一个家人装扮的开门走了出来一脸嫌弃的:“换一家去吧小要饭的!” 猴子赶忙:“我想找布商张叔叔……” 家人皱眉:“张叔叔?你谁啊?” 猴子:“我……我是九龙山孙贵的儿子!” 家人翻翻眼皮:“孙贵?孙贵是谁啊?不认识!快走快走!” 猴子急了:“两年前我跟父兄来过这里住了一月有余,你家妞妞与我同岁我们整日玩在一起,你怎能说不认识呢?” 家人急了:“嘿,你个小臭要饭的,说不认识就不认识!快滚快滚!”说着转身关上了大门。 猴子最后一点希望随之破灭了,他委屈的蜷缩在门洞里暗自抽泣,也许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亲人朋友能接纳他了。 痛苦和委屈烧灼着他的心,他想不明白的是,父亲在世的时候这些人的态度决不敢这样,而现在父亲才刚刚过世几天世界就变了,猴子疲惫得昏昏睡去。 忽然,一阵马车的声音停在门口,张府的大门再次打开,那名家人一脸谄笑的跑出大门躬身站在车前伸手掀开纱帘:“老爷您回来啦?!” 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从车中蹭了两下伸腿站在地上,抬头一眼看到缩在门洞里的猴子:“张福……怎么有个要饭的你也不轰走啊?” “哎呦!这小要饭怎么还没走啊?!”张福转头一看:“老爷,你等我把他撵走!” 张福一边嚷嚷一边:“走走走!你个小要饭的赶紧换一家去!” 突然胖子看着猴子眉头一皱,对着张福:“等一下!” 胖子快步走向府门登上台阶,对着猴子左右端详:“嗯?你是谁啊?” 猴子赶忙向前扑倒在地:“张叔叔,我是猴子!是孙贵的儿子啊!呜呜呜……” “啊!猴子?!”胖子一愣,赶忙紧张的四下张望了一下:“我的乖乖!你怎么跑我这来了?” 胖子蹲下身子看着猴子:“猴子啊猴子,我听说了你们山上的变故,只有你自己跑出来了吗?你哥哥呢?” 猴子哭着:“他们都被齐武他们害了,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呜呜呜……” “来来来,进屋里去说!”说着胖子一把拉起猴子走进院门,家人回身“咣当”关上大门。 猴子走在张府大院里,两年前的记忆瞬间涌回,眼泪再次止不住的落下。 胖子将猴子带进了书房,吩咐家人去后厨给猴子弄了一些吃食端了过来。 猴子一顿狼吐虎咽风卷残云,根本没弄清吃的是什么,就已经吃的盆干碗净了。 “唉!可怜你一家大小啊……”胖子看着猴子:“你先住在我这!等我想出办法再将你送往他处!” 猴子疑惑:“为何要将我送走啊?” 胖子:“以后齐武他们的手下会常来我这进货,这样你迟早会被他们捉住的!明白了么?” 猴子点了点头:“那……要将我送到哪里去啊?” 胖子扶着额头在屋里转圈:“嗯……当然是越远越好啦……” “对了!我在山东有个生意伙伴,你可以去他哪里做个学徒,至少将来不愁吃喝!”胖子停在猴子面前:“明天正好有一批绸缎发往山东,你可以藏在装绸缎的木箱中去往山东。” 猴子现在只能认人摆布了只得点头:“多谢叔叔救我。” 胖子笑着:“没事,你别担心!今夜你就睡在这书房,明日一早你就上路!怎样?” 猴子点头:“全听叔叔安排……” “好好好。”胖子笑着走出书房:“那就这么定了,你早些睡养足精神。” 猴子看着胖子背影皱紧眉头,他心里有一些担忧,但又不知道是什么。 不管了终于可以躺在床上睡觉了,猴子和衣而卧很快就昏昏睡去。 突然,有人将他摇醒:“猴子哥!猴子哥!你醒醒!快醒醒!” “谁啊?”猴子睁眼坐起,黑暗中一个小女孩站在他的面前将手指比在嘴上:“嘘!” “啊!你是……妞妞?!”猴子揉揉眼睛,惊奇的看着女孩。 妞妞点头:“嗯!猴子哥!你得快跑!” 猴子皱眉:“为啥啊?” “我刚刚听我爹跟管家说,明天一早把你锁进木箱直接送回九龙山交给齐武他们!”妞妞焦急的说。 “啊?!”猴子吓得:“为……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我亲耳听他和管家说的!”妞妞摇着头:“你快逃吧!” 猴子惊吓的浑身发抖,他没想到这个看似和气的张叔叔竟然要做局出卖他。 妞妞看了一眼猴子赤着磨烂的双脚,便将自己的布鞋脱下来递给猴子:“猴子哥你穿上我的鞋快逃吧。” 猴子接过鞋子用力蹬在脚上,虽然有些小总好过没有:“那我从哪里出去啊?” 妞妞拉着猴子:“猴子哥你忘了,咱们以前在后院用石头瓦罐堆得一个能上后墙的小土坡吗?从那可以跳到墙外的杨树上。” “啊!记得记得!”猴子猫着腰跟着妞妞偷偷的潜出了书房。 张府后院墙上一个瘦小的黑影一纵跳上墙外的大杨树上,然后顺着树干出溜落地,四下张望了一下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十二章完】 第十三章:孙猴子【4】 长安街头车水马龙人流涌动,猴子小心翼翼的混在人群中,他完全不清楚自己要去哪里只能就这么漫无目的流浪。 一连几天,猴子全是靠捡拾垃圾中的食物度日,这也是他刚刚学会的技能,因为前两天他看见有几个年纪跟他相仿的孩童拼命追着倒脏土垃圾的大车,他们只要大车一停他们就会直接爬上车去,在垃圾中翻找食物。 猴子怕抢不过那些小孩,于是他便躲在一处大宅门的后巷,他曾经在这种地方生活过因此知道这些地方就是倒泔水垃圾的地方。 一旦有倒泔水的家丁仆妇从后面出来,猴子便会主动上前接过泔水梢费力的拎到泔水车前举过头顶倒入泔水桶内。 一般仆妇院工们都最讨厌倒泔水这个动作环节,弄不好就会溅到身上,有个小孩愿意帮忙倒也不错。 猴子便是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快速将泔水中能吃的部分找出来拿走,尤其是半块的饼子馒头啥的。 但每家每户也不是每天都有泔水,有的一两天、有的三五天,甚至有的七八天才倒一次泔水,现在正值夏季,时间过得越久泔水里面能吃的东西就越少,猴子经常干了一天却淘不到一口能吃的东西。 大饭庄、饭馆的泔水自然更多,但那是决不能去的。一是那里必定有更专业的“人士”把持资源,另外那里的泔水都是要换钱的。 凡是泔水中还能吃的那部分一般的饭馆会把他搞成一个杂烩菜或者“折箩”然后卖给穷人,因为里面的油水较大,一些出买体力的穷苦人趋之若鹜,他们买回家以后还会配上一些萝卜白菜啥的熬成一大锅连吃几顿。 冬日将至,天气愈来愈冷,街头跑来跑去的乞儿也越来越少,那些乞儿拉邦结伙成群出没,他们大多都有乞丐头子照管,整日里为了半块干粮或者一个铜板打来打去甚至升级成群殴事件。因此,胆小的猴子总是远远的躲避着他们,孤独的躲在一个堆满杂物的巷道里冻得瑟瑟发抖。 整日游荡于街头巷尾的猴子虽然不太清楚这事物流转的门道,但他天生敏锐的洞察力确实让他免受了很多不必要的磨难,他开始思索着泔水以外的东西与其背后的逻辑。 本来猴子认为天气寒冷了,泔水里的食物能够保存的时间更长,因此获得食物的机会也会更多,但出乎意料的是,正是因为天冷,各家倒泔水的意愿反而更加降低了。夏季被太阳暴晒半日那气味就足可十里相闻,一般家主都会立即打发人去收拾。但进入冬季,那一桶泔水不攒到没顶便没人愿意去处置,而且倒泔水的时候多数是已经冻结,猴子根本没办法从冰坨里获取吃食,即使能有一些冻硬的干粮也得用火源加热才能吃下,这让猴子陷入了更大的难题。 饥饿让猴子慢慢了解了这个世界,同时他也深刻的理解了推动这个世界运行的力量其实也是饥饿!对食物、对地位、对金钱、对权力、对一切想要的东西的饥饿感推动着所有人,鲜衣怒马锦帽貂裘的家伙在某种意义上和猴子都是一样的人,都是在别人的泔水里面疯狂寻找食物的乞丐…… 年纪稍大一些的乞丐一到了晚上就成为黑暗街巷里流窜的小偷,他们三五成群活动,有力气的负责剜墙盗洞、身材小的负责溜门入室、头目们或者机灵的一般都负责把风,猴子如果撞见这种情况会立即逃走,不然很有肯能会受到牵连,经常有失手的小偷被人围捕杀死。 但是,随着天气越来越冷猴子能获得的食物也越来越少,猴子只能做一些其他打算。 天不亮,他便寻到一个粮店的后巷,在这里苦等粮车的到来,因为卸货时经常会洒落一些粮食。 直到太阳高升,数辆粮车果然出现,一群精壮的伙计肩上搭着麻袋片儿扛着粮食进进出出,几个车老板儿坐在车辕上晒着太阳抽着旱烟眯着眼看着在车下打转的猴子。 猴子蹲在车下细心地将落地豆子、米粒捡拾起来装进一个小布口袋,那是他的粮袋。今天猴子运气不错,一上午的时间就弄了小半袋杂粮,这几乎够他三五天的吃食了,而且这家粮店规模够大气,并没有一个人驱赶猴子,直到猴子前后左右检查了数圈儿之后并没有发现一粒粮食了才高兴的抱着粮袋的回到自己的藏身之处。 猴子自己有个小瓦罐用石头架在柴火上,一点水一把杂粮就能让他挨过一个冬日,猴子抱着双膝蜷缩着身体,双眼盯着瓦罐里咕嘟冒泡的杂粮,静静的等待着这一餐的到来,他似乎已经闻到了一大碗杂粮粥的香气,闭上眼顺着这个香味他就能够回到九龙山,看到父母兄弟。 猴子用力的回忆着,但他脑海里亲人的面容却越来越模糊,这件事让他难过至极,他不得不用尽全力的回忆亲人的面容,要把他们一一刻在心里!父亲的胡子、母亲脸上的痣,大哥耳前的拴马桩,二哥嘴里的虎牙…… “嘿嘿!伙食不错啊?!”一个声音打断了猴子的思绪,杂物搭成的窝棚外一个十来岁的乞儿披着破布抱着双肩岔着双脚看着猴子:“没想到你还能弄来杂粮?哪偷来的?” 说着这个男孩就自顾自的钻进了窝棚:“嗯……很香啊!比平日里那些馊臭的泔水强过百倍啊!” 他从怀里逃出个木勺直接从瓦罐里盛了一口放进嘴里:“嗯……好吃好吃!豆子还有些嚼劲儿,火候刚好!”然后用身上披的麻布垫着手一把将瓦罐抱在怀中:“让我尝尝啊!” 眼见自己的饭食就要被夺,猴子虽然恐惧但此时也只得奋起反击:“你!你还给我!这是我的!” 猴子一下扑了上去想要夺过瓦罐,那孩子抱着瓦罐一转身就转出了窝棚,一边大口吃着杂粮粥一边挑衅的扭着屁股:“嗯……好吃!真好吃哩!” 猴子委屈的噙着眼泪冲出窝棚一把抓住那男孩披的麻袋片儿:“你还给我!呜呜呜……” 那男孩抬腿一脚正踢中猴子的小腹,猴子一下仰面摔倒在地:“哎呦!” 但猴子一骨碌身爬起上前继续抓住男孩撕扯:“你还给我!” 那男孩恼羞成怒:“不识抬举的东西!老子吃你几口又能怎样?”抬腿又是一脚将猴子踹倒。 这一次摔得更重,猴子摔倒了头,在地上爬了半天没有爬起来“呜呜呜呜……你……你还给我……呜呜呜……” 这个时候,猴子突然想起母亲说的“你要用大碗吃饭,不然将来连媳妇都打不过……” 猴子瘦弱的身体别说对付一个比自己大两岁的人,即使是同龄人猴子也未必能够打赢。 猴子向发疯了一样扑向男孩:“啊!我跟你拼了!!” 男孩脸上突然出现一种凶狠狰狞的表情:“你他妈的找死!” 男孩放下瓦罐,对着猴子就一顿拳打脚踢,瘦小的猴子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能蜷缩着被男孩殴打“打死你!打死你!”。 直到男孩打累了,气冲冲的再次拾起瓦罐蹲在一旁大口的吃着,猴子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牙齿松动,他只能一边哭着一边慢慢爬进窝棚里蜷缩起来,暗暗的抽泣“呜呜呜呜……” 这时,那个男孩吃饭的手突然停下了,他嘴里用力咀嚼着没煮熟的豆子回身看了一眼窝棚里的猴子,然后猫着腰一头钻进窝棚坐在猴子面前,猴子被吓得浑身颤抖。 那男孩将瓦罐“咚”的一声放在猴子面前,一脸无奈的说:“喏,还给你啦!” 猴子几乎不敢相信,这个面目可憎的人能将食物交还给自己? 这是不是一个圈套?等我伸手取食他会继续打我? 猴子见到过被当街打死的乞儿,就是因为半块饼子对一个无冤无仇的人痛下杀手。 那男孩用脚将瓦罐又向猴子的面前踢了踢:“吃吧,趁着还没凉!” 猴子还是不相信这个男孩会还给他食物,身体缩得更紧了。 “你当我是骗你吗?刚才就跟你说了尝尝,你偏不信!”男孩抱着双肩盘腿坐在猴子面前歪头看着他:“你当你做的饭真的好吃么?其实真是差远了!” 猴子有些好奇的睁开眼用眼角瞥着男孩。 男孩仰起头得意闭着眼睛,仿佛在回忆曾经米其林三星的美好时光:“你肯定没吃过用肥鸭肥鹅的油脂烧出来的米饭,再盖上一层猪油和白糖……啧啧,那滋味……” 猴子虽然没有吃过这种料理,但仅凭想象就油腻不堪,一听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饿殍的想象,而猴子当年在山寨里可是看着他爹鸡鸭鱼肉杀牛宰羊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南北大菜满汉全席的。 那些菜名他还隐约记得几个呢!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行了行了已经吃不了了…… 忽然,猴子的肚子不争气的在这个时候“咕噜”的叫了一声,心里那一丢丢还能骄傲一下的东西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嚯!这么有脾气?”男孩眯着眼睨视着猴子:“你真的不吃了吗?” “凭啥不吃!”猴子不顾疼痛一骨碌身抱起瓦罐,用那男孩的勺子大口大口的将杂粮粥塞进嘴里。 男孩看着猴子笑了起来:“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吧?”那口气、那神态就仿佛是他做的饭施舍给了猴子一样。 猴子连头都不抬直到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将罐子往地上一放,气呼呼的看着男孩。 男孩还是一脸得意的抱着肩膀挺着腰板:“你还有存粮吗?” 猴子犹豫了一下,心想即使自己不说估计他也会自己翻找出来,与其如此不如就让他拿去,也省了一番厮打!想着,猴子转身从杂物堆里掏出那个小口袋往面前一放,也抱起双肩看着男孩。 男孩像看到黄金一样两眼放光,一把抓起口袋扯开袋口贪婪的向里面看去:“嘿!真不赖啊!这足够支应两天了!” 男孩抬头看着鼻青脸肿的猴子一脸不甘的正在看着自己,他愣了一下,重新将口袋扎紧一下扔到猴子怀中:“你将它藏好了!切莫让人偷了去!” 这一举动着实让猴子感到意外,猴子有些疑惑的看着男孩,男孩重新抱起双肩挺直了腰板儿看着猴子:“嗯……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我混吧!有我吃就有你吃的!” 猴子眨巴着另一只没被打肿的眼睛看着男孩,他有些混乱了,以这几个月来所学到的经验有些不太能理解这个男孩的动机。 “你家是哪里的?”男孩问。 “九龙山……下九龙沟的人……” “哦……那里离长安不算太远!我曾经去过!”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猴子……”猴子小声说。 “猴子?确实挺像的!”男孩摸着下巴仔细打量着猴子。 “我叫六七儿,是一个老乞丐给我起的名字,他死了以后我就自己混了。”六七儿得意洋洋的摇晃着小脑袋:“长安这一带都是我的地盘儿,那些丐帮的人总想抓我但他们谁也抓不住。” “六七儿……” “对!就是我!以后有人难为你就提我六七儿!就说你是跟我混的!” 【第十三章完】 第十四章:偷马贼 【色界】 清晨,法师背着书箱独自一人站在桑柳坡村口,东望望、西望望。 心里盘算着,这刚出长安不久马匹行囊全都被猴子偷了,是回去长安重整旗鼓还是就现在这样继续西行? 法师笑了,自己怎么这么不够坚定呢?谁敢说再度西行的时候是不是还会丢了啥啊?那样的话是不是又得回去长安呢? 法师心想前面不远就是法门寺,不如前去那里求个方便。 下午,法师已经来到扶风县大街上,这几天正好是个大集人流涌动热闹非凡。 法师正顺着人流前行,突然前方一阵吵闹,几个军兵押着一名少年向法师迎面走来,后面还跟着一个马贩子牵着法师的那匹老马,法师仔细一看竟是偷马的猴子。虽然被五花大绑但猴子依旧一脸不屑的样子,嘴里衔着一根草棍:“就说你们抓错了人!真是帮没用的家伙!” 法师赶忙拉住问身边的青年:“劳驾,请问这是怎么回事啊?” “哦,这个盗贼来此地销赃,被与他交易的马贩子出手报官了。”青年:“这不,一会就要押去衙门处刑了!” 法师一惊:“就因为这马被处刑吗?” 青年点头:“是啊,这马一看就不是他的!” 法师:“他要处以什么刑罚呢?” 青年笑了:“嘿嘿,一看您就不是我们此地的人,咱们这一代的风俗挺简单的,偷东西剁手!飞贼跺脚!” 法师大惊:“啊?!剁手?那和杀掉他有什么两样吗?” 青年摇头:“当然不同了!一刀杀了多便宜他?这样剁手以后让他再多活几日就知道王法的厉害了!” “误会啊!误会!”法师赶忙摇着手迎面走上去对着几位军兵施礼:“请几位差官大人留步。” 军兵队长:“呦,是一位法师啊……您有什么事吗?” 猴子一见法师立即更加得意,对着身边的军兵:“喂喂喂,你们看马主人来了,你们自己问问他,是不是他送我的!” “确实如此啊!”法师指着猴子:“他并没有偷马,那是我送给他的……” 猴子倪视着身边的军兵:“你们看,我说什么来着?” 队长皱眉:“您送给他的?您与他认识么?” “当然认识!”法师赶忙:“他名叫猴子是一个苦命之人,我见他可怜就将马匹赠与了他。” 猴子大叫:“嘿!你们听听!你们好好听听!” “好家伙,看他可怜就将马送给他?您可是够大方的啊?”队长狐疑的瞥了一眼猴子,摸着脑袋咧着嘴:“那怎么证明这马是你的呢?” 法师指着马背上的包裹:“那里面有我的法袍和度牒” 军兵上前从马背上的包裹中果然翻出法袍和度牒。 队长拿着法袍和度牒看了看,有些不好意思的交给了法师:“哎呀!您看这事弄得,都怪我们没问清楚差点闹到衙门……” 法师赶忙:“不不,这都是误会!” “对对对!误会了!误会!”队长连连点头,然后挥手:“别围着看热闹了!民不举官不究!既然人家物主都说了是赠送与他的,那就没啥好说的了!赶紧放了!放了!” 军兵赶忙将猴子的绑绳解开:“得了,你可以走了。” 猴子却一动没动,抬起右手掌心向上:“走哪去?我的马呢?” 队长看着马贩子:“还不将马匹还给人家!” 马贩子满心不愿的皱着眉将缰绳放到猴子手上:“这……这明明就……” 猴子倪视马贩子:“明明什么?我应该告你个诬陷好人的罪名!怎么也得赔老子一百两银子!” 官军们立即转头齐刷刷的看着马贩子:“对哦!既然不是偷盗那就是诬陷了!” “诬陷好人可以判徒流放二千里,如果攀扯了人命官司也是可以判死的呦……”队长很专业的给周围的吃瓜群众解释了一下政策,然后转头看着猴子:“你要不要告他?反正我们几个出一趟差也别空着手回去……” 马贩子吓的一激灵,他本打算出手了猴子,这样一来这匹马就能以三分之一的价格从官府买走,但没想到却险些给自己惹上官司:“哎呀,您可别吓唬我了,您这不是也没有损失什么吗?” 猴子翻着白眼:“谁说的?刚刚是哪个王八羔子在那边一个劲的喊偷马贼偷马贼的?!这是不是诬陷?要不要赔偿我的名誉?”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群众们纷纷:“我听见了!就是诬陷!”“对!让他赔!” 马贩子急的脸通红,一个劲的哀求:“您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我这给您作揖了!” 猴子一脸嫌弃的:“那我问你,我下次再去你那交易,你还出手与么?” 马贩子:“那怎么会呢!绝对不会了!” 猴子点点头,坏笑:“那价钱呢?” 马贩子立即拍着胸脯:“好说好说!” 猴子皱眉撇嘴一副不满的神态:“啥叫好说啊?” 马贩子咬牙跺脚对着猴子伸出两个手指:“得!我出两倍的价钱!” 猴子好像没听到用小指挖着耳朵看着别处:“最近上火上的厉害……” 马贩子脑门青筋直跳,颤抖着伸出三根手指:“三倍行了吧?大爷!” “得!成交!”猴子立即换了一副笑脸:“那咱现在就走!” 马贩子无奈的点头:“好好!现在就走……” 猴子翻身上马,刚走两步忽然转身对着法师拱了拱手:“哎呀忘记谢谢法师出面作证了,不然我就冤沉海底了,咱们后会有期!” 猴子又对着马贩子催促:“走啊!走快些!” 马贩子赶忙追了上去“来了!来了!”。 看热闹的人群一哄而散,只剩下法师一人抱着度牒法袍呆立着。 这时,法师远远的看到猴子身后马背上坐着一个少年的怨灵。 那少年突然转向面对着法师露出狡黠的一笑。 第十五章:法门开释【1】 【色界】 日落西山。 法师独自站在法门寺的山门前,仰面看了看已经有些傾頽但依旧巍峨的山门,残垣间依旧能够看到当初走水的痕迹,这是在义宁二年不慎失火之后又经过近十年僧众信徒们不断修复后的样子。 法师入川之前曾经来法门寺学习生活过一段时期,那时的寺院的规模比现在要宏大许多,各地前来学法的弟子络绎不绝。 小沙弥提着灯引着法师穿过前堂来走到后院,方丈惠恭法师快步迎了出了方丈禅室:“一直听闻法师四处游历访学,没想竟然突然至此,真是让人意外啊!” 法师赶忙施礼:“惠恭师兄,这次我遇到了一些困难,也刚好路过宝刹于是就来叨扰一下了。” 惠恭连忙招呼法师进入禅房内坐下,有些疑惑的:“我听闻法师是要西去学法吗?” 法师点头:“是啊,这个想法我已经考虑很久了,我觉得应该去一趟天竺将源本的道理带回东土以解众生困惑。” 惠恭点头赞叹:“佩服啊!佩服!当年法师在此修学时就显露出过人的才智,可还记得当年那林木的辩论吗?” 法师笑着摇摇头:“那是愚者张冠李戴自作聪明的谣闻罢了,其实无论如何选择其结果依然是将功利二字看的深重,又怎会是求法之人的本心呢?” 惠恭大笑点头:“哈哈哈哈,果然果然!法师的智慧远高过我们这些固守深潭的井蛙啊!” “对了,刚刚法师说有一些困难……”惠恭疑惑的问法师。 法师有些不好意思:“我随灾民从长安出来所带的物资本就不多,路过桑柳坡时还将马匹赠与了他人,这样一来我有些担心以后的行程,于是便来宝刹叨扰看能不能借一匹牲口伴我西行?” 惠恭皱眉:“牲口啊……我们确实没有,甚至连粮食都快没了,因现在长安周边灾民遍地,寺院基本上将能施舍都施舍了。” 惠恭指了指门外:“本寺前些日子还能逢单日在院外搭棚舍粥救济灾民,但现在寺内存粮已尽只能每五日一舍了,寺中的僧众每日也只有一餐了……” 法师微微点头:“哎呀,我真是显得有些唐突了。” 惠恭叹息:“是啊,逢上这灾荒野没有办法,不过我有一个打算不知法师是否愿意?” 法师:“哦?什么打算?” 惠恭有些为难的:“我想……既然法师已经来到本寺,那不妨多留两日为我等以及信众讲法开释开释如何呢?” 法师点头:“当然当然!我本就励志传法游历,只要师兄不嫌弃我才疏学浅自当尽力!” 惠恭高兴的一拍大腿:“好!那就后天,本寺舍粥的时候请法师为大家讲法开释!” 第二天,日上三竿,扶风县长街上。 猴子带着一身的酒气大摇大摆的走出了一家伎馆,一头钻进街对面一家门面有些气派的饭庄“合合居”,跑堂的伙计一见猴子这身打扮就认定是个无赖,于是显得有些怠慢:“这位小哥,要吃杂和菜烩饼的话我们这里可没有啊!” 猴子是见惯了这种以貌取人的角色,这种人一般都是生活在最底层的贱皮子,即使有朝一日登堂入室换了行头也改不了那种低人一等要看别人脸色行事的贱毛病,猴子向来懒得和这种货色计较。 猴子找了一个临窗的位子坐下“啪”的一声将一块大银摔在榻上:“去,给老子按这个安排一顿!” 伙计惊得暗暗吐了一下舌头,虽然他们的饭馆在本地也是个响当当的名号,但没见过谁一个人一餐要吃十来两银子。赶忙一把抓过银子取下肩头的毛巾用力的在榻上擦了几下:“是是是!大爷!大爷您要喝点什么酒?” 猴子轻哼一声将腰间蹀带上系的水袋扔到榻上:“把这个灌满就行。” “得嘞!”伙计转身毛巾往肩上一搭,冲着后厨及账房唱菜:“后厨听了!靠窗雅座大爷开席,头三品鸡鸭鹅、中三品鱼虾蟹、地三品猪牛羊大席一围喽!” 后厨里立即传来应和:“头三品中三品地三品大席一围!” 伙计拿起水袋一脸谄笑:“大爷您稍后!马上走菜!” 猴子轻轻点了一下头,便转过脸去看向窗外。 饭馆里吃饭的几桌食客不约而同的看向猴子这边:“哎呦,这不是昨儿个被马贩子出手的那个偷……” “嘘!小点声!别瞎说!” “是是是!” 猴子耳音极好,蹲在草坑里顺着风能听到二里地外的蚊子是唱歌还是唱戏,趴在东屋墙上中间隔着堂屋能听到西屋里两口子说保险柜密码和银行卡号,这是他这些年在外游荡历练出的本事。 既然猴子这么厉害怎么还能被人出手活捉呢? 那是昨日下午他正与马贩子在集市交涉,一群巡市的守备兵丁刚好经过,马贩子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大声嚷嚷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才被军兵围了受了绑。 这时几个食客正聊的火热:“你们听说了吗?那个从长安来的法师明日要在法门寺外讲法开释!” “听说了,但明日不是有粥场吗?” “想必是借着粥场的时候人多?” “这一早寺里的告示刚贴出来就有不少人前去,刚刚我路过的时候那里已经拥挤不动了。” “啊?!这……这也太早了吧?不是明天才开释吗?” “是啊!看来那法师是有些道行的,明天去晚了估计是挤不进去的!” “得了吧!我看那些人都是冲着明早的粥场去的!法师讲的再天花乱坠能定饱吗?” 听到这猴子心念一动,不禁暗自点了点头。 他昨日从马贩子手里得了几十两银子,夜晚便在对面伎馆留宿,中午这一餐吃完兜里估计也剩不得几个钱了,这样一来就还得找些买卖。 明日那寺院门前若是真像这几人说的这么热闹……那倒也是个做买卖的好时机! 正在思量的时候,猴子面前盛菜的小桌便摆了一拉溜儿,每个小桌上都杯盘成山,猴子将腰间的蹀带松了两扣,搓了搓手然后一脚蹬在榻上,用膝盖架着胳膊,开吃! 不消片刻便吃了个盆干碗净,吓得掌柜伙计直吐舌头“真没见过这么瘦的主儿竟这么能吃的!” 周围的食客也看的眼珠子瞪得溜圆:“这……这饿死鬼掏生的么?” “他一个人吃的顶的过我们四个人了!” “他怎么这么瘦?都他娘吃到哪去了?” “乖乖!我滴个天啊!” 他们那里知道,猴子这餐吃完便可几日不吃,这也是他多年历练出的一个本事,无人能及。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猴子晃晃悠悠走出了饭馆。 他心里盘算着去寺院前踩踩盘子,于是便沿着长街慢慢溜达。 “行行好吧……”这时一个怯生生童声引得猴子转头望去。 只见一对儿乞儿兄妹正在伸手向路人讨要:“求求您,行行好吧……” 这对兄妹男娃大概八九岁女娃也就六七岁,虽然二人破衣烂衫但能看出乞讨之前还是个小康之家。 猴子愣了一下,走到乞儿面前附身:“喂,你们从哪来的?的父母呢?” 兄妹看到猴子俩立时显得紧张起来,妹妹一下躲进哥哥的怀里,偷眼看着猴子还是哥哥有些胆量:“从长安东李家台来的,爹妈都……都死了……” 猴子:“世上没有亲人了吗?” 哥哥:“有……有个娘舅,我娘临死前让我们去找……” “哦?距离很远吗?” “并不算太远,就在何家沟。” “那你们为啥不去呢?” “我们在这里想等着明日粥场吃饱了再往前行,也能顺便要一些路上吃的干粮。” 猴子点点头,心里觉得这个做哥哥很是靠谱,打算的很周全:“那你们要到干粮了吗?” 哥哥摇摇头:“还没有……” 猴子摸了摸怀里的银钱歪着嘴想了一下,若是直接将银钱给这兄妹恐怕他们会遭歹人毒手…… 猴子对着哥哥说:“你们在这等我一下,别乱跑!” 哥哥有些惊恐的看着猴子点了点头:“哦!” 猴子起身,自言自语的嘟囔:“……我闲的无聊不行啊?” 猴子回到饭馆,伙计一见就是一惊:“大爷您怎么又回来了?还有什么吩咐吗?” 猴子抓出一把零钱拍在伙计手中:“去给我包几个饼子和几块酱肉!” 伙计愣了一下:“您这是……没吃饱么?” 猴子:“少废话,快去!” “是!您稍等!”伙计答应一声钻进后厨,不一会抱着用荷叶包裹的吃食走了出来恭敬的递给猴子。 猴子伸手结果荷叶包一把拿过伙计肩上的毛巾又将荷叶裹了一下揣进怀里,转身走出饭馆。 来到街上,猴子四下张望但那兄妹已经不见踪影。 猴子摸了摸怀里的吃食忽觉有些怅然,是不是他们已经要到了干粮?还是跑去寺院了?自己怎么会突然关心起他人的命运了? “哪个要你多事?”猴子自语,然后大步向寺院走去。 寺院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附近涌来的饥民扶老携幼的在寺院前或卧或坐,等待着明日一早的粥场。 此时已经下午时分,猴子前前后后转悠了两圈,觉得这里的情况并不太理想,因为聚集的大多是穷困的饥民,也没什么可下手的价值。 猴子站在原地犹豫着,是去山里将田俸家佛来的东西起出来变卖还是等明日看一看再说,他有些担心再次被人出手。 忽然,一阵马蹄声,一辆大车沿长街走来一下子停在了寺院门前,车老板一跃跳下车掀起车帘,里面钻出一个胖乎乎的员外。 那胖子回身招呼两个跟车的男子从车后扛下几袋粮食,然后走上台阶叩打山门。 一个小沙弥开门一看这个胖子立刻大开山门请胖子入寺。 猴子竖着耳朵听到胖子说:“……这不是方丈说明日有大德来做宣法开释嘛,我怕明早动身来不及就今天特意赶来……”说着胖子挥手:“把粮食送进来!” 小沙弥引着路:“多谢施主的供养!请随我去后堂休息……” 猴子一惊,这胖子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儿,看他风尘仆仆的来此难道真是为了听什么开释?真真是有些古怪! 忽然又有两匹马沿长街走来,两名年轻的公子在寺院门前翻身下马,这时寺院里匆匆跑出另一个沙弥急忙上前牵过缰绳,引着两位公子走进寺门。 猴子赶忙又凑近了一些,侧耳听着。 一位公子笑着:“哎呀,刚刚听说明日有大德在此开释说法我兄弟二人就赶了过来,实在冒昧啊!” 另一人:“我们二人来的匆忙,没来得及准备供奉便只拿了一些银钱还望贵宝刹收下。” 小沙弥:“施主善心一片小寺怎敢拒纳,请施主随我到后堂休息……” 猴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家伙!真有人愿意花钱听什么开释啊!这开释能有这么大吸引力?那我得好好看一看! 【第十五章完】 第十六章:法门开释【2】 【色界】 第二天一早。 法门寺门前广场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还有一些远路而来的信众不断的到达这里,就连街对面的房顶院墙上也坐满了人。 沿着院墙一溜粥棚已经早早的开始舍粥,灾民们在一些沙弥的维持下排着长队取食,倒显得井然有序。 让灾民意外的是今天额外还有一些干粮施舍,这是昨天晚上前来挂单的几位居士专门供奉的粮食,沙弥们连夜赶制成了干粮。 猴子一早就守在附近,偷偷的观察着眼前的景象,在他内心里对于这种活动一直以来是嗤之以鼻的,他不相信这些人是真正出于善意帮助他人。 他曾经在长安的寺院中做过不少买卖,亲眼见过商贾高官名门贵胄为了权势名利在那些泥胎面前许愿发誓,那些脑满肠肥的高僧大德们堆着一脸媚笑迎来送往用晦涩委婉的话语开解这些主顾的烦恼忧思,然后坦然收下他们的金银锁进高阁或埋入地窖,那金碧辉煌的殿宇下面的木胎泥塑倒成了这种交易的见证,终日高坐在莲花宝座上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上演的一幕幕活剧。 这样看来实与那伎馆中的歌伎的并无半分区别,甚至歌伎有时更显得真诚可信…… 一阵喧闹声中,法师在几位住持的陪同下来到山门台阶之上,这里铺着几领草席,法师几人席地而坐看了看山门前的人潮,稍微平静了一下身心,便开始讲解摄大乘论中的四智:镜智、平等智、正观智、作所应作智,这是关于对于同一事物不同观察角度得到不同结果的观点。 这种场面其实对于法师来说并不多见,在他游学的过程中大多数时间都是与名士大德之间的探讨交流,也曾经经历过一些大德逢吉日为信众开释的活动,但他自己面对如此之多的民众做讲法开释也是第一次。 广场上街道上的人群除了有些病患咳嗽及婴儿啼哭之外一切归于寂静,整个扶风县仿佛进入了一个空灵的世界,所有人无忧无喜无苦无悲。 猴子对法师这些碎碎念的玩意儿完全不感兴趣,在他听来与蚊蝇的哼唧声并无区别,他用灵活的身形在人群中往来穿梭仔细寻找着下手目标。 法师让人昏昏欲睡的说辞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他一人身上,即使猴子的动作过大也没人发现,被他踩到脚的人甚至还会客气的礼貌两句。 不多时猴子便已经连续得手数次,这让他心里对法师突然产生出了一种莫名的亲近感,猴子甚至觉得他二人才是天生的搭档,这一动一静一显一隐简直配合的天衣无缝,对照法师开释的四智来看也是暗合法理。 “这世间可真有神佛么?”一个男子声音传来。 “没有!”法师的回答引来人群中一阵骚动。 “这世间其实本无圣无凡,众生皆具神佛性,神佛也皆来自众生之觉悟……”法师继续讲:“佛性既人性,佛心既人心,因而,这世上根本没有神佛只有众生!” “既然没有神佛,那寺庙里供奉的又是何物?”又有一人问到。 “那些是世人寄托精神的虚妄幻像,一旦世人拘泥于虚妄幻像又怎能得见自我真心?”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 法师继续:“既不能见自我的真心,那自我又岂能见真佛呢?” “法师你有没有见到过真佛啊?” “还没有……”法师微微摇头。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因此,我才发愿为世人为众生去西行学法……”法师平静的说着:“当然,也是为了自我觉悟、明心见性从而见到心中的神佛。” 法师身边的法门寺主持们都不断点头赞叹“我的等认知差法师已万里……” 大约两三个时辰之后,猴子的怀中已经鼓鼓囊囊再也装不下什么了,猴子盘算着这些钱财足够他潇洒个把月不禁心头暗喜,心里甚至还不由自主的默默感谢了一下法师的帮衬,这让他浑身一凛赶忙啐了一口,暗自骂了两句:“老子怎么会感谢这个家伙!” 忽然,更加让他意外的状况发生了。 法会此时刚刚完事,一些灾民便跪在山门前哀求寺院收留,发愿剃度出家。 猴子眼见着一帮衣着光鲜的达官贵人带着仆人端着成盘的金银向寺院供奉,感谢法师为众生西行学法并为法师祈福,这简直闪瞎了猴子的硬化氪金狗眼。 猴子眼巴巴的看了看人家自觉自愿送进庙里的,又摸了摸自己怀中的,两厢比较之下不由一阵感慨,这买卖还是人家做的大啊! 单靠那一张破嘴叨逼叨的不出两三个时辰就换来了自己这辈子没有见过的钱财……这个人简直就是一座活动的金矿啊! 不行!猴子暗暗的盘算着,这等绝世买卖一定不能让他人染指!但我又如何将这金矿据为己有呢? 一边想着猴子一边溜到一个僻静之处,将怀中的金银大致盘了盘账,竟然也有贰佰多两,这个数目足可以在长安附近买一个小院或在这扶风附近置一大片田地了,但猴子从不会被这些劳什子的东西困住手脚,他唯一的不动产就是腰间蹀带上挂的水囊、木勺、投石索,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夕阳西下,寺院门前的人流早已逐渐散去。 只剩下几个失主哭丧着脸低着头在四处寻找着自己的财物。 猴子嘴里衔着草棍儿,向伎馆走去,此时他满脑子都是那些贵人送进寺院装满金银的托盘。 晚上直接潜入寺院肯定是有一些风险,还好这两天在附近已经踩过了盘子,问题应该不大,猴子打定了主意后就在伎馆呼呼大睡起来。 法门寺后殿禅房内法师正在收拾行李,他准备明天一早就要出发。 这时,小沙弥从门外牵来了法师的枣红色老马:“法师,您看看这是不是您说的那匹老马?” “是啊!是啊!就是它!”法师一见甚是高兴赶忙走出禅房上下打量着老马:“这老马你是从何处弄来的?” “是师傅吩咐的,用施主的供奉去集市上赎回来的!”小沙弥笑着:“幸亏我去的早些,那马贩子说这样的老马如果三天卖不掉就会卖与汤锅了……” “那可真是万幸万幸!多谢小师兄了!” “那我帮您牵去马棚饮喂一番了,法师您早些休息。” “多谢多谢!” 深夜,一个黑影从法门寺一处残垣跃入寺内。 猴子落地后靠在一个阴暗处静静的观望了片刻,然后伏低身体向后殿潜行而去。 猴子此类入室的经验十分了得,他知道那些供奉不是在方丈室就是在藏经阁。 他曾在长安的几个寺院中得手,但他却从不贪心,只拿好拿的拿得动的,够上几日开销即可。 猴子在后院转了一圈,有些蒙圈,因为这里在数年前失过一场大火,这些年的修建也是拼拼凑凑没有什么章法,哪里是方丈室哪里是藏经阁完全分不清楚,根本不像长安那些寺院都将恨不得将斗大的金字匾额挂在街上。 猴子,蹲在黑影里陷入了两难的困境,不行只能碰碰运气了! 猴子,来到一间看起来比较宽大的正房,他觉得这是这后院最好的一处房舍了,应该就是方丈的卧房。 猴子俯身轻轻推开房门“吱呀”一声,惊得猴子汗毛乍起,猴子稍稍定了定心神抬起一脚迈入门槛“咣当”一个罐子应声而倒,一股骚臭之气迎面而来。 猴子抬头一看,完犊子,这间房内两条大通铺上睡得全是沙弥,根本不是方丈室! 这时房中传来沙弥的喊声:“有贼!” “快起来!有贼!” “抓贼!” 猴子一翻身,从台阶上扑跃而下,就地翻了个滚便跃到墙边,再一纵身蹬上墙头,回头看了一眼房间里跑出来一群睡眼惺忪的沙弥正四下张望,心中不由得感叹今日不是做买卖的好时机,然后跃入街巷逃之夭夭。 失意的猴子溜达到一颗大杨树下,心里想着即使今日失手也无妨,好歹自己还有一些存兴,他刚刚去寺院前就将其藏在这棵大树之上。 猴子趁着月色攀上大树,伸手一摸“咦?” 猴子有些慌乱了,东一把西一把,抓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到:“这……竟然有人偷了老子?!” “常年玩儿鹰的竟被鹰啄眼?”猴子溜下树干蹲在地上思忖着,努力的回忆刚刚藏钱时的细节:“周围并没有人啊?也没有动静……” 猴子起身边走边自言自语的好像跟什么人说话:“嘿!你这又能愿得我么?反正都不是好来的,丢就丢吧!我在县外山林里不是还藏了点值钱的物件吗?大不了取来卖了一样混个把月不成问题!” “不会不会!那林子肯定安全!”猴子摇头晃脑的向县城外面走去:“走走走!咱现在就去看看!” 【第十六章完】 第十七章:梦里仙 【色界】 天蒙蒙亮。 法门寺山门被缓缓推开,法师牵着老马拄着锡杖走出山门,回身还将山门关闭,然后继续登程西行。 扶风县郊外的山林中。 一通怒骂声:“奶奶的!谁?!是谁偷了老子的东西!!!”林中宿鸟惊飞。 一块大石下,猴子正在一个已经被刨开的土坑前乌龟王八祖母奶奶的跳着脚骂街。 骂了一阵,猴子攀上大石蹲在上面四下张望,心里暗暗合计着,到底是什么人盯上他了?这是个高手啊!自己向来行踪诡秘手段老练,长安一带恶名远播,怎么会连连被人黑吃黑了? 这几天他曾经接触过的人的面孔一一在面前飘过,街上的路人?集市上的马贩子?还是那个法师?不过……那个法师看起来确实表面慈善,但内心是否险恶就很难说了!也许……是以前的仇人来寻仇? 不对!那个法师越想越不像个好人!他怎么就轻易的将马匹送给我?还跟军兵交涉把我放了?这种事我还闻所未闻!里面肯定有些阴谋! 但是……他叨逼叨的不是收了善男信女很多钱吗?为啥还要偷我这一点存兴呢? 急的猴子坐立不安仿佛有人在背后盯着他一样,其实猴子并不在意丢失的财物,他害怕这种未知的压迫感。 “不行不行!我得去看看!看看这个家伙葫芦里倒地卖的什么药!”猴子一挺身跳下大石向县城奔去。 头天夜里。 合合居饭馆得一群伙计正在饭馆内熟睡,那个跑堂的伙计刘三儿突然从梦中惊醒,诈尸一般的直挺挺坐在榻上,眨巴着眼睛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啊?!发达了!发达了!竟然是真的!”。 睡在他边上后厨的小工二梆子抬腿就踹了他一脚:“你他娘梦游还是诈尸啊?!” 刘三儿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呆呆的自言自语:“真怪了,刚刚的梦跟真的一样!” 二梆子翻了个身不愿再搭理他,刘三儿一看没人理他于是仰面躺下,但翻来覆去死活睡不着了:“要是真的就好了!” 刘三儿推了推二梆子:“嘿,二梆子!你陪我出去一趟!” 二梆子一动不动:“你他娘有病!这大黑兴半夜的!” 刘三儿哀求:“你跟我出去一趟,有你的好处!不然我可是真睡不着了!” 二梆子不耐烦的翻过身来:“你能有啥好处给我?平日里都是你到后厨蹭我的油水!” 刘三儿:“我保证有好处!找到好东西咱倆一人一半!” 二梆子眯缝着眼睛看着他:“啥?好东西?是笤帚还是簸箕?” 刘三儿掀起二梆子的被子拉着他胳膊往外拉:“你跟我去一趟就知道了!” 二梆子无奈披上一件棉衣套上棉裤:“行吧行吧,正好去尿一泡!” 二人轻轻打开后门,一溜烟跑上长街。 二梆子在后面:“这是要去哪啊?” 刘三儿:“就前面大杨树!” 二梆子:“大杨树能有啥?叶儿都掉光了!” 刘三儿站在树下抬头看了看,果然枝杈上有个喜鹊窝,转头对二梆子:“你在下面帮我看着点,好东西就在上面!” 二梆子无奈的摇头:“你他娘想钱想疯了?那是鸟窝!” 刘三儿的身手还挺矫健,一看小时候就是个调皮捣蛋的主儿,不一会就爬上了鸟窝,伸手一模:“嘿!真他娘有东西!” 二梆子一愣,疑惑的抬头看着刘三:“有……有啥东西?” “我摸着像银子!”刘三儿将包裹从鸟窝里拎出来往怀里一揣顺着树干就溜到地上,然后将包裹掏出来摊在地上,借着月光一看:“是真的!全是钱啊!” 二梆子傻了一样:“这他娘是咋回事?哪来的这么多钱?” “我刚躺下一闭眼就做了个怪梦,梦里有个少年他自称是神仙的徒弟,说我有一些仙缘打算给我指一条明路省的这一世受苦。”刘三儿兴奋的连比划带说着:“然后就指给我看这棵杨树,我在梦里看着他将鸟窝里的包裹掏出来,一打开里面全是钱!” 二梆子:“没想到是真的!发财了!发财了!你别忘了还有我一份呢!” 刘三儿点头:“那是那是,明儿咱倆就分了!” 突然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哎呀!对了!” 二梆子赶忙:“咋了?你又想到啥了?” 刘三儿:“我差点忘了!梦里那少年还指给我另一个地儿,在城外林子里有块大石头底下埋着不少宝贝!他还嘱咐我那里的宝贝更值钱,一定要取出来!” “我滴个乖乖!我咋不做这种梦呢?!”二梆子赶忙站起身,一脚蹬在刘三儿屁股上:“那还不赶紧去!愣着干啥?” “走!咱走!”刘三将包裹揣进怀里,二人慌慌张张的跑向城外的树林。 “要不要带个铲子啥的?东西多吗?” “我觉着咱得拿个口袋!” “没瞧出来啊!你小子还真有仙缘!” “那是!你不知道,我娘说我出生的那天夜里漫天星斗日月同辉……” “滚吧你!那是你娘拉不出你来憋的!” “嘿!你不信?” “信你个头!” 太阳高照。 猴子在县城长街上漫无目的的乱逛,现在他眼中看谁都像是偷他东西的贼人。 忽然一阵吵闹,几个军兵押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人迎面走来,这两人愁眉苦脸龇牙咧嘴的哀告着:“我是合合居跑堂的刘三儿啊!这街面上都认识我……这些东西真不是我偷的,真是做梦捡的啊!呜呜呜……” 另一个:“……这都是他干的啊!与我无关!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走走走!别废话!有冤衙门说去!”军兵用棍棒驱赶着二人。 猴子凑近一看,其中被绑的一人正是跑堂的伙计刘三儿,向他身后看去,两个军兵手里正捧着自己丢的那两个包裹,后面还跟着几个昨日在山门前丢钱的苦主。 “天还没亮就看见他俩鬼鬼祟祟的抱着东西顺着城根儿溜进城来,被我们几个堵住一搜果然身上有我们几个昨日丢的财物!” “对!一看就是惯犯,他们用饭馆伙计的身份作掩护在此地作案!” “难怪以前不少窃案都抓不到元凶,原来就藏在眼皮子底下啊?!” “那合合居的老板是是不是江洋大盗啊?” “至少也是个窝主!应该一并抓去过堂!” “对!对!” “有理有理!” 猴子一转身躲入了一条小巷,靠在墙上琢磨着:“真他娘怪了……我两处赃物竟然都被他起到了?可这个跑堂的也不像个高手啊?!他怎么能找到我城外的东西?” “这可真是起了大早赶了晚集……还得想办法做买卖啊……”猴子一边盘算着向法门寺走去。 山门前有一个小沙弥正在打扫,猴子赶忙上前:“小老弟,跟你打听个事。” 小沙弥一看猴子就不像是个好人,警惕的向后躲了躲:“什……什么事?” 猴子嬉皮笑脸的:“昨日那位从长安来的法师现在还在寺中吗?” 小沙弥皱着眉:“他天不亮就独自走了,连方丈都没见到……” 猴子点头:“往哪个方向走?” 沙弥:“往西啊……应该是奔着陈仓、天水吧?” “谢了!”猴子拱拱手转身向西跑去,决不能让我好不容易才发现的金山自己跑了! 【第十七章完】】 第十八章:雪中叹 【色界】 三日后,冬雪突降。 通往天水的大路上,法师牵着老马冒着风雪缓缓走来。 虽然这里已经距离长安有四五百里了,但路边仍然能够见到不少逃荒的灾民,因风雪拦路一些灾民干脆就在这路边支起窝棚抵御风寒,运气好的能找到一些破屋烂瓦将窝棚弄得坚固一些,运气不好的就只能用柴草树枝遮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不远处一个老汉正背着一大捆木柴缓缓走来,见到法师:“法师您怎不先找个地方栖身避一避这风雪?” “这风雪还好并不算太大。”法师向四周望了一望:“可是这附近一片凋敝,我也不知到哪里躲避。” 老汉一把拉住法师:“走,先去我那窝棚避一避吧,等雪停了再走!” 法师赶忙拱手称谢:“有劳您了!” 法师随着老汉走了不远便来到一个用毛毡木板搭在一架牛车边上的窝棚,外面铺着厚厚的茅草树叶用草绳拉着砖石压着,看起来倒是十分稳固。 法师将老马拴在旁边的小树上便随老汉钻入窝棚,这里面还算宽敞,牛车一半的车辕被卸掉了用砖石架着,车身上面铺着毛毡稻草做为床铺,还有用石头垒的炉灶,两个五六岁的小孩正围着炉灶取暖。 老者将柴火堆放好用苫布盖住,转身将两个小孩哄到牛车的床上,然后和法师对坐在炉灶前,用手折了树枝添进炉火。 有些潮湿的树枝在炉火中噼里啪啦的响着,烟气盘旋而上穿过窝棚顶的开口飘入风雪。 老汉指着两个小孩:“这俩孩子的父母都死在半路,我就将他们捡了回来,养在这里希望能有人来收养。” “原来如此……”法师问老汉:“老丈,您为何不找一处村庄落脚啊?在这荒山野岭的道边……” 老汉笑了:“您是在庙堂里坐久了,说说话倒是很容易啊!” 法师皱眉:“连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老汉说着又向炉火中添了一根树枝:“现在长安周边到处都是灾民对不?” 法师点头:“是啊!” “那这些灾民所过之处即使没有闹灾的地方也都闹灾了懂不?”老头笑呵呵的看着法师。 法师点头:“是……没错!” “那有些地方上害怕受到灾民的连累,于是地方官府就调动军兵将各地往来的要道路口一截断……”老头用双手比划了个掐的动作:“那我们这些灾民还能去哪里呢?” “这!这!”法师睁大了眼睛:“这随丰就食可是皇帝下的圣旨,他各地官员军兵怎敢阻拦?!” “什么叫随丰就食?那我此地不丰甚至也快饿死了怎么办?”老汉摇头:“你皇帝老儿坐在太极宫里看不见我当地的情况,凭啥就靠一道圣旨也要连累我这一方百姓跟着挨饿等死?若我说这些地方官所做的倒也不算错!” 法师不由得点头:“唉!这么说……也确实是理!” 老汉瞥了法师一眼继续:“最可恨就是那给皇帝老儿出主意的主儿,他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说来个主意,全天下的人都跟着吃挂涝儿!” 法师脸憋得通红:“确实确实,想来他也是一片好心吧……” “嗯……什么叫好心办坏事?说的就是这个!”老汉又添了两把柴火,从怀里拿出烟袋含在嘴里:“这一个随丰就食命令一下,那长安周边逢迎拍马的官吏们立刻动员起来了,硬生生将这一个本来为了救人的想法变成了害人的手段!” 法师瞪大眼睛看着老汉:“他……他们还能怎么害民?” “嗯……”老汉抬眼皮看了一眼法师摇摇头,仿佛在说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真是浅薄…… 法师脸涨得通红,他自这次游历开始就接连遭受打击,以前这些年游历的经验竟然完全无法适应现实的变化,虽然有时候他认为自己已经脱离了那些庙堂之上的行为方式更趋近于民间,但没想到的是思维依旧没有摆脱高高在上的傲慢。 法师恳切的近乎哀求:“您快给我说说吧!求求您!” “嗯……”老汉用柴草点燃了烟袋深吸了几下:“有了随丰就食这个尚方宝剑他们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与当地的权贵勾连起来!将看中的房产、田地、山林上的百姓全部划做灾民赶出了家园,再将这些财物统统划入囊中大发一笔横财!对上,他们忠实且超额的完成了皇帝的任务!对下,既得了好处又不用承担任何责任!简直一举多得!” 老汉用烟袋指了指自己,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我被赶出家门之前尚有五间瓦房、二十余亩薄田、牛马各两匹,老伴儿儿子儿媳也具在身边……” “我家田地虽也遭了霜降颗粒绝收,但还有一仓余粮支应到明年绰绰有余……”老汉用衣袖摸了把眼泪:“但是一转眼就都没啦……都没啦……” 法师痛苦的将头几乎快埋入地里,他忽然想起那空界里猴子嘲笑他自作多情!哪个要你拯救?你又能救得了谁? 我这是在做什么?我高举救世的大愿却造成乱世的恶果,嘴上讲说明心见性至真至理但所做所为全都坑民害民!我是人是鬼?是神是魔? 这样看,我这双手已沾满鲜血!我已堕入魔障!我还西得什么行?取得什么经? “算了算了,不说了,不说了……”老汉叹息着又添了一把柴火:“我看得出法师你是心念百姓疾苦,并非是助纣为虐之徒!我也只是为了痛快痛快嘴你就不要再往心里去啦!” 法师抬头满眼含泪:“您,您难道认识我?” 老汉点头:“认得认得,法师你从长安出来这一路行善积德,有谁不认识呢?早就在灾民中间传开了。我也听说了是您跟那皇帝老儿提议的随丰就食本意是好的,但您完全没有估计到这世间的魔道,人心的险恶啊!” 法师含着眼泪点头:“是啊,我这次去西行求法就是为了这治心救人,但我还是太浅薄自大了,只看到了因没有看到果……” “法师您不必难过,这西行一路千难万阻必定会让您遭遇无数挫折无数打击,使得您身心疲惫怀疑恐惧!”老汉轻轻的点头:“但您只要坚定了走下去的决心就一定会找到那治心的真理,就一定能教我等愚民脱离苦海了!” 法师起身对着老汉下拜:“多谢您老教我!我发愿不得真理誓不东归!” 老汉微笑着望着法师轻轻点头。 炉火映照着法师依旧俊朗的面庞,但此时的他与在显德殿时相比显得沧桑成熟了许多。 窝棚外风雪更大了,狂风裹挟着雪片漫天飞舞。 风雪中,猴子身上披着一件不知从何得来的裘皮头带着风帽,艰难的沿着大路走来。 【第十八章完】 第十九章:麻雀和伪善 【色界】 第二天一早,雪终于停了。 一夜的风雪将一切都染成了白色。 法师从窝棚里钻了出来,扯掉盖在老马身上的苫布,老马打着响鼻站起身抖了抖鬃毛,老汉将法师的行囊包裹一一搬上了马背,法师从行囊里拿出几块干粮塞给了老汉,然后起身上路了,老汉带着两个幼儿对着法师的背影挥手告别。 法师头戴风帽拄着锡杖踏着没过小腿深的积雪吃力的前进,身后远远的地方猴子正在偷偷的跟踪窥视着法师,他昨天就看到了卧在窝棚外的老马便知道法师就在此地,于是他就近挖了个雪窝将自己埋了起来,这种天气对于常年漂泊在外风餐露宿的猴子来说都是小意思,更何况他临从扶风县出发前还特地去佛了一件裘皮。 猴子看着法师马背上的包裹,心里默默的估计着那里面装着多少金银,在他看来应该至少也有几百两的数目!猴子盘算着什么时候下手比较合适,毕竟法师帮他解过围也帮衬过他的买卖,不太合适大白天的过去直接就开抢,于是猴子打算等法师休息的时候再出手。 猴子当然不清楚,法师从寺院出发的时候除了一些干粮之外只带了法门寺方丈的一本经书,这还是方丈拜托他带到天竺去的,用来和梵文的原书做对比,那些居士信众供奉的金银全部都留在了寺院,用来赈济灾民。 天到中午,大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一些,推车的担担的做小买卖的,法师路过一个岔路口时在一个用芦席搭的粥棚前停了下来,看起来法师是饥饿了要吃些东西,猴子立时来了精神,他倒要看看法师的出手如何? 法师摘掉风帽钻进粥棚不停的搓着手跺着脚,掌柜的一见法师立刻微笑着过来招呼。 “哎呦,法师您这是要吃点什么?” “来一碗热粥即可,我自己还有一些干粮。” “好嘞,您稍等。”说着掌柜转身掀开用棉被包裹的粥桶,用大马勺用力的搅拌了几下拿大号的黄沙碗给法师满满的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杂粮粥,然后小心翼翼的端到法师面前的小桌上:“您的粥来了……您慢用!” “多谢掌柜!”说着法师从怀中掏出一块干粮就着热粥吃了起来。 猴子蹲在粥棚外看着法师慢条斯理细嚼慢咽的就急的冒火,可是他越是着急法师吃的越慢:“他……他是不是知道我在跟踪他啊?故意磨磨蹭蹭的?” 这时,两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站在了粥棚外面,眼巴巴的看着法师喝粥吞着口水。 猴子急的心里直跺脚:“你看!让你快些吃完就完了嘛,现在可好,来了看嘴的了!那你是吃还是不吃呢?” 法师抬头看到两个小孩稍稍愣了一下,便放下碗筷,伸手招呼他俩进来。 两个小孩一见法师招呼他俩赶忙钻进粥棚坐在法师对面眼巴巴的看着法师的粥碗,继续吞着口水。 法师转头招呼掌柜:“麻烦您再给盛一大碗来吧。” 掌柜的摇摇头:“您真是大善人,他俩每天都在这附近游荡,凡是有人吃不下的东西就都算作他们的。” 掌柜又盛了一大碗粥放到小桌上:“吃吧,你们得谢谢这位法师啊!” 法师将自己的粥推到一个小孩的面前,然后招呼他俩:“你们吃吧,不必客气。” 随后,法师将手中的干粮一掰两半分给两个小孩:“这个也给你们,光喝粥是吃不饱的。” 猴子又在心里默默的跺脚:“就他们饿的那个样子?别说吃你一块干粮,就是吃一笸箩都不会饱啊!这他娘的是在逗我吗?” 俩小孩接过饼子但都没有吃,直接将干粮揣入怀中。只是低头“唏哩呼噜”开始喝粥了。 法师看到一个小孩手中握着一只活着的麻雀:“咦?这麻雀是哪里捉的?” 那小孩看了一眼法师,不情愿的停下喝粥:“是我刚刚在雪地里捡的,好像受了伤飞不起来了。” 法师皱眉:“那你们打算拿它做什么?” 俩小孩互相看了一眼:“打算晚上烤了就着你给的干粮吃……” 猴子听了不住的点头,心中暗伸大指:“嘿!这俩小子有出息!计划的真周到!” 法师却显得很震惊,他犹豫了一下:“你们能不能将这麻雀送给我啊?” 小孩子皱着眉想了一下:“嗯……可以是可以,但你还得拿些东西来换!” 猴子几乎从地上跳起来,心里不住的赞叹:“厉害!厉害!真是长江水后浪推前浪!这俩小子未来不可限量啊!必将是乞丐之中的霸主!” 掌柜的生气的对着法师:“您看,这种孩子就是这付德行,您才刚给了他吃喝他转过头来还找您要东西!干脆让我将他们赶出去得了!省的糟蹋咱的粮食!” 法师赶忙伸手阻拦掌柜的:“您别生气,别生气,这也是他们的取活之道啊!” 一个小孩仰头看着掌柜的:“我爹两天没吃饭呢……” “唉!没想到还是俩孝子啊!”掌柜的摇头转身走开了。 法师不禁点头,赶忙伸手入怀又摸出一块干粮对着小孩说:“给,这个能换吗?” 俩小孩互相看了一眼几乎同时点头:“行!能换!” 法师小心翼翼的接过麻雀,上下左右的仔细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看来伤的不重,也许能治好呢。” “哼哼……”猴子心里几乎笑出了声,他觉得法师实在是装腔作势的表演:“这伪善可是有保质期的哦……即使这雀儿能够活下来但早晚也难逃被烧烤命运!就像……” 突然猴子用力摇了摇脑袋,仿佛不愿意想起什么,勾起心底最痛苦的东西。 法师小心翼翼的将麻雀揣入怀中,随手掏出了几个铜板交给了掌柜的,然后转身走出粥棚,牵着老马继续赶路。 猴子眯着眼冷笑着,看着法师的背影捉摸着这个人到底能演到什么时候。 【第十九章完】 第二十章:两界庄【1】 【色界】 清晨,积雪的荒原上,一只野兔从洞穴中露出头来,小心翼翼的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又缩进了洞口,不一会再次小心翼翼的钻了出来继续试探着。 不远处一个插满枯草的雪堆中一双乌黑的眼睛正在紧紧盯视着兔子,雪堆里的人屏气凝神静静的等待着出手的时机。 兔子终于离开了洞口向更远的地方跳去,那雪堆突然炸开,猴子一跃而起用抛石索甩出一颗石子正中兔子脑袋,兔子蹬了两下腿儿就一命呜呼了。 猴子龇着牙俯身捡起兔子上下看了看:“还行,不算太瘦。” 这将是他今天的口粮,在没有兔子的时候蛇、鼠、狐狸、野猪以及各种鸟类都在猴子的菜谱之上,甚至包括落单的野狼。 比起下兔子套儿,他更喜欢这种方式来进行捕猎,一方面锻炼忍耐和专注,一方面是为了保持手感,这种手感对于一个猎手来说是救命的本事。 猴子将兔子围在脖子上上,还没冷却的尸体能给他带来一丢丢宝贵的温暖。 雪地上,猴子嘴里咬着草棍四下看着好像在寻找着什么,忽然前方发现了一串雪地上的足迹,他蹲下身子一脸坏笑着用手比量了一下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知道这就是法师和他老马的踪迹,刚刚走过去没有多久,而且法师的步幅比昨日又变小了一些,这只能说明要么因为生病要么因为饥饿! 其实,猴子暗暗在心里跟自己打了一个赌,就是那只麻雀什么时候会被法师吃掉,联系这几天的观察,猴子更加确信那只麻雀的小命不保,因此他有时会显露出匪夷所思的喜悦。 猴子为何如此纠结于这只麻雀?那是他儿时的记忆在这十年间变得越来越模糊,父母兄弟甚至仇敌的面孔被罩上了滤镜,基本就是一片马赛克,他唯一保留着4k图像的回忆只剩下了鸟蛋,他清楚的记得鸟蛋刚刚孵化出来的样子,刚刚长出羽毛的样子、第一次展翅飞翔的样子,但这些都会让他极为难受甚至呕吐。 一个家庭亲人分开久了或者因为过早离世,子女的记忆可能多数都会逐渐模糊掉父母的样貌,对祖辈就更严重。但反之,父母却很难模糊掉子女的样貌,能清晰的记得每个时间片段的外貌(孩子太多的例外……),身上各种极其细微的记号也只有父母能识别和记住。 从深层来看,这其实是他对自己内心深处罪恶感的一种补偿:“你看!你看!什么高贤大德?标榜自己以拯救人类为己任的救世英雄?最后不还是和我一样?连一只麻雀都救不了吗?嘿嘿……”这样一来,他所恐惧的那种不愉快的感觉就会烟消云散了,不再烦恼也不再困扰…… 于是猴子站起大大的伸了个懒腰,现在他可以放心的需要找一个背风的地方生一堆火,然后美美的来一顿小烧烤…… 一连几日的落雪让西行的路途更加艰难,因为道路都被大雪埋没,法师只能小心翼翼的沿着有人迹的地方前进。 好在去天水的沿路之上村镇还是比较多,虽然大多因战乱凋敝,但至少一些残垣下还可以栖身过夜。 “咕噜”法师的肚子又开始叫了,这是他断粮的第三天了,法师已经开始有些晕眩视野变窄,走路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他必须要找到一个有人烟的村落化缘,但从日出到日暮眼前除了荒原还是荒原,白茫茫的一片见不到村庄也看不到炊烟。 眼见日落月升,星斗布满天空,法师今日甚至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找到。 法师有些踌躇,他也在担心老马是否还能坚持的住。 忽然,在白雪映衬下远处的一片黑影中有火光闪烁,并隐约有人声在叫喊。 法师揉揉眼睛看去:“那黑影……好像是一个村庄啊!” “至少今晚不必露宿了……”法师拉着老马向黑影走去。 这里果然是一个村庄,村口歪斜的石碑上镌刻着“两界庄”三个大字。 “它们怕火!用火把烧它!” “快!快围起来!” “你们这几个废物!待我用咒语定住它们!@#¥%&*……” “不行啦!不行啦!” “啊!” “法师!快!你快施法啊!” “老三!老三你醒醒!不能睡啊!” “我们快逃吧!” “这村里有法师?好像有什么战事?”法师一惊抬头仰望,这个村庄被一片白雾笼罩着,显得冰冷阴森。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法师皱眉:“此地难道是……有怨灵出没?” 【第二十章完】 第二十一章:两界庄【2】 【色界】 冰雪覆盖的世界,一切都是白色的。 仿佛世间的仇恨和罪恶也被掩藏了起来…… “叮铃铃铃” “叮铃铃铃” 两界庄村中央空地的积雪上用十几张桌子搭起了一个高台,台子上站着一个头戴麻冠身披彩衣一手摇金铃一手挚木剑的巫师,正在念念有词的指挥着战斗:“恶灵已经现身!众人快向中央聚拢!”。 背靠高台围成一圈的十来个村人手拿刀枪火把奋力的嚎叫挥舞着,这些村人全都用黑布蒙着眼睛披着一些不太合身的甲胄松松垮垮的用麻绳绑缚在身上,手中举着着大刀长矛火把按照巫师的指挥紧紧的围在高台周围,撕心裂肺鬼哭狼嚎般的叫嚷咒骂着着用手里的武器向前方的空气中乱挥乱舞。 “啊?在哪里?” “啊!杀!” “不要过来!” “噗”一个村人因为动作太大一刀砍中了旁边的同伴的胳膊。 “哎呦!”那个负伤的村人立刻扔了武器捂着伤口坐在地上向后退缩,一直退到了桌子下面:“恶灵刚刚咬中了我!就在我前面!” 其他人更加惊恐的退缩着。 “在哪?” “恶灵在哪?” 此时已经有几个村人翻着白眼口吐白沫浑身僵硬的倒在雪地上,一副惊恐至极肝胆俱裂的样子,这些都是因恐惧摘掉蒙眼黑布想要逃走的下场。 法师,抬头看到笼罩在村庄上空的那片白雾更加浓烈,屋檐上、桩柱上、草绳上、石头上、武器上甚至倒地不起的村人身上脸上几乎周围的一切都开始结出了冰凌,并且还在不断的变大。 法师隐约见到白雾中的几个模糊的人影来回徘徊游荡:“果然是怨灵!” 白雾中的怨灵向着法师扑面而来,顷刻一阵刺骨的寒意透衣而入,法师不由得心头一紧:“这怨念竟然如此深重啊!” 但法师不为所动,任由怨灵围绕着他盘旋冲撞,这时法师才看清了这几个怨灵竟然全是武士装扮,随形如枯槁但旗铠甲胄一应俱全。 怨灵们围绕着法师,用深黑空洞的眼窝看着他,嘴里发出嘶哑的吼叫,仿佛是在向法师诉说着痛苦身世和悲惨的遭遇。 法师一脸悲悯的轻轻点头答应愿意为他们化解怨念以归平静。 顷刻,“呼……”的白雾随风散去。 渐渐地,众村人也感受到了周围突然而至的静谧便纷纷摘下黑布,看到白雾已散法师出现在他们面前。 巫师早已经看到了法师却大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疲惫的一屁股坐在了高台上大口喘息着,金铃和木剑被丢在了一边,这是他连续第三个夜晚率众驱魔了。 他原以为只是个轻松挣钱的好事,但没想到这里的恶灵是真的凶狠,在他眼前就轻取了几条人命,巫师曾经打算逃走,但这里的村民好像比那些恶灵更加让人恐惧。 巫师刚才有一度已经做好了生死的觉悟,他想着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就当以前骗人的业报来了,但没想这关键时刻法师的出现怨灵竟然退散了。 村人们也都纷纷扔掉刀枪疲惫的瘫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有几个人挣扎着爬起聚拢到法师面前,表情就像见到了救星,他们虽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恶灵是如何消退的,但眼前的这个法师肯定是个关键角色。 因为这三日来,被他们花费重金并寄以厚望的巫师一次次的让他们失望,他们不得不派专人看守着巫师生怕他跑掉。 “刚刚那些怨灵可是您出手驱散的吗?” “您可是法师吗?!” “真是太感谢您了!我们受此折磨已经很久了……” “您可真是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啊!” “早知有您能驱魔……我们也不必耗尽钱财请那么个没用的巫师了!” 法师皱着眉:“这些怨灵在此地多久了?” 村人们争抢着回答:“其实很久了!” “大约有个几年的光景了。” “以前闹的并不严重,只是有人偶尔撞见在夜间游荡或做个噩梦啥的……” “对,那时随便请个神婆跳个大神就能太平很久。” “从今年冬天就突然变得厉害了,好多人在梦中死掉!” “入冬以来只要白雾出现就会有人离奇死去!” “至少有十几人了。” “因此我们不敢入睡,整日不得休息……” “那你们附近的村庄有没有类似的事情?”法师问。 “那倒没有听说,所以也因为这个事情再加上今年的霜灾,村里大多都已逃往他乡了,就剩了我们这些老弱还在这里苦苦支撑。” “之前大伙凑了一些银钱请了这位附近知名的巫师驱魔,但一连三日不但没能除了恶灵反倒白白的又搭上了几条人命……” “呜呜呜……真是太惨了……” “多亏法师您来到这里帮我们除患,今后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嗯……自今冬才开始严重的,看来这怨恨已经积聚了多年……”法师点了点头,看着村人们:“……其实那些怨灵们并未退散!” 村人民一惊:“啊?!” “没?没退散?” “这可咋办?还会回来吗?” 法师点头:“嗯……我只是暂时帮平息了它们的怨念,过不了几日它们还会卷土重来,我需要为它们超度或者了结心愿之后你们才能彻底摆脱困扰。” 村人们一皱眉仿佛想到了什么,走到一边交头接耳。 “这法师说还要超度?是何意思?” “我看他是打算要钱吧?” “对!我看不差!肯定是这意思!” “那我们已经给了巫师钱财……总不能花去双份的啊?” “看这法师道行更深,不如把巫师那份……” “对对对!就这么干!” 几名村人身向台上的巫师围拢了过来,怒目而视:“你这家伙白费了我们钱财也没治退恶灵,现在将银钱还给我们!” 还有的村人捡起了地上的刀枪指着巫师:“你这个骗子!若不答应你就别想走了!” “众位乡亲啊!你们休要被那法师蛊惑了!”巫师苦着脸:“咱们原就约定的我三日内治退恶灵,今日刚好三日只是被那法师恰巧撞见而已!那些恶灵可都是我治退的啊!” 村人们楞了一下,又凑到一旁交头接耳的商量起来。 “巫师说的倒也有理啊?没准就是巫师的功劳呢?” “确实谁也没见着恶灵是谁治退的……” “是啊!都他娘蒙着眼呢!” “这可咋办?” “嗯……我觉得不管多少钱咱们都应该答应法师做法超度!” “咱们哪里还有钱啊?” “是啊!早没钱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等法师超度完了咱就将巫师做了,再将巫师的钱给法师?” “呸!谁他娘都走不了!等法师做完超度咱就将他二人扣在村里看看效果,假如真的没事了,干脆……” “高啊!” “就这么办!” “对!” 猴子蹲在不远处的一处黑暗角落里静静的观察着一切,村人的窃窃私议他听得一清二楚。 猴子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心里暗暗替法师不值:“唉……你自诩救苦救难,但没曾想你要救的人还未得救时就已经在盘算着如何加害你了吧……” 【第二十一章完】 第二十二章:两界庄【3】 【色界】 几个村民高举着火把带着法师和巫师来到一片冰雪覆盖的旷野,这里可以明显看出是一片荒塚野坟。 村人们指着这一大片对法师说:“您看,就是这了!” “这里是我们这附近有名的乱葬岗,没家没户无儿无女的主儿大多都会葬在这里。” “您说的那些个怨鬼的遗骸估计也是被埋在这了。” “应该是当年在附近战死的被附近的好心百姓埋的……” “对!我家就帮着埋过战死的士卒!” 法师四下里望了望,一片淡薄的白雾笼罩在雪地之上,一阵彻骨的寒意让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忽然平地刮起一阵狂风,地面的积雪被狂风吹散,土地上立时显露出累累白骨。 那阵狂风“嗷嗷”哀嚎着在周围盘旋,被卷起的雪雾也随之上升,村人们的火把在风中“呼啦啦”的摇曳着。 法师拾起一根白骨仔细的打量着,上面有清晰可辩的刀痕。 【空界】 “空……” 巨大的太阳高高挂在戈壁的荒原上,一阵阵热浪扑面而来。 法师披发赤足手拄黄金锡杖踏着滚烫的石头缓缓走在荒原上。 几个形容枯槁的武士亡灵簇拥在一杆残破的黑色战旗之下,静静的站在荒原上,闭着眼睛仰着头一脸幸福的在享受着温暖的阳光,但是他们破烂的铠甲上都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 “现在好多了!终于感觉不那么冷了……” “是啊!暖和多了,这个感觉好舒服啊……” “我感觉自己就好像一块被融化的猪油……” “真不想离开这里,就这么晒着真好!”几个亡灵们自言自语的聊着,也不知道它们在这里站了多久。 看他们身上各式各样的铠甲装具就不是同一个阵营的亡灵,有隋军的有唐军的,有低阶武士也有高级一些的军官,但他们此时都挤在一杆旗下迎着太阳取暖,很是让人困惑。 法师走到他们的面前就立即感到了一股寒意:“你们都是来自哪里的?” “啊……原来是法师啊……”亡灵们缓缓睁开眼睛,慢慢转过头来:“感谢你给我们带来这难得的温暖……” “是啊!真是太冷了!” “我是唐军仁勇校尉秦亮……” “我是唐军执戟长杜桓……” “我是隋军鹰扬府护军胡平……” “我是隋军司马李刖……” “原来都是战争中阵亡的将士啊……”法师点着头:“那你们为何化成怨灵去侵略这个村庄呢?” 这些亡灵们身上的冰霜开始变厚板结,发出咔咔的响声,表情变得痛苦狰狞,仰天嘶吼着:“为何?为何?因为我们有冤屈啊!” 忽然,天昏地暗,炎热的戈壁瞬间化作冰原。 几年前一个冬日的傍晚,两名负伤的唐军武士拄着长矛相互搀扶着从冰原上缓缓走来。 “咳咳咳……好冷啊……我实在走不动了!”校尉秦亮低垂着头,右臂跨在执戟长杜桓的肩头上托着伤腿大口的喘息着:“杜桓……你……你就将我放下吧,不然咱俩会一起死掉的!” “秦校尉,你再坚持一下!”杜桓安慰着秦亮:“这一带我认识!前面不远就有个村庄,那里肯定能找个落脚的地方!” “好想睡一觉啊!最好再来一大碗酒……暖暖和和的……”秦亮依旧垂着头,神情恍惚的自言自语:“咳咳咳……咱们走出来多久了?” “过兰州已经第九天了,再有个三四百里就到陈仓了,到那里就有咱们的守军了!”杜桓拄着长矛艰难的走着:“到时候你就可以回家养伤了……” “哈……是啊!到了陈仓,就可以回家了……咳咳咳……” “对!再坚持坚持!咦?前面好像有人!” “嗯?这……这附近还有敌军么?”秦亮强挣扎着抬头看着远处的人影。 “我看到不像是军兵……好像……”杜桓眯着眼看着来人:“……是一个农夫!” 杜桓挥手冲着那人大叫:“喂!你是此地农夫吗?” “是是是!是本地人!”村人迟楞了一下连连点头,然后快速向这边跑来:“你们是……唐军么?” 杜桓点头:“是唐军!请快来帮手!” 村人人跑到杜桓面前赶忙伸手将秦亮的左臂架在肩上:“好家伙!刚刚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是突厥呢!” 秦亮微微抬头:“这一带还有突厥么?” 村人连连点头:“有!隔三差五的就从此经过,多的时候一二百少的时候一二十,来得快去得也快。” 杜桓皱眉:“那应该是在此地劫掠的游击骑兵。” 村人:“是是是!就是在这一带抢劫,我们可受苦了!” 秦亮:“今年北方严寒突厥的牛羊牲畜大批冻死……他们为了活命就开始南下抢掠了……咳咳咳……” 村人问:“看你们二位这穿戴也是唐军部队中的组头,你们这是从哪里逃回来的?” 杜桓:“嗨!部队在凉州被突厥大军伏击,人马损失大半!我们就逃散出来了……” 村人:“二位这是要去投陈仓守备么?怎么不走官道?” “对!就是要去陈仓!”杜桓:“我们这一路逃散下来沿途各处都有突厥的踪迹,所以躲躲藏藏不敢走官道大路……” “到我们这里您就放心吧,此地离陈仓也就二百多里地。”村人笑嘻嘻的:“明日一早套上一架大车,后天晚上就到了!” “那可真是有劳你们了!” “看您说的,将士为国用命,做百姓自然要倾力相助啊!” “你们的村庄还远吗?” 村人指着前方:“就在前面!就快到了!” 此时天色已暗,三人来到一块空地,这里丘陵起伏,杜桓一看就是一片坟茔。 “这里是?”杜桓问村人“为何带我们到坟地来?” “您二位别急,请在这等我一会儿。”村人说着从肩上放下秦亮的胳膊,笑着:“我是看这位军爷的伤势太重,前方的道路又不好走,我先去村里叫俩个帮手来抬着军爷进村儿!” 杜桓迟疑的看着村人:“那……有劳你了,请快去快回!” “好嘞!您二位稍等!”村人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黑雾中。 杜桓扶着秦亮缓缓坐下,杜桓皱着眉:“这村人看着有些古怪,不像什么好人!” 秦亮手扶着长矛四下看了看:“咳咳咳……他们这帮耕种为生的农户还能将你我这样世袭军户如之何呢?” 杜桓:“嗯……反正看他刚才的神情有些不怀好意!你我还是小心为上!” 这时,十几个火把出现在黑暗中,向这边走来。 杜桓赶忙拉着秦亮站起身向那边张望:“来了!来了好多人啊?” 秦亮抬头皱眉:“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火把光亮越来越近,二人惊讶的发现竟然来了二十多人,手拿长矛大刀或者农具有的身上还披着铠甲,气势汹汹完全不像是前来帮忙的模样。 “看见了!看见了!” “那二人就在前面!” “快围住他们!” “别让他们跑了!” 杜桓大叫:“坏了!这些人不是善民!是他娘的武士猎人!” 秦亮吃惊的:“啊?啥?” 杜桓咬牙切齿:“他们是一群专门靠截杀落单武士抢夺财物过日子的人!你看他们手里的刀枪和身上的铠甲!” 秦亮大瞪着眼睛不敢相信的样子:“这……这……这些农户敢截杀官军等同造反啊!” “此地民风彪悍,倒也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杜桓将秦亮掩护在身后冷笑着:“嘿嘿……没想到今日让咱们哥们儿碰上了!” 这时村人们已经将二人团团包围。 “你们走不了了!” “还不赶紧跪下投降?!” “投降!” “快投降!” 刚刚那个引路的村人手提一把柴刀笑着对杜桓:“喂!军爷,想必您已经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了吧?知趣儿的就乖乖将身上衣服甲胄全都脱下来,我们放你一条生路!不然我们就一拥而上将你二人乱刃分尸!” “哼哼,这天寒地冻的我将衣服铠甲都给了你们还能活着走出多远?”杜桓冷笑:“再说,即使给了你们就能真的放过我们么?你们吃这一行的又怎会留活口呢?” 秦亮挣扎着将长矛平端架在腰间:“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们兄弟二人竟然要丧命在国人之手?!那就来吧!” 杜桓冷笑:“哈哈哈,秦兄你休要高看了这些乌合之众!我看他们未必能够得手呢!” 村人们互相忘了一眼大笑:“哈哈哈……你们俩以为会像在战场上兵对兵将对将的打法吗?” “所以说这帮军棍们整日行军操队都他娘的练成了呆子!” “让他们见识一下咱得手段!” 人群闪开,两个手提渔网的家伙冲了上来:“尝尝这个吧!” 两张渔网在半空展开劈头盖脸的落下,几个村人拉紧绳索将二人死死的困住。 “你们这群无耻小人!”杜桓咒骂着。 “休跟他们废话了!动手!”村人一拥而上,刀剑齐下 “喂喂喂!你个傻球!用枪捅脖子啊!” “不要伤了铠甲!” 村人们的面孔在火把的光亮映照下显得狰狞恐怖:“哈哈哈哈,你们二位就当是战死在了战场吧!” “这两副铠甲至少也能值个几十两啊!” “上面的血迹可是要仔细的洗去啊!不然没人敢要!” “嘿!这杆马槊可是不错啊!不知有多少敌军死于此槊之下!” “这些可都是军户家里祖传的的宝贝呢!哈哈哈……” “这杆槊能值不少!给我吧?” “亏你说得出口!今日是老子引来买卖,这马槊应该归我!” “得了得了,这还有两口佩剑,短刀,我看不如一起拿去换了银子再分掉!” “哈哈哈哈,今日又发了一笔小财” “这是这个月第三拨买卖了……” “多亏了突厥打散了官军,不然咱们这一辈子也没地儿捡这等洋落儿啊!” “前些日那个落单的武士却是比这俩饭桶难对付的许多,还伤了咱们几个人呢!” “幸亏带了渔网,不然没准还让其反杀了!” “真是想想就后怕的紧啊!” “哈哈哈哈……” 【第二十二章完】 第二十三章:两界庄【4】 【空界】 烈日下热浪翻滚的戈壁。 亡灵们哀怨的望着法师:“我们这些军人为国出征,却不想竟然被国人所害!他们为了钱财截杀落单的武士,然后将我们抛尸旷野白骨现天,任由野狗乌鸦啃食我们的残躯!任由霜雪将我们的遗骸覆盖……我们冤屈啊!我们好冷……” “你看他们手中所执掌的身上所穿戴的,都是我们世代传承的家宝,我们从父辈手中继承这些家宝从不敢轻慢,那是我们作为世袭军户的荣耀,也理应是我们留给子孙的遗物,使后辈们觉悟战死沙场的使命……” “我了解了你们的怨念……”法师表情肃穆的点头:“我可以做的就是为你们超度往生,让你们的愤怒归于平静。” 亡灵们摇头叹息:“我们得到了温暖就打算永远留在这里,这是我们理想世界,这里没有尔虞我诈的戕害,也没有血腥残暴的杀戮,这里不分阵营敌我,不分阶级高低,没有烦恼、没有忧虑、没有痛苦也没有恐惧……” “我们将一起回忆着征战岁月的过往在这里结伴游荡……直到这个世界消亡……” 说着亡灵们举起那杆黑色的旗帜,排成整齐的队列转身离去,渐渐的消失在戈壁的风沙中。 法师摇头叹息:“亡灵不愿往生……人间堕入魔障……” 突然,戈壁上空乌云翻滚雷声阵阵,隐约的号角声战鼓声传来,远处天际间乌云之下仿佛有无数的人马正在集结列阵。 那千军万马化作一团汹涌的黑雾向法师扑奔而来,一瞬间黑雾中一道闪电划过,电光中法师看到夜雨中电闪雷鸣映照下的一间破败草房,猴子满脸泪痕面目狰狞,手提一柄正在滴血的匕首从草房里面走了出来与法师擦肩而过。 法师紧皱着眉头看着猴子的背影逐渐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忽然感到一股强大的怨念将他包围。 法师双手紧握着锡杖用力的支撑着身体,法袍和头发被狂风吹得乱舞。 法师猛回头,一匹黑色的战马扬着前蹄出现在法师面前,马背上坐着一个少年,正是不久前在扶风县时猴子身后看到的那个少年怨灵,他正对着法师微笑:“法师心中尚有气血在翻滚啊?你自己都不得平静又怎么超度他人?”。 法师感到自己的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抓了一把,法师一阵难过,他知道因为饥饿和疲劳自己的精神力正在消退。 “轰”悟能突然出现在法师身后以战斗的姿态紧紧注视着少年怨灵。 悟能狂吼:“何人在此挑衅?!” “哈哈哈哈……果然啊!果然!”那少年放声大笑着,骑马快速奔向天际间的黑雾之中消失不见。 法师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他突然感觉到那气血正在他的身体里面涌动,越变越大。 悟能愤恨:“世间沦丧至此,这些人没有一个值得拯救!” 【色界】 两界庄外,白雪覆盖的坟茔。 风停了,白雾已经退尽。 法师一脸肃穆的看着村人们一言不发。 村人们急切的询问:“法师,到底怎样啊?” 法师:“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们因私欲截杀落单武士造成的恶果啊!” “哦?”村人们听完后又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这家伙好像知道我们以前做的买卖了?” “嗯!听口气是这么回事……” “那怎么办?你说!” “让我再问问!” 一个村人站在法师面前:“你是说恶灵都已经治退了?不会再来了么?” 法师摇头:“你们理解错了,恶灵不在这里,真正的恶灵在你等的心中,若你们刨除心中恶念那恶灵自然不会再来……” “啊!哈哈哈……”一旁的巫师笑了:“懂了!懂了!法师的意思是恶灵报复是因我们国人自己心念而起的对么?!” 法师点头:“正是!” “哈哈哈……”巫师大笑着走到法师面前,摊开双手发问:“请问法师,那这些村人心中的恶意又是缘何而起的呢?” 法师平静的:“皆来自贪、恚、无明这三恶业……” 巫师摇头冷笑:“呵呵,您法师高居庙堂肯定不知道这战争兵乱对于我们这些百姓是个什么东西?” “王朝更迭战乱不休,又有那个王朝那个军队真将我等当做国人看待过?今日你攻来杀我,明日他攻来还是杀我!”巫师鄙夷的看着法师:“那军户们壮志报国相互攻伐,但与我们农户何干呢?来时要粮!走时要钱!我们这些农户祖居在此耕种为生,从未想过封侯拜相也未想过大富大贵,但是谁又放过了我等?” 巫师指着一个村人:“这天下兴也苦百姓亡也苦百姓,军队来时烧杀抢掠,军队去时坚壁清野,我们这些国人前日还是北魏、昨日又称北周、今日是隋人、明日又成了唐人……” 那村人大叫:“对!巫师说的没错!今日里你是陈国军户,明日成了隋国军户,后天又他娘成了唐军?谁他娘的分得清?!因此我们此地的风俗就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法师愣住了,村人和巫师所说的让他再次陷入了混乱。 是啊,如果没有一个永久能够解决的方法,那永远也逃不出这兴亡之苦! 但是,自己的方法可行吗? “大家休要再听他胡说!那恶灵是被我治退的!他不过是个冒牌货!”巫师大叫:“你们还不将他绑了活埋!不要让他再去坑害良民!” 村人们纷纷:“对!” “巫师说得对!” “他这明显就是一个骗子!” “绑了他!” “绑!” “快去拿几把家伙来!” 村人们一拥而上将法师倒剪双臂捆住,有两个腿快的跑回村子拿来几把木锹,于是村民们七手八脚的开始挖坑。 “嗯……有个事情想跟法师您请教……”一个村人凑近蹲在法师面前,有些犹豫。 法师看着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村人:“您说……像您法师这样的人会不会因怨恨而生报复呢?” 法师看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啊……”那人放心的站起身点着头:“……那就是说法师您不会化作怨灵恶鬼前来复仇了?!” 一群挖坑的村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计大笑:“哈哈哈……” “这下可不用担心了!” “果然有教养的心胸就是不同啊!” “那咱们卖卖力气给法师挖深点!” 法师被倒剪着双臂坐在积雪上,脸色平静的仰起头看着天空,此时的天空已经微微泛白,一片雪花落在法师的脸上,瞬间就融化成了一颗水珠,沿着法师的面颊滚落。 雪花纷纷飘落,但此时竟然没有一丝风。 “这是悟净啊……”法师此时心中并没有什么委屈,他只是稍有一些惋惜,惋惜他自己答应皇帝的事情没有做成。 “对!用力挖!挖深点啊!不然十几个人埋不下!哈哈哈哈……”一个声音从一个坟头后面传来,不由得让所有人心中一颤转头看去。 “谁?” “你藏在哪里?!” “快出来!” “你们这群鼠辈!竟然胆敢抢劫我的金山?”猴子身披裘皮嘴里衔着草棍从坟头后站起身,歪着头看着村人:“老子现在给尔等一个机会……放了这个法师或者全都去死!你们自己选吧!” 【第二十三章完】 第二十四章:两界庄【5】 【色界】 两界庄外荒塚。 村人们抄起刀枪棍棒木铲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向猴子围拢过来。 “啥?刚刚他说啥金山?” “这人是谁?” “不知道,看来和这个秃驴是一伙的!” “口气真大啊!咱们这么多人……” “一并做了!给他俩埋一块儿!” “哎呦喂!你们看他身上披的裘皮还真不错呢!” “狐嗉儿的吧?这可值不少前呢!” “上!上!” 猴子一晃肩膀闪掉了裘皮,一跃跳上个坟头,投石索一摇抬手就是一块飞石“啪”正中一人面门,那村人面骨凹陷眼珠迸出一声没吭当场毙命。 法师赶忙闭上了眼睛:“唉呀!造业啊!”。 “啊!小心!”众村人惊叫 “啪”又一块飞石击中一人头顶,那人头骨爆裂脑浆迸流。 “啊!”众村人被吓呆了“这小子出手如此歹毒!” “弄死他!” “一起上!” “杀了他” 村人们撕心裂肺的嚎叫着,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向后退缩着。 猴子站在坟头上,一手里摇晃着投索,一手招呼村人嬉笑着:“哈哈,来啊!都过来啊!离的近一些!再近一些!” 那些村人一个个躬着身子聚精会神的盯着猴子手里的投索,有的干脆吓得趴在了地上。 一个村人恼火的大叫:“他娘的!你们在这支应一会!待我去拿渔网!” “对!渔网!” “快去!快去” 那村人转身撒腿就向村子跑去。 猴子不慌不忙的继续摇着投索,用一只眼稍稍瞄了一下,然后向前跃了一步甩出投索。 所有村人的脑袋都不由得紧跟着投索一转“啊!” 投出的飞石在众人的目光中画了一条弧线“啪!”的一声准确击中了那名村人的后脑溅起一团雪雾。 那个村人依靠惯性又向前迈了两步“扑通”栽倒在地,便一动不动了。 猴子对着村人狞笑着:“嘿嘿……跑啊!尽管跑!” 众人回头用惊惧的目光看着眼前的猴子,现在猴子在他们眼里简直就是十殿阎罗下界来这里讨命的。 村人们突然同时跪倒在地拼命的磕头哀告。 “这位大爷饶命啊!” “呜呜呜……求求您高抬贵手吧!” “我等再也不敢害人了……” “我等愿意拿出钱财赔罪!” “这……”猴子有些为难的表情:“这真叫我……” “求您饶命吧!大爷!” 众村人一看以为猴子心软了。 “啊!一看您就是大慈大悲之人啊!” “哈哈哈哈,这真叫我杀个方便呀!”猴子狂笑着,一跃而起舞动投石索由上至下“啪”的一声击碎了一个村民的头顶那人连哼都没哼缓缓的倒地气绝。 鲜血迸溅到猴子身上脸上,猴子抬手抹了一把,转头看向其他人:“趁着有法师方便超度……你们今日一个都活不了!”。 “妈呀!救命呀!” “不是人啊!他不是人!” 其他村人被猴子惊吓的连滚带爬的四处逃散,那个巫师抱着脑袋跪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猴子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棒正要追逐村人。 “等一下!!”法师伸手皱着眉对着猴子大叫:“他们虽有罪恶但应由官法惩治,你……你为何要杀害他们?!” “官法?”猴子转头倪视的看着法师:“官法若是管用这世间不是就没恶人了么?那你还用得着去西行吗?” 法师被问得张口结舌:“这……” “哈哈……”猴子笑着转身追去。 法师垂下了头一股无力感涌上全身,我真的是错了吗? 旷野上晨雾渐起,一切变得朦胧不清。 晨雾之后却不断传来吆喝声、咒骂声、哀告声、惨叫声…… 声音逐渐停息,一片诡异的宁静。 “嘎吱嘎吱”一串踩在积雪上的声音传来。 法师抬头张望。 浑身是血的猴子从晨雾中走出,手提一根折断的木棒,木棒上黏糊糊的沾着鲜血和头发。 “我……我跟他们不是一个村的,我们那里没有杀害军户抢劫武士的事情啊!”那个巫师突然爬了几下爬到法师身边,颤抖着手一边去解法师的绑绳一边向苦着脸哀告:“求求您给这位大爷说句好话,饶了我吧!” 猴子仿佛没听见,径直走到那几个死掉的村人尸体旁,蹲在地上翻找着财物然后心满意足的揣进怀里:“嘿嘿,你别说这帮人手头还挺富裕,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不少呢!” 翻找完尸体,猴子猛然回头盯着巫师:“嗯?竟然还有个活的?这可不太好办啊?” 巫师惊恐的看着猴子摆着双手:“大爷!大爷!您就饶了我吧!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猴子笑着伸出手:“哦?是吗?那他们给你的钱呢?据说还不少呢……” 巫师一把捂住胸口一脸苦相哀求:“求求您,这些钱是我这几天用命换的……” 猴子呼的一下拎着木棒站起身来,恶狠狠的:“你的意思就是要钱不要命了?!” 巫师脸色发青,头上的青筋直跳,突然从怀里抽出一柄匕首,一下架到法师的脖子上:“你!你不要逼我!” 法师转过脸把眼睛闭上听天由命。 “别别别!”猴子将木棒扔到一边张着双手向后退了两步:“跟你开个玩笑嘛,何必这么认真呢?” “其实吧……这个人跟我也不太熟,你要是弄死他我其实是不会心疼的,但是你这无形之中又造了杀业,这就不太好了……”猴子摸着下巴看着巫师坏笑:“当然了,如果你造了杀业,我再杀了你那就变成天经地义的事儿了,看你这身形估计跑也跑不掉打也打不过……唉!你自己选吧?” 巫师愣了一下,抬手扔了匕首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磕头求饶:“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然后,巫师从怀里掏出一包银钱放在地上,继续哀求:“您就大发慈悲饶了我吧!我是一时糊涂啊!” 猴子走上前蹲下身子捡起包袱用手一掂:“嚯!这里可真不少啊!得有个二百多吧?” 巫师头顶在地上不敢抬头,伸出三个手指:“三百……和他们讲好的驱魔三日,每日一百……” 猴子气愤的抬手“啪啪”连抽了巫师后脑勺几巴掌:“你们这些王八蛋怎么赚钱都他妈这么容易呢?” “没有没有……”巫师用手遮挡着后脑勺,但依旧不敢抬头:“我们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看天吃饭的,一年半载也不准有一单像样的买卖……” 猴子起身用手掂着钱包得意的看着法师:“我就说你是一座金矿、金山嘛,只要跟着你就有钱花!这里加上刚才那些人身上的少说也有四百多了!” 猴子低头用脚踢了踢巫师的脑袋:“行啦,算你明智!逃命去吧!” 巫师向后倒爬:“谢谢!谢谢!您大恩大德!大慈大悲!” 猴子好像想到了什么,皱着眉看着正向后退的巫师:“对了!你不会去报官吧?!” 巫师立即停住,扬起脸摇头摆手:“不不不,我绝对不会!您看这一晚上闹出这么多条人命,我痴心疯了去主动报官?将来抓不住大爷您肯定就拿我顶罪了!我这就回家收拾收拾远逃他乡了!” 猴子点头:“你的见识果然比那些村人强了很多啊!快逃吧!” “多谢!”巫师转身就跑,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薄雾中。 猴子低着头捡起巫师的匕首,走到法师身边用力割着绑绳:“咱们二人简直就是天生的搭档,你给我带来金银,我给你带来功德!” 法师疑惑的扭头:“功德?” 猴子指了指地上的死尸:“你将它们全超度了不是功德吗?若不是我谁会一下帮你带来这么多功德?” 法师摇头叹息:“唉……我看我已经是罪孽深重了!何来功德可言啊!” 绳子被割断,猴子搀扶着法师站起身:“走吧,先去村里看看,吃些东西要紧!管他罪孽还是功德!” 二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薄雾中。 “我刚才在村中看到你的老马了,这个村里好像已经没有活人了……” “唉!” 【第二十四章完】 第二十五章:六七儿【1】 【色界】 两界庄的一个小院,老马被拴在树上。 法师和猴子坐在铺着木板的一间破屋之中,寒风卷着雪花透过破烂的门扇吹进屋内。 法师此时的内心混乱崩溃,他自从长安一路走来所经所见的全部都超出了自己曾经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十多年间逐渐建立的信念逐渐在崩塌,他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判断,他只能闭上眼睛尽量不想刚刚的画面。 猴子不知从哪里找来水盆毛巾擦拭着身上和脸上的血迹:“喂!你真的要去西方吗?还是随便说说为了混碗饭吃?” 法师低垂着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猴子笑着:“今日的事情你没有经历过吗?” 法师摇摇头。 猴子继续擦着身体:“那你真是命好啊,不像我们这等人每日都要面对这样的日子!” 法师微微抬起头看着猴子。 猴子:“你知道现在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到底是什么吗?” 法师摇头。 “绝不是你臆想出来的大道理!”猴子站起身笑着伸出拳头:“金钱!权力!手段!这些可都是实实在在的玩意儿!” “贵人们站在这世界的顶端,他们聚敛着世间全部的财富,他们利用权力吞噬着世上的一切,而我们这些几乎都不配活着的蛆虫只能互相啃食撕咬。”猴子将木盆和毛巾直接扔到院里,转回身面对法师坐下:“所以吃与被吃杀与被杀就是我们这样人的命运!” 法师想争辩,但一时语塞:“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的要宽容、仁慈、忍让……”猴子冷笑着:“呵呵,当你被饿了三天好不容易找到一块饼子却被别人抢走的时候,不知道你还会不会这么说!”猴子从身边的包袱里掏出一个饼子扔在法师的怀中。 法师低头看到这个饼子上竟然染着血迹:“啊!这……” “吃吧,我只找到了这些!虽然还有一些生米生面但那个有闲心去做呢!”猴子用裘皮将身体一卷,倒在地板上:“就在刚刚当你还在想方设法拯救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盘算着要如何治你于死地了,这样你还会认为这些他们是值得拯救的吗?用你那一套行得通吗?” 法师低头看着饼子沉默着。 猴子闭着眼睛喃喃自语:“……我们这些人生来就背负着罪恶……因此杀掉我们即是行善了吧……也许只有杀人才是救世的方法吧……” “那你为何又放过了那个巫师?” “……他只是骗财而已,我又不是杀人狂……” 法师呆呆的看着猴子轻轻的摇着头:“只是这么简单吗?” “呼呼呼”猴子的鼾声响起。 【空界】 “空……” 一片昏暗的世界。 天空中翻滚着浓墨一般的乌云。 光秃的悬崖下面是狂风卷起的怒涛拍打着崖壁。 法师独自站在悬崖之上望着天际间的一丝微光,任凭狂风将他的法袍和长发吹得乱摆。 法师内心知道自己已经深陷混乱才会这样无端的进入空界。 突然大雨落下,一股寒意涌上心头,法师猛然回头,只见那少年又站立在他的面前平静的看着他:“我名叫六七儿……” 一阵天地摇动,时空流转。 数年前。 长安街头,破衣烂衫的猴子(十岁)紧紧跟在六七儿(十二岁)身后,猫着腰在街巷中穿梭,他俩正在尾随一队装满货物的大车准备随时下手。 他俩紧紧的盯着大车的一举一动等待着下手的时机。 “猴子,你猜那车上有什么?”六七儿低声问。 “六子哥,我觉得肯定是成箱的金银财宝!嘻嘻嘻……”猴子小声说。 “不对!你看仔细看那些大车的苫布上印有水鸟牡丹花押,记住!这是国公府的车队!” “哦!记住了!”猴子眨巴着眼睛仔细看着。 “今天是送粮的日子,那苫布下面估计都是大米和豆子……”六七儿自信的分析着。 “那……咱们怎么下手呢?” “嗯,等他们停了卸货的时候,你还像以前一样去前面做幌子吸引他们的注意,我下手搬东西!” “行!” “事成之后咱们还在老地方集合再回窝棚!” “好! 眼见着大车队转进了一条街巷,猴子二人猫着腰刚刚尾随至巷口,突然一只脚踢到猴子的腿上,猴子“哎呦”一声抱着腿摔倒在一边。 六七儿赶忙山前扶起猴子,二人看去只见四五个乞丐拿着竹竿木棍站在他们面前,一个满脸胡子的乞丐头李光头笑着:“你们这俩小贼偷到这边来了?注意你们好几天了!竟敢在老子的地头儿上作案是不是活腻歪了?!” 六七儿用手护住猴子对着李光头大叫:“谁说是你的地盘?这条街哪里写着你的名字了?” 李光头举起竹竿:“小兔崽子还敢顶嘴?!看今天老子不收拾死你!” 这时巷口走来两个骑马的王官,举着鞭子大叫:“你们几个臭要饭的在这干什么呐?这里是国公府的街巷!都他娘的滚远点!” 那李光头立刻变了一张面孔,一脸的谦卑委屈的样子搓着双手不住的向王官道歉:“哎呦,真是昏了头,怎么走这来了……小的该死!该死!”说着几个乞丐侧着身子贴着墙壁绕过王官跑出了街巷。 六七儿扶着猴子起身低声:“走!咱们走!”二人也走出了街巷。 “那个乞丐为什么不让咱们在这里做事?”猴子问。 “那家伙叫李光头,是这一代有名的丐帮头子,他手下估计至少有两百号人!这东市一代都是他的地盘,你要是在这乞讨他至少得见面分一半。” “好家伙,他这么凶恶?” “嗯!他们为了争地盘还经常在城外和西市的丐帮械斗,每年都会死伤不少人!你看那满街缺胳膊断腿的乞丐有一多半都是他的手下。” “啊……那咱们以后就不能去那边了吧?” “谁说的?跟着你六哥咱想去哪就去哪!”六七儿叉着腰拍着胸口得意的大叫:“明天咱还去东市那边!看他能将咱如何!”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 猴子二人小心翼翼的来到东市附近的一条僻静的小巷,从小巷里向外面探头探脑的张望。 “猴子,你看这前面就是东市运货车的通道,那里的人比较多货物比较散乱,咱俩可以趁机下手!” 果然对面的街巷里人声嘈杂十分热闹。 六七儿转头看着猴子一脸诡诈的:“猴子猴子!你今日想吃啥?” 猴子转着眼珠想了想:“我想……吃鱼!那次你烤的鱼可真香啊!” “行!咱们今日就吃鱼!”六七儿点头:“你一会跟紧我,我在前面跑撞翻鱼贩子的货摊他必然会追我,你趁乱抓了鱼就跑!这招就叫浑水摸鱼!” 猴子点头:“好!” “你抓得时候要看好啊,要鲜鱼不要咸鱼懂么?” 猴子点头:“我分得清!” 说着六七儿一头就冲向了那条街巷,猴子紧紧的跟在后面。 街巷里推车担担的货郎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东市大门入口处还有不少官差衙役维持秩序检查入市的人群。 猴子看准了前面一个卖水产的货摊,对这猴子:“就是他了!” 猴子点头:“嗯!” “嘿嘿!”六七儿咧嘴笑了一下,转头边跳边叫摇动着胳膊向鱼摊冲去:“快闪开!快闪开!万岁有喜了!娘娘生皇子了!一胎生了八个!” 嘈杂的的街市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六七儿吸引了过去。 “啥?” “娘娘生孩子了?” “一胎八个?” “嗨!那不是猪吗?” 六七儿一头就撞上了鱼摊,“哗啦”鱼摊上的鲜鱼咸鱼散落了一地。 胖大的鱼贩子立刻就冲了出来:“小兔崽子你眼瞎了不成!” 六七儿也不回头撒腿就跑:“娘娘生皇子了!一胎生了八个!” 鱼贩子恼火的追了上去,这时猴子钻过人群抱起一条大鱼转身就往反方向跑。 “卖鱼的!有人偷你家鱼了!” “有人偷鱼!” 鱼贩子转头看到猴子背影,立刻转身去追猴子,这时六七儿也回身捡起一条大鱼:“娘娘一胎生了八个!” “鱼贩子!这边也偷了!” 鱼贩子回头看六七儿正拿着鱼向他扭屁股,鱼贩子气的:“老子非打死你不可!”说着鱼贩子再次追向六七儿。 六七儿一看鱼贩子跑来,一把扔掉了手中的鱼,转头就跑。 鱼贩子泄气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唉……唉……累死我了,这帮小兔崽子!” 街人安慰他:“算了算了,你就当喂猫了吧……” 猴子和六七儿在一个巷口汇合,猴子跑的气喘吁吁但紧紧的抱着鲜鱼。 “乖乖!你这条鱼还真不小啊!一会咱们回窝棚那就烤了吃!” “呼呼呼……刚刚那胖子冲我追来真是吓人!” “没事没事,有我在你便不用担心!我有专门对付这种家伙的手段!嘻嘻……” “六子哥咱回吧?” “走!” 二人刚刚要走,两只打手一下抓住了二人的衣服:“嘿嘿!想走!” 李光头死死的抓着二人一脸狞笑:“又被我抓住了!看你们还敢在我地盘上撒野!” 猴子惊恐的:“啊!” 六七儿大叫:“李光头!你个混蛋!敢抓老子!” 李光头咬牙切齿:“抓你!今天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光头手下的几个乞丐也跟着狂笑。 “对一会就收拾他俩!” “跟这条鱼一块炖了!” 六七儿趁李光头不备,一口咬住了李光头的手:“去你奶奶的!” “哎呦!”李光头被咬的大叫,立刻松了抓猴子的手去掰六七儿的嘴:“啊!你个狗日的竟敢咬我!” 这时,六七儿对着猴子大叫:“猴子快跑!” 猴子被吓傻了:“啊?!” “快跑啊!不要回来!”说完又一口咬在李光头的手腕上。 “哎呦!真狠啊!” 猴子连滚带爬的钻过一个乞丐的胯下,一溜烟的跑入一条热闹的街巷。 “拦住他啊!” “你个废物!” 这时,身后听到李光头的怒吼和六七儿的惨叫 “看我不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哎呦!哎呦!” 猴子抱着鲜鱼没命的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在长安城中没头苍蝇般的乱窜,直到天黑。 这时,大雨从天而降。 猴子才战战兢兢的回到了他们二人藏身的窝棚,将鲜鱼放在地上,蜷缩在窝棚里面浑身发抖抱着双腿等待着六七儿回来。 一天 两天 三天 地上的鲜鱼已经发臭,六七儿也没有回来。 但是猴子没有勇气去找六七儿,他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他的耳边只是反复回荡着 “猴子快跑!不要回来!” “不要回来……” 【第二十五章完】 第二十六章:六七儿【2】 【空界】 山崖上,法师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六七儿。 狂风翻卷着乌云。 天空中隐隐低沉的雷声仿佛是悟能的怒吼。 一排排拍岸的浊浪更像是悟净的警告。 “后来呢……” “后来?哈哈哈……”六七儿狂笑着:“后来我就堕入这空界中孤独徘徊……直到有一日猴子也能见到了我,他便偶尔来此陪伴我……” “我能感受到你的怨念是我无法超度的存在……” “是啊,我的怨恨与众不同……”六七儿点头:“我怨恨的不是某人某事,因此以你的力量你无法化解我的恨意! “因为我怨恨的是那整个的世界!一花一鸟一草一木!哈哈哈哈……”六七儿叉着腰大笑起来。 “那么……你如何才能得以安息?” “让那世界毁灭!”六七儿一脸肃穆的对着法师说。 “……” 忽然法师脚下的海边山崖变成了一片旷野,天际间的乌云还是依旧在不停的翻滚着。 猴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伸手递给他那块染血的麦饼,然后瞬间又消失不见。 那个偷东西的小鬼也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仍旧递给他那块染血的麦饼,随后消失…… 巫师、村人、白姑娘、亡灵们他这一路上遇见的所有人物都一一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然后消失,相同的是都拿着那块麦饼递给他。 这时一道紫色的闪电将远处的天空划开一道口子,那口子逐渐扩大变成一道发散着暗紫色光芒的裂缝。 六七儿身穿黑色战甲手持长矛骑着亡灵战马指挥着无数亡灵大军涌向那道裂缝,裂缝前猴子正在抬头仰望向着六七儿挥着手臂,六七儿也对猴子报以微笑。 “毁灭……世界?”法师心中默念着。 【色界】 法师惊醒,发现屋外天色昏暗乌云密布,不知是白天还是晚上。 猴子也已经离开,院子里树下只剩下书箱背囊,老马已不知去向。 法师低头,发现手中染血的麦饼竟然被咬去了一块…… 法师感到神情恍惚思维混乱,他走到树下捡起书箱背在背上,拄着锡杖向两界庄外摇摇晃晃的走去。 【空界】 一望无际白雪覆盖的荒野和乌云遮天蔽日阴霾的天空,饥饿和疲惫让法师恍惚间分不清身处色界还是空界。 忽然一阵狂风扬起积雪,积雪下露出了累累白骨,这里仿佛曾经是一片战场。 这时无数的亡灵从乌云中坠落,一瞬间这里就变成了炼狱,积雪化作血水在荒野上奔流,所过之处一切仿佛都在燃烧。 猴子嘲笑般的诘问突然在法师耳边炸响:“真是自作多情!那个要你拯救?你又能救得了谁?” 无数的法螺声、号角声、钟典声、鼓乐声同时响起,轰击着法师的耳膜。 碎碎念般悟能与悟净争辩的声音也开始不断的在他耳边萦绕。 “这世间真的有极乐净土吗?” “有!当然有!既有地狱就定有天国!” “那你承认这里就是地狱了?已经开始恐惧了吗?” “世间万物皆有善恶的两面,又岂能因恶而忘善?!” “不要再为这些世人耗费精神,不值得!” “不去到那个地方自己又将如何解脱恐惧?” “哈哈哈,此行难道不是为解救世人么?” “自我还救赎又如何救人呢?” “高台上、殿堂内不是一样能够求得救赎与平静么?” “那些难道不都是自我欺骗的虚妄幻像吗?” “回去吧!这世间颠倒沦丧已无可救之人!” “不!一定要去找到那救世的法门!” “回去吧!” “不!” “回去吧!” “不!” “……” 【色界】 猴子骑着老马驮着从两界庄搜刮来的财物缓缓的走进一个大镇。 这里的长街上店铺林立货物琳琅满目,行人商贩叫买叫卖络绎不绝,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平和富足的喜悦,每个人都显得礼貌谦虚,看起来简直是一个不亚于长安闹市的繁华所在。 这里竟然没有饥民?真是个难得的世外桃源啊? 猴子此时的心情不错,他打算先在这里找个落脚,包袱里的银钱足够他好好的吃喝玩乐一阵。 忽然一阵风吹过街巷,猴子的目光随着被卷起的积雪看去,那积雪下仿佛有两个人相拥而卧。 蓝色织锦棉袍……红色碎花小袄…… 猴子猛然想起扶风县长街上那对乞儿兄妹。 猴子翻身下马,来到兄妹跟前。 “果然是他们!” 那对兄妹半截埋在积雪里紧紧地抱在一起相拥而死多日。 猴子突然又感到那种久违的痛苦,一瞬间他的胸口就被撕裂燃烧,一把尖刀从腹部自下而上缓缓的刺进心窝,疼的猴子几乎昏厥。 猴子用力的大口大口喘息着,一瞬间他看清了记忆中父母兄长那早已模糊的脸,他甚至感觉到了鸟蛋落在了自己头顶上“叽叽喳喳”的跳来跳去。 街道上往来的行人匆匆,一个个依旧那么平和喜悦依旧那么礼貌谦逊。 但是没有人去看这对冻死的兄妹一眼,仿佛他们从未曾来过这个世界一样,就像一摊无用的垃圾堆在角落。 猴子抱着兄妹的尸体张着大嘴瞪着双眼,他感觉自己的眼中仿佛喷出了怒火,将这街上的一切都焚烧了起来,那街上的的行人、店内的商贾一个个都化作了炼狱中的恶鬼,脸上的平和谦卑的笑容变得狰狞可怖。 烈焰中,六七儿一身黑色的战甲手持长矛骑着亡灵战马缓缓向他走来。 火光映照着六七儿肃穆的脸庞,低头看着地上的猴子大叫:“猴子!你我早已身陷炼狱!为何还要在此徘徊?!” 猴子抬头看着六七儿:“……早已身陷炼狱……” 【第二十六章完】 第二十七章:六七儿【3】 【色界】 数年前,长安街头繁华依旧。 在外游历了三年已经十三岁的猴子,终于又回到了长安。 三年前猴子逃离了长安远遁他乡,独自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他更多的时候在荒野中游荡,用自己天生的机敏和六七儿交给他的手段艰难的活着。 能偷就偷,不能偷就抢! 只要能够活下去!他变得不顾一切。 这些年,猴子一直没敢回到长安,他担心在熟悉的街道巷口勾起伤痛的回忆,就仿佛那座九龙山一样一直压在他的胸口让他不能自由的呼吸。 他心中一直隐隐的感觉六七儿还活着但却不敢回去,这个想法始终让他痛苦纠结,就好像那只黄雀“鸟蛋”会时不时的出现在他的眼前又转瞬即逝。 现在,他终于回来了,三年的时间锻炼了他的身体也磨炼了他的意志,他要寻找那只黄雀,找到那个一直没有结果的答案。 闹市街头,猴子机敏的穿梭在熙熙攘攘人群之中,这三年他自学了不少“本事”,生存早已不是问题,在他眼中这些人不过是给他提供金钱的道具,在他想要的时候便会信手捻来。 以前与六七儿一起藏身的窝棚早已不见,东市变得更加繁华热闹到处是新建的商铺货栈,放眼望去仿佛长安已换了一番天地。 只是街头流窜的乞丐还是让猴子找到了曾经的印象,甚至他还记得其中一些熟悉面孔。 猴子不自觉的游荡到东市十字街,这三年来仿佛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牵引着他来到这里,那声音在耳边萦绕挥之不去。 这里是乞丐们最喜欢聚集的地段,这里行人商贾络绎不绝,总有一些心善之人会丢下几个铜板来打发乞丐的纠缠。 “老爷太太行行好吧!可怜可怜我这天生残疾的儿子吧……”一个老乞丐跪在地上不断地向过往的人哀告。 但过路的人大多都会被惊吓的掩面而去,一些善心的人也会在芦席上丢下几个铜板然后摇头叹息着走开。 “谢谢老爷!谢谢太太!” 那老乞丐身边铺的芦席上,有一个失去四肢的身体在缓缓蠕动着,他脸贴着芦席吃力的扭动着残躯,嘴里痛苦发出“呜呜”的声音。 猴子看着那身躯,忽然感到几分熟悉,一种不安的恐惧从他心中涌起。 那老乞丐正在低头数着碗里的铜板,转头对着那个躯体吼叫:“别叫了!别叫了!再叫看我回去不打死你!” “呜呜呜”那躯体费力的转动着脑袋好像在四下寻找着什么,他仿佛感受到了什么。 老乞丐不耐烦的从兜里掏出一块饼子,在路边的脏水中蘸了蘸:“这一整天也没讨到几个钱我还得伺候你个废物!你还想吃饭?这俩钱还不够给李帮主的抽水……” 老乞丐一手抱起那躯体,一手拿着饼子往他嘴里塞进去,那躯体紧闭着嘴摇晃着脑袋拒绝进食,但老乞丐熟练的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一下撬开了那躯体的嘴,将那块饼子硬是塞了进去,然后用刀柄像填鸭一样用力的往他的喉咙里面捅:“吃吧,吃吧,每次吃饭都得费我好大的气力,你要是饿死了我还得赔李帮主银子。” 匕首将他的嘴角割出了血,被噎的翻了半天白眼才将那块饼子吞下了肚子。 人群中的猴子双手捂着嘴,眼泪止不住的流淌了下来,他看到了那副残躯已经被折磨的扭曲恐怖的面庞。 六子哥!六七儿!怎么会?! 那残躯也看到了惊呆的猴子,他充满血丝的眼睛瞬间放射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光芒,埋怨、委屈、悲哀、仇恨、惊喜、期盼…… 六七儿用尽全力挺身坐起,大瞪着充血的眼睛张大了空洞的嘴巴对着猴子发出“呜呜呜”哀鸣,那口中的牙齿和舌头全都不见了,嘴角和脸上有着无数的伤痕。 瞬间,猴子感觉如同被雷电击中般浑身的毛发炸裂“啊!”猴子惊惧和他对视着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那恐怖的面容几乎让猴子气绝。 他不敢对视不敢再看,慌乱的赶忙转过身去,一晃钻入人群消失不见。 猴子在人群中漫无目的飞奔,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但那呜呜呜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回荡着,还有那张狰狞恐怖扭曲的脸。 召唤他的就是这个声音! 夜幕降临,华灯亮起。 入夜的长安依旧繁华喧闹。 猴子躲在一处黑暗僻静的角落,双臂紧紧抱着双膝,瞪着惊恐的眼睛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他没有想到,甚至没有想到,完全没有想到六七儿竟遭到这样的结局。 六七儿活着,被李光头控制成了丐帮一员。 六七儿死了,被李光头打死或者饿死街头。 这几年间,他曾见到过无数这样的场面,他心中一直逃避着去想这个问题。 他有时抬头见到天空中的黄雀还会不自觉的认定那一定就是“鸟蛋”,他甚至还能感觉到鸟蛋在自己头上跳来跳去。 就像他只要看到少年的乞丐也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六七儿一样,他不断的想让自己忘掉这个感觉,忘掉这些回忆,忘掉这些声音,但却总是不得摆脱。 他好像一下回到了三年前的场景,他同样抱着双膝蜷缩在窝棚里,面前摆着已经发臭的鲜鱼,在惊恐中等待着六七儿回来,叉着腰出现在窝棚前得意的大叫着。 “以后有人为难你就提我六七儿!就说你是跟我混的!” 一阵狂风骤起,夜空乌云翻滚,“轰隆”的雷声伴着闪电照亮了长安最黑暗的角落,也照亮了猴子渺小瘦弱的身躯。 猴子呼的站起,他用力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救你!” 猴子迈步走出角落,然后快步向东市奔去。 【第二十七章完】 第二十八章:六七儿【4】 【色界】 暴雨来临前的东市十字街头,人们行色匆匆。 那老乞丐正在收拾着破烂家什准备离开。 猴子混在人群里静静的观察着老乞丐的一举一动。 六七儿闭着眼仰面躺在芦席上发出“呜呜呜”的悲鸣。 那是因为他刚刚看到了猴子从心底激发出的痛苦和期待。 那老乞丐将一个装着轱辘的木头小车推到六七儿身边:“算了,算了,我知道你想死,也不愿再遭这份罪了,我过几天再去哀求一下李帮主把你处置了,你早日脱离了苦海我也不受这份拖累了……” “呜呜呜”六七儿紧闭的眼睛里流出的竟是血水。 猴子愤怒的毛发竖立,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他快步冲出人群奔向老乞丐,从背后用尽全力飞起一脚将老乞丐踹出一溜跟头摔在地上爬不起来。 猴子哭着俯身将六七儿抱在胸前,用提前准备好的布条将他绑在身上:“呜呜呜……六子哥!我来救你了!” 六七儿痛苦扭曲的表情瞬间闪过一丝喜悦后变得安详,他的头紧紧搭在猴子的肩上“呜呜呜”仿佛在倾诉着什么。 猴子抱着六七儿飞快的穿过人群,逃入黑夜。 夜空里,大雨瓢泼而下。 长安城郊外一处破败隐秘的草房,这是猴子在进入长安之前就选好的落脚点,一旦在城里有什么危险,他都可以逃到这里暂避一下。 草房内,猴子匍匐在六七儿的残躯前痛哭着。 但六七儿的脸上却显露出特殊的平静,他背靠着墙静静的看着猴子。 “六子哥!你放心!以后我会照顾你的!”猴子抹着泪水。 六七儿看着猴子摇头。 “你……你要什么头啊?你不愿意吗?六子哥?!” 六七儿看着猴子点头。 “那……那你要打算怎样呢?” 六七儿张开空洞恐怖的嘴,用尽全身的力量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个听起来仿佛来自地狱深处一般嘶哑的声音。 “死……” “死……” “死……” 像撕裂的声音好像狂风吹过深渊裂隙,像尖刀一样刺击这猴子的心窝。 猴子扑在六七儿身上:“不!你不能死!我不让你死!我会照顾你!呜呜呜……” “你不能这样……呜呜呜……”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 “这几年,我害怕回来……就是害怕你已经死了啊!” 猴子伏在地上嚎啕大哭,用头撞着地板用手捶打着墙壁:“呜呜呜呜……你若是没有了,我在这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亲人了……” 六七儿眼角淌着血水,依旧一脸平静的看着猴子。 猴子跪坐在六七儿面前用衣角轻轻的擦拭着他的脸。 “六子哥……这几年我就是靠着以前的回忆活了下来,但我又害怕这些回忆……” “因为我每次回忆起以前的时候,那些面孔都会变得越来越模糊……我担心总有一天会彻底忘掉……” “于是我就拼命的回忆把每一个细节都要牢牢的记住……” “但是,每次回忆都会带来无尽的痛苦让我没法呼吸……” 猴子从腰间的麻绳上解下一把木勺,双手举在六七儿的面前。 “六子哥,你还记得这把木勺吗?这是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的那把木勺,我一直将他带在身上……” 六七儿平静的看着猴子摇头。 猴子缓缓的放下木勺,突然好想想到了什么。 “六子哥,让我带你离开这里吧,去一个咱们从没有去过的地方!” “咱们去海边怎么样?我还没有见过海!你呢?” “对啊!大海里全是鱼啊!你忘了我最爱吃你烤的鱼……了……” 六七儿看着猴子的脸,表情平静的摇头。 “呜呜呜呜……”猴子再次伏地哭泣着。 草房外暴雨如注,电闪雷鸣。 不知过了多久,猴子慢慢从地上爬起,呆滞的看着六七儿。 六七儿依旧平静的看着猴子,那眼睛里满是喜悦和期待。 猴子缓缓的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将裹在上面的麻布扯掉,露出锋利的刀尖。 六七儿抿着嘴用力的点头,仿佛是对猴子的赞许。 猴子轻轻的将六七儿的衣服扯开,露出了满是伤痕的胸膛。 六七儿用力挺了挺胸膛,微笑着点着头鼓励着他。 但每次将匕首高高举起的时候,眼泪便不住地涌出眼眶,让六七儿变得模糊不清,他不得不放下手不停的抹着泪水。 以后有人为难你就提我六七儿!就说你是跟我混的…… 就说你是跟我混的…… 那声音不断在猴子耳边回响。 猴子知道,当他的匕首落下的时候,便与这个世界的某一个链接马上就要断绝了。 但他还不太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突然,一道紫色的闪电划破天空,将整个长安城照亮。 草房内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但那哭声很快就归于平静。 猴子拎着那柄还在滴血的匕首,面目狰狞恐怖的从草房内缓缓的走出,瘦小的身影渐渐没入暴雨的黑夜。 当天夜里,猴子钻过下水道回到长安城内,悄悄摸到东市丐帮聚集的土地庙里,趁着众乞丐熟睡的时机用匕首刺死了作恶多端的帮主李光头,并将他的人头割下,在众乞丐惊恐万状的目光中猴子拎着李光头的耳朵走出了土地庙,消失在长安城的黑夜中…… 自那时起,猴子几乎再也没回过长安,他变得暴力乖张,某些世人在他眼中从傀儡道具进而变为了蛆虫。 几年后,那个当年在九龙山与齐武孔堂一起合谋杀死孙贵,后来被封为开国县候的教书先生刘寻被人杀死在家中,也是头被割下后不知去向。 【空界】 猴子眼睛里燃烧着火焰:“是啊!一直都是炼狱!” 六七儿微笑着:“那咱们一起将这世界推倒重生如何?” 猴子脸上露出狰狞:“毁灭吗?” 六七儿轻轻的点头:“嗯!” “那要如何做?” “去找到那个法师……杀死他!” “杀……杀死他?!”猴子惊呆了。 “嗯!杀死他!这世界自能毁灭!”烈焰映照着六七儿狰狞的脸。 “毁灭……” 【第二十八章完】 第二十九章:六七儿【5】 【色界】 在白雪覆盖的荒野上艰难前行的法师扑倒在地,饥饿疲惫以及精神上的重压终于让他筋疲力竭。 最后一点的精神力量几乎耗尽,混乱的意识牵引着他在两界之间来回的穿梭。 突然一阵狂风卷起积雪,法师身下的土地上露出遍地的骸骨。 这里曾经是一片战场。 【空界】 此时,法师披发赤足呆呆的站立在一片蒿草齐腰的荒原,这片荒原上风暴正在肆虐,天空中乌云翻滚,荒草被狂风吹的如同海浪般来回乱滚。 那狂风中,悟能庞大的身影若隐若现。 “快回去!离开这里吧!世人已经无可挽救!” “回去吧!让我来超度他们!” “只有我才能超度他们!” 法师心里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精神力不足导致的悟能的力量正在膨胀,而悟净的声音却变得微弱。 猴子的声音也在耳边回响。 “这些世人值得拯救吗?你那一套行得通吗?” “哪个要你拯救?你又救得了谁?” “呜呜呜……”一阵阵低沉的号角声传来。 忽然,远处的荒原上,无数亡灵哀嚎着从荒草中站起身,他们扯掉身上的苔藓荒草,俯身捡拾起已经腐败破烂的铠甲刀枪旗帜就像生前一样仔细的穿戴起来,然后互相扎紧背后的束带,踏着步整齐的排列成一队队的军阵。 破烂的旗帜在狂风中呼啦啦的摆动,亡灵们漆黑空洞的眼睛整齐的望向天边,好像在静静的等待着什么,此时的空界中只剩下悟能怒号的声音“回去吧!回去!” “呜呜呜……”又一阵号角声传来。 六七儿身披黑色战甲骑着亡灵战马手执号角出现在地平线上。 在他身后,另一只亡灵的大军从荒原深处走来,他们高举着不同王朝的旗帜身穿着不同朝代不同阵营的破烂铠甲,却踏着整齐的步伐沉默的向这里行进着。 在号角的指引下,两只亡灵大军渐渐汇合在一起,新的阵列在法师的面前逐渐摆开。 六七儿骑着战马昂首矗立在法师面前,微笑着的脸上散发着光彩:“法师啊,只有借助你的力量才能冲破两界的阻隔,让我这数十万亡灵大军重返色界来净化这世间的一切!” 法师有些困惑的仰头看着六七儿:“用亡者来净化色界……” 也只有这样,这个世界才能得到平静,一切美好的东西才有机会重新开始……”六七儿点头:““我在这空界里孤独的徘徊游荡,花费了千年的时间来平息自己的怨恨,但每次都失败了!后来我逐渐发现这个世界里有更多和我一样不愿往生的灵魂,他们有的甚至在此游荡了十万年,我们联合在一起并达成了一个约定,就是一起回到那个黑暗痛苦的世界用我们的方法将他毁灭……” “直到有一天猴子能够跨越两界来到这里见到了我,我才知道在这两界之间存在着一条通路!一条通往平静的道路!” 法师皱眉:“一条通路?” “对!就是你这样的法师!可以穿行于两界的人!”六七儿低头看着法师:“只有借助你的力量才能完成我们的愿望,平息我们的怨恨!” “只有这个一个方法了么?”法师眯着眼睛看着六七儿:“这个世界上难道真的没有值得拯救的东西了么?” “哈哈哈,这世界无数次的变革有那一次是出于善意的驱动?那一次不是贪婪扩张与恶意的释放?”六七儿大笑着:“……既然善良谦卑不能救世,那就让我这至恶的灵魂来改变一切吧!” “不能!”翻滚的乌云中传来悟净的大喊,一场大雨随之落下。 雨水打在数万亡灵大军的盔甲上刀枪上旗帜上,变成乌黑的墨汁流入地下。 六七儿遥望着天空:“你真的觉得单靠这一点雨水就能净化这世人心中黑暗扭曲的污垢了么?” 六七儿低头看着法师伸出手:“来吧,请帮助我完成这一切吧!” 法师轻轻的摇头:“不!我想一定会有其他的方法!” “哈哈哈哈!果然是一个固执的家伙啊!”六七儿大笑着拨转战马:“那就只能用我的办法了!” 六七儿跃马跑到一个山顶,扬起号角“呜呜呜呜” 亡灵大军的军阵开始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着法师缓缓移动。 轰隆的脚步声中整个空界都在跟着震动,山峰崩裂、河水倒卷,树木岩石飞上天空。 亡灵们的脚步越来越快,他们开始飞奔起来向着法师发起了冲锋。 旷野中法师孤独的身影独自面对着惊涛般的亡灵大军。 远处一个巨大的身影隐藏在乌云之后,那是已经膨胀到无以复加的悟能抱着双肩倪视着一切:“呵呵呵,难道这就是你要拯救世人而付出的代价吗?” 忽然,那些在地上流淌的墨水在法师和亡灵大军之间逐渐汇聚成一堵厚厚的环形高墙,高墙顶端浪花翻滚,悟净手持双刀的身影挺立在高墙之上:“哼!这世界即使只剩下一个人也值得拯救!” “轰”亡灵大军与高强迎面相撞,被黑色的高墙吞噬,但是一波一波的亡灵又冲了上来向高墙撞去。 悟净挥舞着双刀在踩浪头上一次次的冲入密集的亡灵大军,将他们击溃,但还是无法阻止亡灵对高墙的冲击。 此时的法师双手紧握着黄金锡杖支撑着他已经摇摇欲坠的身体,他知道自己的精神越来越弱,仰头看着在浪尖上飞舞的悟净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慢。 眼见高墙就要被亡灵冲破,悟净对着天空中的巨像大喊:“你若再不帮手高墙就要陷落了!法师就会死掉你也会消失!” “活下去!”悟能的怒吼随着狂风席卷而来,将水墙冻成一堵冰墙,无数亡灵被冻结在冰墙里,后续的亡灵更加难以攀爬。 狂风继续吹着冰墙下的亡灵,将他们的铠甲和刀枪冻结在一起。 悟能狂笑着:“最危险的时候还是需要凭借我的力量才能渡过危机!你那所谓的正义救赎牺牲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罢了!哈哈哈哈……” “呜呜呜呜……”六七儿的号角再次响起。 亡灵们开始用武器疯狂的砍凿冰壁,很快高墙就变得千疮百孔,上层的冰砖开始崩塌碎落。 悟能和悟净用尽全部力量在高墙上来回盘旋堵住漏洞,但还是无法阻止冰墙的坍塌。 此时的法师已经跪在地上用锡杖支撑着颤抖的身体,他的眼前不断地出现各种幻想,日月寒暑飞快的交替着。 “轰隆”冰墙崩塌了,亡灵大军涌向法师,最终将他和悟能悟净一起淹没。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 “不会!一定还有希望!” 六七儿脸上散发着光彩,微笑着:“好了!就看你的了!” 【第二十九章完】 第三十章:六七儿【6】 【色界】 白雪覆盖的荒野上,风终于停了,空气仿佛凝结了一样。 猴子骑着老马循着法师的踪迹从远处走来,他要完成六七儿跟他之间的约定。 这些年在荒野游荡的经验让他轻易的能够辨识猎物所留下的细微踪迹,即使是之前的狂风将积雪吹得乱七八糟也完全不影响他的判断,他有时还会将自己想象成是一只受伤的野兽,完全依靠直觉来进行追踪。 当然,即使猴子再强大的本能也赶不上天空中翱翔的乌鸦,这些神奇的鸟类仿佛是在米其林餐厅里好不容易排到预约的餐客一样早早的在餐桌旁就坐,手握刀叉等候着大餐的到来。 猴子看到了不远处在天上盘旋的乌鸦,于是跳下马走到跟前驱赶走这些早来的餐客,俯下身子轻轻拂去盖在法师身上的白雪。 此时的法师紧闭着双眼,面色虽然苍白但表情安恬平静,仿佛是在熟睡中做着美梦。 猴子蹲在法师身边四下张望了一下,空旷的荒野除了那些惊飞的乌鸦什么都没有,安静的令人毛骨悚然,这里倒是个理想的场景。 他的任务就是要保证法师活到六七儿带领着亡灵大军冲出空界以后再对法师痛下杀手,这样亡灵们就会永远留在色界了,他们将用不死之身扫荡整个人间,直到这个世界毁灭。 猴子一屁股坐在法师身边的雪地上,静静的等待着那关键的时刻到来。 他看着法师平静祥和的脸,心中继续嘲笑着法师的愚钝和固执。 一个连自己都救不了的人却妄想拯救世界?拯救世人? 真是狂妄自大到不可理喻! 这世界和世人又与你有何干系呢? 其实一起毁灭不也是一个很好的解脱方式吗? 这样便再没有饥饿寒冷痛苦绝望…… 那空界不也是个很好的去处吗? 在那里可以随心建造出自己理想的花园,并且永远的在里面游荡。 只有傻子才会回到这尘世受苦。 唉! 你啊! 修行了很久还是没有觉悟吧? 救人? 哈哈哈哈…… 这世间有谁值得啊? …… 嗯?我怎么会想起那对乞儿兄妹? 不!不!不! 我并不是同情他们! 那你为何那么痛苦?那种疼痛可是久违的吧?! 我只是感觉到一点难过,仿佛是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和六七儿! 那不是同情又是什么? 如果有一次机会,你会救他们兄妹的性命吗? 我…… 如果换做是你的父母兄弟呢? 我想我…… 如果换做那只黄雀“鸟蛋”呢?! 不!! 不换!! 我不换!! 我宁愿用这个世界换回我的黄雀!! 猴子大张着嘴巴喘息着,那种从肚腹疼入胸膛的痛苦感觉再一次袭来。 猴子开始感到厌烦,突如其来的痛苦让他显得焦躁不安。 六七儿到底在磨蹭个什么? 他的大军怎么还不到来? 突然,天空一下子昏暗下来,乌云在快速的翻滚聚集,紫色的闪电在云层之间伸展蔓延。 这是六七儿在空界中已经得手的信号,不久之后那扇联通两界的大门就要被他打开,无数的亡灵怨鬼便可以重返人间…… 哈哈哈…… 他终于要成功了! 让这个堕落的世界付出应有的代价! 猴子低头略有得意的看着法师。 你那些信奉的教条以及伪善的表演即将随着这一切灭亡了…… 这时,法师胸前的衣襟突然动了一下。 猴子不禁皱眉。 他的怀里藏着什么玩意儿? 是不是看花了眼? 但是,法师的衣襟又动了一下。 猴子满脸狐疑小心翼翼的伸手揭开了法师胸前的衣襟。 那块被咬了一口的染血麦饼随之滚落在雪地上,那麦饼上的自己留下牙印还清晰可见。 猴子不敢相信这两日来法师依旧没有吃过东西? 那他是依靠着什么活下来的? 猴子正要伸手去拿那块麦饼,一只麻雀从法师的怀中跳了出来,歪着脑袋用黝黑的眼睛看着猴子。 猴子身体僵住了,感觉自己的灵魂被麻雀吸走了,一瞬间他与麻雀调换了视角,他在用麻雀的眼睛看着自己卑鄙且惊恐的脸,仿佛一下子就看穿了自己扭曲丑陋的灵魂。 “……鸟蛋……” 猴子不自觉的呼唤黄雀的名字。 麻雀扑扇着翅膀一下飞上了天空。 猴子仰起头,看着麻雀消失在乌云闪电的天空。 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猴子的眼中流出。 猴子低头看着在闪电映照下法师平静安详的脸。 【空界】 法师低垂着头,身体被几条铁链所在两棵巨大的石柱上,他的身上散发着暗紫色的光芒,悟能和悟净已经消失不见。 那光芒在法师身后逐渐汇聚成一道裂缝,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条裂缝越来越大。 六七儿骑在亡灵战马上一脸欣慰的看着眼前自己的杰作,过不了多久他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他为了这一刻在此等待了千年,他终于可以重回那个让他饱受摧残折磨的痛苦世界,终于可以百倍千倍的将这份痛苦还给世人。 六七儿转头看去,他身后的亡灵大军早已躁动不安跃跃欲试,只等他的号角吹响便会一瞬间涌入色界大开杀戒,将万年累积的仇恨倾泻的干干净净。 那道光芒的裂缝逐渐扩大,由裂缝所引起的异常天气也愈来愈恶劣。 这一刻终于就要到来了!六七儿缓缓举起手中的号角放到嘴边。 这时,猴子却出现在了他和法师的中间,紧皱着眉头看着他:“等一下!”。 六七儿疑惑放下号角的看着猴子:“猴子!你跑进空界来干什么?我们很快就可以在色界相见了!” “嗯……我刚才想了一想……”猴子用手挖着耳朵:“也许……还有别的方法……不一定非得用你这个手段……” 六七儿:“啊?!你说什么方法?” 猴子转头看了一眼法师:“也许……他的方法管用呢?” “哈哈哈哈……”六七儿大笑:“他的方法如果管用早就会有人来救他了!他就不会死了!” 猴子有些尴尬的:“这……我这不是来了吗?” 六七儿惊讶的:“啥?你要救他?” “嗯!”猴子用力的点了点头:“我觉得……这个世界上……他可能还值得一救……” “猴子!你忘了这世界给你带来的伤痛了?!” “那倒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个人想做的事情也许能够成功呢?也许应该给他机会试一试……” “猴子!你不要被那些伪善的谎言蒙蔽了双眼!你知道也看到了他们的表演!” “刘子哥,一开始我是这么看的,但后来我发觉可能自己错了……” “是吗?” “我发觉好像被你利用了!” “什么?!我利用了你?” “你还记得扶风县那俩饭馆跑堂的吗?我听说他们是在梦中受到仙人童子的指引才找到我藏起来的钱财,我感觉是跟你有关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为什么要这么干?” “一开始我也捉摸不透,可现在想明白了,你是为了让我一直跟着法师才这么干的,不然那几百两银钱很可能让我留在扶风玩乐许久了吧?如此一来你的计划便不能实现了!” “……”六七儿看着猴子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想的确实没错!” “但是那又怎样?!”六七儿的脸色突变的阴郁恐怖,脸上的伤痕隐约浮现:“哼哼,现在谁也不能阻止我的计划了!” 猴子紧咬着嘴唇:“其实呢……我是可以的……” “你?”六七儿一脸嘲笑:“你虽有异能跨越两界,但既不是法师也不是术士更没有分裂灵的帮手,根本没有超度亡魂的能力!你拿什么来阻止我?” “嗯……还有一个方法!”说着猴子的身影在空界消失:“我试试啊……”。 “啊?!”六七儿惊恐的大叫:“难道他要提前杀掉法师关闭通道吗?!不行!” 六七儿立刻举起号角吹响“呜呜呜呜……” 亡灵大军嚎叫着开始如波涛般涌向紫色的裂缝。 “即使死掉也要阻止你的计划!”法师忽然微微的抬起头,用坚定的目光盯视着六七儿和汹涌的亡灵大军:“这世上一定还有值得拯救的灵魂!” 六七儿的面孔渐渐变得狰狞扭曲,口中的牙齿舌头不见变成了漆黑无尽的深渊,如狂风吹过裂隙的声音从那深渊中传来。 “死!” “死!” “死!” 【第三十章完】 第三十一章:六七儿【7】 【色界】 猴子跪坐在法师的身边,抬头仰望着天空中乌云形成的巨大漩涡,紫色的光芒从漩涡中间发散出来。 六七儿尖利刺耳的哀嚎声在猴子身边盘旋。 猴子低头看着法师的脸,他依旧显得那么平静安详。 他其实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成功,但这是他早就想过很多次的一个计划。 他这些年来越发的喜欢冒险,甚至有时是刻意的铤而走险,就像上次被马贩子举报一样,明明知道马背上的零碎儿有可能招来麻烦,但他也懒得去处理,甚至官差围捕的时候既不反抗也不逃亡,他就打算这样一脸无所谓的迎接自己的罪罚。 除了活着还有剩什么?是这些年他偶尔想到的一点东西。 很久以前的生活实在太过于艰辛,他不得不垂死挣扎每天都在生死的边缘打转,但是他后来发现一旦那扇神秘的窗户被推开,这个世界就被自己踩在了脚下。 他真正成为了这个大型开放世界rpg游戏中的满级主角,芸芸众生在他面前形同道具npc,游戏难度从炼狱一下子就下降为零。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款超低难度的游戏已经不能给他带来新的刺激,大部分时间让他感到乏味无聊,甚至让他有些留恋曾经低级别开荒的艰辛时光。 他曾经想过,既然那些杀鸡屠狗之辈都能登堂入室封侯拜相做皇帝,自己没准稍微努力一下也是可以的,他不止一次在空界跟六七儿探讨过这个问题,生逢乱世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这一点上,猴子和他的父亲孙贵很像,拥有着及其丰富大胆的想象力。 当年,孙贵就曾经计划趁火打劫占领长安做几天皇帝,如今两个蟊贼乞丐也竟然策划这一大计,他们甚至在空界亲手建立一块试验田,用亡灵战士进行战争模拟以检验自己的策略,反正亡灵在空界也是不死的…… 六七儿甚至用自己的意念为猴子建造了一个无比辉煌的皇宫,虽然很快就崩塌了,但至少他也体验了一下被无数“亡灵美女”环绕侍奉的那种至高无上感觉。 后来,这个空界的游戏没过多久便没有再继续了,因为猴子发现这个游戏过于机械和无聊,那种指挥千军万马挥斥方遒的快感很快就会消失,然后自己就会陷入更深的空虚。 现在猴子回想起来,六七儿的计划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时候确定的,六七儿为了游戏的升级确实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当然他死了以后也有的是时间。 空界的时间很慢,就像午间的小睡但做了一个极其漫长跨越千年的梦境。 虽然猴子厌倦并离开了游戏,但六七儿依旧用心的改造着游戏,他不断地在空界里面募兵训练排演阵型,硬生生将它升级成了一款即时战略,当然这些都是背着猴子干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猴子也越来越少来空界陪伴他,孤独让他愈发有了回到色界的冲动。 直到有一天,他依靠着自己的怨念终于可以跟着猴子突破边界重回人间,让他在此看到了色界的景象,这个让他又恨又爱的地方。 这里,自他出生之时起就到处充斥着贫穷饥饿虚伪诡诈残忍伤害,但却依然让他流连。 他也渐渐开始嫉妒猴子现在色界里游刃有余的状态,虽然猴子没有做出什么理想中那么宏大的作为,但已经让他羡慕不已,于是他开始偷偷的计划这一切,他不想就这样放弃,他要以另一种方式回来并主宰这里! 猴子曾经在空界寻找自己的父母兄弟很久,但一无所获。 六七儿给他的答案是应该已经往生了。 猴子不太能够理解的是面对如此血腥残暴的灭门杀戮,自己父亲那个强横暴虐的性格竟然平静的接受了这样的命运?难道是被动的超度? 他想不太明白,或者说是不太理解作为一个苟活于乱世之中的山贼头子对自己生死的觉悟以及命运的认知。 后来,随着时间推移,猴子也逐渐理解并拥有了这种心态,他曾经无数次设想过自己悲惨的结局,然后化作亡灵进入他已经熟悉的空界和六七儿作伴儿,那样不是也挺好吗?有必要执着于怨恨吗? 是啊,有必要怨恨吗? 猴子从怀里抽出匕首,扯去上面包裹的布条,然后双手紧攥着缓缓的举过头顶。 乌云闪电之下,那柄匕首映照着强烈的光芒。 【第三十一章完】 第三十二章:六七儿【8】 【空界】 六七儿正在催动亡灵大军冲向那道暗紫色的裂缝。 此刻,他的心中的愤怒已经燃烧到了顶点,他十分担心猴子会提前下手杀死法师让这条贯通两界的通道关闭,使他筹谋了多年的计划破产。 很久以前他就觉得猴子变得乖张不可操控,因此他将计划留到最后一刻才对猴子揭晓。 为了能让计划顺利进行他为猴子做了很多手脚何铺垫,除了给饭馆的伙计托梦还恐吓了那一对儿街头的乞儿。 对!没错,那对乞儿兄妹的死也与六七儿有关! 当时在扶风街头的那对兄妹其实是有一些信任猴子的,猴子刚刚转身离开的时候哥哥还对妹妹说这个古怪的大哥哥应该不是坏人,看上去是要帮助他们二人寻亲。 这一突发情况让六七儿感到措手不及,对计划成败的担心升高了50%,怨恨升高了100%。 猴子突然产生出的善行让他心生恐惧,这种同情心很有可能是被法师感染的无意识举动,这简直太可怕了! 于是,他立刻将自己最狰狞恐怖的一面显示在猴子的背上,惊吓的这对兄妹连第二天一早的粥场都不愿等待就立即逃离了扶风县。 他清楚的知道没有猴子的帮助下这对兄妹未来将要面对的悲惨命运。 当然,也是他指引着猴子去到那个兄妹殒命的大镇,以及巧合的发现兄妹的尸体,这样便会消除法师对猴子的干扰同时更加激发出猴子对世间的愤怒。 法师和猴子的几次见面他都在场,不管是空界还是色界他是最为知情的第三者,对法师的作为他和猴子的看法是完全一致的负面,但是他没想到就是仅仅的这几次接触便会潜移默化的影响到了猴子的心态,甚至产生出下意识的行善的举动。 太可怕了! 如果猴子一旦失去了对世界的憎恨和愤怒,他的千年大计便沦为空想,这种早就枯燥乏味的空界游荡就会变成永恒无穷尽的折磨,最后他可以想见的是和这帮亡灵武士一样逐渐失去思想、意识、心智,变成麻木的傀儡,每日呆立在空界的某处角落中…… 因此法师必须死! 必须让猴子杀死他! 让猴子亲手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有可能获得的最后一点善念剪除! 这样的猴子才是他想要的猴子! 法师必须死!! 【色界】 寒光闪过,匕首刺入胸膛,鲜血沿着匕首涌出,喷溅到猴子的手上、衣服上。 猴子脸上略有成就感的看着自己血腥的杰作咧嘴笑了。 头顶上空的漩涡旋转的更加快速了,光芒也越来越强烈,大地也随之颤抖了起来。 【空界】 一阵剧烈的震荡之后,那条紫色的裂缝并没有关闭,这让六七儿长出了一口气。 看来猴子并没有提前杀掉法师! 但猴子却突然出现在六七儿的面前,表情显得有些戏谑怪异,一脸坏笑着看着六七儿:“嘿嘿,我回来了!” “哎呀!太好了!”六七儿:“……你刚刚真是吓死我了,我真担心你提前关闭了通道!让我前功尽弃!” 猴子转头看了看绑在石柱上的法师:“怎么会呢?我跟他无仇无怨的!” 猴子一脸诡异的看着六七儿:“我想到了一个其他方法来阻止你的计划!嘿嘿……” 六七儿一愣:“啊?!你还是要阻止我么?” 猴子一脸至诚的点头:“嗯!” 六七儿皱眉:“你……你要怎么阻止我?” 猴子双手抓住自己胸前的衣襟挑着眉毛坏笑:“嘿嘿……你猜猜……” 六七儿:“啥?” 猴子“唰”扯开胸前的衣服大笑着:“哈哈哈哈,没想到吧!” “啊!!”六七儿惊讶的看着猴子胸膛正中一条金色的伤痕:“你!你!你现在是亡灵?!” “哈哈哈哈!”猴子有些得意的挑起拇指:“bingo!你猜对了!我死了!” 六七儿一脸不敢置信:“你!你疯了?你为什么要这样?” “为了阻止你的计划啊!” “你的死怎么会阻止我的计划?” “嗯……当然能阻止!” “你说说看!” 猴子突然脸色变得严肃,双眼紧紧的盯着六七儿的眼睛一字一句的:“你怨恨我吗?” 六七儿皱着眉:“啊?!我怎么会怨恨你?我恨的是这黑暗无道的世界!” “不……你怨恨的是我……”猴子轻轻的摇摇头:“这个怨恨是在多年前那个最危难时候开始的吧……我逃走了却留下你独自面对……” “可……那是我让你逃走的啊!” “然后,我又在城外的茅屋中亲手结束了你的生命……” “那……也是我求你帮我解脱的啊!” “以及后来这些年头的游历中你对我的怨恨还在不断地累积,因此你才产生灭世的想法,你要报复的其实是我啊……” “我……怎么会怨恨你?” “也许是心中的不甘吧……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猴子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表情:“我死了,变成亡灵了,你的怨恨也就会消失了!你的怨恨消失了,那亡灵大军的行动大概便会停止了吧?这一切也就平静了……” 六七儿呆呆的看着猴子,忽然好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血泪涌出眼眶:“啊!!” “是啊……我确实怨恨你……” 【第三十二章完】 第三十三章:六七儿【9】 【空界】 六七儿表情突然变得忧郁。 是啊……我怨恨你所讲过的所有关于你和你家庭的故事! 那些是我这样生来就是孤儿的人从未想见过的体验…… 虽然脾气暴躁但对你还算宽容的父亲…… 娇惯宠溺整日担心你的母亲…… 经常拿你开心但对你爱护有佳的两个兄长…… 还有那山前山后形形色色的山贼伙计…… 其实,这些所有的故事都会让我感到难过…… 让我怨恨…… 我不断的告诉自己你的那个关于九龙山的故事其实都是你杜撰出来的,你的亲人朋友也都是你想象出来的,你也不曾有过一只名叫“鸟蛋”的黄雀! 其实你和我一样都是在垃圾堆里长大的乞儿!是没人需要的野种…… 你逃走的那一天我便落入了李光头的魔爪。 为了逼迫我为他乞讨,他先砍断了我的双腿。 但我没有屈服! 一天我趁他熟睡的时候爬到他的跟前用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若不是他的保镖惊醒救了他,我险些得手! 于是他又砍断了我的双臂。 我依旧没有屈服! 一次趁他不备咬了他的小腿。 然后我又失去了牙齿和舌头。 那一段时间里,我曾经想过你肯定已经死掉了。 因为之前的时光都是我带领着你照顾着你,因此一旦你离开了我几乎没有生存的能力。 让我没想到的是你竟然还活着,而且活的还游刃有余! 于是,我就更加的怨恨! 为什么我就要承受这样悲惨不幸的命运? 而你却可以在这个凶险黑暗的世界上还能活的如此洒脱自在…… 我怨恨! 我得不到! 我便要亲手毁掉这一切!! 猴子看着六七儿,眼中泛着泪光。 是啊……其实这些正是这些年一直压在我心上最沉重的枷锁,也正是这些让我变得不计后果的冒险…… 让我觉得是偷取了你的生命,是欠下你的负担…… 今日我便要还给你! 希望你能够得到平静…… 六七儿抬眼望了一眼那巨大的裂缝和涌向裂缝的亡灵大军,他脸上痛苦的表情渐渐归于平静。 哈……我好像又听到了东市小贩的叫骂…… 还有临街饭馆里跑堂的吆喝…… 还有咱们那个小窝棚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六七儿一把抓住了猴子的手。 ……以后有人为难你就提我六七儿…… ……就说你是跟我混的…… 随着六七儿的声音在空界回荡,二人逐渐消失。 法师猛然抬起头,巨大无比的悟能悟净一瞬间从他的身体中分裂出来,一个凶恶恐怖,一个庄严神圣。 “快堵住裂缝!”法师大叫着。 悟能和悟净抬腿踢散了裂缝处如蝼蚁一般的亡灵,然后二人不顾亡灵疯狂的进攻全力将裂缝关闭。 裂缝变成一条细线最后消失于无形,法师身上的锁链和两棵石柱也化作烟雾消散。 法师无力的瘫倒在地。 失去目标和首领的亡灵大军们一下子呆立在原地,睁着空洞的眼睛麻木的四处张望着,仿佛在寻找新的指令。 过了不久,亡灵大军开始缓缓的移动,渐渐向黑暗的远方退去,最后消失在了空界之中。 空界终于重新恢复了平静,悟能和悟净也相继消失不见。 “一个小蟊贼的怨灵就搞得天地不安,我看咱们还是回去算了!” “不得真理决不东归!!” “唉!这后面的罪可有得受了……” 【色界】 法师从荒野上缓缓睁开眼睛醒来。 他艰难的爬起身,用悲伤的目光看着躺在他面前的猴子:“……没想到盗贼猴子竟然用自己的生命将六七儿的怨念平息,他的眼界意识界难道是天成的吗?” 猴子手中紧攥着匕首双眼紧闭,鲜血已经将胸前衣服染透,身下的积雪也染红了一片。 “竟然感受不到他有一丝怨恨……”法师叹息自语:“唉!这样一个独特天成的异人真是可惜啊!” 忽然,猴子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泪水。 法师皱眉,伸手摸了摸猴子的脸。 “啊?!竟然……竟然没死?” “还有救!还有救!”法师赶忙一骨碌身站起,从衣服上扯下几条布条,将猴子胸前紧紧的包扎起来。 然后将书箱包裹放在老马背上,俯身用力背起猴子拄着锡杖牵着老马向西方走去。 【第三十三章完】 第三十四章:雾隐峰【1】 【空界】 猴子孤身站立在一片荒原之上,远处一座孤立的山峰在晨雾中依稀可见。 有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那山林深处传来,不断的在他耳边回荡召唤着他。 猴子…… 猴子…… 猴子…… 那片山林竹海深处总是雾气弥漫,声音从雾气后传来若即若离的让他辨不出方向,猴子知道上山的通道是一条永远走不到头的山路,这些年他曾多次深陷其中无法脱身,但好奇心却总是驱使着他前去一探究竟。 “不行!我一定要看看那迷雾的背后到底是个什么所在?” 猴子便又开始在山路上拼命狂奔。 猴子越跑越快,但面前的雾气就越发浓厚,甚至不能看清身前五尺。 但猴子一旦放慢脚步雾气就会慢慢变得稀薄视野就能看的很远。 于是猴子跑跑停停的在山林中打转,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 有些疲惫的猴子身陷山林竹海的迷雾之中踌躇不前,干脆一屁股坐在青石上琢磨着这个迷宫的破解方法。 “每次都是在这山路上打转,硬是走不出这迷雾!这个迷魂阵破解的方法到底在哪呢?” “咦?对啊?我为什么偏要沿着山路走呢?”猴子摸着下巴:“这样径直的传过去不就成了吗?” 猴子起身一脚踏入山路外的草丛,这里的雾气果然小了很多,远处的山峰清晰可见,于是猴子向着山峰的方向慢步走去。 随着在山林中渐行渐深,本来白色的迷雾渐渐变成红色,周围的环境也愈发显得怪异。 紫色的溪流在五彩的树木和嶙峋的怪石之间流过,猴子虽然经常出入空界但也从未见过这种怪异的奇境。 猴子四下张望着周围诡异的情景,忽然眼前豁然开朗。 猴子惊呆了。 他发现自己站在九龙山后山自家小院中央。 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一边跑一边咯咯的笑着在院中追逐一个红色的皮球。 那皮球一下滚入了竹篱笆围起来的一块花田。 小女孩圆嘟嘟的小脸有些委屈的看着猴子,小手指着花田中的皮球:“嗯……哥哥……球球……” 猴子的母亲坐在廊檐下的地板上缝补着猴子淘气弄破的衣衫。 母亲抬起头看着傻愣愣站在原地的猴子笑着说:“猴子,还不快帮你妹妹把皮球捡来啊?” 猴子依旧看不清母亲的脸,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这里只是幻境中的想象。 猴子摸着头狐疑的向花田走去:“可是……可是我并没有妹妹啊?” 那小女孩表情越发的委屈,瘪着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看着猴子,然后哭了起来:“哇……” 然后一下子扑倒母亲怀中大哭。 母亲抱着小女孩埋怨着猴子:“哎呀,你这当哥哥的怎么能这样说妹妹?” 母亲抱着小女孩摇晃着身体微笑着安慰:“宝儿乖,宝儿不哭,娘给你做花袄,娘给你办嫁妆,等你十八岁爹娘送你坐花轿……” 猴子站在花田里抱着皮球疑惑的自语:“我确实……没有啊……” 母亲生气的:“你这臭哥哥如此讨厌!还不快回去!” 猴子奇怪:“回去?哪里?” 母亲的脸突然变得阴暗:“回去你的世界!去找你的那个金主去吧!以后少来这儿招惹你妹妹生气!” “咣咣……”突然一阵钟典声响起。 【色界】 满头大汗的猴子突然惊醒“啊?!”仿佛是做了一个及其漫长的怪梦。 他睁开眼睛四下打量着。 这里是一间朴素的禅房,门扇上的白纸透着屋外的阳光。 他身下铺着棉褥子,身上盖着补丁摞补丁的棉被,上面盖着自己的裘皮,不远处还摆着一个很大的炭火盆,使这个不大的小屋里十分温暖。 猴子犹豫着这是什么地方,他强撑着起身打算出去看看,胸前的伤口还有隐隐的疼痛传来。 “哗啦”忽然拉门被打开,一个和尚躬身进来然后转身关上了拉门。 那和尚坐到猴子跟前,一脸慰问的表情:“哈,真是太好了!施主你终于醒了!” 猴子疑惑的:“您这里是……” “这是秦州净念寺,贫僧是这里住持孝达。”和尚微笑:“施主肯定疑惑为何在此吧?” 猴子点头:“是啊……我记得……我已经死了。” 孝达摇头微笑:“没有没有,我是在从长安回净念寺的路上遇见你和法师双双倒卧在路边,于是就将你们二人带回这里医治调养。” “哦?”猴子:“那法师呢?法师现在哪里?他……” “法师已经出发西行去了。”孝达有些感慨的:“我们都劝他多留一些时日调养,但他执意不肯。” “他走了多久?” “法师已经离开有五日了。” “啥?”猴子大惊:“已经走了五天?那我在此几日昏睡了?” “嗯……十天,前几日都是法师亲手照顾你的伤势,他走以后我们才……” 猴子一骨碌身爬起:“不行!不行!我现在就要去追他!” 孝达赶忙伸手阻拦:“施主您这伤势还未痊愈!可不能急着赶路!” 猴子低头扯开衣襟一看,胸前的伤口上敷着药膏缠着绷带,然后对孝达一笑:“多谢这些时日的照顾,我现在必须去追赶法师!他这一路尽是凶险!” 孝达点头:“施主说的也是确实,但你这伤……” “不妨事!”猴子摇手:“我常年苟活挣扎于旷野,比这凶险的伤害都经历过数次!” 孝达点了点头:“啊……” 猴子将裘皮披在身上躬身向门扇走去,忽然转头:“孝达法师,您的寺院中可有坐骑?” 【第三十四章完】 第三十五章:井中恶灵【1】 【色界】 积雪尚未消融的小路上,法师牵着老马拄着锡杖一步步向凉州方向走去。 忽然前面不远转出五六位老人,他们每人肩上用扁担挑着两只空水桶,手里拄着一根木杖一步一滑的向法师迎面走来。 法师一见赶忙侧身拉着老马闪退到路旁,将小路让开给老人们通行。 老人们此时也看到了法师于是都小心翼翼的侧身通过,但其中一位却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好奇的上下打量着法师。 法师心中觉得有些奇怪,这老汉既不前行也不后退,他将这狭窄的小路上堵住是什么原因? 这时那位老汉放下水桶挑子扶了扶腰然后对着法师:“请问……您是法师么?” 法师赶忙还礼:“是!我是路过此地,打算去往凉州……” 那老汉连忙对着法师深深的作了一个揖:“哎呀!太好了!我们此地正想请一位法师来帮我们来驱魔呢!” 法师一愣:“您这里有妖魔作祟?” 老汉苦着脸:“是啊!是啊!” 老汉指着前面远去的几个人:“您看看我们这些村人……这么冷的天还要去远处的河里汲水……” “是啊,我刚刚也有些奇怪呢。”法师:“看您这些人都挑着水桶……难道是您村里没有水井吗?” “唉!当然有啊!”老汉摇头叹息:“我们此地名字就叫古井村,村中有一眼古井名叫瑶池水质清澈甘甜,据祖辈传说这眼井已有千年从未断绝。” 法师点头:“那为何……” “哎呀!就是自三年前那口井里便出了妖怪!”老汉摇头:“白天井水发光翻滚不停,本来清澈的井水变得浑浊如酱,夜晚井中传出吓人的哀鸣吵闹得整个村子都不得安歇……” 法师:“你们没有找人来治理吗?” “当然找过!”老汉:“这几年我们找过十余位巫师术士前来治理但全都无用,那井水越发变得浑浊不堪……” “就因为这,我们村里年轻力壮的大多逃去他乡了,剩下我们这几十个老弱不得不每天走上十几里山路去小河边汲水……” “哦……原来是这样啊……”法师:“那请您带我去那眼水井看一看吧。” “哎呀!太感谢您了!真是太感谢了!”老汉赶忙再次作揖:“法师您要是能够除掉这个妖孽,我们村一定为您修碑立传!世世代代歌颂您的功德!” 老汉转身挑起水桶:“请您随我来吧,就在前面不远的村口……” “好好……”法师随后跟着老汉向村子走去,此时他心中早就笃定是怨灵作祟。 沿着小路转过了几个弯便见到了前面的村庄,村前的空地上果然有一眼古井。 古井上方修着一座八角亭,亭前立着一块石碑“瑶池”,老汉指着亭子:“法师,就是这里了。” 法师将老马行李都放在亭外迈步走进亭中。 只见古井的井口已经被一个巨大的磨盘盖住,法师凑近用耳朵倾听,那磨盘下果然传出阵阵响声如同擂鼓。 法师转头问老汉:“你们封了井口以后,还有什么怪事出现吗?有什么村人生病或者死去?” “生病……死去……好像倒是没有……”老汉摇头:“只是这响声是越来越大,尤其一到夜里整个村子都感觉跟着抖动令人无法休息,所以大部分人都逃了。” 法师:“夜晚的声音更大?” 老汉点头:“是!是!夜里吵闹的厉害!怎么样?您看这邪祟还能治理吗?” 法师点头:“嗯……你们先将这石磨去掉,今夜我在这里做法。” 老汉高兴的拍手:“太好了!我现在就叫人去!” 老汉赶忙将水桶挑子扔在一旁转身跑出亭子,向村子里奔去。 法师看着老汉的背影摇摇头,然后围着水井转了几圈。 “这井下肯定是有怨灵作祟,但石磨又怎能困住怨灵?而且却没有村人因怨灵报复而受害?这确实有些古怪……” 法师抬头看了看亭外,周围一派荒凉颓废的景象。 荒草灌木上覆盖着尚未融化的积雪,远处一些无人居住的土坯房已经倒塌倾覆。 只有这个不知什么年月修造的木制八角亭孤独的矗立在这片废土之上。 这时,那老汉领着五六个村人拿着木棍绳索向亭子方向走来。 “就是那位法师吗?” “不就是个和尚吗?看着不像有什么能耐的主儿……” “是啊,之前几次开井也没治了邪祟。” “咱这叫有病乱投医!” “对!只要能治了这井里的妖怪管他是和尚还是货郎……” 不一会儿村人们就走进了亭子。 老汉对着法师:“法师,咱们现在就开井了?” 法师点头:“好!” 众人立刻围拢上前七手八脚的将磨盘捆上麻绳,然后穿上木棍,几个人对着脸用肩扛住木棍“一!二!起!” 沉重的磨盘被悠悠的抬起“咣当”一声撂在井边。 随后众人立刻散出亭外。 “闪开!闪开!” “大伙都躲远一点!” 法师走进井口探身向井中看去。 只见这井深有十几丈,井水果然翻滚并发着微光,一阵阵“呜呜呜”的哀鸣声从井下传来,震得八角亭上的瓦片抖动。 法师皱紧眉头看着老汉:“夜间更厉害吗?” 老汉点头:“是啊!夜间更加厉害!” 【第三十五章完】 第三十六章:井中恶灵【2】 【色界】 夜幕下,几个村民举着火把围在古井村外的八角亭。 法师扶着井口,俯身探看古井里面。 古井内的井水果然翻腾的更加激烈,发出的光亮也越发刺眼,那轰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能传出很远。 “可有什么人死在这井内吗?”法师问到。 “多年前有一个婴儿不慎落入……” “一个婴儿?”法师缓缓的在井边盘膝坐下。 【空界】 微风吹过古井村外农田里即将成熟的麦浪。 一位年轻的农妇背着一个两三岁的幼儿正在八角亭内吃力的摇着辘轳打水,那胖乎乎的幼儿趴在母亲背上睡着正香,脖子还上挂着一副长命金锁。 忽然,一阵嬉笑声从亭外传来,五六个骑马的乱军出现在八角亭外,从他们的衣甲军器上根本没法分辨是哪个阵营的军兵,一个个手里提着刀枪一脸坏笑的正看着农妇。 农妇被吓得“咣当”失手打落了吊桶,惊慌失措的想要逃走,但乱军在亭外围堵着她的去路。 “呦,大妹子这是急着去哪啊?” “别是回家找男人吧?” “嘿!别走啊!” “给哥哥们打桶水喝呗……” “嘿嘿嘿……” 一个面目狰狞的乱军头领翻身下马手扶着腰间的弯刀大步走入亭内:“小娘子莫怕!我等不是什么好人,只是路过此地口渴寻口水喝!” 头领伸手卷起辘轳将吊桶提起,然后抱着吊桶大口的喝了几口井水:“哈!这井水不错啊!很是清凉甘甜!” 然后他招呼亭外的同伙:“来来!快来!赶紧来!” 那些乱兵纷纷下马,将战马的缰绳拴在亭外的栏杆上,随后一哄而入。 “被那些鸟官军追赶了一天一夜真是渴死个人了!” “你快一些喝!我这都要冒烟了!” “喂!你去把水囊取来装满!” “痛快!痛快!” 这时,不远处一个村人肩上用扁担挑着一捆柴火晃晃悠悠的向这边走来,忽然抬头看到了八角亭里的乱军,顿时吓得“妈呀”一声扔了柴火转身跑进了村子。 那村人边跑边叫着:“不好啦!有乱军!乱军来了!!” 村里的人们一听是乱军前来立即各家各户关门落锁,瞬间街上就没有行人。 乱军们只是轻蔑的瞥了一眼那村子仍旧自顾自的打水喝水。 农妇吓得手足无措一脸惊慌低着头躲在八角亭的角落里,跑也不敢跑逃也不敢逃。 那乱军头领喝够了井水,然后一脸坏笑的凑近农妇:“小娘子,我还有个事儿相求……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农妇惊吓得连连后退,不敢抬头。 其他的几个人也都坏笑起来:“哈哈哈……你莫要吓唬大妹子了!” “你这嘴脸莫说求了……说什么都得答应啊!” “你们先求!一会我再求!” “哈哈哈哈……” 那头领笑着瞥了一眼同伙,继续对着农妇:“小娘子,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有……公婆、丈夫……” “哦……你男人现在在家吗?” 农妇赶忙用力的点了点头:“在……在家……” 头领:“那你现在赶紧回去让他给我们几个送些吃食来如何?” 农妇一听赶忙应允:“好!好!我现在就去!” “好!”头领点头,然后伸手一把抓过农妇背后的幼儿抱在怀里:“我先替你照看一会儿你的娃儿!你快去快回!” 被惊醒的幼儿“哇哇”大哭起来。 农妇吓得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哀求头领:“求您将孩子还给我……” 头领恶狠狠的瞪着农妇用手扶着腰刀:“你先去拿吃食来!娃儿我自会还你!” 农妇哭泣着慌忙逃奔出了八角亭,向村子跑去。 古井村内此时已经家家关门闭户,无人赶在街上走动,那农妇的丈夫公婆聚在院门前踮脚张望却不敢去村口迎她。 农妇掩面逃入家门将乱军的要求哭诉了一番便立即招来公婆的一阵埋怨:“哎呀!你怎么能将娃儿交给那些乱军呢?!” “娃儿要是万一有个闪失这不是造孽吗?” 那丈夫也气的抬手一边抽打农妇一边责骂她不该抛弃孩子独自逃回:“你这婆娘如此心狠丢下娃儿独自逃回!看我不打死你!” 农妇一下瘫坐在地上几乎哭晕了过去:“呜呜呜呜……是他们夺去了娃儿啊,叫我拿吃食去换……我一个妇道怎能拗得过他们这些乱军啊……” “你……你们在这埋怨我又有何用?!再不去拿吃食来咱家的娃儿怎么要回来啊!”那农妇突然对着公婆大声哭喊着。 这时公婆才慌忙去取食物干粮,翻箱倒柜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块干粮。 几个人苦着脸你看我我看你。 “怎么办?家里没有干粮啊!” “现做也来不及啊!” “不如去找街坊要一些吧?” 那农妇风风火火的跑上街头,“咣咣”的拼命敲着隔壁街坊的大门:“大叔大婶救命啊!快开门救命!” 敲了半天,那门里才有声音传来:“有……啥事儿啊?” 农妇哭着:“您家里能给我一些干粮吗?我家娃儿被乱军扣了……要拿吃食去换……呜呜呜……求您给点吃食吧……” 街坊院里沉默了一会:“我家现在也没有现成的吃食,你去别人家问问吧……” 几个人在村里转了半天也没讨到几块干粮,不是推脱家中没有吃食,就是不敢与乱军产生瓜葛,村人们担心如果官军来了被扣上一个通匪资敌的罪名。 无奈之下那农妇冲进自家院中直接抓了两只老母鸡拿着几块要来的干粮就向村口跑去,公婆丈夫和几个好事的村人远远的跟在后面。 刚一出村,只见一队数十官军骑兵已经将八角亭团团包围,为首的将领手持马槊指着亭子里的乱军大吼:“尔等还不速速放下武器投降!” 亭子里的头领一手提着正在嚎哭的幼儿一手高举着弯刀站在井口边上大叫着:“你等休要过来!不然我就将这娃儿杀了!” 官军将领一阵冷笑:“哼哼……谁知道这是哪家的娃儿,杀不杀随得你便!你若不投降我们就放箭了!” “准备!”说着将领抬起左手,与此同时亭外的官军们纷纷举起弓箭瞄向亭内。 “不要啊!”农妇见状发了疯一样的扑入亭内,一下子将吃食扔在地上匍匐在井口前对着乱军头领:“求求各位军爷放了我的娃儿吧!呜呜呜呜……求求你们了!” 农妇转身向着官军一阵磕头:“求求你们让我们母子走吧……” 官军将领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吃食,有些恼怒的:“啊?!你这农妇竟然资敌粮食?你与乱贼同罪!” 农妇急忙辩解:“没有!我没有啊!是他们捉了我家娃儿勒索与我,并不是我本意啊!” 将领冷笑:“哪个管你这许多缘由!只要资敌就是同罪!”说着又将左手抬起。 农妇急忙向着远处的公婆及村人哀告:“公婆啊!乡亲们啊!叔叔大爷们啊!你们快帮我跟军爷们求个情啊!” 但那些村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应声。 官军将领转头看了一眼躲在远处战战兢兢的村人,轻蔑的:“你们哪个胆敢凑近半步便与乱贼同罪!杀无赦!” 乱军头领将弯刀往面前一抱,刀尖对着官军将领摆开战斗姿态大喊:“马蛋的!你等何必为难一个妇道要动手便冲我们来吧!” 说着头领一手将幼儿伸手递向妇人:“你母子逃命去吧!” 他身后的几个乱军也都摆开拼死的架势:“来吧!” “老子与你们拼了!” 夫人急忙转身伸手去接幼儿:“啊!多谢军爷!!” “你这逆贼自己死到临头还想邀买人心?!”官军将领恼火的挥手:“放箭!” 十余只箭矢直射亭内乱军。 “噗噗噗”那头领身中数箭,大张着嘴仰面摔倒。 手中幼儿“扑通”一声落入深不见底的井下。 “不!!”农妇一下扑倒在井口之上。 【第三十六章完】 第三十七章:井中恶灵【3】 【空界】 法师独自站立古井旁看着面前披头散发的农妇。 农妇掩面抽泣着:“呜呜呜……我的娃儿在哪里啊?请将我的娃儿还给我吧!” 法师平静的看着她:“……你的娃娃已经往生去了……请你平息怨恨吧!” “我苦命的娃儿不能回来了吗?他明明就在这井里啊!”农妇满脸泪痕愁苦的抬头看着法师:“那些村人全都见死不救,无人愿意帮我……呜呜呜呜……” “我一定要找到他!他就在这里!”那农妇说着便一头钻入古井,在水中翻腾寻找起来。 【色界】 八角亭的古井深处发出牛吼般的巨响,发光的井水依旧翻滚不息。 法师走出八角亭外,一众村人立刻围拢了上来。 “怎样了?” “找到毛病所在了吗?” 法师摇头:“请问当年那农妇如何了?” “农妇?” “那个农妇?” “就是那个带着幼儿在井边打水的女子?”法师问。 “您是说……老林家的儿媳啊?”那老汉赶忙:“她的娃儿落井后当天晚上就上吊了……” 法师点头:“那落井的娃娃你们找到了吗?” “没有,一连两天用钩锁打捞都没能找到……”老汉摇头:“据老人说这古井下面连通着暗河,估计娃娃被水流吸入暗河冲走了……” 法师:“那农妇死后埋葬在哪里?” 老汉指着远处一片荒地:“都在那边的坟茔。” “那她家里现在还有什么亲人吗?”法师问。 老汉摇头:“没有了……她死后没多久公婆就没了,她男人逃去了外乡,后来听人说被盗贼劫杀了。” 法师:“那几个被杀死的乱军呢?” 老汉:“唉,官军杀死他们后只取了首级去官府报功,留下的尸首也一并埋在那片坟茔了……” 法师点点头:“嗯……你们能不能再下井打捞一次,那娃儿的残骸应该还在井下……” 老汉看了看古井犹豫着:“这……天色太黑……恐怕……” 法师:“如果你们不能将娃儿捞起这怨灵是不会消散的,这古井也就没法平静了,而且……” 老汉皱眉看着法师:“而且怎样?” 法师看着老汉:“而且那农妇的怨恨还在累积,有朝一日一旦冲出这古井,后果不可想象……” 老汉惊恐的:“啊?!她还能闹到外面来?” 法师轻轻的点了点头。 老汉咬牙:“那好!咱们现在就下井!” 老汉立刻转身招呼着亭外的村人:“大伙赶快回去拿下井的家什!现在就下井捞尸!” “啥?现在下井?” “这大黑天半夜的?” “以前不是捞过了吗?没有啊?” “是啊!肯定是被暗河冲走了!” “这月份下去不会被冻死吗?” “是啊!谁敢下井啊?” 老汉气的大叫:“法师说了,现在不捞等林家的媳妇找你们算账就晚了!” 村人们无奈纷纷跑回村子寻找各种家什。 不多一时七手八脚的在古井上重新架好了辘轳,然后将一个胆大会水的村人用绳子拴住腰间缓缓的放入深井。 那人一猛子钻入水下,不一会便露出头来。 “这井水竟然是温热的!而且下面很亮,我摸到了有东西!”下井的人对围着井口的村人们大叫着。 老汉一拍大腿:“果然啊!果然!快拿麻袋来给他!” 那人抓着麻袋一猛子再次钻入水下,只见井水一阵翻滚光亮逐渐消失。 那人领着麻袋钻了出来:“古怪啊!古怪!” 众人赶忙将他用辘轳提上井口。 “怎么样了?” “有什么古怪?” 那人咧着嘴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麻袋口:“你们看吧……” 众人探头一看:“啊!” 麻袋里那个死掉的幼儿竟然没有腐烂,平静的就像刚刚睡着一样,脖子上还带着那条金锁。 “乖乖!” “老天爷啊……” “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一齐看向法师。 “唉!可怜的娃儿啊!”法师摇头叹息:“你们赶快将他们母子合葬了吧!一定要赶在天亮以前!” “还要将那几个乱军的坟墓迁走!离他们母子越远越好!” 老汉点头:“好!好!我们这就去办!” 老汉招呼着村人们:“走走走,咱们大伙赶紧去坟地!” 一群村人举着火把沿着小路走向黑暗的坟茔。 法师望着众人远去的背影不禁叹息:“这世间的仇怨千变万化,要何时才能消解的尽啊……” 【第三十七章完】 第三十八章:兰州行【1】 【色界】 古井村村口的八角亭里一个老汉正吃力的摇着辘轳汲水。 这时,猴子披着裘皮叼着草棍站走进了亭子:“哈,老伯可否给我点水喝?” 那老汉转头看了一眼猴子:“好说好说。”便将刚刚的一桶井水递给了猴子。 猴子抱着水桶咕咚咚的喝了一个够,然后一抹嘴:“哈……” 老汉得意的看着猴子:“这井水怎样啊?” 猴子点头称赞:“好水啊!好水!甘甜清冽沁人心扉。” 老汉笑着:“这多亏了一位法师啊,若不是他出手相助我们还没法喝上这井水咧……” 猴子赶忙上前:“哦?可是那一位牵红马的法师吗?” 那老汉点头:“对对对!就是那位法师!” 猴子:“他过去多少时日了?” 老汉想了想:“有……两日了……” 猴子点点头:“嗯!那就快追上他了!” 老汉疑惑:“你与那位法师相识吗?” 猴子笑着:“当然!当然!我俩从长安出发之时就一直结伴而行呢,他可是我的发财的贵人,所以我一路上得追着他省的叫别人掳了去。” 老汉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啊……是你的贵人……” 猴子问:“那法师是不是又招了些怨鬼恶灵什么的,耍了一些奇幻莫测的手段帮助你等的?” “对!对!对啊!”老汉连连点头:“就是前些天,他在夜晚指引我们下井捞出了很久以前落井娃娃的尸骸并与其母合葬,便消除了这古井里的古怪,第二天这井水就由苦涩浑浊变得清冽甘甜了!真是多亏了他啊!” 猴子咧着嘴:“那……这次他是否提起超度往生啥的?你们给了多少银钱?” 老汉摇摇头:“超度啥倒是没有提及,银钱他也没要……做完好事当夜他就走了!” 猴子:“嘿!这个呆头的和尚……他往那边去了?” 老汉指了指西北方:“他应该是往兰州去了。” 猴子抬眼向西北远望:“他没收的银钱可以给我,我去追他!” 老汉一愣:“这……” 猴子转头看着老汉:“破财消灾!破财消灾!银钱不出灾难不消啊……我是怕你们这古怪的事情将来还有反复!” 老汉惊吓的连连点头:“是!是!说的是啊!我这就去取钱,辛苦你一定要交给法师啊!” 猴子笑着:“好说!好说!谁让我助人为乐呢……” 法师走在一条宽阔的官道上,路上行人寥寥而且一个个脸色仓皇。 法师看到一高一矮两个中年商贩正在吃力的推着一车货物迎面走来,连忙上前施礼:“叨扰了!想借问您一下……” 商贩立时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法师:“哦?是一位法师啊……” “您……有什么事吗?” “想请问一下此地距兰州还有多远?”法师问。 高一些的商贩擦着汗回头看了一眼大路:“不远了,不远了,沿这条路向西走个七八里路就到了。” “多谢!多谢指教!”法师点头称谢。 法师又问:“……我看这路上的行人一个个面带仓皇之色不知何故啊?” 那矮个子上前:“嗨,您还不知道啊?近日里说兰州附近出了突厥游击,搅闹的四邻不安家家关门闭户的……” 法师点头:“这样紧张吗?” “紧张的要命了!官军整日巡街盘查,稍有不慎就被当做奸细捉去下狱,那兰州街头几乎都没有人出没了!”矮个子一脸恳切的。 高个子摇着头:“就刚刚不久便有几个据说是突厥的奸细被捉了,现在还在挨家挨户搜查闹得兰州满城风雨,现在那些官军们看谁都像突厥奸细,好说是一顿板子罚些钱财,若是没钱的……哼哼……” 矮个子:“害的我们这些做小生意的都断了财路现在只能回乡去了,若不是这样紧张我们肯定还会在这里多消磨几日找个门路将这些货物出手……” 法师皱眉:“这……突厥人已经到兰州了?” 高个子摇头:“那谁知道啊?反正官府一张告示就苦了我们这些百姓……” “可是咱也没见过突厥奸细长啥样啊……”矮个子:“唉!走吧,走吧,趁天亮多赶些路吧……” 两个商贩推着货车向东走去。 法师躬身致谢后牵着老马向西而去。 法师行过一片村庄便远远的望见了兰州高大的城墙。 这时,一队巡防的军兵将法师拦下。 为首的队长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玄奘:“喂!你是自哪里来?” 法师赶忙:“我是从长安而来。” 队长:“哦?从长安来兰州这里做什么?” 法师:“我是打算去凉州途经此地……” “什么?去凉州?”队长一愣:“现在各处都有突厥细作侵扰,识趣的赶快向东回你的长安!不然按照通敌论处!” 法师:“这样……我想去凉州拜见一下大德慧威法师……” 队长皱眉:“什么会为不会为的法师?再做啰嗦就将你绑去衙门看押起来!” 这时一个骑马的少官带着几名护卫路过,对着巡防们大喝:“嘿!你们几个没眼目的东西在这跟一个穷和尚叽歪个啥?赶快随我去城西捉拿奸细!” 那巡防队长立刻堆着笑脸:“是是是!咱们现在就去!” 众人一窝蜂的绝尘而去,只留下法师呆呆的站在原地。 【第三十八章完】 第三十九章:鹰愁涧【1】 【色界】 傍晚,猴子孤身行走在一片大山之中。 蛇盘山,这里道路崎岖山林茂密人迹罕至野兽出没但却是通往兰州的近路,也只有猴子这样艺高胆大的孤雁才敢于在这样的荒山林地间穿行。 几年前,猴子曾经在这片大山里游荡过一些时日,这山林里的地形出产还算比较熟悉,尤其是那鹰愁涧水一年四季奔流不息,山中的野兽也多如牛毛,是个隐秘藏身的好所在。 猴子已经走了一日身上带的干粮早已经吃完,水囊里在古井村灌得井水也已经见底,他抬头仰望远处的雾气中隐约的山峰心里盘算着可能还需要一日才能走出这里。 这时一阵马匹的嘶鸣之声从不远处传来,立刻引起了猴子的注意。 这荒山野岭的地带难道会有行路的客商,或是落单的盗匪? 那马匹可是个好东西,如果唾手得了去明日即可到达兰州,猴子想到这里不禁心中暗喜,他立刻循着声音潜行而去。 浓密的灌木丛后,猴子隐住身子小心的向外张望,只见一队十几人的突厥武士跨马持弓正小心翼翼的在林中穿行。 那些武士身上的衣甲很是光鲜,衣甲和兵器上都镶着红绿的宝石,尤其是为首骑白马的一个青年贵族武士,看样子也就二十多岁,他身披锦袍腰上缠着金带头上戴着金冠手指上戴着金光闪闪的宝石戒指,腰悬的弯刀金鞘上缀满了珠翠,就连马身上的披挂都显得珠光宝气惹人垂涎。 猴子心中暗喜,这可真是老天眷顾啊,不仅有马匹还有此等财物,这随便佛去几件都够逍遥几月的。 那群武士行至一处涧水分流的溪水边转了一圈看了看地势便纷纷下马,他们叽哩哇啦的讲着突厥语应该是看中了这片平坦又近水源的地势打算露营。 早年的漂泊生活让猴子也曾接触过突厥的行商,突厥语也能听懂一些。 果然有武士将悬在马身上的山鸡、野猪等猎获取下挂在树上宰杀,另有人搬来木柴拢起篝火支起锅灶准备餐食。 一个武士抱着一大卷兽皮铺在了一块大青石上,那位青年贵族武士大模大样的端坐在上面,身旁的另一个武士立刻取过水囊恭敬的献在他面前。 猴子确定这个青年贵族便是这群人的首领,他身上的物件肯定都是值钱的货色,只需忍到深夜这些家伙熟睡……嘿嘿! 眼见那篝火的烟气升腾而起,烤肉的香味扑面而来,猴子的肚腹不由得咕噜一声惨叫。 不好!我得远远寻找一个隐秘的地方忍至深夜。 猴子正要起身隐遁。 忽然,他身后响起几声突厥语的大喝。 “什么人?!” “不许动!” 猴子背后感到一阵寒意,那是长矛弯刀的尖峰抵在背后的感觉。 他太过于自信于自己打野的本事,而完全没有将这些武士放在眼里,尤其刚刚全神贯注的被那贵族的一举一动吸引,没想到人家其实早就察觉了他,暗地有武士潜伏在附近司机捉他。 这一下子让猴子措手不及,不由得立时举起双手连声说:“慢来!慢来!我只是路过的猎户!” 猴子快速的扫视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这些个武士一个个剑拔弩张紧张万分,要是动手的话自己估计是没什么胜算。 “走!去前面说话!”说着一名武士上前将猴子的身上翻了一遍,将他身上裘皮剥去,连腰间的蹀带也解了还将怀中银钱匕首收走。 几个武士手持长矛弯刀押着猴子来到那贵族青年面前,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将搜出来的物件一一摆在那青年面前,然后一脚将猴子踢倒在地。 “你是什么人?为何跟踪我们?”那贵族青年用流利的汉语问着猴子。 “我是一个四处漂泊的猎户本打算在这山中寻食,偶遇你们在此路过出于好奇便跟来一探究竟。”猴子大大咧咧坐直了身体,仰着头看着青年。 “你可有同伙?”青年盯着猴子的眼睛,打算从里面看出一些端倪。 猴子摇头:“没有!没有!我一向独来独往,从不和人结伴……” 有一名武士凑近青年耳边用突厥语耳语了几句。 大意是他们检查了周围的脚印踪迹,确实只有猴子一个人的。 猴子心里暗暗点头,佩服这些突厥武士的细致精明,倒不像官军那般愚蠢无用。 “你说自己是此地的猎户,那你可知此山的名字?”青年问猴子。 猴子笑着:“此山名叫蛇盘山,这条涧水名叫鹰愁涧,此地距离兰州城已经不足百里。” 青年点头:“嗯……看来你真是此地的人啊……” 猴子摇头:“我家原在长安附近的九龙山,去年那里闹霜灾山中的飞禽走兽都被吃绝了,便随着灾民流向这里寻食……” 青年指了指地上的银钱:“你即是猎户,那这许多的银钱是从何而来?” 猴子:“是一位西行法师的财物,他在山东面的古井村做了善事,那里的老乡们为了酬谢他便给了一些银钱,我这是帮忙取了去追他罢了。” “西行的法师?他现在哪里?”青年皱眉。 “嗯……现在他应该已经到了兰州城,我这也是为了抄近路才走的这鹰愁涧。”猴子坦然的说着。 “那法师是从长安来的吗?”青年追问。 猴子点头:“是啊!是啊!他要发愿西行求得什么法门拯救这个乱世。” “你和他是什么样的关系?” “关系倒是没什么关系,只是这路上有不少歹人出没,我只是担心他被人所害便一直跟着,顺便帮他保管钱财。”猴子大咧咧的。 “哈哈哈,没想到你这小小年纪还是个扶危济困行侠仗义的人!”青年笑了。 猴子摇头:“那倒也是不算,我不过就是担心有人害他一人而已,其他的我也不去管这许多!” 青年看着猴子不住点头:“嗯……你说的倒是诚恳……” 这时另一个武士对着青年贵族用突厥语低声说:“首领,我看这个家伙不像诚实之人,倒是像个化妆的奸细,您看他这身上的物件,哪个也不像是猎户的玩意儿啊!咱们干脆除了他以免暴露我们的行踪!” 青年皱眉点着头:“嗯……” 猴子大叫:“我刚刚说的都是实话,你们怎就认定我不是猎户了?那猎户得是个什么模样的?” 众武士大惊。 “啊?!他竟听得突厥语?” “必定是奸细无疑了!” “对!肯定是奸细!” 猴子反问:“我若是奸细会让你们知道我听得懂突厥语吗?” “好了好了!”青年贵族摆了摆手止住了众人,然后问猴子:“你是怎能听懂我们的话?” “那还不简单吗?我以前经常游走在凉州兰州一代,这山林里的山珍野获没少跟突厥的商贾们交易,时间久了便也就能听得一二了,这有什么可惊奇的吗?”猴子倪视着众武士。 一个武士气呼呼的大叫:“你这一无弓箭二无刀枪的靠什么在这山林中采猎?” 猴子伸手拿起地上的投石索,随手捡了一块鸡蛋大的卵石掐在手中:“你们闪一闪。” 众武士立时紧张了起来:“嗯?你要做什么?” 青年摆了摆手:“你们闪开一些,看他这是要露些本事。” 众武士紧张的向后闪开了一些,两名武士用身体影住了青年。 猴子抬头看了看挂在不远处树干上的山鸡,然后指了指:“就是那山鸡的头吧!” 说着便将投索轮动的呼呼挂风,然后用力一甩。 石蛋笔直的飞向山鸡“啪”额一声那山鸡的头被打的稀碎。 “啊!” “好准的飞石!” “这力道比弓箭还大一些!” 猴子得意的插着腰看着众人:“怎样?这手段做个猎户是否合格呢?” 青年点头:“看来你经历颇丰胆大心细,不知你是否愿意为我们向导走出这大山啊?” 猴子眯着眼看着青年:“你们打算去哪里?” 青年:“我们打算绕过兰州城去往凉州。” 猴子点头:“那容易的紧,你们就沿着这涧水向西一直走大约百十里路就过了兰州城,然后再走几十里从鸡儿嘴过河折向西北就成了。” 青年笑着:“嗯!真是多谢了!” 猴子也笑着:“好说好说!” 青年高兴的招呼武士:“好!拿酒来!” 【第三十九章完】 第四十章:鹰愁涧【2】 【色界】 夜幕下的蛇盘山,鹰愁涧水奔流不息。 突厥武士们喝着烈酒吃着烤肉大叫大笑着,兴致高处几个人还挥动弯刀围着篝火舞蹈起来。 猴子也一边吃着烤肉笑看着这群异族的家伙手舞足蹈的样子心里暗自琢磨,他们这群突厥深入大唐腹地竟然还敢这样大胆放肆? 这时,那青年头领递给猴子一块烤肉:“老弟,你说那从长安来的法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啊?他发愿西行又是怎么个缘由呢?” “这个咱还真是不太明白,只是听了他些只言片语的说教,什么救心救人救世的大道理,去西方求个什么法门……”猴子啃了一大口烤肉耸耸肩:“但自从长安出来他却尝尽世道的艰辛受尽这人心的险恶,谁也不知他现在所想如何!” “那你既与他无什么瓜葛又为何追随他?”青年头领越发好奇的样子。 “嗯……看在这酒肉的份上我也不瞒你!”猴子沉吟了一下笑着说:“那法师可是个招财进宝的好角色啊,前些时日他在法门寺门前唠叨了不足半日,善男信女达官显贵们便逢上了成山的金银,我行走江湖这么许久也从没见过如此发财的好手段呢!” “哈哈哈哈”青年头领捂着肚子大笑:“佩服!佩服!我还当你是因为认同那法师的道理才一路追随着他,没想只是为了钱财……你倒是个直言快语的人啊!” “贪财好色人之常情,这等事情又有何虚情假意藏着掖着的?”猴子撇着嘴咂了一口酒:“像你们突厥人不论商贾军兵奔走于大唐边疆不也是为了钱财吃喝么?” 青年头领点头:“是啊!是啊!这一方面你我倒是相同呢!” 猴子眯着眼:“……你们这些突厥人整日里打来杀去的到处为仇作对,就怎敢凭这十几人的孤军深入大唐腹地呢?” “我们这是被逼无奈才逃到这里的!”青年头领苦笑:“我等也是小心翼翼专走这荒僻的野路怕被别人发现……” “哦?被逼无奈?” 青年头领点头:“不久前薛延陀回纥部族反叛,我的部众被其击溃大部分族人被掠走,他们纵兵追杀我等从吴忠一路逃至这里,走投无路之下便只能逃入大唐境内暂避锋芒。” “哈,你们这些战事本来与我无关,但边关被你们搞得紧张万分,搅闹的许多生意做不成了,那些商贾马队不来倒也影响了我的买卖,这样说来你们突厥确实是我的对头!”猴子撇了撇嘴。 青年头领叹息着:“唉!我们拓设部本来就与大唐较为亲近,以前也曾时常的朝觐和贸易,但颉利可汗他却不断的对中原用兵便裹挟了我们这些部落,此次我打算路从凉州出关去浮图城求援复夺领地和部众,还望你能保守这些秘密……” 猴子举了举手里的烤肉:“成了成了,只希望你们能早早逃出边境还我们这边一个清净……” 青年微笑着举起镶着宝石的酒杯:“多谢!多谢!” 武士们歌舞的声音在夜幕深沉的山林中回荡着。 此时。 夜晚,兰州街头一片肃杀,虽然天色刚刚黑,街上就家家关门闭户,路上行人寥落。 法师牵着老马正沿着街头前行,忽然身后一阵骚乱。 数十骑马的军兵驱赶着行人向这边奔来。 “守备巡街!闲杂人等速速闪开!” “闪开!闪开!” “哎呦!”一个路人闪避不及的被战马踢到了扁担,那人一下子摔倒在地,扁担上挑的破烂家什散落了一地。 法师急忙闪到路边让军兵的马队飞驰而过。 法师看军兵走远连忙上前去搀扶那个摔倒的路人。 “你没事吧?”法师躬身搀着他的胳膊。 那人咧着嘴一手扶着腰:“哎呦……可害苦了我!这腰怕是断了……” 法师用手摸了摸他的后腰连声:“还好还好,我看骨头应该是没事……” 那人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斜眼看了看法师:“多谢这位法师了……” 法师见他能够站立,便帮手收拾起扁担上散落的物件,尽是些成捆的青菜水笋萝卜。 那人连忙摆手:“不劳法师收拾了,这些踩烂的玩意儿也没人要了,真是倒霉!” 法师一边收拾着一边说:“你看,这里应该还有些可用的……” “唉!哪里还能用啊……”那人摇头叹息:“这些蔬菜都是在地里精挑细选的,即使送过去恐怕也要挨一通数落……” “你这是要送到哪里的蔬菜?” “是给那严厉寺送的,明日要用的素食……” “严厉寺?离这里远吗?”法师转头。 那人:“不远,不远,大概走个三四里地就到了。” 法师将烂菜已经全部装入扁担的竹篓中:“我正想去那寺院投宿一晚。” 那人扶着腰挑起扁担:“那您跟我走吧,我带您去!” 法师赶忙牵着马跟了上去:“你每天都要送菜去寺里吗?” “是啊,我是靠租种寺院田产的农户,田里的出产任什么都要给寺院送去,而且尽要挑好的送,那执事的和尚可不好惹啊……” 法师皱着眉:“那寺院怎会对农户这般苛刻?” “没办法啊,您看眼前这片山以及山下的这些田产物业都是人家寺院里的财产。”那人抬手一指前面的大山说:“我们此地的信众颇多供奉也丰,庙里有了银钱就广纳田产地契,我们这等破落户就只能为寺院做佣工,种田的按季供应蔬菜粮食,做工的出苦力长工,日子久了就任谁也离不开这寺院了,你不做自有人做……” “守护一方的寺院怎能这样行事啊……”法师望着那片黑漆漆的山岭皱眉叹息。 【第四十章完】 第四十一章:兰州行【2】 【色界】 夜幕下,严厉禅寺那高大的八角琉璃牌坊山门前用高杆挂着十数个巨大的灯笼,映衬的寺院背后黑暗起伏的山峦显得诡异静谧。 法师随着农夫沿着山门前高耸的台阶拾级而上。 “天色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山门前竟然还烧着贵重的灯油蜡烛,这禅院的香火果然繁盛。”法师不由得连连点头。 “是啊!是啊!他这里香火好了,可却苦了我们这些佃农佣工了……”农妇摇头说。 “哦?他这里香火鼎盛却对你们这些百姓不好么?”法师皱眉。 “唉!您是不知道人家的手段啊……”农夫叹息。 “他们有何手段?”法师更加疑惑。 “呵呵……”农夫苦笑了一下。 “几年前,万岁敕命将这里改做禅院后便不知道哪里跑来了一些业余的和尚,他们请人塑了几尊泥胎以后就算开门营业了,但奇怪的是平日里山门不开,不纳穷人香客不见僧人行脚化缘,只是初一十五请些达官贵人有钱的商贾前来参礼,有的一住就是半月,但却没过多久这地方神灵的消息就传扬开了,那初一十五一早赶来上香的车马能排到山脚下还拐弯,那些有说头的日子里的头柱高香要花千两银子才能抢到,就连入寺皈依的也要花费银钱才行,据说册籍个居士要一百、剃个沙弥要二百、想做和尚五百起!” “啊?!”法师惊讶的张大了嘴。 “这还没完呢!”那农夫抹了一把汗水:“本来这山下的田产是孙家两亩张家三亩王家五亩的,各自的出产也是大家公买公卖一年下来都能混的个饱暖,但人家来了以后大手笔使用这白来的香火钱搞了一阵子高买低卖,就是高价收地低价卖粮,没两年就挤兑死了我们这些种田的农户,最后走投无路的只能将土地卖给人家了事,然后人家再将这些土地三一三十一的租给我们……” “怎么个三一三十一?” “就是三成的上品出产要按季按量送到寺里供那些香客大德们受用,三成的中品出产要拿去市场换了钱再给回寺中,三成的下品出产农户家自己留用,剩下一成或钱或粮的去抵官府的徭役摊派。” “寺院的田产官府还有摊派?” “当然有!这土地归农户的时候只有租庸调,合下来交给官府的也就十之二三,剩下的都是自家支配,但田产归了寺院后按律法应免除税租,但如此一来地方官老爷们便断绝了收入,于是这一成的摊派又转回到我们这些佃户身上,平白无故的每年多交了五六成产出,而且还要时时担心被寺院收了租约……” 农夫指着菜筐说:“您看我们这些佃农的每日供应还都要一根根精挑细选清洗晾干,不能有枯茎黄叶泥土虫眼,稍稍不合规格的寺里就会罚钱呢!” “啊……没想到竟然能有这样坑害百姓的规矩?!”法师听得脸似火烧。 “一会要是见了他们这里管事的和尚,还请法师您能够帮衬我几句啊!”农夫有些哀求的对法师说。 “那是一定!一定!”法师皱着眉点着头:“我今日倒要看看这禅院到底是个什么所在!”。 说着二人就来到了禅院的一处侧门,这里门开着,有不少担着货物的农夫和挑水挑柴的佣人进进出出。 “每日这个时候我们这些送货的连同那些挑水的送柴的都是走这边的小门出入,那前面的大门和中门只有初一十五或者佛诞的大日子才会打开,当然了,有一些贵重的客人也是可以走那地方的。”农夫说着。 法师轻轻摇了摇头叹息:“唉!” 说着二人走入了小门,一个圆脸的和尚一脸恼火的神色迎面走了上来,对着农夫大叫:“老吴!老吴!你怎么此时才来?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明日一早给守备夫人准备早斋的菜蔬今夜都要提前备好!” “是守庆师傅啊……求您帮我跟管事的通融一下……”老吴赶忙放下扁担苦着脸:“我刚刚来的路上被巡街的马队撞了担子,您看这些蔬菜……” 那守庆和尚低头一看菜筐里的烂菜大惊叫到:“啊?!这菜怎么都弄成这样了?这可是守备夫人点名要吃的东西!” 老吴苦着脸摊着手:“我也不想这样啊,那军马一过就……” 守庆急着抓着脑袋围着菜筐原地转起了圆圈:“哎呀!哎呀!这……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守庆指着老吴:“我不管!你快给我想些办法来!若是今晚你不能弄来新鲜的蔬菜,租给你的那十亩菜田明日就统统收回寺里!” 老吴一听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守庆师傅求您大发慈悲饶了我这次吧!过几日的蔬菜我必定加倍送上山来!” “过几日?守备夫人明日就要吃啊!哪个还能等你?!”守庆和尚面红耳赤急的跺着脚,用手点指着老吴:“老吴啊老吴!你今日可是害苦了我,我好不容易求到德贤住持将这次招待守备夫人斋期的事由派给了我啊!你知道我是废了多少的力气花了多少金钱才混到这个差事的吗?哎呦可害苦了我了!” 小门内,往来出入的各色人等一看到这个景象都不敢抬头快步的躲开这里。 法师无奈缓步走上前施礼:“这位师兄不用如此着急,这些蔬菜其实都是可以吃的啊!” “你说的倒是轻巧!那守备夫人……”那守庆一转头看到法师楞了一下:“嗯?你是谁?” 老吴赶忙介绍:“守庆师傅,这位是从长安来的法师,刚刚我在路上被撞的时候这位法师正好遇见还帮我收拾了……” “你!你还带了个证人来吗?”那守庆咬牙切齿的冲着老吴大喊着:“他能还我的菜来吗?” 法师皱眉生气的质问:“你这出家之人怎么能如此叫嚣?!” 守庆愤怒的抬手指着法师:“你这厮……” “守庆住口!”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守庆背后传来。 三人回头一看,一个高瘦的和尚一手捻着素珠一手提着袈裟面带嗔色向这边快步走来。 守庆赶忙跪倒叩首:“德贤住持!弟子口误了!” 德贤来到三人跟前对着法师躬身施礼:“本寺弟子众多良莠不齐,还请这位法师不要见怪!” 法师赶忙还礼:“也是我说的有些急了,不能完全埋怨这位师兄。” 德贤:“刚刚听说您是从长安来的吗?” 法师点头:“是!我正是从长安而来。” 德贤:“前些日子一直听说有位西行的法师跟皇帝万岁面前求得了随丰就食的敕令,救了下了长安一带数十万灾民,难道……那位大德就是阁下您吗?” 法师脸一下红了,连连摇头:“不敢不敢,那敕令倒是我求了,但却坑害了沿途更多的百姓,真是造了无限的罪业!” “啊!”德贤双眼一亮,不由得上下打量着法师连连点头:“能够觐见皇帝的法师果然是气度不凡啊!你能大驾光临小寺真是蓬荜生辉啊!我们可是打着灯笼都请不到您啊!” “您客气了!我只是路过而已……”法师心中暗想:这个寺院如此世俗功利我怎能在此落脚呢? “哎呀!您能贵足踏贱地就是我等的造化了!”德贤转头对着老吴:“老吴,你将这些蔬菜送交厨房吧,告诉他们就说我收了!今日你能将法师带上山来就算做将功折罪了!” “多谢住持开恩!多谢守庆师傅!多谢法师!”老吴千恩万谢的挑起菜筐向后院走去。 德贤转头对着地上的守庆:“你赶紧招呼几个师兄师弟去收拾一下咱们的客房禅室,房里的家什全换新的!” “是!是!”守庆连连答应着,忽然抬头:“用……哪一间禅室啊?” “当然是最好的禅室‘小须弥’啊!这还用问?!”德贤有些生气的:“快去快去!休要在此啰嗦了!让法师看你的笑话!” 法师皱眉摆手:“不不不,不劳烦各位师兄了!我只是路过万万不能在此留宿!” 德贤笑着一把拉住法师的手:“法师您就莫要客套了!既来之则安之也!我们禅院的方丈金池长老可是一位方圆百里内尽人皆知的大德,他老人家已经叨念您很久了!” “金池长老?!”法师一愣。 【第四十一章完】 第四十二章:鹰愁涧【3】 【色界】 蛇盘山夜空乌云遮月。 鹰愁涧边的营地里,一个突厥武士大叫着摇晃醒了已经睡着的青年头领:“头领!头领!快醒醒!那个奸细不见了!” 众人被他吵闹声惊醒。 “什么?那个家伙跑了?他不会去报唐军来抓捕我们吧?” “刚刚还看他在这里喝酒!怎么一会儿就没影了?” “应该跑的不远!我们在附近搜一搜!” “嘿!早就应该一刀咔嚓了他!省去了这些麻烦!” “我看……咱们应该连夜起身,赶快收拾一下出发,省的一会唐军来了……” 青年头领站在大青石上张首眺望黑幕中的群山,侧耳听了听山林中回荡着的野狼嚎叫之声,轻轻摇了摇头:“算了算了,你们留下俩个巡夜的都快去睡吧,我看那人不是那种出手他人的主儿。” “头领果真这样放心么?” “是啊!看那家伙贼眉鼠眼的……” “我听这野狼嚎叫之声此起彼伏倒是离此不远,咱们更应该小心防备!” “咱这里烧着篝火野兽不敢靠近!” 青年头领摆手:“快睡快睡!明日一早好来赶路!” 众武士不甘心的各自散去,值夜的值夜睡觉的睡觉。 众人刚刚躺下就又被战马的嘶鸣惊醒,拴在树桩上的二十几匹战马惊恐的挣着丝缰,前腿不住的刨着地面“咴咴”的哀鸣着。 众武士立刻警觉起来纷纷起身在篝火中燃起火把拔出腰中的刀剑四下寻望着。 “怎么回事?战马竟然这般紧张?” “不会是那个家伙带着唐军前来偷袭了吧?” “不会不会!有部队运动怎能这般清净,那山林的鸦雀早就惊飞了野兽早就逃遁了!你们听这声音……” “嗷呜……呜呜……”一阵阵狼嚎传来。 这时一个武士大叫着指着溪水边的一块巨石上:“是狼群!是狼群!!” 那块巨石上几对野兽的眼睛闪着悠悠的绿光。 狼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此起彼伏相互呼应着。 众武士惊恐的背靠背聚拢到了一起,将青年头领团团围在中间的篝火堆旁。 青年头领大叫:“快!再加一些柴火来!” 几个武士又搬来几块大木桩扔进火堆,篝火噼噼啪啪的烧的正旺。 “只要守住这火堆就不用怕它们!”青年头领握着雕弓紧扣着箭羽,紧张的四下瞭望。 黑暗的树丛深处隐约可见一个个黑影正在低伏着身体向营地缓缓靠近,爪子踩在落叶枯枝上发出瘆人的沙沙声。 “看起来至少有一百多头野狼!” “山林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狼群?那草原上的狼群一般也只有个二三十只!” 这其实应该是去年寒冬早至的缘故,好多地方粮食绝收野物减少,这些野狼要想生存就得组成大群开始向人们活动的区域靠近。 这些野狼越是靠近人群居住的地方就越不怕人类,它们经常沿着人类活动的区域周边巡逻,啃食死掉的饿殍,将刚刚埋葬的尸体从墓地里拖出,甚至逐渐开始截杀落单的行人伏击耕种的农户。 “弓箭手居中!其他人负责外围!”头领登上大石命令道。 这时,狼群虽然不敢靠近举着火把围着篝火的武士,但逐渐向旁边的战马围拢过去。 战马们惊叫咆哮着,但武士们也不敢贸然前去解围,几名居中站立在高处的弓箭手只能用弓箭远距离射杀一些敢于靠近战马的野狼。 常年征战锻炼出来的突厥武士的箭法倒是十分精准,几只胆大靠近马群的野狼瞬间中箭倒地,呜呜哀鸣着在地上翻滚扑腾着身体。 一时间野狼群不敢再冒进,它们低伏着身体隐蔽在灌木丛中用饥渴的眼睛悠悠的看着已经被包围的猎物,四周围野狼用嚎叫声互相传递着讯息,仿佛在准备着一次大的战役。 突然,一阵雷声滚滚传来,大雨突降。 雨水将武士手中的火把熄灭,篝火也不断腾起白烟发出嘶嘶的声音。 失去火光保护的众武士们顿时惊慌失措起来。 随着那块巨石上传来一阵狼嚎,狼群正式发动了进攻。 它们纷纷窜出灌木,一条条黑影扑向战马和武士们。 此时的武士也管不得战马了,用刀剑长矛和弓箭与狼群搏杀。 很快,武士们的四周堆积了十几具野狼的尸体。 但,几名武士的手脚已经被野狼咬伤,一个武士甚至被几只野狼咬着双脚拖入了草丛。 然后,有更多的黑影窜入那片草丛,随后草丛里发出了那名武士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众武士们被吓得一个个肝胆俱裂,他们只得举着刀枪弓着身子围成圆阵与狼群们相持对峙着。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溪水边那块巨石上一只身形巨大的黑狼被照的雪亮。 “狼王!” “杀了它也许就能退掉狼群!” “快用弓箭射它!” “弓箭已经用完了!” “……” 众武士再次陷入绝望。 忽然,一个黑影从武士们头上高大的树梢上挺身站起:“我来处置它!” 众武士惊讶的抬头看去。 “啊?!” “头领小心!是那个奸细!” 只见猴子的身影立在高的树梢上,手里的投石索被挥舞的呼呼挂风:“你才是奸细!你们全家都是!” 正好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猴子的投索“噗”的展开,一颗鸭蛋大的卵石穿破雨滴直奔狼王。 狼王完全是出于本能的一跃闪开,石蛋打在它脚下的巨石上“啪”的撞的粉碎。 与此同时,猴子也一跃落地,俯身拾起一块更大一些的卵石装入投索,猛地扭头转动腰身双臂张开带动投索挥出石蛋。 狼王再次敏捷的跳起闪避开石蛋,石蛋“扑通”一声落入溪水,溅起一片水花。 猴子顺势一个前滚蹲在地上,他已经捡起第三块更大的卵石并装入了投索,但却没有立即投出。 猴子心里暗暗的叨咕着,这狼头子想必也是身经百战的主儿,竟然如此敏捷,我这百发百中的投石还从未两次落空过…… 狼王此时已经发现了它最大的威胁,呲着牙弓着身背上的皮毛竖立对着猴子发出“呜呜”的低吼,紧紧盯着他手中晃荡的投石索,缓缓的向猴子逼近。 眼看二者距离越来越近,投石索便无法发挥效力了。 猴子忽然将怀中的匕首衔在嘴上,转身一跃向反方向跑去。 众武士一阵惊慌,他们以为猴子要逃走了。 与此同时,狼王一跃而起冲向猴子,这是它生物的本能,绝不会猎物放走。 此时狼群和武士们的注意力都被猴子和狼王吸引。 眼看狼王几步就追到猴子背后,猴子一纵身跳上一块大石,狼王也几乎同时跃起纵身扑向猴子背后。 “啊!” “完了!” 但没想到猴子纵身跃起,在空中猛地转身用全身的力量带动投索中的卵石狠狠砸向狼头。 “啪”狼王的左眼被投索击中,眼球顿时爆出眼眶。 狼王哀嚎着摔在地上,痛苦的翻滚。 猴子一下扑到它的身上同时从口中取下匕首连刺狼王的胸颈数十下,随后在众人和狼群的注视下将狼头割下提在手里。 雨水混着狼王的鲜血流入溪水,所有的人和野狼都看呆了。 一阵狼群的哀鸣声过后,失去头领的狼群缓缓的向后退去,逐渐的消失在雨夜中的山林。 【第四十二章完】 第四十三章:兰州行【3】 【色界】 兰州严厉禅寺上空乌云密布,雷声阵阵。 禅寺院中,德贤住持抬头看了看天空:“您看您看,这大雨说来就来,看来这老天爷都要留您在此住宿了!” 这时,一个小沙弥过来接过法师的背囊,另一个沙弥牵走了老马。 “你们将法师的马匹好好刷洗伺候,不日法师还要赶路!”德贤叮嘱。 “是!是!”小沙弥们唯唯诺诺退了去。 德贤引着法师穿过几个各式的小门直径走向禅院的前面,每个小门前都有两三个沙弥值守着。 这时二人已经走上一串回廊,回廊里悬挂着一串串的灯笼,两侧各色的花草叠翠嶙峋的山石密布,池塘里锦鲤洄游怪木廊林中鸦雀翩飞,小径上也亮着一盏盏的石灯,在灯光映照下的山花怪石显得五光十色真是个别有洞天的花园。 德贤边走边对法师说:“我们不知道您大驾光临,要不然肯定会打开山门张灯悬彩的迎接您了,甚至就连这方圆百里内的官府衙门都会派出代表前来迎接。” 法师摇着头:“为一个行脚的人怎能搞得如此隆重?这我可是担待不起啊!” 德贤:“法师您看我们这里花园的景致如何?” 法师点头:“我还从未见过哪家禅院有如此的景致!” 这时,忽然一阵女子和孩童嬉闹的声音从花园中传来,几个孩童和丫鬟佣人正提着灯笼在园子里追逐打闹。 法师不禁:“这……这里怎么还有俗人留宿么?” “有啊!几乎每天都有!”德贤笑着:“您看到的这个园子只是我们禅寺的十之一二,禅院后山还有更加逍遥的所在,温泉瀑布溪水池塘应有尽有,各种规制的禅房宿投多如牛毛,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有多少达官显贵在我们这里参礼完毕住在这里,而且一住就要个十天半月的疗养……” 法师轻轻点了点头:“啊……” 二人穿过回廊走入一个大殿,这大殿金碧辉煌灯火通明,高高的屋顶上彩绘着各种佛家的传说故事,几人合抱的朱漆大柱上悬着名家题写的对联,胳膊粗的巨蜡和五彩琉璃制的吊灯上火苗“突突”乱晃,将整个大殿都照的熠熠生辉,大殿正中的莲花宝座上供奉着一尊金身千手观音巨像,四十只持着各式法器的手臂在巨像背后如孔雀开屏般展开,那金身上、法器上都镶嵌着各色珠宝翡翠,莲花座周围排列着无数的罗汉、童子。 德贤引着法师指着造像:“法师您看,单是这尊观音造像的金箔我们便用了一千两黄金!” 法师心里越发的厌恶,但只能礼貌的点了点头:“你们真是诚心破费了……” 那德贤听不出法师的揶揄还自顾自得意的说:“您还没见前面天王殿殿的四大天王和罗汉堂的五百罗汉,那里的花费就更多了,鎏金金箔不下万两黄金!” 法师一听赶忙停住脚步:“德贤师兄,如果方便我就面见一下你家方丈金池长老,如果不方便我今天就去了,绝不敢在此间留宿!” 德贤立刻满脸堆笑:“法师您不知道,我家金池长老经常提及曾经在四川与您有过一面之缘,因此长老与您也算是一位故人了……” 法师疑惑:“哦?长老是在哪家寺院修行的?” 法师心里合计着自己在四川的时候并没有认得一位叫金池的大德。 “这个可要长老他亲自对您言说了。”德贤笑着伸手:“您往这里请!” 法师无奈跟着德贤又穿过了一串回廊,这里一群沙弥行色匆匆来来往往,手中提着端着各色的食盒托盘杯碗,一看就是正在招待宴席。 又一连穿过几个有沙弥看守的小门终于来到方丈室门前的回廊上,德贤抢步上前轻轻叩了一下房门小声:“长老,现有长安来的法师求见。” “咳咳”那屋里咳嗽了一声:“是哪个法师啊?” 德贤小声:“就是那面圣请旨随丰就食的法师……” “哦?!是那位西行的?” 德贤:“是啊!是啊!” “哈哈,真是没想到啊!请法师稍待,老衲更衣相迎!” 回廊外大雨倾盆而至。 蛇盘山的夜雨已经停歇,一众突厥武士们正在收拾着战场。 他们将野狼尸体和树丛间的箭矢取回,将死去战友的遗骸、战马和被杀死的野狼尽数掩埋,然后重新燃起篝火收拾器物。 那青年头领一脸感激的看着猴子:“我们这些武士虽然也是能征惯战,但却从未遇到过这等样的对手……刚刚真是多亏了兄弟你啊!” 猴子大大咧咧摇着手:“好说好说,你们请了我酒肉这就算做报偿了,咱们互不亏欠!” “我名叫阿史那社尔,家在漠北,是突厥处罗可汗之次子,也是突厥拓设部的头领。”那青年头领恭敬的拱手说着。 猴子赶忙拱了拱手:“我名叫猴子,本性孙,老家原在九龙山。” 阿史那社尔将腰间随身斜插的一柄镶嵌金主宝石的金装短刀托在双手奉在猴子眼前:“猴子兄弟,这是我使用多年的一个家传物件,想赠给兄弟你做个留念,将来如果有难来寻就凭这物件即使寻我不见我的族人也定当会鼎力相助!” “哎呦,重了重了!这样的货色可是价值连城的玩意儿,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猴子砸吧砸吧嘴。 阿史那社尔:“还请弟兄你能收下!” “你看你这宝贝价值不菲,若是我顺手牵羊得来的不日便会出手与那些销赃的,但既是你的相赠又是你的家传,那样我便不能出手了……”猴子一脸为难双手扯着自己的破衣服:“你看我这样的一身裹穷酸气的穿着,腰间却插着你这等金光闪闪的货色,那不是诚心招官府的军兵来抓问与我么?那样一来早晚还会变成他人的东西……所以你还是收回去算了!” 阿史那社尔心里感叹猴子的率直,不住连连点头:“兄弟你说的确实在理,但我也诚心想报答于你!” 猴子摸着嘴笑了:“其实那也好办,我看你们这些闲着的战马不少可否调剂给我一匹,我好去追那呆头的法师。” 头领立刻点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你自己挑选就行!” 猴子拱手道谢:“多谢!多谢!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说着猴子走向战马。 【第四十三章完】 第四十四章:兰州行【4】 【色界】 严厉禅寺方丈室内香烟缭绕。 法师被这位金池长老的方丈禅室惊的目瞪口呆,他自觉游历过无数名山古刹也见过无数庙宇金身,与无数知名的高贤大德面对面的清谈,但从未曾见过如此富丽堂皇的所在。 这方丈禅室里温暖如春宽敞高大,屋顶上五彩琉璃花灯光华耀眼,四周绣金宝相花的素白纱织幔帐低垂,墙壁上的佛龛里供奉着数十尊大小不同形态各异的金身佛像,目力所及的地方装饰着各式花卉盆景,香烟缥缈间如同仙境一般。 法师摸了摸坐下的地板竟然微微发热,难怪这禅室如此温暖。 幔帐后两个十三四岁的小沙弥搀扶着一个胖乎乎的长老走了出来:“哈哈哈,真是没有想到法师您这大驾金身能到本院落脚,我金池真是幸甚啊!幸甚!” 坐在法师身旁的德贤赶忙对法师:“这位就是我们禅寺的方丈金池长老。” 法师赶忙施礼:“哦,金池长老我这有礼了……” 金池在两个沙弥的搀扶下坐在法师对面,然后一挥手两个小沙弥和德贤都躬身退了出去。 方丈禅室里只剩下法师和金池二人。 法师疑惑的上下打量着金池长老,他身量不高看上去也就五十来岁,嘴上无须满面油光生的个白白胖胖,身上披着一领镶嵌着五彩宝石的锦斓袈裟,头上带着金丝法冠,胸前挂着一串白玉的念珠。 法师用力的回忆了回忆,但怎样都想不起在哪里与他见过。 金池笑了:“法师您是不是想不起咱们在哪里见过啊?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呢!” 法师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是啊,恕我愚钝,我是真的想不起咱们在哪家禅院见过……” 金池笑着:“咱们在成都福感寺曾有一面之缘啊!” 法师皱眉摇头:“我在福感寺中学法日久,不曾记得有金池大师啊?” “哈哈哈哈……”金池大笑:“我当时可不是什么大德哦……我当时尚未出家呢!” 金池笑眯眯的看着法师:“您可曾记得有一位进香的香客因偷盗了一尊铜佛差点被寺院的僧人们扭送当官?是法师您出面求情最后才放了他一条生路……” 法师皱着眉看着金池轻轻点头:“我是记得……那人叫赵九郎……” “哈哈哈……”金池笑着点头:“……那赵九郎正是在下啊!” 法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我记得那时却不是这般样貌……” “是啊……那时我因生意失败妻离子散,每日里债主盈门,走投无路之下不得不做起了偷盗的勾当,有一日我在销赃之时掌柜的说有一家大户人家想要一尊金佛,于是我便去法聚寺下手,却不想当场被抓……”金池叹息着。 法师:“啊……我那天是随兄长去向方丈道基法师辞行的,当时正在后堂清谈之时一个沙弥撞进来说有个香客偷了地藏菩萨……” 金池点头:“那个人就是我啊!就是我!” 法师皱着眉:“哦……那你后来如何了?” “您那天为我开脱后僧人们就放了我,但是我仍然走投无门啊,我担惊受怕东躲西藏了几天后来终于开悟了……”金池说:“我想起您那时也不过二十几岁竟然就有了如此的气度与学识,那日我看见福感寺的大大小小的和尚们不管老幼对您都是如此恭敬,进香的香客见到您时几乎都要匍匐在您的脚下,于是我觉得应该像您一样丢掉尘世的幻想一心向善求法!后来我便回到了福感寺跪求方丈收留。” 法师:“哦?你在福感寺出家的么?” 金池摇了摇头:“我在山门前跪了三日……可那老和尚道基法师并未收留与我,我那时候心中无比的苦闷,这天下难道真的就没有我容身的地方了吗?” 法师:“那你……是在何处出家的?” 金池摇头笑着:“后来那道基老和尚拒绝了我以后,反倒使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我为什么非得要在这福感寺出家呢?这和尚就一定要在这里才能做得吗?你们能做得的我就一样能做得!” 法师一愣:“哦?那你……” 金池大笑:“哈哈,我便开始自己修行!不必所求于任何人!” 法师惊讶:“你自己如何修行的?” 金池:“我先将自己落了发买了锡杖袈裟,开始走街串巷为四乡八镇里腿脚不便的居士信众上门开解祈福,一开始生意倒还不错,可是时间一长,成都周边的寺院联合起来对付我,那些信众居士们也听了他们的蛊惑不再请我,于是我便不得不离开了益州……” 金池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离开益州之后我学着您的样子到处与信众结善缘行善事,但是那些在一地盘踞已久根深蒂固的寺院不待见我这样行脚的游僧,因此在每一处都不能待的长久,虽然难过但这巡游的岁月里也确实结交了一些道友,那德贤住持就是我在游历的途中结识的……” 法师轻轻点了点头:“那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金池微笑着:“您别急!听我慢慢说……” 【第四十四章完】 第四十五章:兰州行【5】 【色界】 严厉禅院方丈室内烟雾缭绕。 金池长老起身走到壁龛前焚起一注高香拜了几拜,插在了黄金的香炉之内,然后用手逐一的抚摸着一尊尊的金像,脸上挂着洋洋自得的喜悦:“您看我这样一个人……在您的点化之下没几年就能有这样的成就,这就是经常说的自家觉悟和佛祖眷顾吧……” 金池回到蒲团上,盘膝坐下:“一是机缘巧合,二是前些年结下的那些善缘,我带着德贤游历至此地时正遇上这个破落的禅院开张,此地镇守的夫人早年间曾经被我感化入了道在家修行,她知道我到了此地后便哀求镇守大人将这个破烂的禅院交给我来打理,于是我二人就开始了一番运作。” 法师点头:“短短几年你们是如何运作成这等规模的?” “其实很简单,当你了解信众的心里需求渴望以后略施手段就可以了!”金池笑着:“每一个来寺院烧香的人心中大抵都是装着一些个难过的经历或变故,或是为家人或是为自己或是为亲友求财祈福增寿盼子,我们只要对症下药用好‘三心’便可手到擒来。” 法师:“哪三心?” 金池摇头晃脑:“这人啊……求财的大多家财万贯财,求寿的大多是老而不死!于是我们一开始专心向这类香客下手,用高规格的礼遇最至诚的言语打动他,让他们在这里流连忘返,这是利用人们的贪心…… 我入道前曾是药商,略通一些药理,普通一些的方诊也是信手拈来,有了几个叫好的很快就有回头客,随后我便派出人去外敌重金请了大夫在寺院剃发中坐诊,专门针对这些妇科、老年的病症,再花一些小钱散给沿街的百姓让他们奔走相告,于是没多久本禅院灵验的消息就尽人皆知了,这是利用人们的痴心…… 香客盈门以后,我们却将山门关闭,只有那些有财的官家商贾老财才得进香,于是每逢初一十五以及各种佛日,我们便将那头柱高香二柱高香三柱高香拿来拍卖,能有幸挣得的施主可以得到本禅院多种组合的祈福套餐,这是利用人们的攀比心…… 有此三心加持,没用几年时间我这严厉禅院就变成如今的模样,现在禅院有在籍的僧人八百余众,尚未入籍的还有五百,院里数间宝库中堆满了各种金宝珍藏,山上山下田地产业无数,那市井中的酒肆银号、粮站钱庄数十间,为寺院做事的佣工佃农们不下数千,每日前来投宿参礼的贵人都以百计……” 法师看着金池:“你竟然将这宣道演法的禅院变作了追逐浮华的名利场?” 金池笑着:“是啊,是啊,这就是您当初给我的启示啊!” 法师皱眉:“我?我如何给你的启示?” 金池点头:“嗯……您的学识气度超越那些尸位素餐所谓的大德高贤不知有多少?您青年时即可突破两界为亡者超度为世人解困却又换得了什么?一身破旧的直裰?千家百纳的法袍?饥餐度日的苦行? 而我耳听目染的他们所行所为其实也并不比我强得哪去,我只不过将他们同样的手段用在了明处罢了!” 法师摇头叹息:“唉……” 金池忽然正身对着法师:“我想……法师您今日至此必定是佛祖的开释,因此我也算敞开了心扉将这些年的际遇和打算都讲说了出来,无非是希望法师您能留在本寺与我协力将这一片产业继续做将下去! 严厉禅院虽然立寺不久,但已经在我的主持下产业丰足家底深厚,再如果有了法师您的加持……我想这禅院将来必能将佛法发扬光大,您的法门也必将光照世界普照众生啊!” 法师摇头站起:“你这禅院披着佛法的外衣行着苟且的道理!已不能算作法门之地了!我的法门岂能与你等同流?” 金池仰着头:“如您所讲,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套自家的法门,虽然我们聚敛了无数的财物,但我们也一样行的是行善济世的道理,每逢年节灾变之时我们也同样善门大开广施救济,同样是救人行善怎你的行得?我就行不得?” 法师指着金池:“你那善门无非是用来消减你等内心罪恶和收买人心的手段罢了!” 金池笑了:“果然啊!果然!您如此看低我等的功业?” 法师转身向方丈禅室的门外走去:“这样敛财的寺院有甚功业可言?!” 金池也缓缓的起身:“法师要将何处去啊?” 法师推开房门头也不回走入院中:“西行!” 金池笑着:“您既来了就不要急着走了!” 法师一愣:“啊?!” 此时雨水已经停了。 只见方丈禅室门外十多个手持木棒的护院僧人已经将出路堵住。 金池长老站在方丈室台阶上背着手:“你等先行安顿法师住下!明日一早安排法师去接待守备夫人!” 众人连声承诺:“是!” 法师怒目看着金池:“你!” 金池笑眯眯:“您的口才样貌可是那守备夫人最最钟爱的品种啊!哈哈哈哈……” 【第四十五章完】 第四十六章:兰州行【6】 【色界】 严厉禅寺小须弥禅室。 优雅安静的禅室宽敞明亮,四周与方丈室一样燃烧着香烛点亮着琉璃灯,禅室旁的套间里铺着松软的床榻,挂着缥缈的幔帐,各式古玩珍藏装饰在各处。 而法师独自坐在禅室内的蒲团上黯然神伤。 他想不明白这样明目张胆冒用法门来招摇撞骗的家伙是如何做大的? 那些地方上的官宦镇守们是如何能够放任这样的恶徒在这里作恶? 此地的百姓们农户们又是为何忍气吞声遭受欺压与盘剥? 这一路上法师经历了许多以前不曾见过的苦厄,虽然备受打击,但已经逐渐建立了一些自信。 但是眼前的这个景象对于他来说却是一个近乎无解的难题。 他在这个世界中虽然被无数世人称颂为救苦救难的法师,但此时他只剩下浑身无力的疲惫之感…… 不知不觉天色微亮,德贤领着几个小沙弥手里捧着洗漱的家什和一套崭新的锦绣法袍袈裟推门走了进来。 德贤满脸堆笑:“法师您睡得还好吗?长老要我等前来侍奉您的起居……” 法师表情平静的看了看他们:“你们将这些东西拿出去,我是不会用的……” 德贤有些为难:“长老已经安排了守备夫人与您见面,您还是……” 法师摇头:“我这些年就这一身破烂百纳布衣度日,穿不得也碰不得你们那些东西!如果要我面见守备夫人就将这些东西拿出去!” 德贤迟楞了一下,转身向小沙弥们挥了挥手:“你们都出去吧!去知会长老一声一会儿我带法师去见守备夫人!” 小沙弥们诺诺而退。 兰州城外。 猴子一夜的飞奔终于来到高大的兰州城下,此时城门刚刚开放,城门前聚满了进出的行人商贾送货的车马,一群官军打着哈欠稀松的盘查着行人,猴子趁军兵不备便跟着一队运粮的大车策马走入城内。 几年前猴子曾经在兰州城里游荡过一阵,这里的街巷也还有一些印象,尤其是那几个寺院都曾经被他光顾过,他记得生意最好的那个严厉寺可是个不错的去处,有吃有玩还有好东西佛,其他的几间都穷的要死要活的。 猴子正牵着马站在街中盘算着,忽见一队巡逻的军兵向这边走来,他立即转身藏入一条街巷。 他知道自己淘换来的这匹战马很是扎眼,如果被行家见到了必定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不如干脆将他出手算了,于是猴子牵着马穿街走巷躲避着军兵走向城西马市。 今日正好赶上大集,各地的马贩子前几日就云集于此天不亮就开始了生意。 猴子将找了一间卖装具的店子将这等突厥风格装饰的笼头鞍具先便宜的脱了手,然后要了一根草绳牵着战马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马市。 此时的马市人凑攒动熙熙攘攘,各种的马匹被马贩子圈在栏中,形形色色的商贾贩夫们背着钱袋子穿行在这些围栏之间,挑选着自己中意的货色。 猴子东看看西望望,他要在这些人中选一个看起来老实可靠的马贩子来脱手,省的惹来麻烦。 他曾经认得有几个销赃的老主顾,但这几年不见有些物是人非了,尤其是时局动荡战火频仍,谁知道都逃去了何方。 猴子正在人群中犹豫着,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头:“猴子!你小子又流窜来兰州做生意了?” 猴子一惊,竟然这里还有人认得他!听着声音倒是有一些耳熟。 猴子故作镇静的转身,看到面前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正眯着眼上下打量着自己:“果然是你小子!” “刘老官儿?!”猴子笑着:“你竟然还在此地啊?” 刘老头笑着:“我都这半年岁了还能去哪?哪里能像你一样四处游荡就好喽!” 猴子咧着嘴疑惑的问:“你……不是早就不贩马了吗?我记得那时候是你儿子接了你的生意?” 刘老头点着头:“是啊!可是前两年边关吃紧,因他跟我学了一些养马的本事就被选中征去凉州从军了……” 猴子点头:“哦……那也难怪了……” 老刘仔细打量着战马:“那你这是从哪偷来的战马啊?敢在这个地方乱晃甚是惹眼咧!” 猴子干忙四下张望了一下,低声说:“这是别人送给我的,我这边也是嫌他惹眼急着出手,您老给我想想办法呗?” “别人送的?”老刘围着战马转了几圈,拍了拍马背搬起马蹄看了看然后又掰开马嘴看了看齿口:“乖乖……这等的好马谁能如此大方?” 老刘皱着眉看着猴子狐疑的:“这马背上的印子还在呢……那鞍具在哪?” 猴子咧嘴笑了:“嘻嘻……我刚刚出手卖了。” 老刘点着头:“嗯……看蹄板儿上的铁掌可是跑了不少的路程,这马不是中原人的吧?” 猴子笑着低声说:“我也不瞒您说,其实是昨天在鹰愁涧捡的,那里有几个突厥兵被狼群伏击了,这马落荒跑了被我寻了来……” 老刘干忙拉着猴子的衣袖扯到一个人少的角落:“突厥人啊?你可莫要扯上关系!偷鸡摸狗被捉了可能还有活路,要是跟突厥扯上关系必死无疑啊!” 猴子点头:“我知道,知道,这不是赶紧找个主顾出手算了。” 老刘:“嗯……那蛇盘山附近这两年确实有狼群出没,已经伤了不少人命了!官府也是一直忙着搜查突厥奸细根本无暇顾及,没想到让你捡了这个便宜!” “嗨!便宜不便宜的您老能帮我出手不?”猴子笑着。 老刘又上下看了看战马,摇头嘟囔着:“唉,你这马谁家买了都没有用处啊,下不了地拉不得车,卖给官军还可能招来是非……” 猴子:“您老给想想办法呗……” 老刘看着猴子:“不如……就让我送到汤锅算了,论斤卖能给个十两八两的价钱……” 猴子咧着嘴:“送汤锅……那不是太冤屈了这等好马?您再想想别的办法呗?” 老刘皱着眉摸着下巴,又围着战马转了两圈:“嗯……” 这时一个马贩子凑了过来冲着老刘:“嘿!这马卖吗?” 老刘用眼角瞥了一眼:“不买不买,已经有了主顾了!” 那马贩子咂着嘴摇着头走开了:“哎呀……可惜可惜,这马可是不赖哦……” 老刘一见那人走远赶忙俯身从地上抓了几把泥水往马身上抹去:“快!帮我给它化化妆!” 猴子一愣:“您这是干嘛呀?” 老刘一瞪眼:“你不把它弄埋汰点一会还有人问!” “哦!对!对!”猴子一下就领会了,赶忙俯身抓起两把稀泥抹在马身上。 昨夜的大雨倒是帮了他们二人的忙,马市上到处都是被踩烂的稀泥,行人们不得不垫了一些渣土砖石才能通过。 二人忙活了一阵再看这匹战马,井然变成了一匹刚从乡下农田里拉出来的牲口。 老刘晃着头:“嗯!这个样子就能出手了!” “嘿!您这手段叫瞒天过海吧?”猴子赞叹。 老刘对猴子:“这马卖给别人我也还是不太放心,干脆我收了去送到寺院里算了……” 猴子一愣:“寺院里?是哪家寺院?” 老刘:“严厉禅寺啊,我这些年都是干的给他们寺里置办牲口的活了。” “哦?您老不是自己做生意啦?”猴子问。 “田地早就卖给了寺院,我成了寺里的佣工做些零碎的活计维持个温饱算了……”老刘撇着嘴摇头:“今日开市,我是被寺里派来买几头牲口的。” “你的田地怎么就卖给了寺院?”猴子不解。 “嗨!”老刘叹息着:“那都是被逼无奈啊!不然谁愿意走这一步?” 猴子:“我今日正想将这马出手以后去哪寺院逛逛呢!” 老刘:“哦?你这是要皈依向善了么?” 猴子笑着摇头:“哪里哪里,我是打算找一个人去!” 老刘皱眉:“那严厉寺里你有相识的?” 猴子摇头:“不是那寺里的,是个路过的。” “路过的?香客?” “不是!是一位法师!” “哦?从长安来的?” “对啊!您见到了?” “那倒没有,我昨晚听寺中的人说那方丈金池长老接待了一位从长安来的法师……他是不是骑了一匹枣红色的老马?” “对啊!对啊!就是他!” “嘿嘿,那就是了,昨晚寺里叫我帮着给那老马刷洗饮喂了一番,那法师今日应该还在寺中。”老刘点着头。 猴子笑了:“哈哈,咱们现在就去吧!” 老刘皱眉:“可我这牲口还没买齐呢……” “不打紧!不打紧!这集市不是要几日才关么?” “嗯……好吧,我带你走一趟!但是……你这次可莫要顺手牵羊了哦?!” “好说!好说!嘻嘻!” 【第四十六章完】 第四十七章:兰州行【7】 【色界】 严厉禅寺小须弥禅房内。 法师独自坐在蒲团上平静看着墙上佛龛中弥勒的塑像,这里早就有沙弥焚上了香烛,房间里烟气缭绕。 这时房门外传来一阵散乱的脚步声,两扇房门被左右拉开,两个侍女一左一右跪坐在门边低着头手扶着门框,首先依次进入房间的是托着朱漆大盘的几名侍女,她们将茶炉、碳斗、建水和茶具一一摆放在法师的面前,然后依次低着头安静的退出了房间,房门关闭。 法师转过身低头看了看这几件茶器是很普通的陶土烧制的高丽碗,而且一看就是用过许久的物件并不是特别精美。 又过了一会,禅房外又传来女人碎步的声音,须臾房门再次被左右拉开,一个中年女子款步走进禅室先是跪坐在门口对着法师施礼:“真是打搅法师您的清修了……”然后才紧走几步跪坐在法师对面的蒲团上,再次俯身对法师施礼:“今日能够谒见法师尊颜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法师赶忙还礼:“您太过客气了,夫人请坐吧……” 守备夫人缓缓抬起头:“多谢法师了。” 禅房内,只有法师与守备夫人面对面危坐。 法师见这守备夫人年纪约有三十岁,生得倒是端庄秀丽衣着也是十分朴素,除了一对耳环和手上一只玉镯,都没有佩戴其他的簪环珠宝。 法师原本以为与这样的寺院中出没的人应该都是些奢靡浮夸之徒,没想到眼前的守备夫人确是如此朴素矜持。 守备夫人看到法师也很意外,她也没想到这个早已名闻天下的法师竟然是个不足三十面容俊朗的青年,虽然衣衫有些破旧胡茬有些唏嘘,但戚宇轩昂庄重威严不可冒犯。 守备夫人低下头,然后一丝不苟有条不紊的亲手为法师调制茶汤。 时间好像过的很慢,终于守备夫人将第一杯初茶恭敬的献在法师面前:“请法师用茶。” 法师施礼后,双手捧过茶碗小嗜一口后举起向夫人致敬,随后轻轻放下:“多谢守备夫人的亲手调制的茶。” 守备夫人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还是多谢法师您能够见我一面。” 法师微微皱眉:“恕在下冒昧,我看夫人您脸上有凄切之色,是否有什么事情?” “正是!”夫人低着头:“我早就听人传言您可以看破生死穿行于两界,因此我一直有一个心愿想与您诉说……” 法师:“夫人您说。” 夫人抬头看着法师,眼睛里好像闪着泪光:“我想见一下我的父亲前兰州守备赵蕈!” 法师一愣:“您的父亲已经往生了么?” 那夫人点头:“嗯,前些年家中突遭变故父亲遭人杀害!” 法师皱眉:“可捉到凶徒?” “嗯!倒是捉拿了一个……”夫人摇头:“但官府说他是流寇作案,随即杀了那人抵罪……但我一直隐隐觉得不是如此!” 法师:“这之后已经有多少时日了?” 夫人说:“八年……” 法师轻轻摇着头:“啊……时日太久了,恐怕你父早已往生了……” 夫人急切的:“这个我是知道的,但是前不久一名自幼就跟随我父的亲随侍卫王勉突然出现,他自我父去世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曾经一度有人怀疑是他杀害了我父。 可就在前些日子,我从这严厉禅院礼佛后回家途中在街头看到了他,但隔着很多随行的侍从不好交谈,他当时远远的看着我指着自己的嘴好像要告诉我什么事情。 于是当夜我就安排一个贴身的侍女前去与他联络,他给我写了一张纸条约我今日就在这严厉禅院中相见,并附上了我父亲生前随身佩戴的一颗私印。 但就在前日,我的贴身侍女打听来这王勉已经被人刺杀于禅院外的树林!” 夫人轻轻擦了一下眼泪:“因我早就跟我丈夫守备大人知会了进香的日期,所以我昨夜还是按照约定来到严厉禅院。 没想到的是,刚一到这里就有去后院做活的侍女说听那些佣工们聊起有一位从长安来的法师至此,曾经面圣而且是金池长老的故人,我便立刻想到是您! 我早些年就认识了金池长老,我还算他的一个俗家弟子,他不止一次的跟我提到过您的大名,说曾经受过您的点化。 于是昨夜我便央求长老无论如何都要安排了这次会面,还希望法师您能原谅……” 法师皱眉:“啊……原来是这样……” 【第四十七章完】 第四十八章:兰州行【8】 【色界】 刘老官儿牵着马领着猴子走进了严厉禅院马圈的后门。 守门的沙弥看到猴子立刻上前拦住:“你是做什么的?这里是禅院马圈闲人不得出入,你若是香客且请去前面挂号!” 老刘赶忙对着沙弥:“啊……菊本小师傅,这位是我的外甥刚刚从乡下给寺里送马来的。” 菊本上下打量了一下抹着泥水的战马:“哦?你这外甥怎么送来这么一个浑身烂泥的赖货?寺院的银子也不是白来的,若是病马可是决不收的!” 猴子笑着:“哈哈哈,小师傅!你这肉眼凡胎不识的我这可是匹千里马啊!” 菊本撇着嘴:“哼,千里马?我在这禅院里好歹也呆了几年,那官家的战马也是见过不少,岂是你这等乡下牲口能比的呢?” “咦?你这小师傅好像在骂人嘞?”猴子挠着脑袋:“嘿嘿,我们乡下的这种千里马都生得这般模样,不似那种无毛没用的夯货!” 菊本生气的指着猴子:“你!你敢骂人?!” 老刘赶忙打圆场:“好了好了,你们二位不要争执了,这确实是一匹好马。” 菊本气呼呼看着猴子:“好,这若是千里马我便让寺里给你双倍银子,如果不是分文不给如何?” 猴子晃着脑袋:“可以可以,但凭小师傅做主便是!” 菊本转身走进后门:“你们跟我去见管事的圈头陆显师傅!” 老刘咧着嘴:“不必了!菊本小师傅,我看就不必惊动陆显师傅了吧……” 菊本头也不回:“不行!不行!我倒要看看这匹马是个甚等货色!” 猴子紧跟着菊本笑着:“对对对!咱一定得找个明白人给看看这牲口到底如何?!省的落得人家口实说咱们甥舅二人做套儿坑了他家的钱财!” 老刘牵着马跟在二人后面:“哎呦,早知道不带你来了!这可要了命了……” 三人又穿过一个院门来到后院的马棚,这里很是宽敞,漕头上拴着十多匹拉车和骑乘的驴子骡马,院子的角落还停着一溜卸了套的轿车和拉货的板车,几个伺候马圈的佣工忙前忙后的抱着草料水桶来回穿梭。 菊本:“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喊陆显师傅!” 二人站在院子里看着菊本快步跑出了院子。 猴子扯了一把老刘:“刘老官儿你在这跟他们周旋着,我先去找那个法师了!” 老刘一把拉住了猴子:“慢来慢来,你可莫要随便走动,这里寺规甚严每道门前都有管事的和尚沙弥,若是被撞见了要受盘问的!还是一会跟他们支应完了让人带你去找吧! 猴子:“嘿嘿,你是不是担心我顺手牵羊?” 老刘笑点点头:“哈哈哈,这倒是也有一些啊……主要是你可以见见这个陆显师傅,说不定他能帮你去找那位法师!” 猴子两眼放光:“好好好!那样说就先依你,看看这管事儿的和尚如何说吧!” 不一会,菊本引着一个中年的和尚走来:“师傅您看!就是这匹劣马!” 那中年和尚走到战马跟前上上下下看了几圈,用手拍了拍马背也搬起马蹄看了看,然后转头对老刘:“这是一匹好马啊!老刘你是哪里买来的?” 那菊本一听赶忙上前:“陆显师傅!这……这明显是一匹劣马啊!” 陆显摇头:“哼!你先去打一桶水来!” “是!”菊本赶忙应了一声,转身跑向水槽拎来一桶清水。 陆显又喊来两个佣工叫他们用清水将战马一通刷洗,战马立时就变了模样露出了缎子般闪亮的青色毛皮。 陆显叉着腰看着这匹战马:“你看这马的体格岁口都是上等的!虽然不至于算作千里马但也是能上马谱的好货!” 菊本咧着嘴,脸憋得通红:“是是是,还是师傅您老有眼光,一眼就能看出好歹……” 猴子得意:“你看我说的不假吧?小师傅?” 菊本恼火的点了点头:“嗯……” 陆显转头对着菊本说:“你先去吧,这里有我做主了!” “是,陆显师傅!”菊本有些不情愿的应了一声退出了院子。 随后陆显也招呼那些佣工离开去了。 等到周围没有什么人了,陆显转头对老刘:“老刘师傅,这马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老刘笑着躬身:“陆显大师傅,这是我家外甥从乡下送来的……” “哦!是了是了!”陆显转头看这猴子:“你就是老刘的外甥?” 猴子点头:“是!是!我是他外甥!” 陆显看着老刘:“这些年没听你提过有个贩马的外甥啊?” 老刘满脸赔笑着:“他是我远房的亲戚一直在乡下生活,我们也是几年没见了……” 陆显眯着眼看了看猴子:“你这马是突厥的战马?” 猴子双挑大指:“大师傅真是眼力独到!目光如炬!” 陆显点头:“我做和尚以前和刘老官儿一样也是做马贩子的!后来迫于生计寻了个出家的门路,这几年就专门在这禅寺的后院里做这些杂事。” 陆显凑近猴子低声说:“你只需说实话这马是怎么来的……” 猴子看了一眼老刘,老刘对着他微笑着点头:“不妨事,你到不必背会着陆显师傅,他与我相识多年了……” 猴子点点头:“这是我从鹰愁涧捡的,哪里有几个突厥的游击遭了狼群,我刚好路过便顺手牵了回来。” “嗯,那一带确实有狼群出没……”陆显皱眉:“你可曾见到活着的突厥?” 猴子摇头:“这倒没有!” 陆显:“行了,这马你要多少钱?” 猴子笑着:“那就看您随意了,反正也是白来的东西。” 陆显看了看老刘:“刘老官儿您看这马能值多少?” 老刘笑着:“若是按战马……这二三百三四百也是它,但恐怕大师傅您没法销账,我看就意思一下按拉车的牲口算了。” 猴子:“是啊是啊,意思一下就算了。” 陆显点头:“那你们二位吃点亏就按五十两如何?” 老刘看着猴子:“你看……” 猴子:“成!就五十!” 陆显:“走,我这就带你去支钱!” 猴子:“不忙不忙,我想问一下这位大师傅,是不是有一位从长安来的法师在此落脚?” 陆显一愣:“是啊!你是如何知道的?” 猴子笑着:“可否带我去见见他?” 【第四十八章完】 第四十九章:永寿亭【1】 【色界】 严厉禅寺后院。 法师跟随着守备夫人以及一众随从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小门走向后山。 这时德贤带着两个沙弥追了上了:“夫人请留步!” 一群人停下了脚步转回头。 德贤赶到众人面前:“夫人要带法师去往何处啊?” 守备夫人:“我想请法师到后山的永寿亭去观景。” 德贤有些为难的:“金池长老有吩咐,不让法师去后山啊……” 夫人皱眉:“怎么?金池长老的吩咐我也得遵守么?” 德贤摇手:“不不不,那倒不是,但法师他是不能离开禅院……” 夫人瞪眼:“你休要冒充金池长老的吩咐,长老既然让法师和我相见,就自然允许我带他去后山观景!再说,如不是我提点你等在此执事,你们还不知现在何处讨食呢!你等还不速退!” 德贤看到守备夫人生气,只能苦着个脸应承着:“好好好,我这就回去告诉长老……” 守备夫人转身对着法师伸手:“请法师这边行!” 法师点头:“有劳夫人了……” 众人刚刚要走,身后又传来金池长老的声音:“法师,夫人留步!” 众人转身看到金池长老带着几个沙弥匆匆赶来,边走边说:“哎呀呀,德贤实在是无理!还请法师和夫人不要见怪啊!” 德贤咧着嘴:“是是是!是在下唐突冒失了!” 金池走到众人跟前,对着德贤:“你们几个都退下吧!我陪着法师和夫人一起去后山观景!” 德贤等人赶忙施礼退去。 金池转过脸笑眯眯的对着法师和守备夫人:“德贤领会错了老衲的意思,我不过是想多留法师几日罢了……” 守备夫人:“多谢长老安排我与法师的会面,等我回到守备将军府必会派人多送一些供奉前来!” 金池笑着:“夫人笑谈了,如果没有夫人您的帮助我们这班人怎么能在此修行啊!您就不要再生我等的气了!” 守备夫人点头:“那就请金池长老回去吧!” 金池有些尴尬:“这……” 法师赶忙对守备夫人:“既然长老要随咱们去后山,那就一起去吧!我刚好还有些疑问打算请教长老……” 守备夫人点了点头:“既然法师这么说,金池长老您就自便吧!” 金池赶忙施礼:“多谢法师!多谢夫人!我给二位引路……” 一行人缓步走向后山。 严厉禅寺的后山被收拾布置的十分清雅秀丽,尤其是一片竹林很是难得。 金池长老一边引路一边为法师介绍着景致:“法师您看眼前这一片竹林,可是我当年用了三百多的农夫数十辆大车专门从四川运来的,每年都有专人负责养护,一到冬季我们便用芦苇枯草混上棉絮将土地封盖住,免得冻伤了竹根……” 法师轻轻的摇了摇头:“你为了区区一片景致就施用这等工本,真是劳民伤财啊!” 金池笑着:“哈哈哈,若不这样那些民夫也怎样有的生活呢?” 法师冷笑:“哼哼,你用卑鄙的手段先夺了他人生计将其置于走投无路之下,然后再以救世主的姿态施舍一些本就是他人的财物……这也叫恩德吗?” 金池虽然恼火但当着守备夫人也不太好发作:“当然,当然,与法师您比较起来我们这些人的修为还差的一些呢!” 说着,众人走到了后山永寿亭上。 从这里几乎可以俯揽整个禅院,之见山下各个大殿香堂烟气缭绕一片片的琉璃瓦映着日光。 随从们将坐垫为三人铺好,法师、夫人、金池三人依次坐下。 法师看着守备夫人:“就是在这里吗?” 夫人看了一眼金池长老,然后对着法师点头:“是!按约定就是这里!” 金池皱眉显得有些紧张:“你们说的什么?什么约定?” 法师眯着眼看着金池:“听夫人说,前日有个叫王勉的人死在了后山竹林?对么?!” 【第四十九章完】 第五十章:永寿亭【2】 【色界】 严厉禅寺后山永寿亭内香烟缭绕。 金池长老退散了跟随守备夫人的仆从和沙弥,然后转头笑着对法师:“我这严厉禅寺是清净修心之所怎会有凶案发生?” 法师平静的看着金池:“我却没有说是一桩凶案啊!” 金池有些尴尬:“这个……” 法师抬头望着不远处的竹林:“你这山林竹海之中确实有冤魂徘徊啊!” 金池的眉头紧皱:“哦?!” 法师转头看着金池:“嗯!” 严厉禅院上空乌云翻滚,一股强风吹过,将竹海摇曳的如大海的波涛一般。 一颗雨滴飘进亭内,即将落入茶杯之际忽然停滞…… 【空界】 一个中年男子的亡灵呆立在大雨中的竹林内,他从头到脚浑身是血一柄匕首还插在胸前,他仰着头呆呆的看着远方若有所思,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人。 法师缓步走到他的身后,轻声的呼唤:“王勉……” 那亡灵缓缓的转过头来,呆滞的目光忽然变得明亮:“啊?!你是?” 法师对着他:“我是受守备夫人所托前来问你一些话……” 王勉好像清醒了一些:“啊!是是……我就是约了夫人他来此见面!” 王勉忽然低头看到胸前的匕首,立刻惊骇的倒退了两步,双手颤抖的握住刀柄:“怎么?!怎么会这样?” “噗”的他一下拔出了匕首扔在地上,然后又惊恐的退了几步看着法师:“我……我这是怎么了?” 王勉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浑身一颤:“啊!我已经……死了?” 法师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王勉的表情变得哀怨:“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法师看着他轻轻的说:“这也是我想问的……” 王勉扑通一下扑倒在地跪爬了几步仰着头看着法师:“您是一位法师吧?求您救救我吧……” 法师平静的看着王勉点了点头:“嗯!” 八年前,兰州刺史赵蕈的书房廊下。 赵蕈坐在廊檐下的地板上脚蹬着石阶手中捏着一叠写在白绫上的血书一脸怒气的看着跪在院中的副将崔衡,刺史亲军校尉王勉和张达手扶佩剑侍立在廊檐下的两侧。 赵蕈:“你!你说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陇城清水两县大小八十余户村人联名告你强征土地打死人命?!” 崔衡拱手哀告:“义父!我是听了堂弟崔利的谗言才带兵去的,他说那几十户人欠了他的银子用土地抵债,他也给我看了那些文书凭据啊!” 赵蕈挥舞着血书怒吼:“十三条人命!十三条人命啊!你身为刺史府衙门总兵副将竟敢纵兵越界伤民?!” 崔衡连连磕头:“义父啊!我知错了!我是受人蛊惑!我今后再也不敢了!” 赵蕈摇头愤恨:“亏得我还要将女儿嫁给你这混账的东西?你早就忘掉了自己当年流落兰州街头被我收留时的情境了吧?你早就忘记了自己的出身了吧?竟然对自己的乡亲村人下此毒手你还是人吗?!” 崔衡哀告:“义父……求您饶了我这一次吧,我知错了!我愿意将自己的身家积蓄拿出来赔偿苦主!” 赵蕈一把将血书扔到崔衡脸上大骂:“你的身家积蓄?你的身家积蓄是从哪里来的?你不要以为我全然不知你在这兰州城里搞得那些偷鸡摸狗的营生!青楼伎馆酒肆宝局哪个不是与你有关?!往年伎馆宝局里斗殴死伤的事件哪个与你脱离的了干系? 这状子是金城广武两县的府衙共同递交本府的!这上面有两县八十余户四百多百姓的签名手押!人家县衙去提被告崔利你却用刺史衙门的威势弹压地方?竟然连衙役都打伤了数名?你的胆子已经飞上天了?!” 说着赵蕈呼的一下站起身对着王勉:“王勉!你拿着刺史衙门的官凭立刻带人去把崔利全家及其党羽一并押来!” 王勉立即施礼:“是!”然后转身离开。 赵蕈对着张达:“先将这个畜生押入府牢严加看管!等我与天水郡郡守交涉之后再做处置!” 然后转身走入书房。 张达也赶忙施礼:“是!” 然后张达手扶着佩剑转身对着崔衡:“副将大人请跟我走吧!” 崔衡抽泣着爬起身:“呜呜呜,我再也不敢了……” 张达低声:“副将大人不要如此了,您先跟我去府牢委屈一下等刺史他老人家消了气就好了……” 崔衡擦了擦眼泪跟着张达离开了刺史府…… 浑身是血的王勉一脸哀怨的:“当夜……刺史大人赵蕈便被人截杀于去往天水郡的途中……” 法师轻轻的点头:“竟然是这样……” 【第五十章完】 第五十一章:永寿亭【3】 【空界】 八年前,兰州至天水驿道上,天色刚亮。 “闪开!闪开!刺史衙门办案!闲人闪开!”几匹快马正在飞奔,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避让。 此时王勉身背着刺史衙门的官凭刚从驿站起身走向天水郡。 刚刚走了不远,背后就传来呼号之声:“站住!站住!” 王勉急忙勒马转回头望去,只见几匹快马风尘仆仆远远的向他奔来,一边跑一边呼号:“前面可是护军校尉王勉吗?” 王勉看不清来者面容,但穿着是刺史府衙门的打扮,皱着眉应声道:“正是护军校尉王勉!” 那几匹快马一溜烟冲到王勉面前纷纷勒住战马,为首的是一个刺史府衙门的护军头领吕援对着王勉大叫:“请王校尉留步!” 王勉拱手:“哦?吕援兄你们有什么紧急公干吗?看样子你们跑了一夜?” 吕援点头高声说:“嗯!我等确有紧急公干!请王校尉快随我等回刺史衙门复命!” 王勉一愣:“哦?不是刺史大人让我去天水郡提案犯吗?我这里已经办好官凭卷宗……” 吕援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支令牌高举在空中:“这里有府衙大令调你回去,你就不要去天水郡了!” 王勉疑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刺史大人一向令出必行不会出尔反尔的啊?” 吕援:“休得啰嗦!即刻随我回府交令!” 王勉皱眉大声质问:“吕将军!这到底出了什么事?!” 吕援唰的抽出宝剑指着王勉大叫:“与我绑了!” 王勉大惊失色:“啊?!你们这是何意?” 吕援身后的几名护军骑兵纷纷抽出宝剑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请王校尉下马!” 夜晚刺史衙门后堂的院中,火把将这里照如白昼。 王勉被绑缚着跪在地上。 崔衡从后衙走出来,身边跟随张达和着几名亲军校尉。 之见张达眉头紧皱心事重重。 崔衡面目狰狞盯视着王勉:“说!你是如何杀害了刺史大人?!” 王勉大惊失色:“什么?!杀害了刺史大人?” 崔衡咬着牙:“王勉,你休要在本将军面前装糊涂了!是你昨夜在去天水郡的途中截杀了刺史大人!亏得刺史大人平日里带你不薄!” 王勉张大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 崔衡抬手“当啷”将一柄染血的短剑掷于王勉的面前:“哼!有人指认这是你的佩剑,人证物证具在你也休要狡辩!” 王勉惊慌失措的看着地上的短剑,他根本不曾有过这样一柄短剑,于是连忙对着崔衡:“这……这不是我的物件啊!” 崔衡完全不理会他的辩解,不耐烦的挥手:“速将王勉押入府牢严加看管!明日带到市槽问斩!” 王勉一下坐在地上,二目发呆,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一场噩梦。 府衙的地牢内,王勉被关在一间狭小的囚牢内。 此时他的大脑一片混乱:“刺史大人他死了?被人杀害了?是谁干的?怎么会这样?” 忽然门外一阵脚步声。 张达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副将大人让我来询问王勉一些情况,请潘头儿开门吧!” 牢头:“这个……没有副将的令牌,任何人都不得见人犯!张校尉请回吧!” 张达哀求:“平素我和王校尉可没少关照你们弟兄啊!” 牢头:“没办法这是副将的严令!我若放你进去明日我就得受军法治罪!” 张达厉声大吼:“老子好生说话听不懂是吧?副将大人治得你们我就治不得了吗?” 牢头也大叫:“你今天就是说到死也不能见人犯!只有副将大人的手令才行!” 张达怒吼:“娘的!一班忘恩负义的王八羔子!我看你他娘的活腻歪了!” 突然,一阵厮打哀叫之声。 随后是人体摔倒在地上抽搐呻吟之声。 王勉惊恐的盯着牢门。 这时浑身是血的张达出现在门前,因过度激动手里的钥匙搞了半天才扭开了铁锁。 张达一脚踢开牢门对着王勉大叫:“王兄快随我走!” 王勉惊慌的问:“张兄这到底是是怎么一回事啊?!” 张达一把拉起王勉就往外跑:“不要啰嗦了!咱们快走!” 二人刚刚逃出府牢,府牢内就一阵打乱,梆子铜锣的声音震天。 “出人命了!牢头被杀了!” “刺杀大人的人犯逃跑了!” “快去报告副将大人!” 黑夜中,二人在兰州城的街巷中一通狂奔。 忽然,前方一队巡城的护军迎面跑来,二人立刻钻入一条漆黑的街巷躲藏起来。 黑暗中王勉带着哭腔双手抓住张达的胳膊低声问:“张兄,你倒是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啊?!” 张达咬牙切齿的对王勉说:“刺史大人他……他昨夜刚出兰州城便被人刺杀了!” 王勉焦急的问:“是啊!可……到底是谁杀害了刺史大人?!” 张达瞪着王勉愤恨的咬牙切齿:“这次两县官民一体告状崔衡强霸民田杀人害命,尤其是私调护军弹压地方如同造反啊!再加上刺史大人恼怒便因此毁弃了他与大人女儿的婚约…… 于是……于是这厮便狗急跳墙昨夜指使刺客下手在途中截杀了刺史大人!” 王勉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啊?真的吗?!” 张达急的跺脚:“王兄啊王兄!你真不知道吗?这几年崔衡他用聚敛来的钱财早就将刺史府衙门连同护军上下买通一气了!这护军里有几个没收过他的好处?就连我也拿过他的银钱!若不是这样我早就在这护军里混不下去了!也是因为如此这次他才没有拿我开刀!现在衙门内外都是他的人了兰州府军政两道都被他掌握,你若想活命只有逃走一条路了!” 王勉含泪悲愤的拱手:“我……我多谢张兄的救命之恩!” 张达摇着头含着泪:“我……我是愤恨崔衡这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杂种!他十三岁流浪于街市时就被刺史大人收养在身边待如亲生子啊!大人给他吃穿给他读书给他习武给他升迁,就连女儿都许婚与他了!可这……这狗东西竟然还能下此毒手!” 王勉用衣袖擦着眼泪:“呜呜呜……我也是刺史大人捡来的苦娃,从小就在大人身边做事……” 张达悲愤的:“我又何尝不是,所以今日里我宁愿死也不能叫他得逞!” 王勉一把抓住张达的手咬牙切齿:“反正今日已经落得如此地步……不如咱们二人现在就去给大人复仇!” 张达摇头:“我这些年收了贪赃贿赂违心的为那厮做多了见不得光的事,所以这等杀头的买卖由我一人去做!你要逃出兰州城去往长安找门路状告于他为大人伸冤!” 王勉:“还是张兄你逃走吧!我去与这狗徒对命!” 张达用力的推了一把王勉:“你快走!莫要跟我争执了!你立刻去我家后院取马冲出城门!” 王勉:“那你……” 张达咬着牙将宝剑夹在手臂上用力擦掉血迹:“我这就去给刺史大人讨个公道!你我来世再见!” 【第五十一章完】 第五十二章:永寿亭【4】 【空界】 雨中的竹林内,王勉的亡灵呆呆的看着法师:“后来不久我便听说张达当夜行刺失败被杀了,从那日起我便远逃他乡东躲西藏,期间曾经到各处衙门投诉上告,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府衙愿意接这桩案子为刺史大人伸冤。 之后几年间我听说崔衡已经迎娶了赵大人的千金并且爬上了刺史的高位,于是我也就心灰意冷的只想找个容身之所了此残生也就算了,但万没想到半年前的一个雨夜……崔衡的手下竟然寻到了我家,杀害了我的家小!” 王勉的脸忽然变得痛苦扭曲哀嚎着:“我的妻儿啊!我那一双儿女啊!” 雨水混合着他身上脸上的血水冲下,王勉整个人变成的鲜红色,血水渗入地下,逐渐的将整片竹林都染得鲜红。 风雨中摇曳的竹海如同一片血海! 王勉仰头怒吼着:“将他们还给我!还给我!” 大地震颤山岭崩裂。 法师伸手放在他的肩头:“将你的计划告诉我吧!” 王勉瞬间变得平静了许多,看着法师的双眼:“我想……大人的千金肯定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因此才会嫁给杀父仇人,于是我便打算约她见面将原委告知,但……” 王勉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恐:“但……” 法师:“如何?” 王勉痛苦的抱着脑袋:“那日……我接到夫人回信约定在此地相见,于是我出于小心便提前两日来此地查看环境……” 严厉禅寺后山,一名小沙弥引着王勉穿过竹林小路走向永寿亭。 小沙弥指着不远处的竹林后隐约露出的亭子:“施主您看,那里便是永寿亭了,您先在亭中稍坐片刻我现在便去叫人为您奉茶……” “我只是……”王勉一转身小沙弥就消失在了竹林中。 王勉无奈只能独自缓步向永寿亭走去:“难怪夫人她选择此地见面,这里确实是一处清净之所啊……” 转过竹林,永寿亭出现在王勉的面前。 王勉惊讶的看到亭子里坐着一个披着斗篷的人背对着他,好像正在向山下观着山景。 王勉犹豫一下,这个寺在院当年他逃离兰州时只是个破败残旧的所在,几年没见却变得如此香火繁盛香客如织…… 王勉还是信步走向永寿亭。 亭中的人呼的转身看着他笑道:“你终于回来了!王勉!” 王勉大惊:“啊?!崔衡!” 崔衡缓缓站起身闪掉了披风:“咱们可是多年不见了!这些年让我找的好辛苦啊!你既然来到兰州就应该直接去刺史衙门投案才是,为何偷偷下书给我的夫人呢?你当真送信传书的都是夫人的亲信么?” 王勉冷笑起来:“哈哈哈,你为了逃脱惩罚杀害恩人竟然还做了此地的刺史!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 崔衡点头嘲弄地笑着:“哈哈哈……是啊!是啊!那是刺史大人他逼人太甚了,还有他不去死我怎会有机会赚得刺史的宝座?他于我的恩德我也报答了……” 崔衡向山下禅院一指:“你看这山下,我专门辟出了一所禅院安放义父他老人家的灵牌塑像,每日都有沙弥法师为他老人家祭祀祈福,我这做义子的也算得尽孝了吧?哈哈哈哈……” 王勉大怒:“住口!你这寡廉鲜耻残害良民的狗徒!休要在此狡辩!我今日要为刺史大人报仇!要为我的家小妻儿讨命!” 说着王勉从怀中抽出一柄匕首冲向崔衡:“你还他们的命来!” 崔衡冷笑着向竹林一招手:“做了他!” 忽然从竹林中窜出两条人影,一左一右冲向王勉。 王勉大惊闪退几步,那是两个手持短剑的青衣蒙面刺客,一前一后将他围困在当中。 王勉紧张的与二人对峙着:“我想起来了,那日杀我妻儿的就是你们!就是你们这群狗徒!” 那两名青衣刺客也不答话直接出手围攻王勉。 王勉虽是自幼在军中长大的护军出身,但独斗的技艺显然没有青衣刺客厉害,很快就落了下风。 不一会儿,王勉头上身上数处负伤血流不止瘫坐在地上,匕首也被刺客打落,两名刺客的短剑抵在他的肩头,但王勉依旧祖宗奶奶的骂不绝口。 崔衡缓步走下永寿亭,来到王勉的面前俯身拾起掉落在地的匕首,轻蔑的看着他:“骂吧,骂吧,当年你若是不逃也不会惹来之后的怨债,今日你就安心的去陪伴你的妻儿家小,顺道给我的义父带一句话……” 崔衡突然一挺身将匕首“噗”的一声刺进了王勉的胸膛:“告诉他我多他老人家的谢养育之恩!” 王勉大张着嘴巴,口鼻鲜血汩汩涌出再也说不出话来。 竹林内,法师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第五十二章完】 第五十三章:永寿亭【5】 【色界】 法师闭目端坐在严厉禅寺后山的永寿亭中。 停滞的雨滴落入茶盏,在茶盏中掀起一片涟漪。 “兰州守备刺史崔大人到!” “兰州守备刺史崔大人到!” 一阵呼喝声从竹林后传来。 守备夫人和金池都转头向亭外望去。 只见崔衡披着锦袍腰悬宝剑向永寿亭走来,一左一右两个小沙弥举着两把大号的油布雨伞为他遮雨。 崔衡大步走进永寿亭抖着肩上的水滴,两个小沙弥收伞转身退去。 金池长老和守备夫人一见赶忙起身施礼迎接。 守备夫人有些惊慌的:“怎么大人您今日也来寺里了?” 崔衡笑着:“我今日无事便想来寺院给岳父他老人家上香供奉,顺路也来看看你在这里进香清修的怎样?金池他们招待的如何?” 金池赶忙赔笑:“这个还请大人您放心!这严厉禅寺本就是依靠大人您和夫人的提携才有的今日繁盛,我们怎会怠慢夫人?” “那就好!”崔衡摆了摆手径直坐到了法师的对面,上下打量着法师:“这位是……” 金池赶忙凑到崔衡身边小声:“他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个从长安来的法师!” 崔衡:“哦?就是被皇帝陛下召见的那个?” 金池点头:“对对对!就是他!我多年前就是受到他的点化才入得释门啊!” 崔衡看着法师点头:“嗯!那他可是一个奇货可居的人物啊!” 金池:“是啊,我本就打算将他留在咱们的严厉禅寺里常住……” 崔衡笑着点头:“好!一定要留在这里!” 法师此时微微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崔衡:“面前这位就是守备刺史大人崔衡么?” 崔衡点头:“正是在下!早就听闻过法师的大名,今日一见真是幸甚!” 法师眯着眼看着崔衡:“刚刚听金池长老说这严厉禅寺是依靠大人您的帮助才有得如此繁盛,想必大人您一定是一位乐善好施的父母官吧?” 崔衡摇着手大笑:“哈哈哈哈,法师您过奖了,我确实帮了严厉禅寺一些忙,但算不得什么功德!” 崔衡指着山下:“其实这山前山后以及兰州城内的其他寺院也都有我的一些帮助,只是金池长老他善门常开德行广布才使得这严厉禅寺香火鼎盛。” 法师点头:“嗯……尤其是您派人刺杀了刺史大人赵蕈以及亲手杀害了护军校尉王勉!那也是大人您的一份功德啊!” 崔衡一愣手扶着佩剑大吼:“你!你胡说什么?!” 法师也睁大眼睛盯视着崔衡:“我说您谋害了您的岳父篡夺了刺史之位!以及谋害了其他无辜之人!” 法师指着金池:“并且放任这样假扮释门的恶徒在此坑蒙拐骗坑害百姓!真是造的一手的好功德啊!” 崔衡大怒霍然起身:“你休要血口喷人,你有何证据说我杀人害命?” 法师平静的说:“就在刚刚,赵大人的亲卫护军校尉张达告诉我说几年前的那晚他去找你给刺史大人报仇,当时行刺失败但他临死前用宝剑在你胸前划了一道伤痕,如果张达所说不错的话那道伤疤应该还在吧?!” 崔衡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胸前:“啊!” 一旁的守备夫人一下跌坐在地上,捂着嘴流着眼泪看着崔衡:“天啊!果然!果然是你谋害了我的父亲!竟然骗我说是贼人流窜临时起意……” 崔衡转头看着夫人摇摇头:“夫人啊……其实我当时也是没有办法,你爹n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因一些小事就非得要法办于我还要毁弃咱们的婚约,我才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崔衡指着山下:“你看我还特意给他老人家建了庙堂供奉,也算他没白将我养大一场!” 夫人捂着脸趴在地上呜呜的哭泣成了一团。 崔衡转回头看着法师:“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事!法师你可真是有一些道行啊!竟然能够与亡者对谈……” 崔衡看着金池:“金池长老,你可有这等本事?” 金池赶忙摇头摆手:“我可没有这样的能耐!虽然早就听闻人言法师他能穿行于两界,但我也游历多年从未见过有这样本事的人啊!不然,我是一定不能叫他和夫人见面的……” 崔衡看着法师一脸狰狞的:“法师你还知道一些什么一并都讲出来吧!” 法师平静的对着他:“当年刺史赵大人是因为你私带护军杀伤了陇城清水两县十余条人命才要治罪于你并毁弃婚约!而且你做贼心虚几年之后还派人追杀残害了王勉的一家老小!” 崔衡仰面大笑:“哈哈哈哈,法师你真个是位神人啊!这里的好多事情我都不曾记得了!你竟然了如指掌!” 崔衡挑起大指:“真是佩服啊!佩服!” 崔衡突然面目狰狞的盯着法师:“我本来打算将你留在此地常住帮这严厉禅寺敛财,但你既然知道的如此许多……” 说着崔衡抬起手:“来人啊!” 竹林里人影一闪,两名青衣蒙面的刺客出现在永寿亭外对着崔衡施礼:“请大人吩咐!” 崔衡狞笑着:“可惜啊!可惜!你这样的异人今日就要入土往生了,你看亭外这片竹海也算是一个清净的埋骨之所啊……那个王勉可以与你在此朝夕相伴了!” 法师平静的看着崔衡。 永寿亭外暴雨如注。 【第五十三章完】 第五十四章:永寿亭【6】 【空界】 空界中的竹林被染成了血红色,竹海翻腾着巨浪。 空地上,猴子蹲在地上笑嘻嘻的看着低着头跪在面前浑身是血的王勉:“喂!你想复仇吗?” 王勉抬起头惊讶的看着猴子:“你是?!” 猴子笑着:“我和那个法师是一路来的,我打算帮你实现一个愿望……” 王勉点头:“那崔衡杀害了我的恩人亲友和无辜百姓,只因他官居高位便无人能够制裁于他!我当然希望复仇!你能帮我实现吗?” 猴子歪着嘴:“嗯……我也不太确定这个法子成不成,我只是看他做过几次。” 王勉一脸渴望的:“你说吧!只要我能够复仇,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猴子点点头站起身:“好吧!那咱就试一试,我可不保证成功哦!” 王勉也站起身:“我要如何复仇?” 猴子扯开衣襟露出胸前刚刚愈合的伤口:“你能进来吗?” 王勉皱眉:“进到你的身体里?” 猴子点头:“我觉得这样应该可行!” 王勉咬牙:“好!” 一束紫色的闪电照亮了空界,天空中漩涡一般的乌云也被染成了血色。 【色界】 永寿亭外天昏地暗风雨交加,狂风将花草树木连根拔起,山下寺院屋顶的瓦片连同枯枝落叶在空中飞舞盘旋,那空中隐隐的传来呜呜的哀嚎之声。 亭内的崔衡金池等人一脸惊恐的看着这恐怖的一幕。 “啊?!这是怎么回事?”金池惊呼着:“这……这暴雨来的也过突然了!这可是我平生未见的状况啊!” 崔衡手扶佩剑凶狠的看着法师:“你!你竟然能够呼风唤雨?真是个妖孽了!” 法师也不由得抬头看了看亭外,然后转回头平静的看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我并没有如此的本领,这是你多年来积下业障吧……” 崔衡大吼:“你们还不快快动手!除了这个妖孽!” 那两个青衣的刺客被狂风吹得不得不用衣袖掩住面孔,硬撑着走向亭中。 法师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刚刚心念中已经隐隐的感到有一股无名的怨恨正在逐渐汇聚壮大,但那种怨恨的力量绝不仅仅是王勉一个亡灵所能够发动的,他现在完全不想去理会这种怨恨。 法师自长安而来的一路之上已遭受过数次打击和磨练,所以此时的心绪十分平静,他知道这狂风暴雨并不是悟能和悟净在色界作乱,于是也就淡然的接受即将出现因果业报的发生。 那两名青衣刺客刚刚踏入永寿亭,忽然一个浑身是血红色的身影缓缓的竹林里走出,拎着一柄滴着鲜血的匕首向永寿亭走来。 满脸的鲜血让人完全看不出他的样貌,血红色的眼睛仿佛在喷吐着复仇的怒火。 法师却看着血人的身形有一些眼熟:“啊?” 金池长老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不断地向后退缩着:“啊!那是……那是……王勉啊!” 崔衡也被惊吓的连连后退:“你!你是什么人?!” 守备夫人只翻了一下白眼便昏死过去。 那血人用尽全身的力量张开嘴对着亭中的人怒吼:“我是王勉!我今日前来复仇!” 金池长老被惊吓的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不关我事啊!不关我事!那都是崔衡主使的!与我无干啊……” “你少要装神弄鬼!”崔衡一下抽出佩剑指着血人:“你们先杀了他!” 两名青衣刺客转身一跃冲出亭子,一左一右飞速夹击血人,电光火石之间两柄短剑同时刺向他。 那血人只一闪身便出现在他二人身后,原来的地上只留下了一滩血迹。 血人匕首的寒光闪动了两下,两名青衣刺客便瘫倒在地,浑身上下无数的伤口汩汩的冒出鲜血。 血人转身继续一步一步的向亭子走来,嘴角露出狰狞的笑容:“崔衡啊……还我家人的命来!还赵大人的命来!还张达兄的命来!还被你残害百姓的命来” 崔衡惊恐的握着宝剑的双手不住的颤抖:“你!你!” 崔衡转身向山下大喊:“来人啊!快来人!有刺客!” 山下空寂的连回声都没有。 崔衡转头看那血人已经走入永寿亭中,他脚下每一步都留下一个血脚印。 崔衡情急之下一把抓起守备夫人的衣领,用宝剑抵在夫人的脖子上:“你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哈哈哈,你这个懦夫!”血人并没有停下脚步继续逼近崔衡:“你作恶多端杀害了多少好人?此时害怕的连剑也拿不稳了竟然还敢叫嚣对夫人下手?你大限将至还不下跪求饶吗?!” 崔衡双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宝剑也掉落在地不住的哀求着:“啊……求你绕过我吧,我该死!我知错了!我……” 血人已经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二人面对面狠狠的盯视着崔衡的眼睛:“你仔细记住了这张面孔,你将在另一个世界里与他作伴!朝夕相对!” 崔衡的眼睛里映着一片血色,大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啊……” “噗”匕首直挺挺插入了他的胸口。 永寿亭外的狂风暴雨骤然停止了,屋瓦碎屑纷纷落下,但天空依然漆黑压抑。 【第五十四章完】 第五十五章:永寿亭【7】 【色界】 严厉禅寺后院,半日前。 陆显领着猴子在后院的回廊中穿行,猴子感觉自己的眼睛已经不够用了。 来来往往男男女女的各色香客贵人,还有拖家带口佣人孩童的在宽大的庭院中追逐嬉戏互相打闹。 猴子也算是一个见过一些市面的主儿,大大小小的王府寺院没少出入,但眼前这等情景却是让他有些不明所以:“陆显和尚,你们这寺院怎么如此热闹啊?” 陆显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唉,这寺院本不是如今这等模样啊……” 猴子疑惑:“我早年见也确实来过此地做一些随手的买卖,但从未见过这等热闹喧哗的场所。” 陆显转回身:“哼!原先这禅院的方丈可不是金池长老,而是我的师傅通明禅师!” “通明禅师?”猴子若有所思:“通明禅师……我倒是听人说过,他好像早就圆寂了吧?” 陆显点点头:“是啊……几年前禅师就圆寂了,然后这寺院就被金池德贤一班人霸占了,他们依仗着有刺史衙门的人脉撑腰,竟然将这本来是清净禅林的地方变成了灯红酒绿的场所……” 猴子:“你说你以前曾经贩马?” 陆显抬头望了一眼后山青翠的山林,摇头叹息:“我本名毛禄家住在天水稠泥河毛家堡,因父辈就是贩马的因此我自幼就随父亲行商,可那时正逢隋末乱世动荡不安苟活艰难,有几次贩马的商队遭遇乱军劫掠,弄得我家倾家荡产母亲也早早去世。 遭受了多次打击之下我父亲便不愿再做这搏命的营生,于是便在家乡务农,但没想到没过上两年安生的日子毛家堡极其周边的村镇便又遭到了乱军洗劫,正在这走投无路的情况之下兰州刺史赵大人的军队需要一批战马,于是我父亲联合了几十个马贩子再次远行。 我随着父亲与数十人组成的马帮结伴赶着一群数百匹战马从凉州赶往兰州,这一趟生意几乎是孤注一掷的压上了全部的身家性命,为了多赚几个钱几乎借遍了认识的亲友。 就在这浩浩荡荡的马群即将到达兰州的时候,又是一股数百人的乱军队伍将我们团团围住,原来是马贩子中间一直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将我们的马队全部劫掠而去。 眼见数月的辛劳付之东流我父亲气不过与他们争执起来,那一队乱军便开始杀人灭口,除了我一人负伤逃出之外我父亲和其他的马贩子都惨遭杀害! 我清晰的记得那些人全都蒙着面孔,有一些人的衣甲是官军的装扮!” 猴子皱眉看着陆显:“那你怎么会入了空门?” 陆显:“我一路逃入兰州便立即前去报官但官府无人理睬,我要求见刺史大人也不能得见,后因伤病交加昏倒在路边幸亏这严厉禅寺的通明禅师路过将我救起带回寺院医治得以活命,因我家人皆丧无依无靠于是通明禅师便从此将我留在寺中出家。” 猴子:“通明禅师圆寂以后你怎么还留在这里与这班人混在一起?” 陆显:“我是感念禅师的恩德留在这里为他守灵,我每日都会为他打扫灵塔为他诵经……” 猴子点头:“你还真是个有心的人……” 二人边说边走,又穿过了几个院落走入了一个金碧辉煌的佛堂。 那些供奉的金身佛像和各种法器都让猴子看得眼前一亮,猴子砸着嘴心里盘算着这可是一处做买卖的好地方啊,等见到法师以后一定不能空手而回。 猴子:“你说的那现在的方丈住持他们是如何来的?好像将这里经营的不错啊!” 陆显摇头:“那金池和德贤他们几人来了也有一些年头了,一开始就借住在寺院不算做本寺的人员,但通明禅师圆寂之后本应由禅师的师弟严慧禅师担任方丈的,没想到刺史衙门不知如何讨来了朝廷的敕命叫金池做了方丈,从那以后这寺院变成了富贵人家玩乐的市场,搞得整日金山银海乌烟瘴气,还侵占周遭的土地财产害了不少百姓!” 猴子对着陆显:“看来是他们和刺史衙门的沆瀣一气坑害乡里了?” 陆显点头:“一丘之貉!” 猴子摸着头嘟囔:“乖乖!这种寺院我倒是第一次见到,真是开眼啊开眼!” 猴子突然咧嘴大叫:“咦?那个呆头的法师与这等图财害人的货色必定是水火不容的啊?他怎么会愿意留在这里过夜?” 陆显:“是啊!那法师哪里是自愿留下过夜啊,是他们强留法师在此!他们打算借用法师的威名为他们敛财!” 猴子恼怒的咬牙:“哈!这班狗徒竟然打老子金山的主意?” 陆显一愣:“什么?金山?” 猴子赶忙催促:“快快带我去寻法师的所在!” 陆显一指蜿蜒而上的山路:“早上听说法师与守备夫人还有金池等人都在这后山的永寿亭中!” 【第五十五章完】 第五十六章:永寿亭【8】 【空界】 血浪翻滚的竹海,一条条紫电破空划过苍穹。 电光映照下王勉和无数愤怒的亡灵在撕扯着崔衡的身躯,将他渐渐拖入黑暗。 猴子摸着胸前散发着金光的伤痕咧嘴嬉笑着:“看来这等法术也不是太过高深玄妙,咱不知比那呆头法师的手段强了多少!嘻嘻嘻……” 忽然,一股鲜血从猴子口中涌出。 “噗”的喷溅了一地。 一道紫电击中山林,那血色的竹海瞬间燃起大火,熊熊的火光映照着猴子的眼睛。 猴子眨巴着眼睛喃喃的嘟囔:“这……这难道就是助人为乐的下场么?” 【色界】 永寿亭外的竹海烈焰翻腾,狂风席卷着火龙几乎将整个山林吞没。 “快逃!”嘴角淌着鲜血的猴子不顾胸前的伤痛一把拉起法师一手搀起守备夫人逃出永寿亭,向山下的禅院奔去。 法师回头看到烈焰已经将永寿亭团团包围不由得惊呼:“那金池长老!” “什么鸟长老?不过是一个图财害命供人驱使的狗行之徒!”猴子咬牙骂着:“今日老天有眼!他得了如此报应也算得给这山下的百姓出了气!” 金池长老在亭中来回奔突呼号也无法冲出火海,那些沙弥和尚无一个前来救援,纷纷逃散的不知去向。 金池身上镶嵌着珍珠宝石的锦阑法袍已经燃烧起来,头上绣金的法冠也烧的只剩下一圈黑乎乎的金线堆在头上,须臾间金池一下扑倒在永寿亭中四肢抽搐浑身冒着滚滚黑烟与那位刺史崔大人一起烧成了两块黑炭。 法师被猴子拉着一路跑下了禅寺,守备夫人的侍女仆从纷纷跑上前来将夫人接住,那夫人早已晕死过去被众人抬着向寺院外面逃去。 猴子抬眼望去,半个山梁都已经燃烧起来,崩落的树木化成一道道火线被狂风席卷着落下,禅寺的屋顶和院中的花木瞬间也化成了一片火海。 禅寺中此刻乱成了一团,那些拿着水桶打算救火的和趁火打劫的和尚们拥挤在了一起,德贤站在金碧辉煌的大殿声嘶力竭的吆喝着扑火。 忽然德贤背后的莲花座上一尊金佛轰然倒下,将德贤死死的压在身下,众沙弥和尚一见便全都扔了水桶四散逃命去了。 “你看!你看!这些个做了孽的主儿一个都逃不脱报应啊!哈哈哈”猴子哈哈笑着脚下也不停步拉着法师一路跑向马棚。 法师摇着头哀叹着:“唉!这山火怎么就将起的如此之快呢?也可怜了这些人……” 猴子:“嘿嘿,他们整日围着金银修行当然要受这百炼之苦!你对这些家伙的同情那就是对那些被他们加害的人不公啊!” 马棚的院子里陆显正带着几个沙弥将马匹牲口驱赶出禅院后门,然后他指挥众人不断地向马棚上泼水防火,幸亏这院子里有专门饮马的水槽和水井,整个寺院就只有这里未见烟火。 马贩子老刘正牵着法师的老马和行李向院外走,一抬头看到了猴子拉着法师急急的跑来立刻松了一口气:“哎呀,我刚刚听陆显师傅说你去山上找法师,正打算将这些牲口弄出院子后就去寻你……” 猴子笑着一把接过老马的缰绳:“没事没事,你看我们这行善事的人全都无事!” 猴子向身后一努嘴:“喏,那些图财害命的家伙却全都糟了天谴!” 老刘看着法师上下打量着:“您就是那位从长安来的法师吧?” 这时陆显也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对着法师施礼:“哎呀,真是委屈了您啊!今日这山火想必就是对我等罪业的报应!还望法师您原谅!” 法师苦着脸摇头:“唉!也不知这场大火烧伤了多少条性命!这……” 猴子将缰绳塞在法师手里:“你还啰嗦个啥?还不快走?去西行求那个什么真理?!” 其实猴子此时心里盘算着,那些还未烧透的殿堂里肯定遗落了不少值钱的玩意儿。 老刘和陆显都催促着法师快些离开,没想到法师却将缰绳又塞回老刘的手中:“还请老人家代为照看一下,我决不能如此袖手旁观!” 说着法师将一桶水提起淋在自己身上,然后拎起水桶反身冲向大火。 院子里三人眨巴着眼睛瞠目结舌的看着法师逆行的背影。 【第五十六章完】 第五十七章:永寿亭【9】 【空界】 猴子孤身站立在雾隐峰的山脚下。 有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那山林深处传来,不断的在他耳边回荡召唤着他。 猴子…… 猴子…… 哥哥…… 哥哥…… 一瞬间猴子再次来到了那座雾隐中的山峰。 还是那个熟悉的小院,母亲依旧坐在屋檐下手中忙活着活计,一脸慈爱的看着他:“你这猴子忒大胆了,你不要自己的性命了?你若是死了你的妹妹将来怎么办?” 猴子呆愣着自语:“我的妹妹……” 一个五六岁头上梳着两个抓髻的小女孩从猴子身后跑来,嬉笑着一下抱住了猴子的大腿:“哥哥!哥哥!跟我玩!” 猴子疑惑的蹲下身子扶着小女孩的肩膀仔细的端详着,但小女孩的脸却有一些模糊:“咦,你的脸怎么……” 母亲笑着:“你还不快带你妹妹去洗一洗脸,刚刚不知道跑去哪里蹭了一脸的灰!” 猴子揉着眼睛:“好像不是……” 猴子抬头:“啊!” 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再次站在了雾隐峰的脚下。 雾隐峰上烟雾缭绕…… 【色界】 严厉禅寺这座昔日金碧辉煌的禅院已经变为冒着青烟的一堆堆焦土瓦砾。 活下来的人们的身上都被烧的破破烂烂,被烟火熏黑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恐的神情,只能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惨像无人做声。 唯一幸存的后院马棚中,脸上漆黑头发烧焦的猴子倚在门旁昏昏沉沉的大睡不醒,湿漉漉的胸前的衣襟隐隐的渗出血水。 法师疲惫得走到猴子面前,蹲下身子看了看他胸前的伤口皱紧了眉头,伸手摇晃了他几下一看没有反应,便赶忙招呼老刘来一起将猴子搀扶到一处干燥的地方躺下。 法师从老马的行李中取来了一些药膏和布条,仔细的为他包扎了起来。 猴子身上遍布着各种各样的伤痕,上一次在秦州净念寺的时候法师就见到了这些恐怖的伤痕,以他的认知中是没有人能够遭受了这样多的伤痛还能存活下来的,他不禁感叹猴子顽强的生命力以及同情他困苦的遭遇。 老刘看着猴子的伤势问法师:“这孩子的伤势不严重吧?明明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样子怎么一下就变成了这样?看着伤口应该也有一段时间了……” 法师一边包扎一边说:“他这胸前的伤痕是不久以前为救人所留的,一般人必死的刀伤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恢复了……” 老刘点头:“前些年我跟这个孩子打过一些交道,他虽然经常做一些偷鸡摸狗的营生但本性不坏,那无非是穷苦人为了活命的手段罢了!” 法师将布条用牙齿扎紧,拿起身边装着药膏的竹筒抬头看着老刘:“您老能否帮助照看他一阵呢?我这有一些外伤的药膏可以给他施用……” 老刘赶忙接过药膏点头:“可以可以,我现在就住在这禅院山下旁不远,一会叫人帮着抬去就是,您大可放心。” 这时陆显带着几个灰头土脸的沙弥走来,对着二人说:“看来真是天火制裁啊!这寺院贴金镶银的所在全都毁了,只剩这片破烂的牲口棚和后山通明禅师的灵塔安然无事,山下的百姓也未受到牵连,真是天意啊!天意!” 法师站起身:“陆显师兄,那你们今后如何打算?” 陆显抹了一把脸上黑灰微笑:“我们这里连死伤逃散了有七八百人,现在还剩下三十多人愿意继续留在这里,我看这样也挺好的,当年我追随通明禅师的时候这里也是这么多苦修的师兄弟。” 陆显指了指身后的牲口棚:“我们先将这马棚改造一下居住,三十余人足足有余,再花时间慢慢修复一些院落殿堂,剩下的地方等修缮好了之后就赠与那些因为以前被禅院夺取房产土地的人居住。” 陆显看着法师:“我想用不了几年的光景就能够将这里恢复到曾经通明禅师在世的模样。” 法师赞许的轻轻点头:“嗯……陆显师兄才是法门真传啊!” 陆显羞愧的低头施礼:“法师您过奖了……” 老刘拉了一下陆显的衣袖,指着躺在地上的猴子:“陆显师傅,麻烦您叫俩人帮我把他抬到我家里去调养。” “好!”陆显赶忙答应着,转头看着身后的沙弥打算挑选两个强壮一些的:“嗯……” 这时,猴子突然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打着哈欠坐起身:“啊……我才不去刘老官儿那个穷窝呢!” 众人惊得纷纷后退了几步。 法师:“啊?你没事了?” 猴子一骨碌身站起叉着腰摇晃摇晃了脑袋,摸了摸胸前的布条,笑嘻嘻的:“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只是昨夜一夜没睡还在鹰愁涧跟狼群打了一仗有些困倦了。” 周围的人都暗自吐了吐舌头。 老刘:“我看你还是去我家修养一些时日吧!” 这时院外一阵脚步声传来“守备夫人到!” 众人回头。 只见守备夫人带着几名仆从走进院中,对着法师拜倒在地:“我多谢您的恩德!为我父亲报了仇也让我摆脱了这个恶魔的折磨!” 法师也赶忙还礼,指着猴子对守备夫人:“这一次是他为您跨越两界找到了因果才报得仇怨,并非是我啊……” 守备夫人赶忙再次对着猴子施礼:“多谢这位小师傅的大恩大德!” 守备夫人抬起头一脸诚挚的看着众人:“我想请法师和几位恩人到刺史府中暂住几日,容我报恩!” 法师赶忙摇头摆手:“这是万万不可的……” 身边的猴子眼睛发光:“哦?好啊!好啊!我去!我去!那刺史府总比刘老官儿的穷家强上千百倍了!” 【第五十七章完】 第五十八章:葫芦河【1】 【色界】 清晨,阴郁的天光下,法师披着蓑衣牵着老马拄着锡杖缓缓的走在通往凉州蜿蜒曲折的官道上,连日来的春雨让这西北本应干旱的土路四处泥泞倍加难行。 这条由兰州通往凉州的商贾大路此时却行人寥寥,法师走来数日间除了有一队马帮经过意外也没有遇到几个行人,路边的一些村庄镇店大都关门闭户人去屋空,商贩们做生意的草棚档口也都一派寥落的景象。 行至中午,乌云还未散去,法师仰面看了看天色:“今日还是要下雨啊!看来我得找一个避雨的去处了!” 这时,一个岔路口前的大树下坐着两个砍柴的中年樵夫正在歇脚,法师赶忙上前施礼:“请问二位大哥,去往凉州的路是走哪条啊?” “哎呦!是个法师啊!” “有礼了!有礼了!” 两个樵夫赶忙起身作揖。 矮个的樵夫笑着对法师:“这两条路都通凉州,只是远近不同。” 一个瘦高的指着左边的路说:“若是走左边路这条近一百里……”转身又指着右边:“您看这右边的那条路远一百里!您打算走哪条啊?” 法师皱眉:“这两条路竟然相差这么许多……那自然要走这近一百里的呀!” 矮个樵夫摸着胡子笑着:“哈哈,走这近一百里的到凉州可能得晚个五六日,而走那远一百里的却能早个三五天……” 法师更加疑惑了:“近路的反倒会晚到?远路的却能早至?这……是个什么道理呢?” 高个的樵夫笑着:“您们没发现这官道上都没什么商旅行人吗?那是大伙都贪图近路于是被河水阻滞了,近路的这边要过葫芦河只能走浅水滩涂涉水过河,但现在河水高涨过河的滩涂前几天就断绝了,照这么看估计怎样也要再等个三五天河水才能褪去……” 矮个的樵夫也笑着:“嗯,现在只剩下远路的那边还有一座小桥能过葫芦河了,但大家都嫌远没人走这条路。” “葫芦河?”法师皱眉点点头,问:“那远路的小桥是不是在陈水村啊?” 高个樵夫点头:“对!是离着陈水村不远,昨日还有行人从那边过来说那个小桥还在,但今日我们便不知那桥还在不在了……” 法师问:“那座桥是不是前年被洪水冲毁过?” 高个子樵夫:“是!原本那里是有一座大桥,但前年被洪水冲毁了,当地的百姓们只能自己筹资建了一个小木桥。” 法师点头:“你们可知道前年有一支朝廷派遣与吐谷浑和亲的队伍从此经过么?” 二人连连点头:“知道啊!知道!” 矮个子樵夫:“那支队伍就在距离陈水村不远的树林里遭劫的,送亲的唐兵唐将死伤殆尽,听陈水村的人说好像是突厥人做的。” 高个子补充:“对!朝廷后来派了几拨人前来搜寻战场,他们找到了不少突厥的军械,肯定是突厥干的!” 矮个子:“嗯!还有捡到陪嫁的珠宝黄金的呢!” 高个子摇头:“可惜的是那个公主失踪了,有的说是被突厥绑架走了,也有的说就死在那片树林中了……” 法师追问:“没有人见过公主的行踪么?” 二人摇头:“任谁都没见过,我们只是听那些前来巡查的官家的传闻罢了!” 法师望着远方轻轻的点头:“啊……原来就是这里啊!” 法师躬身施礼:“多谢二位指点了!我这就赶路去了……” 矮个子皱眉笑着:“哎呀,法师您若是不急就在我们这里住上几日,等河水退了走这近路也是可以的。” 高个樵夫点头:“是啊!是啊!我们村里虽然人口不多但还有个小庙可以留宿,不如就先住几日等天气好了再走不迟啊!” 法师笑着:“多谢两位大哥好意了,既然有路可走那我还是继续赶路吧。” 说着,法师牵着老马拄着锡杖在二人的注视下转身向右边的岔路走去。 【第五十八章完】 第五十九章:葫芦河【2】 【色界】 傍晚,乌云密布的天空下,法师独自牵着老马走在泥泞的山路上。 转过一片山林,法师眼前便是一片雨后泥泞的荒野。 一道闪电划破苍穹,惊得山林中鸦雀飞舞,野兽哀鸣声阵阵。 法师抬眼看了看天色,牵着马走下大路走上荒原。 大雨从天而降,浊流不断的冲刷着法师脚下的泥土,泥土下逐渐露出森森白骨。 法师将锡杖插在泥水里,静静的矗立在雨中,望着眼前这一片荒原。 【空界】 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上下着血雨,弥漫的雾气之中几只巨大的荒原兽正在荒原上漫步四处寻觅着猎物。 这些荒原兽的身上披满了荆棘苔藓,巨大的犄角上挂满了藤蔓,四只眼睛发散着悠悠的绿光,口鼻里呼出一团团的白烟。 几个亡灵在枯草和树丛间哭嚎爬行的躲藏着荒原兽的猎杀,甚至拼命的将身体钻入地下躲避。 被荒原兽发现的亡灵根本无法逃脱,它们被几只野兽驱赶围困在一起,然后任由野兽撕咬争抢分食它们的残躯。 一个唐军装扮的亡灵被一只荒原兽衔在了半空,手脚无助的挣扎着哀嚎着,一旁的几只野兽也纷纷围拢上来正要撕扯分食它。 法师挥舞着金杖一跃而起,身后留下了一道金光,他的金杖“咚”的一声重重的敲在了那只野兽的额头,野兽痛苦的扔下猎物嚎叫着转身逃窜向荒原深处,唐军的亡灵随着法师缓缓的落在了地面上。 周围的野兽低吼着围绕着他们徘徊但不敢靠近。 那唐军的亡灵呆立在法师的面前,用空洞的眼窝注视着眼前这位浑身发散着金光的法师:“啊……您就是法师吧……” 法师轻轻的点头:“嗯!你是护送公主去吐谷浑和亲的护军吗?” “啊……”唐军亡灵呆呆的愣了片刻好像才想起了什么,突然一下子扑到在地痛苦的抽泣着:“是……是……呜呜呜……我是……” 法师走上前蹲下身一只手放在它的肩头:“那公主到底在哪里?” 两年前,紫色的闪电划过天际,暴雨中的战场一片狼藉。 箭矢如飞蝗般乱射。 突厥武士们如潮水一样从树丛间涌向车队。 突厥武士立刻和唐军陷入了混战。 双方的骑兵挥舞着长剑弯刀互相砍杀。 步卒们扭打在一起,在泥水中翻滚撕斗。 “保护公主!护驾!”一个骑马的唐军挥舞着马槊大叫着召集部队。 但是,一支箭矢正中他的咽喉,那唐军便翻身落马。 公主高大的车辇前还有不多的几名唐军正在挥舞着马槊长矛苦苦的支撑。 “呼呼呼”一名唐军护军双手拄着长戟沉重的喘息着,他的身上已经中了数箭,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这时,几个蒙面的突厥武士举着弯刀哇哇怪叫着向他冲来,这名唐军用尽力量挥动长戟刺向突厥武士,但被盾牌挡住。 “杀!”身边的另一名唐军用马槊帮助他驱散突厥武士的进攻:“保护公主!” 一柄弯刀一下从他的背后刺入了他的身体。 这名唐军一下张大了嘴巴扑倒在地。 这时,车辇的木门被从里面一脚踢飞,衡阳公主一身箭袖软甲身后背着剑匣手持长剑站在车辕上大喝:“随我杀出去!” 四周陷入苦战的唐军士卒们立即被公主鼓舞了跟着大吼:“杀!杀!杀!” 公主带领着两名侍女一下冲入敌群,长剑飞舞之处突厥武士应声倒毙。 一名骑马的突厥首领挥舞着弯刀大叫着:“不要放跑了公主!杀了她!” 公主抬头怒目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突厥首领,一跃而起向他冲去:“杀了这个头领!” 身后的两名侍女也用短剑砍翻了两名突厥武士,翻身追着公主而去。 惊得那名首领大叫:“快!快截住她!” 三人在唐军拼死的保护下一路冲杀到头领面前,一名侍女俯身弓背大叫:“上!” 公主跨步一蹬侍女飞身跃起,半空中双手高举长剑奋力劈下:“杀!” 那突厥首领慌忙横刀招架。 “嚓”一声连人带刀被长剑斩为两半。 公主顺势落在马背上,一脚蹬掉死尸翻身坐在马鞍上,一提缰绳横剑大叫:“唐军将士随我冲!” 两名侍女一边格挡着一名突厥武士的进攻一边仰头对着公主大喊:“请公主快走!”“公主快走!” 衡阳公主一圈战马俯身一剑刺杀了那名和侍女交手的突厥武士:“你们也随我一起走!” 一名侍女已经身负重伤,鲜血已经染红了衣衫,她横着短剑摇头:“公主您快走吧!休要管我们了!” 另一名侍女用力的拍了一下战马的屁股大叫:“公主速走!” 正在此时,一支箭矢从山林中破空飞出。 “噗”正中公主肩头。 “哎呀!”公主大叫一声手捂箭伤处扑倒在马背上。 那名负伤的侍女见状用短剑刺向战马的臀部。 战马疼的扬起前蹄一阵咴咴的嘶鸣,随后驮着公主发疯一般的冲出人群向远方奔去。 山林中更多的突厥武士挥舞着弯刀嚎叫着向这边涌来。 【第五十九章完】 第六十章:葫芦河【3】 【色界】 半年前,太极宫显德殿上。 李世民坐在昏暗的皇座上,将自己躲在阴影之下,静静的看着盘膝坐在大殿上的法师悠悠的说:“你既然决意西去我也不再苦留,但是你要帮助我完成一件事情……去寻找一个人!” 法师抬头,看着阴影中的皇帝:“但请陛下吩咐……” 李世民:“衡阳公主……她自幼便随我和三姐平阳昭公主一起生活,我和三姐待她如同女儿一般娇惯形影不离,但建成元吉为了削弱我竟然多次对父皇提议将衡阳公主远嫁吐谷浑并且要夺取我的军权,于是……才有了后来的玄武门之变…… 去年今日,衡阳公主去往吐谷浑和亲的路上途径葫芦河时遭到突厥武士的伏击,送亲的人员和护军尽数被杀竟然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我也曾多次派人前去寻找公主的下落但都没有任何线索,有人说她被突厥掳走也有传言已经被害…… 我曾经在三姐临终之时发誓要照顾妹妹……因此希望法师此次西行之时能够帮我找回衡阳公主!” 终于,有一束光亮照在李世民的脸上,皇帝的眼中闪着泪水。 法师仰望着李世民的面孔,他知道面前的这位刚刚经历了血雨腥风手足相残的皇帝的眼泪是为谁而流。 法师点头:“请陛下放心,我一定找到公主的下落!” 【空界】 浓雾笼罩的荒原上。 巨兽们巨大的身影在浓雾中隐约徘徊。 唐军的亡灵瘫倒在法师的面前哭泣着,黑洞洞的眼窝里流出的都是血泪。 法师低着头平静的看着亡灵。 那些荒原巨兽正在向法师渐渐的靠近,口鼻内喷出的烟气甚至吹到了法师的身上。 忽然,一个比巨兽还要高大数倍的巨大身影出现在浓雾之后:“哼!这些依靠亡灵为食的蛆虫!” 一道金光闪过狂风吹散了浓雾,悟能一脸怒气的手持降魔杵迈着沉重步伐向巨兽们走来:“退散吧!省去了我的麻烦!” 那些巨兽惊恐的后退着,但心有不甘的对着悟能发出呜呜的低吼。 悟能轻蔑的摇晃着脑袋,举起降魔杵摆好战斗的架势:“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腌臜秽物!竟敢与法力对抗?!” 一阵恐怖的嚎叫之后,巨兽们开始疯狂的向悟能发起了进攻。 悟能挥动降魔杵将巨兽一个个击飞,但立即又有巨兽冲上来撕咬他的身躯。 那些巨兽的尸体快速的化成了一堆骸骨,随后骸骨也随着悟能的狂风化作一团烟尘消散。 悟净手提着一个只剩下半截身体形如枯槁的突厥亡灵无声的出现在一个已经倒毙的巨兽的尸体上,随后一跃而下将半截亡灵“扑通”一下丢在法师面前的地上:“亏得我下手及时!捉住它时已经被吃掉了一半!” 那个唐军的亡灵一见突厥亡灵突然不再恐惧,一下子从地上跃起扑到它的残躯之上,挥起拳头疯狂的向它的头上打去:“杀!杀!杀!” 两个亡灵在地上翻滚着厮打着。 悟净一见赶忙伸手抓住唐军亡灵的胳膊将它拉开:“哎呀!你这家伙竟然如此粗暴!” “杀!杀!杀!”但那唐军的亡灵发疯一般挣扎着竟然扯断了自己的双臂,转头一下扑到在突厥身上,张开口狠狠的咬着突厥亡灵的头颅,咬的突厥亡灵一阵哀嚎,双手不断的撕扯唐军亡灵的头发。 法师也不得不伸手放在唐军亡灵的头上:“你莫要打散了它!我留下它还有用!” 那唐军才逐渐的平静下来,缓缓的站起身躯转过身去。 “唉!”悟净看了看手中的两条断臂,无奈的摇了摇头将断臂丢在地上,抬头看了一眼正在跟巨兽们打得不可开交的悟能,嘲笑的哼了一声飞身平地卷起一股巨浪加入了战斗。 法师看着地上的突厥亡灵,缓缓的蹲下身将手放在它的肩头:“你是谁?” 那亡灵惊恐的脸扭曲在了一起,用了半天的力量才发出了声音:“我……我是叶护可汗帐下近仕统领赫勒什……” 法师:“你可知道衡阳公主的下落吗?” 突厥亡灵:“那一日,我只见那公主上马逃遁而去并不知道她的下落……” 法师皱眉:“那你们为何截杀和亲的队伍?受谁的指使?” 亡灵张大了嘴巴:“啊……是……可汗的叔叔……贺莫咄!” 法师:“他因何要袭击一只送亲的队伍?” 亡灵:“他……他……他要篡逆!” 【第六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