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生文籍》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一章:泣血的刀(一):冷锋 今天的夜色似乎格外的沉,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男孩儿静静地坐在房顶上毫无睡意,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这样的眼神实在不该出现在他这样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身上。 月光映照着他那孤单的身子,长长的影子投到地上,像是洒满遍地伶仃…… 他是林家庄里最不快乐的人,也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快乐的人——林逸峰。 林逸峰是林家庄庄主林震宇的幼子,母亲是妾室,他似乎生来便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林逸峰出生时非但不哭不闹而且大家还惊讶地发现刚出生的他居然就已经长全了牙齿! 但更让人不安的是这个孩子的眼神,他的眼神不像别的孩子一样灵性清澈,而是充满了无尽的落寞,就好像早已经历了百世风霜,生性孤僻的他也不愿与任何人亲近。 惟是如此静谧的夜晚,无心睡眠的人似乎不止有林逸峰,在皎洁的月光下那个翻墙而入的黑影异常显眼。 那人的武功很是了得,林家庄内不乏家仆守夜,他却犹入无人之境,似乎对庄内的地形十分熟悉,几个起落后居然翻进了林震宇的房中。 出乎林逸峰意料的是房中并没有传出打斗声,反而亮起了微弱的烛光,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那个黑衣人又离开了,看来那人必是林震宇的熟人。 等看到林震宇房里的烛光熄灭后林逸峰才跳下房顶回到屋中休息,他没兴趣知道那人的身份,他既然三更半夜来找父亲定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自己就算问了也是徒劳。 这样又过了数天,林家庄的一切如常,仍旧人来人往。 而林逸峰也依旧是庄子里被忽视的那一个,因为他在白天几乎是足不出户的,就连饭菜也是下人放在门口由他自己拿进屋中,他似乎不愿意与人发生接触,就连他的母亲去世之时他也未有前去祭拜。 黑衣人走后的第四天,林逸峰奇迹般地走出了房间来到花园,不过他也没有四处闲逛,只是坐地园中的一块大石上,仰首眺着天际的白云发呆。 庄里的下人见到这一幕,私下无不震惊。 于是,麻烦便找上门来。 林逸峰坐了一会,倏地,一头小狗一边“汪汪汪”的吠着,一边发足朝他这方向奔来。但见小狗神色怆惶,遍体鳞伤,显然是刚刚给人毒打一场,此际慌不择路,急急窜至林逸峰身下的大石后面匿藏! 就在此时,两名小孩手持木棒木棒追赶而至,正是林震宇的长子和次子,林逸峰的两个哥哥――忠岩和孝岳! 他俩似是冲着那头小狗而来,但追至此处突然失去它的踪影,忠岩不禁怒叫:“呸!那头杂毛当真斗胆!本少爷只是想吊它来瞧瞧怎生模样,反给它咬了一口,不好好揍它一顿,实难消心头之恨!” 孝岳附和道:“这太便宜它了!依我看,最好将它拆骨煎皮,然后煮了来饱餐一顿!” 忠岩嘿嘿一笑,道:“好!那我们快搜吧!” 二人遂于园中四周继续搜寻,自然发现林逸峰正坐在大石上。 忠岩走到林逸峰跟前,道:“喂!油瓶,你见否有头小狗跑过?”出口已是异常轻蔑。 其实小杂毛早躲到大石之后,林逸峰却连半根眉毛也没跳动一下,是怕因此而泄露小杂毛的行踪?还是他根本便对任何事漠不关心? 他平素绝少说话,忠岩现下又出言不逊,他更是惜字如金。 孝岳此时亦上前帮口道:“大哥在问你,你怎么不答?别老在装神气了。” 忠岩道:“二弟,他并非在装什么神气,而是根本就是小杂毛的同类――小杂种!” 孝岳道:“哈哈!无怪乎爹爹和他说话时,他有口难言啦!原来是狗口说不出人话来!” 他俩兄弟一唱一和,冷言冷语,林逸峰听了一会,便从石上跃下,迳向自己的房间走。 忠岩和孝岳岂会让他走得那样容易?二人身形一展,前后将其围拢,忠岩闪电般捉着林逸峰的左臂,暴喝道:“小杂种,我看你一定知道小杂毛滚到哪儿?快告诉我们,否则……” 就在三人纠缠之间,那头小杂毛可能见忠岩和孝岳正在分神,于是乘隙从石后奔出,向着来处跑去。 孝岳目光锐利,一见是小杂毛,急忙呼道:“大哥,小杂毛就在那边!” 忠岩乍听其弟所言,立时放开林逸峰。二人正欲发足穷追,忽地同给林逸峰从后紧一抓背门,两兄弟一个踉跄,向前摔倒,身后的林逸峰亦随之仆跌! 忠岩瞧着小杂毛愈跑愈远,大怒道:“狗娘养的,刚才定是你护着那头畜生,你作死么?”呼喝间已举起手中木棒向林逸峰挥去。 林逸峰虽然比忠岩小五岁,惟亦不慌不忙,翻身避过,忠岩这一棒竟然误击在孝岳小腿之上。 孝岳痛得呱呱大叫,林逸峰正欲站起来,忠岩却给拦腰紧抱不放。 纵然林逸峰长得较同龄孩子高大,动作亦甚敏捷,可是毕竟没有武功底子,而且一个十六岁孩子的气力终究不及练过武又长他五岁的忠岩,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得! 忠岩道:“嘿!想逃?,孝岳快用拳头揍他!” 孝岳呆立当场,不知如何下手,颤声问:“大哥,若然此臭小子有些损伤的话,恐怕其爹爹发现后怪将下来……” 忠岩道:“怕什么?只要我们不打他的脸就行了,爹爹问起来就说是他自己摔的!你快给我使劲的揍!” 忠岩既如此说,孝岳的胆子也壮了起来,随即挥拳向林逸峰的身上狂揍,霎时间,“啪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可知力道甚猛。 拳拳到肉!林逸峰紧一咬着牙根忍受着!他绝对没有呼痛,没有求饶,只是狠狠地睁着眼睛,眼神中流露着一股冷意。 这股森森冷意,瞧得那正在动手的孝岳亦不禁好生心寒,不敢再打下去! 忠岩刚想问他为何停手,突觉一阵劲风袭来,随即“啪啪”两声清响,忠岩和孝岳的脸上多出了两个红彤彤的手掌印。 兄弟两个只给这记巴掌扇得头昏脑胀,骄横骤失,抬头一看,来人正是林震宇。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一章:泣血的刀(二):难为知己 林家三少爷林逸峰有一个奇怪的举动,那就是他总喜欢一个人坐在房顶上,遥望远方,呆呆出神。仿佛在那遥远的世界的另一头,有一个他一直在等候的人。 一个无论遇上任何变故,仍会了解他体谅他的知已。 可是……会有吗?知己良朋可遇而不可求,世人大都耽于功名爵禄,知已二字更是毕生奢望,又有谁愿意成为他的知己? …… “你们两个混帐给我跪下!”林震宇怒斥道。 忠岩和孝岳本就作贼心虚,此刻骤听父亲如此疾言历色,脚下发软,双双跪下。 林震宇本来是想叫忠岩和孝岳去校场习武,但却发现两人不在房中,询问下人后得知他们跑来了花园,等他到来却看见了这么一幕。 林震宇怒斥道:“你们别要忘了逸峰是你们的亲弟弟,你们岂可如此辱骂他?他若是狗种你们又是什么?” 忠岩仍然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孩,心直口快的道:“他才不是我弟弟,他娘是妖怪,害死我娘!” 林震宇痛心儿子如此冥顽不灵,怒不可遏,喝道:“畜生!”说完又要掌掴忠岩。 就在此时,一只细嫩的小手以极快的速度扯住了林震宇的袍袖,正是林逸峰的手! 林震宇微微一怔,道:“难道你不想我教训他们?” 林逸峰虽没加回答,小手却仍是捉着他的袍袖。 “为什么?”林震宇问。 其实他再问也是无用,他早了解这孩子的脾一性一,根本不会回答任何问题。 林逸峰果然如他所料,已转身步回自己房去。 林震宇望着这孩子孤独的背影,目光渐转柔和,喟然而叹道:“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 此事以后,忠岩和孝岳对林逸峰更是怀恨于心,若非林震宇曾严令他俩再犯这个幼弟,他们定会将他痛殴至死去活来。 话虽如此,二人还是尽量找机会难为他,有些时候,当林逸峰经过他们的身旁时,二人总会出其不意地伸脚将绊倒,让他跌个头崩额裂,甚至于有次更乘四下无人,把林逸峰推下园内池塘之中,弄得他衣履尽湿,狼狈已极。 林震宇每次瞧见林逸峰如此情形,总会找两个儿子查问,只是他们一一措词否认,无证无凭,他也责备无从。 而林逸峰自己纵然吃亏,却从来只字不提,也没有向林震宇诉苦。 尽管林逸峰接人待事总是面如冰霜,但林震宇不但丝毫不介意,还处处维护此子,还特意为其雇了一个塾师回来教导他读书认字,免得他与他的两个哥哥聚在一起学习,易起争端。 然而,林逸峰纵使在学习时还是一贯地一言不发,他依旧冰冷如昔,就连塾师亦不敢强逼他一开其口。 他似乎对任何事均毫无兴趣,但每当林震宇教导忠岩和孝岳练刀时,他总是站在老远的地方观看,可是当林震宇招手叫他一同练时,他却又远远避开。 除了林震宇以外林家庄上下所有人亦是一见他便回避,就像这孩子会带来不幸一样。只有作为父亲的林震宇自己知道,他有一个天底下最懂事最孝顺的儿子。 只是忠岩和孝岳始终看不过他此种作风,始终还是要找他的麻烦。 有一回,林震宇如常地教导他俩兄弟刀法,在叮嘱二人勤加练习后,便由得他俩自行练刀,自己则往内堂打点庄内事务。 忠岩和孝岳天性疏懒,资质平庸,纵然林震宇教他们的仅是林家刀法的入门皮毛,但两人一直未能领悟当中窍门,更遑论要学全林家刀法,不过二人却又好大喜功,甚爱耀武扬威,此刻一俟林震宇离去,便立即坐在一旁躲懒。 忠岩游目四顾,发现林逸峰正站于远处,忽然心生戏一弄之念,对孝岳道:“二弟,你看,油瓶又站在那边!” 孝岳道:“是呀!爹爹又不是不许他学,非要每次躲在旁边偷看,真是个贱骨头!” 忠岩突然提议:“好!就让我们作弄他一下!” 孝岳乍听忠岩要无风起浪,不由得惶然道:“大哥,爹不是吩咐我们别去惹他吗?若再去戏一弄他,恐怕爹爹会……” 孝岳还未说完,忠岩已抢着道:“怕什么,我今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办法!” 说着将嘴在孝岳耳边低语一会,孝岳顿时阴阴一笑,接着,忠岩向林逸峰招手道:“喂,贱骨头!你过来!” 他居心叵测,先欲以言语相激林逸峰行近。 林逸峰早已习惯这一套,了无反应。 二人拿他没法,只得手执木刀一跃上前,刀锋霍地指向林逸峰。 “嘿,死油瓶,你每天偷看我们练功,到底是何居心?”忠岩盛气凌人地道。 “是呀!爹爹说要教他他又不学,他一定自以为很了不起!”孝岳也道。 二人分明存心挑衅,林逸峰也懒得理会他们,转身欲走。 忠岩猱身抢前拦着他,道:“别走得这样容易,我哥儿俩今天想瞧瞧你有什么过人之处,要和你切磋一下!”他说着平刀当胸,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挑战之姿。 林逸峰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转向另一方走去。 忠岩深感受辱,怒喝:“小杂种居然无视我的挑战,难道吃了豹子胆不成?”语音方歇,也不理会林逸峰手无寸铁,挺刀便向其背后刺去。 忠岩自认自己有武艺在身还可以像先前一样欺辱林逸峰。 但他错了。 忠岩这一刀攻来,林逸峰纵然从未习武,也能够本能地闪开。这一闪的速度竟是异常的快,已超越一个十六岁孩子的身手! 忠岩没料到他已判若两人,不忿道:“啐,你刚才碰运气而已。再吃一刀!”言毕刀划半弧,飞身再上。 这一式忠岩早已习练无数次,信心十足,出招更是凌厉快速,落位更准,林逸峰已无从闪避,猝地反手折断身旁矮树的枯枝,把枯枝迎了上去。 “啪”的一声,枯枝及时赶上,竟将忠岩的刀势阻截。 忠岩一呆,愤愤的道:“好啊!这不是爹爹教我们的刀法吗?你当真偷学了?”说着又挥一刀。 此刀招式简单异常,使剑法门全仗内力修为,忠岩自恃年纪较林逸峰为长,气力应远胜于他。这一招他纵然能挡,枯枝亦必脱手! 岂料林逸峰回枝一送,竟然使用同一刀法挡其来招。 在旁的孝岳瞧见林逸峰使出同一刀法,也不由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二人刀势一碰之下,忠岩手中木刀意外地飞脱!由于两者刀法相同,故此优劣立判,无所遁形,林逸峰终较忠岩略胜一筹。 林逸峰并没乘胜追击,只是冷冷的望着他。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一章:泣血的刀(三)有子如斯 林逸峰是个独特的孩子,独特的孩子总有独特的命运,一切的一切,都无法摆脱! 因为他的命运……早已注定! …… 忠岩自认完美的刀招被林逸峰轻描淡写的破去羞愧得无地自容,恼羞成怒之下,提刀再上,此时孝岳眼见不妙,亦展身加入战团,混战起来。 纵然林逸峰偷学而得此一两式粗浅刀法,但终究仅是借天赋依着所见而使,从未正式学刀,一人尚可应付自如,二人齐来,不免令他感到吃力非常,迭遇险招! 三人斗得正酣,孝岳突乘空隙,刀走中门,急急刺向林逸峰的咽喉,此着本无甚厉害之处,但正忙于格开忠岩攻来的枯枝,一时分身不暇,惟有举臂一挥,顿时孝岳的木刀齐柄震断! 孝岳岂料到这个幼弟的气力如此强横,拿着那半截断刀呆立当场,另一边的忠岩觑准林逸峰心神略分,知道机不可失,遂乘人之危,回刀向其右目戳去! 这一刀当真非同小可,因为忠岩手中拿着的虽是木刀,但若被其刺中,右眼必瞎无疑,就连呆立一旁的孝岳,亦觉其兄出手未免过于狠辣! 眼看林逸峰已来不及闪避,倏地,一块小石破空划到,“啪”的一声,木刀就在距林逸峰眼前数寸给来石一弹,霎时一断为二! 与此同时,一条魁梧的身影已如疾矢般飞身上前,忠岩和孝岳不未及瞧清来者是谁,两张脸蛋已给那人“劈啪劈啪”的打了四,五记耳光。手中断刀亦于慌乱中掉到地上。 来者正是林震宇,他其实早已回来,但刚巧碰见三个儿子大打出手,一时好奇想看看林逸峰的身手究竟如何,于是避于一旁观战,此时只见他横眉怒目,暴喝道:“畜生,以众凌寡,胜之不武,我向来怎样教导你俩习武之道?” 二人早给父亲打至头昏脑胀,现下更听见其厉声斥责,一时羞愧难当,低下头噤若寒蝉。 “快给我滚!我不想再见你们!”林震宇怒道。 忠岩和孝岳怎敢不从,二人犹如丧家之犬,悻悻然离去。 林震宇随即回头察看林逸峰有否受伤,才发觉他震断孝岳木刀之手臂竟然丝毫无损,不禁放下心头大石,脑际继而浮现适才他与两个兄长对拆时的身形和剑法,心想此子仅是每天在旁观看,便已有此等成绩,一股爱才之情油然而生。脱口赞道:“峰儿,看来你极具练武的天份,难怪当初你出生时,我便觉你有一股特殊的气质!” 林逸峰虽闻赞美之辞,可是脸上毫无半点喜色,林震宇也不介怀,道:“倘若你愿意的话,那打从明儿开始,我正式传你武功,如何?” 他一边说一边留意林逸峰的表情,却见他悄无反应,遂接着道:“不单是教他俩的入门皮毛,还有我门家传的林家刀法!他俩根本没有这样的资质,只有你,你一定可以尽将林家刀法融会贯通!” 他独具慧眼,满腔热诚,一心希望此子能够点头答应,谁知林逸峰只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一字一顿道:“我不需要别人同情。”。 简简单单一句话,令林震宇当场愕然,他这才恍然大悟,这孩子不想自己追究,并非故意袒护忠岩二人,而是他根本就倔强得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这句话,不单蕴含无限孤高。倔强,且还流露着说话者对世情的偏激,绝不该出自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孩子口中。 林逸峰转身欲走,林震宇连忙喝止,:“慢着!” 林震宇道:“一个人若有如此的傲骨,确实不错!但假若没有武功本事,真才实料,那么,当遇上困难和危险时,仍是难免要倚仗他人帮忙,终须还是接受别人的同情!” 他的言辞一针见血,林逸峰虽然没有回头,但已经停下了脚步。 他深知这个孩子极难心动,于是继续劝道:“尤其是你!你天性孤僻,没有朋友,只有我这个父亲!我在世时尚可照顾你,保护你,但若我死后,你怎么办?” 林逸峰维持沉默。 “峰儿,为父不管旁人如何看你,但我一直知道你是个极懂事的孩子,这些事旁人不知,我却一直看在眼内。” 林逸峰身子一震。 林震宇见费了不少唇一舌,还是无法打动儿子,心中难免泄气,逼于无奈道:“我知你不喜言语,故此你若愿意随为父习武的话,毋用多说,只须回过头来,若然不愿,你这就回房去吧!” 他一边说一边全神注视这孩子的背影,私下闪过诸般揣测,到底他会否回头?他不用再揣测,他忽然得到了答案。 因为,他已经看见了林逸峰的脸,也看见了他的眼睛,他那双自出世以来便一直冷漠如冰的眼睛。 由那时起,林逸峰随其父专心习武。 他仍是不言不语,每次在学刀时只是默默聆听林震宇讲述用刀要决,及观看其将林家刀法示范,许多时候,林震宇仅将刀式使上一次,林逸峰便立即能够再演一回,可知其记心甚强。 林震宇随后更教他把刀诀融于刀法之内,林逸峰虽是小孩,但拿捏之准绳,居然十分到家。悟性之高,不亚于一般学刀十年之士。 再者,林震宇还发觉这孩子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坚定不移,他每天都是努力不懈地练剑,即使林震宇要远行时亦风雨不改地自行练习,从不间断,绝不像他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大哥般疏懒。 所以在短短一年之间,林逸峰已尽得林家刀法和刀诀的所有真传,只是内力尚浅,火候未足而已。林震宇认为只要他持之以恒地不断练习,假以时日,必定会有一番作为。 那时候,林逸峰只有十七岁。 林震宇深感满足,他知道,自己将刀法传给林逸峰,这个决定绝对没错。然而,他也不是全无顾虑,因为他发觉在林逸峰那双冷眼下,隐隐透着一种戾气,这戾气似是因其受尽多年冤屈累积而成,终有一天会像山洪般爆发出来,届时,这孩子的杀性定然会日益增重。 因此,有一回在和林逸峰练刀的时候,林震宇对林逸峰道:“峰儿,这套林家刀法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不过我林家先祖创下这部刀法却以仁义为本,目的在于救人自救,我希望你能应承我,将来切不可用此刀法杀人!” 他此番说话其实只想林逸峰他日若然有成,就必须抑制心中戾气,不可滥杀无辜! 林逸峰没有回答,但亦没有摇头。 林震宇当然明白,这个孩子若不摇头,亦即默许了。 他稍为安心,其实,他早觉得在林逸峰那双冷眼下并非全是冷意,这孩子只是不懂得和别人相处而已。 每次当林震宇看着林逸峰一心一意,聚精会神的练刀时,他总会念起这孩子自出娘胎以来的多年辛酸。 他生性孤僻,其母在世时偶尔还会说上几句话,但自生母过世后他就变得不爱与人接触,常常受到两个哥哥的欺压和旁人的冷眼,他比任何人更需要同情,可是他偏偏不需要别人同情。林震宇心中暗下决定,只要他在生一日,他一定会克尽父职,好好养育和提携这个孤独的孩子,使他幸福。 只要他在生一日……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一章:泣血的刀(四):血河火海 林逸峰很早就想过,在这个世上只有爹和过世的娘会真心待自己好,但父亲年事已高,自己终有一天需要孤独地活下去。 只是林逸峰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那一晚,林家庄张灯结彩,锣鼓乐声喧天震地,吉庆满门,好不热闹,今日正是林家庄庄主林震宇的大寿。 到贺的宾客尽非武林中人,全属林家庄的亲朋好友,林震宇笑得十分开心,因为他将要在今天这个良辰吉日宣布一个消息。 那就是他打算把林家庄庄主之位传给他的幼子林逸峰。 百忙之中,家仆忽地趋前,急道:“老爷,三少爷不见了!” 林震宇不由得一怔,呆了半晌才懂得说话,道:“什么?” 家仆道:“刚才我想拿套新衣给三少爷替换,才发现他房中已空无一人。” 在旁的忠岩和孝岳听见如此情形,难免幸灾乐社祸,孝岳附在忠岩的耳边说:“大哥,看来油瓶是因怕要面对这样多的人,才不知躲到什么鬼地方去了。” 忠岩目露鄙夷之色,道:“那是,毕竟狗始终是狗,怎可以用两腿走路?” 纵然二人只是窃窃私语,但以林震宇的功力,岂会听不到此番说话,当下不禁双眉倒竖,目光如炬望着自己两个儿子,道:“狗口长不出象牙来!” 二人遭父亲训斥,脸色一红,也没多话。 林震宇目露坚定神色,道:“我绝对信任这个孩子!他既已答应参加寿宴,便绝不会食言反悔!你再多派点人手到外面去找找他!” 家仆见老爷如此坚信不移,只得唯命是从,正想举步出门,斗然间,十数名家丁如断线风筝般给抛了进来。 十数名死了的家丁! 众宾客乍见那些家丁们血淋淋的尸首,不禁哗然尖叫! 林震宇心中一寒,他一眼已瞧见这些家丁全都死于刀法之下,操刀者刀快且准,全是一刀致命! 惊愕之间,已有数十个人影出现在门前,大多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而为首的一人穿着褐色飞鱼服,目光彪悍,显见是一流高手。 “你们是什么人?敢在我林家庄杀人!”林震宇暴怒道。 “你可是林震宇?”飞鱼服男子冷笑道。 “正是。”林震宇凛然道。 男子从怀里拿出一份正黄色的诏书举过头顶,厉声道:“本官监察司司正袁承宪,你兄御前侍卫统领林鸿勾结外族谋逆犯上,本官正是奉皇命诛你九族,今日在场之人都休想活命!” “命”字出口同时,袁承宪一众手下应声冲向人群肆意砍杀,眨眼间已有数十人惨死当场,惨嚎震天。 林震宇大吃一惊,急忙从桌下拔出佩刀,奋不顾身地挥刀与一众黑衣人缠斗起来,熟料本在一旁观战的袁承宪忽然出手! 劲风一扫! 袁承宪的手指中赫然夹着一条带血的锦布碎片,林震宇低头一看,自己的胸口已然被豁开了一条血痕,依稀可见白骨! 一旁的黑衣人还在砍杀宾客,林震宇心中顾虑众人安危,心神一分,“刷”的一声,又被一名黑衣人划中一刀…… 应在林家庄杀戮连场的当儿,林逸峰正在距林家庄不远的小山岗伺伏着。 他在等,静静的等。 静静的等,似乎是他最大的专长。 他已等了十年,他也不清楚自己在等什么,不过他有一个很强烈的感觉,这个人会对他极为重要,这个人可能是朋友,可能是爱人,可能是敌人! 不过今天,他在等另一样的东西——一头狐狸! 林逸峰每日均会在此小岗上静坐片刻,每逢夜色渐浓时,一头全白的狐狸总会到此山岗上闲逛,于是他今天便藏身在草丛内,静候着它的出现。 这头白狐,将会是他送给父亲的贺寿礼物! 林逸峰如此作,并非希望父亲在宾客面前称赞他,而是希望父亲能在宾客面前以子为荣!他要让大家知道自己的父亲并没有生出一个怪物! 听他父亲说,林逸峰自出生后学会的第一个字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看着林震宇挂在墙上的刀喊了一声“刀”,他也从来没叫过“爹”“娘”这两个称呼,而在把这头白狐送给父亲的同时,林逸峰就会唤一声爹,这将会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声爹! 就在他想得出神之际,那头白狐已施施然踱至。 它一边闲踱一边觅食,犹不知自己已招杀身之祸。 蓦地,一柄短刀从草中飞出,正中那头白狐腰腹之间,它登时惨嚎一声,四足发软仆跌,挣扎了几下,终于不再动弹,玉殒香消。 林逸峰此时便从草丛中跃出,脸上弥漫着一层戾气! 他本不想下此杀手,可是为了使父亲高兴,也顾不得这许多! 就在他把短刀抽离那白狐的腰腹时,不远处的林家庄忽然惨嚎连天,哭喊声厮杀声交织成一片,使黑沉沉的夜幕飘荡的恐怖的阴霾。 林逸峰极目远眺,只见林家庄已被数十个举着火把的黑衣人团团包围! 天,怎么会这样的? 林逸峰的心不禁向下沉,他忽然记起那天晚上闯入父亲房中的黑衣人。 当下刻不容缓,随即掮起那头白狐,疾奔回去。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道寒芒自脑后闪过,林逸峰于间不容发之际将肩上的白狐往身后猛掷而去,同时俯身在地上打个滚。 白狐“嗤”的一声就被斩成两段,血淋淋的内脏洒了一地,只听一个声音道:“臭小子反应倒快,居然能躲过老子一刀!” “你是谁?”林逸峰等着眼前这个黑衣人道。 “哼哼,去黄泉路上问你爹吧!”黑衣人再次举刀向林逸峰当头劈去。 林逸峰嘴角一勾,杀气狂涌…… 血,恍如河水般涌出门外! 与世无争的林家庄在顷刻之间,惨变人间地狱! 利刃从胸膛贯穿而过,林震宇眼神中仍充满不甘,他不甘就这样死去,至少他还要确认自己最小的那个儿子是否无恙,但上天残忍的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死不瞑目。 “哼!只怪你不识抬举,否则你林家庄七十二口便不用遭殃了!”袁承宪冷笑道。 此时一名黑衣喽啰慌忙跑来,跪道:“大人,出事了,吴四让人杀了。” 袁承宪皱眉道:“在哪里?” 喽啰战战兢兢道:“就在一里外的山岗上,被人一刀割断了喉咙。” 袁承宪觉得事有蹊跷,连忙率众奔赴山岗,殊不知正中了某人下怀。 等袁承宪等人离去后,一个瘦小的身影翻墙而入,此人正是林逸峰。 见到生父惨死,他并未像一般孩子那样嚎啕大哭,甚至连一滴眼泪也没有留下,因为他明白,哭,根本于事无补。 任凭林逸峰在心中疯狂的呐喊着“爹!爹!爹!” 面前的这个男人他再也听不到了。 他将父亲和两个哥哥的尸体拖到前厅中,然后寻来火把点着了大厅…… 尸体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愕,仿佛在他失去生命前的最后一刻见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 袁承宪看了看尸体,冷声道:“知道是谁下的手吗?” 一人道:“回大人,之前吴四见到有个孩子从林家庄里跑出来,我就让他自行去处理,没成想他却死在了这里。” 又一人补充道:“大人,吴四身上的铭牌也不知被什么人拿走了。” “一个孩子?” 袁承宪眯着眼沉默不语。 此时忽地有人喊道:“大人,林家庄着火了!” 林家庄烈火冲天,漆黑的夜空恍似飘荡着血红的流苏,就连袁承宪等人所处的小山岗亦给照得通红。 袁承宪极目远眺,只见林家庄已陷入熊熊火海之中,他咬牙道:“该死!我们上当了!” 此时渐近破晓,天色将明未明,一片蒙昧,恍如林逸峰的命运! 前路晦暗难测,他,将要步向光明,还是黑暗? 没了家,林逸峰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是如行尸走肉般从天黑走到天明。 他孤身来到一个陌生的镇子上,秋风呼呼吹来,拂过他肮脏不堪的衣角,也拂过墙上的一张告示。 他微微一瞥,发觉此告示竟然是胤天山庄的招徒启事,告示上写着收徒条件,大致是在招收年逾十岁之体健少年,经过悉心培育后为朝廷效力。 林逸峰看到“胤天山庄”四个字后,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铜质铭牌,是从那个在山岗上偷袭自己的黑衣人身上拿来的,只见其一面刻着“胤天山庄”四字,另一面刻着“人字叁拾贰号吴四”,下手屠杀林家庄的正是胤天山庄! 招徒?林逸峰忽然灵机一触,脸上泛起一丝冷笑,随即上前把告示撕下,跟着放到怀中。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二章:悲伤的剑(一):稚子猛于虎 那是一把剑。 剑鞘和剑柄已满是锈迹,唯有鲜红的剑穗仍光泽明艳。 它就被静静的摆放在那里,就像是一个亘古不变的神话。 不过,即便再动人的神话也终有一天会被人们淡忘,因为它无有血肉,让人觉得虚无缥缈不切实际。 那么,这柄剑的主人呢? 一柄神话般的剑必定有一个神话般的人才可与之匹配。 或许……它的主人便是那个有血有肉的神话。 一个剑中神话! —————— 何骏晨小心翼翼地为一只小梅花鹿拆下纱布,“好了,下次要小心点,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这般好心肠。” 这只小梅花鹿是何骏晨在上山采药时救下的,当时它被捕兽夹夹住了右后腿,何骏晨不放心它在野外就将它带回家中养伤。 小鹿一溜烟跑出一段距离后回头望着何骏晨,何骏晨微笑着冲它挥了挥手,小鹿这才转身没入林中。 身后有男子出声道:“晨儿。” 何骏晨道:“爹!” 眼前这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就是何骏晨的父亲——何义山。 何义山语重心长道:“家中药材不多了,你去外面采些回来,缺哪些回来告诉我,千万别去后山,晓得嘛?” 何骏晨一听到有机会出门,连连点头道:“知道了爹,那我这就出发了!” 后山多有珍惜草药,但也有许多毒虫猛兽,故而爱子心切的何义山宁可花些银两去城里购买也严禁何骏晨去后山采药。 何义山望着何骏晨离去的身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些年他已渐渐对生活感到力不从心,不光是来自村里人的舆论,还有来自这孩子本身的问题。 …… 何骏晨背着竹篓一蹦一跳的走在小路上,前一刻还有说有笑的村民见到他立刻面色惨白,争相奔逃,唯恐避之不及。 对于这种情况何骏晨早已见怪不怪,甚至还可以理解。 他不知道真假,只是听父亲说自己出生那天村里发生了好几桩祸事。 原来,当年何骏晨出生之时天上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等风雷俱歇后,村民惊讶地发现村子里所有树的树叶全都齐刷刷的指着他家屋子的方向,门前更有无数竹叶,齐齐朝着门口,以半月形排成一列,俨如这些竹叶,正在向门内的一个人朝拜一样。 后来,附近几家人家养的鸡鸭猪狗在一夜之间莫名暴死,村里人都说何骏晨是灾星,更有甚者说他是妖孽转世,只有他的父母力排众议,坚信自己的孩子是无辜的,好在何骏晨的父亲医术精湛,在村里有着不错的口碑,看在何义山的面子上村民才肯罢休。 但上天似乎并没有想放过这家人,何骏晨的母亲在临盆后没多久就因病去世了,据说是得了疫病,死后连尸体都被火化了,如今不过是个衣冠冢。 如此一来那些幸灾乐祸的人就更加坚信何骏晨是个不折不扣的煞星,更有诛心之言说何骏晨指不定哪天把他爹也克死。 当然,这些话都是何骏晨道听途说来的,毕竟谁也不会当着何义山父子的面说,保不齐自己那天犯了头疼脑热的时候人家耍性子不给瞧病,到时候就是自作自受了。 “骏晨!”一个比何骏晨稍小的男孩儿,手里拿着一个盒子,跑上前将盒子交给何骏晨,“骏晨,上次谢谢你爹帮我爹医好了腿,这个盒子里面是我娘亲手做的糕点,请你一定要收下,不然我回去定要挨骂了。” 何骏晨接过盒子放在身后的竹篓里,笑道:“好,回去带我谢谢你娘。” 这个世上始终都是知恩图报的人多些,现在的何骏晨是这么想的。 太阳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就要下山了,何骏晨所在的前山药材本就稀少而且净是些普通的草药,医治头疼脑热尚可,但碰上其他的疑难杂症就毫无用处了。家中的经济来源全靠父亲一个人支撑,而父亲每次收的诊金最多也就一二两银子,一些小毛小病甚至不收钱。当珍稀的药材用完后还得到城里去买,买完后父子二人得节衣缩食好一阵子,更遑论还要应付官府的苛捐杂税。 何骏晨站在前山望后山,再三权衡后的他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 虎。 全形似猫,身长约五,六尺,毛色黄褐,夹黑条纹,寒热之地均有,性凶恶,嗜食人畜,故属猛兽类。 如此兽,世人都惊之惧之,问世间,谁个不畏猛虎? 至少,眼下这个叫何骏晨的少年不怕。 他为何不怕?全凭着那颗欲为父亲分担家中开支的孝心,他怕猛兽,但更不忍看父亲心力交瘁。 何骏晨每踏出一步都要经过深思熟虑,不仅是为了提防山中的野兽,更是要小心地上有没有猎户设下的陷阱,二者无论是哪一个对此刻的他来说都是致命的。 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何骏晨的竹篓里已经采了不少颇有价值的药材,虽说何骏晨不是第一次偷偷来后山采药,但俗话说上山终遇虎,在一个时辰就天黑了,何骏晨也觉得是时候打道回府了。 何骏晨小心翼翼的从山坡另一头爬上去,丝毫不知危险逼近。 就在何骏晨起身的当口忽然刮了一阵大风。那一阵风过了,只听见乱树背后扑地一声响,跳出一只吊睛白额老虎来。 何骏晨见了,吓得面无血色,叫声“啊呀!”腿一软,往身后一跌,从山坡上滚了下来,头部被石头磕伤,鲜血直流。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何骏晨只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黄褐色的庞然大物张着血盆大口朝他步步逼近…… …… 在一个既是医馆又是家的小屋内,何义山拿着蒲扇坐在板凳上,面前摆放着一个烧着的药炉,但他此刻的心思却不在药炉上,而是定定地看着家里的墙壁,确切的说是墙壁上的那些划痕。 那些划痕极细极长,凌乱且密集,让人触目惊心,虽然这些划痕后来都被何义山用砂浆填平,但一到了晚上,那面墙壁就会透出森森寒意。有一次何义山于睡梦中惊醒,他似乎看见有一排剑齐齐地浮在空中指着自己,可再定睛一瞧,那些剑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何义山喃喃道:“当年那人说晨儿将来会有些异于常人之处,莫非,他所指的就是这个?” 就在何义山还在出神之际,老远就传来叫嚷声,“何大夫在家嘛!你儿子遭大虫了!”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二章:悲伤的剑(二):剑异 何骏晨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他平素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自己能像同龄孩子那样吃喝玩乐,长大后成家立业孝敬双亲。 可惜,何骏晨的命运似乎和那个“他”一样, 一样多舛。 …… 没人能想到何骏晨居然会活下来。 当他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时,只感到头痛欲裂,对之前发生了什么毫无印象。 药香扑鼻,何骏晨精神一振发觉自己已然回到了家中,刚想动弹就发现全身酸痛不已,使不出半点力气。 一个男子的声音低沉道:“你这臭小子终于肯醒了?” 何骏晨挣扎着向门口望去,一个中年男子正拿着蒲扇蹲坐在门口煎药,本是秋高气爽的时候,他却已经汗流浃背。但只有男子知道自己这身汗有大半都是急出来的。 何骏晨怯生生的喊了句爹,男子的语气还是不见好转,“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你临行前我是怎么嘱咐你的?叫你别去后山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说到后半句时,何义山几乎是吼出来的。 何骏晨哽咽道:“爹,孩儿知错了。” 何义山见到儿子伤心也不好过,走到床边搂过何骏晨,低声抽泣道:“晨儿,咱爷俩命苦,我答应过你娘要好好照顾你,你要是有什么闪失,你叫我去了下面怎么有脸见她,你知不知道?啊?” 何骏晨把头埋在父亲的怀里,泣不成声,泪水打湿了何义山的前胸。 良久,何骏晨问道:“爹,是谁救我回来的?” 何义山道:“是你牛叔和刘叔,他们打猎回来发现路上有一排孩子的脚印,他们跟着上山就发现你晕倒在地上。” “那只老虎呢?” “死了。” “是牛叔和刘叔杀了它?” “不是,他们赶到的时候那只老虎就已经死了。” 何骏晨震惊莫名,因为当时除了自己以外便没有第二个人在场,那杀死老虎的人究竟是谁? 何义山神色异样,似乎想隐瞒什么,对儿子劝慰道:“好了,别瞎想了,我去把药给你端过来,你喝了以后赶紧休息把伤养好,这两天家里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何骏晨依言将何义山端来的药汤一饮而尽后就躺下休息,何义山虽然双眼红肿但还是微笑着用袖子帮儿子把嘴角的药渍擦去。 看着父亲忙里忙外的身影,何骏晨忽然发现父亲的腰板已经有了一个明显的弧度。父亲说他是在三十四岁的时候才和母亲生下了自己,何骏晨今年十八岁,那也就是说何义山已经五十二岁了,十八年的含辛茹苦已经足够把一个单亲父亲压得喘不过气来。 一想到这里,何骏晨鼻子一酸,眼泪又是止不住地流出,但他不想让父亲为自己分心,就把头深深埋进被子里。惟在此时,他却听到了一个几乎让他脑海炸裂的消息…… 何骏晨家的墙是用砂浆和油毡做成,隔音效果并不好,所以他可以很清楚地听到说话的是两个男子。 其中一人道:“哎,你听说了没有?” 另一人道:“开玩笑,全村现在谁不知道?” “唉,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哪个吃饱了没事干的编瞎话,可刘老二他们把那老虎的尸体往地上一摔,我人都看傻了。” “谁说不是啊,那老虎死得太吓人了,从头到尾就没个地方是完整的,像一摊剁碎的豆腐一样,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这不村里人都在传嘛,说何大夫的儿子是妖孽转世,否则一个普通孩子又怎能在虎口下活命?” 这两人越走越远,声音也越来越轻,但何骏晨也没有兴趣接着听下去了,因为妖孽两个字就像是利箭一样扎在了他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何骏晨懊恼地揪着被子,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也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个问题,为何村民要如此苛待他?就因为自己的出生与众不同就被视为异类? …… 何骏晨在村子里几乎没有朋友,也没人敢和他做朋友。和他最要好的反倒是那只被何骏晨救下的鹿,它隔三岔五的就会给何骏晨叼来一些草药,而何骏晨也乐得和它说一些心里话。 当他一个人没事干的时候,他就会爬到屋顶上去,自然而然地望着天边,一望就是半天,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就仿佛那边好像有个自己一直在等待的人。 慢着!这个行为为何有些似曾相识? 难道说何骏晨与那个“他”一样,生来便已注定了要拥有一段非同寻常的命运?就是不知这样的命运对他二人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不过无论祸福,日子终究是要过下去的。虽然眼下正值乱世,在摄政王皇甫靖天的横征暴敛下,各地都有大小规模的民变,但好在何骏晨所在的这个村子能够偏安一隅。 但这样的安逸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在这一天村子里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何骏晨正在井旁打水,就在他起身时发现水桶里的水突然颤动起来,村口的方向也传来大片的马蹄声,似有大队人马进村了。接着,村里的大钟被撞响了,那口钟只有在村长召集村名集合的时候才会被撞响,何骏晨心中突然有股不祥的预感。 “晨儿。”何义山听到钟声后也从屋里走出。 “爹?!” “不用怕,出去看看。” 从何骏晨听到马蹄声开始,村子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逃跑已是徒劳。等何义山父子来到村口时,村长已经带着一众村民与一队人马对峙,对方大概有二三十人,个个人高马大,手持刀斧弓弩,显然来者不善。 “老朽是这里的村长,小村人贫物乏,不知各位大爷来此有何贵干?”村长杨茂到底阅历丰富,在如此情况下仍能保持镇定。 对面领头的男子是一个脸有刀疤的独眼,他知道杨茂如此说无异于在求自己高抬贵手,可他似乎并没有罢手的打算。 独眼男子懒得罗嗦,一把将杨茂推倒在地,旁边立马有两个大汉后者抓了起来,村民虽然群情激愤却也没人敢上前阻止。 只见独眼男子缓缓走到写有“天乐村”三字的石碑前,一脚将石碑当中踢断,将其当作石凳坐在上面,一众村民见状立时噤声。 “嘿嘿,各位乡亲们不要怕,我们是起义军,是来带大家过好日子的……” 那独眼男子的第一句话就已让何骏晨打心底里感到不忿,“什么起义军,说穿了就是流寇,净干趁火打劫的勾当,还说什么为百姓谋福祉,当真是无耻之极!” 男子见自己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堆仍无人理睬,索性也不再装腔作势,恶狠狠道:“他妈的!老子好声好气的和你们说了半天,可你们这帮刁民全为了一己私利不顾天下大局!实话告诉你们,我的人已经把这个村子团团围住,你们今天要是乖乖捐赠也就罢了,若不然别说爷爷我心狠手辣把你这一村老小杀个精光!” 此话一出,确实起到了威慑作用,不少村民已经开始动摇。 这时,人群中冒出一个稚嫩的声音,“大家不要听他的,如果我们把钱财交给他们的话,到时候交不起税,我们一样是死,倒不如和他们拼了!” 不错!根据本朝律例,但凡偷税漏税者一律发配边疆充当徭役,南疆与中原常因为边界的问题发生大大小小的摩擦。像天乐村的这些普通百姓去了边疆,先不说要成天提心吊胆地当心那些南疆蛮子的骚扰,光是在那里修筑工事就已经是生不如死,坊间有句玩笑话说是那道叫做“拒南城”的工事下面可都是用死人的尸骸堆出来的。 这话虽然是夸张了,可事实上凡是去边疆修筑工事的徭役先要在路上死掉五分之一,再来就是被南疆蛮子偷袭时死去四分之一,加上累死的病死的,真正在修筑工事的人手只有原来队伍的一半甚至更少,这也就是这道工事修了十多年还未竣工的原因。 男子闻言怒喝道:“谁?刚才那句话是谁说的?给老子站出来!” 但话音落下半晌之后依然没有人出来,男子下了狠招,一把抓住村长杨茂的脖子,“好,不出来是吧?那我就把这个老家伙的脑袋拧下来!” “住手!”那个稚嫩的嗓音再次从人群中响起。男子扭头一看,发现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正不顾身后大人的劝阻走出人群。 这个孩子正是何骏晨。 “晨儿,快回来!”何义山惊呼着想要冲出人群把何骏晨抱回来,却被周围的村民紧紧拽住。 几个骑在马上的弓弩手围上来用弓弩指着村民,“干什么!都给老子退回去!再敢乱动老子就给你们脑袋上一人钉个窟窿!” 另一边,男子松开了杨茂,笑嘻嘻的走到何骏晨身边搂着他的肩膀,道:“小朋友,方才是你在说话?” 何骏晨坦然无惧道:“不错。” 男子笑道:“好,小小年纪就能有这般胆识。可是小朋友,但叔叔拿了你们的东西并不是要自己享用的呀,叔叔们在外面打仗为的就是推翻那些坏人的统治啊。” 何骏晨突然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愤然甩开男子的手,指着男子厉声道:“不!你说的不对!如果真像你所说你是为了百姓起义,那你就决不应该再索取我们的物资,我们的村子地处偏僻,本来就过得很清苦,你再把粮食和钱财搜刮一空,那和杀了我们有什么区别?” 男子遭到斥责不怒反笑,他蹲下身让自己与何骏晨齐高,道:“小朋友,你说的话的确很有道理,但有一点你理解错了……” “什么?” 何骏晨不明所以之际,男子的右手已经偷偷伸到背后握着刀柄。 男子冷笑道:“那就是我只抢你们的东西你们不会马上就死,但我改变主意了,你们现在就得死!” “死”字甫一出口,男子猛然抽出腰间的佩刀朝何骏晨脖颈处横削而去,几个弓弩手的弩箭亦同时激射而出。 一旁的村长杨茂早已被吓得昏死过去。 “晨儿!”何义山拼尽全力的呼喊,即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心中牵挂的仍然只有他的爱子。 惟是,何义山想错了,村民们也想错了,独眼男子更是做梦也没有想到! 就在男子的刀刃即将触到何骏晨的脖颈时,这个被村里人视为妖孽转世的少年忽然全身爆发出一道可怕的强光! 这道强光之强,已强可盖日! 而它之所以可怕,缘于这道光并非无形无质,而是有形有质! 确切的说是剑形剑质! 何骏晨所发出的强光竟是九千九百九十九柄飞剑! 天呐! 霎时间,只见剑影纷飞,寒光满目,九千九百九十九柄飞剑交织成一张百丈方圆的渔网,而场上所有的人全都是网中之鱼。 一网打尽! 激射而出的箭矢在空中化为飞灰。 就当所有村民都在恐惧中闭目等死后,过了良久,他们却始终感觉不到任何异样。 有胆大的村民率先睁开眼睛查看情况,谁知一看之下直接将他们的胆也吓破了! 十数个步卒粉身碎骨,包围村民的弓弩手连人带马被大卸八块,血流成河,满地断肢,土地被割得寸寸碎裂。眼前的景象俨然是人间炼狱,而何骏晨正躺倒在炼狱中心毫无动静。 “晨儿!”反应过来的何义山第一件做的事便是去关切自己的儿子,哪管前面是天堂或炼狱! “晨儿你怎样了?你说话啊,你可别要吓唬爹啊!”何义山一路连滚带爬,将何骏晨紧紧地搂在怀中,他惊恐地发现何骏晨此刻脸色惨白,七窍溢血。 好在作为大夫的何义山仍率先试探他的脉息,发现何俊辰的脉象虽然十分微弱,但却足以说明他还活着! 何义山大喜过望,紧紧地搂着何骏晨,生怕他从自己的怀里溜走。 而此时的何义山才注意到何骏晨的身旁有一摊烂肉,他仔细辨认回想下,脑海浮现出了一个可怕的答案,这摊烂肉不是别人,正是那名独眼男子! 原来那名独眼男子离何骏晨最近,当何骏晨的数千道剑气爆发之时他首当其冲,这个可怜虫甚至还没来得及痛呼一声就已经被剑气斩成肉酱! 但让人疑惑不解的是,为何如此厉害的剑气却奇迹般的没有误伤一个村民呢? “不好了!麻二哥死了!” “村子里有高手!快跑!” “快回去告诉寨主!” 这些喊话的都是因守在村外而幸免于难的喽啰,他们平日里跟着这个麻二哥烧杀掳掠恶不作,可他们现在目睹了麻二哥的凄惨下场,这些人还不吓得心胆俱裂? 少年睡着的时候是多么的安详可亲,可谁又能想到正是这样的他能在一瞬间将人间变成地狱?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二章:悲伤的剑(三):求不得 缘之一字,虚无缥缈,可遇不可求。 有的人说它就像是昙花一现,无非过眼云烟而已。 而有的人分明无缘却要百般强求,最后只能落得个万缘皆空。 殊不知,有缘亦复无缘,无缘亦即是缘! …… 当何骏晨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晌午。 温暖的阳光和凉爽的空气在室内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关系。 “爹…” 和天下间所有的孩子一样,何骏晨在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呼唤自己的父亲。 听到动静的何义山急忙跑了进来,哽咽道:“晨儿,你可算醒了,感觉好点了没有?” “我…感觉…身子…又酸又痛,像要…散架一样。” 何骏晨的语速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他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来的。 何义山笑着抚着何骏晨的头,但泪珠还是止不住的从他脸上滚落下来,“不碍事的,爹找了辆驴车,走时你躺在上面就行。” 何骏晨皱眉道:“走?爹,我们要走去哪里?” 何义山脸色沉重,道:“你杀了那些土匪,乡亲们容不下咱们,爹已经把家当都收拾好了,准备带你去京城投靠一个朋友。” “那些土匪是我杀的?这怎么可能?” 何骏晨难以置信的看着父亲,何骏晨一个十八岁孩子杀死了几十名土匪,任谁也都会难以置信。 然事实却容不得他质疑,因为何义山将何骏晨背出屋子的时候他便看到了那幅骇人景象。 触目惊心的血迹和满地逾寸的划痕,似乎是在告诉人们这个世上真的存在地狱。 以及村民看向自己的眼神,他们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厌恶,因为他们的眼神已经被畏惧填满了。 何义山将何骏晨放在车上,转而对老泪纵横的村长杨茂道:“村长,感谢多年来你对我父子二人的照顾,请受何某一拜。” 村长摆了摆手没有多言,那天给何骏晨送点心的男孩儿想去跟他说几句临别话,但没踏出两步就被其父拽回。 父子两人自晌午出发到夜幕降临,现离村已有二十里地。 何义山在一棵大榕树下生了火,两人就互相依偎在火堆旁。 “晨儿。” “爹。” “你还记得爹教你唱的那首儿歌吗?” “记得。” 天乐村地处偏僻,民风尚未开化,村子里识字的人可以说是凤毛麟角,而何义山正是其中之一。 自打儿子记事起,他并未教其四书五经等文学典故,而是教其唱一首自编的儿歌,可奇怪的是,这首儿歌虽然曲调轻快朗朗上口,但内容却十分古怪。 不只是何骏晨,包括周围的大人也听不懂,惟有何义山似乎深知其中含义。每当何骏晨唱错的时候,何义山都会立时给予纠正,洋洋洒洒上千字无一错漏。 “好,乖孩子。但为父要你再记得一件事,那便是往后切记不可在外人面前哼唱这首歌,懂了吗?” “嗯,孩儿记住了。” 何义山将包袱放在何骏晨颈下,让他躺得更舒服一些。何骏晨捏了捏包袱,猜到里面是那件狐裘,据说是母亲的嫁妆,父亲无比珍惜。 男孩儿躺了一会,天真地问道:“爹,咱们以后还回得去村子吗?” 何义山摇头道:“回不去了,土匪找不到咱们就会拿乡亲们撒气,他们都得死。” 何骏晨大惊,道:“那我们快回去叫他们离开!” 何义山笑着摸了摸何骏晨的头,道:“傻孩子,他们不会走的,他们满以为赶走了咱们就能相安无事,说不定他们这会儿正偷着乐呢。” 何骏晨一脸茫然。 何义山淡然道:“因为乡亲们的心病了,而人的心一旦病了,就会惹祸上身,晨儿你记住,药到病除不是本事,医术的最高境界乃是医人医心,挽救一个人的心有时比治一个人的病难得多。” 何骏晨这回听懂了,点了点头。 接连两日,何义山父子二人遇店住店,无店露宿,好在村里人感念何义山平日行医救人之恩送了些许银钱,一路上倒也吃住不愁。自何骏晨伤好之后,何义山就将那驴车卖了。 此刻他们正走在一条林间的羊肠小道上,道路两旁的树长得老高,几乎把阳光挡了个七七八八,给人一种相当阴森的感觉。两人约莫走了二里地后眼前竟出现了一处坟场! 这处坟场地势比较平,南北长有五六里,东西宽有三四里,坟场里树木不多,但杂草很深,不计其数或大或小的坟包儿无序的分布在坟场各处。很明显,这里是一处乱葬岗,而且埋的都是穷人,富人下葬都有口棺材,埋在那里的穷人没有棺材,甚至连个碑都没有,都是席子被子一裹挖坑儿就埋。 “爹你看,那边有一个怪人!”何义山正要带着何骏晨继续往前走时,身边的何骏晨发出了一声低呼。 何义山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发现了一个人影,那人脑袋光亮,双手合十盘坐在一个土坡之上,口中念念有词,不说便知是个和尚。 但何义山不愿多生枝节,领着何骏晨迅速穿过坟场,并没有去和那个和尚搭话。 二人出了坟场后往东直走一里地,路过一片丛林时意外发生了,自林中冲出数名彪形大汉将二人团团围住,“交出财物,饶你们不死……” 此时日正当空,何义山父子二人没想到会在青天白日之下遇到拦路的强盗,一时之间被那五名凶神恶煞的壮汉吓的呆了。半辈子待在村子里的何义山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但他还是下意识的挡在了何骏晨身前。 “快交出银钱,不然休怪老子手里的钢刀无情。”领头的强盗抖动着手里的钢刀冲二人大声呼喝。 何义山闻言又是一震,但他很快注意到这五人都是农人打扮,只有领头的手里拿的是钢刀,其他四人拿的皆是粪叉头等农具,想必是附近的农人,为衣食所迫才拦路行抢。 “诸位英雄,我父子二人是逃难至此,哪里有什么银两,你若不信,搜搜便是。”何义山将儿子紧紧护在身后,冲那领头的强盗开口说道。 此语一出,强盗尽皆皱眉,领头的贼人持刀上前,何义山见状急忙拿过包袱递了过去,贼人接过包袱探手解开,见到里面的饼子顿时面露喜色,拿起便吃,其他四人一哄而上分拿吞吃,何义山见有机可乘,拉起何骏晨转身就跑。 可何义山实在太傻了,他若是孤身一人倒有可能逃脱,但他身边还带了一个孩子,又怎有可能跑得过那几个身强体壮的大汉呢? 强盗见二人逃走,立刻起身追赶,何义山父子二人虽然亡命奔逃,但还是片刻被强盗追上。 “晨儿,快逃。” 何义山心知在劫难逃,于是松开了抓着何骏晨的手,转身冲向追来的贼人,一扑之下将跑在最前的贼人扑倒在地。 其他贼人随后赶上,拉开何义山,围而痛殴。 “爹!” 眼见父亲受难,何骏晨并未逃走,而是转身冲向贼人伸手拉扯。其中一人反手一拳击中何骏晨面门,何骏晨只感到眼前金星闪晃,立时瘫倒在地,两个贼人将其围住,拳打脚踢,大声喝骂。 何义山是不过是一介医手,从没有跟人动手殴斗,此时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只能蜷缩在地饱受殴打。 但没有人知道,何义山在挨打的同时也打起了心中的小算盘,因为他的一双眼睛真偷偷的瞄着正被围殴的何骏晨。 原来,何义山在扑倒第一个贼人时,同样报了一个侥幸的想法,那就是希望看到自己陷入危难的何骏晨能够再次爆发出那道在村口灭杀流寇的强光! 的而且确,只要何骏晨能够再次爆发出那道强光,那么他父子二人便能得救。但何义山却想错了,何骏晨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反而被打得鼻青脸肿,口角溢血。 何义山心中不禁升起绝望之感,“难道我父子二人竟要命丧于此?” 幸运的是,围殴并没有持续多久,贼人感觉打够了,便停了下来,抓着二人的胳膊搜查二人,令何义山没有想到的是这些贼人竟然最先搜查他们的靴子,二人此时犹如砧板鱼肉,无力抵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贼人自鞋底之中找到银子。 其实何义山本以为将银钱藏在靴子中自是天衣无缝,却没曾想这个办法在他们之前已经被人用的烂了,贼人早就熟知了路人藏金的部位。 “你们取了银钱也就罢了,若是伤了我父子二人性命,官府追查下来,你们死罪难逃。”何义山此时鼻血长流,说话时不停咳嗽。 “放心,我们不杀你们。”领头的强盗大声笑道,说完冲其他四人喊道,“他们的衣裳还能换几个铜板,扒下来。” 其他四个强盗闻言纷纷出手,拽撕扯拉。 “阿弥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喊声,何义山回头一望,喊话的那人正是方才在坟场打坐念经的和尚。 这僧人慈眉善目,一身胜雪僧袍,铅华不染,站在那里就像一尊白玉佛,仿佛世间任何烟火之气都无法沾上他身。 “嘿!又是你个秃驴!先前大爷好意放你一马你别多管闲事,快快滚开!”带头的贼人冲来人呼喝。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拦路行抢,贫僧岂能袖手!”远处的声音快速而至。 何义山只觉眼前白影闪动,风声呼呼,几名强盗转眼间就被打翻在地。 “风紧扯呼。”带头的贼人冲同伴高喊,其余贼人闻声闪入丛林,分散而逃,转眼间无影无踪。 强盗逃走之后何义山爬起身过来搀扶何骏晨,何骏晨此时鼻青脸肿,意识模糊,何义山强忍疼痛冲走到身前的年轻僧人作揖,“多谢大师相救,我们父子二人所带的盘缠被贼人抢了去,求大师代劳追回,不然我父子二人无法生计。” “阿弥陀佛,那群贼人分散而逃狡猾得紧,即便追上也未必讨得回银两了。” 中年僧人说话的同时瞥了一眼躺在何义山怀中的何骏晨,细看之下露出震惊之色,但其高深的佛法修为又很快让其回复从容。 何义山闻言大为沮丧,但这个中年僧人刚刚救了二人,倘若再求其他便是得寸进尺,亏乏礼数。 “谢过大师,请大师告知名姓,何某日后定当早晚焚香,遥而拜谢。”何义山再度作揖。 “出家人当然姓释,僧人自出家之日起便没有名字。”僧人双手合十道。 何义山又道:“敢问大师如何得知我父子二人有难?听那几个贼人的语气,您似乎认识他们?” 僧人道:“贫僧路经此地也曾遭那伙贼人抢劫,他们见贫僧身无分文便将贫僧放了。我知你父子二人此去必会遇上他们,故而前来援手。” 随后,何义山又与僧人攀谈了一会儿,得知了僧人来自净空寺,法号了尘。 了尘?果然僧如其名! 何义山背着儿子拜别了了尘,但了尘却并未即时转身离去,而是望着渐行渐远的那对父子。 良久,了尘收回视线,仰天长叹一声,忧心忡忡道:“眉如剑,目藏锋,印堂隐隐泛着一股锐气,果然和他一样,又是个百年不遇的剑道奇才。只是不知,这孩子将来的命运是否也会和他同样……” 一! 生! 孤! 苦!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二章:悲伤的剑(四):神话 在一片模糊中,何骏晨感到有一香甜可口的物事缓缓流入口中,意识逐渐清醒过来。 他缓缓睁开双眼,惊讶的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破庙之内,而父亲正在喂自己稀粥。不过他倒不是因为父亲给自己喂饭而惊讶,而是惊讶父亲之前的一袭青衫竟变成了一身粗布麻衣。 何骏晨急忙问道:“爹,这是怎么回事?你原来的衣服呢?” 何义山重重叹了口气,道:“之前那伙贼人已将咱们的盘缠抢走了,爹方才去附近镇子上把自己原来那身衣服卖了,换了几个铜钱给你买碗粥喝。” 何骏晨看着心痛,劝解道:“爹,你有医术在身,完全可以给人诊病赚钱,根本不必如此。” 何义山苦笑道:“这一点我也曾想到,但方才我出去典当衣物之时并无发现任何寻医告示,再者,你人在昏迷当中,我也不放心离你太久。” “对不起,爹,是孩儿连累了您。” “傻孩子,说什么混话,这天灾人祸岂是你我能够左右的?你好好休息,最多再有三天路程就到了。” “嗯。” 何骏晨将粥饭吃掉一半,剩下的一半递回给了何义山。何义山知道这是儿子的一片孝心,也没有推辞,顺手接过。 入秋之后,天黑的很快。 当何义山在庙中升起火堆时,太阳已经下山,只有一抹鲜红如血的夕阳仍然残留在天际。 父子二人坐在火堆前相觑无语,何骏晨感到气氛尴尬就开口问道:“爹,你那个朋友是什么样的人?” 何义山道:“他姓李,你李叔叔他是曾是尚书令我们去投靠他是绝对安全的。” “尚书令是个啥官儿?”何骏晨闻言顿感好奇,他知道尚书令是官名,却不知道有多大。 “尚书令官封二品,直面君王,总揽事权,为朝中实权大吏。”何义山道。 何骏晨有些吃惊,“哇,这么厉害啊。” 就在何骏晨话音落下的同时,破庙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外面也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 片刻过后,走进来四名腰挂长剑的青广男子,这几个男子身穿统一服饰且以师兄师弟相称,应该是某个门派的弟子。 不过何俊辰对他们没有任何好感,因为他们一进来以后就粗鲁地将自己和父亲赶到另一个角落,霸占了他们的火堆。 而何义山看到进来的四个人之后脸色十分难看,整个人往墙角缩了缩,尽量让自己偏离那这个人的视线。 这四人都带了干粮和酒水,便取出随身携带的卤味和酒酿围坐喝酒。 只是其中有一个稍年长的与其他三人不同,他在坐下以后并未同其他三人嬉笑,而是时不时的用目光打量何义山。 而何义山也同样感受到了那人的目光,神情紧张的同时微微侧转身子,使自己背对着火光。 这时那名年纪稍长的男子站了起来,端着酒水拿了一条卤鸡腿向二人走来。 见对方走了过来,何骏晨急忙站了起来,错愕的看着他。 那男子将鸡腿递给何骏晨,“我这三位师弟极少下山,处世经验不足,行事冒犯之处我就代他们给二位赔罪了。” 何骏晨伸手接过,“谢谢大哥。” 男子笑着冲何骏晨点了点头,又将手中的酒杯递给何义山,“雨夜天寒,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何义山摇了摇头,拒接那杯酒。 “不妨事的。”男子再递酒杯。 “谢谢大哥。”何骏晨见气氛有些不对,决定自己上前接下那杯酒。 男子微笑点头,转身回到原处与同门师弟继续喝酒。 他那几个师弟拍马屁的功夫倒真有一手,说什么自强不忘扶弱,有侠义仁者之风等等。 何义山父子二人皆不擅饮酒,何骏晨背过身后悄悄把酒倒在地上,然后咬了一口鸡腿,等了片刻不见异状,这才敢把鸡腿递给父亲吃。 何骏晨将酒杯还回去的时候,四人当中又有人抓了个卤猪脚给他,何骏晨道谢收下,拿了回来。 “爹,你吃吧。”何俊辰将猪脚递给父亲。 何义山摇头道:“你吃吧。”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外面的雨停了,屋中的四名年轻人也酒足饭饱一道出门。 何骏晨感到很奇怪,外面刚刚下过雨,到处都是水,加上天色已黑,他们要怎么赶路? 就在何骏晨疑惑时,庙门外出现四道耀眼白光直冲天际没入云霄,原来是那四人御剑飞行而去。 何骏晨“哇”的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大喊道:“爹,原来他们都是神仙呐!” 反观何义山并没有表现出惊奇之色,而是急忙起身对何骏晨说道:“晨儿,收拾东西,我们走。” “怎么了?爹,现在天已经黑了,我们要上哪去?” “继续往东走。” 何骏晨闻言暗暗叫苦,周围都是树林,深更半夜的他肯定不愿往树林里走,但父亲的话他不能不听,便老大不情愿的跟在父亲身后。 就在何义山父子二人离开破庙不到一里地的时候,有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从后面叫住了他们。 “何叔,别来无恙。” 何骏晨回头一望,发现说话之人正是刚才递给自己鸡腿和酒水的那个男子,而且很明显他认识自己的父亲。 可和一山似乎并没有打算搭理那人的样子,只是拉着儿子的手自顾自的往前走。 但两人没走几步就传来“嘭”的一声闷响,何义山似乎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一样,踉跄了几步倒在地上。幸运的是,何骏晨走在父亲的后面,所以没有被撞到。 “爹!你怎么啦?”何骏晨急忙跑到父亲身畔,试图将其扶起来,但试了几次终究没有成功。 何义山使劲晃了晃脑袋,“我没事。” 何骏晨回头望去,只见方圆百丈之内都被一个发着青光透明墙壁笼罩,何义山方才就是撞到了这个东西才被弹开。 这时那名男子已经走近何氏父子,“何叔,你又何必如此生份?整整十八年不见,教陈平好生想念。” 何义山冷哼道:“你连结界都用上了,怎会是来和我叙旧?直说来意,不必惺惺作态了!” 陈平此时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何叔你当年离宗出走之时带走的那本《神农御命经》对宗主十分重要,希望你能交出来。” 何义山义愤填膺道:“那本书我已经烧掉了,你不用白费心思了!司马平风自作孽不可活,《神农御命经》到了他手里只会祸患无穷。” 陈平闻言后终于收敛笑容,神色阴沉道:“嘿,何叔休想骗我,那《神农御命经》何等神妙你自心中有数,但凡是看过它的人无不奉若瑰宝,你说你把它烧掉了我姑且信你,但我敢肯定你一定把它牢记在心,你若肯把它默写出来我自当放你父子二人离去。” 见何义山沉默不语,陈平指了指何骏晨,道:“何叔,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总该为你的孩子着想吧?你也看到了,我这个结界别说你没有修为,就算你有,你能强出我十倍吗?” 陈平的这段话无疑戳中了何义山的死穴,“好吧,你给我一点时间考虑一下。” 陈平冷笑道:“当然可以,天亮之后我会再来。” 陈平说罢,立刻施展身法,纵身一跃没入夜色之中。 同时,何骏晨冲父亲喊道:“爹,就是现在,我们快跑!” 何义山知道儿子的想法,苦笑道:“晨儿,没用的,他可以自由出入这个结界,但我们却不行。” 何骏晨顿时慌了神,“那我们该怎么办?” 何义山叹道:“先回破庙吧,免得把你冻着了。这个结界虽然能挡得住人,却挡不住风雨。” 二人回到破庙中重新生起了火堆。 一坐下来,何俊辰就迫不及待的问道:“爹,你认识那个人?” 何义山缓缓点头,“不错,他和我一样,都是驭风宗的门徒。” 何骏晨听罢,愤愤道:“爹,孩儿觉得即便你把那本《神农御命经》默写给他,他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何义山苦笑道:“没关系,在没有得到《神农御命经》之前他不会动我,届时我会以此要挟他放你先走。” 何骏晨仿佛猜到了父亲要干什么,急切追问道:“爹,我走了,那你怎么办?” 何义山闭目沉声道:“《神农御命经》决不能落入司马平风的手中,等你安全之后,我自当舍身取义。” “爹…” “闭嘴!莫非你要让我何家绝后?”何义山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重,又柔声道:“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我决不能用天下人的命来换我一个人的命,那样太自私了。” 何骏晨到底年纪还小,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哇”的一声躺在何义山的怀里痛哭起来。 兴许是白天太累了,何骏晨在哭过之后在父亲的安抚下慢慢睡着了。 何义山看着火堆前两只被火光吸引来的飞蛾,联想到二人眼下的处境,终于也忍不住了,紧紧搂着儿子,两滴晶莹的泪珠从脸颊上流下。 可到了后半夜,转机来了! 本已入睡的何义山突然被一道耀眼的白光惊醒,接着听到儿子歇斯底里的大叫,未等何义山反应过来,强光中已然迸发出无数剑气。 剑气凌厉无匹,瞬间便将整个破庙割得支离破碎,成了一堆残砖废瓦。不但如此,方圆百丈之内的树木也遭受波及,有的只剩下树桩,有的被拦腰斩断,也有的被从中劈成两半。 但更重要的是,困锁父子二人的结界也被同时破坏! 何义山眼见机不可失,当下从一片断壁残垣中爬起身来,抓起仍在昏迷中的儿子背在身上往外疾奔。 可刚刚跑出一里地,一阵狂风自背后袭来,接着一个人影闪过,何义山感到背上一轻,随后前方传来阴鸷笑声。 “没想到你们竟能够走出我的结界,但很遗憾你们依然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说话的人正是陈平,原来他一直都在一里地外的树林中小憩,感应到自己的结界被破,急忙前来阻截父子二人,此刻他正一手抓着昏迷中的何骏晨要挟何义山。 何义山急切道:“陈平,你不要伤害他,我将《神农御命经》写给你就是了!”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陈平说着从怀里掏出纸笔扔给了何义山。 而此时受到颠簸的何骏晨也从昏迷中慢慢醒转过来,眼见这番情景,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何骏晨大喊道:“爹,不可!” 何义山望了一眼儿子,冲陈平道:“你得到书以后希望你能遵守承诺,放我父子二人离去。” 陈平笑道:“这一点你尽管放心,我在宗门学艺之时也受了你不少关照,我又怎会忘恩负义?” “慢着!”何骏晨突然喊道,“爹,你如果写下来我便当场咬舌自尽。” 陈平见状气急败坏道:“小子,你找死?” 何骏晨见对方恼羞成怒却是不卑不亢,“你要的那本《神农御命经》我也会背,你放我爹走,我来写给你!” 陈平面露鄙夷,道:“那《神农御命经》有上千余字,你能背的出来?” “上君养命以应天,中臣养性以应地,下民祛浊以应人……” 何骏晨简单的几句话却已令陈平心头大震。 不错,何骏晨早已猜到父亲教自己的那首儿歌便是那本《神农御命经》的内容! 陈平略作沉吟之后狡黠一笑,运功摄来纸笔,同时腰间佩剑如有灵性一般自动出鞘,闪电般指在何义山的咽喉之上。 陈平道:“那你来写,你若敢使诈,我便当场杀了你爹!” 何骏晨道:“不!放了我爹,我再给你写!” “你…”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突然传来“噗呲”一声打断了二人。 “爹!!!” “该死!” 何义山死了,他将自己的喉咙撞上剑尖自尽了! “不…要…”由于咽喉受创,何义山在勉力说出这两个字以后便气绝身亡,死不瞑目。 何骏晨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也有可能是陈平有意放纵,何骏晨挣脱了陈平的钳制跑到了父亲的遗体旁。 但无论何骏晨如何晃动如何叫唤,眼前这个曾经对其百般爱护的人再也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剑,带着森森寒气悬在何骏晨的眉心上。 惟是,何骏晨却表现得异常平静,他甚至感到一丝欣慰,因为他马上就要随他父亲而去。 陈平狰狞道:“现在你爹死了,我看你也不会把那本书的内容说出来,那我就送你去和你爹团聚吧。” 就在十万火急之际,一块小石子破空而至,“当”的一声,竟将悬在何骏晨眉心上的那把长剑弹开。 “什么人?给我滚出来!鬼鬼祟祟的算什么好汉?” 陈平大声呼喊无疑是在为自己壮胆,他很清楚自己御剑术的水平,宗内除了宗主和三个长老之外无人能出其右。 但来人打出的这块石子不但弹开了他的飞剑,更阻断了自己与飞剑之间的气机联系,可见修为高绝! “阁下,须知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一个沉厚的声音在林中回响。 “好小子,你命真大,有贵人相助,以后最好不要让我再看到你!”陈平自忖不是来人敌手,撂下这句狠话,便收回长剑御剑离去。 此时的何骏晨早已是心力交瘁,身形一垮,便要倒地晕厥。 在朦胧的视线中,何骏晨依稀看见有一个人影从林中走了出来,缓缓走近自己。 何骏晨现下已一无所有,今后将何去何从? 那个人是谁?他为何要救何骏晨? 而何骏晨是否也会像了尘和尚所言… 一生孤苦? 抛开这些问题不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当他再次睁眼之时,他的命运将会彻底改变。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三章:胤天山庄 胤天山庄龙蟠虎踞于靖王山上,千门万户,极土木之盛,高距群山首,雄伟巍峨,立于其顶便可将整个皇城尽收眼底。 林逸峰正一步一步地登上那高耸入云的万级天阶,此阶直通山巅,每隔千级阶梯,皆设有守卫关卡,林逸峰好不容易才攀至胤天山庄大门,还未及歇息,一群在关前的守卫已冲上前,神色凛凛地喝道:“小子!你上胤天山庄来干什么?” 林逸峰没有回答,只从怀内掏出那夜撕下来的告示。 守卫一看之下,随即明白,道:“你知否胤天山庄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胡乱加入?快些报上名来!” 林逸峰为掩饰身份,只得改名换姓,于是一字字的道:“封——逸!” …… 胤天山庄乃是皇叔皇甫靖天受先皇之命创立,,持“免死金牌”,“尚方宝剑”,权力凌驾所有朝廷机构,直至如今,胤天山庄已有三百个分坛遍布中原各地。 据说,这三百个分坛的坛口,全都朝向总坛而建,宛若万臣朝拜总坛,和总坛上的一座建筑——胤天登龙楼! 这座胤天登龙楼,楼高九层,每层皆有五个房间,更有一条金龙盘绕楼体而上,“登龙”二字名副其实。其位于靖王山最高处,直冲云霄,倘若置身其中,必可尽瞰苍茫大地,大有“君临天下”之势! 如此架势,试问世间一众平凡苍生,谁可匹配? 绝无仅有! 故,能够踏进胤天登龙楼的人简直寥寥可数,胤天登龙楼根本不屑给寻常分坛主进入,也不准寻常门下进入,擅入者——斩! 然而,此刻正有一名男子步进胤天登龙楼,他是少数获准进入楼内的其中一人,只是他也不配坐卧楼内,他仅配“站”和“跪”! 他身形瘦削,已有而立之年,穿着褐色飞鱼服,阴沉的脸色是他的标签。 但这次,他阴沉的脸色中却带着几分慎重,因为他要去见一个人,这个人正是胤天登龙楼的主人,那位朝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皇甫靖天,一个当世枭雄,浑身皆散发着一股“上天下地,惟我独尊”的皇者气度!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配蟠踞于这栋胤天登龙楼!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配于这胤天登龙楼中稳操生杀大权! 而这名穿着褐色飞鱼服的男子正是常常立于皇甫靖天身畔,替其奔走、献计的监察司总司袁承宪,也是林逸峰的杀父仇人。 他亦拥有在这胤天登龙楼禁地进出的特权。 此刻,这位权倾天下的摄政王一见到他的得力干将袁承宪立马精神一振,暂搁下了手中的公文。 “承宪,东西可到手了?”皇甫靖天笑得很自信,因为袁承宪从未让他失望过,但这次他可能要失望了,甚至是绝望。 袁承宪跪地道:“属下无能,没能找到那样东西,请王爷降罪。” 皇甫靖天脸色铁青,道:“那还不再找?” 袁承宪冷汗大冒,颤声道:“回王爷,林家庄已变成一片火海,无……无处搜寻。” 就在袁承宪刚刚吐出一个“寻”字的时候,“啵”的一声巨响,整个胤天登龙楼也微微摇晃!一道凛冽无匹的指劲已自皇甫靖天指尖激发,重重地打在袁承宪的胸口,将其从胤天登龙楼的第九层轰出,重重摔在地上! 好在袁承宪实力也算不俗,被皇甫靖天轰坠楼下后并未死去,只是全身经脉断了十之七八,整个人深深现在一个蛛网状的深坑里,口中喷着鲜血,无法动弹。 他向来知道皇甫靖天赏罚分明,更知道他对失败者手下无情,他之所以敢回来是因为他不敢逃走。 请罪尚有一线生机,畏罪潜逃必死无疑,早年他见过皇甫靖天马踏江湖的雷霆手段,他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不济事,因为那个端坐在胤天登龙楼第九层的人就是天! 山庄之内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之森严绝不下皇宫大内,但却无一人敢来扶一下这位落魄的监察司司正,没别的原因,只因为他们不敢。 发泄情绪过后的皇甫靖天懊恼地趴在书案上,他思虑片刻后,忽然叫道:“千刑!” 这两个字以雄浑内力激荡而出,响彻整座山庄,宛若九天龙吟。 “来了来了!”玩笑的语气由远及近,一个硕大的身影火急火燎的冲上胤天登龙楼的第九层。 “庄主有何吩咐?”这个满身横肉的家伙叫蔺千刑,是皇甫靖天的亲信,胤天山庄的管事,是庄子里唯一一个敢对皇甫靖天嬉皮笑脸的人。 皇甫靖天沉声道:“那个人的行踪查到了吗?” 蔺千刑忙不迭道:“查到了,那帮叛逆于日前在净空寺逗留,小人一直派人盯在那里,不敢打草惊蛇。” 皇甫靖天眼中一亮,“好!你去把林家庄被灭门的消息放出去,老夫就不信他们不来自投罗网。” “是,属下这就去办。”蔺千刑正欲退下。 皇甫靖天道:“慢,把袁承宪给我扔入地牢,我们不需要他了!” 蔺千刑震惊道:“啊?庄主,袁承宪他追随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是否三思啊?” 皇甫靖天挑眉冷笑道:“哦?看起来你与他感情极好,要不老夫成全你将你与他一并关进去?你莫不是以为老夫没了你二人就无人可用了?” 蔺千刑登时吓得脸色惨白,道:“不不不,我与他无甚交情,他有负庄主厚望实在是死有余辜,您没有立刻下令处死他已是对他仁至义尽……” 皇甫靖天厌烦了蔺千刑的阿谀奉承,怒道:“那还不滚!” 蔺千刑一刻也不敢多留,用比来时还快的速度离开了胤天登龙楼,他心有余悸地看了眼血泊中的袁承宪,心道:“兄弟啊,怪只怪你命不好摊上这么个麻烦事,你若是在那地牢中做了怨鬼可千万别要来寻我啊。” 不过比起这个,蔺千刑更在意的是皇甫靖天的那番话,他与袁承宪已是那老匹夫身边的一流高手,没听说他还有培养别的势力,看样子以后不能再有恃无恐了。 他往后望了眼那座辉煌雄伟的建筑,发现这座建筑的主人真的如天一般不可预测。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四章:校场 它是一只蚊子。 终其一生就只做三件事,进食、休息、繁衍。 它实在非常的幸运,虽然它由卵成虫的日子尚短,但它所生活的地方是胤天山庄的后庄,这里有许多新招收的年轻小伙,对于这只蚊子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充满美食的天堂。 这一天它也像往常一样来到那些年轻小伙休息的楼舍,但很不凑巧的是,那些年轻小伙都出去接受训练了,此刻楼舍之内空无一人。 不对!还有一人! 确切的说是一个少年。 他此刻正倚靠在墙角,穿着粗布麻衣,半个身子都笼罩在阴影里,如同笼罩在他心中的阴影一样,令他半生不死。 那只蚊子满心欢喜的以为找到了美餐,但它不知道,这亦是它的最后一餐。 它轻轻地落在了少年裸露的脚踝上,但少年似乎一无所觉。 惟是,当少年的血自它尖长的管咀直达它的喉头之际,蚊子当场后悔了! 它赫然发觉,这个少年的血一点也不香!不甜! 不仅如此,少年的血更充满一股苦涩、酸楚、辛辣之味!他的血蕴含了“甜酸苦辣”中的酸、苦、辣,偏偏就是——不甜! 可当这只蚊子发现这一点时已经太迟了!它已将少年的血吸进自己体内!那是一股令人令兽令虫也难以忍受的抑结,仿佛,少年的心头积聚了十生十世的忧愁,与及今生也难以宣泄的不快乐。 寻常人总爱将他们的不快写在眉心和脸容上,但这个少年却将这一股股怨恨,遗憾,忧愁全都融入血液中,揉进骨髓里! 这只可怜的蚊子死了,它至死也不明白世上为何会有这样的人? 抑或,他根本不是人? 忽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满脸胡渣的大汉走了进来,朝墙角的少年颐指气使道:“封逸!去把操练房打扫一下!”说罢,转身就走。 是的,这个“不是人”的少年正是化名为封逸的林逸峰。 在胤天山庄的日子是艰苦的,每个新加入的成员都要经过三个月的“试用期”,也就是当三个月的杂役,这无疑是份费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先不说要被管事各种刁难,还有被同龄人戏弄,林逸峰自然也无法幸免,但林逸峰的反应却让他们所有人都傻了眼。 扫地时没了扫帚,他就用手将垃圾一个一个捡起来;拖地时发现拖把断了,他就把拖把的头拆下来用手擦;去井边打水时发现绳子断了,他便割了树皮自己搓了一条绳子出来,尽管那棵树的树皮并不适合搓绳子,把他的手割得鲜血淋漓,他始终一言不发。 后勤主管听说之后只觉十分有趣便要试他一试,他指使自己的下属命林逸峰去打扫马厩,并为马厩中性情最烈的烈马梳洗毛发,看看他究竟能隐忍到什么程度。 这马不但性烈而且认生,新人必须在老手的陪同下才可以靠近它,否则便会被它踢伤。当所有人准备看他出洋相时,奇事发生了…… 就在林逸峰进入马厩之后,那匹叫做“暴风”的烈马竟哀鸣一声跪坐在地上,浑身颤抖,仿佛只要解开绳索它就会夺路而逃。 这是为什么? 所有人心中都充斥着这个疑问。 可能一般人惯于以貌观人,目迷五色,才会给他冰冷的面孔蒙骗。唯有动物、飞禽五虫,它们已习惯在茫茫天地间感应风雨,预测危机,所以,它们感觉到的真相,也比“人”们为多! 这马正是感受到了深藏在林逸峰眼神中的那股杀意和死气才会一反常态,胆颤心惊。 林逸峰为马梳洗完了,但围观的众人还未回过神来,直到集合的钟声响起,众人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庄主皇甫靖天检阅门众的日子! 皇甫靖天每隔三个月便会检阅一次门下徒众,一年只得四次。 胤天山庄的校场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这地方位于胤天山庄的前庄与后庄之间,壮阔无比,说它奇怪,只因它虽名为教场,却并非用作调教庄内门众之用,反之,所有门众仅可在教场外侧的楼舍中接受训练! 这个校场其实只为供庄主皇甫靖天检阅部下及观看门徒比武而设,一切的堂煌建设,都只为取悦一个“万人之上”的人。 因为他是皇甫靖天,他便拥有绝对无上的权威可以享用一切! 试问谁敢不服? 今日,教场上又聚集了一批过百徒众,岁数大多在十六至二十之间,可说是正当旭日初升之年。他们都是符合皇甫靖天要的对应生辰八字的孩童,但搜遍全国也只堪堪寻得这一百零八人,正好是天罡地煞数! 可惜,这些本应向上求进的少年们并没有胸怀造福社稷之心,却一心只求功利,故这么小的年纪,便已开始浸淫于江湖仇杀之中。 是谁令他们变成如此? 皇甫靖天在告示中写的很清楚,但凡主动加入的孩童的人家便可获赠白银一百两,一百零八人便是白银一万零八百两! 一切一切,只因为穷。 苍茫大地,满目皆是贫土。神州万里,尽是充斥着为生计而愁眉不展的老百姓!历朝时出庸君,大地有主等如无主,到处怨场载道,苦待浮沉! 整个神州都在呻吟,满布百姓们的呻吟! 江湖人乘时而兴,大家都不脚踏实地地去为民建设,只一心侵夺地盘,满足私欲。 正如皇甫靖天这样的枭雄人物,虽然他只是皇叔,但其威势比诸当今皇帝,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否则今日这过百少年也不用在教场聚集! 皇甫靖天早已坐在教场当中一张四爪蟒椅之上,纹丝不动。蟒椅之后站着百多名神色剽悍的精英门众,形如半月般在后把其团团拱护,而其亲信蔺千刑亦在一旁侍奉。 胤天山庄向来家法严厉,若一经庄主传令集合,所有门众无论身处总坛哪座建筑,都必须尽速于一个时辰内全部齐集,否则格杀勿论! 故这些少年徒众虽然人数逾百,但早已络绎不绝地鱼贯入场。此刻众少年几近到齐,并分排作十行面朝皇甫靖天而立! 这些少年虽看来神色凛凛,但因今日是第一次可以正面一睹帮主风采,众人心情不免紧张。 皇甫靖天一直在注视着这些神色紧张的少年,如老鹰般锐利的目光在每人的脸上来回急扫,像在搜寻着什么似的,可是直至众人整齐排列后,他双目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似乎并未在这逾百少年中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就当他即将放弃的时候,忽地,他的眼神被一样东西吸住了。 那也是一双眼睛,一双不带任何七情六欲的眼睛,但那双眼睛竟有一股与其年龄极不匹配的莫名沧桑。 这样的一双眼睛绝不该出现在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身上,但它偏偏出现了,出现在了一个名叫林逸峰的孩子身上。 他看着他。 他也在看着他。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五章:惊变 命运真的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 它常常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你一个惊喜或者噩耗,不过无奈的是,人们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被动的选择接受。 世人管这种行为叫做——认命。 可也有一些人不愿受命运的摆弄,妄图改命、逆天,但当他们自以为成功之时,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自己亲手编织的一张因果业网牢牢捆缚, 永世不得超脱! …… 皇甫靖天所要找寻的东西实则关乎着他的一个重大秘密。 一个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的秘密,而他眼下所注视的这个少年极有可能便是这个秘密的关键所在。 然而,就在皇甫靖天暗自盘算之际,发生了一个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变数…… “嘭!!!” 一场可令天塌地陷的爆炸毫无征兆的发生在众人面前! 天,虽未塌。 地,却真的陷了! 原来皇甫靖天所在的观赏台下被人安放了百斤火药,一经爆炸,威力非同小可,直接将整个观赏台轰得灰飞烟灭! 只是,埋放炸药的人未免太小看皇甫靖天了,因为皇甫靖天已在爆炸的火焰尚未及身时就一跃而起十余丈,他的身体甚至没有半点损伤,这场爆炸根本没有资格把他炸死! 置身半空的皇甫靖天嘴角上挂着笑意,但很快,他的笑容就凝固了。他的笑容之所以凝固,当然不是因为在他一跃而起时迎面射来的四只利箭,也不是因为在利箭临身的同时从后方跳出来的持刀蒙面人,而是在那个蒙面人的腰上赫然绑着一捆已经点燃引线的炸药! 天!他想和皇甫靖天同归于尽! 前有追魂利箭,后有夺命炸药,一般人遇此情形必死无疑,但这场看似策划精密的刺杀,仍是……百密一疏! 那就是,皇甫靖天,绝不是一般人! 只见他于电光火石间出手依次接下四只利箭,随后将手中利箭朝蒙面人齐掷而出,四箭一字排开,破空的气浪宛如一柄镰刀,将蒙面人瞬间腰斩,而绑在他腰上的炸药也同样被一切为二。 炸药炸药,有药才能炸,但筒中火药已在被切开的瞬间漏光,它,再也炸不起来了。 皇甫靖天万夫莫敌的豪勇自是不必说,但他方才所展现出来的临危不乱、急中生智却更令人叹为观止。 却不知皇甫靖天的这份超卓实力落在林逸峰眼中,会否打击到他复仇的决心? 不会,因为林逸峰压根就没看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失踪了,不过在那样的情况下,也不会有人在意到一百零八个人里面少了一个人。 只闻空中传来一阵虎啸龙吟,正是皇甫靖天收功落地,伴随其身形而下的强大气场直接将方圆数丈之内窜动的火舌瞬间扑灭。 “庄主,您没事儿吧?”灰头土脸的蔺千刑上前问道,他虽然在爆炸的时候与皇甫靖天同时跃出观赏台,但却只是离地六七丈,仍在爆炸范围内,好在他有一身刀枪不入的横练功夫才得逃过一劫。 皇甫靖天拍了拍蟒袍上的灰尘,缓缓道:“老夫无事,你去看看那厮是什么人。” “遵命。”蔺千刑离开后没一会儿就将那个只剩半截身体的蒙面刺客拖了过来,肠子肚子流了一地,场面血腥至极。 随后,蔺千刑接下了他的面罩,此人正是先前在楼舍内对林逸峰呼来喝去的胡渣大汉! 皇甫靖天挑眉道:“你是什么人?” “皇甫……老贼,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雷……破……日是也!”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但他依旧拼命地扯着嗓子冲皇甫靖天怒吼,仿佛他的心中还有一颗未能引爆的炸弹,或者说是一件让他抱恨终身的憾事。 “哦,老夫想起来了。”皇甫靖天撇嘴一笑,“你是霹雳堂堂主雷啸天的儿子,你想为你父亲报仇?” “我……我恨……不能……”话未毕,雷破日终是气绝身亡。 “千刑。” “属下在。” “传令下去,全国通缉雷家余孽,务必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遵命。” 此时,一道违和的声音自场外响起,“不!必!” 不必,这两个字似乎比刚才那场刺杀还要震慑人心,全因这两个字是在忤逆一个比九五至尊还要至尊的人! 本是一片混乱嘈杂的校场,却因为这两个字的出现而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忘记了救火,全部呆呆地望着声音的主人——林逸峰! 皇甫靖天也在看着林逸峰,只是,他身为一代枭雄,自然不会和其他人一样呆望着,而是打量,打量这个少年的一切。 他缓缓从烟雾中走了出来,两只手各提着一个血淋淋的包裹,一步一步走到距皇甫靖天三丈左右方才站定。 显然,这两个包裹里的东西就是林逸峰敢大放厥词的本钱,而皇甫靖天经验之老道,也一眼就猜出包裹之中携带的是何物。 林逸峰不期然将两个包裹往面前的空地一扔,从包裹里滚出来的赫然是四个未曾瞑目的人头,这四个人头都不约而同地作着一样的表情——惊恐! 难道林逸峰方才之所以失踪,是去截杀那四个刺客? 原来在方才的一片混乱中除了皇甫靖天之外,还有一个人,林逸峰,他也发现了那四只利箭,并根据那四只利箭射出的方向判断出了那四名射手的位置,追上去,杀了他们。 林逸峰之所以这么做当然不会是为了保护皇甫靖天,而是因为他绝不能让皇甫靖天死在别人手上,他一定要他死在自己手上,他一定要亲手以皇甫靖天的血来祭林家庄的无辜亡魂! 只是皇甫靖天对地上的四个人头根本没有任何兴趣,甚至看都不曾看上一眼,他此刻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林逸峰的身上。 他的眼神就如刚才皇甫靖天第一次所看到的那样,无情无欲,空洞而冰冷,饶是身经百战,权倾朝野的皇甫靖天也不由暗自惊叹。 而林逸峰面对皇甫靖天竟出人意料的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愤恨,他知道,他要等,以自己目前的实力莫说是杀死对方,即便是同归于尽也是天方夜谭。 “你,叫什么?”沉默良久的皇甫靖天终于开口问道。 林逸峰双目仍不离皇甫靖天那张脸,他木无表情地说道:“封逸。” 皇甫靖天听到林逸峰说出这个根本不存在的名字时突然纵声长笑道:“好!好极了!哈!哈!哈!哈!” 笑声宏朗无比,恍如九霄龙吟,且含深厚内力,一时间震得砂石飞扬,风云疾走,仿佛这片天地也不敢拂逆其意,逼得与他一起在笑! 皇甫靖天在笑,连天地亦在陪笑! 笑罢,皇甫靖天转身对一旁的蔺千刑说了什么,随即扬长而去。 蔺千刑带着一张谄媚的笑脸溜到林逸峰身旁,用他肥厚的手掌拍了一下后者的肩膀,道:“恭喜了小子,庄主要你于今晚亥时到胤天登龙楼找他,你的造化到啦,嘿嘿!” 蔺千刑离去后,林逸峰一向冷如冰霜的眼睛猛地绽放出了精光,他这才发现蔺千刑身上所穿的衣服与当日在林家庄袭击自己的歹人所穿的是同样的衣服,虽然颜色不同,但他们绝对是一伙的! 蔺千刑说的没错,林逸峰的造化到了,而皇甫靖天的死期…… 也近了!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六章:委任 笑,是一种表情。 世人都喜欢笑,不喜欢哭,连身为一代枭雄的皇甫靖天也不例外。 而他,蔺千刑,与袁承宪同样是皇甫靖天的左膀右臂,他的脸上更是无时无刻不挂着笑容。 因为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在他看来,笑,更是一种自保的手段,每每面对皇甫靖天这位“万人上人”,他就一定要弄清什么时候该笑,该怎么笑。 此时夜色已深,亥时将近。但皇甫靖天却洒然不倦,一直和心腹蔺千刑席坐畅谈,蔺千刑则在一旁欢笑附和。 是的,看来皇甫靖天的心情相当不错,就连属下用人不当的罪过也没有追究! 只是他白天才遭遇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他缘何还能有如此好心情? 因为得益于那场刺杀,皇甫靖天意外获得了一块“良材美玉”,那个叫封逸的少年。 就在蔺千刑溜须拍马的当口,忽然从后脑勺涌上一股莫名寒意,使得蔺千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震惊莫名地看向皇甫靖天。 皇甫靖天也同样感受到了那股寒意,但他反而喜上眉梢,快要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好,他来了。” 蔺千刑小心翼翼道:“庄主,方才您听言下之意,是要对那小子委以重任?” 皇甫靖天颔首道:“不错,但在此之前,老夫还要试他一试,看他是否真有资格堪当大任。” “咚咚咚”,一阵清冷的敲门声响起。 皇甫靖天沉声道:“门未闩上,进来吧!” “轧”的一声,门打开了。 难怪适才的敲门声如斯清冷,因为步进的他有一颗清冷的心。 他是林逸峰。 而就在林逸峰前脚刚踏入屋中,后脚还未站稳之际,皇甫靖天霍然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势如大鹏展翅般向林逸峰那方翱翔而去,雄沉风压将林逸峰吹得青丝狂舞,身上的衣衫猎猎作响。 就在一片袭天卷地的压力当中,皇甫靖天倏地凌空出手,举掌便朝林逸峰脑门力轰而下! 这一掌蕴含无匹内劲,一望便知是夺命杀着,眼看林逸峰必将被他轰个正着,脑裂当场…… “膨”然巨响,这一掌并没有打在林逸峰脑袋上,却于间不容发之际,戛然在其面前两寸停下! 可是这招虽是顿止,余势依然未尽,澎湃气劲竟可沿着林逸峰的脑门顺势而下,透过九层高楼直轰到底楼周围的空地上,登时把方圆十丈之内的地面轰至四分五裂! 这招本是势狂力猛,要在林逸峰面前两寸停下而不伤其身已是甚难。 要把余劲沿着其面轰到相距九楼之高的地上并防止它在中途爆开更是倍难。 但仅是如此还远远不够,不要忘了,但凡建筑物必有其地基,皇甫靖天这一掌若是直接将劲力泄到地面上一定会摧毁地基,届时的后果必然是楼毁人亡,可这份石破天惊的劲力偏偏在即将接触地基的那一瞬间四散分化,化险为夷。 好一个皇甫靖天!单凭这一掌的运劲之准,卸力之巧,就已是众多武林人士穷极一生也难以企及的境界。 但任凭他这一掌如何霸道,如何骇人,林逸峰依旧神色未动。 脸未动。 手未动。 脚未动。 身未动。 心未动。 皇甫靖天此举本为要一试林逸峰的定力,故掌下并无半分容情,心忖饶是一流高手,亦难免会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一击震慑! 孰料,林逸峰却气定神闲般站着,仍是木无表情,俨然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这就是——定。 人定不仅可以胜人,还可胜天! 皇甫靖天目睹此子当真处变不惊,私下更喜,身形落地后道:“泰山崩于前而不惧,实属难得,只是适才本王一掌劈下来时,你真的不怕?”他太多虑,故此再问一次,林逸峰仅缓缓地摇首。 皇甫靖天道:“为何不怕?” 林逸峰冷冷吐出一句话:“不怕就是不怕。”语调却是又沉又慢,宛如闷吼,发自他心底深处的闷吼! 说得好!不怕就是不怕,哪儿有这么多为何? 林逸峰只知自己并不害怕皇甫靖天,他只是痛恨他!如果恨意可以隔空杀人,他早已将其千刀万剐,死无完尸! 出乎意料地,皇甫靖天居然看不透这少年眼中对自己的恨意,仅发觉他眼中的冷意,甚至极为欣赏他眼中的冷意。 他忽尔又朗声笑道:“好!不怕就是不怕!有种!老夫最欣赏你这种人,明天开始,你就不必再回到庄后的楼舍去住了,老夫已决意提拔你为胤天山庄的副庄主,并赏赐龙云别苑为你的栖居地。” 此语一出,身为庄主心腹的蔺千刑当场惊呆。皇甫靖天只在三言两语间,便下了一个如此重大的决定,蔺千刑不禁忖测庄主的心底在想着什么? 只有林逸峰,在旁人震愕猜度之间,依然神色未动,他还是如冰镇在那里,定定的看着皇甫靖天,内心却涌起了一丝近乎残酷的冰冷:皇甫靖天,你始终逃不掉! 林逸峰感到自己已踏出复仇的第一步,可是,在漫长复仇路途上,无论是被寻仇者抑或是复仇者,双方都必将付出不菲代价…… 林逸峰,他既然矢志复仇,又如何可以逃掉? 月色悠悠地透进胤天登龙楼,然而带来的并不是恬静和宁逸,相反,楼内却传出皇甫靖天那微微动怒的声音! “放肆!” 蔺千刑当场吓得仆跪地上,一边俯首,一边震抖道:“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皇甫靖天愤愤道:“还说不敢?嘿,你适才不是说封逸始终来历未明,老夫这次破格提拔他为副庄主未免有点草率,是不是?” 其实这也不能怪蔺千刑,因为即便是追随了皇甫靖天十余年的袁承宪都没能混到副庄主的位子,林逸峰年纪轻轻又是初来乍到便能身居如此高位,换做谁都会有蜚语。 蔺千刑听其语气仍含怒意,慌惶又是一声“属下不敢”,窘道:“小人并非这个意思,只是为了庄主设想!” 皇甫靖天亦知道蔺千刑本是出于一番好心相谏,只是自己适才一时气上心头,遂道:“自古能人豪杰,尽皆英雄莫问出处!老夫也不想追究他的身世,只要他是可造成之才,便得悉心栽培!” 蔺千刑唯唯诺诺,连忙点头称是:“庄主言之有理!庄主言之有理!” 皇甫靖天续道:“何况,纵然此子有意隐瞒身世,但无论如何,他只是老夫万千棋子中的一只,始终难成威胁,何足惧之?” 蔺千刑见他焦躁渐消,连忙大拍马屁:“是呀!庄主雄风盖世,智冠江湖,难道还防不了此子不成?” 他虽然尽力奉承,皇甫靖天却蓦露忧色,只因蔺千刑话中“雄风盖世”四字,隐隐挑动了他的心。 直至目前为止,他虽已在朝堂上权倾朝野,在江湖中也极具影响力,但若论雄风盖世,似乎仍未完全办到,因为胤天山庄还有一个强敌——神火教! 神火教是最近三十年间崛起的一个邪教门派,信奉一个叫做“神火天妃”的神人,教众信徒数万,势强力壮,要剿灭它谈何容易?胤天山庄纵有朝廷扶持,但环顾所有门众,真正可用之才并不太多,尤其是皇甫靖天废掉袁承宪后,庄中的人力资源更是捉襟见肘,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动用“那股势力”。 就以皇甫靖天招募一事便可见一斑,虽有逾百新人却只得林逸峰一人能入他的法眼。 胤天山庄真正需要的是霸者,为皇者皇甫靖天南征北讨的霸者。 林逸峰正是霸者! 他的冷,他的静,他一身如磐石般的坚毅,全是霸者的格局,这少年的出现,简直就是上天对皇甫靖天的一种恩赐,助他促成万世基业! 蔺千刑深觉庄主今夜乍怒乍忧,情绪波动不定,也知再难扰之,于是识趣地道:“庄主公务缠身,看来极需休息,时候亦已不早,若庄主无甚吩咐,千刑也不再打扰,小人这就告退了!” 皇甫靖天“嗯”的微应一声,也不再理会蔺千刑,只自顾眺着窗外迷蒙的月。 蔺千刑终于离去,皇甫靖天这才松了口气,脸上绷紧的肌肉登时松懈下来,那股不容侵犯的庄主威严随之消弭无形,这才是他真正面目。 他很倦。 无论他在朝堂上多霸,在武林中多强,然而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当仅余下他自己一个时,他的脸便“肆无忌惮”的苍老起来,半点也由不得人! 这就是生命! 即使万世基业已成,即使万世基业真的可以长存万世,但生命,又能否万世延续? 绝对不能! 不单不能,而且要活到百岁,也是凤毛麟角,难能可贵。 可是,谁又会彻悟此个中真理? 故皇甫靖天还是以有限之生命,来争逐那抓不牢,带不去的名利,依旧乐此不疲。 “名利”二字, 骗尽天下苍生!!!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七章:黑衣 每个人都有名字。 虽然名字只是个代号,但世人却每每喜欢在名字上下不少功夫,给孩子取名字,给宠物取名字,给珍宝起名字,诸如此类,比比皆是。 但偏偏就有这样一个人,他,没有名字。 是的,他是一个“无名”的人。 一个人怎会生来“无名”? 很大可能是他觉得那个名字原来的主人已经“死”了,而他的名字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现在的他只想作为一个“无名”之人了度残生。 只是,他真的能够如愿吗? …… 秋色八月,雾锁烟浓,在那烟雾深处,有一条水声潺潺的小溪,小溪之畔,兀立着一间朴素石屋。 时近中秋,石屋四周的枫树渐红,碧水萦回,衬得这间石屋更是孤绝,迷离。 当何骏晨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第一个感觉就是,他还没有死,他还有复仇的机会! 第二个感觉就是,他身处的这间屋子,布置得相当简洁素净,屋子的主人定是一个不拘小节,性情孤高的人。 他记得自己在昏迷之前,是被一个黑衣男子所救。 到底是谁把他救回来的呢?是谁有这么惊世骇俗的武功,可以从陈平这样厉害的修真者手中将他救出来? 何骏晨也不多想,只是缓缓坐起,随即感到浑身酸软无力,显见旧伤未愈,不过他仍是勉力下床,游目四顾,发现室门半启,在那半启的斗缝中,他可以瞥见门外是一排低矮的篱笆,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在那昏黄的夕阳下,一个男子正蹲在篱笆旁喂饲数只雏鸡。 这男子正是那个黑衣男子。 那个黑衣男子察觉到何骏晨的目光后回过头来,瞧见他已经下床,温言道:“你醒了。” 谁知男子这一转头竟当场把何骏晨吓得双腿一软瘫倒在地,险些又晕了过去。 何骏晨惊恐地看着缓缓步进屋子的黑衣男子,哆哆嗦嗦道:“你……你不是人!!!” 奇怪,黑衣男子明明是何骏晨的救命恩人,为何他要骂他“不是人”? 答案,就在黑衣男子的脸上。 只见他的脸上竟然——没!有!五!官! 其实瞧真一点,他并非真的没有五官,而是只有一些模糊的轮廓,他的脸就像笼罩着一层愁云惨雾。 或许,隐藏在这层云雾之后的脸庞也同样是一片愁惨。 黑衣男子进屋后深怕再惊吓到何骏晨,所以没有急于搀扶他,而是继续温言道:“孩子你放心,我这般绝非故意吓你,只是我虽救了你却不希望你看到我的容貌,这才不得已掩藏自己的面目,实在抱歉。” 对方音色沉厚,应当已过而立之年,其语气颇为真切,倒让何骏晨感到安详不再那么害怕了。 男子这才想扶起何骏晨,却不料后者已迅速爬到了床上,他还是不敢让他碰他。 男子微微摇头,“云雾”后的脸庞传出“呵”的一声,那是他在苦笑。 “你已昏迷了一昼夜,先喝下这碗药吧!”男子说着把桌上的一碗药端到何骏晨面前。 药色浓而墨黑,深不见底。虽是一碗寻常的疗伤茶,但在那茶水当中,何骏晨似是看见了父亲的倒影,他忽然念起在自己受伤卧床的时候,他也曾亲自为自己煎了同样的药。 可惜,此际药茶无异,人却已不在…… 一念及此,何骏晨的心头不禁一阵抽痛! 黑衣男子见他一言不发地呆望着那碗药茶出神,并无伸手接之意,以为他对自己仍有防范,遂道:“别怕!我对你并无恶意,此药只是助你快些复原罢了!” 他的谈吐异常诚恳,可是何骏晨因在忆念着父亲,霎时间竟然没有回答。 黑衣男子本是不喜多言,此刻乍见此子如此情形,不禁道:“无论多大的悲伤始终还是会逐渐过去,你还是要活下去的,何不先服下药,待疗好伤势再说?” 他的话像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魔力,驱策着何骏晨接过那碗药。 他把药接过后便将之一口喝尽,并未因药苦而动容,即便这药茶再苦,又怎比得上何骏晨心中苦之万一? 最重要的是先行疗伤,最重要的是苟全小命为父亲报仇。 那黑衣男子俟他喝罢,继而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眼前男子是救命恩人,何骏晨不能不答,遂道:“何骏晨,请问叔叔高姓大名?” 那黑衣男子淡淡的道:“我没有名字。” 何骏晨一愕,心想世上怎会有没有名字的人?但也没再追问下去,因为江湖异人不愿透露姓名者十居其九,他不欲强人所难。 那黑衣男子又问道:“你可还有别的去处?” 何骏晨沉吟片刻,随后盯着黑衣男子那张不是脸的“脸”,异常坚定道:“我爹本来要带我去京城投奔他一个朋友,但我现在不想去了,我想拜您为师,求您教我本领!” 黑衣男子听罢,不置可否,过了良久,才道:“骏晨,你暂且先留下将伤养好再说吧。” 何骏晨见黑衣男子未有答应有些失望,但还是轻轻点头,他不点头也不行,他已无选择的余地。 就是这样,何骏晨便在这溪畔小居暂住下来。 他其实并不想寄人篱下,可惜天地虽大,一个怀伤的孤雏却苦无立锥之地。 寄人篱下总有诸般不便,就如这个小居,也不是全部地方皆可进入,黑衣男子曾对何骏晨提及,绝不许进入屋后的一间石室,因为那里放着一样重要的东西! 除此之外,黑衣男子待何骏晨尚算不错,那黑衣汉子平日沉默寡言,何骏晨也很少与之交谈。但每当何骏晨看向黑衣男子时黑衣男子也会转头看他,虽然不见表情,但何骏晨可以肯定这个黑衣叔叔并不讨厌自己。 何骏晨知道黑衣男子的武功很高,但具体有多高他一直不敢想象,他也无从想象,所以他就寻思着趁黑衣男子练功的时候偷学个一招半式。 可事实却无情的泼了他一头冷水。 黑衣男子的生活很有规律,早上喂鸡,中午钓鱼,晚上看书。 他还有一个爱好,就是拉二胡。何骏晨曾见他闲极无聊地拉着胡琴。胡琴之音本已萧索苍凉,可是一经其手,琴音益显萧索,更添苍凉,宛如倾诉着拉琴者无数显赫的往事,无尽惨痛的回忆。简直令人痛不欲生。 那黑衣汉子心中竟有如此深的无奈苍凉?那片深不可测的“云雾”后究竟隐藏着一副如何沧桑的面容? 常人应该有的亲情、友情、爱情都尽皆与他无缘,他仿佛早已不应生于世上。 他本应是一个已死的人! 一个无姓无名的死人! 就在何骏晨住下来的第三天,黑衣男子突然告诉何骏晨自己要出个远门,并嘱咐其不要走开。 何骏晨不疑有他就答应了,毕竟就算男子不再回来,以何骏晨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可以自力更生,这或许也是黑衣男子肯放心出门的原因。 四天后的清晨,何骏晨喂完雏鸡之后无所事事便往屋后信步闲逛。当他至屋后时,才记起黑衣男子曾向其提及,绝不容许任何人擅闯屋后那间石室,因为内里放着一样异常重要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此重要和神秘?何骏晨本没有什么好奇之心,但当他那石室门外路过时,他忽然感到内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渗透而出!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力量,令他惴惴不安,不由得趋近门前一看,竟见室门并未上锁,于是顺势推门,随即发觉室内一片昏暗。 他连忙取出火摺子点亮壁上油灯,登时眼前一亮!室内赫然挂满各式各样剑,有长的,短的,曲的,阔的,蛇形的,还有断的,少说也有二十余柄! 然而这些剑全都没法吸引何骏晨的目光,他的目光落到一柄用木架托着的剑上。 剑鞘和剑柄已满是锈迹,唯有鲜红的剑穗仍光泽明艳。它就被静静的摆放在那里,就像是一个亘古不变的神话。 这柄剑居然出现在此地! 难道那名黑衣男子便是那个“剑道神话”! 何骏晨也不知为何,不由自主地向着这柄剑走近,手心一直在冒着汗…… 这柄剑的剑气看来并不欢迎他,它那浩然正气,似是在抗拒着他!正因这柄剑在抗拒,更激发起何骏晨的争强之心,他忽然咬紧牙根冲前,闪电提起那柄宝剑! 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立时涌袭他的心头,那是由剑中发出的,像是在警告何骏晨,千万别拔出它,否则…… 何骏晨偏偏不管,他不顾一切地一发蛮力,立时把剑从剑鞘中硬生生抽出半截! 蓦地,剑锋光芒在昏暗中暴绽四射,照得室内犹如白昼!这柄剑,果然是光明正义之剑! 何骏晨这样强行拔剑,剑上那股袭人感觉竟然的他震至吐鲜血,然而他仍是咬牙强忍,一手拭掉嘴角血丝,他誓要把剑整柄拔出! 他不忿…… 他不忿自己为何从小到大都被人视作不祥? 他不忿自己为何不能和别的孩子一样有个完整的家? 他不忿为何自己痛不欲生而杀父仇人依旧逍遥法外? 如果这就是他的命,那他就要逆天!改命! 何骏晨正自和剑对抗,突地,背门被人拍了一下,他心中一惊,回头望去却发现黑衣男子已站在他身后。黑衣男子脸上罩着一层“云雾”本已十分诡异,加上他又突然出现,吓得何骏晨直接将手中的剑一丢。 眼看剑即将落地蒙尘,黑衣男子伸手一勾,剑瞬间就被稳稳吸入其掌中。 黑衣男子对着剑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确认无有不妥之后望向了震惊不已地何骏晨,语带愠怒道:“骏晨,你为何不听我的话?” 何骏晨就算看不到黑衣男子的脸也该知道对方是真的生气了,“对不起,黑衣叔叔,我知道错了。” 除了愧疚之余,何骏晨更感到挫败,因为这柄剑,似乎并不抗拒黑衣男子,不单人们摒弃他,就连一柄剑亦然。 黑衣男子将剑背在身后,深深叹了口气,道:“罢了,我也不怪罪你,去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吧。” 何骏晨诧异道:“去哪儿?” 男子转身吐出三个字,“京城。” 何骏晨只感到脑海中轰的一声,随即感到整个世界都毁了,他知道,黑衣叔叔不会再收自己为徒了,自己大仇得报的日子愈发遥遥无期了! 在前往京城的路上,何骏晨一直浑浑噩噩,除了基本的饮食起居之外简直形如木人。黑衣男子看在眼里,却始终没有表示什么,只是在一旁拉着他那令人泫然欲泣的二胡。 但何骏晨万万料想不到,这次京城之行,他将会遇上自己生命中第一个朋友,也将是恨之入骨的敌人。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八章:赴京 由于中秋佳节渐近,黑衣男子在出发前先带着何骏晨去附近的集市置办货物,始知道他原来在这繁嚣的市集内开有一家书店,名为“兴华书店”。 兴华书店?他如此的不平凡,却是一间书店的老板,内情确是匪夷所思! 黑衣男子曾对何骏晨解释道:兴华书店乃是取“振兴中华,自强不息”之意,眼下中原大地看似强盛,实则充满内忧外患,万众无法一心,外族虎视眈眈,长此以往恐有亡国之虞,所以他开这家书店希望以圣贤之言规劝世人,让世人觉悟。 但黑衣男子也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不啻于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 朝廷官员骄奢淫逸挥霍无度,黎民百姓流离失所衣食无周,这又岂是几本书就能改变得了的? 在出发前,黑衣男子先带着何骏晨去了何义山的墓前祭拜。 当时事发突然,何骏晨之前两度爆发体内的剑气,腑脏受损严重命在旦夕,黑衣男子为了不让何义山暴尸荒野只有将他就地掩埋。 何骏晨双手抱膝坐在墓碑前,将身边最近发生的奇事如高山流水般从心里倾诉出来。 以前听村子里的老人闲聊说过,说给阴间人的话,心里想着,对方就听得到,说出来,会给阴差听了去,说不定还会亡人招来祸端,所以少年坐了很久,唯独没张过嘴,没流过泪。 “想哭就哭出来吧。”黑衣男子出声道。 何骏晨恍若未闻,折了几根树枝插在坟头上,又在碑前摆了几块石头。 黑衣男子的脸上虽然看不见表情,但还是可以听见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似乎也是在为何骏晨的遭遇痛心。 脚下寸地,头顶高天,无声无息,有大悲伤。 …… 潺潺秋雨,已伴随凋零的花瓣和树叶渗入了深深的泥土中。细密的雨点儿敲打着席棚,散出一层薄薄的烟雾,棚上的雨滴滑下来,晶莹地散落在地面上,跳动的影子清晰地映入眼帘。一种寒气从远到近、从头到脚升起,不禁打了个激灵,周身的倦怠悄悄远离,让人格外清醒。 茶棚不大,只摆了四张桌子,一张桌子能容四人,此刻棚内已有了十二三人。 他穿着一袭青衫,撑着伞,缓缓步入茶棚,来到一名同样身穿青衫的佩剑男子面前。 他收起雨伞,缓缓笑道:“这位朋友,可否让在下暂歇片刻。” “请便。” “不知兄台欲往何处方?” “访友。” “哦,可我观兄台行色匆匆,满面愁容,根本不像是去与友相会,倒更像是……” 男子手按剑柄,道:“像什么?” “赴、死。” “死”字甫出,青衫男子拔剑出鞘,凌厉剑气随之而出,誓要将面前之人与木桌一道劈为两半。 然而对面那人已于长剑出鞘的瞬间朝右后方闪电般的掠出五丈,更已气劲带动一旁的雨伞,使其在空中打开后飘落自己手中。 剧变突生,周围的茶客包括茶棚老板瞬间作鸟兽散,以免遭受池鱼之殃。 持伞男子淡淡问道:“【潇湘剑雨】程立风?” 程立风道:“不错!你是何人?” 持伞男子微笑不语,将手探入怀中,扔出一张字帖。 程立风接住字帖,赫然看见字帖上用朱砂圈着一个“一”字。 程立风大惊,皱眉道:“啊!你是拂衣榜的杀手!“十步杀一人”中的一,【一剑无痕】范庸?” 范庸冷冷道:“不错。” “是什么人叫你杀我?” “明知故问毫无意义。” “好!”程立风将剑指在胸前,道:“早就听闻拂衣榜杀手来无影去无踪,杀人无形无迹,我程立风今天就要打破你们无人不杀的神话!” 范庸语带讥讽道:“嗯,我也希望你能做到,只可惜……” 不带范庸语毕,程立风已是一剑递出直取范庸咽喉。 范庸不慌不忙,头颈一偏躲过来剑。 程立风眼见一剑落空不待招式用老当下朝其右肩转刺为劈。 范庸身形急转,朝左后方急退而去,程立风不给其丝毫喘息之机,紧跟着朝范庸退去的方向挥出一道半月剑气,横贯四方。 但范庸也在后撤的同时用足尖在地面积水上掠出一道浪花,无数水珠在范庸内力带动下犹如箭雨一般直扑半月剑气。 而程立风在二者交汇之前已经一跃而起朝范庸头顶一剑劈下,无视剑气和雨箭在身后交拼发出的爆响,意在拉近自己与范庸的距离,他坚信久守必失,只要不给范庸出手的机会,就一定能打败他。 此时范庸退势已缓即将止住身形,熟料他足尖再次点地又倒飞数丈,速度比之第一次只快不慢。程立风不但一剑落空,更是又被拉开了距离。 程立风豁尽全力,剑快步更快,剑花在范庸胸前狂绽,但剑尖却始终与范庸差了半寸,半寸之差,天壤之别。 其实比起范庸,程立风自己的处境更加危险,只要他细加观察就会发现范庸每踏出一步地上便会长出一柄水剑,而水剑长出时与程立风的脚掌仅差一厘。 百招过后,范庸“呼”的一声凌空倒飞出去,蜻蜓点水般落在一柄水剑的剑尖上。 而程立风也如梦初醒的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于一座尖刀阵中,更糟糕的是他并无法像范庸那样立于剑尖之上,意味着他已寸步难移。 范庸这时已如苍龙出水般高高跃起,来到被困于阵中的程立风的正上方,与之随行的还有无数雨点。 漫天大雨受其内力裹挟,围绕着范庸形成一道巨大雨龙卷,范庸轻声道:“可惜你做不到。” 范庸以己身为剑身,以足尖为剑尖,如银河倾泻轰然朝程立风碾压而去,如投巨石入小湖,数百水剑连同程立风的血身瞬间爆散,尸骨无存。 雨收云散,范庸本欲转身离开,回头之际却猛然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原来那座茶棚中的人并未全部离去,而是还剩下一大一小,一个黑衣男子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 范庸作为一名杀手,多年在生死边缘徘徊的直觉告诉他,这名黑衣男子绝不简单,他决意要会一会这个男子! 看到对方朝自己这边走过来,何骏晨当场慌了神,刚才那血腥一幕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虽然他知道黑衣男子的武功也很高,但和那个范庸相比如何他却不敢打包票。 何骏晨不安道:“黑衣叔叔,他过来了,我们怎么办?” 黑衣男子品了一口香茗,淡淡道:“不怕。” 说话间,范庸依然立于桌前,冷道:“阁下好定力。” 黑衣男子不语。 范庸眉头一皱。 此时,一颗水珠正好从茶棚顶部的破洞处滴下,范庸神色一凛,将一股无形剑气注入水滴,得到剑气驱动的水滴闪电般朝黑衣男子激射而去,就连不懂武功的何骏晨也听到了破风声,可见那滴水珠的杀伤力绝不亚于一支满弓而射的箭矢,甚至更强! 何骏晨眼睛瞪得像铜铃,不过他不是惊讶那滴水珠如何厉害,而是在何骏晨听到破风声的同时,那滴水珠就已消失不见,如同人间蒸发。 事实上,那滴水珠也的确是被蒸发掉的。 何骏晨不明所以,但并不代表范庸也看不出来,他亲眼见到水珠即将穿透黑衣男子的咽喉时,黑衣男子呼出一口热气,正是这口热气将水珠瞬间蒸发。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范庸的额头上也流下一滴水珠,但他的声音已不再有方才的气势。 黑衣男子这次并没有沉默,“作为一名杀手,你不该如此多言。” “后会有期。”范庸冷哼道。 范庸走远后,何骏晨迫不及待地惊叹道:“哇,黑衣叔叔你好神啊!” 黑衣男子的声音中并无丝毫得意之色,反而语带忧伤,“江湖本来就是个危机重重的险窟,像刚才那样的事几乎每天都有发生,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倒宁愿做个普通人。” 黑衣男子说完后起身上路,并没有打算留给何骏晨思考的时间。 何骏晨一愣,旋即明白黑衣男子的这番话也是对自己说的。 他又想劝自己放弃习武,他又想劝自己放弃报仇,可是,为什么黑衣叔叔却不明白?报仇才是他生存的目的! 当日何义山死后,他的一生本应随之而去,他至今仍苟活,只为报仇! 为了报仇,他不知应干些什么?倘若不能报仇,他再活下去又有何用? 他自知今生今世,绝对不能当回一个寻常的小孩!他早已不是小孩! 枉费他对黑衣叔叔满情期望,然而他私下忽然感到,人生在世是多么的孤立无援! 一切都不可靠,惟一可靠的人只是自己!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九章:灭门 友谊是什么? 何骏晨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自小就被村里人视作不祥之人,除了父亲以外只得一只鹿与他作伴,友谊二字于他只是奢望。 但不想并不代表他不需要,事实上,他心里其实对友谊非常渴望。 而“他”与何骏晨正好相反,他含着金钥匙出生,家世不凡,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前途一片光明。 按理说这样的两个人绝不会有任何交集,但在命运的安排下,他们不得不面对对方,也是面对自己的命运。 …… 胤天登龙楼永远都是那么金碧辉煌,以至于何骏晨在老远就已被它耀眼的光芒吸引。 何骏晨兴奋地指着山头问道:“黑衣叔叔,那是个什么去处?” “那是当今皇叔皇甫靖天的胤天山庄,那栋楼叫做胤天登龙楼,是他的办公处。”黑衣男子语气平淡,似乎和自己相比,皇甫靖天和他的胤天山庄是那么平平无奇。 何骏晨很是好奇,“黑衣叔叔,你武功这么厉害,为什么在江湖上一点名声都没有啊?” 黑衣男子闻言后,将自己那张“没有脸”的脸对着何骏晨,“你……很喜欢出名吗?” 何骏晨虽然听出了黑衣男子语气中的责备之意,但还是毫不忌讳,“我觉得名气大也没什么不好,总比碌碌无为混吃等死强多了。如果世上每个人都害怕树大招风而退缩不前,那这个世界不是太无聊了?” 是的,何骏晨年纪虽小,但他的心智的确不容小觑,这个世上总要有人当皇帝,总要有人做好人,总要有人为坏人,也总要有人成“神话”! 正是因为有了形形色色的他们,人间才得以精彩纷呈。 黑衣男子万料不到何骏晨的机锋如此厉害,先前自己在茶棚的一番旁敲侧击非但没起到效果,居然还被他反客为主,黑衣男子心中高看少年几分的同时也提起了几分戒心。 何骏晨眼中绽放着自信的光彩,那是一股决心能与“神话”抗衡的自信! 黑衣男子似乎未能想好措辞,也可能是不愿面对少年的目光,他沉吟良久才道:“天色不早了,快进城吧。” …… “什么!罢官了?!”何骏晨差点将嘴里的面条喷出来,“什么时候的事了?” 摊位小二答道:“先皇驾崩的一个月前吧,好像是因为贪污才被罢的官,二位客官来晚啦。” 何骏晨继续问道:“那个李大人不是尚书令吗?怎么就贪污了呢?” 小二笑道:“你这孩子说话也真有趣,尚书令怎么就不能贪污了?虽说人家俸禄是不低,但老话说得好,人心不足蛇吞象,谁还会嫌自己钱太多?” 黑衣男子道:“那请问李大人的故乡在何处?” 小二答道:“听说是在西阳县。” 何骏晨不知西阳县在何处,遂看向一旁的黑衣男子,后者点了点头,道:“三日之内便可到。” 小二闻言大笑道:“客官真会说笑,这儿离西阳县可远着呐,就算坐马车也要五天时间,您没马车不说,身边还带着个孩子,三天哪儿能到得了?要不我给您推荐个便宜的车马铺?” 何骏晨“噗嗤”一笑,这小二倒是会做生意,不过他并不知道眼前的黑衣男子是个绝世高手。在和黑衣男子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从吓走陈平到石屋中的锈剑,再到之前“无声无息”地逼退那个叫范庸的杀手,黑衣男子所做过的每一件事无不让何骏晨瞠目结舌。 黑衣男子对小二的质疑不以为意,淡淡道:“这就不劳费心了,我们还要赶路,请快些结账吧。” 黑衣男子递给了小二铜钱十文,后者手上有油,接过铜钱时一不小心掉了一文,当他捡起铜钱想抬头说一声“客官慢走时”,他好死不死的对上了黑衣男子藏在斗笠下的那张“脸”…… “我的娘啊!见鬼了!” 小二杀猪般的大喊着跑出摊位,周围的人只道他是失心疯了。 摊位里只剩下了不知所措的黑衣男子和大笑不止的何骏晨。 …… 群山环绕,峭壁绝壑,可谓是猿猴难攀,飞鸟难逾。 惟山路虽险象环生,却仍有一人在山与山之间不断提身飞纵迅捷无伦,再仔细一瞧,那人的怀中竟还抱着一个孩子?! 面对如此险峻的地势,哪怕是武艺高超之人也不敢有丝毫松懈,但这人似乎犹如闲庭信步一般带着怀中的孩子穿山越岭,其武功之高简直令世人咋舌!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报复何骏晨先前的无礼,黑衣男子在未来两天的路上带着何骏晨专挑一些陡峻山路上窜下跳,弄得何骏晨眼冒金星,胸闷欲呕。 何骏晨靠着一棵歪脖树把刚吃下去的山菇野菜呕干净以后,忿忿地盯着一旁老神在在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有感,不以为然道:“我带你走的是最快的路线,否则三天是到不了的。” 何骏晨一愣,他想不到黑衣男子真的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把他送走。 “你脸上那层东西那么吓人为什么不把它弄掉?”何骏晨语气颇为不满。 黑衣男子的语气出奇的冷淡,“越少人看到我的真面目越好,不单是为了我自己,还有其他人。” 何骏晨似乎知道了黑衣男子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原因,他想了想,陡然问道:“你有很多仇家?” 黑衣男子不语。 何骏晨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继续问道:“你武功那么高,只有别人怕你的份,难不成你的仇家比你还厉害?” 黑衣男子叹道:“你知道吗,世上最厉害的招数,不在武功之中,而是阴谋诡计,机关陷阱。倘若落入了别人巧妙安排的陷阱,凭你多高明的武功招数,那也全然用不着了。”说着抬头望向远方,显是想起了无数旧事。 何骏晨认可的同时也颇为纳罕,这黑衣男子到底经历过什么,无论是举手投足或是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一股凄凉悲怆之意。 他不但是一个充满了谜团的“神话”,更是一个“神话”一般的谜团,让人想刨根问底却又无从下手,若即若离,无可奈何。 何骏晨知道再问也是无果,遂盘膝而坐学武林高手那样闭目养神。 一炷香的时间后两人再度启程,又一炷香后两人终于来到了西阳县。 西阳县虽然是县却也没那么大,何骏晨先前在山头上就已一窥全貌。其实只要你站的够高,莫说是一个小县城,就是整个天下也能尽收眼底,前提是你得站得稳。 何骏晨与黑衣男子刚进西阳县就发现了一件怪事,离太阳下山还有段时间,但这里的人家却早早关门闭户,好不容易碰到两个樵夫也给吓跑了。 何骏晨打趣道:“黑衣叔叔,都和你说了把脸上那层东西弄掉,你看你把人家吓的,半天连个问路的都找不到。” 黑衣男子没有半点玩笑之意,沉声斥责道:“你懂什么?你看他们神色慌张,定是之前受了惊吓才会对外地人如此畏惧,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想知道的话直接抓个嘴巴来问一下就得了。”何骏晨说着猝然回头一望,身后十丈处的矮墙后果然有个人探着脑袋偷看二人。 而黑衣男子在何骏晨话音未落已将矮墙后的那人抓了出来,那人受惊不小,但黑衣男子只是将手往他肩上一搭,那人便死活挣脱不了。 何骏晨上前道:“大叔你别要误会,我们不是歹人,我们只是来向你打听一个去处。” 到底是作为孩子的何骏晨更有亲和力,被擒的中年男子很快冷静了下来,“你们要打听什么去处?” 黑衣男子接话道:“前任尚书令,李中正的府邸。” …… 好一座李府!单是府前那道精钢大门,亦足有两丈之高;围着李府的外墙,亦达半里之阔,外墙更雕琢得美仑美奂,气派不凡;这座“李府”,正是那个罢官免职的李中正的府邸。 惟是如此气派万千的豪宅却闯入了一大一小两名不速之客,何骏晨与那名黑衣男子。 “好重的血腥味。”何骏晨下意识地捂住口鼻,“这家人应该是近两天遇害的。” 黑衣男子道:“进去看看。” 何骏晨跟着黑衣男子进入大厅,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满屋子触目惊心的血迹,可想而知,这里曾发生一场屠杀。 据那名中年男子所说,李中正一家早在两天前就被人灭了门,死状极其恐怖,个个都是尸首分离,看得出来对方是个武林高手,当地官府也很是无奈。 黑衣男子道:“找找有无不同寻常之处。” 何骏晨何时见过如此血腥恐怖的场面?他虽然嘴上答应了,但也只是在原地东张西望,根本不敢四处走动。 过了没多久,黑衣男子突然喊了一句“有了!” 何骏晨走上前去,发现黑衣男子手中拿着一张字帖,字帖上用红笔圈着一个“千”字。 “这是什么?” “这是拂衣榜杀手的拂衣帖。” “拂衣榜?是那个范庸干的?” “不是,他是“一”,而这个人…是“千”。” “什么一啊千啊的,我都被你搞糊涂了。” “拂衣榜,是江湖中近二十年来最为神秘莫测的杀手组织,没有人知道他们来自哪里,只知道他们干的是受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买卖,无论武林中人或是寻常百姓皆是闻名如见鬼。组织内共有十名成员,只闻名号不见其人,分别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每次任务完成之后,便会留下一张写有自己代号的拂衣帖。这十名杀手都有自己独门的一套杀人于无形的手法,诡辨难测,难挡难防,更有传说,他们当中甚至有异类存在。” “不是吧,这么可怕?” “怕”字刚出口,黑衣男子闪身冲出门外,眨眼间又扔进来一个娇小的白衣男孩,男孩身穿锦缎白衣,气质文雅,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黑衣男子走近问道:“你是谁?为何鬼鬼祟祟?” 白男孩儿脸色苍白瑟缩不已,犹豫了半天才说道:“我叫李淳。”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十章:三问 同天不现双日,一山难容二虎。 人也是一样,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 否则也不会有人发出“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感叹。 无论是敌人也好,朋友也罢,终究是在成全与被成全之间不断徘徊,至死方休。 …… 这个与何骏晨年纪相若的孩子叫李淳,前任尚书令李中正的独子。 在先皇驾崩的一个月前,他曾秘密招自己的心腹尚书令李中正入宫,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不久之后就传出李中正贪污入狱的消息。先皇念其对社稷有功就免了他的死罪,罢免了他的官职让他还乡。 可奇怪的是,既然皇上都已不追究此事,还有什么人和他有如此深仇大恨,非要灭他满门不可? 这一切的问题或许可以从这个叫李淳的孩子身上找到答案。 何骏晨趴在太师椅上,脑袋朝后对这李淳说道:“既然你爹贪污了,有仇家也很正常啊。” 李淳道:“我爹没有贪污。” 何骏晨道:“你怎么可以肯定?” “我猜杀手可能是在找什么东西。”黑衣男子突然出声道,“因为对方既然是个高手,仅凭一些老弱妇孺是决计不会发生翻箱倒柜的情况,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在找什么东西。” 李淳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爹说他的贪污罪名是皇上故意安给他的,目的是要我爹把一样重要的东西带走并保护起来,至于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 何骏晨问道:“那你是怎么逃过一劫的?” 李淳道:“我爹在事发的当晚派人把我藏在地窖里,这才没让对方发现。” 何骏晨目露忧戚,这个少年和自己一般大,也和自己一般没了亲人,不止是他们两个,这片土地上像这样的惨剧几乎每天都有发生。 黑衣男子道:“带我们去看看你父母的遗体。” 何骏晨诧异地看了黑衣男子一眼,但随即便明白了,他是想验明这个李淳的正身。 义庄没人把守,三人直接推门而入,何骏晨拿出火折子点了几盏烛台让屋子里亮堂不少。 黑衣男子艺高人胆大不忌讳死人,也可能只是因为他看淡了死亡,他带着李淳一具具尸体地找,终于找到了一具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尸体,李淳一下子伏在尸体上哭诉,他害怕引人注意所以哭的很小声。 李淳和这名中年男子的面貌有八分形似,当是嫡子无疑。 因为凶案是江湖中人所为,当地官府也无可奈何,只有上报京师请六扇门的捕快来处理,而黑衣男子似乎不愿和官府的人接触,第二天就打算离开。 李淳自然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又听说何骏晨的父亲和自己的父亲是至交,便决定和两人一起走。 好在凶手没有搜刮走府中的财物,三人花钱雇了一辆马车,毕竟黑衣男子武功再好,要抱着两个孩子高来高去终究不方便。 车夫是个爽朗的中年人,驾着马车一路唱着山歌,“嘿~对山姑娘美又甜哎,我爱姐姐长得俏咧。姐姐大嘴腰又细哟,她的模样长得俏咧。哥哥姐姐天生一对……” “呔!那辆马车给我停下!”四名山贼从一旁的草丛中跳出来拦在马车前面。 “你这老乌龟吵得要命,赶紧给老子滚。”为首的山贼是个络腮胡子,手里拿的是把鬼头刀。 车夫不想惹事,赔笑道:“好好好,我不唱就是了,我马上改走另一条路。” “慢着!你和车上的人滚下去,把马车和值钱的东西留下!”络腮胡子怒喝道。 车夫震惊道:“啊?你们是山贼?” 四名山贼哄然大笑,络腮胡子狰狞道:“你说呢?还不给老子滚下来!” 车夫转身对着车厢,嗫嚅道:“三……三位客官,咱们……” “马勒个巴子,给老子起开!”络腮胡子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跳上马车将车夫推了下去,“里面的人聋了不成?没听见老子让你们滚下……” 不等络腮胡子的“来”字出口,车厢中一股如蛟龙出海的磅礴气浪已将他轰飞到众人视线之外。 “啊!老大没了!快走!”余下的三名贼人没了主心骨心生惧意,迅速退入一旁的山林中。 车厢中传出一个沉厚的男子声音,“车夫大哥,继续赶路吧。” “好好好,三位坐好了,我这就启程。”车夫这才知道原来车上的那个黑衣男子是个武功高手,心里不禁乐开了花,有个高手保驾护航不说还赚了银子,天底下没有比这再好的事了! 车厢里。 “前辈!”李淳当着黑衣男子的面跪了下来,“求前辈收我为徒!” 黑衣男子歪头道:“你为何要拜我为师?” 李淳朝黑衣男子拜了一拜,“不瞒前辈,小子眼下举目无亲,若前辈不肯收留,小子只有自身自灭了。” 黑衣男子没有立即表态,但心中已在计较,“李淳所说固然不错,可我若是收他为徒势必会伤害到骏晨,需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顾全了骏晨的颜面又能名正言顺的接纳李淳。” 黑衣男子沉吟良久后,先让李淳起身,才对着何骏晨道:“骏晨,我知道你也想拜我为师,但我只能收一人为徒,所以接下来我会问你和李淳三个问题,胜出者便可拜师。” 何骏晨与李淳闻言后神色紧张,又听黑衣男子继续道:“不过,你们也无须太过担心,我有一个好友,他是一位得道高僧,落败的人我会将他送去我那位好友身边学习佛法。” 什么?学习佛法?这四个字对于何骏晨来说无异于是死刑,而李淳并不知道杀害他全家的人是谁,即便想报仇也无处着手,拜师的成功与否对他的影响并不大。 “那我们这便开始了。”黑衣男子见二人并无异议,就缓缓提出了第一问,“倘若有一名山贼想要抢劫你的财物,但他被你打败了并保证永不再犯,你决定是放还是杀?” 李淳率先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饶他一回吧。” 黑衣男子点了点头,遂又看向何骏晨,后者坚定道:“杀!” 黑衣男子道:“为何?” 何骏晨坦然道:“谁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假的,万一你走了以后他又故态复萌,那岂不是间接害死了不少人?” 黑衣男子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也愿意相信人间还是美好的东西更多一些。” 黑衣男子虽然没有明言,但是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用了个“也”字,这样一来就再清楚不过了,黑衣男子更偏向李淳的答案。 但何骏晨深信自己并没有错! “第二问。”黑衣男子略作停顿后,道:“一座万丈悬崖边有两个人,一者手持兵刃且浑身是伤已经奄奄一息,一者被一根树枝挂在崖下但树枝马上就要断了,而你只能救一人,你选择救谁?” 李淳又率先开口道:“救崖下那人。” 黑衣男子不置可否,转而望向何骏晨,后者略作思考后,道:“救崖上那人。” 李淳有些莫名其妙,明明是两人答题为何黑衣男子总是去留意何骏晨的反应?似乎自己能否答对并不是那么重要。 黑衣男子道:“给我理由。” 何骏晨侃侃道:“很简单,如果持刀那人是歹徒的话,为何还会浑身是伤?哪怕真是崖下那人自卫所致,可那名持刀的人已经重伤,又是谁把他推下崖去的?那么事情的真相就是崖下的那个人才是歹徒,而崖上的那人才是受害者,受害者拼命从歹徒手里夺过兵刃将他推下山崖自己也受了重伤。” 黑衣男子点头道:“骏晨你说的不错,当时的情况的确是如此。这一题考验的是你们面对危急情况时的判断能力,这是身为一名习武之人应当具备的基本条件。” 现在何骏晨与李淳各对一题,第三题无疑将会决定二人的命运。 黑衣男子也头疼不已,平心而论,何骏晨的天赋和资质无疑是上佳的,可惜其戾气太重,自己的剑道虽然洋溢一片祥和,可惜始终没法将何骏晨的戾气消解,反观李淳,虽然其资质与天赋稍逊,但其宅心仁厚更符合自己的剑道理念。 黑衣男子下了决心,问出了一个极具针对性的问题……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十一章:再见 夜色浓郁如墨,迷蒙的月光,映在一个人的身上,竟格外显得冷若玄冰。 月光冷,他的心更冷。 夜色浓,他的杀意更浓。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林逸峰才敢将自己的一身滔天杀意泄出一二,因为皇甫靖天是个高手,他不敢在白天展露杀意,否则自己的努力将功亏一篑。 这里是是一个“猪圈”。 说这里是个“猪圈”实属无可厚非,这里是胤天山庄安置少年徒众之地,虽然广阔,当中却置有过百卧榻,分作十行而排,蔚为奇观! 卧榻的位置编排并非由少年徒众们自行挑拣,而是以抽签决定榻落谁家。不幸地,林逸峰被安排睡于这“猪圈”中最僻最暗的一个角落里,他好像永远也只能属于黑暗,生生世世也无法摆脱! 他在这个最僻最暗的角落里,已整整睡了一个月。 一个月,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可是林逸峰已在这暗角里狠狠熬过,明天,将会是另一转折点的开始! 因为,从明天起他就会有一个显赫无比的新身份——胤天山庄副庄主! 这份荣誉在旁观者来说简直是几生修得,但林逸峰并没有深感荣幸,他只是感到满意,满意自己这一个月来所作的一切努力全都没有白费! 当初他加入胤天山庄之初,他还顾虑残杀自己全家的杀手会认出自己,所以自己在庄内除了干活之外足不出户,就连吃饭也是等其他人吃完以后才偷着去,但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林逸峰才较为安心。 那些人没有抓到自己绝不会善罢甘休,不过他们绝对想不到自己居然就藏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因此,这里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林逸峰也许并未自觉,他自己其实是一个很特别的少年,他默默一站已是异常特别,其余少年徒众全都面目模糊,只有他最不面目模糊!倘若皇甫靖天不选他,还可选谁? 不过无论如何,这个错误的决定将可带他脱离这个“猪圈”。明天,他便会住进专为庄内高层干部建造的“龙云别苑”!这龙云别苑本是皇甫靖天为袁承宪准备的,但世事无常,林逸峰的出现给他的身体和心理都造成了不小的重创,这座象征着权利和地位的建筑物也在转眼间易主。 今夜,是林逸峰睡在此处的——最后一夜。 “梆梆”的锣更声蓦地从外传来,划破了黯然寂夜,且夹杂着那个打更侍卫沙哑而疲倦的叫声,似在催促着众生快些死亡,快些死亡…… 已是三更! 却毫无睡意,他的眼睛依旧在漆黑中冷冷发光,定定的瞅着睡在他周遭的那逾百少年徒众。 他们虽在日间为皇甫靖天的决定困扰了好些时候,也曾对林逸峰指指划划,窃窃私语,但事情很快便又过去,且已夜阑人静,他们早就安寝无忧去。 这么多来自不同家庭的少年能够聚在一起生活,可见是种缘份。 他们比林逸峰简单,也较为幸福,因为他们当中有许多还有双亲,还有家! 这正是林逸峰最不明白的地方,他们为何要抛父弃母到胤天山庄追逐名利?名利,真的如此诱人? 林逸峰却多么渴望能够拥有亲人,可惜迭遭惨变,与人无缘,他的娘亲在他年幼时便死了,两个哥哥又薄待他,家中下人也视他为怪物与他保持距离,纵是最关怀他的父亲也难逃厄运,真是造化弄人! 他一定要报仇! 可是,在大仇未报之前,这个其实在一步步走近黄泉的少年,到底还要经历多少考验、沧桑、煎熬? 心中有太多猜不透的明天,太多猜不透的命运,惟有常独坐于漆黑暗角专心苦思! 锣更声逐渐远去,就在林逸峰思潮起伏间,蓦地发现窗外不远之处,竟有数条黑影急窜而过,直向胤天登龙楼那方奔去! 若是在平凡人的眼中,这些仅是黑影而已,但林逸峰早就惯于幽暗中过活,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甚至比猫还要锐利!他一眼便瞧出这些黑影的装扮,他们全披着乌黑的夜行快衣。 林逸峰眼见这数条人影均作刺客装束,且向胤天登龙楼之方向进发,当下暗觉不妙,不由分说,也即时跃出窗外,穷追而去…… 林逸峰还未追至胤天登龙楼,已闻警钟乍响,远远更传来连串兵刃交击之声!他不禁一怔,难道有人行刺皇甫靖天? 皇甫靖天这些年来为增强自己势力,早结下不少仇家,有人行刺实不足为奇!只是胤天山庄向来守卫森严,要来行刺,简直妄想! 究竟今夜的刺客又是谁? 及赶至胤天登龙楼外,便见皇甫靖天早已跃出,正与多名蒙首持刀的黑衣刺客周旋着。 胤天山庄门众陆续增援而至,蔺千刑亦已闻号赶至,霎时之间,两帮人马混战团,情况异常混乱! 林逸峰眼见如此情形,当下刻不容缓,忽地抢过自己身边其中一名侍卫的佩刀,纵身一跃,立即加入战圈! 然而,就在他刚跃进战圈的刹那,一柄刀突然如电攻前拦截他,使的竟然是——林家刀法! 林逸峰不禁一怔,这套刀法乃是林家家传刀法,绝不会传给外人,自己已是林家唯一的后人,这个世上除了自己居然还有别人懂得这套刀法! 一怔之下,林逸峰一时不由自己,挺刀便使出林家刀法回砍! 这个蒙面刺客似亦未料到这十八岁的少年也懂得林家刀法,当场震愕,林逸峰就乘其震愕之间,刀锋顺势一挑,登时挑起了那个蒙面的黑巾! 急瞥之下,林逸峰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眼前人赫然是自己朝夕忆念、矢志为其报仇的父亲——林震宇! 红尘仆仆,活着万千众生。 有些人出类拔萃,有些人庸碌无奇,有些人孤苦伶仃,有些人坐享祖荫。 各式各样的人,尽皆充斥于这个红尘之中。 故若数红尘,众生何止千万? 茫茫人海,漫漫岁月,遇上另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需要多大的机缘?多大的巧合? 然而,亦因为红尘内有太多众生,于是也常有许多极尽匪夷所思、不可能的事情发生! 就像林逸峰,他正遇上一个他绝不可能再遇上的人。 这个人竟然就是他死去多时的的父亲——林震宇! 脸,如今就在林逸峰眼前咫尺! 他可以把这张脸看得清清楚楚,就连每根须髯亦无所遁形。 不! 他不是林震宇! 眼前的人绝不是自己的父亲,林逸峰可以肯定。 他只是和林震宇长得几近一模一样,但却不是林震宇! 最明显的差别,在于他的那双眼睛。林震宇的目光永远都散发着一股柔和,此人的目光却猛如烈火。 可是,这个和自己的父亲长得几乎一样的男人到底是谁? 他到底是谁? 林逸峰定定的看着此名汉子,此名汉子也定定的回望他。 他可以从这汉子的眼神中瞧出,此人似乎是认识他的。 也许不单认识,且还十分熟悉。 两人这一凝望,其实仅在一息之间,接着,周遭蓦地响起阵阵的惨叫声。 此名汉子这才如梦初醒,急忙环顾左右,可惜已经太迟了…… 黝黑迂回的地下长廊,恍如一条通往地狱的甬道。 长廊两边的墙壁,每隔两丈方有一盏油灯,当中可有含辛莫辩的冤魂? 不错!这真的是一条地狱甬道! 因为甬通的尽头,是一个满布惨死冤魂的地方——天牢! 天牢并非在天,反而深入地底。 此地是胤天山庄囚禁重犯的牢狱,进去的重犯得三条路。 一是被囚终老,一是被折磨至死,一是被处决。 此刻,静如深渊的天牢长廊,赫然响起了寥寥的脚步声。 这些脚步声慢而沉重,俨如死神将要降临的前奏。 守在天牢外的百名守卫随即警觉,此处鲜有来客到访,此脚步声到底属谁? 他们很快便得到答案,在阴暗的长廊阶梯之上,正缓缓步下一条冷峻的黑影。 这班门下经年累月于天牢守卫,早已无惧严寒酷暑,但随着这道黑影的到来他们却明显感觉到一股透人心脾的寒意自脚底用上脑门。 这道冷峻的黑影,真的很冷!随着黑影的靠近,守卫已经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七分寒意中夹杂着三分惧意。 来人冉冉从黑暗中步近,守卫们终于看见他手上拿着的通行令牌,和他那张清秀绝伦又苍白无情的脸。 来人正是林逸峰。 守卫忙不迭把林逸峰带进天牢,穿过关隘,只见天牢之内残破不堪,满目颓垣败瓦,阴冷冰寒,活人简直难以在此生存多久。 牢内共有廿一道铁门,其中十九道敞开,空无一人,可推知内里的囚犯早已死光。 这些年来,皇甫靖天盲目铲除异已,枉死的人实在太多;这班囚犯,想必也是皇甫靖天的对头吧? 他们在此被囚被坑被害被杀,死后会否含恨?会否轮回?会否再生? 还是始终和林逸峰一样冤魂不息,矢志复仇? 偌大的天牢内,仅得两道铁门依然深锁。 林逸峰今日只需想进入一道铁门,他惟愿能见一个他绝不相信会再见的人,至于另外一道门囚着的是皇甫靖天哪个仇家,他没有兴趣知道,也无法知道。 守卫长为其中一道松锁,恭敬得带着几分阿谀奉承,涎着脸道:“封大人,请。” 这个已有而立之年的守卫之所以要称比自己小十几岁的林逸峰为大人,只因打从今日开始,林逸峰已贵为胤天山庄的副庄主,正式入住龙云别苑。皇甫靖天下令,谁都不可直呼其名,否则格杀勿论。 可想而知,皇甫靖天对此子如何器重。 大家都对这快不哭不笑的木头极度艳羡,每个人都把“渴望成名”四字写在脸上。 当然,在旁观者看来,以一个年仅十八的少年,能成为一代枭雄皇甫靖天身边的二把手,前途真是无可限量。 一夜之间,所有人都认为,林逸峰陡地拥有得太多,太多…… 然而,他所失去的呢? 大家又能否为他——算清? 他但愿自己从没得到眼前这些,也从没失去以往那些。 五名刺客当场被杀,余下三名被擒,更被囚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天牢之中…… 此事却令皇甫靖天倍添事忙,忙于重新调配胤天山庄的守卫,以求得出更佳的防卫措施,故一时间亦无暇兼顾林逸峰。 而且在此当儿,皇甫靖天更授以令牌,嘱咐这个胤天山庄的第二话事人前来拷问余下的三名刺客,瞧瞧他们有否其余党羽。 这正恰如林逸峰所愿,因在三名刺客之中,有一名正是那个与自己父亲长得一模一样的汉子。 他也很想知道这名刺客究竟是谁? “轧”的一声,厚实的铁门一推而开,林逸峰徐徐步进,冷冷的眼睛在阴暗中炯炯放光,只见陋室一角,匍匐着三团黑影。 他侧脸斜瞥身后的守卫长,以眼神下令,守卫长旋即会意,笑道:“属下这就告退。” 言罢躬身而退,顺手掩上铁门。 室内实在过于昏暗,林逸峰取出火折子点燃墙上的一盏油灯,室内登时一亮。 一看之下,但见三人手脚同被沉重的铁链紧扣。其中一男年约十七,另一男年二十许,最后一人,固然就是林逸峰所要见的那名汉子,三人浑身伤痕,显然早被严刑拷问了不知凡几。 那名年纪最幼的刺客一脸悍然,勃然骂道:“呸!走狗!别要再来逼问我们了,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同党!” 那个与林震宇一模一样的汉子甫见林逸峰,却说出一句他做梦也没想过的说话。 只听他平静的道:“峰儿,是你吗?”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十二章:林鸿 再见,这两个字通常都用在两个人分别之时,意指希望能够再一次见面。 但这个词更多时候却是在永别的情况下使用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再也不见”。 就像此刻的林逸峰,他正遇上一个他绝不可能再遇上的人。 这个人竟然就是他死去多时的父亲林震宇! 峰儿? 峰儿? 峰儿? 这两个字简直势如重锤,一字一字,狠狠轰进林逸峰的耳内,叫他向来冷静的身子不禁猝然一震。 峰儿…… 已经多久没有人如此唤他了? 这个由父亲林震宇为他亲自起取的名字已然隐没一个月,林逸峰这个人亦已消失一个月,谁料今日又得以“重见天日”! 此汉子不单外貌与林震宇异常相似,就连声音也如出一脉。“峰儿”二字,仿佛蕴含无限亲切,不断在化名为“封逸”的林逸峰耳边游走飘荡,缠绕不走。 可是,林家庄早已灭门,这世上怎会有人知道他唤作“峰儿”? 那汉子仍然牢牢的看着林逸峰,看来也察觉到这孩子异常的反应,汉子双目竟尔渐渐濡湿起来,道:“我果然没有猜错,你真的是——峰儿!” “像!太像了!你几乎和你娘长得一模一样!”汉子似梦呓般感叹道。 林逸峰定定站着,久久不动,全因眼前发生的事太不可能,在未弄清楚如何应付之前,他惟有冷静卓立。 但汉子已急不可待举起紧系铁链的手,解开头上的冠,从发冠中取出一样东西。 一纸残旧不堪的信,信上写着的收信人,赫然是——“林鸿吾弟”! “鸿弟:禁宫统领的生活如何?为兄甚念。十月乃为兄大寿之期,你我手足不见六年,何不趁此良机开伦相聚?可还记得为兄一直来信提及的三子林逸峰?此子生性虽僻,但本质非坏,且我长、次二子忠岩与孝岳尽皆不才,独此子天赋奇禀,已尽得林家刀法真传,他日定能把我林家刀法发扬光大。故为兄早预于寿宴之上,向所有亲朋宣布,峰儿,将会是林家庄未来的继承人。愿鸿弟是夜能出席共证。兄震宇草” 鸿弟? 林逸峰小心翼翼地把这名汉子给他的短信阅罢,信上的确是父亲的笔迹,他那双素是稳定非常的手亦难禁微微颤抖起来。 原来此人是父亲的胞弟,自己的叔父,怎么不曾听他提及片言只语? 林鸿道:“自我刀法有成以来,便在禁宫担当统领一职,由于事关机密,故鲜与亲友往来,大哥亦不便将我之事过于张扬。但我兄弟俩仍时有通信,大哥一直在信中不断提及你。他说,峰儿虽然外表冰冷一点,其实内里并非如此。他说你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 他说,他说,他说…… 念及林震宇生前的一言一语,林鸿霎时有点哽咽,难以再说下去。 林逸峰的心却一寸寸的向下直沉。 林逸峰明白自己不过是个庶子,根本无有资格继承家主之位,但林震宇却宁愿违背伦理,也要为自己这个未来家主铺路。 可惜,尽管林震宇如何费尽心血,如何努力为林逸峰铺路…… 一夜之间,一场灭门大火便把他所有心血和路焚为一体,化为林逸峰一生也走不完的——-血路! 血路茫茫,漫无终点。 只得林逸峰独自一人孤身上路。 但他还是感到,自己长久以来的忍辱负重完全值得。 一切一切,都是为了报父亲林震宇的养育之恩。 林鸿本以为林逸峰在忆念自己父亲时准会泪盈于睫,谁知此子除了适才在细阅其兄弟手笔时,双手微微颤抖外,跟着便似对一切无动于衷,心想其兄所言非虚,此子果真冷得出奇,但时间紧迫,林鸿并不打算继续寒暄下去,于是便指了指身畔两名男儿,道:“他俩是我的儿子继仁和幼子承义。” 林逸峰瞥了他二人一眼,大哥长相忠厚,而其弟的面相却显得有些刻薄。 林鸿道:“早在去年,先帝驾崩前曾秘密召见我,他将一样极其重要的物件托付于我,叫我务必妥善保管,宫中耳目众多,我得到此物之后就连夜出宫将他转给你父亲,他可曾有向你提起?” 林逸峰摇了摇头。 林鸿知道此事事发突然大哥定然未及交代,便自己叙说,“就在前不久,皇甫靖天不知如何得悉此事,在先皇驾崩后借谋反之名撤销我禁宫统领一职更要诛我林家九族,但我知道他是为了先帝遗物而来,后来我几经艰险躲过追杀之后栖身于净空寺了尘禅师处,本想在安顿后的第一是简写书信通知你爹,殊不知已经太迟了……” 是的,一切都迟了。 林逸峰知道,因为那时他已离开了林家庄,更是他亲手放的火,烧掉了这个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家。 时间永远就是这样弄人,倘若林鸿来得及时,恐怕他已成为今次行刺皇甫靖天的刺客之一,而不会成为胤天山庄的副庄主了。 刺客与副庄主,两种迥异不同的身份,简直就是时间的最大讽刺。 有时仅差那么一时三刻,便能制造毕生遗憾,林逸峰最是清楚不过。 而这遗憾将永远无法得到补偿。 一切都只因为时间。 时间从来只留恨,不留人! 林鸿续道:“那件物什十分重要,关乎苍生命脉万万不可有失,虽然林家庄已被烧成一片废墟但我知道你爹习惯把重要的东西藏在房中的地下密室,我求你尽快去将它找回来,可以吗孩子?” 林鸿目光炽热地看着林逸峰,林逸峰听完后表情虽麻木依旧,但总算微微颔首回应了林鸿。 实际上,天下苍生如何如何林逸峰毫不在意,他只是觉得林家庄惨遭灭门全因此物,那他只要将此物掌握在自己手中让皇甫靖天白忙一场,也是对他的一种报复。 林鸿得到林逸峰的保证后终于松下一口气,遂问:“孩子,我真的想不到你居然还能幸免,你怎会在胤天山庄内?” 林逸峰双目一片茫然,他平素已不喜言语,此番曲折该从何说起? 但此时林鸿幼子承义抢着道:“嘿,依我看当然大有因由,也许只因他贪生怕死投靠皇甫靖天,说不定他还有份参与咧!” 言罢面露自以为是之色。 可林逸峰听后竟毫无反应。 在旁一直不语的长子继仁插嘴劝阻:“二弟,别要妄下断语,我看峰弟并非这样的人。” 承义鄙夷道:“嘿,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庶子,平日里肯定受了不少气又无人替他出头,他怀恨在心所以才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林鸿痛心儿子出口伤人,轻叱:“义儿,别太刻薄,你伯父的眼光绝对不会错。” 承义见其父责备,即时噤声。 林鸿正面凝视林逸峰,一字一字问:“孩子,你加入胤天山庄,是为你爹报仇?” 甫闻“报仇”二字,林逸峰才真正有所反应,徐徐回望林鸿,漆黑的眼珠闪过一丝感激之色。 林鸿岂会不明白他这丝感激之意,心头一阵抽动,道:“很好,我大哥果然没有看错人。”就在此时,翟地响起一阵拍门之声,但听那个守卫长在外道:“封大人,庄主有请。” 林逸峰瞄了三人一眼,心知不能久留,冷然转身,缓步而去。 承义看着他的背影,始终看不顺眼,嘀咕:“啐!走得真慢!”林鸿喟然叹道:“当一个人一生一世都要背负他自己本来亦担当不起的重担时,又怎会不走得慢?唉……” 林逸峰第二次去探望霍烈父子,是在翌日正午。 烈阳虽然在外高挂,但斗室昏暗如昔,林逸峰进来后一直如木头般站在一角,不言不语,很怪! 林鸿待他站了一会,忽有所悟,问:“峰儿,看来皇甫靖天昨日派你前来,其实是想你拷问我们还有否同党,对吗?” 林逸峰没有作声。 “但你却无功而回,所以,今日他又派你再来?” 依然没有作声。 林鸿道:“也许情况已渐明显,若我们再不供出有何同党,也许会死。” 猜对了!不过林逸峰并没回答。 “孩子,那真是……难为你了。”林鸿无奈的道:“老夫已一把年纪,一死有何足惧?只是……我两个儿子若也……” “故我有一不情之请。孩子,你……可有办法助他俩逃出生天?” 逃出生天? 林逸峰心中苦笑,他自己何尝不想逃出生天? 复仇的恶梦已经正式展开,但这将会是谁的恶梦? 林逸峰的? 还是皇甫靖天的? 皇甫靖天身贵如玉,林逸峰却硬如顽石,也许这个恶梦的大结局只有一个,就是——玉石俱焚! 林逸峰心中自知,他今生今世,永远都无法逃避这个恶梦。 继仁听其父如此一说,连忙道:“爹,即使要死,孩儿亦要与爹一起。” 承义推波助澜:“对了!横竖是死,也不要向别人摇尾乞怜。” “别人”一语异常刺耳,林鸿不由横目向承义一晒,接着转脸对林逸峰道:“孩子……” 一双老目蕴含恳求之色。 天下父母爱子之心尽皆如此,可是子女们都不太明白父母的关怀,动辄便对他们恶言相向。 谁怜天下父母心? 冰冷的林逸峰也会? 他只是默然。 有时候,沉默,才是最可怕的语言!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十三章:死局 人生苦短,如沧海一粟,总是免不了许多遗憾。 有人半生漂泊,好不容易遇上了值得自己用一生去守护的那个“她”,终了却是阴阳两隔。 有人一生精打细算,想要成为力可靖天的枭雄,到头来才发现这不过是自己的黄粱一梦而已。 有人甘于平凡,但却因自身的不凡和命运使然,让他不得不踏上一条有去无回的复仇之路。 而林逸峰即将要面对的,是一个——死!局! 一个必将让他终身遗憾的死局! …… 第二天,林逸峰并没再来。 林鸿一直都在静静的守候着,口中沉吟:“已经是黄昏了,为何他仍不前来?” 承义幸灾乐祸,道:“爹,别傻了!他怎会放弃荣华富贵,背叛皇甫靖天来救我们?” 继仁劝道:“二弟,为何你总是如此针对峰弟?他也是我们林家的人!” 林鸿听闻长子所言,不禁老怀安慰。 承义却道:“大哥,亏你也给他迷惑了,他虽装模作样故作特别,但绝对骗不了我的眼睛。” “住口!”林鸿终于忍无可忍,厉声喝止。 就在此时,铁门陡地推开。 门开处,林逸峰已缓缓步了进来。 但见他今日的脸色异常铁青,铁门甫一关上,林鸿连忙趋前,搭着他的肩膊问:“孩子,怎么样?你面色看来很差,没什么吧?” 承义依然不服,低声骂道:“呸!贪图富贵,惺惺作态,他根本便没资格姓林!” 语声未歇,林逸峰倏地一手捉着林鸿双折铁链,闪电往自己颈上一绞,接着横腿飞出,一腿便把那道铁门踢开。 偌大的胤天山庄,忽尔警钟大作。 愈来愈多门众聚至天牢的地面出口,赫见从没有囚犯能逃越的天牢,今天居然有人能活着逃出,而且还是三个人。 林鸿父子三人! 天牢的大门甫开,林鸿率先以手上铁链胁持林逸峰而出,两名儿子紧跟其后。 胤天山庄素来守卫森严,要逃出天牢简直难如登天,但林逸峰既然在林鸿手上,只要其铁链一紧,他便立毙当场。 林逸峰虽是新近加入胤天山庄,但他却只用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便能够身居副庄主的高位,可见此子在皇甫靖天心中是如何的重要,还是别要动手为妙,故一时之间,众人全不知如何是好。 林鸿三人挟着林逸峰直向胤天山庄大门的方向闯去,众门下亦步亦趋,绝不放过任何机会,只是林鸿稍一松懈,便要即时一拥而上。 林鸿一边前行,一边在林逸峰耳边悄声道:“孩子,谢谢你!但今次你让我们离去,恐怕林鸿会对你有一番责难。” 林逸峰并未有回头看他一眼,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然而这番话听在承义耳里,他突然道:“爹,别要太早言谢,待我们安全逃出胤天山庄再说吧!” 事情至此已非常清楚明白,林逸峰并非如他所想,可是承义始终对其言语刁难,一旁的继仁听着也替其不忿,道:“二弟,你太过份了!” 他本想斥言几句,但是胤天山庄的门众就在四周,再说下去恐会令林逸峰的身份败露,故亦不多言,只一瞄身边老父,却见老父目光正流露一股对林逸峰异常信任之色。 胤天山庄所占地域甚广,要离开亦非一时三刻之事,林鸿父子三人一面向前直行,一面又要顾忌胤天山庄的门众随时发难扑击,因此速度极缓,好不容易才至胤天山庄大门前,正要步过关隘之际,蓦地,一声清啸平地响起。 清啸恍如龙吟,九霄龙吟! 林鸿父子三人不禁一呆,林逸峰却深知不妙。 纵是千军万马,面对如此掳人对峙的场面,尽皆一筹莫展。 然而,胤天山庄有一个人,他一生经历的大场面不知凡几,一切在他眼中看来,根本毫不足道,任何事情于他可迎刃而解! 因为,他是一个力可靖天的人——皇甫靖天! 就在清啸响起同时,林鸿三父子骤觉眼前白影一晃,接着一道劲风疾扑而至,赫然是皇甫靖天将这雷霆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林逸峰的胸膛上! 什么!? 难道皇甫靖天为了不受制于人竟要亲自了结这个新近提拔的胤天山庄副庄主? 当然不是!至于个中原因,作为过来人的林逸峰实在再清楚不过了! 就当所有人以为,林逸峰要被皇甫靖天这一掌轰得血肉横飞之际,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不光是胤天山庄的门众没想到,林鸿父子三人更没想到! 本该首当其冲的林逸峰居然毫发无伤,反而是躲在林逸峰身后的林鸿父子三人被重重震飞了出去,血洒长空! 林逸峰神色淡定,因为他那晚在胤天登龙楼见识过皇甫靖天出手,他在运气卸劲方面的功夫实在称得上是登峰造极! 是故,当今武林能够在武功修为上胜过皇甫靖天之人,环顾当今各派掌门,不出三人。 待皇甫靖天站定,跟着一条褐色身影亦随后而至,站在皇甫靖天身畔,当然是其贴身侍从——蔺千刑。 皇甫靖天背负双手矗立,威势无双,蔺千刑见庄主一言不发,立明其意,转达脸对一众门下骂道:“呸!这等小事也要劳庄主出手,全部都是饭桶!还不快替封大人松梆?” 林鸿已浑身麻软,因此门下轻易便把铁链松开,林逸峰却仍然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林鸿。 皇甫靖天见其适才被胁持而始终不露惧色,道:“好!果然泰山压顶亦不变色,看来老夫的眼光并无差错!” 随即他又看着瘫倒在地的林鸿,冷笑道:“林统领,我们又见面了,那日你不告而别叫本王好生苦恼。” 林鸿怒道:“皇甫靖天,你别要惺惺作态,江山社稷岂能落入你这叛逆之手,你休想从我这里得到半点线索!” 皇甫靖天笑道:“这有区别吗?给我和给那小子不是一样?这江山不还是姓皇甫?” 言罢向蔺千刑使个眼色,再扫视林鸿三人一眼,蔺千刑迅即会意,对三人道:“好斗胆!你们三人即有胆行刺庄主,就不会再有命出去!” 他说着一手揪起林鸿的长子继仁,一爪扣着他的咽喉,喝道:“天牢守卫森严就凭你们几个决计无法脱逃,这庄内必然有你们的内应,只要你们如实招来兴许能多活几天!” 继仁咽喉被扣,痛苦非常,还未张口回答,一旁的林鸿先道:“仁儿,你记着,林家男儿绝不能贪生怕死!” 自穴道被点后,林鸿迄今未有再望林逸峰一眼,当然是怕在皇甫靖天面前露出马脚,此刻他如此叮嘱儿子,其实是叫儿子宁死也不要泄露林逸峰乃林家幼子,继仁怎会不明老父心意,苦笑一下,道:“爹!你放心,孩儿……并不怕……死……” 他的气息已渐粗,呼吸也感困难,因为蔺千刑的手已在逐渐收紧,但他仍鼓起一口气道:“死……并不可怕,生不……如死才最……可怕,他能够……忍受生不如死……之苦,我……最佩服……他,他其实……比我们更配……姓……林……” 继仁说这话时,不是不真心的,眼神亦散发一片敬佩之色,只是他亦没有直视林逸峰。 林逸峰一脸木然,不知是在无言感激,还是在思索着一句轻轻触动他心头的话? 不错。 生不如死…… 继仁口中的“他”,胤天山庄的众人当然不知是谁,但林鸿一听立时心领神会,心头不自禁一阵绞痛,黯然道:“孩子,士可杀不可辱,你……这就去吧!” 继仁闻言浅笑,蔺千刑愈听愈不耐烦,喝道:“你两父子别要瞎扯!小子,你真的不怕死?” 说着爪上复又收紧一分,岂料就在此时,继仁口角渗出一道血丝。 蔺千刑为之一愕,连忙运劲震开其口,一看之下,发现他早已咬舌自尽。 只为掩饰一个人的身份而不惜性命,继仁此举不独令胤天山庄的众人震惊,就连威镇天下的皇甫靖天亦不禁有少许变色。 独是林逸峰依然静立原地,整桩事件之中,他最冷,他最静! 蔺千刑见自己碰钉,老羞成怒,随即揪起一旁的承义,又是一爪紧扣其咽喉,道:“嘿!好英烈的小子!不过人分三六九等,我就不信这世上全是不怕死的硬汉!少年人,你道是不是啊?” 承义一直说林逸峰不配姓林,但其兄已死,前车可鉴,难道他不怕死? 不!他害怕! 而且怕得浑身发抖! 林鸿眼见势头不对,道:“义儿,你别忘记自己声声嚷着林家长林家短,男子汉大丈夫千万不要自掴嘴巴!” 然而承义被握得呼气如牛,他害怕地回望老父,嗫嘴道:“爹……我们犯不着为……他而……死,我……我不……想……死……” 蔺千刑深知这回自己狡计必定得逞,爪劲倍重,还怂恿道:“对了!年轻人还有大好年华和锦绣前程,犯不着如此憋屈地死在这里,能够活着多好啊?我代替庄主应承你,要是你供出谁是同党,你和你爹就都能活命。” 言毕回望皇甫靖天,后者缓缓颔首。 “真……的?”承义喜出望外,兴奋莫名,目光即时流转,双目在搜索着林逸峰。 许多时候,根本不须出口出手,目光,已是一种答案。 林逸峰的心在发冷,他知道承义为求生存,绝对不会留情,可是自己身份一旦被揭,自己所有的努力必将付诸流水! 就在承义的目光还距数尺便落在林逸峰身上之际,霍地传来一声暴喝,一条人影闪电掠前,一掌重轰在承义天灵之上! “爹……”承义仅叫嚷一声已当场毙命,满脸难以置信之色,出掌人正是林鸿! 原来在此毫发之间,林鸿情急下狂催真气冲开穴道,他绝不能让儿子这样碍了林逸峰的计划,他亦绝不想儿子干出不忠不义之事。 他宁愿他死! 一掌过后,林鸿不知因为心痛,还是力竭,颓然坐下。 林逸峰依然不动、不言、不语,然而他能否不视、不痛、不再有感情? 蔺千刑恼怒林鸿坏其好事,心知今日立功无望,一怒之下,举掌便朝其脑门直劈! 就在此时,皇甫靖天突然出手格开蔺千刑,蔺千刑陡地一呆,愣愣问:“庄主,为何不许……小人杀……” 皇甫靖天未让他把话说完,兀自冷笑:“凭你也配?” 此语一出,林鸿不由回望皇甫靖天,只见皇甫靖天一脸欣赏之色,道:“杀子存义,林统领果然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子!我皇甫靖天敬重你!可惜,凡与老夫作对的人都必须死,不过以你此等人物,怎屑死在贩夫走卒手中?” 蔺千刑闻言脸上通红,此时皇甫靖天的目光猝然落在林逸峰身上,道:“只有死在我胤天山庄副庄主的手上,方才配得起你的身份!” 真是五雷轰顶,晴天霹雳,惊心动魄! 林逸峰虽仍无木表情,但心中陡的一震。 林鸿也是一震,呆望林逸峰,却见此子居然面不改容,不动声色。 皇甫靖天不忘嘱咐:“小逸,明天破晓,你就替我取其首级,让他死得痛痛快快!” 说罢旋即转身扬长而去,蔺千刑又如狗般紧跟其后。 仅余下林逸峰静静的、静静的看着林鸿,看着一地的林家男尸,看着这个未完未了的残局。 一个将要由他亲手了结的可怕残局。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十四章:请你记得我 夜分五更。 不同的人,各有不同的夜,不同的梦。 故在短短的五更,世人已梦尽人间所有沧桑聚散、悲欢离合、生离死别。 然而对于一个没有梦想、没有眼泪、没有笑容、没有亲朋、只有寂寞的少年人…… 他的每一夜,又是如何度过? 特别是昨夜。 昨夜悄悄溜去,抬头已是晨曦。 秋风阴冷,吹绽一树树的枫红,枫红如血浪般冉冉散开。 每块枫叶皆鲜红欲滴,红得就像是一滴血泪。 已是深秋。 林逸峰冷冷提着刀,穿过血红的枫林,踏上通往天牢的曲折小路。 他走得比平素更慢,每一步均异常沉重,恍似不愿前行。 只因他要去干一件世所不容的事。 林震宇死了,忠岩、孝岳死了,继仁、承义死了,今日,连林鸿也要死了,从今以后,林家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加入胤天山庄本要为林家报血海深仇,岂料到头来刚好相反,他将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家人。 回心一想,他在乎的人和在乎他的人都死了,他极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 门开了,林鸿回头一望,他知道,死亡即将降临。 因为死神已站在他的眼前。 这个索命的死神正是他大哥仅存于世的儿子——林逸峰。 他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表情,但他的心中可有半点悲哀? 林鸿佯装若无其事,淡淡一笑,道:“你来了?” 林逸峰缓缓把铁门带上,一双眼珠只专注望着手中的刀。这柄刀虽然极尽平凡,此刻在黑暗中却冷冷发光,似在嘲笑着今天握刀的人,尽管冷眼冷面,然而一颗心,可冷得过手中的刀? 林鸿瞧着他这个样子,温言道:“孩子,别要责备自己!我横竖要死,死在谁的手上有何分别?你今日所作一切,倘若皇天有眼,亦必会……原谅你……”他说着说着,声音亦渐哽咽。 是吗? 林逸峰听后暗想:那为何抬头看天,却从未发现半只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只因皇天根本无眼! 造化似乎特别“眷顾”林逸峰,总为他制造这么多意料之外的悲哀,还有恨! 包括林逸峰昨日的恨,和今日将要新添的恨。 人间有恨,太多的恨! 林逸峰虽然声音哽咽,但仍未有落泪,续道:“孩子,事到如今,我只求你一件事。” 他的语气如此凝重,林逸峰亦不由牢望着他。 “应承我,无论前路如何艰苦,你必须支撑下去直至为大哥报掉大仇为止。” 林逸峰牢牢的看着他,良久良久,终于点头,坚定地道:“皇甫靖天……一定会死在……我们林家人的手里。” 在此之前,他从没开口对林鸿说过半句话,此刻甫一开口,林鸿登时惊喜不已。 他喜,并非因为林逸峰终于开口对他说话,而是对他承诺。 一个口若悬河、轻易作出承诺的人,大都半途而废,或是草草收场。 不轻易出口的,这种人最可怕,有恩必报,有恨必雪,一旦开口应承,肯定办到。 林鸿听得他郑重承诺,很是放心,叹道:“很好……那仁儿和义儿也算死得不枉了……” 他这句话说得不无悲哀,强忍的眼泪又再次于眼眶内不住打滚,势将夺眶而出,然而对这个“无情”的孩子,他老大的一个男人怎可示弱流泪?他忽地转身,背着林逸峰,假装打了个呵欠,手顺势向双眼一抹,便偷偷把快要滚下来的眼泪抹掉,一切若无其事。 饶是如此,林逸峰可在此仓促之间,瞥见他拭下来的老泪? 林逸峰突然再次开口,问:“你,有没有其他心愿?” 这是林逸峰对林鸿说的第二句话,然而此番心意,林鸿怎会不明? 在此命绝前的一刻,他深深感动,于是转过头来,以手轻拍林逸峰的肩膊,微微苦笑道:“没有了,不过……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你能把我们三父子的尸首烧为灰烬,把骨灰带给净空寺的了尘大师……了尘大师是我的挚友,这次我们来行刺皇甫靖天他亦曾加劝阻,相信他定会把我们好好安葬,念经超渡……” 林逸峰缓缓点头。 林鸿道:“孩子,你如今就立即动手吧!” 林逸峰抬首,静静的凝视他的面,未有举刀。 林鸿凄然问:“我太像我大哥,你杀不下手?” 林逸峰并没回答。 “孩子,不要心软,心软就不能报仇,更不配当男儿汉!” 说着突然一把捉着林逸峰握刀的手,手劲一吐,狠狠便把其手中刀向自己心房一戳,鲜血登时激溅而出,溅得林逸峰满额满脸满颈都是血! 血热面冷,他的冷面,可会被林鸿的热血所融化? 事出突然,林逸峰并没抽刀,因为已经太迟。 他的刀已贯穿林鸿心房,且由背门破出。 血,正自林鸿的心房源源渗出,沿着刀锋刀柄,染满林逸峰正握刀的手,但他的手并未有丝毫颤抖。他的脸也一样。 不要惧怕! 不要哀伤! 不要痛哭! 只要复仇! 林鸿已奄奄一息,他虚弱地看着这个孩子那张如旧木无表情的脸,看着他那只未有颤抖的手,一直逞强忍着的老泪终于不听使唤,狠狠滑下他的脸庞,他嘴角却泛起一丝苦涩笑意,若断若续道:“大哥……在信中……常……说,他有……一个……了不起……的儿……子他……他说……得对!峰儿,你……真的……很了不起,因为……你……真的……很……坚……强……” 是的,连他自己也要哭了,这个孩子依然不哭,真是谈何容易?可是他虽把面对生离死别而不哭的林逸峰视为坚强,一般人却定会视之为冷血。 林鸿说到这里,已然支撑不住,口中猛地喷出一大蓬鲜血,但他坚持下去,一字一字地吐出他最后的一句话。 也是他最想说的一句话:“孩……子,请……你……记……得……我……” “我”字甫出,他的身子倏地剧烈抽搐起来,一只手紧紧抓着林逸峰的肩膀,像是不忍心留下这个孤单的孩子,独自去面对未来的莫测的噩运。 他就这样定定注视林逸峰,良久良久,目光始终没有再移开过。 因为从此以后,他的一双眼珠已无法再动。 血,滴答,滴答,滴答…… 血,一点一滴落到地上,渐渐凝成一条血路,凄厉地朝胤天登龙楼延伸而去。 血,是林鸿的血,自他的头颅滴溅下来,血滴如泪。 他的头颅已被一刀斫下,此际散发披面,满目冤屈不忿,真的死不瞑目。 头颅并不伶仃,因为一旁还伴着一双比它更伶仃的脚,正在踏着这条真正的血路。 脚是属于林逸峰的。 他的脸还是一贯的木无表情,然而林鸿在他额上面上颈上的血仍未抹去,就像所有的血都是从他头上流下一般,模样异常吓人。 吓得从树上落下的枫叶也不敢飘近。 他始终没有流泪。 胤天山庄并不是落泪的地方。 江湖更不是落泪的地方。 可是走至半途,忽尔雨粉霏霏,连天,竟然也开始哭泣…… 皇甫靖天看见林逸峰的时候,他早被雨水打得全身湿透,脸上的血亦给洗尽。 但奇怪的是,任凭雨水如何冲刷,林鸿头颅上的血迹却始终无法被洗去,就如同他心中那股至死也无法消解的仇恨! 血未干,头带恨! 皇甫靖天并未因他这个模样而感到半丝惊讶,相反显得有点高兴,赞道:“好!干得好!虽然这老匹夫之死不肯吐露半点线索,但杀一儆百,相信此后欲谋害老夫的人亦不敢再轻举妄动。” 猜对了!林逸峰一直知道皇甫靖天的武功深不可测,至少在他见过的人里没有人能超越皇甫靖天!他亲眼所见,林鸿三父子还未瞧清是怎么一回事已悉数被制,要杀皇甫靖天,当真不宜轻举妄动。 林逸峰听罢皇甫靖天所言,默然点了点头,眼神并未出卖半分蛛丝马迹。 原来在此需要之时,林逸峰也是异常出色的戏子呢! 不过人生如戏,试问世间,谁又不是戏子? 现实之中,大家为着生存,为着达到目的,尽皆施展浑身解数,七情上面,倾情演出,但求获得一个自己满意的大结局才落幕去。 可是在此舞榭歌台,林逸峰落的却是重重血幕,试问谁愿欣赏? 这台戏虽才刚刚开始,未尝获利,他已赔上林鸿的血,真的血本无归,但戏,还是要继续演下去的。 因为此恨未终。 林逸峰依然凝视皇甫靖天,目光虽近,心却异常遥远。 他的心,正在默默地。悄悄地不断盘算,继续布下他复仇的天罗地网。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十五章:江湖无情 “如果你拥有了天下无敌的武功后想做什么?” 这是个永远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 因为人各有志,有人会选择锄强扶弱行侠仗义,有人会选择追名逐利雄霸一方。 而还有一部分人,他们习武只为了两个字——报仇! 何骏晨与林逸峰正属此类。 即使这条复仇之路的终点是万丈深渊,他也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不惜一切地走下去! …… 同样的三更半夜。 同样的皎洁明月。 何骏晨躺在草坪上望着月亮怔怔出神,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是否也会有另一个“他”和自己一样,望着同一轮明月心如刀绞难以入眠? 燃烧着的篝火噼啪作响,引来无数蛾虫前仆后继。 飞蛾扑火? 何骏晨苦苦一笑。 他扭头望向一旁,黑衣男子盘膝而坐,他连休息的时候也没有摘下斗笠,无法判断他是否入睡。 榕树底下,车夫的如雷鼾声居然没能把李淳吵醒,何骏晨很费解,自己双亲被害,身为人子的李淳为何能睡得如此安稳? 何骏晨自问自己做不到,正因为做不到,所以他才必须做点什么! 他缓缓站起身来,蹑手蹑脚的离开三人。 就当何骏晨转身之际,一个沉厚的男子声音自背后响起,“你要做什么?” 何骏晨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冷静道:“出个恭。” 黑衣男子沉默片刻,道:“别走太远,当心野兽。” 何骏晨应了一声,钻入草丛。 他自然不是真的想出恭,他只是想试探一下黑衣男子是否睡着,现在看来趁他睡觉的时候偷跑是不可能的了。 但何骏晨早已想到办法,黑衣男子自己可以几天不吃东西,但车夫和李淳却不行,只要等路过城镇的时候他就可以借机脱身了。 计划已定,回到原地的何骏晨也不敢再胡思乱想,他倒头就睡以求养足精神。 不出何骏晨所料,四人在第二天下午来到了一个叫兴隆镇的大镇。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或者那眼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给眼前这一片繁盛的晚景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 这兴隆镇果然镇如其名,十分的兴隆! 车夫对着车厢里的三人道:“三位客官,太阳快下山了,这兴隆镇是方圆百里唯一的一个镇子,我们是不是在这里投宿一晚?” “有劳了。”黑衣男子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予车夫,后者两眼放光连声道谢。 何骏晨没出过远门,不解黑衣男子为何要给车夫银子,后来才知道原来那锭银子也不全是给车夫的。 当时大部分的客栈都有个潜规则,但凡有马匹的客人把马匹交给店里的伙计照料,事后都要给些小费,这些钱是辛苦钱,就算客栈掌柜知道也不会说什么。 等订下房间之后,车夫就去柴房将就一晚,何骏晨等三人则去市集上购买些吃食用度之物。 何骏晨满脑子都是关于今晚的逃跑计划,在采买过程中显得兴致缺缺。 黑衣男子买的都是些生活必须之物,而李淳买的则是一些小孩子的玩意儿。 李淳咬着一根糖人瞥向何骏晨,道:“骏晨,你什么都不买吗?” 何骏晨摇头,“不用了。” 若是换作以前何骏晨一定会和李淳一样喜欢这些东西,但世上有些人就是这样,在经历过重大刺激后,他们能瞬间长大,脱胎换骨。 而何骏晨已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长大的太多太多了。 对此,黑衣男子深有所感,自从他救下何骏晨后便越来越觉得他就像当年的自己,同样是被“仇恨”二字纠缠半生。 孑然一身,矢志复仇,不计后果,悔恨一生! 所以,他决不能让何骏晨重蹈自己的覆辙。 天色已黑,何骏晨等三人在采购完毕之后迅速返回客栈。 为了节省盘缠,三个人只开了一间房,何骏晨跟李淳睡床上,黑衣男子则寻了一张长条凳盘膝打坐。 何骏晨将那件装有狐皮裘子的包袱抱在怀中,直接和衣而躺。 李淳是少爷,自然比何骏晨讲究的多,衣裤鞋袜摆放得井井有条。 接下来,李淳又与何骏晨说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后者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最后何骏晨干脆沉默装睡。 月,悄悄攀到了树梢上。 何骏晨瞥了眼月亮,估摸着该是子时了,有了之前的经验,何骏晨这次干脆大摇大摆地下床,反正黑衣男子武功这么高,自己再小心也是徒劳。 出乎意料的事,这次黑衣男子并没有叫住何骏晨,可能是真的睡了也可能他知道何骏晨是去“上茅厕”。 何骏晨刚下楼时走得很慢,等出了客栈后门就立即去到马车里拿上包袱,一路狂奔出镇子。 四野凄寂,悄无声息,只有他独个儿在奔驰,他可感到半点寂寞? 他当然感到寂寞,过去如此,现下如此,将来也必如此?可是他并不害怕,他早已习惯了寂寞,既然今天又要孤独离群,他亦必须挺起胸膛继续走自己要走的路! 不过,就在此时,他的去路竟给一条黑色的雄壮身影挡着! 昏暗的月色下,何骏晨亦可把眼前人瞧得清清楚楚,挡路者竟是黑衣男子!他竟然也猜得他会乘夜离开?还是他在熟睡中给何骏晨弄醒? 黑衣男子沉声道:“你当真要走?” 何骏晨皱眉,怒视黑衣男子道:“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但并不意味着你就有权左右我的人生。” 黑衣男子叹道:“你可知外面有多危险?” “又想提醒我有野兽?”何骏晨冷笑道。 他怎会想不到这一点?其实他在回到客栈后就偷偷拿钱和客栈的伙夫买了一对火石,在野外只要有火就可以抵御大部分的毒虫野兽。 黑衣男子沉声道:“毒虫野兽绝不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人才是。” 何骏晨一怔,嘴上还是毫不容情,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身上……”黑衣男子顿了顿,改口道:“你可知道天下剑道分两家,西凉剑冢和东晋剑池。” 何骏晨冷哼道:“不知道。” 黑衣男子满脸忧色,道:“这片天下在四十年前本是三国鼎立之势,后来西凉和东晋都被北离灭国,成就了现在的北离王朝……” 何骏晨有些不耐烦了,怒然打断“你说的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 黑衣男子也不气恼,悠悠道:“西凉和东晋灭国之后,剑冢和剑池这些附属势力自然也难逃厄运,太祖先皇本想将他们斩草除根,但却被当时年仅八岁的皇甫靖天劝阻,他说“剑冢剑池传承至今已有近千年历史,乃天下武学的两大圣地,若他们肯归降我朝便可留下香火。”” 何骏晨不自觉已听得入神,道:“既是武道大家,岂会如此轻易就范?” 黑衣男子苦笑道:“是啊,那些领头人物自是悍不畏死,但他们的门人却无有如此决心。” 何骏晨义愤填膺,道:“他们背叛宗门?” “是的。”黑衣男子顿了顿,“原本领头人物死后,曾经的两大武学圣地已然变成蛇鼠之窝。” 何骏晨又道:“但你说了这么多,还是和我没有关系。” “接下来才是重点。”黑衣男子换了一种严肃的口气,“那些鸠占鹊巢之徒的地位和资质本就不高,平日里更不受长老和同门待见,前辈留下的剑道哲理他们也无能领会,所以他们为了扬名立业使用了两种为天下人不齿的禁术。” “是哪两种禁术?”何骏晨听到这里已是手心冒汗。 “【植剑术】和【移气术】。” “在剑池中有一块禁地叫做化气池,名义上是一座水牢,用以关押重犯。实则它是一个屠宰场,它的池水十分特殊,可以将浸泡在其中的武者的武道气运析出,由特殊装置提取出来,经过层层工序最后供奉给剑池的宗主和长老。由于这套系统并不完善,浸泡者被吸取气运的同时连自身的精元也会被吸走,当场暴毙,是谓【移气术】。” “而剑冢的【植剑术】更加残毒,他们坚信只要有一件无坚不摧的神兵,即便是剑道庸手也能成为顶尖强者。所以他们会秘密从民间挑选一些剑道资质上乘的孩童,根据资质的高低在他们的体内种下不同品质的铁精,然后由宗内名师指导习剑,这些铁精会随着宿主的成长而成长,等时机成熟时,就会由宗内长老亲自取剑,这就是【植剑术】。” 何骏晨问道:“如何取剑?” 黑衣男子淡淡道:“从脊柱里拔出来。” 何骏晨已经面无血色,“那……” 黑衣男子知道何骏晨要问什么,道:“不错,那人会死。” 何骏晨继续问道:“你又怎会知道得如此详细?” 黑衣男子闻言后,沉默半晌,缓缓道:“因为这两种禁术,我早在三十年前就已……” “亲身体会!”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十六章: 无妄之灾 一颗小草,生于天地之间,饱经风吹雨打,满受万人踩踏,看似赢弱,实则顽强。 世人皆以为草木无情,实则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一棵草可以“无名”,但它绝对有“心”。 一颗寸草之心虽不及三春之晖那般伟大,但这至少证明它存在过,奋斗过。 从某种意义上讲,它比世上的一些人,活得更加精彩。 …… 静。 无论是何骏晨还是黑衣男子,两人都静得可怕。 少年眼中的男子,历经千难万险成就神话。 男子面前的少年,饱受痛苦磨难坚韧不拔。 目光交汇,宛如两柄利剑较劲比拼。 少年初生牛犊锋芒毕露,男子渊渟岳峙内敛沉稳。 对峙良久,何骏晨忍不住开口道:“你何以认定他们就一定会来抓我?” 黑衣男子道:“在最近一个月内你已先后爆发过三次剑气,他们不可能毫无察觉,你体内的剑气又极不稳定,孤身在外实在太危险了。” 何骏晨仍不信服,道:“既然他们那么厉害,怎么不来抓你回去?” 就在少年问完话的一瞬间,一股气息自黑衣男子身上蔓延开来,那是一股令天悲地怆的黯然之气,这股气息让叫枯叶更枯,黑夜更黑,使死心更死! 简直要将人愁杀! 黑衣男子一字字道:“我如今只剩下一成功力了,只要收敛气息他们便寻不到我,我之所以落魄至此,全是拜他们两家所赐。” “他只剩一成功力还这么厉害,简直难以想象他若回复十成功力是何等的无敌!”何骏晨吃惊的同时又想起了黑衣男子那日在茶棚中说过的话,心中又想道:“可惜任凭他武功再高,终究还是敌不过人家的阴谋诡计,委实叫人唏嘘。” 黑衣男子见何骏晨还不松口,又续道:“孩子你放心,我既然救了你便绝不会害你。” 何骏晨低头思忖良久,父亲遇害的一幕幕惨况如走马灯一般在其脑海中上演。 “不!我还是要报仇!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在报仇的路上,而不是当个一辈子的懦夫!” 何骏晨目光大盛,炽烈如火,那是视死如归的决心,他真的与那个“他”一样,只为复仇,百死无悔! 黑衣男子呆住,料不到他倔强若此,此时何骏晨与他擦身而过,口中犹在道:“我和你所走的路是绝对不同的!孤独上路,才是我的命!” 他已逐渐远去,但仍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前方,自顾说:“但无论如何,十分感激你在这段日子内的照顾,使我没有那样寂寞,记得帮我替李淳道别,再见……” 这一句是何骏晨的由衷之言,可惜,他到底还是没有回头。 黑衣男子凝望他逐渐远去的伶仃背影,忽然明白了什么,不禁叹道:“孩子,你若能活下来,等你我再见之时,将是敌友难料!” 一声长长的鸡鸣,象征着新的一天的开始。 “骏晨!你在哪里?”李淳醒来时发现何骏晨已不知所踪,正要出门寻找却正好碰见了进门的黑衣男子。 “吃吧。”黑衣男子将手里的油纸递给李淳,里面是两个热乎乎的包子。 李淳接过包子,问道:“师父,骏晨不见了,您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黑衣男子道:“他走了。” 李淳震惊道:“什么?他走了?师父,您为什么不拦住他?” 黑衣男子叹道:“骏晨他既然能熬过丧亲惨变,就没什么可难倒他,他若坚持要走自己的路,纵然我俩诸般挽留,他亦不会留下来的。” 一日之计在于晨,李淳与黑衣男子快速收拾了一下就直接去寻车夫上路了。 …… 晨曦为何与夕阳一样红如鲜血? 是否因为它在升起之时就已注定了要西落湮灭被黑暗替代? 可即使如此,它依旧每天都坚持升起发光发热,一年三百六十多天从不间断。 但自己呢? 自己是人,人只有一条命,太阳下山之后第二天又会照常升起,但人若死了便是真的死了,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正因他只有一次机会,所以他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到能够一击击杀自己的仇人为止! 又是一个小镇,但这个镇子显然不如兴隆镇,镇民的生活水平低下,就连市集也十分单调。 三人的干粮在黑衣男子那里,但何骏晨的倔强使他不想再欠他什么,所以何骏晨除了自己那件死也不卖的狐裘子以外几乎是净身出户。 肚子早已饿的打鼓的何骏晨只有强忍着食物的诱惑快步穿过市集。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何骏晨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大汉正在追赶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那少年一路挤开人群来到何骏晨面前,忽地,他眼中灵光一闪,将一个钱袋丢到了何骏晨怀里,随即没入人群。 不过那钱袋却是空的。 就在何骏晨暗呼不妙的同时,突然被一个硕大黑影踢翻在地。 “臭小子,连你爷爷的钱也敢抢,看老子不打死你!”男子一边骂一边对着何骏晨拳打脚踢。 何骏晨勉力出声道:“我没偷你的钱!” 男子显然觉得何骏晨在狡辩,拳脚依然不停的往他身上招呼,“没偷?那我的钱袋怎么在你手里?快点把钱交出来,否则爷爷就送你去见官!” 男子的喧哗声迅速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何骏晨有气无力道:“我真的没拿。不信你可以搜啊。” 男子闻声后停止了殴打,狰狞道:“好,要是爷爷找出了银子,爷爷就卸了你这两条腿!” 男子说着就开始搜何骏晨的身,但摸索了半天没有发现银子。 男子将目光落在了何骏晨的包袱上,厉声道:“把包袱打开。” 何骏晨依言照做。 就在他打开包袱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眼神里都流露出惊艳之色,只因何骏晨包袱里的那件狐裘委实太过华丽,虽无有名贵饰物,却在光照下泛着微微霞光。 “这……这裘子是你的?”男子不可思议地看着何骏晨道。 “是我的。”何骏晨语气强硬。 男子奸笑道:“嘿!爷爷要是找不到银子可就要拿你这裘子充数了!” 何骏晨怒道:“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银子本来就不在我这里,你这样和强取豪夺有什么区别?” “嘿!在这个世道上,谁的拳头硬谁就有资格说话!给老子起开!” 男子一把推开何骏晨,开始在包袱里翻找起来。 “哈哈,你看这是什么?你小子还敢狡辩!” 男子得意洋洋的摊开掌心,只见他的手中正抓着白花花的十两银子! 这怎么可能?自己的包袱里什么时候多了十两银子,自己居然不知道? 难道说……是黑衣男子放的? 不错!何骏晨猜对了! 这十两银子正是黑衣男子在那晚与何骏晨擦肩而过时,悄悄塞进其包袱里的。 何骏晨伸手去抢,急道:“还给我!这银子是我的!” 男子又一脚踹翻了何骏晨,怒道:“你这小子好不识相!现在人赃俱获你还敢抵赖?” “我看你这件狐裘子估计也是来路不正,我一并拿了充公。” 男子根本是见财起意,简直卑鄙无耻! 就连围观的路人见了也纷纷为何骏晨抱不平。 然而就在男子伸手去抢何俊成怀里的那件狐裘时,奇事发生了! 男子刚触碰到狐裘的那一瞬间,就感到有无数芒刺扎手,男子的手当场便千疮百孔,血流不止! 就在男子痛苦倒地之时,何骏晨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带着狐裘拼命挤出人群。 为了防止重蹈覆辙,何骏晨特意挑了几条没有人的小巷子转了六七个弯,确定无人跟踪后才靠着墙角停下休息。 何骏晨苦笑着喃喃自语道:“黑衣叔叔,你的好意我没齿难忘,但你给了我这十两银子,实在是把我害苦了!” 恨只恨那个该死的小贼! 本来若只是没有银两的话,凭着何骏晨自己的本事,也可以在荒郊野外找一些野果野菜充饥。 可眼下他受了伤,走路尚且吃力,若是在外遇到野兽根本无有自保之力,只能等体力恢复之后再做打算。 此时,天空乌云渐密,明显是要下雨了。 何骏晨赶紧起身寻找落脚之地,四下寻找后,他发现了一座破庙,破庙中有炊烟冒出,说明有人生火。 不过在破庙里生火造饭的大多是乞丐,何骏晨本不想与他们为伍,但眼下情况特殊,若自己感染风寒的话,那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虽然破庙没有门,但何骏晨还是礼节性的敲了敲门框。 “谁在外面?”听到破庙外的敲门声,里面有一个少年的声音出声问道,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充满了不安。 何骏晨低头对里面的人拱手道:“抱歉,我并非有意打扰,只是外面天将雨,我又无处可去,只好在此暂避一下。” “啊?是你!”那个少年惊呼道。 何骏晨听见对方认识自己,诧异间抬头一看,猛然发现与他说话的那个少年,正是将那个空钱袋丢给他的那个小贼!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十七章:老狗 无人生来卑贱,只有眼界大小的差异。 …… 何骏晨这才发现对方原来有三个人。 一对少年男女,和一个中年男子。 少年外表长得很不起眼,皮肤黑黑的,身上的衣衫也多有破损,但从他警惕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其心性比同龄孩子成熟许多。 而那少女虽同样衣衫褴褛,但模样倒是不俗,一双白皙小腿裸露在外,灵动的目光正上上下下打量着何骏晨。 但最让何骏晨在意的是那名中年男子,他此刻正低头用手指在地上圈圈划划,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在说什么,直觉告诉何骏晨这名中年男子绝不寻常。 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 少年小声道:“你是来寻仇的?” 何骏晨回过神来看着对面那个少年,摇头道:“我不找你寻仇,只想进来烤烤火,雨停了我就走。” 少年与一旁的少女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者轻轻点了点头。 少年指着一旁的空地道:“你坐那里吧。” 何骏晨得到允许后就地找了一块只有半截的门板和几块石头做个临时凳子。 事实上,何骏晨此刻浑身是伤,根本没有力气寻仇,而且这破庙又是人家的主场,即便自己没受伤,也不见得能占得到便宜。 由于双方结有梁子,故而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一个人说过话。 对面那个少年总是用憎恶的眼神看着自己。 何骏晨有些不解,明明自己是受害者,为什么感觉像是那个少年吃亏了一样? 答案其实也不难猜,因为何骏晨发现这名少年似乎对那女孩儿言听计从,眼神中颇有暧昧,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这个少年喜欢她,他在外偷了银钱买些食物来讨少女的欢心,而正当二人其乐融融的时候,自己的出现坏了他们的好事。 想到这里,何骏晨真是哭笑不得。 少年用三根枯枝串着三个红薯在火上烘烤,香气怡人。 何骏晨的肚子又不争气地打起鼓来。 “小哥,这个给你吃吧。”一个轻柔语调传入何骏晨耳中。 他抬头一看,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少女将一个烤好的红薯递与自己。 “阿柔,你做什么?”少年对少女的行为有些不满。 名叫阿柔的少女轻斥道:“闭嘴!” “我叫楚恬柔,你叫我阿柔就行了,你和黑子的事我也听说了,我们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这才出此下策,连累小哥受苦实在对不住。” 何骏晨接过阿柔手中的红薯,脸红道:“没关系,我叫何骏晨,谢谢姑娘。” 本来何骏晨的确憋了一肚子气,但有楚恬柔送吃的给自己后气就已消了大半,又听她说话莺声燕语,不禁心中一荡,反而开始同情起他们来。 何骏晨吃着红薯,却发现那个角落里的中年男子一直盯着自己看,确切的说是盯着自己手里的红薯。 楚恬柔见状又取下一个红薯掰成两半,一般给了中年男子,一半给了那个少年。 “姑娘,那个大叔是什么来历?”何骏晨问道。 楚恬柔瞥了眼中年男子,道:“他啊,我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就是有一天早上突然倒在我家门口,被人砍了十几刀,浑身是血,我娘收留了他,我们都以为他挺不过去了,谁曾想他居然醒了过来,但是整个人却疯疯癫癫的,我给他起了个名字叫老狗。” 何骏晨点了点头,心里有了想法。 楚恬柔续道:“不过他人虽疯但身手确实不错,我和黑子在这附近小偷小摸结了不少梁子,多亏有他罩着我俩。” 何骏晨沉吟一下,道:“我想他之所以疯癫,是因为他的脑子受了伤,先前你说他身上有刀伤可能就是与人搏杀的缘故,我可以试试医好他。” 楚恬柔惊讶道:“你会看病?” 何骏晨点头道:“嗯,我爹是个大夫。” 何骏晨刚起身又被楚恬柔一把拉住,却听她道:“万一他是个坏人,你将他医好,他却要害我等性命怎么办?” 那个叫黑子的少年也警惕的看着何骏晨。 何骏晨想了下,摇头道:“应该不会,你看他虽疯却仍知恩图报,我相信他即使恢复记忆也不会是坏人。” 楚恬柔拿不定主意,望向一旁的黑子,后者稍作考虑后冲楚恬柔微微颔首。 三人达成共识后,为防男子抗拒治疗,由楚恬柔负责安抚男子,何骏晨则有条不紊地往男子头部的要穴施针,有些穴位会有轻微酸痛之感,男子额头直冒细汗。 “好了,让他好好休息吧。”何骏晨收起针包长吁一口气。 楚恬柔问道:“那他醒了以后是不是就可以恢复记忆了?” 何骏晨道:“不一定,我刚才用银针扎的只是几个活血散瘀的穴位,对他的恢复有好处,却不敢说百试百灵。” 楚恬柔听罢点了点头,用一种狡黠的笑容望向黑子,朝桌上用来接雨水的破瓷碗努了努嘴。 黑子看了瓷碗一眼,结合楚恬柔的表情一下子明白了她的用意,他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包白色粉末偷偷倒在水里,然后将瓷碗递给楚恬柔。 “来,小哥,喝点水吧。”楚恬柔笑吟吟地将那碗水递给何骏晨。 何骏晨接过那碗水大喝了几口,真诚道:“谢谢姑娘,你真是人美心善,现在像你这样的好人可不多了。” 楚恬柔微笑道:“小哥过奖了。” 一旁的黑子“啐”了一口,眼神中充满了对何骏晨的鄙夷。 楚恬柔眨巴着那双秋水眸子,笑问道:“听小哥的口音,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何骏晨点头,道:“嗯,我是逃难到这里来的。” “你的家人呢?”楚恬柔追问道。 “我只有爹,但我爹在逃难的路上,死了。”何骏晨说着,语气越发哽咽。 楚恬柔托腮道:“这样啊,人死不能复生,小哥节哀顺变吧。” “嗯,姑娘你…” 何骏晨本来还想询问楚恬柔的境遇,但话刚出口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头重脚轻。 此时,楚恬柔脸上的微笑已变成了冷笑。 “这…这水…有…问题…” 等何骏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他只感到天旋地转,双眼一黑,随后就失去了知觉。 楚恬柔冷笑道:“我想你爹在临死前可能没告诉你,千万……不要轻信……陌生人。” 黑子跳起来大笑道:“嘿嘿,还是阿柔你聪明,否则倒要费不少力气。” 楚恬柔满脸得意道:“那是自然,这小子刚一进庙我就发现他怀里那件狐裘子绝对是上品,一会把它拿去卖了换个百八十两,我们就不用再住这种鬼地方了。” 言罢,楚恬柔脸上又显为难之色,叹道:“只是我长这般大却还未穿过如此华贵的衣物,若不是为了生计,便是要割我一块肉我也舍不得卖了。” 黑子笑道:“那有什么难的,咱现在也不急着卖,阿柔你先穿几天过过瘾。” 楚恬柔微笑点头。 黑子说着就想拿过何骏晨怀中的狐裘给楚恬柔披上,谁知下一刻他便追悔莫及。 “啊!!!”一声惨嚎响彻破庙。 黑子与市集上那个汉子一样,双手如受针刺,鲜血涓涓而出。 “黑子!怎么会这样?”楚恬柔见状大骇,一时不知所措。 黑子疼得直冒冷汗,道:“阿柔,这狐裘子邪门的很,我们别要去动他。” 楚恬柔扶着黑子坐下,从衣袖上撕了一段布料,“我先帮你把伤口包扎一下。” 得到心上人给自己包扎伤口的黑子,心里乐开了花,他瞥了眼晕倒的何骏晨,道:“那我们下面该怎么办?” 楚恬柔给黑子包扎完后,思忖片刻后道:“镇上不是来了一队赶徭役的官兵嘛,你去找他们说一个人头十两银子,问他们买不买。” 她顿了顿又道:“先把这小子绑起来,免得他中途醒了。” 黑子坏笑道:“好嘞!”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十八章:萧独吟 人生如行舟,每一道分水岭便是一个选择。 何骏晨是被颠醒的,他一睁眼就看见了人,好多的人,而自己和他们一样坐在一辆马车上,这样的马车还有三四辆的样子。 “哟,你们看,这小子醒了。”一个男声戏谑道。 何骏晨迷迷糊糊的朝四周扫了一眼,震惊地发现自己被铁链锁在了一辆马车上,与自己同乘的还有几个中年男子。 没等何骏晨开口,又一个男子坏笑道:“哎小伙子,没看出来你小小年纪就已经贼胆包天了啊,犯了啥事儿啊?” “我……我没犯事儿啊。”何骏晨有点懵,他只记得自己喝了楚恬柔的那碗水后就不省人事了,醒来就发现自己出现在了马车上。 “得了吧,没犯事儿会做到这车上来?”一个满脸胡茬的大汉不屑道。 旁边一个较秀气的男子拍了拍何骏晨的肩膀道:“没事,小兄弟,在这车上的人谁没几个案底,往后咱就是工友了,跟着哥哥们混,不会有你苦头吃的。” “工友?”何骏晨不解道。 秀气男子道:“是啊,咱一块去边境修工事不是工友是啥?” “工事!哪里的工事?”何骏晨有种不好的预感。 胡茬大汉笑道:“你小子睡糊涂了吧?当然是南疆蛮子家门口的那个工事啊。” “拒南城!”何骏晨惊恐之下面无血色。 秀气男子道:“可不是嘛,像我们这些亡命徒就是去那边补充人力的,哪怕死了也没人可惜。” “不!我没犯法!我不去!”何骏晨突然有了力气,想跳下马车,但他身体还没站直就被一根铁链拽了回去。 “吵什么吵!谁要是想跑老子就一刀劈了他!”一直在前面赶车的男子怒骂道,顺便晃了晃腰间的钢刀。 “你不要命了!”秀气男子连忙按住何骏晨,向那赶车男子陪笑道歉,“没事儿官爷,这孩子就是犯了癔症,没想跑,我帮你看着他。” 等赶车男子转过头去,秀气男子对何骏晨笑道:“小子,你欠我一条命。” 何骏晨无奈的看了看栓在脚踝上的铁链,心知自己逃跑无望了。 秀气男子安慰道:“小兄弟,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悲观,朝廷还是很讲信用的,判你三年就三年,等刑期满了保证放你回去。” 何骏晨苦笑道:“我说了我没犯法,我是被人拐骗来的。” 秀气男子叹道:“那你算是完了,你小子八成是被人当货给卖了,估计要干到老死咯。” 秀气男子话音刚落,拉车的马像是突然受到了刺激,乱踢乱跑不受控制,车上的人差点被掀翻,赶车男子费了好大的劲才将马制服。 “什么人!敢拦官爷的去路,活得不耐烦了吗?!”喊话的这个男子穿着官府配着官印,显然和其他几个有名无实的二溜子不是一个档次。 何骏晨听到有人拦路探头远望,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挺挺的立在路中间,他瞪大了眼睛,因为那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破庙里那个被楚恬柔他们称作老狗的男子。 “我只来带走一个人。”老狗的嗓音十分沧桑,何骏晨不由想起了那个黑衣叔叔。 “带走一个?行啊,一个人头一百两,拿得出来随你挑。”官府男子奸笑道,其他几个同伙也一起哄笑。 “那萧独吟这个名字可值一百两?”老狗低沉道。 “什么!萧独吟!” “当年的天下第一刀!” “江湖上不是都说他死了吗?” 比起其他人,官府男子淡定得多,“老叫花子,你他娘的失心疯了吧?还萧独吟?那老子还说自己是剑神李指玄呢!” 被官府男子这一番话说下来,他手下的几个男子定心不少,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有了底气的他们甚至开始主动挑衅对方。 与此同时,何骏晨身后的胡茬男子惊呼道:“什么!那个人是萧独吟?” 何骏晨对江湖上的事一无所知,问道:“你知道他?” 胡茬男子白了何骏晨一眼,道:“废话,天底下谁不知道,他可是当年的天下第一刀,甲子风云榜上的名人啊。” 另一边的秀气男子显然不服,冷哼道:“一个弑兄淫嫂的衣冠禽兽,南疆的奸细,武功再高也是个奸邪之辈。” 何骏晨被秀气男子的话惊到了,本想问个清楚,但当他的视线经过老狗时,却见对方有了动作。 “那你的人头可值一百两?”老狗冷笑道。 “他娘的你找死!弟兄们,宰了他!”官服男子怒吼道。 官服男子手下的几人得令后挥刀冲向老狗,在后面观察的何骏晨以为老狗手无寸铁势必吃亏,但老狗接下来一个动作让何骏晨毕生难忘。 老狗眼神一厉,伸出两指夹住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飞了出去,枯叶带着旋转一一与几名男子擦身而过,最后…… “欻”的一声,割断了官府男子的脖颈,头颅滚落在地上,剩下一具喷着血泉的无头男尸坐在马背上,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已死。 一众爪牙看着无头男尸愣了半天才有人叫道:“严大人死了!” “现在……你们相信了?”萧独吟冷道,“不想死就快滚!” “好,你有种!我们走!”一众爪牙如蒙大赦,连囚犯也顾不上,落荒而逃。 萧独吟抬眼逐一扫过囚车,眼光最后落在了何骏晨身上。 何骏晨不由低头,只见对方脚步不紧不慢的迈向自己。 脚步在自己跟前站定,何骏晨不敢去看他,只听一声脆响,束缚自己的铁链竟被萧独吟徒手劈断,“走吧。” 何骏晨抬头望去,他发现他的眼神其实很柔和,但也沧桑,“你是来救我的?” 萧独吟点了点头,一把拽起何骏晨转身离开。 不知谁在后面喊了一句,“萧大侠,求你也救救我们吧!”其余的囚犯也纷纷向萧独吟求救。 萧独吟不理,转而看向何骏晨,“你说呢?” 何骏晨一愣,心道:“有没有搞错,又让我选?之前那个黑衣叔叔也是这样。” 踌躇片刻后,何骏晨道:“还是救他们一把吧。” 萧独吟没说什么,径直走到官府男子的尸体旁拿过了钥匙丢给了囚犯,带着何骏晨离去。 “我们去哪儿?”何骏晨问道。 “我要先把一个人送去江州。”萧独吟道。 “谁?” 萧独吟没答,何骏晨也不在意,反正到时候就知道了。 两人穿过了林间小道来到了开阔地带。 不远处的树墩上,一男一女两个人影坐在那里,何骏晨看清两人后怒火中烧,当下就要冲上去大打出手,但还没跨出两步就被萧独吟按住肩膀。 何骏晨回头怒视萧独吟想讨个说法。 萧独吟道:“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和他们计较了。。” 何骏晨终于知道萧独吟说的人是谁了,就是楚恬柔和黑子那两个贱人。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十九章:秦尘 世事无常,就如天上风云之变幻,纵然穷尽天机也难窥探其奥秘。 一对出生入死的兄弟可以变成不死不休的敌人。 一对不共戴天的敌人也会成为舍生忘死的朋友。 不知多少年后,林逸峰回顾自己的一生,发现自己心里从始至终仅在意过三个人。 一个是于己有养育之恩的父亲;一个是与自己生死相交的“他”;另一个是与自己相爱难相守的“她”。 …… 胤天山庄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地方,而居住在这里的人更不需要感情。 林逸峰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即使如今的他已成为这个无情之地的二把手,也依旧不允许任何人接近他。无论是那些阿谀奉承的丑恶嘴脸,还是那些温柔似水的美女婢妾,都对这样的他望而生畏。 富丽奢华的龙云别苑,一个仅次于龙椅的权力象征,是世上多少人奋斗的终点? 然而,他不屑。 他不但不屑甚至还厌恶,厌恶这里的一切人和物,可他之所以还留在这里只为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他友人爱人亲人,而是仇人! 屋顶上寒风凛凛,惟林逸峰毫无感觉,因为他本人已如一块万载玄冰一般冰冷无情,区区寒风根本微不足道。 白色的锦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的眼睛始终凝视着远方,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如果他们知道了绝对会吓得魂飞魄散,因为他此时此刻所想的正是如何杀死皇甫靖天! 自己已经成功的接近了皇甫靖天,迈出了复仇的第一步,那接下来呢?该如何杀死他?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林逸峰许久,自从他担任胤天山庄副庄主以来,皇甫靖天便将他闲置在这里,没有让他打理庄内的任何事物,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计划是否暴露了。 不过林逸峰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他坚信自己绝对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他已能做到手刃至亲而面不改色,天底下几乎没有人能通过这样严苛的考验,也就是说皇甫靖天根本没有理由怀疑自己。 只是皇甫靖天身为一代枭雄,他如此做不会毫无道理,但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目的,自己一定要沉住气,蛰伏于林间的猛虎总在猎物松懈的时候才会跳出来给其致命一击。 只是,林逸峰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等的机会还未到来,倒先等来了一个人。 “封副庄主。”一个软腻腻的女声从林逸峰脚下响起。 林逸峰没睬她。 见林逸峰无动于衷,女子接着道:“庄主请你去龙楼一会。”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皇甫靖天此番请自己前去莫非是有要事托付给自己? 立功心切的林逸峰想到此处直接一个纵身跳下房顶,朝胤天登龙楼方向直奔而去。 那婢女好不容易见到了这个俊秀非凡的胤天山庄副庄主,本想再和林逸峰拉扯几句,但是当他从房顶上跳下来的那一刻她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因为她自来到龙云别苑后就觉得此地比起庄里的别处都要冷的多,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当林逸峰与自己擦身而过时,她惊讶地发现龙云别苑里这股深入骨髓的寒气竟是来自林逸峰的身上! 她在胤天山庄也当了八年的婢女了,冷血无情的袁承宪和笑里藏刀的蔺千刑她都见过,却从没有见过甚至想象过林逸峰这样的人。他的冷已经达到了一种外放的境界,不光血是冷的,他整个人就像一个活冰雕,任何生命靠近都会被其冻伤。 笔,在常人眼中只能用来写字,但它在某些特殊的人手中就会有另一个用途…… 杀人! 胤天登龙楼的第九层中,皇甫靖天用狼毫笔蘸着鲜红如血的朱砂在奏章上圈圈划划,每落一次笔,人间就会发生一场惨剧。 自打新皇皇甫尚仁登基以来,皇甫靖天便以其年幼为由独揽朝政,连奏章都是由马车拉回胤天山庄交其本人批阅。 他全程嘴角微扬,似是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 直到冰冷的敲门声响起,皇甫靖天才将手里的笔搁在砚台上。 他脸上笑意更甚,因为他知道敲门之人是谁,在整个胤天山庄中,不,应该说是在这个世上也只会是他才有这样冰冷的气质。 “门未闩上,进来吧!”皇甫靖天的语气中绽露一股不可侵犯的枭雄威仪,可知他已整装待发。 “轧”的一声,门开处,他徐徐步了进来。 难怪适才的敲门声如斯冰冷,因为步进的他有一颗冰冷的心。 他是林逸峰。 皇甫靖天并未因他这个模样而感到半丝不爽,相反显得有点高兴,道:“封逸,你如今已是我胤天山庄的副庄主,从明天开始我就让你慢慢大力庄中的大小事务,不过你初来乍到对庄中的一切还不甚熟悉,所以我特意为你安排了一名助手。” 言毕,他向身后的帷帐深处使了一个眼色。 一条人影自帷帐深处悠悠步出,当这个人逐渐步近薄薄的帷帐时,林逸峰已可隐约辨见此人容貌。眼前人是一年约十八的修长少年,身披一袭淡灰素衣,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如他那身素衣一样,淡淡的,毫不显眼,却又令人瞧得十分舒服。 再瞧真他的脸,怎么说呢?他长得不算俊俏,然眉清目秀,鼻梁挺直,嘴巴方正,一脸的忠厚表露无遗。 此人虽年方十八,但脸上那股忠厚与老成持重已远远超越他的岁数,他一点也不像个初出道的江湖少年。 或许,他最特殊的地方,就是他太平凡! 平凡虽不会惹来艳羡目光,不会技惊四座,不过,平凡往往是最致命的杀着,因为谁都不会去注意、防范一个平凡的人,于是他便在众人不知不觉间“得道成仙”。 皇甫靖天侧脸瞧着此平凡少年,眼神中的欣赏之情简直无法遮掩,他对林逸峰道:“封逸,这个便是老夫的义子秦尘。” 然后又转脸对那平凡少年道:“尘儿,这个就是为父新提拔的山庄副庄主,封逸!” 原来皇甫靖天要自己见的人就是他的义子? 秦尘,他的确像一粒灰尘一样,无论在哪里都是不起眼的存在,但在这粒尘埃落地之时便会爆发出惊雷之声。 皇甫靖天笑着续道:“尘儿奉我的命令率众前往连峰寨平定乱党,此番正值报捷而归,岂料归途中听闻老夫被刺之消息,忧心之下,旋即把手下托付副帅,自己连夜兼程,第一时间赶返山庄,一来为探望老夫是否无恙,二来,当然是要见见那位与他年纪相仿便成为山庄副庄主的少年英杰……” 皇甫靖天边说边笑,笑容何其满足,何其灿烂!显而易见,他对秦尘的信任并不是装出来的。而这秦尘,他那一脸忠厚纵然易份,但是他回望皇甫靖天的眼神,当中所流露的那股忠心之情极其自然。他对皇甫靖天是彻底的尊敬、服从,一切皆发生真心的。他并非蔺千刑那种面笑心不笑的人物,可以看出,他对皇甫靖天,绝对忠心不二!这个人才可能是林逸峰复仇的最大障碍。 只是林逸峰想不通,为何皇甫靖天这样的人也会收义子,而且还有人心甘情愿为他卖命? 在皇甫靖天的笑声之中,秦尘已气定神闲地步至林逸峰跟前,他拱手一揖,浅浅一笑,道:“封大人,以后我俩便是同僚了,若你此后有何疑难,不妨向我直说,我必然竭力相助,我就住在西面的‘望云楼’。” “望云楼”? 这名字取得真有意思。 正如其名,望云楼就在龙云别苑的正对面,站在望云楼向窗外望去,可以将整个龙云别苑的状况尽收眼底,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住在楼里的人的状况。 林逸峰脸上虽无表情,但心中却是冷笑不已。皇甫靖天表面上是让秦尘协助自己,是为监视。但他此番举动却是让林逸峰心中踏实不少,因为皇甫靖天既然派人监视自己说明他对自己仍有戒心,也侧面说明了他对自己一无所知,自己的目的并未暴露,自己还有复仇的机会。 秦尘一派得体之言,说得甚为诚恳有礼,但林逸峰并没有拱手回礼。 林逸峰的一双手早已满是血腥满是罪孽,他的手注定了是要拿刀的,是要杀人的,偏偏就不是用来做人情行义礼的。 热脸贴了冷屁股的秦尘却没有丝毫不悦,似乎林逸峰的这个反应已在他的意料之中。早前他回到胤天山庄之时早已从皇甫靖天的口中得知了关于林逸峰的一些状况,但见到本人后,心中仍是不免为其震憾。 他双目中藏有无尽的冷意,冷得根本不像在看着一个活人,在这个孩子的眼中,似乎所有人都是死人一样,杀与不杀,全无分别! 此时皇甫靖天亦察觉场面的尴尬,遂道:“封逸,老夫尚有一事与尘儿磋商,你且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会让尘儿去找你。” 林逸峰只缓缓的转身,缓缓的步出胤天登龙楼,同时也带走了一片冰冷和沧桑…… 林逸峰走后,皇甫靖天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得以稍作松弛。作为一代枭雄的直觉告诉他,面对此子绝不可有丝毫懈怠,皇甫靖天倒不是怕他会对自己不利,只是和这样的人相处任谁都会浑身不自在。 皇甫靖天看着林逸峰冉冉消失的背影,忽问身畔的秦尘:“如何?” 秦尘淡然道:“他很冷,冷得可怕。” 皇甫靖天笑道:“很好,老夫要的正是这样的人。” “但……”秦尘欲言又止。 “哦?”皇甫靖天眉头一挑。 秦尘毫不讳言,面露忧色道:“他,冷得令人心碎!” 是的!秦尘说得一点没错,他冷得令人心碎。 可是他做梦也没想过,在不久之后,真正令他心碎的不是这个冰一样的少年,而是眼前这个被自己视为再生父母的义父! 令秦尘彻底心碎!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二十章:谁领风骚 寒风如刀,以大地为俎,众生为鱼肉。 胤天山庄位于靖山之巅,它的寒夜,比方圆百里内任何一个地方的寒夜更寒。 也许,真正的冰雪不久便要降临了。 这是林逸峰即将在胤天山庄度过的第一个冬天。 但无论多寒的夜,多冷的风,林逸峰的身上始终都是那件白色锦袍,不是林逸峰逞强,而是他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冷。别人都要因天气变化而增减衣物,可林逸峰从小就不用,就连他也不明白自己这天赋异禀的体质是怎么回事,林家庄中的其他人更将这一状况当作是其身为怪胎的佐证。 他依旧待在屋顶上,双眼眺望着远方。 “封大人。”一个温厚的男音在下面叫唤。 林逸峰只听声音就知道来人是秦尘,他一跃而下,落在秦尘身旁。 秦尘道:“封大人,今天我就先来带您去熟悉一下山庄的环境和各司各职,以便您将来开展工作。” 林逸峰冷漠不语。 “请随我来。” 秦尘毕恭毕敬地做了个手势后在前带路,林逸峰紧随其后。 说实话,带林逸峰熟悉环境这件事本来就是秦尘主动请缨的,但他现在已经有点后悔了。 比鹰还要锐利的眼神,比冰还要阴冷的气质,二者组合在一起就像一把冰刀一样挟持着秦尘一步步向前走,教其苦不堪言,只想早点结束这份差事。 “走这里!”当两人来到一处回廊时,林逸峰出声叫住了前面的秦尘。 秦尘回头一望,只见林逸峰指着一堵等人高墙。 不等秦尘说话,林逸峰已纵身一跃没入墙后。 秦尘心下一惊,自己现在正要带林逸峰去机要室,那堵墙后的屋子固然是目的地,不过走完这条回廊要费些时间,但他没想到林逸峰不但知道其所在更直接翻墙而过。 难道他早已从自己一路上的言谈举止中看出了不耐? 没办法,秦尘只能随着林逸峰一起翻墙而过。尽管皇甫靖天在建成胤天山庄时就已下令,若无特殊情况,任何人都不得在庄中用轻功高来高去,否则便以谋反罪论。 当然,除了他自己。 不过,从今往后可能还要再加一个人,那就是林逸峰。 “封大人,这里便是机要室了,庄中所有的档案和卷宗都收藏在此,但需要令牌方可查阅,查阅完毕后还要归还令牌。”秦尘饱含深意的笑了笑,又道:“庄主已经吩咐过了,令牌晚些时候会给你送去,你可以一直留在身边。” 林逸峰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喜,因为灭林家庄的凶手虽认不出他,但他也认不出凶手,不过现在有了可以查阅卷宗的机会,就不难知道凶手的下落了! 戢武阁,光看这名字就能听出几分含义,阁楼内藏书万卷,珍本孤本无数,不乏失了传承的武学秘笈,这间楼阁的规模虽大,但外观实在太不起眼,若以装潢而论,也就比林逸峰之前住着的宿舍强一点。 秦尘站在戢武阁门匾下解释道:“封大人,这里就是胤天山庄的武库,是珍藏武学典籍之处,没有庄主的许可任何人都不得入内,大人你有令牌在手自然可以不用管这个。” 哦?看起来皇甫靖天对林逸峰的确不是一般的重视。 林逸峰一听到武学典籍立马来了兴致,甚至不等秦尘说完便以迈步而入。 阁分两层,一楼有十列书架,每列有四排,粗略估计有四千多册藏书。 藏书虽多,但分类却极为明确,刀,枪,剑,戟,棒,拳,掌,腿,爪,指皆有明文标注。 林逸峰所擅长者不过刀法,所以他想都没想就进了收藏刀法的那排书架。 架上藏书干净整洁,为防止蠹虫咬食,还特地放了驱赶蚊虫的香丸,显然管理此地之人相当尽责。 “傲寒六诀”,林逸峰斜刺里发现了这本刀法典籍,粗略翻阅之下,发现此刀招凌厉无匹,精妙绝伦!当场用心记下。 而在这时,林逸峰的身后有一个黑影,伸出一只枯槁的右手朝林逸峰雪白的脖颈摸去。 林逸峰冷静如冰,所以当身后出现生人之气时立刻便有所察觉。 但见其眼神一凛,鼓足气力将手中的书籍倒掷而出,跟着右掌作刀往后横削。 那黑影反应也是奇快,伸左手接书,举右手格挡,借林逸峰掌力倒飞出数丈后像壁虎一样牢牢附在墙壁上。 那黑影“桀桀”怪笑道:“嘿嘿嘿,好标致的小娘子,我这把老骨头活了大半辈子还未见过这等美人嘞!” “吴老,别要动手,此人你得罪不起!”说话的人正是秦尘,他见林逸峰久久未出,又想起守阁人吴老性情古怪,唯恐二人发生冲突才进来查看。 林逸峰此时也才看清那个黑影的面目,他穿着一身灰色长袍,年纪当在五十上下,眼圈发黑深陷,头发稀疏散乱,一脸猥琐相。 不过林逸峰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对方倒伏在墙壁上的这手外家功夫。 “壁虎游墙功”在武林中虽算不得什么绝学,但也是属于易学难精的武功,发功者气贯四肢,以真气为媒介与墙壁产生摩擦力,从而得以像壁虎一般游墙而上。 他能够粘在墙壁上许久不坠,可见他的内在绝不如外表那样不堪,至少他的武功修为不容小觑! 那个被秦尘称为吴老的老头挑眉斜视道:“哦?你倒是说说这小娘子是何来历,我怎么动不得她?” 秦尘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道:“这位封公子是我们庄主新提拔的副庄主,见他如见庄主,任何人都不得对他不敬!” “什么!?”老吴听到此话之后,心中顿时响起了两道惊天霹雳! 首先他没想到生得比女子还俊俏几分的林逸峰居然是名男子!其次,他更没想到林逸峰年纪轻轻居然就已经能坐上胤天山庄副庄主的位子。 “他,真的是男的?”老吴又向秦尘问道。 “如假包换。”秦尘笑道。 “他,真的做上了副庄主?”老吴又问。 “千正万确。”秦尘点头道。 “可惜!真正是可惜!”老吴叹气道,随即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腆着脸笑嘻嘻的把手里的典籍交还给林逸峰,“嘿嘿嘿,那个,封大人,老头子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大人海涵,大人往后若有需要,尽管吩咐便是。” 林逸峰接过典籍之后,默默将其放回原处,他的兴致已被破坏,当下就想离开戢武阁。 吴老见自己热情没有回应,斗胆抬头一看,他这才发现这位新上任的副庄主,他的眼神实在冷得可怕! 冷的让人心寒,心颤,甚至心碎! “秦公子!副庄主!” 秦尘见气氛尴尬,本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呼喊声。 秦尘和林逸峰几乎同时飞身跃至门外,见到喊话的人是胤天登龙楼的守卒。 胤天登龙楼的守卒,与庄内其他的守卒是不一样的,他们不但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就连穿着也有区别,他们的腰间会系有一条绣着五爪金龙的锦带,而他们传的话基本上也就是皇甫靖天本人的命令! “什么事?”秦尘问道。 “庄主请二位往承天殿会客。”守卒答道。 “客人是谁?”秦尘又问。 “是六扇门总捕,百里绝云!” “六扇门”是指捕快之中一个特殊的旁支。集武林高手、密探、捕快和杀手于一体的秘密组织。这个“六扇门”通常只接手江湖帮派斗争和久为官府通缉的要犯,同时与各大门派有相当的交情,在朝廷和江湖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权力,江湖中有身份的人犯案只要不上动天庭,都可以不了了之。 而百里绝云正是这个组织的领袖,他到底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不光秦尘想知道,林逸峰也想见识一下。 二人赶至承天殿时,只见皇甫靖天稳坐殿中宝座之上,面色罕有地凝重,身旁站着蔺千刑,后面更站着三百多名侍卫,把他严密拱护,似是如临大敌一般。 承天殿是皇甫靖天专门用来迎接贵客的,至于一般人可能连皇甫靖天的面都见不到。 皇甫靖天确是面对着他最大的敌人,一个也许可与他旗鼓相当的敌人! 秦尘但见一名汉子正面向皇甫靖天挺腰危坐,一个年纪二十出头的少年站于其侧,而这名汉子身后,竟亦有三百多名侍卫,这批侍卫所披的并非胤天山庄门下的装束,显见并非胤天山庄的人,仅是为保护这名汉子而来,难怪皇甫靖天如临大敌。 瞧真一点,这名汉子看来年约三十五、六,一脸笑容,绝对没有皇甫靖天那种飞扬跋扈,惟我独尊的枭雄霸气,反之气度异常从容,双目饱含智慧,于平凡中尽显其不平凡之处,秦尘与林逸峰不问便知,这个定是六扇门总捕,百里绝云! 在此之前,秦尘常常听义父皇甫靖天说起自己的胤天山庄与百里绝云的六扇门向来不和,双方因公务而发生冲突更是家常便饭,只是他如今亲率门下来到胤天山庄究竟意欲何为? 秦尘不知,但冷静到极点的林逸峰已从他们们二人的眼神中看出了端倪。 那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二十一章:风之影 人之一生委实太快了,匆匆数十寒暑,眨眼即逝。 有人不惜穷极一生去追求一刹那的辉煌,比如皇甫靖天。 有人能够在眨眼间过尽一生堪破世情,比如那“无名”的黑衣男子。 如箭光阴,如梭岁月。 在时间的冲刷下,即便是“神话”也会褪去它的传奇色彩。 或许,非凡的极致便是平凡。 …… 皇甫靖天。 百里绝云。 前者如天般不可抗拒,后者却恰如云般高深莫测。 两大强者本在紧张欲裂地对峙,此际乍见秦尘与林逸峰赶至,皇甫靖天随即微微一笑。 相较于平平无奇的秦尘,百里绝云显然对林逸峰的兴趣更大,他上下打量着林逸峰,捋须而笑道:“冷酷中隐含不屈之气,王爷,这孩子定是你胤天山庄新上任的副庄主咯?” 皇甫靖天道:“百里总捕慧眼识珠,这位便是我胤天山庄的副庄主封逸,而这位则是本王的义子秦尘。” 百里绝云眼光一闪,道:“那真要恭喜王爷了,能够收得如此两位青年才俊,假以时日吞并武林……也指日可待了。” 他语带双关,话中有话,皇甫靖天也是聪明绝顶之人,顿时心领神会,咧嘴笑道:“百里总捕倒会说笑!中原武林浩瀚无涯,即使穷本王毕生精力亦未必可将其一半吞掉,况且胤天山庄成立的目的乃是为皇上分忧解难,本王又怎敢以权谋私?” 皇甫靖天在在私下自称老夫,让门下称其为庄主,但在公上,他便自称为本王,让别人称其为王爷。江湖人,朝堂人,两种身份,两种心态,否则换了平时,几曾见他如此和颜悦色? 可是百里绝云只沉沉应了一声:“哦?” 皇甫靖天心知此刻恭维奉承之语毫无意义,连忙道:“百里总捕,你我皆为朝廷效力,应当统一阵线才是,若是互相猜忌角力岂不让旁人笑话?” 百里绝云皮笑肉不笑,“呵呵,王爷说的不错,那是自然。” 皇甫靖天趁热打铁,意欲夺回话语权,笑道:“本王近日寻得那位享誉中原的‘酒中仙’酿了两酲绝顶好酒,总捕大可与本王边饮美酒边谈公事。” 百里绝云微微颔首:“人间佳酿,人人爱尝,下官自当奉陪。” 醉翁之意不在酒,酒仙之酒虽香,在两个各怀心机的人口中却是淡如清水食之无味。 皇甫靖天假借酒兴,忽而笑道:“素闻百里总捕深好搜寻世上奇锋,本王最近得一宝物唤作乾坤,可否替老夫鉴辨真假?” 百里绝云点头道:“王爷既然对下官如此赏识,下官定当尽力而为。” 皇甫靖天朝蔺千刑使个眼色,蔺千刑遂时笑着向百里绝云躬身一揖,双手奉上一柄古剑。 此剑外观虽古怪非常,但当百里绝云把剑从鞘中抽出时,却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赞叹:“好剑!剑锋左右两边分别以黑白两种奇铁溶铸而成,一黑一白,切合乾坤,包含阴阳之气,好一柄宝剑!” 皇甫靖天淡淡道:“宝剑配豪士,总捕既如此喜欢,本王唯有忍痛割爱,以此剑作为我俩结为莫逆之礼,如何?”百里绝云本在全神欣赏“乾坤”,骤闻此语,面色陡变,并把“乾坤”放在座前小几之上。 皇甫靖天问:“总捕嫌此礼不够丰厚?” 百里绝云摇首,道:“王爷厚意,下官怎会嫌弃?只是世上难有莫逆之交,知已更是可遇不可求,也许明天,我会视王爷为知已良朋……” 为何明天才会视将其为知已? 那即是说,今天不! 或许永远都不! 百里绝云此语虽是婉拒与皇甫靖天为友之言,但一旁的秦尘、林逸峰听罢,心中亦不免泛起一阵感慨。 是的,知已可遇不可求,江湖人大都耽于武艺与名利,知已二字更是毕生奢望。 百里绝云这句话不愧为一句隽言智语,蕴含无限慧黠,发人深省,但听在皇甫靖天耳内,却令其面色一沉。 皇甫靖天道:“百里总捕,本王一片诚意与你为友,难道真的没有半分转圜余地?”众人眼见皇甫靖天的面色愈来愈青,皆心知两大巨头若一言不合的话,今后无论是江湖或是朝堂都势必掀起一番可怖的狂风暴雨。 幸而就在此时,百里绝云续道:“也不是全无余地!只要胤天山庄能令我们六扇门心服口服,结盟为友又有何不可?” 哦,原来是存心挑战,皇甫靖天冷笑:“此事先暂且按下。不过本王近日听闻南方的神火邪教活动猖獗,皇上也有意让我们两家联合平乱,我胤天山庄极少涉足江湖之事,所以本王此次邀百里总捕前来一同商讨平乱对策。” 终于说到正题了! 今年雨水丰足,长江以南也是富饶之地,可是谁能想到那里竟然莫名其妙的爆发了蝗灾。朝廷虽然及时赈灾,但赈灾用的粮食和银两在下发的过程中经过层层克扣,实发到灾民手上的物资实在少得可怜,易子而食饿殍遍地更是屡见不鲜。加上有心人的煽动和拱火,无数活不下去的老百姓加入了神火教徒地行列。一时间到处都是暴徒纵火焚烧衙门官邸,将朝廷官员捉来游街示众,鼓动灾民哄抢官粮,神火教也彻底成为一个以夺取政权为目的的教派。 百里绝云悠悠一笑,“承蒙王爷看得起,下官心中……自有打算。” “哈哈哈哈!”皇甫靖天放声大笑,随即面色一凛,“本王记得方才百里总捕说到,只要我胤天山庄能令六扇门心服口服,贵我双方便即结为盟友,不知此话是否当真?” 百里绝云定眼看着皇甫靖天,目如鹰隼,一字一字道:“自然是真,大家就以江湖规矩,以武为尊……问谁领风骚!” 问谁领风骚? 皇甫靖天不加思索,张狂地应了一句:“好主意!”接着刚想离座而起,百里绝云猝然又道:“王爷且慢!以我俩身为一方之尊,若贸然于门下面前较量未免有失体面。既然双方各有传人,倒不如让后辈们切磋切磋,王爷意下如何?”百里绝云此建议亦属得体合理,皇甫靖天冷然颔首。 百里绝云遂指了指一直站于其身畔的那个少年,道:“我六扇门麾下虽不敢说高手云集,但也绝不养废材,这位乃我得力下属司马卓涯,别看他年纪在门中最小,但他的武功却仅在我之下,只要王爷手下任何一人能接他三招,我六扇门立即奉胤天山庄为盟兄!” 好狂妄!众人视线不约而同落在这个少年身上,但见他广额深目,一派英风锐气,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威慑之力,可见其确有非凡之处。 皇甫靖天不期然斜斜一瞥秦尘与林逸峰,沉思半晌,终于对秦尘道:“尘儿,就由你来应战!” 秦尘身为皇甫靖天义子,由他应战亦无不妥,何况林逸峰天资虽高,但自加入胤天山庄以来从未参与任何一战,虽然那天他亲手杀了两名刺客,但其实力始终成谜。 得闻义父下令,秦尘遂上前向司马卓涯拱手一揖,礼貌地道:“既然一战难免,司马少侠,请指教!” 谁知此时百里绝云却道:“慢着!卓儿每在与人比试之前,向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众人为之一愕,不知道这老狐狸还要耍些什么花样。 百里绝云道:“但凡与卓儿比试的对手,都必须先试眼力。” 秦尘一愣,回望皇甫靖天,皇甫靖天沉声道:“如何试法?” 百里绝云道:“很简单,就由卓儿踢出一腿,秦少侠必须说出究竟踢出哪一条腿,若连腿影也瞧不清楚的话,更遑论与卓儿比试,白白浪费卓儿不少功力了。” 百里绝云愈说愈咄咄逼人,不知是他想用激将之法让秦尘失去理智,也可能是司马卓涯确有非凡的本领,总之,一试便知! 秦尘毅然道:“好!那便请司马少侠出腿吧!” 一直不语的司马卓涯,此刻嘴角才微微向上一翘,一脸自信,蓦地,腿影一动! 动!秦尘只见到腿影在动,闪电消失! 司马卓涯的双腿立在原地,仿佛他从未动过分毫,就像风一般自然! 好快的一腿!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他出的是哪一条腿? 想不到司马卓涯年纪轻轻,腿法修为如此了得! 秦尘的汗一直由他的额滑下他的脸,他呆立! 百里绝云狡狯地问:“怎么样?秦少侠可看清楚了?到底是哪一条腿!” 只得左右两个答案,只得一半机会,秦尘心情恍如下注,鼓起一口气答:“是左腿!” 皇甫靖天随即眉头一皱,暗呼糟糕,盖因无论司马卓涯腿功如何高强,以皇甫靖天之顶级功力和非凡阅历,早已瞧出端倪,他也知道秦尘根本没有能力应战司马卓涯。 百里绝云乍闻此语,不禁仰天大笑起来:“哈哈!王爷,连你义子也回答不了的问题,看来你座下并无门人可以与卓儿一比啊!”秦尘登时一脸死灰,惭愧地回望皇甫靖天,皇甫靖天目光中反无责备之意,也许亦明白百里绝云此行是有备而来,目的是想重挫胤天山庄的威风。 就在百里绝云仰首大笑,司马卓涯心中自喜之际,猝地,一个平静的声音道:“是心。” 简单直接的一个“心”字,立时令六扇门所有人变色,因为,这个正是真正的答案! 所有人不禁朝说话的人一望,但见此人竟是——-林逸峰!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二十二章:冰中心 他有一颗心,一颗封藏在冰中的心。 正因为他有一颗至极冷静的心,所以他更能洞悉一些常人难以察觉的东西。 比如……风的轨迹。 …… 震惊! 不光是百里绝云和司马卓涯,就连皇甫靖天的脸上也罕见地浮现出一丝错愕! 林逸峰道:“他先踢出三记右腿,再踢出四记左腿,一下子踢出七腿。”百里绝云愈听愈是心惊,林逸峰把司马卓涯出腿路数如数家珍般描述,显见绝非取巧,而是真的对司马卓涯的腿路了然于胸。 林逸峰续道:“他的腿法虽快,但归根究底,还是他的心先动了,心先动而腿后出,难免留下破绽!” 百里绝云听罢顿时诧异当场,心中暗忖道:“好厉害的小鬼!年纪轻轻就已有如此见识,他将来定成我六扇门心头大患,皇甫靖天手下有这等奇才必将更加难以对付!” 而反观皇甫靖天脸上亦露出赞许之色,眼神中更是无比得意,他不但得意自己手下有如此良材,更得意自己的慧眼如炬,自己选择重用封逸果然是对的。 想不到林逸峰竟可一眼便看透司马卓涯腿法中的不足之处,百里绝云亦不由自主脱口轻赞:“答得好!封少侠悟性与眼力确实高超,绝对有资格与卓儿一较高下,只不知你可有此等能耐可接下卓儿三腿!” 林逸峰冷冷道:“一试便知。” 一旁皇甫靖天笑着补充道:“封逸擅长刀法,不通拳脚,恐怕对司马贤侄有所不公,不如请司马贤侄也用兵器如何?” 百里绝云也笑道:“不必不必,卓儿他与封少侠刚好相反,他只通拳脚不使刀剑,况且刀剑是死的,关键还得看使用的人是贤是庸才是。” 皇甫靖天受到挑衅依旧不假辞色道:“好!百里总捕快人快语,你我多言无益,那就让他二人手底见真章吧!” 百里绝云朝身旁的司马卓涯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点头,即迈步上前冲着林逸峰行礼道:“封兄弟,请赐教。” 就在司马卓涯话音刚落之际,皇甫靖天虚空一抓,一股气流自其手中延出,将一名手下腰间佩刀吸入手中,再转手扔给林逸峰。 林逸峰看也不看,伸手接住刀柄再反向抽刀出鞘,被弹飞的刀鞘不偏不倚地卡在殿中盘龙柱的龙头上。 林逸峰以刀尖直指司马卓涯,冷冷道:“你最好用全力,因为我不会手下留情。” “好,那就请封兄弟小心了!” 司马卓涯“了”字出口的同时也狠狠踢出了他的第一腿——驭风腿绝之“飏击三千”! 驭风腿绝是司马卓涯在加入六扇门之前就已习得的武功,其腿法疾似飓风快比闪电,所谓招未至力先到,可先发制人横扫千军。 大凡硬功虽然身坚如刚刀剑难伤,但正所谓物极必反!一旦被硬功被攻破罩门所在,立刻就会功破人亡!司马卓涯这一招“飏击三千”正是为了应对江湖上修炼硬功的高手们所创,凌厉腿劲一分为三朝敌人上中下三路发起攻击,看似线条简单的分攻上、中、下三路之外,其中蕴含的腿劲却为点状。彻底的剥离气劲的柔韧性,对修炼者真气的凝练能力有极高的要求。 林逸峰虽反应及时,但却万没料到对方一腿击出后竟再化三腿而至,林逸峰头一斜,横刀胸前,挡住了上中两腿,却被下路的一腿结结实实地踢中了腹部,整个人被迫倒滑数丈撞在西面的一根盘龙柱上。 林逸峰直感到丹田内一阵翻江倒海,内息大乱,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一般,他本要吐血,但血到喉咙口又生生咽了回去,他很清楚这口血吐出来意味着什么,所以他又站了起来。 百里绝云笑着捋了捋胡须,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封逸眼光虽高,实力却并无高明之处。 皇甫靖天也道林逸峰必败无疑,即刻出声喝止道:“封逸,你不是他的对手,下去吧。” 但林逸峰并没有理会皇甫靖天的命令,这让一旁的蔺千刑捏了一把冷汗,也附和道:“是啊封大人,好汉不吃眼前亏,咱还是不要比了。” 可惜林逸峰此时正在盘算破敌之策,对外界的一切混不关心。就他看来,自己所会的林家刀法无法破解司马卓涯的腿功,这可如何是好? 无他,唯有快! 司马卓涯的驭卓腿绝已然很快,但自己要打败他唯有比他更快! 快? 林逸峰的脑海中忽然灵光乍现,自己先前在戢武阁内翻阅的那本刀法秘籍“傲寒六诀”上就记载着一招“落雪飞花”,招出之时无数刀影如天花乱坠四面八方地朝对手掩杀而去,练至大成时可以阴寒之气造出真正的雪花,招未至,刺骨寒气就已夺人心神。 “封兄,最后一招,决定胜负!”司马卓涯不管林逸峰是否已经准备好,他已一跃而上朝林逸峰踢出无数腿影,腿与腿之间密不透风,不但将林逸峰视线尽数遮挡,整个人更是被笼罩在腿影之下,正是驭风腿绝之“草偃风行”! 尽管林逸峰已明白这一点,他却没有立刻出手,他在等,等风出现疏漏。狂风卷开大地时,岂非也难免有遗漏的地方? 三丈,二丈,一丈…… 出现了! 林逸峰在密封的腿影中凭借着一颗冷静冰心,他遽然发现了一丝微不可见的金光,那丝金光正是来源于皇甫靖天的镀金宝座,那正是狂风疏漏的地方! 即便是林逸峰没有完全掌握“落雪飞花”一招,但此时身逢绝境,林逸峰竟然将其发挥到了极致,无数刀影正面迎上司马卓涯的无数腿影! “当!” “轰!” 两声轻响,林逸峰与司马卓涯各自震惊,他们震惊,因为自己的绝杀一招竟都被人给挡了下来! 皇甫靖天以中食二指夹住了林逸峰的刀,而另一边,司马卓涯的腿也被百里绝云单手抓住,顺势推回台下。不愧是当今武林的两大巨头,林逸峰与司马卓涯的搏命一击在他们二人的面前居然不堪一击,举手可破! 皇甫靖天满意地看着林逸峰,但林逸峰的眼神中除了震惊还是震惊!这是他自出生以来头一次感到绝望,他感到自己的实力和眼前这个绝世枭雄相比实在是天差地别,血债血偿的日子离自己还太久,太远。 “总捕!属下……”司马卓涯还想请求再战,但百里绝云伸手一探将其拦下。 “哈哈哈,王爷手下有如此少年英雄,实在是让下官不胜艳羡。”百里绝云嘴上虽笑,但眼神中的恼意确实暴露无遗。 皇甫靖天引以为豪道:“百里总捕过誉了,司马贤侄也是造诣非凡,他二人不分上下,可谓是棋逢对手啊。” 不分上下?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以皇甫靖天和百里绝云这等高手的眼力,当然早已看出了此战的结果! 林逸峰虽胜却势必身受重伤,可司马卓涯不但要败,而且更要赔上一条腿! 这样鱼死网破的结果无论是皇甫靖天或百里绝云都不愿意看到的,因为双方都有更长远的打算。一场战役的胜利只是一时的,而赢下这场战争才是最终目的。 百里绝云对皇甫靖天的说法深表赞同,强笑道:“王爷,既然事已至此,下官有个折衷之法,可以兼顾双方颜面。” 皇甫靖天笑道:“愿闻总捕高见。” 见皇甫靖天愿意让步,百里绝云也乐得顺阶而下,道:“既然双方无法以技服人,那不如就以此次平叛为赌,功占鳌头者为胜,败方必须答应胜方一个条件,不知王爷以为如何?” “唔……”皇甫靖天陷入了沉思,但百里绝云却陷入了煎熬。 良久,皇甫靖天霍然纵声长笑,“好!便依百里总捕所言!等平定神火邪教之后你我皆是有功之臣,自当有福同享。哈哈哈哈……” 有福同享?呵呵,傻子才会信。 皇甫靖天既然能够在朝堂和江湖举足轻重,便绝不会仅满足于与人共享天下。 他允许有人和自己共苦,但绝不允许有人和自己同甘! 百里绝云不能!就连他的义子秦尘和心腹蔺千刑也不能! 他要自己一人独霸天下! 只要那一天来临。 试问还有谁敢对天下说一句…… 谁领风骚? 又起风了,这注定也是寒冷且孤独的一夜。 但他不怕,他反而喜欢这样的环境。 夜色中的戢武阁内泛着微微烛光,时值半夜,是谁还在里面看书? 林逸峰倚靠在书架上盘膝而坐,眼神炽热,如痴如狂。 太精了!太妙了!林逸峰从未见过如“傲寒六诀”这等精妙的武学,这本刀谱的出现无疑是给林逸峰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相较之下,自己的刀法简直就是小儿把戏。 忽尔,林逸峰猛地把书一合,朝后方的黑暗怒斥道:“滚!” 黑暗中,一张猥琐的脸孔缓缓探出头来,谄笑道:“嘿嘿,封大人莫恼,小人在此只是想听侯大人差遣并无它意。” “滚。” 这次的“滚”字语气清淡,却带杀意。 “好好好,小人就不打扰您了,这便退下。”吴老再次消失在黑暗中。 林逸峰这下彻底放心了,因为他感觉得到,那姓吴的老家伙真的走了。他缓缓拿过烛台将那本“傲寒六诀”刀谱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后才灭灯离开戢武阁。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二十三章:隐患 一年之中有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春风得意,秋高气爽,唯冬夏两季最是难熬! 但有一个地方,那里似乎只有冬天…… …… “哈哈哈!” 胤天山庄内又传出了一阵龙吟般的洪亮笑声。 身为一代枭雄,皇甫靖天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如果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他已怒不可遏或喜不自胜。 胤天登龙楼的最顶层,也是人间权力的最顶层。皇甫靖天,蔺千刑,秦尘,林逸峰皆在其中,活像一盘棋。 只是不知,谁为棋手,谁又为棋子? 皇甫靖天脸上难掩笑容,道:“封逸,此次老夫在百里绝云面前挣足了面子,你实在功不可没!你想要什么奖赏尽管提吧。” 奖赏?原来还有奖赏? 林逸峰默默看着皇甫靖天,他实在不知自己想要的奖赏该如何启齿。 因为他想要的奖赏很简单,却也很难。 那就是他不要再看见皇甫靖天如此开怀大笑,他只想看见他恐惧,怆惶、绝望、痛哭! 但仅凭林逸峰自己谈何容易? 皇甫靖天见他没有回答,笑道:“我知道你如今已贵为副庄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时之间也想不出缺什么,这样吧,这次就由老夫替你做主,赏赐你两个仆人如何?” 两个仆人? 林逸峰不由一愣,自己的生活一向从简,自己完全能够照料,根本不需要什么仆人。这老匹夫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此时皇甫靖天突道:“死、囚双奴,还不快向主子下跪?” 语声刚歇,林逸峰突闻身后传来“噗噗”之声,回头一看,赫见两中年汉子已跪在其身后,齐声道:“参见主人!”这二人能无声无息出现于林逸峰身后,武功之高可想而知,皇甫靖天虽云奖赏,但给他此两大高手作仆,必定有所图谋! 果然,皇甫靖天已在朗朗而道:“封逸,面划长疤的是‘死奴’,眼上无眉的是‘囚奴’,他俩俱是用刀高手,只要你善用他们二人,所有计划必定水到渠成,特别是这次计划……” 来了!林逸峰心中冷笑,皇甫靖天每说一句话,每干一件事皆有目的,何况是奖赏?他付出一分,必会抽回十分! 林逸峰静静看着此死、囚二奴,但见他俩脸上的特征真如皇甫靖天所言,然而他们虽仍跪下,却未低头,四目更轻蔑地牢视林逸峰,似乎对这个长得比娘们还俊俏的主子极为不满。 就在三人默视之间,皇甫靖天已悠悠道出他下一个的计划…… 直到正午时分,林逸峰才缓缓走出胤天登龙楼。 皇甫靖天整整花了一个时辰,才把计划内所有详情和牵涉的人物一一述说完毕,可见这个计划是如何的棘手。 而且事近眉睫,明天午时一到,他便须与死、囚二奴联袂起行! 他有预感,这是虽然他的第一个任务,也将是最危险的一个任务。但无论如何危险,他的目标都只有一个……报仇! 皇甫靖天在交代完计划后就遣散了所有人,房间中只剩下他一人。 “王爷。”皇甫靖天的身后,倏然,一个“人”从地里钻了出来。 严格来说,这根本便不像一个人,只可以说是一条扭曲的黑色人影! 但瞧真一点,这条人影之所以黑,却非因身披一身黑色衣衫,而是其浑身上下,竟在激发着一层浓厚无比的黑气! 这层黑气竟如同“布匹”一样,将其头脸身躯重重覆盖! 一个卷轴从黑气中飞了出来,落在皇甫靖天的手里。 皇甫靖天迫不及待地将其展开,如获至宝般大笑道:“干得好!不愧是老夫的得力干将!李中正这个老家伙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休想摆脱老夫的掌控。” 黑影道:“托王爷鸿福,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 皇甫靖天十分满意,道:“唔,只待那个东西完成,天下将尽归我手。” 黑影道:“王爷,恕在下斗胆一问,方才在大殿上那个少年是何人?” 皇甫靖天知道他指的是林逸峰,自豪道:“哦,你也感受到此子非比寻常吧,他是我新近提拔的副庄主,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他在一个月前还只是个杂役,前几日老夫遭人刺杀,他只身一人便将两名刺客截杀,这次又帮我震慑了百里绝云,像这样一个惊世少年实在难得。” “王爷的事在下本不该多问,不过在下还要提醒王爷,这小子是一把双面刃,要使用他,需得把握好尺寸。” “这你无需担心,老夫心中有数。” 皇甫靖天自信满满,天下为棋盘世人为棋子,而他就是那执棋之人。 “是,王爷英明,若无他事在下就不打扰王爷休息了。”黑影道。 皇甫靖天颔首道:“嗯,你下去吧。” 那道黑影再次化作一团黑雾钻入地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 有人说: 黑,是一种很强的力量。 在黑的领域中,你永远也无法想象它到底有多深,还有它的尽头到底在哪里。 因此,黑所蕴含的力量简直深不可测,无从计量! 不过,也有人不这么认为。 这个人认为: 白,才是最强的。 因为在白的领域中,你可以在一片空白中尽情的想象和塑造,不像黑那样坚实而死板,你可以在白上添加各种颜色,甚至加上黑色,兼融黑的力量! 因此,白可以包含世间万物,也能包容一切思想。 而拥有这种想法的人,正是一代奇僧“了尘大师”! 室内,是一片迷茫的白。 这是一间很奇怪的房间。 这间房间搭建的极为方正,一壁建门,门的左右两壁放满了无数的佛学经典,但与门相对的另一面墙却什么都没有摆放,仅仅是一道白墙。 而这间房间之所以奇怪也是因为里面的所有陈设都是白色的。 门是白的,经书的书面是白的,放在小室中央的矮桌是白的,甚至盘坐桌前的和尚也是一身素白袈裟! 这和尚看来年近三十,一双长长的八字眉,令他具备一脸慈悲之相,然而他的双目却隐含一股无奈之色。 他并没有像寻常和尚般闭目念经,反是张开眼睛,茫然凝视眼前的高大白墙,口中在念念有辞,念的正是佛门绝学“般若心经”! 因为他深信,只有白,才接近“无”;只有无,才接近“佛”;只有“佛”,才能找到真正的“心”。 念佛无非念自心,自心是佛莫他寻。 这间小室,正是名为“寻心阁”。 这和尚为何要在此中寻心? 只因他道行虽高,却未能克服自己眼中心中的无奈,对人间的无奈…… 他无奈,只因世上有太多悲惨的故事,多得连他亦爱莫能助…… 他无奈,只因世上作恶的人太多,报应又太慢……他一切的烦恼,皆因无奈…… “咚咚咚”,房中突兀的响起了敲门声。 在一片祥和的诵经声中,这个身披素白的和尚戛然而止,然而他并非因为敲门声而止声,只因他心头蓦地一动! 诵经本为静心,何以他此刻反难自控?他为何心动? 但见他久久没有阖上的双目竟尔阖上,一片忧色直压眉头,低声沉吟:“来了。” 来了!自从他回归净空寺后就一直心绪不宁,暗暗有一种不祥之兆,但终究想不出所以然来。 可是就在适才刹那,他陡然感到这股不祥之兆已经降临,且还在门外某处。 某个黑暗之处。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二十四章:缘来如此 我曾经以为我一生中只需要守护三样东西:钱、权、女人。可直到那日,他站在亭榭中,沐着风雪,对我回眸一笑。——何骏晨 …… 不慌只有十六岁,是净空寺里备份最小的沙弥,不过他的法号取得与他本人十分不搭,他生性胆小遇事极易慌张。就好比今天,他即将遇到一个令他毕生难忘的人。 此刻的他正迫切的扣着师叔了尘大师的房门,换做平时不慌绝不敢如此失态,他眼下如此全因为寺中来了一个不像人的人。 了尘大师在屋中应道:“门没有闩上,进来吧!” 门开后,不慌异常慌张的走了进来,差点便要仆跌地上,甫见了尘,即道:“了尘师叔,寺内来了一个很可怕的少年要见你,如今正于大殿等候!” 了尘见小和尚如此慌张,奇道:“哦,他如何可怕?” “他……”不慌吞了口涎沫,怆惶地答:“他整个人冷得像块冰一样,一点生气也没有,一踏进寺园,园内二十多株大树上的小鸟儿顿被吓得冲天飞起,还有他那双眼睛也好怕人,像刀子一样,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小小的和尚,小小混沌初开的生命,似乎一生也未曾见过此等场面,还想继续形容下去,但了尘深知来者虽是少年,气度却可惊退众鸟,定非凡响,遂截断不慌的说话,问:“他有否道出姓名?” 不慌摇头道:“没有,他只说他带了故人来见你。” 故人?了尘闻言不由一愣,自己从未见过那个少年,更遑论什么故人。 此时不慌想起那少年的可怕摸样,又道:“师叔,他不会是妖怪吧?” 了尘闻言收起心思,朝不慌训斥道:“休得胡言,你速去将那少年领来。” “是。”不慌急忙领命而去。 净空寺是深山古寺,占地甚广,佛慈堂则是寺中大殿,既名大殿,当然大得惊人! 佛慈堂后排中央,正正供奉着一尊释迦金佛,两手结印,盘膝莲坐,少说高逾六丈。 金佛两旁,分别并排十八罗汉,每边九尊,令整座佛慈堂看来比寻常寺院大殿更呈庄严肃穆。 据说净空寺乃方圆百里内最大的寺院,当真所传非虚。 主持了凡大师,更是名闻遐尔的了尘大师的师兄,不过江湖人尽皆知,了尘大师自幼极为聪敏,于十九之年,就每天到释尊金佛座前燃着一盏孤灯,日复一日从不间断,似要为那些营营役役、终生劳碌奔波的红尘众生亮起一点明灯。 可惜这明灯却难以照亮心已堕入万丈冰壑的“他”…… 他,此际正独站于殿内一个极为昏暗的角落,一双冷眼在黑暗中绽放白光,静静的看着眼前这尊硕大无伦的释尊佛像。 佛像露骨出极为慈和的微笑,像已明白到众生之苦,故以笑来抚慰迷惘众生。 然而在林逸峰充满仇和恨的眼中恰好相反,“祂”笑,只因“祂”太满足,“祂” 太明白,“祂”太得意! 不错!任是一代枭雄,帝侯将相,一生明争暗斗,你争我夺、称王称帝,到了最后最后,还不是全部无法逃出“祂”的掌心? 如此强大的“祂”为何不笑? 林逸峰却偏偏要逃出“祂”的掌心! 距林鸿惨死已过去半个月了,林逸峰好不容易才趁这次执行任务的空挡溜出来,目的就是完成林鸿的遗愿,将其与两子的骨灰交予净空寺的了尘大师。 不过林逸峰也绝不是呆等了半个月,在这半个月里,他已将傲寒六诀的六式刀意融会贯通,其实力已今非昔比。 林逸峰的武功进境之快就连皇甫靖天也难以置信,当初他之所以破格提拔林逸峰为副庄主无非就是觉得他处事机警作风狠辣,与年轻时的自己颇有相似之处,却从未考虑过其武学资质。谁料林逸峰不单是练武材料,且是奇材中的奇材,他的进境简直已超出皇甫靖天意料之外,也超出秦尘意料之外。 秦尘万料不到这个比自己小整整三岁的男孩儿居然会有如此惊人天赋,而且看他骨骼精奇,若继续习练下去,内外兼收,不出一年,恐怕庄内除了皇甫靖天外再无人是其对手。 然而秦尘生性异常忠直,他完全不介意、不提防林逸峰若然武艺渐高,或许会有一天会取代他自己在其义父心中的地位,他是由衷为义父能得到林逸峰这样一个人才而高兴。当然,秦尘并不知道林逸峰加入胤天山庄真正的目的。 可是,这个新上任的副庄主似乎真的冰冷得很,纵使秦尘热心相待,林逸峰始终木无表情,不发一声,自林逸峰加入胤天山庄以来,从没开口对除皇甫靖天以外的人说过半句话,他似乎不想对任何人产生感情。 胤天山庄许多侍女都不愿踏进林逸峰住的龙云别苑,他冰冷无情的外表,令她们望而生畏,甚至连庄主皇甫靖天亦未能令她们如此心寒害怕。 当然,她们最后还是碍于帮规,被逼轮着给林逸峰送饭和料理阁中琐碎旁务。 林逸峰虽冷至如此可怕,但秦尘有些时候也会偶然瞥见他眼中流露一股忧悒。 一个如此冰冷的少年,他的忧悒到底从何而来?秦尘很好奇! 皇甫靖天却并不如秦尘那样注意林逸峰的忧悒,他只关心林逸峰在武功上的进度。 一次皇甫靖天以助林逸峰疏通经脉为由,想要探查其武学根底,在与他双掌相抵之时,他意外地发现,这孩子竟有三股截然不同的真气在不停流转。 其中一道最弱最深厚的,乃是林家刀法。 另一道修炼时间尚浅,但有一股逼人寒气,比林家刀法强大不少,则是傲寒六诀。 至于第三道真气,则差点令皇甫靖天失声惊叫,因为这道真气的年份久到超乎他的想象。林逸峰今年不过十七岁,但十七年的光景在这道真气的年份前简直就如沧海一粟般微不足道。 因为这道真气至少存在已有千年之久! 皇甫靖天也不知怎样形容这道真气,这道真气竟然明显地带着一种悲愤的感觉,俨如在林逸峰体内置着一座远古火山,一触即发,力量难测。 秦尘心想林逸峰的武功不出一年便会匹敌皇甫靖天,皇甫靖天却认为,这孩子的武功早已不在自己之下。 但皇甫靖天委实太过虑了,因为林逸峰压根都不知道这第三道真气的存在,跟遑论使用它。 究竟为何林逸峰真气中竟会扬溢一股惊天动地的悲愤?皇甫靖天并没有问林逸峰,他只是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向其传授下去。 皇甫靖天不追问林逸峰,皆因他太明白,无论怎样问也不会得知答案,何况某些人总有一些不想重提的过去,他只欣赏林逸峰的“冷”,他只欣赏他的能力,其他的已不用管,只要此子归顺自己,为自己奔走买命,便已达到他的主要目的。 至于他体内的神秘真气,对于皇甫靖天来说,再多一道他更欢迎!因为他可以更快把林逸峰封为主帅,立即四出为他南征北讨,去打铁桶江山,何乐而不为? 真是生不逢时,若非为报仇而入胤天山庄,林逸峰又岂会甘心沦为江湖仇杀的工具?沦为别人手里的刀? 林逸峰正自出神,忽地背后传来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道:“施主……”原来是适才那个向了尘报信的小和尚。 凭声辨位,林逸峰知道他站得很远,看来这小和尚真的很害怕与自己接近,也许是适才被自己的冷眼冷面吓慌了!故林逸峰并没回头,吓慌这个小和尚实非他所愿。 只是小和尚看来并不明白他的好意,他不回头,他更慌了,十分艰难才可张口:“施主,了尘……师叔……有……请!” 冷与热,暗与光互为极端,倘若混在一起,究竟有什么后果? 若然共对,有的会是斗争、谅解、还是势成宿敌的无奈?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二十五章:难了 当你用尽全力也无法做好某一件事的时候,你就要好好想一想,这件事是否值得你拼命。 如果值得,那就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 一光一暗,已在寻心阁对坐良久,连那个小和尚亦早已奉上清茶,掩门而去。 淡淡的茶香,弥漫于整个白色空间,林逸峰自进来后一直没有说话,仅定定的看着坐在桌子彼端的了尘大师。 了尘细细地打量着少年,发现此子虽冷静的出奇但眉宇间仍散发着一股猛兽的气息,心想不慌所言果真不虚,他何止眼神如刀,他整个人亦像一把寒气森森的利刃。 利刃?想到此处,了尘有不由得回想起另一个少年,那个百年难遇的剑道奇才,也被自己预言一生孤苦的少年。 一切似有主宰,他与他,一刀一剑,来来去去,始终仍要头,双方可有什么感觉? “敢问小友是……”了尘刚想询问林逸峰身份,后者就将三个器皿放到桌上。 了尘大师微微一瞥,不禁大吃一惊! 这三个乃是盛载骨灰的器皿,可是这点并非他吃惊的原因,而是分别刻在器皿上的三个名字,令他呆在当场! 这三个名字赫然是林鸿,林继仁,林承义! 了尘大师就这样怔怔的看着三人的骨灰,隔了半晌,终于侧然道:“胤天山庄人强马壮,要杀皇甫靖天并非倚仗匹夫之勇便能成事,他去的时候,曾前来向我告别,可惜无论我如何相劝,他都一意孤行,想不到……一别已成永诀,唉……” 一语至此,了尘大师不其然仰天长叹一声,双目隐隐闪起一片光芒,看真一点,竟是泪光! 啊!连修行的高僧也潸然有泪呢! 林逸峰默默凝视不虚,他似乎并没因这名高僧流泪而失笑,相反,冷峻的目光出奇地流露一丝罕有的欣赏之色。 是为了泪因情而生,他欣赏了尘并未忘掉友情?还是他自少从没流泪,他羡慕他的眼泪? 可惜了尘大师只专注眼前的骨灰,到底还是错过林逸峰这个罕有的神情。 良久良久,他才把目光移往这个冷如坚冰的少年身上,道:“你……就是林逸峰?” 他没料到这个听说已惨死的林逸峰真的冰冷得如同没有生命,俨然一个死人。 一个被佛、被天遗忘了许久许久的死人。 林逸峰虽未回答,但他听到“林逸峰”这个名字时眼中闪过的一丝精光已告诉了了尘答案。 了尘仰天叹道:“林鸿曾向我透露,他大哥生前最看重的乃是其所出的三子逸峰,此子已尽悟林家刀法,遗憾他却随林家大火一同灰飞烟灭,真想不到,林逸峰竟然还在世上……” 了尘语音稍顿,略一沉思,续道:“但,我有一点仍不明白,孩子,你如何可在胤天山庄取出他们三父子的尸首,再行火化?” 啊!怎么每个人都这么多的问题? 林鸿如是,连了尘大师也是! 不过林逸峰还是破例回答了他的问题,他冷冷的道:“因为,我是胤天山庄的副庄主。” 他的语调极冷,俨如在透露着一个异常可怖的计划。 这个大殿一眼就能让人觉得它非比寻常! 它坐北朝南、东南西三面开门、每面两扇门总共六扇,此地便是令江湖中黑白两道望而生畏的六扇门总部。 如果一样东西能让人望而生畏,那它就一定有其独特之处,譬如在六扇门大殿的后院中就有一样十分独特的东西…… 那是一根铜柱,粗约三尺,高逾丈五,少说也有数百斤重,但它却这样被六扇门的总捕百里绝云一掌轰入地面,陷地七尺有余。百里绝云的功力固然令人咋舌,但若只是如此,那这根铜柱也不过是根普通的铜柱而已,又怎称得上奇特呢? 之所以说它奇特,盖因其外表上有无数个层层叠叠的脚印,最深的脚印竟有一寸之距!这些脚印自然不是刻意打造上去的,而是有人“踩”出来的。 天那么冷,他竟然满身大汗。 他身为六扇门的两大“卓绝”人物之一,司马卓涯惊恐地发现自己的驭风腿绝在近两年来毫无进境。 习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百里绝云也很清楚这一点,故而这次带司马卓涯一道前往胤天山庄,能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自然最好,就算再不济也能让司马卓涯借这个机会好好查漏补缺。 本来一切进行的很顺利,但遗憾的是司马卓涯未能如愿的找到可以与自己匹敌的对手。不过不知是上天有意弥补他的遗憾还是刻意要打击他,司马卓涯遇见了那个冷胜冰寒赛雪的他——林逸峰! 他能够一眼看出司马卓涯的行招路数并指出不足之处,然后他也如愿地与那个少年一决高下,但战果却令司马卓涯难以接受,两人表面上是平手,但谁胜谁负各自心里有数。 心动!心动!心动! 这两个字就像一把匕首一样插在司马卓涯的心头,怎样才能做到在心念未动之前让自己的腿招发于意先?但凡武者在出招之前都要用“心”思考一番,用什么招才能更有效的杀败敌人。这思考的一瞬间虽短,但在真正的绝顶高手眼中已是太长太长了! 林逸峰虽还未具有绝顶高手的实力,可却已有了与绝顶高手相差无几的眼光,可见其潜力无可限量。 想到此处,司马卓涯又是怨怼难平,一跃而起,以连环重腿踢向铜柱,随着几声震耳的闷响,铜柱上又新添了几个脚印。 司马卓涯跪伏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珠还未来得及滴落在地便已在脸上风干。 “卓儿。”百里绝云来到院中。 “啊,是总捕。”司马卓涯起身相迎。 百里绝云道:“卓儿,你明天便要远行,今日应当好好休息才是。” 司马卓涯道:“嗯,卓儿闲来无事,就想着来这里活动一下筋骨。” 百里绝云怎会不懂他的心思,安慰道:“卓儿,我知道你很苦恼,但武学一途欲速则不达,千万别要把身子练坏了。” 司马卓涯道:“卓儿谨记总捕教诲。” 百里绝云走到那根伤痕累累的铜柱前,伸手抚过一个个脚印,悠悠道:“想我六扇门向来忠君卫国,创立至今已有甲子之年,光是总捕一职就换了三任,六扇门传到我这一代已是如同这根这根铜柱一样饱经摧残岌岌可危。” “总捕……”司马卓涯从没见过这样的百里绝云,平时的他雷厉风行,刚强果决,一手撑起六扇门的一片天地。但当他说出这番话时,司马卓涯明显的感觉到面前的这个男人已经很倦了,一种力不从心的倦。 百里绝云道:“只可惜先皇在位之时没能察觉皇甫靖天的狼子野心,先皇赐他尚方宝剑和丹书铁券成立胤天山庄,可他却暗中结党营私,先皇驾崩之后,他又欺压新帝独揽大权排除异己,如今朝中几乎已经没有可以与他抗衡的人了。” “总捕,既然皇甫靖天权倾朝野,那他又为何一定要拉拢我们六扇门呢?”司马卓涯问道。 百里绝云的神色陡然变得无比紧张,“因为……这关乎到一个秘密,一个足以左右天下苍生的秘密。” 就在百里绝云将那个秘密一点一点说出后,司马卓涯的表情也震惊得无以复加。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二十六章:传说 那是一个很哀艳的传说。 传说,黄泉路上,过了奈何桥,有座凉亭,唤作“孟婆亭”。 传说,孟婆亭是由一个面貌阴森的老妇“孟婆”掌管。 传说,孟婆的工作,是供赶往投胎、在此过路的地狱阴魂喝“孟婆茶”。 传说,这杯孟婆茶,味道不外乎又酸又咸,恍如人情世事,又酸又咸。 传说,只要阴魂喝罢三杯孟婆茶,那前生所有恩怨爱恨,皆会尽数忘记。 传说,这些阴魂跟着便会迷迷糊糊,自堕于“六道轮回”之中乱闯。 传说,闯过六道轮回以后,人便呱呱堕地,忘却深噩前尘,脱胎重生。 传说,这个滚滚人间也有人炼成了“孟婆茶”…… 了尘极度震惊,道:“什么?你就是……胤天山庄的副庄主?” 这段日子,江湖中人都耳闻胤天山庄多了一个不哭不笑的副庄主封逸! 如今了尘终于知道了,以其饱历世故,怎会不明林逸峰晋身为胤天山庄副庄主的动机? 这将会是一个危机四伏、充满血腥的复仇杀局! 而计划这险恶杀局的人,正是眼前这个年仅十七的林逸峰! 他是惟一的主谋者,也许,亦是最可怜的牺牲者。 了尘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道:“想不到……竟会是你!孩子,你可知道…… 自己有多危险?” 林逸峰点头。 “那你可知道这样下去……你会死?” 不错,人海孤雏,深入敌阵,妄图以一已之力报仇,简直是一个不要命的布局! 然而“死”,可怕吗?对于林逸峰,生已无欢,死更不知有何可惧?怎会怕死? 了尘大师劝道:“孩子,听我说,别再回去冒险,就留在净空寺好好活下去吧!” 林逸峰摇头。 了尘道:“我亦明白你报仇心切,全为一点孝心,但你父亲泉下有知,也不会想见你为他报仇而死,更不想见你每日如此痛苦度过。我相信他亦希望你能像一个寻常孩子般长大成人,然后娶妻生子,幸福过活,忘记过去一切的不幸、哀伤和痛苦,好好的为霍家开枝散叶……” 了尘大师说得一点没错。 林逸峰亦深信林震宇若泉下有知,必定不希望自己为其报仇。因为林震宇生前已克尽父职,尽量以一已之力来改变林逸峰,希望他能像寻常孩子般快乐地度过童年,故其死后亦绝不会愿意看见林逸峰因替他报仇而饱受煎熬,再次在黑暗的深渊中痛苦过活! 可是,纵使深知他的心意又如何?林逸峰如何可以忘记当日父亲被乱刀砍死的那幕惨绝情景? 还有,林鸿的头颅更是被他自己亲手斫下,他还记得林鸿头上的血如泉滴下。 好多的血,好长的血路…… 一幕一幕以血编成的旧事,早在他心坎烙下无法磨灭的血印,叫他泥足深陷,叫他无法自拔,叫他一生也无法忘得了! 了尘见其茫然,猜测道:“你……忘不了?” 林逸峰一脸木然,并不否认。 了尘目光闪烁,突然从一旁的经书架上取出一个白绢小盒,道:“若只因忘不了,也许此事我还能帮上一忙。” 他打开那白色小盒,只见当中竟有一颗指头般大小的药丸。 这颗药丸的色泽异常深沉,了尘毫不考虑便把药丸放到林逸峰跟前那杯清茶中,药丸甫一触水,居然如雾般化开…… 了尘问:“孩子,你可曾听过‘孟婆茶’?” 孟婆茶?这是什么东西? 了尘道:“相传孟婆茶只供黄泉路上的阴魂饮用,阴魂喝罢孟婆茶后便会把前尘全盘忘却,接着投生六道,再临世上,脱胎重生!我师乃是这座净空寺的住持名号医如来,他精通佛、医二理,一生穷思苦研,遍寻万种异草,终在晚年悟出一种与孟婆茶异曲同工的奇药,正是适才我放到你茶中的药丸。” 了尘续道:“可惜,当年我师所搜得万种异草仅够炼得两颗奇药,炼就不久,我师亦溘然长逝,可以说炼药之法从此失传……” 他语音稍顿,忽然定楮注视林逸峰,问:“孩子,我猜你心中一定在问,既然炼成两颗,为何如今却只余一颗?” 是的,林逸峰也是不解,究竟为何仅得一颗? 了尘平静地道:“因为,另外一颗,甫炼成即溶在茶中,于十多年前已被我喝掉了。” 此语一出,林逸峰亦不由当场一愣。 但听了尘惘然低吟:“十五岁前的一切,我已经不复记得,只记得我醒过来时,师父温言对我说:孩子,你实在有太多的伤心往事,这样也好,从今以后,你便可收拾心情,专心向佛……” 了尘说着此话时亦隐透无限唏嘘,不知是为了失去前半生的记忆,还是为了缅怀其师? 林逸峰心想自己果然猜得没错,了尘大师原来真是有情人。只有有情人,才会有这许多伤心往事…… 此时那颗药丸已溶于茶中,杯中一片混浊不明,恍如红尘。 了尘举起这杯罕有的孟婆茶,看着杯中黯沉的茶水,不期然轻叹道:“人情世故,恩怨爱恨,是非曲直,莫不如这杯孟婆茶般混浊难辨!不过只要喝罢这杯孟婆茶,一切便可统统忘掉,孩子,回头是岸,你就喝下它吧!” 了尘说着把孟婆茶送至林逸峰的面前。 林逸峰静静看着这杯孟婆茶,霎时间,所有前尘恩怨尽涌心头,有如波涛汹涌,此起彼伏。 他俨如一头厉鬼,醒誓复前仇,然而在这头厉鬼还未报掉大仇之前,竟有机会转世投生,真不知何去何从? 如今孟婆茶就送近眉睫,他饮,还是不饮? 若然不饮,便要再次肩负如山仇恨,一生一世都寝食难安! 若然饮了,便可忘却一切恩怨,甚至忘却一切痛苦,脱胎重生! 只是,如此一来,他能否厚颜面对父亲的养育深恩,他能否厚颜面对林鸿杀子杀已的大义? 不饮了!到底意难平,死不甘心! 精卫填海,恨海难填! 这杯孟婆茶,他不饮了!他陡地举掌把杯推回,了尘讶然道:“孩子,仅为一个死了的人,你以自己终生前途、幸福陪葬,这样做值得吗? 林逸峰坚决地道:“他们对我太好,这是我送给他们的最后心意。” 了尘道:“好,总算不枉你父亲对你一番寄望,不过你既是故人之后,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回去送死!孩子,别怪我强你所难!” 了尘边说边运掌把茶推回,掌中更暗含一股柔劲,赫然是了尘之师医如来的独门绝技【万化如来掌】,甫一使出,林逸峰推杯之劲登时被卸于无形,闪电间杯子已被了尘推近嘴前数寸,了尘更飞快抓紧林逸峰的下颚,硬把他的嘴巴张开,接着持杯之手运劲一震,杯中茶水顿被震得如水箭般直向林逸峰的小嘴射去。 林逸峰怎会不明了尘大师如此硬来的苦心?他其实亦是为他设想,只是林逸峰此志坚决,他绝对不能如此便浑忘过去,浑忘一切的仇恨! 就在孟婆茶快将入口刹那,林逸峰情急智生,陡然以掌为刀,猛然使出了傲寒六诀中威力最强的一式【冷月莲锋】! 顷刻之间,无数掌影夹带着慑人寒气,层层叠叠如莲花盛开,交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掌网,孟婆茶水更是被悉数冻成冰珠,涓滴不漏,尽数砸向室内的白壁上! 满地的碎冰,恰似在映射林逸峰支离破碎的人生一般,心已尽碎,只余下满身伶仃…… 了尘料不到这孩子小小年纪武功已颇具独到之处,但在诧异之余,他也从林逸峰那坚如磐石的目光中可以知道,只要是这孩子决定之事,任何人也阻止不了,即便是“天”。 了尘变色道:“逸峰,若非你仍是孩子,我一定会设法把你留下,绝不会任你回去断送一生,甚至不惜用上武力……” 林逸峰未侍他把话说完,先自截断他的话,毅然道:“好,我等你!” 说来说去,了尘大师仍旧无法体谅他报仇的苦衷,他也不需任何体谅! 今日,他自觉已说得太多,这句斩钉截铁的话,当场把二人之间的纠缠斩开! 话已说尽,再留下去亦没意思! 林逸峰霍地站起,转身,缓缓推门而出。 了尘大师并没阻挠,事实上,他也阻挠不了。 林逸峰离去不久,那个叫不慌的小和尚又再走进来,好奇问:“咦,师叔,那个冷面的少年终于走了?” “冷?”了尘苦笑摇头。 “不!他一点也不冷……” 说着低头望向满地的冰碎,叹息道:“总有一天,总有一个人,那个人一定会明白他那颗赤热苦心,一定会有的……”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二十七章:无侠 在大多数人的眼中,把武艺高强行侠仗义的人称为“侠”,把武艺高强为非作歹的人称为“匪”。 但天下事又岂会如非黑即白那么简单? 有这样一群人,虽身负高强武艺,为人处世却放荡不羁,可偏偏就是有许多人羡慕这种随心所欲快意恩仇的作风。 何骏晨知道,此刻他身边的这个男子就是这样的人。 何骏晨、萧独吟、楚恬柔、黑子四人正在一片湖边休息。 萧独吟往附近的一棵树上隔空打出一掌,震落许多野果,黑子立刻上前挑了两个最大的,可他却不是自己吃的,而是先给了楚恬柔一个。 何骏晨对这二人本就没什么好感,此刻对黑子的行为更是嗤之以鼻。相较之下,他比较感兴趣的是萧独吟。 何骏晨思考了一会儿,环顾四周,忽地眼前一亮,丢下手中啃了一半的果子起身离开,不知干什么去了。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何骏晨用上衣兜了两条鱼回来。 萧独吟饶有兴趣地看着何骏晨,正在料理食材的何骏晨感觉到前者的目光回头报以一笑。 用火来烤熟食物无疑是人类文明的一大进步,这样安全又美味,楚恬柔和黑子此刻恶狼般的眼神就是证明,不过何骏晨并没有分给他们的意思,他本来就打算一条给自己,一条给萧独吟。 何骏晨将烤好的鱼递给萧独吟,道:“叔叔,这个给你吃。” 萧独吟没有客气,哼笑一声接过鱼咬了一口,道:“没想到你还懂药理。” 何骏晨知道萧独吟指的是自己拿醉鱼草药鱼的事,羞赧一笑,“我爹是大夫,我自小耳濡目染也懂一些皮毛。” 萧独吟笑道:“说皮毛治皮毛,你能用银针治好我的脑疾已经不简单了。” 何骏晨问道:“叔叔,你跟那个楚恬柔是怎么认识的?” 萧独吟收敛笑意,叹道:“当年我受歹人陷害被人追杀,结果意外伤了脑子失去记忆,当时多亏楚恬柔母女二人收留我,后来她娘病死了,她就流落街头靠偷窃行骗为生,再后来那个黑脸小子也加入了,我就替他俩打发仇家。” “那我们这是去找她爹?”何骏晨试探性地问道。 萧独吟点头道:“你猜的不错,他爹就是当今的江州知府楚怀舟。” 何骏晨冷笑道:“只怕她爹未必肯认她。” 何骏晨不期然望了一眼楚恬柔,却发现对方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何骏晨拿起烤鱼冲着她晃了晃,然后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气得楚恬柔俏脸通红。 萧独吟看在眼里,只觉何骏晨这小子很是有趣,不过他也不打算调解二人的关系,这样一路上也不至于无聊。 他吃完鱼后就要倒头大睡,何骏晨又凑了过来,“叔叔,我听之前那帮人说你是什么天下第一刀?” “都是陈芝麻烂谷子地破事了,提它干鸟?”萧独吟翻身背对着何骏晨。 何骏晨又问道:“那有人说你……说你做坏事怎么回事?” 萧独吟依旧背对着何骏晨,冷笑道:“你不用替我遮掩,他们说我弑兄淫嫂是吧?让他们说去吧,清者自清,理他们干鸟!” 何骏晨沉吟一下,道:“我觉得叔叔你不像这样的人,这其中肯定有误会吧?” 萧独吟忽然翻过身来,直勾勾地盯着何骏晨,笑道:“怎么?你就想用一条鱼来套大爷我的故事?” 何骏晨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却又听萧独吟凄然道:“说与你听也无用处,不过是徒添悲伤罢了。” 不知怎么的,何骏晨想起黑衣叔叔说的话,稍加思虑便脱口而出道:“叔叔,无论多么大的悲伤始终都会过去的,人活着就一定要向前看。” 萧独吟一怔,疑惑道:“这番话是你自己想的?” 何骏晨不打算隐瞒,摇头道;“不是,是一个黑衣叔叔说的,这话里也有我自己的一点理解。” “叔叔,你知道吗,那个黑衣叔叔很奇怪的。”何骏晨见萧独吟目露忧戚就想岔开话题。 萧独吟果真有了兴趣,问道:“如何奇怪?” 何骏晨神秘兮兮地说道:“那个黑衣叔叔的脸很奇怪哦,一天到晚罩着一层像薄雾又像面纱的东西,让人看不清他的样貌。” 萧独吟神色凝重道:“你说的那个东西是他的真气,他通过真气外放来扭曲光线,所以你看过去的时候就会觉得一片模糊,可见此人内功修为极其深厚。” 何骏晨不明觉厉,遂又问道:“那比起你呢?” “我哪怕再练二十年也达不不可能到他那个境界。”萧独吟苦笑道,“你如何结识这等高手的?” 何骏晨遂将自己的经历说给了萧独吟听,但像《神农御命经》和自己身上那股诡谲莫名的剑气等重要信息却隐瞒了下来,归根结底,自己才认识他不到三日。 萧独吟听完后,摇头道:“驭风宗啊,中原武林四惊鸿之一,实力雄厚,驭风剑术更是天下闻名,你想要对付他们简直难如登天。” “那你能打过他们吗?”何骏晨问道。 萧独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深思熟虑后缓缓道:“如果是近战厮杀我倒也不怕,只是驭风宗除了武学精深以外还精通不少奇法诡术,我却未必招架得了。” 萧独吟忽然反应过来,惊异道:“你别不是想让我教你武功吧?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你爷爷我的武功没个三四十年别想练出门道来,到那个时候你的仇人早就死的差不多了,你还报个鸟的仇?” 见何骏晨耷拉着脑袋不做声,萧独吟又道:“你别看我这个【天下第一刀】听起来威风,江湖上卧虎藏龙多的是,就像当今的【天下第一剑】李指玄,私底下就吃过两次败仗,江湖上人尽皆知,要不是打败他的那两个人瞧不上什么破排名,【天下第一剑】早就轮不到他了。” 何骏晨并不气馁,又道;“你方才说驭风宗是中原武林四惊鸿之一,那其他三个呢?” 萧独吟知道男孩儿在想什么,道:“其他三个分别是百花谷、听雪楼和神月宫,百花谷只收女弟子,听雪楼是中南两界最负盛名的杀手组织,甲子风云榜上的【天下第一危】,但组织内的成员禁止擅自行动所以也不适合你,你要去只有去门槛相对较低的神月宫了。” “那个神月宫比驭风宗厉害吗?”何骏晨问道。 萧独吟道:“话不能这么说,他们既然齐名为四惊鸿,自然各有所长,神月宫擅长各种法术,你要是想走捷径这无疑是最快的。但凡事都有利弊,神月宫的法术虽然独步天下但其门人的体魄就不如练武的,一旦被武者近身十有九死,你想清楚了?” 何骏晨点了点头,道:“我想清楚了,你将楚恬柔送给他爹以后就带我去神月宫吧。” 萧独吟重重地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那咱们这就上路吧,早点摆脱你们几个小鬼,好还爷爷一个自由身。”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二十八章:擒狼步法 “师父,江湖到底是怎样的?” “淳儿,江湖纸醉金迷,令人沉溺其中,往往弄至血肉横飞仍不自知。” “师父,那为何还有这么多人投身江湖?” “因为江湖险,人心中的贪念更险。” “淳儿不明白。” “江湖游戏刺激非常,瞬间千变万化,一夜成名的机会无日无之。昨日过去,今天过去,还有明天……” “师父,明天又怎样?” “明天永远无法预测!今日是无名小卒,明天可能成为一帮之主;今日是绝世高手,明天可能一败涂地,血洒街头……” “师父,那怎样才算是绝世高手?” “绝世高手必须具备绝世武艺,还要有一双绝世的手。” “既然绝世高手如此厉害,那他们定可幸免于江湖了?” “唉,可惜人在江湖已身不由已,人不在江湖同样身不由已!这些绝世高手纵然退隐归田,只要一日不死,无论为名为利、为义为已,甚至为情,总有一天还是被逼……” “再战江湖!” …… “哎!小黑鬼,你爹娘没教过你用别人的东西前要打招呼吗?”何骏晨讥讽道,他对黑子不声不响偷喝自己水囊的行为很不爽。 黑子破口骂道:“黑你姥姥!你爷爷叫张泉清,这水囊上又没写你名字凭什么就许你喝?” 何骏晨笑道:“哟哟哟,人丑成这样名字到挺好听的,还泉清,就你这煤炭鬼的样跳到什么泉里都洗不干净。” 没等何骏晨笑两声,张泉清就狠狠的朝他扔了一块石头,早有防备的何骏晨歪头躲过,却被张泉清扑倒在地,两个人在地上扭打起来。 “黑子,快住手!”楚恬柔呵斥道,但张泉清根本听不进去。 “别停啊,我就是喜欢看菜鸡互啄,两个人打死才好,我还省些力气。”萧独吟笑道。 何骏晨和张泉清听到萧独吟这样说都不约而同地罢手了。 黑子自小在市井长大,他与何骏晨打架自然更占上风,何骏晨粗略的检查了一下,身上的淤青有六处之多。 看着张泉清那得意洋洋的样子,何骏晨实在气不过,他已在考虑要不要趁这黑鬼睡着的时候偷袭他,但再三考虑后还是决定放弃,他在破庙里就觉得这个黑鬼看上去憨,其实机灵着呢。 比如他现在就在自己的周围铺了很多枯树枝,有人靠近他一定会有响声。 做完这一切,张泉清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留给了何骏晨一个挑衅的眼神后靠着树干睡下。 楚恬柔对于这两人的恩怨并不在意,在她看来只要自己能找到那个生下自己的人也就不再需要这三个男人了,她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也进入了梦乡。 何骏晨皱着眉头看向萧独吟,用眼神质问他为何不出手帮自己,自己好歹也是他的恩人啊。 萧独吟明白何骏晨眼神中的含义,不过他没有说话,而是指了指身旁的土地。 何骏晨顺着方向看去,发现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些歪歪斜斜的线条。 他不明所以的看向萧独吟,后者并不想说什么打了个哈欠扭头睡去。 何骏晨又盯着那些图案看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头绪,索性躺下休息不再去想。 夜十分漫长,何骏晨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很是烦躁,朦朦胧胧间,他开始用手指复刻萧独吟勾画地图案,忽地精神一振。 若是将双指当双腿,再配合地上的图案,即成一种十分精妙的步法。 何骏晨心动便行动,走了几里地来到一个空旷地,开始按照记忆中的图形踏步起来。 他踏了数踏,转了数转,只觉这些步法看来简单,每一步却变化无穷,最大的变化乃在习者于毫发间只要足下一扭,身形便可急转,比起黑衣叔叔那种只管求快的轻功,层次自是不同。 “怎么样?大爷我自创的步法不赖吧?”何骏晨的身后传来萧独吟的声音。 何骏晨惊诧回首,发现萧独吟蹲坐在大石上笑着看着自己,当下大喜道:“萧叔叔你这步法很是精妙啊。” 萧独吟笑道:“此步法名唤擒狼,是大爷我廿一岁那年在荒野与狼群搏杀时领悟,想擒狼就必须做到比狼更迅更猛,这也是此步法的精髓所在。” “知道了。”何骏晨满心欢喜,“只盼萧叔叔能再教我几式拳脚,这样我就不必再怕那个小黑鬼了,而且还可以一雪前耻。” “这却是不行。”萧独吟摇头道。 “为何?你莫不是嫌我笨?”何骏晨不解道。 萧独吟邪笑道:“不不不,我反觉你太聪明了,这步法图案我原先在那破庙里画了那么久,楚丫头和黑小子愣是没看出半点端倪,可见你的资质确实不差,你要是学了武功,那黑小子不就打不过你了吗?那我还有什么戏看?” 何骏晨愤愤道:“你拿我们两个当猴耍?” “是啊?我就是那你们两个当猴耍,你又待如何?打我吗?你有那个能耐吗?”萧独吟神色泰然,好像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萧独吟续道:“这世上只有两种人不会被戏弄,你知道吗?” 何骏晨瞪着萧独吟,后者缓缓道:“那就是“强者”和“死者”,只要你有足够的实力,天底下任何人都可以被你当猴耍,因为你比他们强,他们更不敢反抗你。” 何骏晨虽不甘心,但仔细想想他所说的也不无道理,他之所以会有如今的境地,完全就因为一个字——“弱”,所以现在的他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能让自己变强的机会。 黑衣叔叔不愿自己习武,自己就偏要习武,不单要习武还要修法练术,等报得大仇之后,自己还要挑战黑衣叔叔,将他打败以证明自己是对的。 萧独吟看着何骏晨脸上的神情变化就知道此子已经想通了,起身伸了个懒腰道:“何小子,我是看在你叫了这么些天叔叔的份上才与你说这些话,若是换了别人我才懒得鸟他们,爷休息去了,你随便吧。” 萧独吟走后,何骏晨也没有偷懒,因他深知世上并无不劳而获的事,此刻乍遇如此高深步法简直喜极忘形,叫他如何肯停?且自觉小孩毕竟腿短,故更在将勤补拙,于是不断地练个不停。 月落日升,本该漫长的一夜某人却觉得转眼即过。 萧独吟看着何骏晨磨破了的鞋底,笑道:“好小子,别人是练功保命,你倒好,不要命的练功,。” 何骏晨道:“就是因为要命,这个时候才要拼命,这样就算来日身死也能够坦然一些。” 萧独吟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觉悟,将来没准真能成一个大高手,要真有那一天你我二人定要痛痛快快的大战一场。” 何骏晨笑道:“一定,如果小子大仇得报后还有命的话。” 张泉清在一旁冷哼了一声,对萧独吟偷传何骏晨武功的事极为不满。 萧独吟冷笑道:“黑小子,你也别怪我偏心,那图案我已在破庙画了两年多,是你自己没本事悟,怪不得旁人。” 现场气氛压抑,楚恬柔忙出来打圆场,“萧大侠,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出发吧。” 萧独吟点了点头,回身指向远方,道:“看到没有,翻过那座山头之后,便是鬼门关。”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二十九章:鬼门关 鬼门关,传说是人死后到阴曹地府报到的第二座关卡。两旁有十八个鬼王和把门小鬼把守。森严壁垒、铜墙铁壁,牢不可破。而人间,也有一处鬼门关…… 何骏晨等四人翻过山头,租了一条船,沿江而下。 这一滩水势极为湍急,两岸高山对峙,悬崖峭壁,水面最窄处不过五十丈,这一段水路峡中有峡大峡套小峡,滩中有滩大滩吞小滩。 船头,萧独吟于船头眺望,对着身边三个小家伙笑道:“别以为我们方才经过的地方就是险峻了,接下来的才是险地,我们的大船已是极致,再大些,别管是多熟悉水势的船夫,都得乖乖触礁沉船,鬼门关一名也就是这么来的。等下船身摇晃得厉害,你们三个小毛头可得站稳了,这样湍急的水势莫说你们不会武功,就是会武功的人掉下去也是凶多吉少,所以别指望我会下去捞你们。” 楚恬柔与黑子二人听罢都很识相的钻进了乌蓬里,只留何骏晨还站在甲板上。 萧独吟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笑道:“你怎的不进去?” 何骏晨道:“我觉得没什么好怕的,这峡再险也没有人心险,这水再深也没有人的心机深。” “好!说得好!你小子果真与众不同!”萧独吟开怀大笑后瞬间板起了脸,对一旁领头的船夫怒斥道:“听见没有!你们连个孩子都骗不了还想来骗大爷我?你们不动手还在等什么!?” 那领头的船夫乍闻此言,脸色“刷”地一白,随即凶狠道:“哼!萧独吟,你死期到了!” 说罢,那领头的船夫和船上的数名艄公同时跳下水去消失无踪。 何骏晨忽然指着前方惊呼道:“萧叔叔你看!前面有一条竹筏向我们这里来了!” 江面上,有人驾着一叶扁舟逆流而行,直冲何骏晨所在的大船,那人戴着斗笠,腰间佩刀,脚踩木屐,不像中原人士。 萧独吟眯眼道:“何小子,对方来者不善,我无法分心照顾你,你先进去躲躲。” 这时船底又传来一声闷响,船身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沉。 何骏晨焦急道:“萧叔叔,不好了,他们把船底凿穿了,我们都不熟水性怎么办?” 萧独吟死死盯着逐渐逼近的竹筏,淡淡道:“我去把他杀了,然后我们坐他的竹筏,你们三个往高处站,我争取在船沉之前结束战斗。” 说罢,萧独吟便如蜻蜓点水般朝竹筏上那人飘去。 楚恬柔和张泉清也慌慌张张地从乌蓬里跑出来,与何骏晨一道站在船头,此时船已经斜的很厉害了,何骏晨感觉自己的后背几乎要贴上甲板了,他本想看看这个“天下第一刀”到底如何厉害却根本办不到。 不多时,江面上发出一阵霹雳巨响,随后,即使是甲板后的何骏晨等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一道足足有两百丈的巨浪,掩天蔽日,几乎要将何骏晨等三人一口吞没! 此时,这道巨浪再次如裁布般被一分为二,一道人影随之跃出落在船头,整艘船瞬间回稳,先前没入水中的船尾那一部分也翘出了水面,而船身几乎与水面齐平。 “上去。”萧独吟朝一旁的竹筏使了个眼色。 等何骏晨三人全部站上竹筏后,萧独吟也跳了上去,失去制衡的船瞬间栽入水中。 冷静下来的何骏晨才发现江面上漂浮着许多尸体,零碎的尸体,他们全身都被黑布包着只露出一双眼睛,这些人被大卸八块,鲜血染红了江面,触目惊心。 “那个竹筏上的人怎样了?”何骏晨问道。 萧独吟冷哼道:“算他命大,本来老子就快砍下他的狗头了,这些扶桑忍者就跑出来掩护那个人。” “扶桑忍者?他们为什么要找上你?”何骏晨问道。 “因为老子手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萧独吟说着从江面上摄来一根丈长的竹竿,撑着竹筏缓缓进行。 “是什么?武功秘籍?”何骏晨瞎猜道。 萧独吟没有说,但他的眉头微微一皱,“刚才那个扶桑浪人和这些忍者只是用来试探我的先兵,真正的高手还在后头等着我。” 楚恬柔与张泉清两人自踏上竹筏后一言不发,显然是被吓蒙了,仿佛真的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回。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竹筏终于靠岸了。 萧独吟无视岸上百姓惊愕的眼神,径直带着三个小子往闹市去。 何骏晨问道:“萧叔叔,你似乎对这一带很熟?” 萧独吟笑道:“老子我早些年走南闯北,大半个中原都逛过,江州跟其他几个州郡比起来还差得远嘞。” “萧叔叔,你真的是南疆人吗?”何骏晨又问。 “老子如果说是你又待怎样?”萧独吟笑道。 何骏晨忙道:“萧叔叔你别要误会,我只是觉得世人多说南疆人是一群不通理义残忍好杀的蛮子,但萧叔叔你却不是这般,还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好人。” 萧独吟闻言大笑道:“好人?小子,你才认识我几天?我若是以前为非作歹恶贯满盈你又如何知道?” 何骏晨摇头道:“不会,萧叔叔你之前失忆的那段时间被楚恬柔他娘救下,之后一直有在保护那他们,可见你本性纯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绝对坏不到哪里去的。” “萧大侠,之前那些人还会来吗?”楚恬柔听到两人在谈论自己,也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当然会,而且还是不死不休。”萧独吟淡淡道。 楚恬柔脸色煞白,照这么说,自己跟在萧独吟身边反而更加危险,不如还是就此跟他分道扬镳? 何骏晨看破了她的心思,咧嘴一笑,“你要是怕了现在就滚吧,就是不知道你那个知府爹肯不肯认你。” 楚恬柔冷笑道:“不管他认不认我,至少我还知道我有一个活着的爹,不像某些人,哼哼。” “小贱人你敢说我爹,你他娘活得不耐烦了!”何骏晨大怒道,叫骂声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张泉清向前一步,将楚恬柔挡在身后,一副要与何骏晨干架的样子。 “你们要是想在大街上耍猴给人看我没意见。”萧独吟撂下一句话,转身进了一家酒楼。 何骏晨等三人看了周围一圈,觉得萧独吟的话不无道理,互相白了一眼,没好气地跟进了酒楼。 谁知酒楼的掌柜一见这四人的乞丐装扮,原本笑意盈盈的脸,瞬间拉拢了下来,“去去去,哪里来的叫花子,你们来的早了,现在还没有剩菜剩饭给你们吃。” 以萧独吟的暴脾气他当场就要发飙,但出乎意料的是何骏晨这个小家伙居然抢先一步跳出来。 只见他抬手指着楚恬柔大声喝道:“嘿!瞎了你的狗眼,知道这位姑娘是谁吗?他可是你们江州知府楚怀舟的千金,开罪了她信不信叫你们全家都在江州待不下去!”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三十章:怨憎会 人世间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 …… 何骏晨故意把楚恬柔的身份说得很大声。 酒楼掌柜瞥了一眼楚恬柔,鄙夷道:“就她?楚大人的千金那可是金枝玉叶,就她这乞丐婆的模样也好意思来冒名顶替?再不滚我就报官把你们抓起来。”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就在何骏晨说出楚恬柔身份之时,被一邻近青衫男子听到了,他立刻放下碗筷离开酒楼。 这边,何骏晨看了看萧独吟,萧独吟摇了摇头,随后抬手指着何骏晨包袱里的狐裘,后者将包袱死死抱在怀里,怒视着萧独吟。 萧独吟叹了口气,带着三个小家伙离开了酒楼。 此时的萧独吟还未发现自己的心境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自打他身边有了何骏晨这个小家伙以后,自己的脾气似乎没以前那么大了,不再那么容易暴躁了。 “何骏晨,你什么意思!”楚恬柔怒道。 何骏晨笑道:“什么什么意思?我说的不对吗?刚才那个掌柜讲的很清楚了,你爹已经另寻新欢还给你生了个妹妹,恭喜恭喜啊。” “黑子!给我打死他!”楚恬柔歇斯底里地叫道。 张泉清早已蓄势待发,抬起右脚朝何骏晨后背踹去,熟料何骏晨侧身一转从他身旁闪过,随后用以支撑的左脚被何骏晨一踢,失去平衡后的张泉清摔得七荤八素。 不服输的张泉清爬起来去抓何骏晨,却又连续被何骏晨击倒三次。 萧独吟看向何骏晨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赏,伸手拉住想摔第四次的张泉清,道:“还没吃够苦头?” 张泉清怒道:“要你管?你要是不教他武功他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无论他如何努力也挣脱不了萧独吟的掣肘。 萧独吟反笑道;“他所学的步法我已经不止一次的在你和楚恬柔面前演示过,是你们自己眼拙看不出来罢了,何小子能看懂是他自己的造化,你怨得了谁?” 萧独吟放开了张泉清往前走去,何骏晨紧随其后。 “真没用!”一个女声与张泉清擦肩而过。 “小子,这狐裘对你很重要?”萧独吟向走在一旁的何骏晨问道。 何骏晨坚定道:“这是我娘的嫁妆,她在我记事前就去世了,后来爹也走了,现在这狐裘是我唯一的念想了,哪怕是饿死,我也不能把它卖了。” 萧独吟听后深表赞同,郑重道:“说的不错,人活一世,总有些东西是值得自己用生命去守护的,你虽小,却已具备了很多大人都及不上的骨气。” 何骏晨抬头对萧独吟微笑道:“谢谢。”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你这份初心虽难能可贵,但你是否能守得住它还尚未可知,那就得看你的心性和造化了。”萧独吟笑道。 少年使劲点了点头,心中暗誓:“守不住,我便死。” 雨是从午后开始下的,起初只是毛毛雨,半个时辰后转为大雨。 同样是雨天,同样是破庙,同样的四个人。 何骏晨躺在秸秆堆上静静回味着这一个月来的经历,先是父亲死了,然后遇到了黑衣叔叔和李淳,接着是萧独吟。 也不知道李淳现在怎么样了,他跟在黑衣叔叔身边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吧,不像自己,最多也就保证能不被普通人欺负,至于自己体内那股剑气…… 何骏晨抬起一只手掌握了握,黑衣叔叔说那剑气十分霸道,每用一次都会剧烈损耗我的元气,在最近一个月里我已经先后用了三次,差点把命也给丢了。 还有,黑衣叔叔说那个什么剑冢的人会来抓自己去做人体实验,听起来有点像大人用来吓小孩儿的故事,不过就算是真的,萧叔叔那么厉害应该也不用担心吧。 早上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要知道萧独吟要和那伙船夫干架就应该先让他把租船用的银子讨回来,现在好了,一分钱饿杀英雄汉。 一个人静下心来的时候就容易胡思乱想,何骏晨思绪忽远忽近,最后竟不知不觉睡去。 房间内雕梁画栋,琳琅满目。随便挑一样东西都足以让普通百姓奋斗一生也望尘莫及。 妇人坐在铜镜前,拨弄着发髻,然后拿着一只珠钗摇头晃脑的比划着,最后斜斜地插了上去,但很快又拔了出来,黛眉微皱,似乎不太满意,正待要再插进去时,屋外传来了叫门声。 “夫人,长青有要事禀报!”门外的男子道。 “进来吧。”妇人慵懒道。 男子进屋后便立即下跪,“夫人,长青早前在市集上听到一个消息,夫人听了可能会不高兴,但事关重大长青还是要禀报夫人。” 妇人放下珠钗,转而拿起画眉笔描眉,笑道:“长青啊,老爷不是派你出去办事了嘛,什么事让你紧张的连脑袋也顾不上了?” 那个叫长青的男子道:“长青之前在三百里外的福临镇的酒楼里听到一个女乞儿说……她说……” “说什么?”妇人语气略有不悦。 叫长青的男子鼓足了勇气说道:“说,说她自己是老爷的女儿。” 妇人乍闻“女儿”两字,手腕不由一抖,导致手里的描眉笔画歪了一道,怒而拍案,“什么!竟有这种事?什么人这样狗胆包天,敢来占我们家的便宜!” 长青道:“长青临走时匆匆瞥了一眼,对方是一行四人,三个孩子两男一女,还有一个魁梧汉子。”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走时叫老爷过来我这里一趟。”妇人冷静下来略作沉思,“记住,这件事不要声张,别忘了你的姓氏是怎么来的。” 长青道:“是,长青告退。” 长青走后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屋内又步进一名中年男子。 男子衣冠楚楚,丰神俊朗,但开口却是一副让人恶心的谄媚态度,“娘子招愚夫前来不知有何吩咐啊?” 夫人冷笑道:“楚怀舟,我问你,你可还记得二十年前的今天你在干什么呀?” “我……我当年,夫人为何有此一问呐?”楚怀舟脸色一僵,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不方便说?好啊,那我来替你说。”妇人冷冷道。 “二十年前你还是个一贫如洗的书生,十数年寒窗苦读名落孙山,幸亏我爹看到了你的试卷欣赏你的才华让你当我的塾师教我读书。”妇人叹了口气,眼神中有惋惜也有无奈,续道:“期间你对我百般殷勤,说尽甜言蜜语,我见你一片赤诚便请爹爹准许我们的亲事,爹爹本来不许,还是我谎称自己有了身孕爹爹才不得不应允,请皇上封了你个知府让你与我完婚,你若是忘了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楚怀舟“噗”地一声跪在地上,冷汗大冒,“不敢不敢,愚夫蒙岳父大人提携又得娘子垂青,终生也难报万一,怎敢忘怀?” 妇人冷笑道:“不敢?成婚时我曾问你你可有家室,你斩钉截铁地告诉我没有,还当场发了毒誓,你若骗我便受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楚怀舟面无血色,战战兢兢道:“愚夫对娘子可是忠……忠心一片呐,娘子可千万不要听信外人的风言风语。” “哈哈,是啊,若是外人说这种中伤你的话我定要打断他的腿,但说这话的人可是我们自家人。” 妇人说到此处终于看向了跪在地上楚怀舟,眼神里泛着寒光,逼得楚怀舟不得不低下脑袋。 妇人又转过头端详着镜中的自己,道:“你也不必去想这人是谁,反正眼下已经有一个自称是你女儿的野丫头来江州找你寻亲了,你看这事怎么办吧。” 楚怀舟沉吟片刻,低声道:“夫人,不如且等她上门来验明真假再做定夺不迟,愚夫猜想此女多半是不知天高地厚想来招摇撞骗,望娘子明鉴。” “好吧,我就姑且再信你一次,你若再骗我。”妇人狠戾道,“你知道后果的。” “是是是,愚夫谨记娘子教诲。”楚怀舟唯唯诺诺道。 妇人道:“去吧,哦对了,晚上爹要回来吃饭,你须得仔细些,别家他老人家看出什么来,知道吗?” “是是是,愚夫告退,哎哟……”楚怀舟一边答应一边退出房门,结果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跤,顺着门外的石阶一路滚了出去。 屋内的妇人深深叹了口气,似冷讽又似自嘲,道:“堂堂七尺男儿竟活成这般人模狗样,当初真是鬼迷心窍居然嫁给这么个玩意儿。” 院子里满身狼狈的楚怀舟爬起身用袖子掸了掸尘土,暗忖道:“小柔,希望这个人千万不要是你啊。”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三十一章:追缉 世人大多以为得到的便是拥有的,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百代繁华一朝都,这世上又岂有永恒? 与其一味争取更多,不如珍惜眼前拥有。 …… 月光如霜,寒风拂过残砖败瓦,连风也变得悲伤了起来。 这是一个伤心之地。 一个孩子在这里失去了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依靠。 而现在,这个伤心之地又出现了三个不速之客,他们即将把那个孩子心中仅存的一点温暖无情剥夺。 “这种程度的破坏力,在剑冢估计只有老祖宗才能做到了。”灰袍男子看着面前的一堆废墟喃喃道。 另一个削瘦的紫衣男子道:“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个,如果他真的只是个孩子的话,那他将来的成就简直无法想象。” “我说,现在可不是感叹的时候,要是抓不到人,我们三个的下场也无法想象。”第三个穿着红皮坎肩身负巨剑的魁梧男子道。 紫衣男子揶揄道:“哟,不知道昨天谁还在说这种小事你一个人就能解决,怎么,这就被吓破胆了?” 魁梧男子破口大骂道:“滚你娘的!要不是上头吝啬就给了我们一只剑猊,老子早就一个人去了,有你这死娘娘腔什么事。” 紫衣男子讥笑道:“大言不惭的东西,上次就让你去抓两个娃娃,你居然还能弄丢一个,要不是我给他追回来,你现在还待在剑牢里呢,大傻帽!” “你他娘找死!”魁梧男子怒不可遏,一跃而起,拔出身后巨剑朝紫衣男子挥砍而下。 石破地裂,烟尘激荡,魁梧男子一剑劈下却不见紫衣男子身影。 只听身后传来紫衣男子的嘲讽,“别白费力气了,你那把巨剑太笨重了,根本不可能打中我。” 魁梧男子回首望去,紫衣男子正立在树梢上轻蔑地看着自己,魁梧男子愤然道:“死娘娘腔,你有种就别跑!结结实实的吃老子一剑!” “嘿嘿,有你来追我呀,砍得到我算你本事。”紫衣男子笑道。 “你他娘……”魁梧男子刚说完这三个字就感到腹部如受千钧重击口吐鲜血,同时,立在树梢上的紫衣男子也被击落在地。 “上面只给了我们十天的时间,现在已是第四天,除去回去的时间就只剩三天了。”灰袍男子冷声道,“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还会有心情内讧?” “告诉我!”随着灰袍男子一声怒吼,被击倒在地的魁梧男子和紫衣男子同时被一股无形之力掐住了脖子慢慢提起,直至离地三尺。 灰袍男子怒视魁梧男子,道:“石战,你进过剑牢,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你是最清楚的不是嘛,还是说我现在就解决了你们,免了你们的牢狱之灾?” “韩……韩烁,别,我知道错了,求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石战怕极了,他现在像一个蚂蚁一样被人攥在手里,他知道韩烁向来言出必行,他还不想死! “你呢?叶捷。”韩烁看向紫衣男子。 叶捷的体格不如石战,他的脸色因为缺氧已经和自己的衣服一个颜色了,勉励提气道:“没问题,全……全听你的。” 灰袍男子大袖一甩将他二人放下,不期然看向一旁的密林,道:“剑猊,找到他的行踪了吗?” 话音甫落,漆黑的密林中陡然亮起了一双血红色的眼,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林间让人毛骨悚然。 “萧叔叔,那个甲子风云榜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何骏晨一边咬着地瓜一边问道。 萧独吟同样吃着地瓜,含糊道:“甲子风云榜位于中南交界的天琅山,已存世数百年之久,无人知其创始人,其每六十年开一次榜并为期两个月,各武林人士于此争夺天下第一之名,因地处中原与南疆的交界处,与会者多为中原、南疆人士。” 何骏晨道:“六十年开一次?那一个人一辈子就只能赶上一次啊。” 萧独吟摇头道:“也不尽然,榜上一共有十二个天下第一的名额,一旦榜上有名之人死去,他的名字就会自动消失,只要榜上悬空的名额达到六个,那甲子风云榜就会提前开启,其他天下第一的名额也会消失,直到新的十二个天下第一产生之后才会闭榜。” “那十二个天下第一都有什么啊?”何骏晨问道。 萧独吟有意卖关子,坏笑道:“你想知道啊?嘿,我就不与你说,等你哪天有本事了就自己去看吧,我现在跟你说了也没用。” 何骏晨与萧独吟边走边聊,不消一个时辰就到了一座大宅前。 大宅朱漆大门,两旁石狮神态威猛奕奕若生,门上茶杯大小的铜钉闪闪发光,门顶匾额写着“江州太守府”四个金漆大字。 何骏晨等人刚走上前便被守门的两名汉子拦下,“你们是什么人!太守府岂容你等乱闯?” 萧独吟指了指一旁的楚恬柔,道:“跟你家老爷说一声,有故人前来拜会。” 两名汉子闻言表情皆十分诧异,但也没有恶语相向,短暂的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进去一人,留下的汉子道:“请几位在此等候,容我等禀报。” “这两个看门的眼色不差,不愧是大户人家调教的下人。”何骏晨暗忖道。 不一会儿,先前进去的那名汉字走了出来,低声对萧独吟等四人说道:“请诸位随我来。” 那汉子带着萧独吟等四人来到太守府的后门。 何骏晨与萧独吟对视了一眼,心里已然有数。 四人被带至东面一间厢房外,那汉子道:“我家老爷要小人带诸位到东厢房暂歇,至于这位姑娘请随我到书房去见我家老爷。” 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期盼,明明就在眼前,可楚恬柔却发现自己的脚步居然踌躇了,自己究竟在踌躇什么呢? 何骏晨见她这副摸样,又阴阳怪气道:“你倒是去呀,你爹又不是老虎,你还怕他吃了你不成?难道被我说中了,你怕你爹不敢认你?” 楚恬柔咬了咬牙,她绝不能让何骏晨这家伙把自己看扁了,对那汉子柔声道:“那就劳烦大哥带路吧。” 就在楚恬柔走后,萧独吟对何骏晨与张泉清低声道:“一会儿都机灵着点。” 两人面露疑惑,萧独吟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门口,何骏晨走到门口,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间屋子已经被府中护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三十二章:为奴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九八,可与人言者并无二三。 …… 他乃是一方知府,掌握着上百万口人的生计,但有着这样重权的他却生活的十分不如意。 年轻时的满腔热血和抱负早已被残酷无情的现实消磨得一干二净。 靠着攀附当今户部尚书的千金从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变成了一洲知府的他,虽然表面风光但在家里的地位实在低的可怜,妻子身边的丫鬟也敢甩脸色给他看。 他现在十分忐忑地在书房中来回踱步,老实说即便是等皇上的圣旨也没有这样紧张过。十七年了,她也该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吧,她会否愿意叫自己一声爹?她会否和她的母亲长得一模一样?她又会否…… “老爷。” 门外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来。”门开处,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门扉,期待着地上那个娇小影子的主人走进屋里。 那家奴向着门外招了招手,“进来吧。” 良久,门外的少女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才小心翼翼的步入屋内。 “下去吧,别要声张。”男子朝家奴摆了摆手。 等家奴退出屋子后,男子才有功夫打量起眼前这个少女,她的头发略显凌乱,嘴唇有些干裂,身上的粗布衣衫也有多处破损,简直难以想象她这样小的年纪是如何跋山涉水来到此地。 她的眼神很丰富,有焦虑,有激动,有悲伤。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能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问道。 “楚恬柔。”楚恬柔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娘还好吧?”楚怀舟问道。 楚恬柔不答,只是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囊,这香囊本是红色的,但经过长时间的日晒雨淋早已褪了色,还沾了不少尘土。 “她已经过世了。”楚恬柔黯然道。 楚怀舟接过香囊如遭雷击,昔日的山盟海誓犹在耳畔,而今已物是人非。 半晌,楚怀舟才回过神来,问道:“算起来,你该有十六岁了吧?” “丁酉年生的。”楚恬柔幽幽道:“娘生下我之后就流落到江南以卖唱为生,我一岁那年遇到了饥荒,娘为了养活我只好卖身到庄园去做苦工。不料,她被歹人所奸怀孕,还生下一个死婴,差点送了命,我娘从来没有向我提起我爹是谁。从小到大我也记不清我跟过几个后爹,我跟我娘讨过饭,坐过牢,也当过下人。” “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女俩。”楚怀舟老泪纵横,楚恬柔的一字一句就像利刃一般插在他的心头。 是啊,一个二八之年的花样少女,本该在家里享受父慈母爱,而她却要颠沛流离,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许多人一生也不可能经历的苦难。哪怕是何骏晨听到了她的遭遇也必会感叹自己的幸运。 试问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她的性格又如何会不极端,又如何会不刻薄? 所以她就像只蜂一样时刻武装着自己,哪怕在攻击敌人后自己也会遍体鳞伤,甚至丧命也在所不惜! 楚恬柔不为所动,续道:“前一年,也是大雪纷飞的一个晚上,她病得很厉害,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遂将这个香囊交给我,告诉我她死之后让我带着这个香囊去找我的亲爹,当今的江州知府楚怀舟,娘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有一天我们能一家团聚。” 楚怀舟心如刀绞,哽咽道:“秀婷,是我对不起你。” “爹,你会收留我吗?”楚恬柔问道。 楚怀舟止住了哭腔,羞愧地看了楚恬柔一眼便转过头去。 “你要是为难的话,我也不强留,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你能不能在领走前叫我一声女儿?”楚恬柔抽泣道。 楚怀舟回过头去与楚恬柔四目相接,泪水模糊了眼前人,“女儿,我的柔儿。” “爹!”父女两人相拥而泣。 “楚怀舟!你好大的狗胆!”房门被猛然推开,一名贵妇人来势汹汹走进屋中。 贵妇冷笑道:“好一场父女相认的好戏啊。” 楚怀舟见此,仓皇擦去眼泪,陪出一副笑脸道:“夫人,你,你怎么来了?” 楚恬柔反应很快,立马跪在妇人跟前道:“女儿恬柔见过大娘。” 她见父亲在这妇人面前,就同老鼠见到猫一般心惊胆战,立马就明白了妇人的身份。 不错,这妇人正是楚怀舟的现任妻子楚刘氏。 楚刘氏没理会楚恬柔,冷笑道:“老娘不来,你们父女两个不得把这个家也给翻了天了?” 楚怀舟低声下气道:“夫人,恬柔怎么说也是我的女儿,流的也是楚家的血,你看能不能……” “没门儿!”楚刘氏眼中充满阴鸷,冷哼道:“楚怀舟,你别以为自己是区区一个知府就有沾花惹草的权力,老娘告诉你,当年我爹早就派人去调查过你,知道你早有家室,要不是我向我爹求情,否则他老人家早就砍了你的狗头!” “爹!这十六年来娘从来没忘记过你啊!”楚恬柔哭喊着扑上去抓住楚怀舟的衣角,妄图做最后一搏。 “住口!”“啪”的一声脆响,楚刘氏给了楚恬柔一个耳光,“小贱人,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给我好好跪着!” 楚恬柔挨了一巴掌就蜷缩在地,再也不敢抬头。 楚刘氏又冷声道:“楚怀舟,这府中上上下下哪里没有老娘的眼线?哪怕家里多了只苍蝇我都知道,自从这贱人一进府,我就知道来者不善,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仇恨,不但仇恨我,也仇恨你!” “夫人,那这孩子既然来了,咱们总得,总得像个解决的办法吧?”楚怀舟怯声怯气道。 楚恬柔低声道:“既然大娘不愿意留我,那我走便是了,反正爹已经认我了,我已满足了。” “说得轻巧,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我楚刘氏面子是纸做的?”楚刘氏冷笑道。 楚怀舟闻言心中大喜,“夫人,那你的意思是要留下她了?” 楚刘氏冷冷道:“就让她留下做婢女吧。” 楚怀舟震惊无比,道:“夫人,这不太合适吧。” 楚刘氏挑眉看向他,厉声道:“怎么不合适?难道我身为一家主母连收个侍婢的权力也没有吗?莫非是要我去向爹请示一下?” 楚怀舟冷汗直冒,“不不不,这种小事夫人当然可以做主,那你看该如何安排恬柔和外面那三个人呢?” 楚刘氏道:“首先,她不许姓楚,她与楚家绝无关系,既是为婢就由家主另外改个名字,你就叫……” “能叫小柔吗?”楚恬柔哀求道。 “不行!你就叫小狗!一会儿我就派人带你去下人的地方,今天就开始干活。”楚刘氏冷笑道。 “还是我带她去吧。”楚怀舟急切道。 楚刘氏不置可否,“你吩咐小狗,叫她不要私自与人说话,更不要妄想逃走,我楚家刘氏可有生杀侍婢之权,她会死无葬身之地,你知道吗?” “是是是,愚夫明白。”楚怀舟连连点头。 楚刘氏迈步走向门外,走至门槛时又道:“还有,家丑不可外扬,外面那三个家伙该怎么办不用我多说了吧?” “明白,明白。”楚怀舟弯腰作揖道。 等楚刘氏走没影了,楚怀舟才敢去扶起楚恬柔,“孩子,这府中规矩森严,你务必小心,若有难处便与爹说,爹能为你周全的就尽量替你周全,你明白吗?” 明白,楚恬柔简直不要太明白!她若不明白又怎能活到今天? 她明白,只有活着才有机会。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三十三章:会战三击者 岁月无情,总不会为任何人、任何变故停留半刻半分。 生命,在岁月与天地的严密监视下,还是被逼诞生、成长、看华冉老,直至死亡。 生命,实在有太多的遗憾与哀伤! …… 房间中的何骏晨等三人正百无聊赖之际,先前那个给楚恬柔带路的家奴又来到三人面前。 男子笑意盈盈道:“有劳三位久候了,我家老爷为感谢各位护送我家小姐回府,特地在大堂备下酒席款待三位。” 何骏晨与萧独吟对视了一眼,心中已有盘算。 可能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以为凭借自己与楚恬柔的关系能够一步登天的张泉清,满心欢喜道:“好好好,楚大人有心了,我们这就去吧。” 这时,何骏晨从后面一把拉住了张泉清,打断道:“哦不用了,我们几个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请大哥代我们回去感谢楚大人好意。” “嗯?”男子回头诧异地看了一眼何骏晨,笑脸依旧但声音中带着冷意,道:“那可不行,我家老爷吩咐过了,这顿酒席三位贵人一个都不能少,请三位务必赏光。” 男子说话间,已有几个护卫跃入房中将何骏晨等三人围住。 这下做着白日梦的张泉清终于发觉有些不对劲了,他回头一望发现何骏晨和萧独吟都拿恼怒的眼神看着自己。 萧独吟上前,笑道:“既然楚老爷如此盛情,我等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男子冷笑一声,走在前面带路,几名护卫走在最后,这样无异于是押着何骏晨等三人赴宴了。 何骏晨被领着走过长廊,穿过花园,来到大厅,心中早已为府中的奢华惊叹了无数遍,仅仅一个知府家里就如此气派,那如果是皇帝的皇宫又该是如何景象? 大厅中的圆桌上早已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美食珍馐,楚怀舟位居主座满脸笑意。 “有劳三位远道而来护送小女回府,老夫实在感激不尽,请快快落座。”楚怀舟起身相迎道。 何骏晨见楚恬柔并未赴宴,心中冷笑不已,看来自己和萧独吟的猜测是正确的。 在何骏晨等人落座后,外面的护卫非但没有撤走反而又添加了人手,就连斟茶倒酒的也都是百里挑一的练家子。 “来!老夫敬三位一杯。”就在何骏晨思忖该如何脱身之际,楚怀舟已起身向三人敬酒。 “谢大人。”萧独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何骏晨也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惟是张泉清手里的茶杯抖得十分厉害,但在众人的注视下还是硬着头皮喝了下去。 何骏晨见状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不得不承认张泉清这小子是有点小聪明,但也仅仅是小聪明而已,面对眼前这样的困境照样只有任人宰割。而他不一样,他自幼随父亲学习医术药理第一时间就尝出了茶中下的应该是蒙汗药一类的药物。 连何骏晨都有所察觉,作为老江湖的萧独吟又岂会不知?他在饮下酒水之后就立刻把手放到桌子底下运功将酒水从指尖逼了出去。 萧独吟的这手功夫着实不凡,可惜坐在他旁边的何骏晨没能看到,因为他已经药性发作,和张泉清一样趴倒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萧独吟这时才看了眼两个小子,装出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道:“这酒……这酒里……”随后也随那两个孩子一样倒在酒桌上。 “来人,将他们三个运到城外去埋了。”楚怀舟朝门外喊道,立马就有四个护卫进屋将何骏晨他们三个抬走。 看到三人被抬走后,楚怀舟终于松了一口气,高高兴兴地到后堂找妻子交差去了。 头痛,何骏晨醒来后的第一反应。 “也不知道他们的蒙汗药里加了什么东西。”何骏晨一边双手揉着太阳穴一边嘀咕道。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面前生了一堆火,时近黄昏,而自己则在四人先前落脚的破庙里,不见萧独吟和张泉清。 过一会儿,萧独吟走了进来,手里拎着水囊和处理过的野味。 “你小子胆子很大,居然敢把命交到外人手里。”他坐在地上开始熏烤野味。 “胆子小我就不报仇了,而且你也不是外人。”何骏晨道,“张泉清他人呢?” “我给他扔镇子里了,估摸着这会儿该醒了,你关心他?”萧独吟道,听到何骏晨没把自己当外人,心头不禁一暖。 何骏晨摇头道:“我以为他死了,想确认一下。” “你小子也不是善茬。”萧独吟调侃道。 何骏晨拨了拨噼啪作响的柴火,淡淡道:“我发善心也是分对象的,像楚恬柔和张泉清这样的人就算死了我也不会心痛,而像之前那对老夫妇,他们家就靠编草鞋为生已经很苦了,我也没敢收诊金,就是从地里拿了两个地瓜。” 萧独吟笑而不语。 何骏晨道:“升米恩,斗米仇。这是我爹教我的,一味的发善心,优待别人薄待自己,这不是君子,是傻子。” 萧独吟点头道:“嗯,你爹把你教得很好,他是个了不起的人。” “他是很了不起。”何骏晨说着说着,开始抽泣起来,道,“他其实不用死的,如果不是为了照顾我,他肯定……他肯定不会……不会死的。” “吃吧。”萧独吟拍了拍何骏晨的肩膀,将烤熟的山鸡递给何骏晨。 “躲开!!!”何骏晨刚要伸手去拿,却被一旁的萧独吟闪电般的一腿踢飞,他自己也顺势倒飞十余丈。。 而在他出腿的同时,有一巨大的黑影从两人上方破顶而入,“轰隆”一声巨响,本就年久失修的破庙在这一击之下登时支离破碎,成为一片废墟。 在漫天尘土中,何骏晨艰难的睁开双眼,发现袭击他们的竟是…… 一柄剑! 一柄几乎与何骏晨等高的巨剑,在月色下泛着寒光。 巨剑有半截被贯入地面,一条数十丈长的沟壑将何骏晨与萧独吟隔开。 “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高手在。”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何骏晨和萧独吟四下环顾,却根本找不到说话的人。 “你们不用找了。”这句话说出来时似乎离两人尚远,约有几十丈外。 “我就在你们身后。”何骏晨听到这句话时瞬间竖起了汗毛,因为这句话竟是在他耳旁说出的! “小心!” 萧独吟这声“小心”虽喊得及时,何骏晨的反应也极快,但他刚想迈步前冲,却感觉有东西在自己背上点了两下,当即全身瘫软倒地不起。 “放开他。”萧独吟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紫色劲装的男子冷声道。 “行啊,你打得过我我就放。”男子笑道。 萧独吟闪身上前以掌代刀,一掌劈出,无刀胜有刀。 紫衣男子一跃而起轻松躲过,身后一排五六棵大树瞬间被拦腰斩断。 “哼!你龟儿子跑得倒快!”萧独吟怒骂间也一跃追上,跟着掌影翻飞,招招直取要害,紫衣男子有条不紊,只是以腿抵挡。 萧独吟以掌代刀的招式虽然精妙,但紫衣男子总能够在千钧一发之际化解,不多时两人已过了百招。 而另一边,何骏晨虽穴道被制,但眼睛仍可观察战况,心中盘算道:“这个家伙的速度快得离谱,但力量却及不上萧独吟,也绝对不是刚才扔出巨剑的人,也就是说他还有同伙,难怪他敢把我晾在这里,不过他的同伙为何不现身帮手?” 萧独吟掌势霸道凌厉,紫衣男子腿法灵巧多变,要想分出胜负绝非一时三刻就能办到,于是萧独暴喝一声,将全身功力灌入右掌,右掌瞬间变得像烧红的铁一般向前方划出一道火红色的圆弧刀气,刀气所过处树木尽摧,树叶更直接在高温下化为灰烬。 “好家伙!”紫衣男子惊呼一声,面对骇人刀气,只见他旋身直上直如一道紫色旋风,赫然催动十成功力,踢出全力一腿。 澎湃绝伦的腿劲迎头压下,已将退路封死,萧独吟亦不愿退,更运起全身功力挺掌硬接。 就在两人即将短兵相接之际,紫衣男子的腿影竟似灵蛇般环绕萧独吟手臂而下,直取其腔腹之位,实是出其不意! 好在萧独吟的天下第一刀名下无虚,及时以左手递出一掌与紫衣男子的一腿相抵,“隆”然一声,两人被各自震飞。 这也正中萧独吟下怀,他乘势落至何骏晨身畔一丈处,欲要替他解穴。 “天真。”紫衣男子笑容轻蔑,却并未打算阻止,因为此事自会有人代劳。 而此时,山林呼啸,狂风大作,何骏晨清清楚楚的看到一个黑点在月光下越来越大,原来竟是个人! 来人虽杀意浓烈,但萧独吟仍在对方攻势到达之前解开何骏晨的穴位将其拉走。 来人一拳打在了空地上,大地颤动,方圆十丈的地面如一张蛛网般寸寸龟裂,附近的几棵树更是被连根震出。 “嘿嘿,老家伙,我来会会你。”来着是一个穿着红皮坎肩的魁梧男子,也是那柄巨剑的主人。 萧独吟心知免不了一场恶战,便对一旁的何骏晨道:“我拖住他们,你先走。” 何骏晨挣扎了一下,手脚依旧没有知觉,道:“不行啊萧叔叔,我还是动不了。” 萧独吟心下一惊,只听那紫衣男子得意道:“我叶捷的独门点穴手法岂是外人能随便解得了的?” 叶捷复又对着魁梧男子戏谑道:“石战,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学坏了,就在一旁看着我挨打?” 石战双手抱胸,理直气壮道:“关我屁事,是韩烁想让你多试探这个家伙一下,叫我先不要出手的,你能耐你找韩烁去啊。” “狂龙八斩刀法,不知足下是何人?”一个灰袍男子慢慢从林中走出,正是韩烁。 “萧独吟。”萧独吟直言不讳。 “哦,天下第一刀?失敬。”韩烁眼中并无多大惊讶,他指了指何骏晨,道:“这小子是萧大侠的亲人还是朋友?” “萍水相逢。”萧独吟道。 韩烁笑道:“那就是了,我们只要这个孩子,并不愿旁生枝节,既然萧大侠与他非亲非故,那又何必为他拼上性命呢?” 何骏晨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定定的看着萧独吟,然而他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并未有乞求和无助,他的眼中只有无畏! 他无惧,早在矢志为父复仇的那一刻,他就已无惧任何事物,他不想再连累任何人。 而萧独吟呢?他又怎会不解何骏晨此刻的心意? 只听萧独吟问道:“我记得剑冢之内皆是家族子弟,从不收外人为徒,你们带走这个孩子要做什么?” 韩烁微笑道:“萧大侠好眼力,我等确是剑冢之人,这孩子我等带回去自有用处,请萧大侠不必费心了。” 萧独吟也笑了,“我萧独吟在江湖上好歹也算一号人物,他救过老子,老子若是弃他不顾,这事传扬出去老子将来还如何在江湖上行走?” 韩烁笑意更甚,“萧大侠,请恕晚辈无礼,以萧大侠如今的名声在江湖上行走恐怕早就举步维艰了吧?” 萧独吟脸色难看。 韩烁又道:“萧大侠放心,此番就当作是晚辈有求于你好了,我剑冢向来与铭神山庄交好,若萧大侠肯成全晚辈,改日可去铭神山庄随意挑一间上好的兵器如何?” 不错,韩烁这番话的确是说到萧独吟心坎里去了,铭神山庄向来以铸造神兵利器闻名天下,拥有一把无坚不摧的神兵固然是天下武者梦寐以求之物,而他的武功更需要一把宝刀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惟是…… 他是萧独吟。 一匹孤傲狂放的狼。 他可以战死,却绝不会摇尾乞怜。 “嘿!你的条件倒当真诱人。”萧独吟笑道,“可惜老子就是对稀罕的玩意儿感兴趣,这小子值得让你们卖这么大的人情,我猜他的价值绝对比铭神山庄的兵器要贵重不少吧?我若是留在手上,兴许能有更大的机缘也说不定嘞。” 韩烁闻言后依旧在笑,只是从微笑换成了冷笑,“萧大侠,晚辈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这个孩子在我们手里可以发挥无穷的价值,但在你手里只会有无穷的麻烦上身,望前辈三思而行,更要量力而行……” 萧独吟冷笑道:“我若不量力你又待怎样?” “那就没办法了。”韩烁扶额叹气道,“石头、叶子,给我把这个老东西……干掉!”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三十四章:剑?影 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 生命本就该平淡如水,盖因平淡其实也是一种“福”。 但他却“福”薄如纸! …… 叶捷身形一旋,己如狂风骤起般率先攻向萧独吟。 萧独吟挺掌相接,不料叶捷却突然于空中倒扣身形,一腿猛地向萧独吟腰间踢去,萧独吟及时以左掌抓住其劲腿。 而叶捷则单手撑地一个旋身解开钳制,而在此档口,一道寒芒自其腰间盘旋而出,随着腿影朝萧独吟胸口急削。 “绕指柔剑?!” 萧独吟惊异间向后方急退险险避过,但胸前的衣物还是被豁开一条口子,就在其还未稳住身形时又一阵罡风袭来,石战的雷霆一拳已朝其面门轰来。 萧独吟在仓促间难以聚气御敌,只得用双臂硬抗,只听“咔”的一声闷响,萧独吟双臂臂骨已裂,身形更被击飞数十丈外,撞断几棵大树方才止住力道。 何骏晨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但心中也同时生疑,“这头蛮牛居然有这么厉害,连萧独吟也接不住他一拳?” 石战的皮甲有缕缕红光流窜不休,他得意万分的看着被自己一拳打飞的萧独吟,嘲讽道:“天下第一刀也不过如此。” 何骏晨闻言心中无名火上涌,怒喝道:“傻大个你神气什么?你有种的就把身上那层皮脱了在跟我萧叔叔打,不然你就是属王八的!” “脱就脱!”石战闻言老脸一红,脱下皮甲往地上一摔,咬牙道,“韩烁,叶捷,你们谁也别插手,我和他单对单的斗一场。” 其实何骏晨猜想的不错,这皮甲乃是剑冢内祖传的一套上古兵甲,刻有佛道两家的云篆梵文,非但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更能使穿戴者力大无比。 眼看石战脱下了那件皮甲,何骏晨总算安心不少,他一早看出石战头脑简单容易冲动,故而以激将法让他把那件诡异皮甲脱下来,虽然解不了眼前危机,但哪怕只要有一丝机会也要争取。 略显狼狈的萧独吟朝何骏晨投以一个感激的眼神,转而对石战等人笑道:“剑冢与剑池本是互占东西并驾齐驱,惟是剑冢却日渐式微,你们可有想过这到底是何缘故?” 韩烁剑眉一皱,等着萧独吟的下文。 萧独吟指了指石战和叶捷,冷笑道:“剑冢本就是以精妙剑术闻名天下,但自从三分乱世结束之后,剑冢传到了你们这一代却偏偏去追求那些个旁门左道,把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全给扔了,一群欺师灭祖之徒又怎会走得长远?” “老东西,你找死!”石战一声怒喝,挟带着一股罡风暴起前冲,前先插入地面的巨剑在罡风的带动下拔地而起,飞入石战手中。 石战握剑后忽地腾身而起,横剑一挥,剑上罡气已罩向萧独吟,正是剑冢霸道剑中的“横扫千军”一式。 萧独吟虽受重击但身形依旧快绝不减,闪电避开来剑,原来所站地面登时被劈得地裂石飞,他以掌代刀向石战背后悍然劈去,后者及时回身举剑横挡。 “碰”然巨响,巨剑虽成功截住手刀,但磅礴刀劲透过剑身依旧杀向石战面门,石战偏头欲躲过刀劲,却还是被狠狠削去一块脸皮肉。 “啊!”石战一声惨嚎,手上劲力一松已让萧独吟乘虚而入。 萧独吟一脚踢飞石战手中巨剑,跟着掌影翻飞将石战层层笼罩,眨眼间就有数十记手刀结结实实的打在了石战周身。 最后一掌,萧独吟更是鼓足了全身功力轰在石战胸口,随之,数十道刀气如开闸泄洪般自石战体内破体而出,整个人血肉模糊。 血,满天飞洒,却不仅仅是石战的血,还有…… 萧独吟的! 何骏晨刚想为萧独吟的胜利喝彩,但他的笑容还未浮现便已转为惊愕! 是剑! 一把无形的剑穿透了萧独吟的左肩,更一并贯穿了石战的头颅! “你这杂种,你竟连你的同宗亲人也杀?”萧独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地捂住伤口,直冒冷汗,鲜血转眼间将他的上衣浸染。 “杀了又能怎样?老祖宗早就秘密吩咐过我不计一切代价,这个一切代价自然包括牺牲。”韩烁缓步走近,冷声道:“况且像石战这样的废物剑冢里多的是,死掉个把也无伤大雅。” 说着,他用余光瞥了眼亡魂大冒的叶捷,叶捷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卑鄙!无耻!”何骏晨声嘶力竭地大骂道。 韩烁看着何骏晨笑道:“你就骂吧,尽量多骂几句,因为你能说话的机会已经不多了,要好好珍惜哦。” “萧独吟,我本不想杀你,但你敢和剑冢作对我也只能赐你一死,你死后正好割下你的头颅壮我剑冢声威,嘿!”韩烁噙着笑容缓缓朝萧独吟逼近,右手戟指为剑泛出刺目白芒欲往萧独吟天灵刺下。 “给我住手!”何骏晨惊叫声中,他的身体再度爆发出了那道万丈光芒。 千!道!剑!光! 此番的千道剑气已不再像之前几次那样杂乱无章,而是尽数如排山倒海般朝韩烁涌去。 韩烁自有生以来除了剑冢老祖外还从未见过如此骇人剑气,当下双臂交错,鼓足全身真气,也有一股沛然剑气于周身涌现,形成一座剑气牢笼将自己保护其中。 一旁观战的叶捷更是被眼前景象吓得魂不附体,急急施展精湛轻功远遁而去,逃之夭夭。 然而,在何骏晨山洪爆发般的剑气面前,韩烁尽毕生之力凝结的剑气牢笼犹如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被瞬间吞噬,一路遇树摧树逢石破石地被冲入树林深处,不知生死。 萧独吟见机不可失,来不及惊叹就急忙给自己封穴止血,抱着半昏迷的何骏晨一路狂奔。 迷迷糊糊中,何骏晨感到自己被人抱起,那人的胸膛无比温热,或许是因为胸膛的主人拥有一颗赤胆雄心吧。 何骏晨最后还是昏了过去。 密林中,韩烁置身于断木碎石中痛不欲生,他方被何骏晨的千道剑气透体重创,全身血肉模糊,经脉尽断。 韩烁心中悲怒交加,一边咳血一边怒吼道:“他娘的,我韩烁纵横江湖十余载,没想到会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手里栽了跟头,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就在这时,一个通体漆黑的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韩烁的后方,冷声道:“你想报仇吗?” 韩烁震惊道:“啊!你……你是什么人?” 韩烁虽无法看见说话之人,但明显可以感觉到来人散发着一股阴森之气,宛如地狱恶鬼。 黑影冷笑道:“嘿嘿,我自然是来救你之人,韩烁,你任务失败,回剑冢也是一死,你若愿意投效我,我便能救你一命。” 韩烁稍作思虑,坚定道:“好!我跟你走!” “爽快,不过你全身筋骨尽断,想要恢复还需要一样东西辅助。”黑影道。 “是什么?” “与你随行的那只……剑猊!” 韩烁疑惑道:“你要它做什么?” 黑影冷笑道:“自然是要用它的筋骨来接续你的筋骨,到时你不仅能够复原还可以功力大增,一只畜生的命哪里c有你的命重要呢?” 这剑猊乃是剑冢培育的独门异兽,可通人言,极具攻击性,嗅觉十分发达,且对剑胎灵体十分敏感,韩烁等三人正是凭借这一点来追击何骏晨,只是其数量十分稀少,将其驯化往往又需要数年之久,故而剑猊在剑冢里的地位甚至高过一些弟子。 无奈,韩烁此刻为了保命也顾不得许多了,他凭着最后一点力气吹了声口哨呼唤剑猊。 “吼!!!” 一声野兽的咆哮震撼山岭,接着群鸟惊飞,百兽急走。 不多时,地面颤抖,一只全身全身包覆着金属,背上长着无数利剑的异兽,出现在二人面前。 血红的双眼看了看重伤的韩烁,又看了看那黑色人影,它便误以为是那人影将韩烁重创至此,在护主之心的驱使下当场就像那黑影扑杀而去。 “呵!” 黑影一声轻喝,一道黑气延伸而出,立时变成一把长逾九尺的镰刀飞出,向剑猊斩去。 黑影这一刀速度极快,就连反应速度如剑猊也未及反应就被当场破腹斩杀。 剑猊倒在血泊中呜咽着,挣扎了几下便彻底没了声息。 正当韩烁惊异此人的超凡修为之时,那道黑影伸出一双同样缠绕着黑气的双手迅速结了几个怪异的手印,脚下便浮现出了一个紫黑色的符阵,符阵如泥沼般将两人一兽吞没。 这漆黑又深不见底,如地狱入口的符阵到底会通向何处? 若它真是通往地狱,那地狱中又会否有一个即将觉醒的魔鬼?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三十五章:诡城 严格来说,安阳城并不能算是一座真正的城。 这安阳城只是建成了一座城的外观而已,它的规模大小充其量就是一个镇的档次,也并非是由皇帝亲自册封的真正城邑,不过,即便这安阳城是一座假城,它也丝毫不逊于任何真正的城邑。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安阳城内并未设有司法机构,但城内却能够秩序井然,百姓安居乐业,城门内外每日皆有人潮摩肩接踵,欣欣向荣,一派和谐。 然而,在和谐的背后,往往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他,正是为了这个秘密而来。 月明星稀,夜色如轻纱般笼罩着静谧的安阳城,祥和的气氛中透着一丝迷离之感。 一道飞驰的人影披着月光迅速遁入距安阳城百丈外的密林中。 他并没有即时入城,他只是藏身在密林内先远远窥视安阳城周遭形势。 虽然他现下与安阳城相距百丈,但他自信在这个距离内仍能清楚视物! 他极目远眺之下不由大吃一惊,只因他赫然发现城墙和城门处竟无一人守卫警戒,只有城头上挂了几盏用以照明的灯笼在冷风中摇曳,显得几分萧索。 城内灯火通明,色彩斑斓的灯光渲染着茫茫夜空,细听之下城内还有百姓的喧哗声和商贩的叫卖声咧! 他整了整蒙在脸上的黑色面巾,似乎也有些等不及想去凑个热闹了…… 果不其然,安阳城内张灯结彩,近数百亩的土地尽是布满纵横交错的大街小巷,街巷里人潮涌动,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此时已是晚饭的时候,部分城民早已回家吃饭去,当然也有不少人喜欢上城中最旺最热闹的馆子,所以安阳城内的夜市亦颇为热闹。 不单吃喝玩乐的馆子,就连横街窄巷,也充斥着不少摆卖油炸小食的商贩,还有人在卖唱呢! 就在人潮熙来攘往之际,就在那影影绰绰之间,当中,有一条头戴草笠的人影。 再一看,草帽下的这张脸赫然是六扇门总捕百里绝云的心腹,在承天殿与林逸峰比武较技的……司马卓涯! 原来,司马卓涯此番正是奉百里绝云之命来到安阳城调查神火邪教的踪迹,之前接到眼线来报说安阳城中有一处神火教的分坛,但自几日前,那些探子就与本部失去了联络。 本来百里绝云手下有四大得力干将,但其中三人早前已被派去执行其他的任务,司马卓涯只有先行一步,等其他人任务结束后来安阳城与自己会和。 百里绝云麾下的四大神捕名震中原,从他们的名字中各取一字刚好可以凑成“天涯海角”的成语,似乎是在意味着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绝不会有人能逃出他们四人的追捕。 四大神捕鲜少四人一起行动,但此番行动关系到六扇门的兴衰荣辱,所以六扇门上下不得不全力以赴,可见百里绝云现在已是孤注一掷了! 司马卓涯为了要先了妥城中形势,便买来草笠,换上便装,继而在街中倘祥。 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足安阳城这个地方,他想不到城里犹如一个大镇一般,住着形形色色的人。 作为公门出生的司马卓涯仅在大街上漫步了一会儿,就已发现了一些疑点。 首先,因为蝗灾的缘故江洲以南一带粮食匮乏,粮价更是一日三变,周围几个郡县都有大量的乞丐和流民,可这里却人人丰衣足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其次,是这个城里的景象实在太繁荣了,可以说是繁荣得诡异,盖因这安阳城虽规模不小但方圆百里之内渺无人烟,在地图上也根本找不到任何标识,若非司马卓涯一路打听绝没可能找到,这样一座没有商旅贸易促进发展的城镇为何还能够如此繁荣? 最后,更让人觉得怪异的是这安阳城既然如此富庶,那为何神火教和那些被鼓动作乱的叛民没来此地打砸抢烧,安阳城宛如就是一个世外桃源,将城里的人和外界隔离了起来。 带着这些疑问,司马卓涯穿街过巷,试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却遍寻无获。 就在司马卓涯路过一家饭馆时被一阵饭菜的香味吸引,想到自己连日奔波都未有好好吃过一顿像样的饭,此刻腹中确实有些饥饿。 他刚一步入饭馆,就有一名店小二十分热情地上前招呼,“哟,客官瞧着眼生,想必是远道而来吧?坐下用点饭菜洗洗风尘罢。” 大堂中无人用餐,只有掌柜在柜台边上“哒哒哒”地打着算盘,司马卓涯找了个靠门口的位置坐下,对小二吩咐道:“随便上两个小菜,再来一壶酒。” “好嘞您稍等,酒菜马上就到。”店小二说完就一溜烟钻进了后厨。 在这个空挡,司马卓涯开始打量起饭馆的每个角落,忽地,有一样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把奇怪的泥抹子。 为何说它奇怪呢? 因为这把泥抹子上的浆粘尚且湿润,但只是这样它还称不上奇怪,司马卓涯之所以觉得它奇怪全因为这间饭馆全是以红衫木搭建,整个屋子根本未见一砖一瓦,那之前是什么人用这把泥抹子在干什么呢? “客官,你要的酒菜来嘞!”就在司马卓涯疑惑间,店小二已经谄笑着将酒菜端了出来,并将它们小心翼翼的摆在他面前。 看着两个精致的小菜,司马卓涯食指大动,将刚才那个小小的疑问抛在了脑后准备享用美酒佳肴。 就在他准备斟酒之际,忽然从他斜对面的窗户外面丢进了一个白色的坚硬物体,打翻了酒壶掉在了菜汤里。 司马卓涯抬眼一望,只见窗外有一个娇小的身影一闪而过,他不禁气恼道:“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调皮!” “嘿!抓住那个小兔崽子!”一直在安安静静打算盘的掌柜突然像受到刺激一样大吼道。 “哎……”司马卓涯刚想劝阻掌柜和小二,但他二人却已翻窗而过去追那个孩子了,连店门也无人照看。 司马卓涯见状不禁摇头失笑,不过是孩子的捣蛋而已,又何必如此大动肝火呢? 不过经此一闹他也已无甚胃口,当下就掏出半两银子放在桌上起身欲走,却恰好看到刚才那个孩子扔进来的白色坚硬物体正在菜汤里化开,还有黑色的液体渗出。 司马卓涯觉得事有蹊跷,立刻将其捡了起来,拿到手里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这个白色的坚硬物体竟是一个包了张纸的石头。 而这张纸上原本学了几行小字,却因为掉在了汤里化掉了墨水变得一团糟,能够依稀看清的就只有四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字眼…… “别”“快”“城”“火” 司马卓涯大感疑惑,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刚才那个孩子一定是想向自己传达什么讯息,但又出于某种因素使他不能亲自出面说明。 再回过头来想想,似乎那掌柜和小二追出去的时候面露狰狞,眼冒凶光,似乎还有武艺在身,这绝对不合常理! 难道…… 司马卓涯不敢再想,当下运足真气如风般冲出了饭馆,在各栋房屋楼舍的房顶上纵身飞跃,他一定要比其他人都更早找到那个孩子,向他当面问清楚这座…… 诡城!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三十六章:追踪 如果说这是一个梦。 那这必将是司马卓涯今生今世做的最恐怖的梦。 风不断地在他耳边呼啸。 司马卓涯立身于安阳城中最高的一座建筑上他俯视整座安阳城,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山人海,却始终未有发现那两大一小的踪迹。 他向来对自己的轻功很有自信,但这次却连一个孩子也追丢了,不禁心生疑惑,“奇怪,不过是片刻之差,为何那两个人和孩子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刚得到一点线索却眨眼间就中断的司马卓涯不禁感到一阵失落。 无奈之下,他决定先返回之前的那家饭馆,因为不管那两个人有没有抓到那个孩子都应该会回到店里,或许从他们的嘴里能问出一点线索。 司马卓涯施展轻功,几个起落就回到了之前的饭馆。 但当他来到门口时,眼前的景象简直叫他怀疑自己的精神是否出了问题。 因为他眼前所见的哪里是什么饭馆,而是一个赌场! 摇骰子声,洗牌声,叫骂声混成一片,人声鼎沸热闹无比,跟先前那个门可罗雀的饭馆根本是天差地别。 这时,一个伙计笑意盈盈的走上前来,道:“哟,这位爷,您是玩儿麻将牌九还是骰子啊?” 司马卓涯一时被惊呆了,想说话却根本无从开口。 那伙计见他毫无反应,又道:“大爷放心,咱们昌运赌坊向来以诚为本绝不弄虚作假,您真的不进去玩儿两把?” 司马卓涯强自镇定下来,对伙计问道:“你们这里之前不是饭馆吗?怎么又变成了赌坊?” 伙计笑道:“嘿,大爷,你这话可是从何说起啊?咱们这昌运赌坊开了有好几年了,从没做过吃饭的生意,不信您上大街随便拉个人问问,这安阳城里有谁不知道咱们昌运赌坊。” 司马卓涯脸色一沉,决定要去赌坊中探探究竟,“我想进去四处看看。” 伙计面露难色,道:“啊?看看……大爷,你要是来找乐子咱是来者不拒,你这到处看看怕是不妥吧。” 司马卓涯懒得理他,一个闪身就冲进了原先后厨的方向,可他一掀起帘布见到的并不是灶台和锅碗瓢盆,而是一张长长的赌桌,上面押满了各式各样的筹码,房间里的装修精致风雅,里面的人也个个都是穿金带银的显贵人物,他们抽着大烟喝着烈酒,房间里的气味十分呛鼻。 他们见到司马卓涯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面上十分不悦。 那坐庄之人见他无礼,厉声斥责道:“你是什么人!这里是贵宾房,你怎么可以胡乱闯进来!” “对不住对不住,坏了各位爷的雅兴,小的这就带他离开,各位爷继续,继续,嘿嘿。”伙计一边赔罪一边将司马卓涯往大门处拉扯,只是他有武功在身,两条腿像生了根一样,伙计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拉他不动。 司马卓涯定定地站在原地,一双锐目不断扫视着房间想要找出些什么,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庄家见他还没有离开的意思,气急败坏道:“嘿!你个小王八蛋还不走?再不走我可喊人把你打出去了啊!” 伙计见来硬的行不通,干脆在司马卓涯耳旁哀求起来,“快走吧大哥,算我求求你了,我这饭碗还得要呢。” 司马卓涯虽然心有不甘,但他也不愿犯下众怒,只能于众目睽睽之下悻悻离去。 他和伙计来到门外,伙计愁眉苦脸道:“我说大哥啊,你也看见了,我们这里千真万确是赌坊啊,你要是再这么纠缠下去,我们当家的知道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抱歉,是在下鲁莽了。”司马卓涯从怀里取出半两银子塞进伙计的手里,“这半两银子全当作是赔罪吧,告辞。” 拿到银子的伙计当场乐坏了,连忙朝走远的司马卓涯喊道:“哎,大爷慢走,有空再来啊!” 此时的大街上冷冷清清,只有远处断断续续传来打更人的打更声。 经过这一番折腾,司马卓涯直感身心俱疲,时辰也在不知不觉间到了子时。 他如无头苍蝇般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乱逛,如无意外,他今天晚上就要露宿街头了。 并非是身上的盘缠不够,而是出了饭馆变赌坊这档子邪门事儿之后,他就开始对这座城里的任何事物产生了一种不信任感,加上前几天的探子失踪一事,向来稳重干练的他居然觉得有些心底发毛。 司马卓涯走了一会便在墙角处发现了一辆木制的双轮平板推车,他径直走去往车上一躺准备就这样对付一宿。 惟在此时,斜躺着的他一扭头,赫然就发现了他左手边的墙上竟画有一个黑色的扇形标记。 那是六扇门独有的联络暗号! 见此,司马卓涯瞬间来了精神,心中的阴霾也顿时一扫而空。 看来之前来安阳打探情报的几名探子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但后来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变故,他们来不及将情报送出所以就留下暗号用以提醒后来人。 司马卓涯心中狂喜,他相信只要一路跟着暗号走说不定就能找到那几名探子的下落,更可以揭开这座诡城的秘密,但事情真的会如此顺利吗? 随着暗号出现的越来越密集,司马卓涯更是全力催动轻功往安阳城之东飞驰而去,不多时,他就来到一片漆黑的荒野,而荒野上蠢立着一座庙。 一座观音庙。 暗号到这里就不见了,追至此处的司马卓涯现在也别无选择,只能入庙一探。 许多时候,想大多并无用处;他只是小心翼翼的、徐徐的步进庙内。 庙内十分阴暗,并无香火,庙内的观音菩萨,可曾感到寂寞? 整座观音庙,此刻只充满了无边的寂寞与黑暗,实在是太黑暗了,司马卓涯不得不取出火招子,燃点墙上油灯,以灯光来填满庙内恼人恼神的空虚寂寞……当灯光一亮之际,他方才发觉,这座观音庙其实并不很大,大约只有数丈丁方上下,然而一座如此细小的观音庙,会否又藏着一些令人意料不到的惊天大秘密? 司马卓涯的目光不由移到观音像上,这座观音神像倒真不小,约莫也有一个人的高度,且手持净瓶柳枝,做工精细,不过…… 这座观音神像的表情着实让人毛骨悚然! 世人眼中的观音菩萨虽然法相万千,但无一例外皆是慈眉善目,充满无线悲悯之色。 惟是这座观音像的表情却是凝眉怒目,气势慑人。 为何向来以大慈大悲著称的观世音会做出如此神态? 可能正是因为祂能观遍世间百态听遍众生之音,祂看了太多的邪恶丑陋,听了太多的污言秽语,所以祂开始厌倦,开始憎恶! 祂厌倦了贪得无厌的凡人,祂憎恶这个肮脏不堪的人世,祂再也不愿意施舍哪怕一丝仁慈! 如此恐怖的观音像就连一向不信鬼神之说的司马卓涯心底里都不禁升起一股凉意。 就在司马卓涯刚想察视庙内每个角落之际,他陡地发现在观音像左手托着的净瓶上似乎刻了什么东西,由于室内光线昏暗,他就想去将净瓶取下看个清楚。 惟是,就在司马卓涯纵身一跃把净瓶拿下的刹那,他便发觉,净瓶的表面赫然只是刻着一句话:“多管闲事的人,你所能知道的仅止于此,再见!” 再见? 什么再见? 正当他思忖之间,观音神像那只本来持着净瓶的手,嘎地传出“卡”的一声…… 司马卓涯霎时面色大变,他终于明白“再见”那两个字的意思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霍地一跳! 接着! 爆! “隆”!一声巨响,整个观音庙骤然发生一场剧烈爆炸;炸力之强之劲,更当场把整座庙轰个四分五裂,火屑横飞,瞬间已陷于一片火海之中。 而在安阳城外,也有人同样见证了这场惊心动魄的爆炸。 在距离安阳城外二百丈的山坡上,一头青丝随风飘扬,一袭白衣欺霜赛雪,一双眼眸冷如寒潭,一旁便是皓皎明月。 但即便是清风,霜雪,寒潭,皎月四者同聚,也难掩盖其气质之万一。 他旁边忽有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幸亏我们没先入城,否则就要给司马卓涯这小子当了替死鬼。” 另一边也有一个男子的声音附和道:“嗯,这安阳城果然有问题,我们需得小心行事。” 第一个男子稍作沉吟,向那一袭白衣问道:“封逸大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封逸? 是林逸峰!而那两个男子正是皇甫靖天赏赐与他的两个仆人——死奴和囚奴。 原来他们也来到了安阳城! 林逸峰面对死奴的询问只是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等。” 等,这个字对于林逸峰来说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现在的他最不怕的就是等。 因为只有等,对手才会出现破绽,出现破绽便能有机会,有了机会就可达成目的。 眼下对“城”是如此,将来对“天”亦是如此!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三十七章:囚禁 水,异常的刺骨冰冷。 司马卓涯缓缓地睁开双眼,湿润的眼眶逐渐清晰了起来。 这里也不知道何处何方,只知道是一个异常昏暗的洞穴,洞穴顶上的钟乳石不断有水珠滴下,周围只有零零星星的几盏油灯,显然有人工开凿的痕迹。 他的四肢,正被粗如树藤的铁练缚在洞内两根石柱之上。这些铁练,也不知是以何玄铁所铸,竞能将他这样的高手牢牢钳制。 不过比起眼下的情形,他已十分庆幸,至少,他没有在观音庙的那场爆炸中被当场炸死。 原来那场爆炸虽然威力强大,可司马卓涯的轻功也绝非等闲,尽管他做不到像皇甫靖天那般毫发无损,但也至少在爆炸的火焰及身之前撤至庙外,不过命是保住了,爆炸所产生的气浪终究还是将他震昏了过去。 这洞穴昏暗非常深不见底,不知是何人开辟又会通往何处,只是想知道答案就得先解开身上的铁链。 司马卓涯微微一笑。 这铁链明明坚不可摧,他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他笑是因为他想要脱困根本无须破坏这四条铁链,他身上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武器。其实说不为人知也不确切,毕竟这个秘密武器无论是男女老少,每个人身上都有,但能将它如此使用的估计只有眼下的司马卓涯一人。 司马卓涯从头上扯下一根头发,同时闭目凝神气沉丹田,运使“驭风诀”,柔顺的发丝霎时间尽数硬直如针。 他先将左手的锁扣抬起,用那根头发戳进锁孔中一阵捣鼓,不多久只听“咔哒”一声,锁扣应声而开。 开锁撬门是江湖中为人所不耻的行为,但六扇门可不理会这些,相反,这还是一门必修课程,虽说学会了不至于去打家劫舍,可也能以备不时之需,现在看来这的确很有必要。 见到成果后的司马卓涯信心大增,如法炮制,将其余三条铁链也悉数打开,但他没有即刻走脱。 因为用如此方法开锁实在消耗了他不少的功力,他想了想将锁铐虚扣在自己的手腕和脚脖子上,然后就可以放心地盘膝调息恢复功力了。 就在司马卓涯功行圆满之时,在黑漆漆的洞穴深处慢慢的传出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明显是冲着这儿来的,司马卓涯心里很清楚,来人一定是操控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只是自己眼下身在敌营,又不知对方底细,硬拼实非上策。 于是,司马卓涯将心一横,干脆往地上一躺装作还未苏醒的样子,对方既然没有在观音庙外杀了他,现下因该也不会痛下杀手,他大可以等对方走后再悄悄尾随,伺机逃出此地。 脚步声直到司马卓涯跟前才停下,似乎是在观察他,司马卓涯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保持均匀以防露出破绽。 过了一会儿,来人终于离去,待他走远后,司马卓涯陡地睁开眼睛,取下手铐脚镣迅速跟了上去。 洞穴内的通道幽暗狭窄四通八达,若是外人入内,目难视物不说,而且极易迷路,但此刻的司马卓涯却丝毫不担心这个问题。 他现下虽一直与对方保持十丈的距离,根本无法看见对方的身影,但他凭借着“驭风诀”中的听风之术可以在十丈之内靠空气及风向流动分辨物体方位,因此在这样的环境中对司马卓涯反而是有优势的。 大概在通道中左拐右拐地走了一里路,司马卓涯越走越是心惊,这个洞穴的规模实在大得超乎他的想象。 好在没过多久前方就出现了光亮,好像是一间石室,还隐隐约约地传出谈话声。 本来在正常情况下,十丈距离之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司马卓涯的耳朵,可惜洞穴通道迂回曲折,对方又将声音压得很低,即便是他用“听风之术”也听得很是模糊,无奈只得再靠近几丈。 他凝神静听之下,发现石室中共有两名男子。 只听其中声音尖锐的一人说道:“严坛主怎么样?此番可有收获?” 严坛主?司马卓涯心中一惊,难道这里就是他要找的神火教的安阳分坛?真是几经波折啊,可他如今身在龙潭虎穴实在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担忧。 只听那严坛主道:“嗯,我早前挖出了那两个六扇门的探子以后,就派人在城中留下了六扇门的暗号一直通到城东观音庙,没承想这小子还有两下子没给当场炸死,不过也好,反正这小子活着也能有用就让他多活几天,倒是尤兄你这边有何进展?” 尤姓男子笑道:“严坛主尽可放心,我这里进展得十分顺利,经过我精心改良的蝗虫不光是繁殖能力和代谢能力都大幅增强,无论任何气候和环境都不会受到影响,而且最重要的是它们可以被我秘制的雾草香吸引,你先前派人将此香撒在农作物上后我的蝗虫不就把农作物吃得一干二净嘛。” 严坛主道:“不错,此番计划尤兄实是功不可没,现在朝廷已经注意到了我们神火教的神威,相信过不了多久我教就可以推翻皇甫一家的政权,等教主荣登大宝你我便是开国功臣。” …… 二人的这一番对话,都被石室外的司马卓涯听在耳内,恨得咬牙切齿。 心道:“怪不得这次的蝗灾来得如此蹊跷,原来是神火教的人在背后搞鬼,这群畜生为了一己之私竟要害死成千上万的无辜百姓!” 民以食为天,上到王公大臣下到平民百姓都需要吃饭,一个国家要是没了粮食那这个国家也就玩完了。 正当司马卓涯思忖该如何将消息传回总部的时候,有只虫子一直在他的,几次驱赶皆无效果,叫他心烦意乱。 忍无可忍之下他顺手一拍,“啪”的一声,将那只虫子拍死,但双掌互击的声音在通道内十分响亮,石室中的两人立刻察觉。 “什么声音!?” “我去看看。” 石室中迅速走出一名中年男子,通道昏暗看不清其样貌,但隐隐透着一股独属于强者的气势。 他四下观察不见异常,遂又转身折回石室中继续与那人交谈。 “没事,兴许是通道里的老鼠。”严坛主顿了顿又道:“现下计划的第一阶段大获成功,接下来我们就要把范围扩大,让你的蝗群向北移动。” 尤姓男子笑道:“严坛主说的是,此时便包在我身上。” 严坛主笑道:“那就有劳尤兄了,严某尚有要事得出去一趟,就不再叨饶了,告辞。” “坛主请。” 严坛主离开石室慢慢消失在黑暗的通道中。 此时的司马卓涯正双手双脚撑在石壁上,见那严坛主走远后才跳下来,心道:“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把他们的阴谋告诉总捕,方才那个严坛主说要出去应该是要离开这个山洞,我只需在后面尾随他就能离开此地。” 司马卓涯一路使用“听风术”与严坛主保持在十丈左右的距离,但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了近一柱香的时间却没见到哪怕一丝光亮。 司马卓涯不禁暗自生疑,“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走了这么久还未停下,难道他已发现我了故意带着我兜圈子?那我还要不要继续跟下去?” 就在他把持不定之际,前面霍地出现了光亮,但那并非日光,而是火光。 而与此同时更让司马卓涯惊奇的事发生了,他本一直在用“听风术”跟踪严坛主从未间断,但此刻却突然没了那严坛主的气息,这着实把司马卓涯吓了一跳。 因为发生这种情况通常有两种可能,一是那人死了,二是对方凭空消失。否则就算对方站着不动,呼吸时所造成的空气波动也会被司马卓涯的“听风术”察觉,但这严坛主却突然间没了任何气息。 尽管司马卓涯知道两种可能都不会发生,但他现在已是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去前面的火光处一探究竟了。 就在他独自走了一会儿后,隐约听见前面的火光处传来哭声。 那哭声十分哀怨,犹如在地狱深处受罚却永无翻身之日的厉鬼,他们哭泣,他们绝望,他们无比憎恨,也许,前方便是真正的地狱。 司马卓涯复行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异常开阔的洞穴,火光明亮,面积比起六扇门的总部也不遑多让。 在地上还安置着大约一两百个牢笼,这些牢笼皆是一丈高五丈宽,足以关住十只大象。 但这些笼子里关的却不是象,而是人,一堆又一堆的人。 司马卓涯明白这些人不可能平白无故的被关于此处,于是现身上前欲问个究竟。 他慢慢靠近距他最近的一个笼子,面前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他低垂着脑袋看不清面貌,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似乎正处于一种半昏半醒的状态。 “大哥,大爷,小兄弟,快醒醒。”司马卓涯一连叫了好几个人,试图让更多的人注意到自己。 那几人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醒来,缓缓抬起头看向司马卓涯。 随着那几人的面目逐渐显露,司马卓涯的心也愈跳愈快。 “啊!!!” 当他彻底看清这几人的脸后,恐惧迅瞬间占据了他的心头,他立即抽身狂退数丈,猛吸一口凉气,他竟是看见了今生最令他恐惧的一幕! 司马卓涯惊恐道:“你们……你们究竟……是人还是鬼!”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三十八章:绝境 传说,在八热地狱的最深处有一地唤作无间,而在无间狱中有一种鬼怪唤作赤鬼。 它们全身赤红,被永远禁锢在一座高广二万由旬的铁屋里,屋中猛火常劫不息,更有无数巨大铜锅,锅中充满沸腾的铁水熔铜,四方都有猛火燃烧,那些鬼怪被掷入其中煎熬烧煮翻腾搅拌,由内而外皮肉骨血处处与熔浆炽火混为一体,其剧苦刹那不停直至劫尽。 …… 那根本便不是人该有的脸! 岂止是脸,他们的皮肤从头到脚都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血红色,简直和民间传说中在无间狱受罚的赤鬼如出一辙。 一名男子有气无力地看了司马卓涯一眼,随后如着了魔一般,嘴里“噫噫啊啊”,双手疯狂地冲司马卓涯比划。 其他人见此,也和那名男子一样用手向司马卓涯比划,嘴里也是“噫噫啊啊”,愣是半个字也不讲。 司马卓涯强自镇定下来,抱拳道:“在下是六扇门的捕头司马卓涯,此番是奉命来安阳城调查神火教分坛,不知你等为何会被囚禁于此?” 那些人听了司马卓涯的话后依旧不停的用手比划,只字不语。 后来其中一名男子指了指自己的嘴,又向司马卓涯招手示意其靠近。 司马卓涯不疑有诈,漫步走上前去。 那人见司马卓涯走近,急忙张开自己的嘴让他观看。 司马卓涯定睛一看,心中大惊,原来他的舌头被人割掉,难怪他有口难言。 不光是他,这个洞窟里关押的所有人都被割去了舌头,看来他们应该是知道了什么不应该知道的事,但对方又不能将他们灭口所以才用了这个办法。 司马卓涯想了想,问道:“你们当中可有人识字?” 笼中一个稍年长的男子举起了手,用手指不断指着自己。 司马卓涯颇感欣慰,双方总算能够做出交流,遂将随身携带的石墨笔递给对方,“大哥,我想知道如何离开此地,还请你指点明路。” 那人点了点头,指了指司马卓涯来时的洞口,随后在牢笼的木柱上写下了“左右右”三个字。 司马卓涯立刻领会,看来这些人并非是一直关在笼中,而是经常在地穴中进进出出,故而对这里的环境十分熟悉。 “大哥,你的意思是从这个洞口出去以后在第一个岔口左拐,然后在第二第三个岔口右拐?” 男子点了点头,将石墨笔递还给司马卓涯。 司马卓涯起身冲众人抱拳道:“在下知道大家受到了非人的折磨,但请诸位再坚持一段时日,等在下上报朝廷之后再来解救大家。” 这时,忽听一个雄浑男音声音在洞窟之内回荡,是之前那个严坛主的声音。 “救人?你现在自身都难保了你还想救谁?” 司马卓涯朝空旷处大喊道:“姓严的,你休要藏头露尾,有本事便别用阴谋诡计,来与我堂堂正正地一决高下!” 严坛主狞笑道:“黄口小儿大言不惭,好,本坛主就如你所愿,让你败得心服口服!” “服”字刚出口,司马卓涯立时感到一股灼热之气从天而降,竟是一人掌冒烈焰居高临下直取其天灵。 对方来势汹汹,司马卓涯不敢硬拼,当下以一招“驭风腿绝”之“风烟拂柳”回击,腿带柔劲,似春风拂柳般将对方掌势错开,跟着朝对方面门连踢数记重腿。 严坛主不料对手腿法快绝,面门连吃数腿后双掌运功催生火焰连消带打,将快腿一一拒之门外。 司马卓涯一时以快压制对手,正欲乘势追击,熟料对手掌力灼热,不一会儿,自己的长靴竟被点燃,当下抽身急退,趁机用潮湿的地面将脚上的火焰擦灭。 “这就是神火教的毒火神功,果然不可小觑。”司马卓涯暗忖道。 严坛主见司马卓涯攻势一退,再度挺掌攻上,司马卓涯心知当下不可硬拼否则对方后援来到自己将难以脱身,于是他旋身而起,自生一股旋风,连洞内的火炬也被其一卷而起在空中飞旋,在司马卓涯的腿劲带动下朝严坛主席卷而去,正是“驭风腿绝”中的“风抟九万”一招。 风火交加,威势无俦,严坛主双掌运转如盾,一击挡下来招,两道强悍气劲冲击下产生震爆,所有火炬瞬间被熄灭,整个洞窟也随之漆黑一片。 周围一片漆黑反而成了司马卓涯的天下,他凭借着“听风术”在幽暗的洞穴中畅通无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道石门前。 石门的两旁各有一个灯盏,一个积满灰尘,另一个光泽明亮,司马卓涯直接就去旋动那个光泽明亮的灯盏,果不其然,石门缓缓打开,温和的日光照射进潮湿昏暗的洞穴,他立刻夺门而出。 只是,这是否也太轻松了些? 一心想要逃离此地的司马卓涯未有细思,只是当他再一次见到外面的世界时却彻底傻了眼! 原来,出现在司马卓涯面前的是一座花园,而刚才自己通过的那扇石门是这花园中的一座假山,自己并非是在野外。 心知有追兵在后,司马卓涯尽管惊讶却并未多做驻留,直接施展轻功扬长而去。 司马卓涯于空中远眺,眼前所见居然是一座城,不过,为何这城有些似曾相识? 啊!这座城赫然就是他先前来到的安阳城! 城的东面还有一堆被炸毁的观音庙的废墟,错不了! 那神火教的分坛就在安阳城的地下! 无怪乎先前那两名六扇门的探子离奇失踪,他们一定是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被灭了口。 他目光一动,迅速地落在了一座马厩前,冲屋里喊道:“主人在家吗?” 一个中年男子闻声步出屋子,见院子里无端多出个人来,惊恐道:“这位兄弟,你……你要做什么?” “大哥你不必惊慌,小弟是想借大哥的马用一下,当然,小弟也不会白借,这个玩意儿还值点钱请大哥收下。”司马卓涯掏出了一个缝有金丝的锦囊递给对方。 之前在地窟时司马卓涯就发现自己身上的银钱和令牌悉数被搜走,只有那支石墨笔和眼前这个本来用来装银两现在却空无一物的锦囊。 男子接过锦囊双眼放光,忙道:“好好好,你在此稍后,我去取鞍鞯予你。” 男子跑回屋中,不多时就取来鞍鞯递与司马卓涯。 就在他接过鞍鞯之时,左手手腕忽然感到一记刺痛,跟着左手手臂迅速麻木,鞍鞯也掉落在地。 “你!”司马卓涯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这个男子极有可能是神火教的人。 就在电光火石间,男子左手手中多了一把匕首,直取司马卓涯咽喉。 司马卓涯虽遭暗算,但好在还有反击能力,一脚便将男子踹得倒飞出去,口喷鲜血。 可经过运气后,麻木的症状更加明显,“扑通”一声,司马卓涯半个身子都失去知觉,一头栽倒在地。 而在此时一群身穿红色劲装的人纷纷涌入司马卓涯所在的院子中,足足有四五十人,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忽听一个男声从司马卓涯的后方出现,“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有很多疑问,对吧?司马卓涯。” 那人缓缓走到司马卓涯的正前方,但他此刻已经全身麻痹无法动弹,根本看不见来人的脸。 不过也没那必要,因为他已靠声音辨别出了那人的身份,他就是自己在地窟里遇到并交手的严坛主! “我终究是棋差一招。”司马卓涯心有不甘道。 “不,你并不是棋差一招,而是这局棋你一开始就已经输了。”严坛主得意道,“从你踏进安阳城的那一刻起,你的一举一动就已经在我们的监视之下了。” 司马卓涯冷声道:“那间突然变成赌坊的饭馆想必也是你们的手笔了?” “哈哈哈!何止是那间饭馆?你眼前所见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甚至这整座安阳城都是我们的手笔!”严坛主得意道,“你还没明白吗?你不是要找神火教在安阳城的分坛吗?其实你一直都身在其中,可笑你却浑然不觉。” 司马卓涯似乎突然想通了什么,面色苍白,眼神无比震惊。 “不错,这安阳城中的百姓全是我神火教的教徒,这整座安阳城就是我们的分坛!我们神火教拥有你们想象不到的财力和人力,可以在短短的十日之内就建造出像安阳城这样一座美轮美奂的城镇。” “那地窟里那些关在牢笼里的人又是怎么回事?”司马卓涯问道。 “他们呐,全是我们从附近的州郡抓来建造安阳城的劳工,我们给他们吃了一种十分特殊的毒药“珐焰散”,中毒者会变得全身赤红,且需要让身体一直处于发热状态以压制毒素,否则就会全身灼烧而死,所以他们为了活命只能拼命的劳动。” 严坛主看着他,高声笑道:“这是我向教主提议的,我很聪明吧!” “你的确很聪明,聪明到自掘坟墓。”一个冰冷且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声音自高空响起。 “什么人!有胆子就现身说话!”严坛主冲四周怒喊道。 唯独司马卓涯毫不疑惑,只是有些意外,他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 天上地下也只有他才会拥有如似冰冷的声音,如斯冰冷的气质…… “我有胆子现身,那你可有胆子……” “献命?” 不知何时,房顶上竟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拥有冰一样“心”的人——林逸峰!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三十九章:天在哭 雨,总是那么应时。 听老一辈人说,天上之所以下雨是因为人间某处又发生了一场惨剧,天可怜见。 这雨水正是上天的泪水。 天纵然还能哭泣,但他的泪却早已流干,而他亦不需要再流泪,他往后要流的,就只能是…… 血! …… 何骏晨已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这样醒来了。 他没有立即起身,而是怔怔地看着山洞外的雨景,淡淡道:“萧叔叔,你走吧,别要管我了。” 萧独吟从后面踹了他一脚,愤愤道:“走?你说的轻巧,你把老子坑得这么惨,现在一句话就想把老子打发走?没那么便宜。” 何骏晨泪眼朦胧。 萧独吟忽尔笑道:“没想到你小子深藏不漏,你那招叫什么名堂?” 何骏晨起身接了点雨水擦脸,完后转身冲萧独吟笑道:“我说那是我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你信吗?” 本以为萧独吟会觉得自己是有意卖关子,孰料他却一本正经道:“我信。” 何骏晨还想问为什么,萧独吟又续道:“这没什么好不信的,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在离奇的事我也见过,比如我就见到过有人天生就能和动物沟通,还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带百鬼出行,所经之处如大军过境,更有人能吐涎成湖,掷石成山。你体内那股剑气虽说厉害,但跟那些大能比起来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何骏晨打趣道:“哟嚯,你倒是见多识广……咳咳咳。” 忽然,何骏晨剧烈咳嗽起来,呛出了一口鲜血,脸色较先前更为苍白。 萧独吟见状,急忙上前抓住何骏晨的手腕,道:“你别动,我替你号脉。” 何骏晨摇了摇头,“不用号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早前那个黑衣叔叔就告诉我了,我体内的剑气十分霸道,每用一次就会大大损耗我的真元,最近一个月里我已经先后用了四次,五脏六腑感觉要裂开了一样,恐怕离死不远了。” 在为何骏晨号脉的萧独吟脸色难看,正如何骏晨所言,他的五脏六腑受损严重还有内出血,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 “放心,我有办法。”萧独吟道,“你之所以会如此无非就是体内剑气横冲直撞不受控制,我有吐纳归元之法,你习练之后便可永诀后患,而且你还能够随心所欲的操控它,让它为你所用。” 何骏晨听罢眼前一亮,随即又苦笑道:“嗯,这个我之前也听黑衣叔叔说过,但是我当时不想再受他恩惠一心只想着离开,现在总算是自食恶果了。” 萧独吟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现在我就将心法传授于你,你能记多少便记多少。” 本来萧独吟只是想让何骏晨减少些熬痛,也没指望他能学的有多好,可事实却让萧独吟大吃一惊。 这孩子的记性和悟性竟然出奇的高,非但过耳不忘,而且萧独吟刚说完上一句他就能八九不离十的猜出下一句,这不禁让萧独吟大起爱才之心。 大约一个时辰后,萧独吟把自己的吐纳归元之法尽数传授给了何骏晨,其中有不少习武之人的专用术语他也一一为其详解。 世间万物总是万变不离其宗,武学一途亦是如此。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神农御命经》本就被何骏晨烂熟于心,只是其中除了医药理论外有许多武学术语,故而在此之前他一直难以领会。现下他得到了萧独吟的指点,修炼起来畅通无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将《神农御命经》运行了两个小周天。 何骏晨功行完毕陡然睁眼,只觉精神百倍身心通畅,就连五脏六腑的伤势也好了十之七八,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神农御命经》果然神妙非常,怪不得那个司马平风会不惜一切的要得到它,还有那个陈平,虽然他嘴上说是为司马平风讨的,但估计他也是想要据为己有。” 何骏晨正想得出神,萧独吟的话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嘿!真是奇了,那你这小子还真是怪胎啊,刚才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这才一顿饭的功夫居然就生龙活虎了?” 何骏晨回过神来,打量着萧独吟的伤势,心道:“《神农御命经》中有一章名叫《合气》,讲的是将自身的【气】与其他生物的【气】串联,类似于武林高手的渡气疗伤之法,应该可以应付他的伤势。” “让我看看你的伤。”何骏晨说着走上去要查看萧独吟的伤口。 萧独吟也没有阻拦,大大方方地褪下勉强能称为衣物的布料,露出了一个血洞,那是被韩烁用剑气洞穿的,虽然他已及时封穴止血,但苦于伤口位置过于刁钻而无法独自包扎。 “忍着点,可能会有点疼。”何骏晨道。 萧独吟以为何骏晨是要帮他包扎的,可他却徒手慢慢地将右掌贴在自己的伤口上。 “这是做什么?”萧独吟不解道。 何骏晨不答,闭目凝神,默念《神农御命经》之《合气》篇,将体内产生的一股股暖洋洋的真气由右掌灌入萧独吟的伤口处。 起初萧独吟还觉得伤口有些疼痛,但慢慢地,伤口开始由痛转痒,最后连痒的感觉也已消失。 毕竟是初次使用还未能够驾轻就熟,此时的何骏晨已累得满头大汗,浑身乏力,再无刚才的神采奕奕。 当何骏晨将右掌移开后,萧独吟差点惊掉了下巴,自己左肩上的伤口竟然完好如初,要不是肩上仍有血迹残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先前受过伤。 惊讶之余,他急忙搂住即将因虚脱倒地的何骏晨,拿包袱当做枕头将他放躺到洞中相对平坦的地面上。 “骏晨,你且好好休息,有话待你醒来再说罢。”萧独吟温言道。 虽有众多疑问压在心头,但他知道以何骏晨目前的情况必须要多多修养,待其好转之后再做询问不迟。 而何骏晨也有许多话憋在心里,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听得萧独吟所言后点了点头,接着便两眼一闭沉沉睡去。 何骏晨岂止有很多话,他身上所藏的秘密远远要比他想说的话还要多得多。这些秘密随便挑一个讲出来,都足以在整个中原掀起一场轩然大波,甚至是腥风血雨。 只是眼下的何骏晨并未知晓这些,换言之,他宁可永远不知。 因为带着秘密地活着实在是太辛苦了,尤其是他这般小就已承载了太多的秘密,太多的痛苦…… 太多的恨!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四十章:传艺 野兽会有感情吗? 自古以来,人类一直都以万灵之长自居,因为我们具有着动物所不具备的智、仁、礼、义。 试问如果少了这四样东西,人又和野兽有什么区别呢? 野兽虽然凶残可怖,但懂得养育之恩与同族之情者亦有之。 可这世上偏偏就有那么一群人,他们披着人皮却干着比禽兽还不如的勾当! …… 好酸。 就像他的人生一样。 何骏晨一口接着一口将这酸掉牙的果子吃完,全程面不改色,看得一旁的萧独吟啧啧称奇。 萧独吟笑道:“不曾想你竟有这等机缘,那《神农御命经》可是二十年前无数人抢破头都要得到的武林奇书,后来经过一番波折销声匿迹了二十年,不曾想却落到了你爹的手里。” 何骏晨瞥了眼萧独吟,淡淡道:“该是你的早晚是你的,不是你的抢也没有用。” 萧独吟笑道:“当初神农氏将《神农御命经》流传后世的目的是希望世人可以凭此摆脱病痛与自然和谐相处,可惜他药理虽研究得通透却没能研究透人性,他若知晓后人为了抢夺这本典籍反而弄得血流成河生灵涂炭,相信他宁可自己没尝过百草,也从没写下过这本书。” “说到底还是太弱了。”何骏晨冲口而出道。 萧独吟一愣。 “总有一天我要成为天底下最厉害的高手,然后再告诉全天下的人《神农御命经》在我这里,看他们能奈我何。”何骏晨说到后半句时已是目光如炬,仿佛只要仇人在眼前立马就会被他的怒火烧成灰烬。 萧独吟点了点头,笑道:“你这番话若是换了别的孩子,我肯定会说他是白日做梦,但对于你,我却实在有些没把握。” “怎么说?”何骏晨颇感兴趣地看向萧独吟。 萧独吟解释道:“你体内的那股剑气已能被你运用自如,虽然耗损甚剧但你有《神农御命经》可以迅速回气问题不大,再假以时日你完全可以做到厚积薄发,报仇也不是不可能的。” “真的?”何骏晨眼神炽热,显然萧独吟的话给他带来很大的鼓舞。 萧独吟想了想,道:“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你体内的剑气需要配合精湛的剑招才能发挥最大威力,可惜我用刀,能指点你的地方十分有限,不如你去试试找你那个黑衣叔叔指点你几招?” 何骏晨目露坚决之色,道:“不去!我要是去找他的话,他一准会强行带我去出家。” 萧独吟叹道:“行吧,咱先不说这个,剑冢那帮人暂时被你打跑了,但我们还算不上安全,我现在先传你一套点穴手法。” 说着,萧独吟用枯枝在地上画了一些图像。 地面本是岩石,但在萧独吟附注刀气的枯枝刻画下竟也留下了痕迹。 看清一点,萧独吟画的竟是一些熊、狼的图像,当中更有三十六点穴,何骏晨不由一愣:“穴位?这是野兽的穴位,猛兽也有穴?” 萧独吟道:“毋须多问,你只管尽数记下,对你有益无害。” 何骏晨点点头,他本就自小随父亲钻研医理,对穴位拿捏的准绳已不啻于一些武林大家,片刻功夫就已将地上的图像了然于胸。 萧独吟原预料何骏晨能领会其中神髓五成左右已敷应用,岂料他只是看过一遍就把所有穴位捉摸通透,记心与悟性之强实属罕见。 何骏晨不解道:“怎么突然想到传我点穴手法?” 萧独吟道:“我还要两天才能恢复功力,今天晚上正是我运功的紧要时刻,无法分心关照你,我传你点穴功夫好让你有自卫之法。” 何骏晨问道:“你是怕之前那批扶桑忍者追过来?” “嘿,晚些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先去捡些枯枝生堆火来。”萧独吟神秘的笑了笑,有些不怀好意。 何骏晨还想问萧独吟几句话,可对方已开始运功调息,任凭他如何问也不开口,无奈只能先去生火应对夜幕降临。 洞外的雨虽停,但地上的枯枝和树叶都很潮湿无法用来生火,但这难不倒何骏晨,他先是收集了一些苔藓当作引火物,随后用打火石将其点燃。 夜,就像是一头猛兽,把月亮星星以及洞外的一切景物都吞噬一空,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 不过好在何骏晨的面前还有一团火,心中还有一道光,足以在黑暗中照亮前路。 那“他”呢? “他”是否也有这样的好运呢? “他”那颗沉入冰冷地狱的心中可曾见到过半点光芒? 没有,“他”也不需要,“他”早已习惯黑暗,与黑暗融为一体,“他”还要把“天”也拖入黑暗一同毁灭! 萧独吟在一旁盘膝调息,何骏晨看着火堆发呆。 就在何骏晨以为今夜就要这样过下去的时候,洞外传来了一阵沉沉地低吼,那根本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未等何骏晨细思,一头真正的猛兽已豁然冲入洞内。 那是一只熊,高逾丈五,爪长半尺,比之先前何骏晨在山上遇见的那只猛虎还要大上一圈。 何骏晨经过多次生死险境早已养成了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心境,惟其终究还是个孩子,如今乍见此头巨熊,亦不由得吓了一跳! 联想到萧独吟之前说让自己小心的话和那一抹坏笑,何骏晨终于反应过来了。 这个山洞就是熊窝,他居然把自己带到熊窝里来了! 卧槽! 何骏晨下意识地回头瞪了眼萧独吟,后者虽然闭着眼睛,但他依旧能够听见那巨熊的吼声,忍俊不禁的嘴角一翘。 然而局势已容不得何骏晨再做他想,因为那巨熊已张牙舞爪的朝他狂噬而来。 何骏晨自然不会束手待毙,他立刻踏出萧独吟所授的擒狼步法,足下一扭,身形急转,步法已然娴熟,却已可贴着巨熊的身躯赶到其后! 本来萧独吟不便于行,巨熊若要袭击他实易如反掌,但何骏晨既然急窜,撩起它的兽性,遂发足穷抓何骏晨。 巨熊的行动虽不及何骏晨刁巧敏捷,但恃着身躯庞大,一步抵他四、五步,转瞬间,一童一兽追到洞口。 何骏晨一心想要将巨熊引离洞内,于是足下再扭,身形一转,瞬间向左移出洞外三丈。 甫一奔出洞口,巨熊尾随杀至,蒲扇般大的熊掌顿向何骏晨小脑砸下。存亡之间,他不顾一切施展擒狼步法狂转,无意中同时使出萧独吟白天传授的点穴手法。 只见何骏晨在与巨熊擦身而过时迅速伸出小手往其腋下三寸处一点…… 毫无效果! 巨熊依然凶猛如故朝他扑杀而来! 怎会如此?难道是萧独吟传授之法有误? 当然不是! 原来是因为何骏晨年纪尚小内力不足,他这一点对常人或许奏效,但这巨熊皮糙肉厚他即使点中了穴位也不过是挠痒痒的程度罢了。 洞中的萧独吟凭声明事,他已知道何骏晨初次失手,心道:“这巨熊皮糙肉厚,连刀斧也不见得能伤它,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应付。” 一击不中,何骏晨再次运转步法,左腾右挪,直把巨熊晃得晕头转向。 眼见机不可失,何骏晨这次从体内抽出了一缕剑气注入食指指尖,再次点中了巨熊腋下三寸处。 得手及退,何骏晨在点中穴位的同时又抽身猛退数丈,然后静静观察巨熊的状态。 只见那巨熊闷吼了一声,随即轰然倒地,四肢不断抽搐再无反抗之力。 “成功了!” 何骏晨欣喜若狂,方才第一次失手时他就在想,如果是封住穴道的话除了用手指以外银针也能发挥同样的效果,于是他就想把体内的剑气凝聚在指尖当作一根银针,那剑气的威力能将猛虎碎尸万段,自然也能够穿透这巨熊的皮毛。 何骏晨壮着胆子来到巨熊面前,心中愈发惊喜,一炷香之前它要吃他,一炷香后他能宰它。 正当何骏晨考虑要不要痛下杀手之际,那巨熊的眼中忽地闪现出一些光芒,定睛一看,那居然是泪光! 它在哭! 原来不光是天,连熊也会哭! 这时,熊忽然张开大嘴,何骏晨被吓了一跳,以为熊又要咬他,下意识猛地一退。 过了良久,那熊的嘴仍未闭上,何骏晨有些好奇遂凑近一看,他这才发现有一团东西卡在了熊的嘴里。 何骏晨自小长大的村中有不少猎户,打猎的手法也见过不少,如陷阱,夹板,弓箭,等等……其中最厉害、最残忍的当属下饵。 所谓下饵就是将一些弹性极好的藤条折成一团,外用一些鸡毛兔毛之类伪装,放在一些虎或熊之类大型肉食野兽经常出没的地方。 只要他们一咬,藤条即刻弹开充满口腔,咬不烂吐不出,使中招野兽不能吃不能喝,活活饿死。随后,饿死的野兽身上已无肉,只剩皮包骨被猎人收割。 何骏晨从前听人讲起过,今日亲眼一见方觉残忍无比,怪不得这熊会发狂。 “熊大哥,我如果帮你把藤条拿出来你是否能把这洞穴让给我们?”何骏晨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熊似有灵性,朝着何骏晨连连眨眼。 何骏晨大喜,当下就把双手慢慢探入熊口,先是用力将藤条握紧让它缩小,然后再慢慢掏出。 藤条掏出后,熊把嘴巴开合了几次确定已无异物,兴奋地吼了起来。 “熊兄,但愿你能信守承诺吧。”何骏晨将食指点在熊的腋下三寸处逆行经脉,把封住穴位的那缕剑气取出。 巨熊恢复自由后起身抖了抖身子,活动了一下后果然转身离去,临了还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窝。 何骏晨回到洞内,萧独吟依旧在调息,经过一场人熊大战后他倍感疲倦,但却不用睡觉,只是学萧独吟一般盘膝打坐,运转《神农御命经》恢复气力。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四十一章:山河·同悲·剑(上) 这里是一个非人的境界。 空气中弥漫着似实还虚的剑流,四处皆是巨大的剑形山峰,山峰与山峰之间河流融汇交错,奇异的是在河流中居然有一条以剑错落而成的道路。 浮于空中的何骏晨惊愕地俯瞰着眼前这个仿佛由剑构成的世界,喃喃自语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是在做梦吗?” 何骏晨抬起双手,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不,是整个身体都变成了半透明状,仿佛就像——灵魂! “我的身体怎会变成这样?难道我已死了?”何骏晨举起双手想摸自己的脸,谁知双手在碰到脸颊的瞬间居然直接穿透而过。 然而,没等他惊讶太久,在他不远处的一座剑峰上陡地绽放出阵阵豪光,并同时发出金铁交击之声。 何骏晨想迈步前往,熟料还未等他迈步,他的身体就已在第一时间向那座剑峰飘去,宛如御风而行。 当他飘到剑峰峰顶时不禁瞪大了双眼,他终于明白那阵阵豪光与金铁交击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在这峰顶上有一座火炉,而火炉旁正有一名上身赤裸的中年男子在打造着什么东西,他手中的锤子每敲击一下就会绽放出一阵豪光。 “大叔,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何骏晨问道。 男子不答,只是一刻不停地锤炼着火炉里的东西,何骏晨也十分好奇男子究竟在铸造何物,正当他想要靠近一探究竟时,那男子突然大笑道:“成了!”。 霍然,一道巨大的光柱如一柄巨剑般冲天而起耸入云宵,跟着何骏晨脚下的剑峰似乎难以承受这股巨大的压力,开始迅速崩毁塌陷,他也坠入深渊…… 何骏晨于打坐中猛然惊醒,气喘吁吁,冷汗大冒。 “骏晨,骏晨,你怎么了?”萧独吟在一旁呼唤着何骏晨。 何骏晨惊魂未定地看了看萧独吟,缓缓道:“刚才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什么梦?”萧独吟问道。 “我……我梦到……梦到一个人在打铁。”思虑了良久的何骏晨居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话,听得萧独吟也有些无语。 萧独吟续问道:“那你可有看到他在打什么东西?” “没看到。”何骏晨摇了摇头,又道:“不过应该是把剑的样子,本来我也想再仔细看看,但是那把剑突然射出一道光柱把山都震塌了,然后我也醒了。” “哦?把山震塌了?看来你这个梦非比寻常,你可还记得那人的摸样?”萧独吟若有所思地问道。 “没有,他当时背对着我,而且他好像也没注意到我的样子。”何骏晨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那个地方有无数座长得像剑一样的山,萧叔叔,你见过这样的地方吗?” 萧独吟缓缓摇着头,若有所思道:“没有,我在中原待过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你形容的那个地方别说是我没见过,就连听也没听说过。” “啊?这样啊。”何骏晨有些失望。 萧独吟拍了拍何骏晨的肩膀,微笑道:“你放过了昨夜那只熊?” “嗯,那熊已通人性,杀了它实在可惜,我帮它把嘴里的藤条弄出来,它就把洞穴让给我们。”何骏晨说完看了看萧独吟,问道:“你的身体恢复得怎样了?” “昨日调息了一夜已经恢复七八成了,今晚再来一次就全恢复了。”萧独吟道。 “还要一晚上?现在就开始不是好得更快吗?”何骏晨纳闷道。 萧独吟解释道:“内力这东西是因人而异的,庸手回复一成功力可能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但高手回复一成功力可能需要一个时辰,但高手的一成功力就可以抵得上庸手两三成功力甚至可以更多。” “这么厉害啊?”何骏晨有些兴奋,他仿佛看到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萧独吟笑道:“你有《神农御命经》这样的逆天功法,恢复能力是普通武者的十几倍,根本不用操心这个问题。” “那既然如此,我来帮你运气这样更快一些。”何骏晨自告奋勇道。 萧独吟敲了下何骏晨的头,轻声斥道:“傻小子,刚夸完你你就犯浑了,你要是帮我运气的话万一有野兽前来滋扰该怎么办?功行一半贸然撒手不光是我,连你也会有危险。” 何骏晨无奈道:“好吧,那我去寻些吃的,等填饱肚子你再调息罢。” 刚下过雨的树林里很容易找到一些菌类,放在火上烤熟以后香气怡人。 整整一个早上,何骏晨除了烤食外并无用武之地,因为并没有任何猛兽或狼群侵近,一切相安无事。 直到晌午,正在调息中的萧独吟忽然收功,冲何骏晨低声道:“有人来了。” “谁来了?”何骏晨并未看见洞外有半个人影。 “你不觉得林子里太静了吗?”萧独吟反问道。 得萧独吟提醒何骏晨才发觉到林子里确实太静了,连鸟叫虫鸣声也不见了。 “不但如此,还有一股很浓烈的杀气,明显是冲着我们这边来的。”萧独吟补充道。 萧独吟的功力比何骏晨深厚不少,故而他能够感受到的东西也较何骏晨更多,不过萧独吟只说对了一半,因为对方身上带有的不只是杀气,还有…… 就在何骏晨与萧独吟说话的当口,一股紫黑色的气体朝洞内弥漫进来,紫烟所过之处正好放着何骏晨采摘回来的野菜野果,那些野菜野果甫一接触到紫烟瞬间变得焦黑! “不好,是毒气,有人想害我们!”何骏晨焦急道。 萧独吟心思电转,箭步上前,以浑厚内劲打出一掌,强烈的掌风直接将那股紫烟轰出洞外。 这时,洞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喊话声,对方说的虽然是汉语但语调极为别扭,显然不是中原人士,“萧独吟,你若识相就自己出来,否则接下来就不是放断肠烟这么简单了!” “萧叔叔,是那群扶桑忍者!”何骏晨震惊道。 萧独吟神色凝重道:“嗯,他们是毒忍,精通机关暗器,投毒暗杀,比一般的忍者更难对付。” “那你的状态能应付得了他们吗?要不我也来帮忙吧。”何骏晨担忧道。 萧独吟没有理会何骏晨的话,自顾自道:“骏晨,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认真听好了,如果我回不来的话请你一定要帮我完成。” “萧叔叔,你……”何骏晨话还未说完,惊见萧独吟突然出手,闪电般用传授给何骏晨的那套点穴手法封住了他的穴道。 何骏晨如何不明白,萧独吟如此做必定是觉得自己凶多吉少不愿连累自己,但他可又明白他这样做只会让自己陷入自责更加痛苦。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四十一章:山河·同悲·剑(下) 何骏晨忽然发现萧独吟此刻的眼神与当时父亲临终前的眼神一模一样。 决绝中又带着无奈,似乎早已料到这一天。 又是命运? 父亲半生积德行善下场却如此凄惨,黑衣叔叔侠义心肠却要隐姓埋名东躲西藏,萧叔叔英雄豪爽却要受千夫所指蒙上不白之冤。 为何命运总是偏袒恶人? 何骏晨想不通,然而他也没时间再想了,因为此时萧独吟已缓缓道出可能是他今生最后对自己说出的话了。 萧独吟眼睛紧盯着洞外,嘴上仍冲着何骏晨道:“将来如果你有机会到南疆,麻烦你去找一个叫春睡宫的地方,代我向那里的主人捎一句话,“凌波江畔,棠色如胭”,记住了吗?” 何骏晨被封了哑穴不能说话,只能眨眨眼皮回应。 他想哭,但他早已在心中发过誓,在大仇得报前绝不再流一滴眼泪。 萧独吟得到何骏晨应允后老怀大慰,将无法动弹的何骏晨轻轻抱起放在地上,投以一个温和的微笑。 原来他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也会有如此动人的笑容。 但当他安顿好何骏晨后却面朝着洞口静立不动,洞里一时间静得可怕。 何骏晨心中纳闷,莫非是萧独吟临时改变想法了? 可没过一会儿,静悄悄的洞里忽然发出了一阵怪异的声响,何骏晨细听之下有点像是水烧开的声音。只是此地无有器皿无法烧水,两人在此之前喝的也都是雨水和露水,那这个声音是从何而来的呢?想及此处,他不由得将目光移至萧独吟身上。 只见他衣衫鼓荡不休,脚边的石子跳动不已,一阵阵无形的磅礴气劲自其身上扩散而出…… 洞外,六名身穿深蓝色忍者服的忍者严阵以待。 据上次喊话已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洞内依旧毫无动静,为首的那名中忍已没有了耐心,冲手下喝道:“取五色蛛来!” 两名下忍立即将一个长三尺宽一尺的黑色木匣递于那名中忍面前,中忍二话不说直接将那木匣朝洞口一踢,木匣受到巨力震荡于半空打开,跟着有数只五彩斑斓的蜘蛛飞出。 这些五色蛛较老鼠还要大上一圈,身上共有红黄蓝绿紫五种颜色,为东瀛特有的毒物,人被咬伤后一炷香的时间内就会全身溃烂而死。 正当五色蛛即将入洞之际,洞内忽然发出一声长啸,接着就是连串惊爆。 嘭!嘭!嘭!嘭!嘭!嘭! 在爆炸声传出洞外的同时,一道银蓝色的巨大刀影也如闪电般飞出洞外直直插入地面,掀起一阵飞沙走石。 那几只五色蛛刚一触碰到刀影立刻就爆成了一滩烂浆,那些带有五色蛛剧毒的烂浆更在刀影的强大威压下朝那一干忍者反射而去。 为首的中忍反应较快,瞬间用“金蝉脱壳”的功夫扔飞外衣挡住毒液并以土遁术潜入地下。 可其他的下忍便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并没有那么好的反应力,几名下忍刚一沾上毒液,毒液就马上腐蚀了他们的衣物渗入皮肤之中,数息过后他们尽皆全身发黑当场暴毙。 此时,那矗立场中银蓝色的刀影已在逐渐散去的烟尘中显露出了真面目。 正是萧独吟。 现在的萧独吟已经完完全全地变成了一把刀,一把天下第一刀! 他回头一睨,看见洞口已经被乱石堵得严严实实,心中踏实不少,他终于可以放手一战了。 原来方才他在洞内已将功力提至十层,出洞时更以刀气将石壁震碎,让乱石将洞口堵住保护何骏晨,相信何骏晨恢复之后完全可以用剑气将洞口的乱石破开。 只听地面“轰”的一声,那名中忍又从地下一跃而出,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着萧独吟笑道:“哟西,萧独吟你果真不差,居然已经练成了蓝银刀气,不过即便如此,你不交出《狂龙八斩法》的秘籍的话,你仍是死路一条。” 萧独吟冷笑道:“当初双方早有协议谁输了就交出自家的刀法秘籍,你们前任流主愿赌服输,自愿将秘籍交给我大哥,可你们这些做后辈的竟敢以下犯上出尔反尔,用卑鄙的手段害死我大哥嫁祸于我,我若将秘籍交出如何对得起他的在天之灵!” 中忍冷哼道:“看起来你已练成了《狂龙八斩法》,秘籍应该也已经被你毁掉了,不过没关系,等抓住你以后,我会用最残酷的毒虫来折磨你,不信撬不开你的嘴,手を下す!” 中忍一声令下,周围的树林中顿时寒星点点,竟是数十枚手里剑同时激射而至! “喝!”萧独吟一声暴喝,浑身刀气暴涨,所有手里剑在距萧独吟一尺之内尽数变作粉碎。 而同一时间,中忍飞身上前,从袖子里弹出手甲钩直取萧独吟面门。 萧独吟掌运刀气,以双掌接双钩,随后一记鞭腿直扫中忍胸膛,中忍翻身躲过跃至高空。 萧独吟欲再追击,树林中却又再度激射出一波手里剑阻止其行动。 萧独吟不堪其扰之下决定先解决树林中的忍者,但当他再度用刀气震碎手里剑杀向林中时,地下忽然窜出四个人影,一人手执一把苦无,分别从背腰头胸四个不同的角度杀向萧独吟。 萧独吟惊愕之下被迫放弃击杀林中忍者,以掌代刀使出一招“天狂刀诀”之“狂杀四方”,掌刀二生四,四生八,强悍刀气横扫八方直将那四名下忍震飞开去。 不过那四名下忍似乎并不想与萧独吟纠缠,仅是接了一招以后就借着反震之力迅速遁入土中。 而此时,萧独吟赫然发现头顶黑影笼罩,抬头一望,上空竟有五条身影同时自上而下向自己袭杀而来。 五条身影重重交叠来势汹汹,萧独吟意欲快刀斩乱麻,当下鼓足功力使出“天狂刀诀”中最霸道的一招“狂悖无道”,只见其周身蓝银色刀气暴涨凝聚成形,一道巨大刀影轰然劈向五条人影。 刀影人影互拼瞬间,未见人影血肉横飞,而是爆裂成无数碎布,原来这五条人影皆是那名中忍用“分身术”所制造的替身并非真人,就在萧独吟惊异间,那漫天碎布又再起变化。 只见那些碎布并未飘落于地,而是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在空中盘旋飞舞,状若蝙蝠,将萧独吟团团围住。 那些“蝙蝠”丝毫不给萧独吟喘息之机,不断从各个刁钻的角度袭击萧独吟。 那些碎布蝙蝠看似绵软,实则锋锐无比,萧独吟虽然以浑厚刀罡护住身体,但久守之下终究还是给钻到空子,让数只“蝙蝠”划破小腿血流不止。 就在萧独吟负伤后,他后方的一部分“蝙蝠”霍然聚拢成一个人形,以利爪偷袭萧独吟后脑。 萧独吟察觉同时挺掌回劈,那人形受到其掌刀攻击时瞬间分散成无数蝙蝠使其掌刀落空,并朝他面门扑杀而去。 情急之下,萧独吟再催真气,使出“天狂刀诀”之“刀断狂澜”,掌势带着刀气如狂涛骇浪般击出,将本就是碎布的“蝙蝠”彻底轰杀至渣,再无动静。 就在“刀断狂澜”一招击出时,萧独吟突感脚底一阵钻心剧痛,低头一看,自己的双脚脚板已被一根金属尖钉刺穿,伤口处涌出紫黑色血液,那根尖钉显然被人淬了剧毒。 这铁菱并非是直接洒在地上,而是从土里弹出,正是方才潜入地下的四名忍者布下的机关地菱,将这些机关地菱埋入土中,只要一经踩踏里面的毒针就会立即弹出刺伤目标。 毒素入体,萧独吟马上便感到下盘麻痹失去知觉。 不等萧独吟反应,那些碎布蝙蝠再次聚拢成人,只是这次不再是虚影,而是那名中忍本人,他于电光火石间以腕上的手甲钩一击扣中萧独吟的两根琵琶骨,使萧独吟失去反击能力,与此同时,林中更飞出两条飞爪百炼锁和一个手持利刃的人影,两条锁链将萧独吟两手手腕钳制,那条人影趁机将萧独吟的两条小腿齐齐斩断,血如泉涌! “啊!!!” 一声惊天惨嚎,失去双腿的萧独吟颓然倒落尘埃。 —————— “萧叔叔……”洞中的何骏晨双眼充满血丝,嘴唇也被咬破,纵然他在心中疯狂呼喊,他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 “这……这是霍家真气,霍问心,原来你这个狗杂种也来了,你竟敢暗算爷爷!”血泊中的萧独吟怒吼道。 从林中跃出的那名青衫男子缓步走到萧独吟面前蹲下,讥讽道:“我说萧独吟,没想到多年不见你还是如此愚鲁,所谓兵不厌诈,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能赢就是王道。” 萧独吟双眼通红拼命挣扎,咬牙切齿地质问道:“霍问心,你这畜生,你大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勾当,还要嫁祸于我!” “待我不薄?哈!哈!哈!”霍问心仰天大笑,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做出来的事,是一个身为大哥和家主该做的吗!?” 发泄过后的霍问心平静道:“从小到大,论武功论才智我哪一点不比他强?但他是长子,是我大哥,父亲要传他家主之位我霍问心没有二话,但是……” 霍问心的脸色陡然变得阴狠,道:“但是他偏偏还要跟我抢女人,明明是我先认识萍儿我先追求她的,可他作为大哥做出横刀夺爱这种厚颜无耻的事,而那个贱人爱慕虚荣,没两天就对我大哥投怀送抱,就在他们订婚的前一夜,那个贱人还对我说她从来只把我当朋友,从那一刻起我就下定决心要这对狗男女付出代价!” 霍问心冷笑道:“再后来的事相信也不用我多说了吧?识相点就把秘籍的内容说出来,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霍问心满心得意的朝地上的萧独吟一望,突然发觉他面色通红,更已好久不曾说话。 “不好!”霍问心惊呼一声,以为萧独吟要咬舌自尽,急忙上前查看。 “慢着!”那名中忍察觉到了不对劲,放弃了对萧独吟的掣肘,及时用一枚流星镖射中了霍问心的右脚脚踝使其摔倒在地。 就在电光火石的刹那,萧独吟猛地从口中喷出一道血柱。 他此时已无惧生死只想与仇敌玉石俱焚,那道血柱正是他用全身功力震碎自己的心脉吐出的,血柱在深厚内力加持下凝为刀形向霍问心逼杀而去, 只可惜被那名中忍察觉,被霍问心摔倒躲过,以致功亏一篑。 那把血刀只打空在石壁上,留下一道深逾三寸的刀痕。 刀含恨!人更含恨! 直至气绝,萧独吟依旧怒目圆睁地盯着霍问心,和林鸿一样,他亦死不瞑目! “多谢相救。”霍问心吃痛从脚踝上拔下飞镖,勉强站立起来。 中忍笑道:“霍先生不必客气,你是我们黑月一刀流的合作伙伴,互相帮助当是应该。” 霍问心道:“只是此番没能从萧独吟嘴里套出秘籍,贵派之主只怕会心有芥蒂。” “无妨,临行前流主早已交代过,能拿回秘籍自然最好,但萧独吟知道我们太多事情,宁可拿不回秘籍也要将他杀掉,况且……”中忍神秘的笑了笑,“我们流主还有更大的计划要在中原施行,届时还要霍先生鼎力相助。” “那是自然,只要贵派有用得着霍某之处尽管开口。”霍问心奸笑道。 中忍点头道:“嗯,那你我联络方式保持不变,这萧独吟的尸首就由你带回去造势,我等还要回驻地复命。” 霍问心从怀中取出一枚信号弹将其发射,空中赫然爆出一朵鲜红色的烟花,没一会儿就有十余人赶至将霍问心及萧独吟的尸身带走。 中忍不期然的回头望了一眼萧独吟之前藏身的山洞,冷笑一声,道:“你觉得你能逃得掉吗?” 他回头朝一名下忍使了个眼色,那下忍会意后将背着的黑色麻袋打开并扔在洞口。 “一库索。”中忍带着剩下的忍者撤离了现场。 洞中的何骏晨听到那些人要带走萧独吟的尸体后愤慨万分,萧独吟是个有情有义的血性男儿绝不该在死后受人侮辱,但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惟是此际,洞中没来由的“沙沙”作响,何骏晨一双眼珠四下搜寻之下惊恐地发现一条遍体乌黑的毒蛇正朝他慢慢迫近……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四十二章:少年与木剑(上) 人如沙砾。 茫茫众生便是一片沙海,每个人都梦想着脱颖而出,成为明星般耀眼的存在。 只是世人可知,那些耀眼的星光其实是它们陨落之后方才绽放出的光芒? 世人也许知,也许……只是装作不知。 云落城虽然只是一个小城,但城中的建设却绝不比大城逊色多少,而今日的云落城更是锣鼓喧天,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城北的空地上一早就有人摆了座四方擂台,台前插了一面白底红花的锦旗,绣着“比武招亲”四个金字,擂台的围栏上绑满了大红绣球,东西南三面各造有一条石阶,北面安置了一面大鼓,鼓的后方是一座两层楼阁,此时正有一名英气逼人的中年男子立于二楼冲聚于擂台附近的众人喊话。 “诸位,我杨某人自创立洪福镖局以来承蒙各路江湖道友帮衬,至今已有三十余年,杨某人在此谢过了。”言罢,杨姓男子朝众人做了个揖。 场下登时一片喝彩,恭维奉承之声不绝于耳。 杨总镖举手示意众人安静,又道:“只可惜岁月不饶人呐,我洪福镖局虽如日中天,惟是老夫年事已高又膝下无子,唯有一女可难支家业,故而今日老夫在此设下擂台比武招亲,为小女觅得良配,让我洪福镖局得以延续,也算了却老夫一桩心愿。” “这比武招亲的规则也甚是简单,但凡有意者皆可上擂挑战,最后力挫群雄者就是我杨四海的乘龙快婿。”杨四海扫了眼台下众人,朗声道:“好,比武开始!” 杨四海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铜钱掷击台上的大鼓,鼓声浑厚,回响不绝。 兴许是杨家小姐生得花容月貌,也兴许是杨家的万贯家财过于诱人,上台比武的人络绎不绝。 其实像这种比武越先上去的人越吃亏,因为你武功再高做多也就只能打败前面的十个二十个,但绝对打不过后面的三十个四十个,更何况今日慕名前来求亲的皆是武林人士,战得越久,自家的武功路数难免有外泄之虞。 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最后站在台上的是一个膘肥体壮的大汉,那大汉三十出头,袒胸露乳,浑身散发着一股酸臭,十分恶心。 这肥猪一样的大汉虽然面貌丑陋却是力大无比,似乎还练有某种横练功夫,他不但任凭挑战者拳打脚踢无动于衷,还能够徒手接下兵刃而不伤。 到目前为止,他已连续击败二十余人,败者都像只兔子一样被他给扔下擂台,一时之间竟无人敢上前挑战。 那大汉扫视着台下围观之人,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讥讽着笑道:“嘿!偌大的一个云落城居然连一个像样的高手都没有,真是笑话啊!” “来人!”楼阁上的杨四海见状眉头大皱。 “镖头有何吩咐。”一名黑色劲装的中年男子上前听命,此人是鸿福镖局的副镖头展武。 杨四海指着擂台上的汉子,道:“老武,你可知此人底细?” 展武朝汉子看了眼,摇头道:“镖头,我也注意此人许久了,但咱们云落城中似乎没有过这号人物,因该是外地来的。” “哦?这下可麻烦了。”杨四海面色铁青,明显对这汉子极不满意。 这汉子是外地人,逢年过节回乡探亲十分麻烦不说,光是他这一身丑态陋习,他的女儿也决计不会嫁的,只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杨四海既然金口已开就不能反悔,否则不光是自己,连带着镖局的名誉也会受到打击。 眼看一炷香的时间快到,若是再没有人挑战这汉子,杨家小姐便要嫁给此人了,想到此处,台下一众青年纷纷顿足捶胸,其中几个对杨家小姐爱慕已久的青年更是当场哭了起来。 “我来会会你!”就在众人绝望之际,一个清脆略带稚气的声音在人群后响起。 众人闻言纷纷回头相望,喊话的正是一个年方二八的男孩,男孩年纪不大五官却生得英挺,身上穿着粗布麻衣,背后还背着一把木剑。 台上的汉子因为被人群挡住而看不到男孩儿,故而朝人群彼端大吼道:“是哪个不怕死的?给老子上来!” 围观之人闻言立即把路让开,人群一分为二露出了那名少年的身形,台上的汉子见状哈哈大笑。 “小子,我看你是失心疯了吧?毛都没长齐也敢来学别人比武求亲?还背着把木剑,想装大侠啊?快快报上名来,老子不杀无名之辈!”汉子的口气十分轻蔑。 “哼,那你可听好了!”少年眼神坚定,煞有介事道:“小爷我叫温剑卿,将来是要做天下第一剑客的人!” 这次不光是那名汉子,就连台下的观众也都笑了,笑他不自量力,当今的“天下第一剑”李指玄还没咽气呢,这会儿就已经有人急着要谋权篡位了?更何况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头? “好,别说老子以大欺小,你要是接得住老子十招就算你赢!”汉子自信十足,料定这个少年绝对接不了自己十招。 “一言为定,十招就十招。”温剑卿的神色也毫无怯懦之态。 楼阁上的杨四海又掷出一枚铜币击鼓,寓意比武开始,同时心里默默祈祷这个少年能出奇制胜。 台下也有不少人希望温剑卿能打赢,再怎么样也不能便宜了那只肥猪。 不过现实的发展似乎有点事与愿违,才两招的功夫,寄托着所有人希望的温剑卿就被那名汉子摁在地上打,让人大跌眼镜。 汉子一边扇着温剑卿的耳光,一边嘲笑道:“哼哼,臭小子,只要你肯叫声爷爷老子就放你一马,怎么样?叫不叫?”汉子此言无外乎是想羞辱温剑卿而已。 “孙子!”温剑卿破口道。 “还敢嘴硬,看老子不抽死你!”汉子勃然大怒,出手再不留情,鼓足了力气扇温剑卿的耳光,没一会儿就将对方扇得口鼻流血,“叫不叫!叫不叫!叫不叫!” “慢着!”一直挨揍的温剑卿突然喊停。 “怎么着?想通了要当孙子了不是?”汉子闻言停手,冷笑道。 温剑卿忽然朝汉子伸出两根手指,问道:“你看这是几?” “二啊。”汉子道。 就在汉子愣神的当口,温剑卿的两根手指猛得往汉子双眼一插…… “啊!你这小畜生!我要杀了你!”汉子跪倒在地,痛苦的捂着眼睛,嚎声震天。 然而,温剑卿也不好过,他虽一击得手但那名汉子方才在吃痛的同时也一脚结结实实的踢在了他的胸膛,这一脚用尽全力毫无保留,直接将温剑卿踹出了擂台。 温剑卿在地上不住地扭动身体,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肋骨断了两根,腿也磕伤了。 “小畜生,去死吧!”汉子恢复了视觉,朝温剑卿一跃而下,一拳欲致其于死地。 突然,仍在空中的汉子只觉眼前人影一闪,本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温剑卿就这样凭空没了踪影。 一拳落下,地裂砖飞,难以想象这一拳若是打在人身上会是何等后果! “什么人!有种就别畏畏缩缩,出来跟老子真刀真枪的干一场!”汉子愤然环顾四周,可除了躺在地上呻吟的温剑卿,再无人立足于他一丈之内。 “你已赢了比武,为何还要取人性命?”一个声音淡淡的从汉子身后响起。 汉子猛然回首,当他看清来人后又是一阵仰天大笑,“我当是哪路高人,原来又是一个毛头小子,你和那小子不会是兄弟吧?一个乞儿,一个痴儿,当真绝配,哈哈哈!” 也无怪汉子这般嘲讽,因为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男孩儿蓬头垢面衣衫破烂,简直是乞丐中的标兵,由于男孩儿人小加上汉子体型高大,所以汉子一时间才没发现对方。 大笑过后,汉子狰狞道:“嘿!弱肉强食,这就是世道,弱者本就没有活下去的资格,他一样,而你……也一样!” 汉子猛然伸手抓向乞儿的咽喉,他方才就发觉这乞儿有点邪门儿,所以出手就是全力,丝毫不敢大意。 就在汉子的爪还差一寸就要抓住乞儿的咽喉时,不料乞儿身影一晃,眨眼间就从其腋下溜走。 乞儿来到汉子身后,冷声道:“我也一样不和无名之辈动手,报上你的名字。” “哼!等你见到阎王爷记得报上老子的名字——蔺百甲!”汉子在怒吼声中,已一拳朝那乞儿面门轰去。 群众听到汉子的大名之后皆不由自主的瞥了眼地上那个凹坑,他这一拳的力道即便破不了百甲,破个十甲恐怕也是没有问题的。 惟是那乞儿面对重拳不慌不乱,更借着蔺百甲的拳势来了一个前空翻,完美落地。 反观那头,再度一拳落空的蔺百甲却没有准备重组攻势,只见他肥大的身躯晃了晃,接着轰然倒地。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四十二章:少年与木剑(下) 震惊! 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众人万料不到上一刻打遍全城无敌手的蔺百甲,下一刻竟输得这样不明不白。 乞儿径直回到温剑卿身边为他检查伤势,对群众的震惊视若无睹。 “还好,肋骨虽断却无有伤及肺部,你且忍耐些,我与你治伤。”乞儿言罢,将双手放在温剑卿的几处创伤上轻轻搓揉起来。 不消片刻,本来周身疼痛难忍的温剑卿感觉痛楚渐消,又过了一会儿,腿部伤口也不再红肿,当场就站了起来。 这一幕着实又把围观的老百姓吓了一跳,甚至比蔺百甲被打倒还要令人吃惊。 温剑卿难掩激动之情,兴奋道:“感谢兄台救命之恩,小弟温剑卿,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赵六。”乞儿道。 温剑卿一听此名顿时傻了眼,这样一个神奇少年的名字居然如斯的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老土? “我还要赶路,若无他事就此别过。”赵六转身离去。 “小友请留步!”来人声音声如洪钟,叫住了正要离去的赵六。 赵六转身一望,来人正是鸿福镖局的总镖头杨四海,只见他笑意盈盈的抱拳道:“小友好身手,不知小友如何称呼,师从何门何派?” 赵六心中冷笑,嘴上客气道:“杨总镖过奖了,晚辈赵六,不过粗通拳脚并无门派。” 杨四海毕竟在江湖打滚半生,眼光毒辣经验老道,方才赵六前空翻越过蔺百甲头顶时以极快的速度出手点中了他的天柱穴,力道和准绳拿捏得分毫不差,这岂是粗通拳脚的庸手能够做到? 杨四海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脸上仍笑道:“看样子小友不是来求亲的?” “路过。”赵六的回答简单明了。 见赵六甚是冷淡,杨四海面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笑道:“既是如此,不知小友可愿意入我鸿福镖局,放心,绝不会亏待小友。” 在场众人听到杨四海向这名乞儿伸出橄榄枝震惊无比,尤其是年轻男子,眼神中充满了惊羡。 因为想加入鸿福镖局并非随意之事,需得经过层层考验方可,更重要的是加入了鸿福镖局后不就可以天天见到杨小姐了? 只是赵六心里很清楚,杨四海一开始询问自己的门派就是觉得自己乞儿的身份配不上他的千金,但若是公然出尔反尔也实在不像话,于是他就想出了让自己加入鸿福镖局这样一个折衷的法子。 “多谢杨总镖抬爱,只是晚辈有要事在身,实在不能留下。”赵六再次婉拒道。 “如此,那杨某也不强人所难了。”杨四海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递与赵六,“这是杨某的一些心意,万望小友笑纳。” 赵六也不愿让他难堪,道谢过后就收下了银票,到手一看竟是五百两面值,足够普通人家一年的用度。 “那家伙一个时辰之后就会醒,请杨总镖早做安排。”赵六说罢即转身离去,所到之处,人群纷纷让路。 “哎,兄台等等我!”温剑卿对赵六此人大感好奇,也快步追上了他。 赵六走后,杨四海就命人撤了擂台,将昏迷中的蔺百甲扔出城外,百姓和众武林人士见无热闹可看也一哄而散。 “爹,你怎不设法留住他?”就在人群散去后,一名容貌俊美的白衣少年出现在杨四海身旁。 “兰儿,爹又何曾不想留下他?只是他去意甚坚,我若是强行留他下来岂不惹人笑话?”杨四海叹道。 这名容貌俊美的白衣少年正是杨四海的独女杨芝兰,适才她便女扮男装在台下观看比武,当蔺百甲最后站在擂台上时她险些晕厥过去,好不容易盼来一个温剑卿却是口气比力气大,好在老天有眼,最后出现的那名乞儿力挽狂澜,让自己逃过一劫。 其实杨芝兰自小受父亲熏陶,也知道英雄不问出处的道理,毕竟许多大人物在混出名堂以前同样是岌岌无名,况且这乞儿身手不凡,为人也知进退,若是再生了一张过得去的脸嫁给他倒也无妨。 “好了,回去吧,今日出师不利,看来黄历上的黄道吉日也未必可信。”杨四海挽过女儿的手准备打道回府。 “倒也不见得,咱们能遇到那名少年解围不就是天大的运气了吗?”杨芝兰冲着老父俏皮一笑。 “嗯,说的也是。”杨四海望向女儿,笑道:“兰儿,你似乎很欣赏他?” 杨芝兰也不掩饰,点头道:“对啊,这不就是你常说的识英雄重英雄嘛?” “嗯,说的不错,好哇,哈哈哈。”杨四海捋须大笑。 杨芝兰望向赵六离去的方向,她有预感,自己终有一日会再与他相会。 …… “兄台,你的名字真的叫赵六?”温剑卿问道。 “你好像对我的名字很感兴趣?”赵六有些不悦的瞥了眼温剑卿。 温剑卿有些尴尬,笑道:“不好意思啊,别误会,我只是觉得奇怪你的名字有些配不上你的身手。” “你的名字怎么个写法?”赵六问道。 “刀光剑影的剑,三公九卿的卿,我自己起的。”温剑卿一脸骄傲。 赵六笑了笑,道:“嗯,你的名字倒是不错。”言下之意就是你的身手也配不上你的名字。 也不知是温剑卿没放在心上还是没听懂,只听他又接着道:“我本来的名字叫温飞,爹娘希望我将来飞黄腾达光耀门楣,但我觉着这名字实在太俗气,我又从小想当大侠,所以就自己改了这个名字。” “大侠?呵,他们混得比我还惨。”赵六摇头苦笑道。 这时一辆马车从两人面前经过,车轮滚动发出的噪声刚好盖住了赵六说话的声音。 “啊?你刚刚说啥?”温剑卿没听见,将脑袋凑了过去。 赵六意识到方才那句话有些不妥,遂改口道:“我说,你为什么想当大侠?” 温剑卿闻言神色有些黯然,幽幽道:“前段日子家乡闹了饥荒,我娘饿死了,我和我爹想去投奔我叔父,结果在半路上碰到暴民,他们要抓我煮来吃,我爹拦住他们让我跑,他们就把我爹活活打死。” 赵六闻言眼睛瞪得老大,他简直要当场窒息! 他一路走来早已听说过南方正在闹饥荒,可他万万没想到灾情居然会严重到如此地步,甚至已经出现了人吃人的情况,太可怕了! 云落城处于灾区的范围边缘,这里的百姓过得还算凑活,但街边乞讨的和卖身的也不在少数。 “幸亏老天保佑,让我活着熬到了叔父家,可是婶婶不待见我,每天对我非打即骂,还要我干很多重活,叔父也视而不见。”温剑卿说到此处擦了一把眼泪,又道:“后来我受不了他们家的鸟气,趁夜偷了些银两逃出来,发誓一定要在外头混出点名堂来。” “听说你想去挑战“天下第一剑”?”赵六试图转移话题。 “不是挑战,是成为。”温剑卿一本正经道。 “你知道那个李指玄有多厉害吗?”赵六怀疑温剑卿可能是不知者无畏,凭着一股血性就想蛮干。 温剑卿笑着点了点头,道:“当然知道啊,有蛟龙处斩蛟龙嘛。” 赵六打趣道:“怎么着?难不成你觉着自己比蛟龙还厉害?” 温剑卿眼绽光彩,完全没了之前的落魄,坚定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比蛟龙厉害,我只知道我会一天比一天更厉害!” 赵六听罢还想说什么,可在一瞬间,他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牵引了一般,让他怔怔出神地望向远处。 两人在谈话间已不知不觉走出城外,来到一座高坡上远眺前景。 远处依稀有一座城临河而建,似乎颇为气派。 “看到没有,那就是安阳城,听说是一座在地图上找不到的城,过了那座城我们就脱离灾区的范围了。”温剑卿指着前面道。 “地图上找不到的城?”赵六有些纳闷。 温剑卿解释道:“对啊,我听人说那座城是私人建造的,地图上根本没有,而那座城很奇怪的,它的城门要么不关,一关就关好几天,不知道搞什么名堂。” 赵六望着那座城,他也的确感到奇怪,但绝不止是温剑卿告诉自己的原因,他敢肯定,在那座城里一定有什么东西正在吸引自己。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四十三章:傲寒 恐惧与人而言仅是一种感觉。 但此刻,神火教安阳城分坛的坛主严立本,却能真真实实地看见它。 眼下时值中午,日正当空,他却散发着阵阵透人心脾的寒意。 他的脸虽埋在阴影之下,但严立本还是能清楚的感觉到那双如刀般锐利的眼神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呔!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地潜入城中有何企图?”严立本暗忖以己方的人数优势完全不用怕他,故而说话时才有了底气。 可惜屋顶上的林逸峰根本就没想搭理他,沉默依旧。 严立本见对方不语,以为对方有意折辱自己,怒道:“嘿!好小子,不说话是想自抬身价吗?弟兄们,给我把他剁成肉酱!” 可接下来的事却教严立本傻了眼,只见神火教的一众教徒刚跑两步就变得昏昏沉沉,踉跄几步后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中毒了!” 就在严立本惊疑之际,他忽然也感到一阵晕眩,好在他的功力比倒在地上的教众深厚得多,很快就运功压制住了毒性。 严立本面色痛苦的望着林逸峰,艰难道:“你……是如何对我们下毒的?” “井。”林逸峰的回答同样简单明了。 “不可能!这城中俱是我的眼线,你怎可能有机会在井里投毒?”严立本难以置信。 林逸峰缓缓抽刀,他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够多了,所以他决定接下来让自己的刀来替自己说话。 周遭的寒气愈来愈重,刀身已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本在屋顶上经太阳曝晒的瓦片突遇低温,发出“咔”的一声爆响。 林逸峰朝严立本当头劈下一刀,刀气冰寒刺骨。 严立本不敢大意,将毒火神功功力催至顶峰,双掌生焰,一把夹住长刀。 一冷一热交汇的瞬间,“嗞”的一声,水汽蒸腾,林逸峰的长刀再难寸进。 惟严立本内力较林逸峰深厚一些,在他不断催谷之下,其掌中火焰愈发炽盛,想以高温迫使林逸峰弃刀。 可林逸峰似乎早有预料,身形于空急转,反倒使严立本主动撒手,冷冽刀锋几乎贴着严立本的鼻尖落下,严立本足下发力一蹬与林逸峰拉开距离。 林逸峰刀尖点地,借刀身弯曲反弹之势再度腾身而上。 刀锋划过地面留下一条凝霜小路,路边数名神火教徒的头发与睫毛上同时结霜,此招正是“傲寒六诀”中的“霜杀百草”一招,此招不求以力挫敌,只以寒气蓄势,配合刀诀中其他招式增强威力。 严立本面对来招的逼人寒意,先是以火属真气包覆全身驱退寒意,随后侧身一闪躲开林逸峰的斜撩一刀,更乘机抓住林逸峰用刀的右腕,跟着左手化掌为指,直戳林逸峰腹部。 炽热的真气灼烧着林逸峰的右腕,可他那冷若冰霜的脸上依旧毫无变化,其实也不是毫无变化,因为他的嘴角几乎微不可察地往上翘了一点。 只见其右手一松长刀坠落,左手便在同一时间接住长刀,向严立本攻来的一指反手横削而去。 “啊!!!”随着严立本的一声惨嚎,两根结霜的手指滚落在地,不曾流血,但因为真气护体的缘故,严立本的手掌反而是血流不止。 林逸峰一记鞭腿猛踢严立本腰腹,当中蕴含的傲寒之意直破严立本丹田所在,封其气海。 严立本中毒在先,后又大耗真气护体,毒性已渐渐扩散,加上其大量失血后体温降低被林逸峰以阴寒刀气趁虚而入,他眼下已是强弩之末。 “等等!求求你,别……别杀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请你放我一马。”严立本一面苦苦哀求,而另一面从右手袖中滚出一枚黑有光泽的铁丸。 林逸峰步步迈进,对严立本的求饶毫不理会。 旁观者清,倒在地上的司马卓涯发现了严立本的小动作,立即冲林逸峰喊道:“小心!” 可已经太迟了。 “去死吧!”严立本手一扬,那颗铁丸便朝林逸峰面门疾射而去。 这铁丸名唤闪光雷,原本出自于江南霹雳堂,材料简单威力不俗,即便对手身穿铁甲也势必要粉身碎骨,但后来因其使用者甚广,霹雳堂也就不再当它是什么独门秘技了。 可眼下就有这样一颗闪光雷向林逸峰索命而来,而林逸峰竟也在此时呆立不动,眼睁睁的看着那枚铁丸砸向自己。 严立本狞笑地看着林逸峰,心道自己此招必定得手。 一般人遇到危险的第一反应便是闪躲,即便知道躲不掉这也是人的本能反应,可为何林逸峰却无动于衷?莫非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吓傻了? 不! 绝不! 因为就在下一秒,严立本知道自己错了,错得离谱,因为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林逸峰——绝!非!凡!人! 林逸峰之所以不躲,是因为这种下三烂的招数根本不配让他躲。 他若是凡人,又如何能够从一家灭门的死人堆里爬出来? 他若是凡人,又如何能够做到亲手杀死血亲而面不改色? 他若是凡人,又如何能够得到皇甫靖天这个枭雄的信任? 莲花慢慢盛开,将静止在空中的那枚铁丸和严立本笼罩其中,随后凄然凋谢,就如生命的鲜花总在与死亡际会的一瞬才得以凄艳绽放。 随着林逸峰的刀再度入鞘,严立本的脸上和身上忽然出现了无数道红色细线。 直到那枚从里到外都被冻僵的铁丸陡然坠地,严立本的身上发出了“嘎吱嘎吱”的连串脆响,接着轰然变成了无数的碎肉方块,被冻得像冰渣子的碎肉“噼里啪啦”地泼了一地。 “傲寒六诀”之“冷月莲锋”! 林逸峰斜眼一睨地上目瞪口呆的司马卓涯,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丢到他面前,扬长而去。 司马卓涯并未及时捡过过瓷瓶,而是怔怔地看着变成碎肉的严立本,他万万没想到林逸峰的武功在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又再次突飞猛进,就算自己再与他交手一次也依旧会败,而且还会败得比上一次更加不堪。 司马卓涯回过神来,艰难地挪了挪身子,用牙齿咬开瓶塞,里面有有数粒褐色药丸滚出,危急关头也顾不了许多,他一口就吃了五六粒,手脚渐渐地开始恢复了知觉…… 另一边,在城外的密林中,一个青衣男子急急而奔,正是之前在密室里与严立本交谈的那名尤姓男子。 只听他边跑边道:“哼,严立本那个笨蛋被人算计了还不知道,幸亏我及时发现水里有毒用蛊虫把毒素吸出来,否则绝对要给他陪葬。” 就在其得意之际,前方的树上忽地落下两个魁梧人影,一人面有长疤,另一人眼上无眉,这二人正是与林逸峰随行的死囚双奴。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四十四章:水异 一个人从名扬天下到身败名裂需要多久? 一年? 一月? 还是一天? 其实,只要一句话的功夫就够了。 …… 他曾是闻名南疆的五大虫师之一,却因为某人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导致身败名裂。 尤烈看着眼前的死囚双奴,冷笑道:“你们是中原朝廷的走狗?” 死奴拔刀出鞘,指着尤烈冷声道:“识相的就跟我们走,否则别怪我们兄弟俩不客气了!” 死奴言罢,囚奴也应声拔刀。 尤烈面无惧色,反而出言挑衅道:“嘿,你们莫以为人多必胜,小看自己的对手可是要吃大亏的。” 尤烈手一扬,长袖中隐隐透出一丝寒光,他双手一合,再打开后便已双手各握着一柄短刀,他双手挥刀,已冲着刚才说话的死奴袭去。 死奴囚奴两兄弟同时出手,两柄长刀同时架住尤烈的两柄短刀将他挡了回去。 尤烈整个人向后倒滑而去,双足微微离地,接着将手中的两柄短刃弯刀掷出,双刀带着回旋杀向死囚双奴。 囚奴闪身上前挥舞长刀弹开两把弯刀,两把弯刀一左一右插入两旁树木的树干上,两棵大树的青葱绿叶瞬间泛黑凋零,可见刀上涂有十分厉害的毒物。 就在囚奴挡开双刀的同时死奴亦飞身上前,挺刀直取尤烈右臂,不下死手是因为皇甫靖天交代过要尽量抓活的。 当死奴长刀抵在尤烈右肩时,后者嘴角浮现一丝奸笑,接下来发生了十分诡异的一幕。 却见尤烈原本壮实的身材开始变得松散,四肢和面部也同时萎缩,最后像只蜗牛一样扭成一团缩进衣服里。 死奴这一刀砍了个空,只削下一截空荡荡的衣袖,就在其百思不解时却听到其弟囚奴在身后叫喊。 “大哥小心!” 小心什么? 死奴回头一望,惊恐的发现从尤烈的衣服中飞出一团惨绿色的虫群,像蜜蜂一样发出“嗡嗡”响声朝死奴席卷而去。 死奴大叫一声,一柄长刀迅速在其手中挥舞,使得便如是一个刀光组成的钢罩,飞虫靠近即被斩碎。 可死奴想得太过简单了,这飞虫里里外外皆是剧毒,那些被斩碎的飞虫溅出了浆液,只一滴滴在了死奴的手臂上就登时如火灼烧,皮肤溃烂见骨,惨叫连连。 “弟,快走!”死奴虽知自己必死,但依旧不忘让其弟逃生。 “大哥!我来救你!”一旁的囚奴见兄长落难不忍独自逃生,亦挥刀冲入虫群…… …… 安阳城虽然不曾出现在地图上,但他旁边的这条河却是大大的出名。 当年大赢王朝的开国皇帝,也就是当今圣上皇甫尚仁的祖父,在攻打前东晋大将王玮旗的驻地时正是被此河拦住去路,河水深不见底,军中也未来得及配备船只艨艟。 兴许是这位太祖皇帝急昏了头或是冥冥中得了神仙旨意,竟当众下马在河边跪拜起来,口中念念有词。 没过多久,平静的江面开始波涛汹涌,随后从水中钻出一个长着八条触手的异形水兽,足有城门高,触手十丈长。 那水兽左右开弓,将两条触手各自搭在两岸岸边,头埋入水下只露出一个背部,俨然成了宽两丈,长六十丈的一座桥,任凭千军万马走过纹丝不动。 待到这位太祖皇帝一统天下后亲自来到江边又是一通焚香祷告,并立碑“明神江”。 至于那只水怪,这百多年来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能是这条江有什么魔力,它似乎总能吸引到一些名动天下的名人,还有一些即将名动天下的人。 年过半百的蒋江疆在这条河边靠摆渡为生整整二十五年了,表面上是一个靠摆渡敲乘客竹杠的猥琐老头,其实他还有另一个身份——神火教安阳城分坛的中间联络人。 此时的蒋江疆正躺在茶肆中的一张藤椅上扣着脚板,其实这么多年来真正要过江的人并不多,多半还是冲着水怪的传说慕名而来,但年年等,年年等不到,日子久了也就没人来了,这茶肆也就是赚点外快的手段。 这时,有两名少年来到江边,正是离开云落城的温剑卿与赵六两人。 “哇,赵兄你看,有好多鱼浮在水上晒太阳唉!”温剑卿兴奋道。 赵六扶额,朝温剑卿呵斥道:“什么晒太阳?鱼的肚子翻过来就说明死了好不好,你有没有常识啊!” “死了?那正好啊,我去捞两条上来,走了一上午肚子早就饿了。”温剑卿说罢就要褪去外衣下河捉鱼。 赵六一把抓住其手腕,神色凝重道:“不行,这河里有毒,你不能下去!” “什么?有毒?这……这河好端端的怎会有毒?”温剑卿震惊莫名。 赵六恨恨道:“你看,这河边的花草全都枯死了,显然是有人在下游投毒,而且毒性还不弱,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这么缺德。” 经赵六提点,温剑卿朝岸边看去,果然如赵六所言,岸边的花草全部发黑枯萎,地上还有些许死掉的蝴蝶及蜜蜂,想必是它们采蜜时也沾到了毒素。 两人沉默间,一个苍老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哟嗬,小伙子有点东西啊,老头子我本来还打算等你俩死了直接踢江里咧!” 两人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茶肆内躺着一个扣脚老汉,那老汉正一脸戏谑地看着这边。 “哎,你这臭老头怎么这么坏啊?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被毒死?”温剑卿指着老头破口大骂道。 “笑话,你们两个跟我非亲非故的老头子我为什么要救你们啊?”蒋江疆的语气显得理所当然。 “你这老家伙……” 温剑卿作势要拔出背后的木剑,不料却被赵六一把按住,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济于事,心中不由大惊。 “老先生我朋友多有冒犯,我这里代他赔罪了。”赵六放开温剑卿,上前拱手道,“只是我二人现下想要过河去,请老先生载我们一程吧。” 虽然赵六的语气颇为恭敬,但蒋江疆也并无多大触动,只听其怪笑道:“想搭船可以呀,一个人五两银子。” “什么?五两?还一个人?你这死老头怎么不去抢啊!”温剑卿忍无可忍,这次他有意绕开赵六一丈距离后才拔剑上前。 可温剑卿没走几步就感觉背后被点了一下,接着四肢僵硬无法动弹,只能以一个十分别扭的姿势停在原地。 赵六在温剑卿惊异的目光中从怀里拿出先前杨四海给他的那张五百两银票,朝蒋江疆晃了晃,微笑道:“老先生,我这里有一张五百两银票,你若载我俩过河它就是你的。” “什么!姓赵的你疯了吧你!”温剑卿对于赵六的行为十分不解。 “五百两银票!你此话当真?” 说实话,方才赵六小露一手有一半是做给蒋江疆看的,为的是让对方知道自己也不是省油的灯;而蒋江疆这边虽然看出姓赵的小鬼有些门道,但论真功夫却绝对比不上自己,加上现在是在自己的地盘,根本没必要怕他。 赵六见蒋江疆还有犹豫,又安抚道:“老先生你不用怀疑,我俩不识水性,倘若我们赖账你就直接将我二人踢下船便是。” 本来还拿不定主意的蒋江疆一听此言立刻计上心头,一个激灵从藤椅上弹起,冲赵六那边喊道:“好,那你们就上船吧。” 蒋江疆毕竟上了年纪眼神不大好使,加上被五百两银票的喜悦冲昏了头,否则他就可以发现赵六脸上的笑容十分瘆人。 待到蒋江疆把船只收拾妥当,赵六才去将温剑卿的穴道解开,扛着四肢酸麻的温剑卿上船。 温剑卿见识了赵六的手段,嘴上再也没说什么,只是不断腹诽。 蒋江疆驾船经验丰富,三人很快就来到了河中心。 这时,蒋江疆忽地放下船桨,目露凶光地回头看向赵六两人。 温剑卿心里一凉感觉不妙,颤声道:“你要做甚么?” 唯一旁的赵六笑了笑,平静道:“老先生,你这么快就等不及了?”说话间,他藏于身后的右手食指迅速泛黑,伴有丝丝黑烟冒出。 蒋江疆并不在意自己的想法被看穿,狞笑道:“嘿!算你们命苦遇上了老子,等一会儿做了……” 老天爷似乎并不打算让他把那套老掉牙的反派独白说完,因为突然变得波涛汹涌的江面打断了他,三人乘坐的小船也剧烈摇晃起来,小船的周围更诡异地冒起了气泡。 “轰隆”一声,水里猛地钻出一条粗壮又湿滑的褐色触手,将毫无防备甚至还未及惨叫的蒋江疆拉入水中,不一会儿,河水便被染红。 这一变化太过突然,船上的两个少年都被吓得不轻。 赵六不敢直接探头去看,而是小心翼翼的扶着剧烈摇晃的船身侧目斜望。 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在水下以极快的速度乱窜一通,最后在距离小船十丈距离时轰然钻出水面! 赵六怔怔地望着它,呆若木鸡。 天呐!这是什么? 这个黑影,简直就是上天对世人的惩罚! 这条黑影,赫然是…… 一头长着八只触手,鱼身兽头的巨大异兽!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四十五章:协力 虫群慢慢凝聚成人形,重新恢复了尤烈的样貌。 惟是,恢复人形后的尤烈却是容貌大变,原本的一头乌黑短发已有大半变白,脸上也出现诸多皱纹,整个人像瞬间老了十几岁。 尤烈看着已然变为两具白骨的死囚双奴,冷哼道:“老子耗费了十六年的寿命施展蛊魔解体大法,你们两个也算是死得非常值得了,嘿嘿!” 可没等尤烈得意太久,树林中突然闪电般划过一道寒光,尤烈惊诧地望向身后,一个黑衣少年已持刀站在他身后,正是林逸峰。 尤烈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腰上正在流血却毫无痛楚的刀伤,震怒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偷袭老子!” 林逸峰一愣,他自忖方才那一刀足以将尤烈腰斩,可为何他仍未断气? 就在林逸峰疑惑间,自尤烈腰部的伤口处钻出无数小虫,小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伤口愈合。 饶是处变不惊的林逸峰见到这诡异一幕也不禁眉头大皱,但转瞬间他就恢复了镇定,因为他下一刀会砍尤烈的头。 尤烈从背后的袖中放出了几只蛊虫钻入土中,冲步步紧逼的林逸峰笑道:“小兄弟好刀法,不知师承何处?” 林逸峰冷漠不语。 尤烈并不放弃,继道:“有没有兴趣加入神火教呢?以你的实力完全可以在教中混一个坛主当当。” 林逸峰缓缓举刀,熟料脚下忽然踏空,陷进了一个坑洞中。 好在林逸峰反应极快,双腿一左一右撑住洞壁,同时右手用刀插入洞壁借力跃出坑洞,但四周早已不见了尤烈的身影。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河畔传来撕心裂肺的呼救声。 …… 那水兽长年累月在阴暗的水下活动,故而它的双眼早已退化,但其听力却变得更加发达。 赵六发现了这一点故而不动声色地伏在小船上,惟是他忘了一旁的温剑卿,温剑卿并未有他一样冷静的头脑和敏锐的观察力,他猛然一见此等异兽当场便被吓破了胆,尖声惨叫。 水兽察觉到附近还有活物,当即挥舞一抱粗细的触手抽向了两人所在的小船。 “跳啊!”说时迟那时快,赵六一把抓住温剑卿就往水里跳。 “嘣”的一声巨响,水兽的触手砸向小船掀起巨大浪花,小船也被砸得支离破碎变成一块块七零八落的碎木板。 也幸亏有了这些木板,让不识水性的赵六与温剑卿可以靠它们浮在水面上。 面对眼前的窘境,赵六暗暗发誓道:“等过了这一关,我一定要好好学游泳!” 可那水兽似乎并不想给赵六这个机会,它循着喘息声判定两人位置,抬起一条触手又砸向二人。 两人命悬一线,赵六也顾不了许多,剑指一出,万丈豪光尽化凌厉剑气,将那条迅猛砸下的触手轰得粉粹,淡青色的血液自伤口喷涌而出染入水中。 赵六虽一击重创水兽但他自身亦不好过,剑气爆发时的强大后坐力直接将他压入水下。 水兽遭受重创之下愈发疯狂,用剩下的七条触手疯狂挥舞,掀起滔天巨浪。 好在赵六被压入水下躲过了第一波浪头,但浮在水面上的温剑卿却被浪头卷入水中,温剑卿惊慌失措之下奋力挣扎反而使得下沉速度更快。 水下的赵六凭着微弱的视线瞧见温剑卿落水急中生智,于水下再发一道剑气作为推力让自己飞速来到温剑卿身旁,虽然赵六自己也不会水但他仍是拼尽全力将温剑卿推出水面。 在这生死关头,温剑卿只感到赵六握着自己的手如此的紧!他自出娘胎以来,除了父亲因斩不开的父子血缘对他关怀外,世上其他仅会像那群村童般取笑他,蔑视他,可是眼前的赵六虽属萍水相逢,此刻却无私地对他施以援手、关怀,温剑卿虽才十六岁,也明了赵六一番热心,私下暗自感动。 而大受触动的人不仅是温剑卿,还有另一个“他”。 此时此刻,一个黑色的瘦小身影正持刀站在明神江畔,即使如此,水兽也并未察觉到他的存在,因为他实在太冷、太静,就像一座冰雕。 他的冷,他的静,他的定,他的黑,他的恨…… 早已远远超越了他的刀! 他正是林逸峰。 他本是为了追击逃脱的尤烈而来,却意外被温剑卿的呼救声吸引,从他们二人的小船被砸毁开始林逸峰就以在岸边观察二人的一举一动。 在林逸峰看来,那个背着木剑的少年自是平平无奇不值一哂,而他的注意力已全部被另一个少年吸引。 赵六…… 林逸峰第一次接触这个名字,是温剑卿仓皇落水之际喊对方名字时听来的,其时他只觉此名字甚为平凡,现在得见其所为,方知其人绝不平凡。 他不平凡,单凭他在危机时所激发出的那股强可盖日的剑气就足以证明他绝非凡人。 他不平凡,因为林逸峰可以清楚的感应到他的悲哀,只有悲哀的人才可感应悲哀。 但林逸峰觉得他最不平凡之处乃是在于他的一颗心。 因为任何人在生死一发间,尽都会先顾自己性命为上,惟这个赵六于危急关头仍死命紧抓那名木剑少年,甘为救他人而放弃一人易逃生的机会。 林逸峰的眼瞳在剧烈颤动,多少个日日夜夜,他早已习惯了被人叫做怪物,他与水中的怪兽又有多少两样呢? 就在他见到那个叫做赵六的同龄人时,他便忽然觉得自己那六千多个日夜的苦熬都是值得的! 浪潮一波接一波地汹涌而来,温剑卿感到水下的推力越来越小,心知再这样下去赵六势必没命,可他一张嘴便有河水灌入口腔,即使他想叫喊也无从发声。 反观水下的赵六已是筋疲力尽,他能感到自己的意识已越来越模糊,连体温也渐渐被冰冷的河水夺走,朦胧间,他感到背后的包袱中散发出一股暖意,随后他就感觉身体陡然变轻慢慢向水面升起。 可惜赵六在水下难以睁眼,否则他就会惊讶地发现自己身后正显现着一个婀娜多姿的女子虚影,细看之下,这个女子虚影的样貌与赵六竟有七分神似。 “哇!”赵六豁然冲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得之不易的新鲜空气,旁边的温剑卿见赵六无恙更是又惊又喜。 赵六刚浮出水面就立即寻找能够支持他二人免沉入水的漂浮物,他匆匆一瞥就发现了一块原本属于船头的最大的木板,“快抓住那块木板!” 趁着那股神奇的力量尚未消失,赵六拼命拖拽着温剑卿游向最近的木船碎片,可两人还未来到那块木板前,水兽又掀起一波巨浪率先向他二人袭来。 “啊!我们完了!”温剑卿绝望地喊道。 一旁的赵六亦是面如死灰,他已尽己所能,接下来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不过赵六做梦也没想过,在明神江畔,还有一个有能力救他的人,一个不信命的人,一个立志败“天”的人! 林逸峰纵身跳入江中,如蜻蜓点水一般踩在浮木之上迅速跃进,终于赶在浪头波及赵六与温剑卿两人之前狠狠劈下一刀。 冰泓破日! 只是林逸峰可能失算了,他这霸道至极,直透河床的一刀虽然成功截住了这波巨浪,但同时也激起了更大的,高达数十丈的浪花,而这浪花也同样朝着赵温二人压下! 赵温二人闭目憋气等待着浪花压下,可等了片刻并未有一滴水落下,相反更有一股透骨的寒意袭来,不是水中,而是空气中,当两人缓缓睁开眼时见到了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 一道巨大的冰墙赫然立于江面之上,拦在赵温二人与水兽之间,更让人称奇的是,而那道冰墙居然还维持着浪花的形状,显是在瞬间遇到了极低的温度才会如此。 还未等两人缓过神来,又是“轰隆”一声巨响,水兽砸碎冰墙,漫天碎冰如雨砸落,不过这正好让赵六与温剑卿二人有了可以依靠的漂浮物。 那边的林逸峰失去了立足之地后却不退反进,一跃跳到水兽头部挺刀刺入,同时将傲寒六诀功力催至极限,水兽的伤口处甚至还未及溅出鲜血便被冻结。 冻气转瞬之间散布水兽的四肢百骸,通体结冰,本来要抽打林逸峰的那条触手就硬生生地顿在半空。 “就是现在!”赵六眼见机不可失,拼尽最后的力气从指尖发出一道剑气,尚在空中的无数碎冰在强烈剑气带动下变作无数细小冰剑一同插入水兽体内。 水兽本就光滑柔软的身躯在极寒真气的影响下变得十分脆弱,故而赵六所发的最后一道剑气直接穿透了其头部,只留下一个看得到蓝天白云的圆洞,巨大的身躯也在失去生命力后迅速沉入江中。 做完这一切,赵六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赵六!”温剑卿见赵六松开了浮冰吓得失声惊叫,他本想伸手去拉住赵六的手却意外差了半寸,差了极有可能让他俩天人永隔的半寸! 就在赵六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江面上有一个黑影朝他赶来。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四十六章:意外的障碍 “千刑,他们就是封逸带回来的那两个孩子?” “是的,庄主,他俩已整整昏迷三日。” “唔,不错,好极了!” “哦?庄主何意?” “你看这个小子,他眉目间虽是一片纯厚,实则隐含刚强不屈之气,绝非泛泛之辈。” “是,庄主慧眼,那不知该如何处置他二人?” “呵,简单的很,只需待他二人醒后试上一试,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庄主,恕属下冒昧,山庄中不乏可造之才,何必要大费周章在这二子身上?” “呵呵,可造之才?你所说的可造之才中是否有能与封逸相提并论者?” “是是是,属下知错,属下这就去安排。” …… 在一片昏昏沉沉之中,少年隐约听见一个声音在呼唤着他:“赵六……” 赵六是谁? 少年陷入一瞬间的疑惑后猛然记了起来,是了,赵六是自己现在所用的化名。 那呼唤自己的又是谁? 是死前的幻觉吗?这个声音生硬平板,丝毫也没高低仰扬,活像死神对他的呼唤。 是的!少年迷糊的想,或许他早已真的死了,才会听见死神的呼号? 然而,声音又再响起,如梦如幻,他依稀可辨声音就在自己身旁:“记着,别告诉任何人明神江畔发生的一切。” 简单直接的一句话,令少年蓦然惊觉,说话的并非死神,而是那个…… 他很想证实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无误,他很想张开眼睛瞧瞧此人是谁,只是他浑身一点力气也使将不出,就连张开眼皮的气力也没有。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又由远至近地传来:“封大人。” 是一个很甜美的女孩叫声,凭声可以想象,她的样子大抵长得不错。 “封大人,您已在这里守了三天三夜了,奴婢已为您备好了饭菜,不如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这里交给奴婢看顾吧?” 可惜那个“封大人”似乎并不想理会女子,任凭女子如何温言软语他都无动于衷,真个儿是冷酷如冰! 此语一出,昏沉中的少年心神陡地一震。这个唤作“封大人”的人,在他身畔伫候数天,就是为等待他稍微恢复知觉悟时,对他说那一句话? 他更想瞧瞧这人的容貌了,可惜始终无力张目一看。 忽地,少年又闻一阵急速的推门声,一个陌生的声音恭敬的道:“封大人,庄主有请。” 接着是一连串的脚步声,听来那个云少爷与女孩已逐渐远离。 少年猜想下去,只惜气力已然不继,他可以感到自己的脑海正渐渐模糊起来。他终于又再次昏睡过去。 胤天登龙楼内,皇甫靖天与一个十分沉默的人谈了许久许久。 其实二人也并非在倾谈,因为一直都只是皇甫靖天在独自说知,那个人却终究没有作声,仅是偶尔点头。 这个人,正是在明神江激战水兽的林逸峰。 此番针对神火教的行动,结果显然是不如人意的,甚至可以说是失败。 因为林逸峰此行不但不但未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更损失了死囚双奴两个山庄内的好手,为了好向皇甫靖天复命,林逸峰不得不将此行的经过稍加修改。 他只将到杀死严立本之前的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复述了出来,只是将后来在明神江遇到水怪并与之激战的事省去,换成了在江边遇到溺水的赵六与温剑卿两人并顺手救下。 毕竟水怪这种事说出来也未必会有人信。 可身为一代枭雄的皇甫靖天是何等老奸巨猾?况且林逸峰所讲的故事也并非天衣无缝,只是他不在现场又苦无对证,故而只能是林逸峰说什么他就只能信什么。 而赵六与温剑卿两人正是林逸峰所编故事的最大破绽,仅因只要赵六苏醒后道出真相,他费心编造的故事就会不攻自破。 林逸峰一直守在二人身畔,就是俟他俩稍复知觉时便即时告诫二人别把真相和盘托出。 不过有一点却真的大出林逸峰意料之外,那就是皇甫靖天这回计划徒劳无功,更损失死囚双奴两名猛将,却并不如何震怒。 相反,在他去看望赵六回来后更是喜上眉稍,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林逸峰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在此际,就在此胤天登龙楼内,就在皇甫靖天对其所说的一番话中,林逸峰终于知道皇甫靖天的反常所为何因。 皇甫靖天之喜,皆因他发现赵六是个难得的奇才,这个发现似乎比击垮百里绝云更为重要。 不过皇甫靖天与赵六不过是初次见面,而后者现在仍是昏迷状态,他们更是连话也没说过,何以他会如此看重赵六? 林逸峰虽不明,但不问。 皇甫靖天向来自负自己的眼光和自己的手段一样毒辣,他也自以为自己能看透所有人,却唯独有一个林逸峰例外。 或许当那个少年醒来以后,皇甫靖天又将会多一个看不透的人。 只因人心——永远叵测! 林逸峰缓缓走下胤天登龙楼,他的心情甚至比来之前更加沉重。 当初林逸峰会出手相救仅是因为被赵六舍己为友的真心所打动,现在想想实在是欠缺考虑了。 明神江一战,林逸峰已瞧出赵六体内似乎潜藏着某种强大力量,只是眼下他还无法将其合理运用,若然能得高手指点,他的实力必能有质的飞跃。 而这座山庄内,皇甫靖天便是头一等的高手,届时他要杀皇甫靖天又将多出一个障碍! 皇甫靖天自打从赵六那里回来以后就加派了不少守卫,将赵六所在的屋子昼夜不休地全方位监视了起来,自己就算想下手也没有机会。 但此时后悔已无用,唯有以不变应万变。 …… 少年虽然无力睁眼,无法说话,但他对外界仍有感觉,他能真切地感觉到别人对他的细心照顾,感觉口渴,嘴里就会有清水。感觉口苦,嘴里就有会甜味。感觉哪里麻痒锥心,就会有触碰缓解。 随着时间的推移,少年的五感恢复得越来越好了,他已能闻到淡淡的香气,是女儿香,应当是先前与那个“封大人”交谈的婢女。 感激他人对自己细心照顾的同时,少年也多有担忧,他最怕的就是自己伤重失禁,倘若真是这般,那就太尴尬了,以后便没脸见人了。 不过他也只是轻微忧虑,并不是非常担心,因为他没感觉到自己有失禁的征兆,也没感觉到有谁搬动过自己。 少年的神识仍然不很清醒,意识也有些混乱,迷迷糊糊之间却生出了些许感慨,连如此凶险的难关都能熬过去,世上当真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 也就在少年昏迷的第七日,他终于醒了!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四十七章:登龙 自古有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江湖人士常常将这句话挂在嘴边,甚至成为了一些为非作歹之徒的借口。 即使那群人能够身可由己,他们依然会选择为追求“名利”二字而不择手段。 …… 少年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宽大的屋顶和粗大的梁柱,此时应该是正午时分,光线很是明亮,视物很是清晰。 他甫张开眼睛,便见温剑卿昏睡其侧,满头大汗,小嘴巴还在声声叫着爹,可知正在做着恶梦。 赵六立时轻轻推他,低嚷:“剑卿,剑卿……” 温剑卿搓了搓他那双惺松的大眼睛,也醒了,睁眼一见赵六,登时喜不自禁,一把捉着赵六的手,雀跃问:“赵六,是……你?我……我们还没有死?” 绝境救生何其渺茫?难怪温剑卿一时难以相信事实。赵六莞尔点头,却没有注意周遭环境。 二人放眼一望,但见自身正卧于一张宽敞软榻上,而安放此软榻的这间卧室,足可容纳百张软榻,可较我们村里的茅草屋大十几倍啊!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面对如此陌生而广阔的空间,温剑卿只感到惘然失措,依旧在问着同一问题。赵六苦笑,他同样也是人海中一个孤单无助的小孩,他又如何解答? 这个地方连一间卧房也如此宽阔惊人,相信其他地方更是大得难以想象。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答案,一个惊心的答案。 “这里是胤天山庄!” 语声方歇,一个人已推门而进。 从适才那句答案的沉厚语调听来,来人想必是一德高望重的长者,但赵六二人赫见进来的居然是一个年约十八的颀长少年,灰衣一身,容貌忠诚,亲切可掬,赵六不禁放胆问:“这里……真的是胤天山庄?” 灰衣少年毫无架子,大方地答:“不错,是我们的人把你俩救起的。” 随之自我介绍:“我叫秦尘。”原来此灰衣少年正是秦尘。 赵六闻言倒抽一口气,似是不相信置身之处竟然是胤天山庄,温剑卿没见过世面,孤陋寡闻,搔了搔小脑袋,压低嗓子好奇地问:“赵六,胤天山庄究竟是啥?” 赵六答:“剑卿,胤天山庄是当今皇叔皇甫靖天创建的特别行政机构,凌驾于朝廷所有官职,可以说是除了皇上以外权力最大的人。” 温剑卿虽未曾听说什么胤天山庄和皇甫靖天,但他知道皇上是天底下最大的老大,而这个叫皇甫靖天的人能够紧跟其后可见其非同凡响,不禁吓得伸了伸舌头。 只可惜这两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此刻还并未懂得“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道理,直至今时今日,皇甫靖天的权力早已超越了世上所有的人! 秦尘对于二人的震惊仅浅浅一笑,转脸对赵六道:“赵六,我们庄主欲与你一会,你自己可走得动?” 赵六一愣,心想:“皇甫靖天?他……他是万金之躯!为何要见我?” 温剑卿劫后余生,甚害怕自己独个儿留在室中,且赵六是他最熟悉的人,连忙道:“赵六,别留下我,我要和你一起去。” 赵六回望秦尘,目光似在恳求,秦尘向来心肠甚软,温言道:“无妨,相信不会碍事的。” 言罢即缓步而出。 赵六与温剑卿一直跟在秦尘身后,穿过长长的回廊和一望皆是满目琳琅的庭园,才瞥见庭园的围墙上刻着“龙云别苑”四字,方知适才置身之卧室只属龙云别苑其中一间而已。 而他们正向龙云别苑大门步去。 赵六忽然记起昏沉中所听的一句话,便附嘴在温剑卿耳边悄声道:“剑卿,一会无论遇上什么人,也不要说出咱们在明神江的遭遇。” 温剑卿奇道:“哦?为什么?” 赵六道:“也没什么,只是……人世险恶,万事须得谨慎。” 温剑卿很乖地点头,此时,秦尘已把二人带到胤天登龙楼下。 盘绕楼体的金龙在阳光照射下愈发闪耀夺目,让人难以直视。 “哇,好壮观呀!”温剑卿被眼前这栋无限辉煌的高楼惊了魂魄。 反观赵六并未有太大的震撼,因为他已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栋建筑物了。 很多时候往往是人成就地位,而不是地位成就人。 三人刚想步进楼内,却忽感一股庞大,难以抗拒的力量将三人像雏鸡一样隔空抓起,并不断飞升拔高。 赵六心中无比震惊,“这……这到底是什么力量,这也是武功吗?世上竟还有这样的武道强者?” 温剑卿更是恐慌无比,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的抓住一旁的赵六。 一楼,两楼,三楼…… 眨眼间就已来到了胤天登龙楼的第九层。 早已见怪不怪的秦尘领着二人步进殿堂,他心中也是纳闷,义父竟然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见这个赵六,此子究竟有何特殊? 此时殿堂之上,一个人正稳坐中央,身后站着一个体格异常肥硕的人。 赵六疑惑地看了看那个胖得夸张的男子,总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稳坐的人眉目生威,使人一望便知他是一个绝对有资格睥睨苍生的人,一个可一力擎天的人。 赵六甫见此人,立即便知道他必是统领这天下第一庄的主人皇甫靖天无疑,方才将他们三人吸摄上来之人也一定是他。 这栋楼是世上多少人的奋斗目标,而位居世间权力顶峰的皇甫靖天更是掌握了无数人的生死荣辱,就像刚才一样,他可以让赵六等人不费吹灰之力的来到九天之上,也可以瞬间把他们从九天之上打落至十八层地狱。 秦尘向皇甫靖天躬身一揖,道:“义父,赵六已经带到。” 皇甫靖天正在喝茶,懒洋洋地“唔”的沉应一声,并有多话,也没有望向赵六、温剑卿。 他身后站着的正是蔺千刑,此人最懂看帮主的眉头眼角了,即时会意,暴喝:“大胆小子!晋见当今皇叔,还不下跪?” 温剑卿其实进来时早被皇甫靖天威势所摄,如今遭蔺千刑如此催喝,他毕竟是个八岁稚童,当场院跪下了,不过心中却想:“那个人仅是皇叔就已这般威风,若是皇上本人有该是何等排场?难怪从古至今有那么多人想当皇帝!” 小小心儿由这一跪开始,便已种日后想要扬名立万的雄心壮志。 可是赵六并未像温剑卿般如言下跪,他依旧挺立,道:“皇甫靖天,我虽被胤天山庄所救,却绝对不能如此便屈膝人前,甚至是你!” 是的,男儿膝下有黄金,怎可轻易跪于人前? 此语一出,一旁的秦尘陡地变色,他知道赵六已经闯祸,任何人也从未对义父这样无礼。 一旁的温剑卿也不停的拽着赵六的衣角示意其跪下,但赵六始终不为所动。 蔺千刑眼见皇甫靖天如此尴尬,当即大喝道:“岂有此理!来人啊,把这小子拖出去砍了!”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四十八章:伤心的刀 “慢!” 皇甫靖天斜眼一睨蔺千刑,呵斥道:“你怎与一个孩子一般见识?不跪便不跪,老夫准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纵然是追随皇甫靖天多年的蔺千刑亦摸不着头脑,至于下面的秦尘更不必说,他已瞧得目瞪口呆。 皇甫靖天摆手道:“你们都退下吧,老夫有些话要单独与他说。” “是。” 皇甫靖天行事如此反常必有深意,蔺千刑与秦尘得令后根本不敢多留。 温剑卿以为皇甫靖天要对赵六不利,急忙求情道:“皇叔,赵六他是无心冒犯您的,求您别要为难他。” “放肆,老夫做事何时容你一个黄口小儿置喙!”皇甫靖天微微一瞥赵六,似乎在强忍着什么,最终压低语气道:“还不滚!” 秦尘来到温剑卿身旁作势将他带走,“走吧,他不会有事的,我先带你回去休息。” 秦尘跟在皇甫靖天身边时日颇久,加上给温剑卿的第一印象也相当不错,有了他的保证温剑卿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临走时,温剑卿又回头望了赵六一眼,两人正好四目相对。 赵六朝温剑卿点了点头好让他宽心,刚才温剑卿为自己求情时让他十分感动,因此他也很重视温剑卿这个患难之交,这也是他认为第二个值得珍惜的朋友。 当秦尘等三人离开胤天登龙楼后,殿堂内便只剩下了赵六与皇甫靖天两人,气氛一时凝固到了极点。 皇甫靖天率先打破沉默,像一个慈祥的长辈般微笑着对少年招手道:“孩子你过来,让老夫好好地看看你。” 少年本不想过去,奈何对方的声音似乎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少年的一双腿就不听使唤地迈了过去。 皇甫靖天看着眼前的少年,好似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其喜悦之情丝毫不亚于初见林逸峰之时。 喜极之下,皇甫靖天脱口而赞道:“嗯,眉似剑目藏锋,面相倒是不错,只不知根骨如何。” 根骨? 少年疑惑间,皇甫靖天已一爪向其右肩抓去,少年侧身一闪朝左后方倒滑出三丈。 皇甫靖天微微一笑,同样身形一晃来到少年身后,又一爪朝其天灵抓下。 眼见这一爪势大力沉,少年索性将身子往后一仰险险躲过,随后借着体形小巧的优势贴着皇甫靖天的身躯急转。 皇甫靖天万料不到此子身法这般了得,心中暗喜,可出手却未有半分迟疑。 但少年的身法迥异难测,倏忽间竟转到皇甫靖天左侧,小指一戳,便向皇甫靖天左胁一点,他所点的穴位并非一般正宗穴位,怪诞非常! 皇甫靖天自恃内力强横,量他也制已不住,索性由他乱点,谁料身上从没想过的部位被其一点,以少年的小小力道,竟令他左臂一麻! “好小子!”皇甫靖天吃了个暗亏,不由低喝一声,终于也开始认真起来。 只见皇甫靖天矫若惊龙,身形转移间伴生一股强劲罡风,速度更比少年快上一倍,如此一来少年便无有办法再点其穴道。 少年先前只以此身法对战过一只巨熊,那巨熊虽通人性但也不过是畜生,终究不及人的头脑聪明。 可眼前的皇甫靖天不但是人,而且还是个权倾朝野的聪明人,少年的身法虽妙,但终究实战经验不足,两人缠斗的时间一久,皇甫靖天就已将少年的种种步法变化摸透。 少年刚刚苏醒体力不济,一番苦斗下来已是头昏眼花,完全是依靠顽强的意志在苦苦支撑。 只见皇甫靖天一脚前探,拦在了少年的必经之路上,少年猝不及防地被绊了一跤,身形顿时失衡。 皇甫靖天抓住机会以一个小擒拿便把少年牢牢制住,但关节扭曲时产生的痛觉也正好让意识模糊的少年瞬间一醒,他猛地举起左臂轰然朝皇甫靖天的左胸发出一道强烈剑气。 这一变化来得太过突然,皇甫靖天猝不及防之下未及运功护体,只能堪堪侧身躲过,但左肩仍是不可避免地被剑气穿透。 少年于这间不容发之时,突然自脑海中回想起一式腿招,只见他左腿如电遽动,腿影竟围绕皇甫靖天右臂盘龙而上,直取其膻中之位。 膻中穴乃是习武之人的八大要穴之一,一旦给对手击中便等于丢了半条命,身为一代枭雄更是一代高手的皇甫靖天焉能不知此理? 眼前情势已是十万火急,皇甫靖天再顾不得什么高手风范,护体罡气轰然爆发。 “啊!” 少年一声惊呼,整个人像断线风筝般被当场震飞开去,眼看就要一头撞在蟠龙柱那金灿灿的龙爪上! 死亡就在眼前。 是的,在这个如地狱般的所在,何处不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如果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也就可以令人渐渐遗忘一个人。 他险些便遗忘了他,却终于没有遗忘他。 故此,他终于找到了他! 在这个不是地狱却胜似地狱的天牢中,最后一扇紧闭的铁门终于开了,是为林逸峰而开的。 因为当中囚着的,正是林逸峰要见的人。 还记得当日他来天牢探望林鸿三父子时,曾发觉天牢内的廿一个牢狱,其中十九个已空无一人,其余两个,一是用以囚禁林鸿,另一个,林逸峰当时并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只是,在以后的这段日子内,他于无意间从天下会众的口中,得知最后一个牢房囚着的究竟是谁。 他异常震惊,因为当中囚着的人,是他到死也不能忘记的人! 他也绝不应该遗忘他! 林逸峰缓缓步进门内,只见当中漆黑一片,他并没有取出火摺子燃亮墙上油灯。 纵使没有油灯之助,凭他那双冷眼,也可瞥见室内正匍匐着一条人影。 而他亦相似,这条人影也不需任何光线,但凭动静便可知有人进来了。 林逸峰只冷冷地对人影吐出一句话:“杀我全家的人便是你?” 简单直接的一句话,冰冷无情的声音,黑暗之中,那条人影乍听之下,登时一愕。 他被囚在天牢已经很久了,外间的一切他已逐渐遗忘。 然而就在林逸峰开口说了一句话后,他冷冷的声音在幽暗迷离的空间飘荡。 “你是什么人?”人影惊惶道。 黑暗中的少年一字一顿道:“林,逸,峰。” “呀……”他震异嚷了一声,也分不清是叹息,还是恐惧! 饶是如此,林逸峰甫见他的反应,便立即肯定他是自己要找的人,他并没有遗忘这个人,他更没有遗忘他的头! 他遽然拔出自己带来的短刀,刀光一抖,便狠狠朝这条人影的脖子劈去! 啊,好伤心的刀光!好伤心的一刀! 他真的没有遗忘他的头! 他要斩下他的头!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四十九章:纳贤 如果说有什么是这个世上最强大的东西,那便是人的感情。 它可以激发出人体内的无穷潜力,化不可能为可能。 情之一字,实比任何绝世武功和神兵利器都更为厉害! …… 就在少年以为自己必死之际,一股雄沉力道抓住了他的脚踝将其扔回地面。 未等少年开口,皇甫靖天已大笑道:“好,果真是英雄出少年,老夫就知道自己的眼光绝不会错!” 少年心有余悸地瞥了眼柱子上那金灿灿的龙爪,向皇甫靖天问道:“你……为何要试我武功?” 不错,单以皇甫靖天刚才所施展的护体罡气来看,他想制服眼前少年如擒一兔,他之所以放弃雄厚内力只以招式与少年对拆,不过是想一试其身手如何。 结果也相当明显,皇甫靖天满意至极。 只是皇甫靖天尚未回话,殿外便已冲进许多全副武装的侍卫。 “亲王,您受伤了!”为首的头领见到皇甫靖天左肩上的斑斑血迹,对身后的部下惊呼道:“快!将逆贼拿下!” “不用!老夫无事,你等退下。”皇甫靖天眼下颇为狼狈,若是再任由侍卫将少年拿下,那他可还有威信可言? 待到侍卫退下后,皇甫靖天提气运功,一身白色锦绣蟒袍内真气急窜呼呼作响,只见其受伤的左肩流出来的血竟在迅速倒流回去,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并脱落,最后除了肩头破碎的衣物外,已看不出有任何伤口。 天!这究竟是武功还是仙法? 皇甫靖天这一匪夷所思的现象根本就已超出凡人极限,此等伤势若换了常人至少需要三个月方能复原,而他却仅用了数息的功夫便已做到! 看着少年极度震惊的表情,皇甫靖天得意地解释道:“无用大惊小怪,这是老夫所修炼的功法“靖玄诀”的内家法门,练到深处便能有封穴止血去朽生肌的奇效,就如你看到的这般。” 皇甫靖天一把拉起了倒在地上的少年,一路将他扶到了自己的宝座上。 少年诚惶诚恐,刚想站起来却给皇甫靖天重新按下。 皇甫靖天与少年并肩而坐,语气和蔼,道:“你方才所用的可是剑冢的武学“飞电剑腿”?” 少年一惊,犹豫间想编个理由搪塞过去,不料皇甫靖天又开口道:“看来你被剑冢的人盯上了?” “剑冢也是你的势力,不是吗?”少年反问道。 皇甫靖天不置可否,一手搭上少年的肩头,沉声道:“老夫看得出来,你的内心充满了悲愤,能否与老夫说说?” 扯谎话想要不被人识破就要做到七分真三分假,不得不说他编故事的能力确实比林逸峰高明不少,他一边讲一边观察皇甫靖天的神色,看他并未有皱眉思索之状少年心中笃定不少。 皇甫靖天听罢少年精心编造的故事,凝神半晌,终于出声道:“孩子,老夫不怕把实话说与你听,若你肯留在胤天山庄便是老夫的门下,老夫可以即可勒令剑冢之人对你的追杀。” 少年能感觉到皇甫靖天说此话时虽然语气平和但当中的威胁之意十分明显。 “若你坚持要去神月宫老夫也不拦你,甚至还可以派专人护送你前去,不过……”皇甫靖天见他眼中颇有不忿,又续道:“别怪老夫没提醒你,即便你能拜入神月宫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外围弟子,且那里环境险恶,每年都有不少弟子死于非命,即便你能熬得住,哪又要多久才能熬得出头呢?” 少年眼神闪烁,似已有动摇之意。 皇甫靖天知道自己几近成功,于是再加临门一脚,“只要你肯留下,老夫可以保证,你但凡有所求,无有不准!” 皇甫靖天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足以叫天下人疯狂。 学子寒窗苦读数十载,为的是什么? 出人头地! 武夫勤练武功数十载,为的是什么? 还是出人头地! 但少年眼下只消点点头就可以超越常人一生的努力。 无有不准,无有不准。 少年虽不敢自比圣人,但也决计不会为五斗米折腰。 可眼前这位摄政王言出如山,“无有不准”这四个字像四座大山一样压在他的心头。 好沉!沉得让少年的头也不堪重负,不由自主地点了一下。 “哈哈哈,好!”皇甫靖天拍腿大笑。 “但是……”皇甫靖天的笑容陡然变得神秘起来,“你要答应老夫做一个……隐形的人。” 隐形的人? 少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可以肯定皇甫靖天绝不是单纯指字面上的意思。 只听皇甫靖天已幽幽解释道:“老夫所说的隐形当然不是什么妖法,而是要让你在没有老夫允许的情况下绝不可在公开场合露面,等老夫需要你之时自然会指派任务于你。” 少年也爽快点头,道:“可以。” “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那从今日起你就与封逸一道住在龙云别苑,你二人务必要和睦相处,老夫还有公务要忙,你下楼之后去找刚才那个胖子,他自会为你安排一切,去吧。” “谢亲王。”少年起身,朝皇甫靖天行了一礼。 “以后在庄里便叫老夫庄主即可。”皇甫靖天纠正道。 “是,庄主。”少年说完扭头便走,他急于去寻温剑卿倾诉自己的经历。 他相信皇甫靖天爱屋及乌,只要自己好过,那温剑卿就能跟着享福,两个互相信任的人在一起相依为命,这样真好! “慢着!” 就在少年离大门只差最后一步时,那个不可抗拒的声音勒住了他的脚步。 少年心头一紧,莫非皇甫靖天反悔了? 自己没得到之时不屑一顾,等得到以后却又害怕失去。 在这一刻,少年忽然觉得自己很卑微。 他扭过头去看向皇甫靖天,只见后者笑道:“孩子,你还未告诉老夫你的名字。” 少年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战战兢兢道:“我……我叫赵六啊。” “不,老夫可以肯定,这绝不是你的真名。”皇甫靖天的笑容十分自信。 “为何?”少年面露疑惑,自己与皇甫靖天素未谋面,他不应该怀疑自己的名字有假。 皇甫靖天摇头道:“因为这个名字实在太普通了,它只适合普通人。” 少年道:“我难道不是普通人?” 皇甫靖天朗笑道:“呵呵,普通人岂有资格同时得罪驭风宗与剑中两大势力?再说,若赵六是你的真名,你方才又何必犹豫?” 一语中的!少年觉得自己在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绝代枭雄面前几乎没有秘密可言。 不过说实在的,少年心里也不大愿意用化名,只因姓名乃父母所赐,寄托了父母的希望和骄傲,先前是为了保命才不得已为之,现在既已摊牌自然要有底气。 想到这里,少年缓缓抬首,圆圆的眼睛绽放一股凌厉光芒,不比皇甫靖天的双目逊色,道:“我叫何骏晨,神骏的骏,晨曦的晨。”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五十章:隔阂 一双小脚正一步一步拾级而下,他的心也一寸一寸地往下沉。 蓬门淑女,一入侯门深似海,人海孤鸿,一入天下又如何? 何骏晨走完了漫长的九层楼梯恍如走完了漫长的十八年,楼下恭候已久的蔺千刑见他下来,立马就上前阿谀逢迎。 “他人呢?”何骏晨扫视了周围一圈并未见到温剑卿。 蔺千刑自然知道他所指为何,谄笑道:“那小子由秦少爷带回去休息了,小人蔺千刑负责打理庄中的大小琐碎事务,何公子若有需要尽管吩咐小人便是。” 两人朝着龙云别苑的方向而去,何骏晨挑眉看向蔺千刑,“这个胖子刚才在上面还扬言要将我斩首,怎得现在却反过来讨好我,哦!是了,他与皇甫靖天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不过是想我博取我的好感。” 胖子说自己叫蔺千刑,这倒让何骏晨忽然记起来一个人。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蔺百甲的人?”何骏晨对身旁的蔺千刑问道。 “何公子识得家兄?”蔺千刑有些震惊,不是震惊何骏晨为何会认识蔺百甲,而是担心蔺百甲是否冲撞了眼前这位小贵人。 “缘悭一面吧,不过你哥为人有些豪横啊。”何骏晨笑了笑,没想到这世上竟会有这等巧事。 蔺千刑老脸一红,神色有些尴尬,道:“我俩兄弟自幼便丧双亲流落街头,全赖师父收养传艺,因为儿时受惯了欺凌故而他学艺有成之后性情也变得有些暴戾。” “那你是如何投靠庄主的?”何骏晨问道。 蔺千刑答道:“家师与庄主颇有交情,我与大哥成年后他老人家旧疾复发遍寻良医而不得方,临终前叫我俩前去投奔。” 何骏晨对蔺千刑的师父颇感好奇,又问道:“尊师能和庄主这样的大人物结交,想必也相当了得吧?” 言及此处,蔺千刑原本谄媚的表情变得自豪起来,“家师乃是披甲门传人,他老人家在年轻的时候有个外号叫“百战穿甲,千夫莫行”,当年北赢与西魏交战于春野,西魏派出一万铁骑屠杀春野附近的村镇,他老人家当时就孤身一人赤手空拳打杀了五百余骑冲出重围,也他一生最引以为豪的战绩。” “一人打杀了五百多铁骑?”何骏晨瞪圆了眼珠,有些难以置信。 蔺千刑笑道:“小人不敢欺瞒公子。” “那是否可以帮我引荐一下尊师?”许是强者相惜,何骏晨对这个雄狮一般的男人大感兴趣。 “这……恐怕要让公子失望了。”蔺千刑的脸色陡地沮丧无比,“家师几年前便已病逝。” 何骏晨一愣,旋即黯然道:“那真是太可惜了,若能与这样一位老英雄相识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不过何骏晨转念一想,当时他能一击将蔺百甲击败很大可能是蔺百甲学艺未精,身上还有部分死门和破绽,否则他若是到了他师父一般的水平,自己是决计点不了他的穴的。 何骏晨与蔺千刑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竟是聊得颇为投机,不知不觉已来到了龙云别苑的大门前。 “老弟你只要持有这令牌就可以随意出入庄内的一切建筑。”蔺千刑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递与何骏晨,道:“以后若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愚兄便是。” 何骏晨想了想,犹豫道:“对了,蔺兄你看能不能去帮我弄一个炼丹用的炉鼎来,顺便再去准备一些补气生血的药材,每种只需两三钱就够了。” “好,没有问题。”蔺千刑虽感诧异但嘴上还是一口答应。 目送蔺千刑离去后,何骏晨就迫不及待地冲入别苑内寻找温剑卿的身影。 当何骏晨看到温剑卿时,他正一个人蜷缩在角落中啜泣,空旷冷清的房屋让他倍感无助。 幸而他终于等到了何骏晨回来,他即刻抹干了眼泪,冲过去一把将何骏晨抱住,笑中带泪道:“赵六,你回来啦!我当时真怕他们对你不利,我在这世上就你这么一个朋友,我好怕会失去你。” 何骏晨抱着温剑卿心中也是感慨不已,自己在世上至少还是有可以信任的人,但温剑卿不一样,他真的已是孤身一人。 “剑卿……”何骏晨轻轻唤了一声。 “怎么了?” 何骏晨顿了顿,最终鼓起勇气道:“有件事我想与你坦白一下,其实赵六仅是我的化名,我的真名叫何骏晨。” 温剑卿闻言一下子推开了自己,接着不断用眼神上下打量着自己。 何骏晨心底一凉,他吃不准温剑卿会不会因此生气,毕竟是自己欺骗了他。 但何骏晨多虑了,因为就在他产生这个念头的下一刻,温剑卿忽地喜笑颜开道:“这就对了嘛!我说你这么牛气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土的名字。何骏晨,是怎么个写法?” “神骏的骏,晨曦的晨。”何骏晨解释道。 温剑卿激动道:“好啊!好名字呀,这样的名字才配得上你嘛!” 两人终究未有摆脱孩子心性,开始在宽阔的大屋里追逐打闹,将心中那些悲惨的回忆暂时抛到脑后。 到了傍晚竟有专人前来送饭,并且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队人! 这些人全都穿着整齐划一的制服,显然是胤天山庄中的下人。 最先进来的三个人端的是冷菜,中间三个人端的是热菜,最后三个人端的则是各色瓜果和糕点。 两个少年惊愕地看着眼前各式各样的美食珍馐,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这些……都……都是给我们吃的?”温剑卿吞吞吐吐道。 “二位公子,请用吧。”一名下人开口道:“时间仓促,只来得及准备这些粗茶淡饭,请将就些吧。” 温剑卿早已食指大动,对一旁的何骏晨劝道:“骏晨,别傻站着了,快吃吧,咱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啊。” 何骏晨虽与温剑卿一同落座,但多数还是温剑卿在吃,何骏晨仅是尝了几块糕点便没了胃口,因为他的肚子里早已装满了心事。 他心里很清楚,皇甫靖天绝不是那种施恩不图回报之人,他如此厚待自己势必有讨还的一天,届时,自己要付出的恐怕要比眼前得到的多更多! 还有那个自己始终未有谋面的“封大人”,那日只在明神江远远看过他清冷的背影,再有就是于昏迷期间曾听到过他那冷淡的声音,但仅凭这些蛛丝马迹就可以感觉到,他必然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 往后的路免不了满途艰辛。 可人生在世,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吉凶难料,又岂止是艰辛满途? 桌上的菜式很多,就以温剑卿的小肚皮根本吃不了多少,剩下没吃完的只有让下人连盘子一道收走了。 何骏晨看着一旁吃饱喝足的温剑卿,无奈地笑了笑。 幸而,如今他的身边还有温剑卿,一个他不感到陌生的人,一个令他感到安全的人! 但,不幸立即便再来了…… 就在门外!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五十一章:他是一个传奇 “咚——” 一声沉闷的金属声响从门外传进屋内,宛如末日丧钟,预示着某些事物即将终结。 在一片和睦气氛中,霍地,房门给人重重推开,三个大汉一人抱着一个木箱放在地上。 随后蔺千刑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少女,女子出落得很是清秀,漂亮清澈的眸子正好奇地上下打量着何骏晨。 蔺千刑笑嘻嘻道:“何老弟,你要的炉鼎我给你弄来了,这三个箱子里都是些补气益血的草药,一会儿你查验查验可有缺漏。” “嗯,有劳老哥了。”何骏晨点头致谢,他倒是没想到蔺千刑的办事效率如此之高。 温剑卿也没有想到,还不到半天的功夫,何骏晨与蔺千刑的关系竟如此要好,倒是自己瞎操心了。 “老弟啊,愚兄这次前来还有一事相告。”蔺千刑说这话时的笑容有些不自然,让何骏晨的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庄主有令,龙云别苑禁宫老弟你和封逸大人居住,绝对严禁其余人等在此寄住!” 真是晴天霹雳! 何骏晨万万没想到蔺千刑会在此时此地说出这种话,要知道他前一刻还向温剑卿保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结果还不到半天就违了约,这叫他情何以堪? 蔺千刑这句话明显是冲着温剑卿而说,何骏晨、温剑卿齐齐一愕,何骏晨情急问道:“那……剑卿怎么办?” 蔺千刑耸耸肩,答:“谁知道呢?”随即又道:“不过愚兄倒有一个建议,既然庄主并没勒令温剑卿即时离开,他大可留在胤天山庄充当杂役,总较无处栖身为佳。” 温剑卿先是遭遇生父遇害,现下又惊闻要离开唯一可依靠的何骏晨,焦急地抢着道:“充当杂役?那……那怎么行?” 是的! 他温剑卿可是要在甲子风云榜上留名天下第一剑的人,怎能与人为奴? 可是…… “既然不行……”蔺千刑又故作为难地续道:“那你便只好离开胤天山庄了。” 温剑卿并没有离开胤天山庄,他终于还是选择留下。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年方二八的孩子,随身的银两早已遗失在明神江中,他既不能百毒不侵也无能力与巨熊搏斗,如此无能的他若不留在胤天山庄充当杂役聊以维生,还可到哪? 此身犹如浮木,纵要飘泊也不知何处是归途?他确实已无家可归。 见温剑卿妥协,蔺千刑终于得意地笑了笑,将身后的少女带到何骏晨面前,道:“老弟啊,她叫兰心,是庄主特意指派给你的婢女,怎样,庄主对你那可是好得没话说呀。” “这……”何骏晨看了一眼少女,少女朝他微微一笑很是甜美,但何骏晨可以感觉得到少女笑得有些刻意,应该是常年训练所致,并非是发自其本心。 何骏晨知道这个少女极有可能是皇甫靖天派来监视他的,只得无奈点头道:“好吧,那就让她留下吧。” “嘿嘿,老弟满意就好,那愚兄就不打扰了。”蔺千刑说罢又指着温剑卿厉声道:“你,跟我走。” 蔺千刑迅速带着温剑卿和下人离去,临走朝兰心看了一眼还抛给何骏晨一个不怀好意的奸笑。 何骏晨一阵无语,他当然明白蔺千刑的暗示,可现在的他并没有那种男欢女爱的心思,况且他看着温剑卿走时的那种无助的眼神,想着温剑卿接下来的凄惨遭遇,而他却在享福,他的良心又如何能安? 兰心轻笑一声,来到何骏晨跟前,作势要为他宽衣,道:“何公子,你刚恢复不久想必一定乏了,先让奴婢帮你沐浴更衣吧。” 沐浴更衣? 何骏晨吓了一哆嗦,忙的后退一步,脸红道:“不,不必了,你自去准备就是,我自己换洗便可。” 说实话,何骏晨从未有与女孩子相处的经历,更别说在女子面前裸露自己的身体,故而他只敢在门外等候。 直到兰心准备好了热水与换洗衣物后何骏晨才敢进入房中。 兰心站在边上笑意盈盈的看着何骏晨,何骏晨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就好像她才是男子,而自己才是个柔弱无助的女子。 浴池很大,将近占了整个房间的三分之一,水上还飘着各种花的花瓣,喷香扑鼻熏人欲醉。 破破烂烂的衣物从身上褪下,何骏晨小心翼翼地踏入浴池中,他以好久未有这种舒适的感觉了,遥想小时候爹亲为他洗澡,两个人总会在大木桶里打水仗…… 就在何骏晨沉浸于往日的回忆中时,一双白皙的小手从后面搭上了她的双肩。 何骏晨“啊!”的大叫一声,回头一看正是兰心。 他将身子沉入水中,只露脖颈,慌忙道:“你做什么?” 兰心一脸娇憨地坐在浴池边上,笑道:“奴婢是想给公子按摩一下肩膀,让你轻松一下呀。” “不,不必了,你也早点休息去吧,我自己会照料的。”何骏晨觉得此女太过轻浮,十有八九没安好心,当下只想将她赶走。 兰心幽怨地叹了一口气,神色颇为失落,“好吧,既然公子不喜奴婢,那奴婢出去便是了。” 见兰心真的走了,何骏晨才敢重新游回到边上,他望着眼前一片蒸腾的雾气,心里忽然想到了那个至今未有谋面的“封大人”,那个笼罩着一层雾一样的谜,也是个谜样的传奇。 就在何骏晨在想念这个谜样传奇的同时,林逸峰正干着一件她绝对不会明白的事。 他手中的刀,正向一个人的脖子劈去! 这个人已被囚在天牢很久,他在这个黑暗污秽的空间不见天日地活了多年,怎会惹来林逸峰的一刀? 然而,刀很伤心,握刀的人也真的很伤心! 这一刀,早应在四年多前便向其劈下,却一直延误至今,只因当年林逸峰并没有足够的实力。 今日,他终于也有足够的实力去延续这未了的一刀,可是始终还是未能劈下。 就在刀锋甫抵那人脖子刹那,刀,陡然顿止了。 黑暗之中,那人可以感到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锋是如此的狠,狠得像是眼前林逸峰的那颗心。 “呀……”他又绝望地吐出一声垂死的惊惧。 林逸峰收刀,盖因他在黑暗中发现了一件事。 这个人为何不说话、不求饶?为何仅是惊惧大叫? 他徐徐取出火摺子点燃壁上油灯,当室内一亮之际,才恍然大悟。 黯弱的灯光下,他从这个人张开的嘴巴中,一眼便看出他的舌头已被挑去,难怪他迄今只是“呀呀”而叫。 可是,最触目惊心的还是他的身体! 定楮一看,赫见他的四肢竟全被削去,整个身体由于再难稳站,被逼倚在墙角,而粪秽则泻满他残旧不堪的衣衫。而更有无数蛆虫在他腐烂的创口蠕动,简直让人作哎…… 饶是林逸峰处变不惊,见此情景亦不禁面色一片惨白。 太残忍了! 这就是对皇甫靖天失去利用价值的下场? 还是皇天终于有眼,对凶残成性者作出应得的惩罚? 眼前这个手脚尽失的人,正是当年参与屠杀林家庄的其中一名凶手袁承宪! 他终于找到了他! 袁承宪仍在不住地惊叫,他虽双目失明,但双耳甚至为敏锐,适才林逸峰进来时曾问了一句“真的是你”,他立即便知道他是当年于他刀下幸存的林家幼子霍惊觉! 他没有遗忘他,他也没有遗忘那晚他小手紧握的短刀。那柄刀不单注满了这孩子无限伤心与悲愤,也当场杀掉了袁承宪的二弟赤鼠! 而这伤心一刀,已架在袁承宪脖子之上。 袁承宪知道,当日他斩掉林震轩的头,今日此子亦必会斩下他的头。他已尽失四肢,他的头,已是林逸峰唯一可斩的东西。 然而他连逃走的能力,呼救的舌头也没有,他仅能“呀呀”惊叫。 林逸峰只是怔怔的看着袁承宪这个模样,手中的刀并没再动。 中国人不知为何,永远都在残害同根所生的手足,历朝因变乱带来的伤亡已是数不胜数。 当中更还有些人挖空心思,精心设计了许多不同酷刑,专用以对付异已。 譬如,有把人肉逐片逐片削下的凌迟处死,有五马分尸、宫刑、环首、剥皮…… 林林总总,五花八门,想象可及的一定会有,想象不及的亦准会有。种种酷刑,令人一望即不寒而栗,宁愿自行撞死,痛痛快快死个干净俐落还会好受一些。 正如此刻袁承宪,已是废人一个,给丢在这黑暗角落中,由他自生自灭、慢慢腐烂,甚至任蛆虫在他身上、心上蛀出一个个小洞,那种浑身布满千虫万蚓的感觉,令人听来亦毛骨悚然。 可想而知,皇甫靖天对门下如何残忍、严厉! 袁承宪办事不力,兼且全身武功被黑衣叔叔所废,对皇甫靖天已完全失去利用价值。其实大可把他革职便一了百了,却要将其如斯惨无人道的重罚,到底为了何故? 是为了枭雄霸者心中一股无法满足、稳操生杀大权的权力欲! 纵使袁承宪是林逸峰恨得切齿的仇人,然而眼见他如今境况甚虞,林逸峰亦不禁为施刑者那种极尽残忍的手段而涌起一丝寒意;他忽然发觉,倘若有天自己复仇失败,他的下场,相信会比袁承宪更为惨淡。 刀,此刻就握在林逸峰的手中。 只是林逸峰运劲一割,袁承宪势必人头落地,他与他的一切纠葛、仇恨亦即告一段落,他为等候今天,含辛茹苦把小命偷生至十四,可是这一刀…… 为何林逸峰仍不下手? 袁承宪的叫嚷声亦逐渐遏止,或许他自己私下也倏想通了,如今自身处境比死更为难受,倒不如干脆一死。 他已受到太多太残酷的报应,能够死在林家幼子刀下,总算“功德圆满”,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时光仿佛就在此刻凝住。 林逸峰在想着应否动手,袁承宪却在等他动手。 冷汗流遍了二人一额一脸,连衣角亦沾满了汗。 就在二人相对之际,数十条蛆虫从袁承宪的身止,沿着刀锋,一直向林逸峰的手上爬去。 林逸峰终于忍无可忍,他,出刀! “铮”的一声,狠狠划破了满室沉默。 刀,并没有割破袁承宪的咽喉,却重重戳进其额上的墙壁,直没至柄! 这一刀,林逸峰终究无法下手! 他实在无法杀一个手无寸铁……不!应该说,无手无脚无舌的人! 袁承宪一怔,他没料到这个孩子竟会放过他,他急忙又再“呀呀”的呼叫。 可是这次的叫声却并非出于惊惧,而是一声无助的哀求。 实在是太痛苦了!若要如此腐烂下去,倒不如痛快地死吧! 然而林逸峰的脸色又回复一片漠然,但听他平静的道:“我不杀你,我只想忘记你,永远,永远……” 他说着推门而出但仍回首瞥了袁承宪一眼,罕有地苦苦一笑,道:“上天会给你应得的报应,就如矢志报仇,将来亦会给我应得的报应一样。” 他终于毅然转身而去。 林逸峰为了复仇,也曾一刀斫下林鸿的头,也曾被逼为皇甫靖天南征北讨。虽说攻陷的大寨小帮大都十恶不赦,更非其自愿,但经其手所伤害的人实在很多。 毕竟天网恢恢…… 袁承宪犹在杀猪哀嚎,也许若他知道只因自己当年一时辣手灭绝林家,而把这个孩子变为满手罪孽的魔鬼,他便会明白自己此际身受的苦,绝对是罪有应得!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五十二章:长夜(上) 雕梁画栋的房梁上垂泻而下一袭粉红透明的巨大纱幔,将那硕大无比的巨床笼罩其中。 梳洗过后换上一身洁白的睡袍,何骏晨虽感到前所未有的清爽但随之而来的还有难以抗拒的疲惫感。 然而正当他准备休息时,在那张奢华的大床上却已经躺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位身披透明薄纱犹如仙子般圣洁高贵、千娇百媚的绝色丽人正眼含春意地瞧着何骏晨。 何骏晨皱眉道:“你还未走?” 床上的女子正是兰心。 她身披一袭白色薄如蝉翼的透明轻纱,纱内空无一物,浑身冰肌雪肤、幽谷峰峦玲珑浮凸,盈盈一握、纤细如织的柳腰下芳草萋萋若隐若现,再配上那本细滑雪白的肌肤上一抹醉人的嫣红,足以叫所有雄性生物疯狂。 兰心柔肠百转,道:“奴婢既是来伺候公子的,那自然也有侍寝的义务呀。” 眼前的女子越是搔首弄姿,何骏晨的心里就愈发抵触,但他也并未厉声斥责,只道兰心定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才会如此轻贱自己。 何骏晨脸一红转过身去,背对着兰心道:“你回去吧,我不需要,劝你以后也不要打这种主意了。” 兰心语带哭腔,道:“公子为何如此不待见奴婢,是奴婢不够美吗?” 何骏晨心头一颤,有些不忍,道:“你很美,但我希望你可以尊重一些,我想胤天山庄应该也不是青楼吧?” 闻听何骏晨此言,兰心哭腔更甚,哽咽道:“公子有所不知,奴婢自幼家境贫寒母亲早亡,父亲又好赌成性,债主上门催债,父亲便将奴婢卖来此地为奴,今日庄主吩咐奴婢来为公子侍寝,若公子将奴婢赶出去,奴婢就,就死定了。” 何骏晨想了想,终于妥协地点了点头,“那好罢,今晚你就睡在床上,我打地铺就行了,这样他们就不会罚你了。” 兰心语气无比感激道:“谢谢公子。” 其实何骏晨只要回头一看便会发现,兰心的嘴角挂着一丝狡黠的微笑。 何骏晨寻了条毯子铺在地上,又将随身的那件狐裘当枕头垫着,随后将灯一熄,两人就这样睡下。 夜晚的气温降得很快,地板冷得像块冰一样,好在何骏晨有《神农御命经》护体已无惧严寒酷暑,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而床上的兰心却是无心睡眠,一双美目冷冷的盯着何骏晨,心道:“哼,死要面子活受罪,看你能坚持多久,有你哭着求姑奶奶的时候!” 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兰心还未等到何骏晨的哭声,却先等到了他的鼾声。 兰心本就对何骏晨先前的话耿耿于怀,现下加上他的鼾声更加让她心烦。 “哼,世上不可能有不好色的男人,姑奶奶就不信收拾不了你!” 一双小巧玲珑的玉足落在了地上,兰心慢慢地靠近何骏晨将他侧着的身体翻了过来,然后骑在他身上开始解他的睡袍,但这一动作也将熟睡中的何骏晨惊醒。 何骏晨一把抓住兰心的手,惊怒道:“嗯?你干什么,快下去!” “公子,一个人睡地铺的滋味定是难受极了,别要假正经了,让奴婢来给你温暖吧。” 兰心说罢也不管何骏晨愿意与否,就要强行把他的裤头扒下。 屋内光线昏暗,何骏晨也就闭着眼睛乱点一通,也不知他点中了什么穴位,只听兰心“啊”的一声娇呼从何骏晨的身上跳了起来,随后竟向何骏晨下体踢出一脚。 何骏晨眼疾手快将身下的地毯猛地朝自己一揪。 兰心失去平衡一脚踢歪,顺势即往右边栽倒,可她反应极快,一只右手及时撑住地板。 但何骏晨反应更快,他早已料定兰心会出右手撑地,故而早已蓄势待发的一脚直接踢开她的右手,终究还是让兰心摔了个结实。 兰心刚要起身却被何骏晨用脚趾头点中了胁下穴道,当即动弹不得。 一道月光映在兰心那张惊愕的粉脸上,只听她忿忿道:“没想到你还会点穴!” “嘿!我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用脚趾头点穴。”何骏晨笑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亏得兰心那双莲足白腻如雪,在月光下十分抢眼,否则她那一脚踢下来是必要让何骏晨断子绝孙。 “没什么,我喜欢你不行么?”兰心晃了晃脑袋,满不在乎道。 “我不信,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何骏晨冷声道,“你说你自幼家境贫寒,可你的手却如此光滑细腻,再有,我发现你的脚步极轻,加上我方才抓住你手腕的时候发现你经脉中有一股真气流动,说明你还会武功,你的来历绝不会像你说的那么简单。” 兰心声音有些发颤,慌乱道:“我,我就是个婢女,没什么来历,你想多了。” 何骏晨坏笑道:“哦,看来不用点手段你是不会讲真话的咯?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你,你预备怎样?”兰心此刻便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当让是把你没做完的事情做完啊,只不过这次是我主动而已。”何骏晨慢慢将身子朝兰心凑了过去,“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很快活的,嘿嘿。” 兰心芳心欲绝。 这注定是一个难眠的夜晚。 是的,对于秦尘来说,这个夜晚真的相当难熬。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时辰了,他实在是意难平。 他也曾不止一次的向皇甫靖天表露过自己对兰心的心意,希望皇甫靖天能够成全自己的心愿。 本以为以自己皇甫靖天义子的身份娶一个婢女那是手到擒来的事,却一次次遭到皇甫靖天的拒绝。 原因无非是什么区区一个婢女配不上他皇甫靖天的义子,还讲什么肯定会找一个名门千金许配给自己,但也是迟迟不见动静。 早前皇甫靖天让兰心去服侍封逸的时候,秦尘还担心兰心会被封逸那阴柔帅气的脸蛋所迷,但兰心没两天就离开了封逸身边。 可还没等秦尘高兴几天又来了个何骏晨,这个何骏晨偏偏也比他长得英俊,而且为人也比封逸热情得多,这就大事不妙了。 更何况兰心今夜还特意去了何骏晨的房里,秦尘心里很清楚,这多半是皇甫靖天的授意,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是傻子也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想到这里,秦尘不自觉地把身上盖着的被褥也扯烂了,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五十三章:长夜(中) 房中的气氛有些暧昧。 难以想象,一刻钟之前还如狼似虎的女子,在这一刻竟像只温顺待宰的小白兔。 何骏晨伸出双手食指点在兰心两足掌心的“涌泉穴”上,运起《神农御命经》,一股暖气便即在其“涌泉穴”上来回游走。 “涌泉穴”在足心陷中,乃“足少阴肾经”的起端,感觉最是敏锐,何骏晨自幼随父学医,自是明晓。 平时儿童嘻戏,以手指爬搔游伴足底,即令对方周身酸麻,此刻他以《神农御命经》的暖气擦动她“涌泉穴”,比之用羽毛丝发搔痒更加难当百倍。 只擦动数下,兰心忍不住格格娇笑,想要缩脚闪避,苦于穴道被点,怎动弹得半分? 这份难受远甚于刀割鞭打,便如几千万只跳蚤同时在五脏六腑、骨髓血管中爬动咬啮一般,只笑了几声,便难过得哭了出来。 何骏晨忍心不理,继续施为。 兰心一颗心几乎从胸腔中跳了出来,连周身毛发也痒得似要根根脱落,骂道:“臭小子……贼……小子,总有一天,姑奶奶我……要将你千刀……千刀万剐……好啦,好啦,饶……饶了我罢……何……何公子……呜呜……呜呜……” 何骏晨笑道:“你说不说真话?” 兰心哭道:“我……说……快……停手……” 何骏晨这才放手,说道:“你要是早识相些也不必吃这些苦头。” 兰心喘了一口长气,低声道:“是庄主叫我来的,他想让我来试试你的心性,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弱点缺陷可以让他把握。” “哦。”何骏晨点了点头,兰心所言与他心中所想相差无几。 “你回去吧。”何骏晨在她背上推拿数下,解开了她穴道。 “公子要奴婢回哪里去?”兰心楚楚可怜道。 “别跟我说你没住处,不可能的。”何骏晨知道她要说什么就抢先一步打断她的话头。 兰心又撒娇道:“公子好狠的心呐,外面更深露重,奴婢一个弱女子怎经得住?” 何骏晨往床边指了指,道:“无妨,我那条褥子借你,你就裹着它回去。” “可是奴婢双腿发软,想是走不动路了。”兰心低头婉声道。 何骏晨以为兰心又故技重施,有意卖惨,厉声喝道:“你别给我得寸进尺!” “姑奶奶我就是走不动路啊,谁叫你呵我痒的!”见何骏晨这么不通情达理,兰心也上了火气,不自觉爆了粗口。 兰心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俏脸一红低下头去,再不去看何骏晨,内心纠结万分。 过了半晌,只听一个略显稚嫩的男声道,“我背你回去。” 兰心惊奇之下猛然抬头,却见何骏晨望着自己的眼神真诚不似作假,她遂轻轻点了点头。 月光下,两条瘦小的身影被拉得老长。 兰心住在沁香院,离龙云别苑不过百丈,看来也是皇甫靖天有心安排所致。 何骏晨将兰心背在身上,兰心也当真大胆,何骏晨本以为他只是将褥子披在自己身上,熟料她却直接将自己与何骏晨一同包裹在内,她本就只穿了一件透明纱衣又与何骏晨如此亲密接触,这样何骏晨便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少女凹凸有致的玲珑娇躯。 正如兰心所说,外面更深露重,可何骏晨却是越走越觉燥热难耐,只感一股热气从丹田往上直窜,裤裆里的家伙也难以自控地支棱了起来。 虽说尴尬,但他心中也明白这是男子与异性亲密接触时难免产生的反应。 “何公子,你有心上人吗?”兰心吐气如兰,直接贴在何骏晨耳边问话,他似乎能体会到兰心先前那种挠心抓肺的感受了。 何骏晨脸红到了脖子根,“没有。” 兰心道:“公子你知道嘛,庄主很看重你的,你有没有考虑过长远留在庄里。” 何骏晨明白她的言下之意,摇头道:“我现在只想早点学成本事为父报仇,其他的杂事还不想考虑。” 沁香院共有两层,一层大厅二层阁楼,后院还有池塘假山花圃盆景,极尽风雅,。 “你一个人住这儿?”何骏晨惊讶道。 “嗯呐,有问题吗?”兰心笑道。 何骏晨看着背上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女,疑惑道:“你不过是个婢女,皇甫靖天为何会对你如此优待?” 兰心眨巴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俏皮道:“外面那些婢女怎么能跟我比,姑奶奶我可是高等婢女,待遇自然要好得多。” 何骏晨笑道:“就你这还高等婢女,我是一点没看出你高等在哪里,你也就个子高吧。” “啊!你神经病啊掐我干嘛!”何骏晨还没笑两声就被腰间传来的痛苦扭曲了五官。 “少废话,赶紧上去,姑奶奶要累死了。”兰心白了何骏晨一眼,没好气道。 何骏晨啐了一口,腹诽道:“我特么还累呢!” 何骏晨见阁楼的窗户开着,他也懒得一步步爬楼梯,直接施展身法飞檐走壁,背着兰心从一楼房顶来到二楼的卧房。 “呦呵,身手不……哎呦!” 兰心刚想夸奖何骏晨身手不错,就被他一把摔倒了床上。 “喂!我可是女孩子欸,你能不能温柔一点!”兰心吃痛的捂着自己的脑袋瓜子,恨恨地看着何骏晨。 “我还不够温柔?我要是不温柔就让你自己爬回来了,你还嫌这嫌那。”何骏晨明在还有事要忙,不欲再和她纠缠下去,“你好好休息,我走了。”说罢,他一踏窗沿纵身从二楼跳下。 “滚滚滚,看见你就心烦。”兰心大被蒙头不去理何骏晨。 过了片刻,兰心拿开被子,呆呆地看着窗外,美目中秋波流转,白皙的脸蛋上浮现一抹红晕。 此时,床上的帷账之后居然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打断了兰心的意淫,只听那男子道:“看起来你失败了。”男子的声音听来带点椰偷的意味。 兰心挑眉看向帷账后面的人影,冷哼道:“你不是要对他委以重任嘛,这下你应该满意了吧!” 神秘男子道“嗯,结果虽然不错,但我却有些好奇,骊三娘的媚术天下闻名,加之你又在浴池中放了销魂香,这小子竟也不为所动。” “你要是觉得我无能,就让那个姓骊的自己来试试。”兰心柳眉一皱,面露不悦道:“那小子要真敢上我,你又待怎样?” 神秘男子笑道:“自然是顺水推舟。” 兰心道:“你还真是狠得下心!” 神秘男子道:“自古成大事者不光手要狠,心,更要狠,你也当具备我这般枭雄风范。” 兰心冷笑道:“是啊,做一个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死在面前连屁都不敢放的枭雄,你可真是了不起呢。” “虽然你是我的女儿,但并不代表我就会无底线的包容你,事不过三,这是第二次,下次你再敢提起,我一定杀了你。”男子的声音变得颤抖,似是在极力克制。 兰心猛然从床上坐起,冲帷账后歇斯底里地哭吼道:“我本来就没想活,是你要把我救回来的,早知道要过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还不如当年和娘一起死了!” “够了!别和我扯这些没用的!”男子终究还是没有动手,他怒道:“现在你已见过了他们两个,别说我不公平,我给你个机会让你自己挑。” “滚,我哪个都不挑。”兰心赌气道。 男子道:“呵呵,我的乖女儿,我是你便不会如此冲动,你想想,比起这十几年像笼中的金丝雀一样的生活,最起码现在你还有了可以自由走动的机会,否则你就只能回你该回去的地方。” 兰心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我要休息了。” 男子笑道:“呵,相信你不会让为父失望的。”语声方歇,只见床前帷帐一扬,接着窗子人影一幌,这条神秘男子便已掠出窗外的黑夜世界,闪电般消失了! 好快的身法,他的速度比之何骏晨还要快上几倍! 在整个胤天山庄中有这样身手的人…… 难道是他? 兰心却没有目送他离去,她的脸上泛起一丝忧惧。 似乎是在为男子所说的那个让她生不如死的地方而忧惧。 她的地狱?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五十四章:长夜(下) 他敲了敲门,屋里没有动静,推开一看房内没有半个人影。 皇甫靖天虽指明了这龙云别苑是何骏晨与封逸同住,但已经一整天了,何骏晨还是没见到那个神出鬼没的“封大人”。 他不禁有些担心,自己日后莫非也是这样忙碌一天不得闲隙? 何骏晨回到屋中,长呼了一口气,即以一个“大”字形扑倒在床上,枕头上还残留着兰心的体香。 都说女子的体香是天然的催情药,此话确实不假,眼下浑身燥热难耐的何骏晨就是佐证。 其实何骏晨看得出兰心本质不坏,之所以抵触兰心全因为有了楚恬柔这个前车之鉴,他对长的好看的女子多了一份戒心。 横竖睡不着,何骏晨干脆两眼一闭开始默默背诵《神农御命经》,洋洋洒洒近万字的内容想记住十分不易,故而其父从他八岁开始便叫他早晚背诵不可懈怠。 说来神奇,这经文何骏晨只背到一半就感觉体内燥热消退,通体舒泰,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就在何骏晨入睡后,床边的那件狐裘诡异地自动覆上了他的身体。 乌云慢慢遮住了皎月,天地陷入一片黑暗。 屋顶上的男子伏在屋檐暗处。 这正是属于他的时刻! 他完全可以感觉到天上的风云起变化,蜷伏着、翻涌着、变幻着,而他的心跳也并不调匀,平伏在屋瓦上的身躯,就像飞檐后的暗影,就算运足目力,也不会察觉他躲藏的地方。 空旷的街道上有两个人,一个喝得酩酊蹒跚,一个哼着亵调艳曲,刚走过去。 男子看在眼内,他很清楚,那个看似喝醉的人其实清醒的很,步伐沉厚有力,臂膀摆动生风,他的外家功夫一定十分了得;至于另一个跑调跑得离谱的唱歌人,他呼吸细密,目露精光,显然是个内家气功的高手。 这两个人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擒龙手”赵文泰和“无常伸舌”季元柏,与“刹那剑”陈秀同是司徒公王侯门下食客。 发生在胤天山庄校场上的那场刺杀便是这王侯所谋划。 可是赵文泰和季元柏并没有发现他,他就在他们头上的梁下,随时可以探身下来撷掉他们的脑袋瓜子。 这两人同样也没有发现除他以外,还有八个人。 八个跟他一样的人。 玄衣劲装、身怀利器,俱来自胤天山庄各个分舵的精英,他们匿伏在黑暗处变成了刺杀,共赴一场刺杀盛宴。 那八个人也跟他一样,藏在这街道不同的地方,在那两个高手经过的时候,都没有动手。 他很了解,如果没有一声暗号,任谁也不会先动手的。 长街寂寂。 远处偶尔响起了几声幽凄的犬鸣。 王侯这老狐狸平日深居简出,又有诸多高手贴身保护,实在难以下手。 好在胤天山庄的“天眼”情报网绝非浪得虚名,王侯有一知交好友名唤宋登堂,两人曾做过十八年同窗,奈何宋登堂进京赶考不中,仅得举人,在家乡教书,皇甫靖天得知此人后即派人以白银万两相诱使其投靠。 今日那宋登堂上门拜访,王侯喜出望外,本欲在家中设宴款待,却不知宋登堂用了什么法子将那只老狐狸骗出门来,而他一旦出来再想回去就只能回鬼门关了。 他很明白自己一行九人,每人都各有任务,绝对不容一丝淆乱,否则,最终目标就不能达成,这场暗杀就变得全无意义。 三人解决随行护卫,两人解决轿夫,两人权力刺杀王侯,一人专以暗器打熄灯笼,在黑暗中掠阵。 而他自己则全力对付那个刹那间出剑,刹那间封喉,刹那间收剑的陈秀。 想到这里,男子嘴角一翘,他是用剑高手,自己又何尝不是? 再加入胤天山庄之前,男子在武林中也有一个响当当的外号——“三独剑”鲁彪。 独“特”的剑、独“快”的手、独“孤”的心。 鲁彪坚信这三者合而为一的自己,是无可比拟的剑中王者。 届时灯笼一旦被打熄,全场必陷入一片黑暗,但他们这九人,平时都受过严格的训练,在黑暗中依稀可以辨别事物,而且他们一出手就认准了方位,绝对是有利的。 要打熄火光是因为自己人少,对方却有三倍之多,而且这里离衙门并不远,对方援军很快就会到来。 所以他们一定要在眨眼间下手,片刻间得手,顷刻间撤走。 这一次暗杀,要干净利落,要准确无误,他们已算定了出手的方式,也订好了撤走的退路。 他们甚至测准了天气风势,选择了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下手。 远处黑路上,亮起一团微光。 街角转弯处本有一盏灯笼,有一个大大的“酒”字,却忽然被拿进去了,那酒帘里的灯,也熄了。 远处不知哪里,响起一声野犬的长哮,叫了一声,歇了一歇,又叫了两声,还想再叫,只半声就呜咽了,像黑夜凄凉而荒凉带原始的遗韵。 来了! 那犬哮是来的前兆,酒帘的灯笼被拿进去是准备行动的意思。,现在只等——只等那一声暗号了。 鲁彪平伏在光滑硬冻的瓦上,右手缓缓地握住了背上那把独特的剑。 时机一到,他就要从这里一跃而下,半空拔剑,扑向轿舆,牢牢地吃住守在轿子四角中前左方的陈秀。 光蓬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走到近前,分成了两排,两排又分成了前后,原来是两行人,每隔一人就提着个灯笼,约十六个,中间有一顶轿子,前六人后六人吃力地咦咦嘎嘎的抬着走,后面大概也有十七八个灯笼,星星点点合起来照得这通街都亮。 这队人马缓缓走近了,只见轿舆十分华贵,漆朱红,楠木杆,四处挂满了垂密的珠帘,轿衣绣了只长翅的麒麟,气派十分华贵,由十二人前后抬着走。看来对方人数比估计中还多了些! 人马很齐整的已走到屋檐下,他清楚地看见一个人。 这个人抱持长剑,气势凛然,服饰也跟别的人不一样,定是“刹那剑”陈秀无疑。 这时,轿辇已过屋下。 就在这时,突听轿里一阵浊咳,“喀吐”一声,似在吐痰,只听一人说了一句话:“风凉露重,大人保重。” 暗号来了! 包括鲁彪在内的九人同时现身,有的自木桶碎裂中现身,有的自裹着茅草滚地而来,有的自茅屋鞭马一拥而出,在数十匹健马蹄啸中挺抢冲至! 只见白茫茫一阵粉雨,有人撒出了石灰! 石灰漫天里,“唆唆”连声不绝,有人发出了如蝗雨密集的暗器! 但当暗器射中灯笼时,并不是发出“噗”地一声烛火熄灭的声音,或“啪”地一声灯笼燃烧的声音,而是发出一阵“叮叮”的声音,所有暗器自灯笼处弹开。 那些灯笼外壳,罩着一层极难分辨的纱网——暗器射着,全都反弹出来,分明是专为以防灯笼被打熄而制的。 但是暗器已经出手,约好的人也同时跃了出去,一场厮杀已经开始。 鲁彪只一剑就斩下了陈秀的首级,这本是好事,但他却惊呼“不妙”! 因为此人根本不会用剑,甚至在死前都没有拔剑的企图,他根本就不是陈秀! 当鲁彪回过神来后,其余的八名刺客已全部倒于血泊中。 而鲁彪自己也被身后那双足以“擒龙”的手撷下了头颅。 一切都结束了? 不,随着鲁彪等人的身死,这场刺杀才真正迎来高潮! 在一里外的一座豪华府邸的地下密室里,王侯正搂着他的娇美爱妾饮酒作乐。 原来,王侯自打宋登堂上门之时便已识破了他的目的,并以黄金千两和入朝为官的条件利诱宋登堂,使其反水皇甫靖天。 王侯狠狠地往爱妾丰满的翘臀上捏了一把,洋洋得意地笑道:“这会儿,皇甫靖天手下的那班蠢货应该已经死绝了吧,嘿嘿。” 女人笑意盎然,往王侯的脸上亲了一口,奉承道:“老爷您就是孔明再生,论心计,当今世上谁能比得过您呐。” “嗯,说得好,老爷我有赏,哈哈哈。”王侯俯下身子,朝着女人雪白的脖颈就是一顿啃。 正当两人要更进一步时,只听“轰”的一声,密室的石门却缓缓打开了。 “什么事?”王侯很不爽有人在他办事的时候打搅他,尽管他只是拱几下就直接缴械投降的货。 来人还未有答话,一道寒光就先自门外照入,晃得王侯睁不开眼。 待他走进,王侯才看清此人一身黑衣,冷冽的眼眸像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潭水,如死神一般拖刀而来。 而他也的确是前来索命的死神,王侯的死神——林逸峰。 林逸峰每走一步皆会在地上留下一个血渍脚印,不过这血却不是他的,而是来自“刹那剑”陈秀的血。 “啊——”女人受到惊吓,惨呼一声后当即晕死过去。 已经被吓破胆的王侯还想强作镇定,斥问道:“大胆!你是何人,擅闯本官府邸该当何——” 只见林逸峰手中寒光一闪。 “噗!” 百数十点鲜红的血在空中被冻成了血珠,滴滴答答的散落一地,响声悦耳。 王侯那个来不及说出的“罪”字永远留在了喉咙里。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五十五章:谜 明天是什么? 明天是一个永远猜不透的谜,不少人为了这个谜的谜底前赴后继地牺牲付出,只求将谜底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 …… 何骏晨起了个大早,因为他急着要去见皇甫靖天。 刚一出门,何骏晨就迎面遇上了林逸峰。 他腰间佩刀,一身玄衣,与白皙的脸庞形成鲜明的对比,清秀的相貌缺了几分阳刚,多出了几分女子的阴柔,却又偏偏冷若冰霜。 虽是初次见面,但何骏晨凭借对方身上那股独一无二的气质肯定救自己的人就是他。 他似乎是刚回来。 何骏晨能感受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杀气,以及残留的血腥气。 他似乎还杀人了。 但即便如此,何骏晨还是硬着头皮上去和他打招呼。 “内个,谢谢你那天出手救了……” 何骏晨话只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因为林逸峰根本就没有理他,甚至未曾看他一眼,当他是空气一般。 眼见着林逸峰走入房内,何骏晨还想跟上去说什么,门却“嘭”地一声从里面猛然关上,让何骏晨吃了个闭门羹。 此时的何骏晨有些委屈,但更多的是疑惑,明明他救了自己却为何对自己如斯冷漠? “你别要见怪,他对谁都是这样的。”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打断了何骏晨的思绪。 何骏晨回身一瞧竟是兰心,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他以为她不会来了,可这会儿见她来了,他心里却有些莫名兴奋。 “兰心,你来啦,我还当你不会见我了。” “安啦,姑奶奶我还不至于那么小气。”兰心咯咯一笑,看着盛装待发的何骏晨,挑眉道:“怎么?你要出去?” 何骏晨点头道:“嗯,我有事找庄主。” 兰心媚眼一溜,狡黠地笑道:,“有事?你才刚来第一天能有什么事?八成是有求吧?” 何骏晨脸一红,低声道:“这……我的确有件私事想让庄主帮忙,不过心里有些没底。” 兰心提起食盒在何骏晨面前晃了晃,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不急不急,先吃饭吧,那老家伙也刚起来。” “啊?你说什么?”何骏晨听兰心称皇甫靖天为老家伙不由一惊。 兰心面露尴尬,慌忙改口道:“额……我,我是说他老人家也刚起来啊,怎么了?” “哦,没,没什么,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何骏晨笑了笑将兰心请进屋内,兰心将一碗热腾腾的白粥和两盘小菜从食盒中取出置于桌上,两人相依而坐。 兰心扫了一眼房间,见床铺已然收拾妥当,不禁微微一笑,可惜何骏晨没看到。 相比昨天的晚膳,作为早膳的白粥和腌制小菜显得十分朴素,甚至可以说是不入流,但何骏晨自小在山村长大,对食物并没有什么高低贵贱的看法。 可他刚喝下第一口立刻精神大振,此粥稀稠得宜,米香扑鼻,比起昨晚的山珍海味别有一番风味。 “好粥!”何骏晨不由得脱口赞道:“这是你做的吗?” “怎么样,不错吧?”兰心自豪地笑了笑,道:“你可是有口福了,姑奶奶我可是很少给人下厨做饭的。” “哦?那你的意思是还给别人做过饭?”何骏晨笑道。 “我爹啊。”兰心笑着脱口而出道,但随即脸色一沉,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兰心,你怎么了?”何骏晨察觉到兰心的脸色有些难看。 “没什么,你快些吃吧,我去把浴池里的水放了。”兰心言罢,起身去到浴池边上。 只见她撩起洁白的长袖,露出同样洁白的藕臂探入水中,却听“咔”的一声,水位迅速下降。 原来这浴池也颇有玄机,要沐浴时将底部的机关关上,由边上的铜制龙首喷出热水,沐浴完毕后只需将底部的机关打开便可排水。 何骏晨三下五除二将粥吃完,看着兰心忙碌的身影忽然问道:“兰心,我看得出你出身高贵气质不凡,怎会来此为婢?莫非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 兰心闻言一顿,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气冲冲的来到何骏晨身畔,一边收走餐盘,一边愠怒道:“我是负责伺候你,可没说你可以对我指手画脚,我告诉你,主子是人,婢女也是人!”说罢转身即走。 “哎,兰心。”何骏晨一个闪身拦在了兰心面前,“对不起,我无意探问你的隐私,我只是关心你,请你别要介意。” “嗯,我知道,谢谢你。”兰心长呼一口气,柔声道:“你要找庄主就快去吧,晚了他就要办公了,办完之前他谁也不见。” 两人并肩出门,何骏晨忍不住朝兰心看了一眼,她那秀美无瑕的脸上泛着难以言喻的忧愁,他想了想却欲言又止,二人一路无话,直到龙云别苑门外才各自离去。 皇甫靖天吩咐过,庄内的任何建筑何骏晨皆可畅行无阻,但当他来到胤天登龙楼下的时候却未有上楼,而是原地驻足观望,眼神中露出惊异之色。 因为在他看来,今天的胤天登龙楼似乎和昨天有些不太一样,威严雄壮中多了一股肃杀之气。 这栋楼一共九层,第九层是皇甫靖天所在,那余下八层呢?住的又是些什么人? 好奇心大起的何骏晨不由将此行的目的暂时抛掷脑后,他慢慢接近第一层的窗户,想要悄悄地推开一条缝观察里面的情况。 可他的手在即将触及窗户之时,却忽感头皮发麻心跳加速,这是一种危险的预兆,记得当时与黑衣男子在一起面对那个叫范庸的杀手时也出现过这种感觉,难道…… 难道在这间屋子里有和范庸一样,甚至更危险的存在? 何骏晨几乎也能感觉到屋里那个极度危险的存在也在凝视着自己,只要稍有异动,这里便会出现一具尸体。 怎么办? 进? 还是走? 也就在何骏晨犹豫不决之时,一个熟悉的谄媚嗓音又在他身后响起。 “哎哟,何老弟,不可啊!”来人正是蔺千刑。 他喊话时,声音距何骏晨约有十几丈开外,但当何骏晨转身时,蔺千刑却已站在他跟前冲他谄笑。 何骏晨生怕惊了里面的高手,低声问道:“蔺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幸亏赶上了,要不是兄弟我刚才碰上了兰心姑娘,否则你小子就玩儿完了。”蔺千刑气喘吁吁道,“我昨天忘记告诉你了,这庄里你哪儿都能去,唯有这胤天登龙楼,需得我或者秦尘少爷亲自带你上去不可。” “因为……”何骏晨朝房间指了指,“里面的高手?” 蔺千刑道:“不错,胤天登龙楼的前八层俱是山庄从各地选拔的高手,负责顾守楼层。” 何骏晨道:“那为何昨天我未有见到他们?” 蔺千刑道:“那是因为上一批死了,这一批是新来的,昨天下午才到齐,也难怪你不知道。” 何骏晨对“死”这个字十分敏感,忙问道:“死了?不是高手吗?怎么死的?” “执行任务的时候被对手干掉了呗。”蔺千刑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其实他们原也不必落得如此下场,只不过就因为他们没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就被庄主当成了弃子。” “谁的脚步声?”何骏晨越听越迷糊。 蔺千刑未有立即回答,而是先上前将一楼的大门推开,然后才朝其歪头道: “封逸的。”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五十六章:八人八面 守在第一层的是个消瘦男子,除脸色阴沉外,无甚特别。 何骏晨道:“蔺大哥,那以后我来见庄主都需要你或秦大哥随行吗?” 蔺千刑笑道:“不用,今天我带你走一遍,他们认识你以后你便可畅行无阻。” “多谢。”何骏晨低声道谢。 “嘿嘿,小事一桩。”蔺千刑笑了笑。 蔺千刑硕大的体型踩在楼梯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异响,何骏晨心悸不已,深恐他把楼梯踩坏连累自己,下意识抓上了扶手和他拉开距离。 二楼的是个魁梧男子,脸色同样阴沉,其肌肉异常精壮,几乎要把上衣撑破,见到何骏晨有些不太友善。 “对了,不知蔺大哥是如何安排温剑卿的?”何骏晨问道。 蔺千刑笑道,“嗐,他是贤弟你的朋友,愚兄还能亏待他不成?我安排他在后厨打下手,没敢给他安排脏活累活。” “多谢蔺大哥。”何骏晨再度道谢。 蔺千刑一拍何骏晨后背,大笑道:“见外了,见外了。” 三层是一个中年人,头发已有大半花白,神情却很是和善,见到何骏晨后还点头微笑。 何骏晨也笑着点头还礼,继续上楼。 “是了,老弟有何事要见庄主啊?”蔺千刑问道。 何骏晨面泛忧戚,道:“我爹死在外头,当时我顾着逃命只是随便埋了,我怕日子久了要被野兽糟践。” 蔺千刑听后脸色也不大好看,但嘴角始终带笑。 四层是一个跟何骏晨年龄相仿的少年,他怀抱长剑,脸上有一道疤,面无表情的坐在地上,对到来的何蔺二人仅是瞥了一眼。 同是天涯沦落人,何骏晨不问可知这个少年必定也如自己般有一段黑色的回忆,今后或许可以试试和他打打交道。 何骏晨忽然也想到了兰心,就顺口问道:“哦对了,蔺大哥你知不知道兰心是什么来历?” 蔺千刑一怔,随即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啥?你说兰心啊,她的事你最好别要过问,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的。” “不是吧?这么保密啊。” 其实何骏晨心中也猜到了一些端倪,只是这个想法过于大胆才没敢说出来。 五层是个老头,头发几乎快掉光了,此时正靠着窗台看书,没有理会二人。 何骏晨看了看老头,有几分高深莫测,即向蔺千刑问道:“蔺大哥,这些人好像一层比一层更厉害?” 蔺千刑笑道:“嘿,算你小子有眼光,他们有些在加入山庄前都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除了咱庄主,谁有资格使唤得动他们?” “是这样儿。”何骏晨点了点头,暗叹道:“又是名利?” 蔺千刑笑道:“所以老弟该要好好珍惜才是,不是谁加入山庄都能有你这般待遇的。” “那别人加入又是怎样的?”何骏晨问道。 蔺千刑想了想,笑道:“我就拿前两天一个叫鲁彪的人来说吧,他在江湖上也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高手了,前天我就派了一个任务给他,告诉他要是能办好了就准他一个正式编制,你猜结果怎么着?” “他也死了?”何骏晨试探着问道。 “对头!”蔺千刑笑得更开心了,“他今天早上被人发现死在大街上,脑袋都被人摘掉了,哈哈哈。” 何骏晨皱眉看着蔺千刑,他不懂,这么残忍的事情有什么好笑的? 两人来到第六层,但却发现这里空无一人。 “哎?这层怎么没人?”何骏晨惊奇道。 蔺千刑奸笑道:“嘿嘿,你看不到并不代表没有,走吧。” “哦。”何骏晨应声跟上。 “看到你了!”本来已上楼的何骏晨又突然跳下来,想杀个回马枪。 “好吧,你赢了。”何骏晨悻悻上楼。 这时,不知从房间那里传出一声:“煞逼。” 七层,一个罗裙妇人正在自我亵渎,淫声浪态不堪入目。 未经人事的何骏晨被这一幕弄得面红耳赤。 蔺千刑冲妇人呵斥道:“骊三娘,大白天的你犯什么骚,你就不怕庄主把你扔下去?” 妇人沉醉其中,对蔺千刑的呵斥充耳不闻。 “看来贤弟不光是童心未泯,还是童身未破呀。”蔺千刑打趣道。 何骏晨被弄得尴尬,岔开话题道:“这几个人感觉都很厉害,这次应该不至于连封逸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吧。” “嘿嘿,那是自然。”蔺千刑笑了笑,“不过第八层的这位,老弟你可能认识他。” “我认识?”何骏晨疑惑道。 两人说话间已来到第八层。 何骏晨朝房间的角落望去,一个紫色人影倚靠墙头。 “是你!!!” 两人同时认出了对方,何骏晨更是愤怒到了极点,因为这个紫色人影不是别人,正是那日与韩烁石战两人一起围攻萧独吟的叶捷! 不过让何骏晨意外的是,此时的叶捷面色苍白,眼圈发黑深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瘾君子,这明显是心力亏空的症状。 叶捷扶着墙勉力站了起来,两条腿都在打着哆嗦。 一旁的蔺千刑眼神玩味,朗声道:“庄主有令,你二人有仇报仇,生死各安天……” 蔺千刑的那个“命”字还未出口,声音就戛然而止,他觉得已经没必要说了。 因为叶捷已经没命了。 就在刚刚。 就在蔺千刑那句话的最后一个字即将脱口前。 何骏晨就已施展身法闪电般冲至叶捷面前,一指抵在他的额头,只听“嗖”的一声细响,叶捷应声倒地,额头上冒出一个晶莹的袖珍红点。 叶捷就这样倒在何骏晨的脚下,眼神中没有惊愕,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又怎会惊愕呢? 可成功复仇的何骏晨却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更加凝重。 韩烁、石战、还有叶捷全死了,他的复仇对象还剩两个。 驭风宗和那批神秘的东瀛忍者。 蔺千刑走到何骏晨身边,指了指叶捷的尸体,讥讽道:“嘿嘿,早就警告过他不要和骊三娘那骚货打交道,你看现在怎么着,色字头上的那把刀插在他身上了吧。” 何骏晨转头看向蔺千刑,道:“可如此一来,第八层不就无人固守了吗?” “非也非也。”蔺千刑摇头道:“这层楼一直都有人看着呢。” 何骏晨四下望了望,并未发现人影,“难道他也躲起来了?” “没人说过一定要守在房间里面啊?”蔺千刑笑了笑,“这第八位高手使用弓箭的高手,他就埋伏在对面,方才叶捷若是破窗逃走的话,那位老兄就会出手把他射下来,射不死他也能摔死他。” 何骏晨由衷钦佩,道:“噢,庄主行事果然面面俱到,小子佩服。” 这时,两人的上方传来宏亮的声音,仿佛在九天回响,“既然佩服的话,何不当着老夫的面说呢?” 蔺千刑笑着耸了耸肩,“嘿,咱们走吧,莫要让他老人家等急了。” 何骏晨不解道:“蔺大哥,庄主的武功这么高为何需要这么多高手守卫?” “不是守护庄主,而是守住这栋楼。”蔺千刑神秘地笑了笑,“这些你不必知道,老弟你只消好好为庄主效力,庄主不会亏待你的。” 何骏晨点了点头,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倘若皇甫靖天要我像封逸一样帮他杀人呢?我究竟帮是不帮?可我要报父仇需得借助他的力量,若是和他翻脸又实在可惜。” 一想到这里,何骏晨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何骏晨啊何骏晨,你到底还是向权势富贵低头了,你原先那份宁死不跪的骨气呢?” 然而,尽管何骏晨有诸般不愿,在大门被推开的刹那,他终是低下了头。 蔺千刑进门后径直站到了皇甫靖天身旁,就差没有汪汪叫了。 “见过庄主。”何骏晨作揖道。 “嗯。”皇甫靖天极具威严地一笑,“骏晨啊,你我果真是心有灵犀,本来老夫还想派人去叫你,你到自己来了。” “这个给你。”皇甫靖天将桌上放着的一本典籍扔给何骏晨。 何骏晨下意识地伸手一接,到手一看,上面赫然写着《飞电剑腿》四个大字。 “剑冢的东西我不要,更不会学他们的武功。”何骏晨往旁一扔。 皇甫靖天早已料到何骏晨的反应,笑道:“老夫是你便会收下,虽然老夫已勒令剑冢那方停止对你的追杀,但你若要找他们报复,老夫也决不拦你,古人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应当知晓老夫的用心。” 何骏晨思忖再三,最后还是捡起了那本秘籍,低声道:“谢庄主。” 皇甫靖天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是了,你求见老夫所为何事?” “回庄主,家父被歹人所害葬于荒郊野地,我既已安全,就该履行身为人子的本分,将家父尸身迁回,以便往后祭拜。” 原来是此等小事,皇甫靖天一听便放下心来,他自然是无比赞成,否则若是何骏晨每年祭拜亡父都要来回跑动实在让他头疼,而如此做,自己也多了一个牵绊何骏晨的理由。 皇甫靖天朗笑道:“好,百善孝当先,一个恪敬孝道的人也同样值得受人尊重,你一片孝心,老夫自然成全你。” “谢庄主大恩。”何骏晨激动之余,竟不由自主地跪下叩头谢恩。 皇甫靖天还欲说些什么,却忽感胸口剧痛无比,体内气息乱窜,丹田气海直如沸水翻滚。 “哇!”皇甫靖天一声惨嚎,竟吐出一大口鲜血!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五十七章:一剑之仇 如果说天流泪便是天下雨,那么天流血又该是什么? …… 他受伤了! 这个如天一般不可违逆的存在居然受伤了! “庄主!”蔺千刑见状急忙上前关切。 皇甫靖天伸手一探挡住了蔺千刑,强忍胸口剧痛道:“老夫无有大碍,你们先下去,老夫要自行疗伤。” 何骏晨起身拜别道:“那请庄主好生休养,骏晨晚些时候再来探望。” 他明白一只猛虎绝不愿别人看到它落魄的模样。 皇甫靖天吃力地点了点头,并向一旁的蔺千刑使了个眼色。 蔺千刑会意,笑着来到何骏晨身边,“来,何老弟,愚兄先送你下去。” 何骏晨拒绝道:“不用了,蔺大哥还是留在此地听候庄主差遣吧。” 蔺千刑面带笑意地推搡着何骏晨,道:“嘿嘿,不打紧的,此地尚有八名高手坐镇,愚兄离开一时半刻无妨,我们快些下去吧。” 何骏晨难以拒绝,被蔺千刑连哄带撵地引出房间。 待何骏晨与蔺千刑两人离去后,皇甫靖天慌忙扯开上身的纯白锦绣蟒袍查看。 赫见皇甫靖天肌肉结实的胸口,不知被什么人以利器刻下了一个大大的“天”字! 只见那个“天”字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深深陷入皇甫靖天的胸膛,正在不断的分裂其血肉,摧残其体内的筋骨。 皇甫靖天一向以天自居,“天”字乃是他最大骄傲,但也是他最大的耻辱。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人的那一剑,就如同这个伤痕一样刻骨铭心。 冷汗混杂着热血流淌而下,皇甫靖天身边的桌椅书册以及烛台,皆被一股无形之力割裂,眨眼间,他方圆三丈之内已是一片疮痍。 “混帐,伤势又……又复发了……这次比往年更加厉害,难道……是何骏晨的……那道剑气!” 不容细思,逼命险关在前,皇甫靖天急忙运转“靖玄诀”最上式稳定伤势,一时间,皇甫靖天周身蒸气腾腾,白光灿然,脸色终于渐趋缓和。 …… 何骏晨一直等到远离胤天登龙楼后,才对蔺千刑问道:“庄主受的是什么伤,竟如此厉害?” 蔺千刑环顾四周后,将何骏晨拉到一个偏僻的角落,低声道:“这事说来话长,庄主这伤在我加入胤天山庄前便有了,听说好像是被一个高手打伤的。” 何骏晨不禁奇道:“不会吧,庄主的武功这么厉害,什么人能打伤他?” 其实何骏晨这句话是言不由衷的,皇甫靖天虽然厉害但绝算不上是当世的绝顶高手,至少在何骏晨见过的人中,那个神秘莫测的黑衣叔叔绝对在他之上,尽管没亲眼见过黑衣男子出手,但何骏晨相信自己的直觉。 蔺千刑摇头道:“那人神秘至极,就连山庄的“天眼”情报网也寻不到他的踪迹,不过想想也是,能打伤庄主的人怎么可能被我们找到。” “嗯……或许我有办法。”何骏晨喃喃低语道。 “啊,你说什么?”蔺千刑道。 “哦,没什么,我还要去看看剑卿,蔺大哥你请回吧。”何骏晨道。 “好吧。”蔺千刑提醒道:“你看过之后别逗留太久,庄主不太喜欢上位人和下位人有太多的接触,别传到他耳朵里。” “好,我知道了。”何骏晨心中不悦但并未表明,因为这规矩是皇甫靖天定下的,不能为此甩脸色给蔺千刑看。 告别蔺千刑后,何骏晨就马不停蹄地去找温剑卿。 本来以胤天山庄的规模之大,何骏晨想找一个地方要颇费一番功夫,但也正因胤天山庄规模宏大,人员更不在少数,厨房早早地就开始准备饭食。 何骏晨自小就被父亲训练嗅觉,要求在蒙上眼睛的情况下能够准确的辨认出每一种药材。 故而何骏晨隔得老远就已经顺着饭菜的香味找到了厨房。 何骏晨没有直接进门,而是爬墙上房偷偷观察,他想看看温剑卿的生活环境是否真的如蔺千刑所言那般。 只见院子里人来人往,多是中年男子,他们都穿着一样的衣服,若非待得长远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 好在温剑卿体型较为瘦小不难分辨,何骏晨眼珠几转就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他,此时他正和其他几个人坐在板凳上择菜。 何骏晨看了一刻钟,发现并没有人给他添堵找麻烦,何骏晨这才放心的跳下房顶从前门进入。 一般在胤天山庄里的人不管是干部或是杂役都有对应的服饰,即便是同一个工种也会在衣服上做上特殊的记号用以区分等级。 但像何骏晨这样穿着锦衣玉带到处闲逛的人,全山庄只有他一个了。 人多嘴杂的地方传消息也是最快的,这是何骏晨第一次在庄里行走,但所有人都认识他,一声声“何公子”喊得震天响,他本来还想给温剑卿一个惊喜的。 温剑卿很是意外道:“骏晨,你怎的来了?” 两个少年肩并肩地坐在门外的石阶上,管事很有眼力,他允许温剑卿暂时把手里的活儿搁下,等到与何骏晨聊完天以后再回去。 “怎样,应该没有人与你为难吧?”何骏晨唯恐自己看的不全面,还是想让温剑卿亲口确认。 温剑卿笑着摇头道:“没,大家都很忙,连说话的功夫都很少,谁会闲的没事来捉弄我。” “哦,那就好。”何骏晨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他又道:“是了,明天我要出去一趟,少说要一个月的时间,特地来与你说一声。” “一个月?是他要你去办事吗?”温剑卿颇感意外道。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皇甫靖天。 何骏晨摆手道:“不,不是的,是我的私事,但还是少不了要麻烦他的。” “好吧,那你早些回来,外面乱得很你要小心些,我回去干活了。”温剑卿道。 “嗯,你也要保重。”何骏晨微笑道。 何骏晨目送着温剑卿离开的背影,在对方即将迈入门槛时,他喊道:“剑卿!” 温剑卿回头看向何骏晨,“咋了?” 何骏晨笑道:“等我本事练成了,我们一起走,你不是想当天下第一剑嘛,我们一起去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好吗?” 温剑卿会心一笑,重重的点了点头,“那叫个什么名堂好啊?” 何骏晨想了想,瞅了眼地上的菜叶,哈哈一笑,往后跑了几步。 温剑卿正感不解,却听何骏晨喊道:“不如就叫虐菜神剑怎么样?哈哈哈。” “滚你娘的!”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五十八章:晚宴 何骏晨回龙云别苑时路过沁香院,便想进去看看兰心。 他没有直接走正门,而是直接上的房顶。 何骏晨暗笑道:“自从有了武艺之后是越来越不想好好走路了。”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兰心并不在房中。 “奇怪,跑哪儿去了?” 兰心明明是专门负责伺候何骏晨的,但却常常见不到她的踪影。 何骏晨无奈又回到龙云别苑,路过封逸的房门前时,他可以感受到里面传出的压迫感,大概可以判定封逸是昼伏夜出了。 回到房中,何骏晨往那张无比舒适的大床上一躺,长长的舒了口气。 一个人安静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皇甫靖天的伤势似乎颇为严重,我是不是该出手帮帮他?” 虽然何骏晨对皇甫靖天并无多大好感,但他多次慷慨相助却也叫何骏晨心下感激,只是考虑到明天即要远行,今日若用《神农御命经》帮皇甫靖天疗伤,明天只怕走不动路。 再三思索后,何骏晨还是决定等回来以后再说。 他遂又拿出那本《飞电剑腿》的秘籍观摩,内容图文并茂,即便是何骏晨这样文化水平不高的人也能看懂。 这《飞电剑腿》虽是腿法,但却是从剑法中演变过来的,所以里面的招式多是用脚尖去刺,而不是用脚掌去踹。 何骏晨粗略地翻了几页,脑海中忽然灵机一动。 “既然这《飞电剑腿》是从剑法中演变而来,那我何不反行其道,再将这些腿法还原成剑法?” 说干就干,何骏晨从床上一跃而起,跑到院中寻了一根细长的树枝,开始像模像样的比划起来。 这一切都被一个人看在眼里。 那双冰冷的眼睛似乎已给眼中人判下了死刑。 何骏晨一边看着秘籍一边信手比划,很快,一套完整的剑招就完成了。 只是何骏晨脸上的喜悦之色并未持续太久,他在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剑招,神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这些剑招虽然连贯犀利,但何骏晨横竖就是觉得不对劲,可要说哪里不对劲他却也说不上来,就像如鲠在喉般难受。 龙云别苑二楼,林逸峰倚靠在窗边冷冷的看着何骏晨,看着他比划剑招,看着他苦思冥想。 林逸峰不动声色,但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冷笑,“这种破绽百出的剑法你竟也瞧得上眼?何骏晨,我本以为你会是我值得期待的好对手,但你太叫我失望了。” 哦?看起来林逸峰似乎很清楚何骏晨心中的感受。 只因何骏晨不像林逸峰那样自幼习武,他并不知道武功中的破绽是怎么回事,所以他只是觉得招式古怪别扭。 越想越觉难受,何骏晨干脆放弃了剑招,起身将萧独吟传授的步法在院中走一遍。 楼上的林逸峰看着院中的何骏晨身影腾挪闪转,步法灵活多变,他的眼神亦从一开始的轻蔑转为惊艳。 林逸峰寻思:“何骏晨这步法十分精妙,一定是得高人传授,我须得仔细看看,能找出破绽自是最好。” 就在林逸峰思索之际,已将步法走完了一遍的何骏晨忽然回头冲林逸峰那边一笑,他的笑容如三月春风般温暖。 原来他早已察觉他。 但三月春风似乎不足以感化林逸峰的冰冷,只见他冷哼一声就将窗户重重关上。 何骏晨见状颇为失望,本以为可以借武功的话题和封逸聊上两句,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 他回到房中检查了一遍蔺千刑送来的物资,不得不说蔺千刑的药材准备得很全面,他虽然没有明说要丹砂(即水银),但蔺千刑还是准备了,皇甫靖天对他如此器重不是没有原因的。 中午的时候兰心终于来了,她除了来送饭以外还从何骏晨这里借走了一些补气益血的草药,她似乎很急,没等何骏晨吃完就走了。 兰心临走时对何骏晨说道:“哦,对了,今天晚上庄主要在承天殿设宴,你可别忘了。” “嗯,我记住了。”何骏晨答应道。 设宴? 皇甫靖天平时公务繁忙不说,今天还元气大伤,怎还有心思设宴? 他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不过,皇甫靖天前脚刚受伤,兰心后脚就来自己这里拿药,这其中的意味已是再明显不过了。 可能兰心自己也觉得没有必要隐藏了,毕竟大家都不是傻子,只是大家现在还不想捅破那层窗户纸罢了。 根据何骏晨之父记载于《神农御命经》中的炼丹之术来看,炼丹一事十分费时费力,短则十天半月,长则数月,所以这事要从长计较。 何骏晨一时间竟想不到事情可做,就在地上呆坐了一会儿。 忽地,他想起蔺千刑曾向他提起过山庄里有个叫“戢武阁”的地方,里面收藏有诸多武学典籍,其中不乏已失传的孤本。 既然《飞电剑腿》不称自己的心意,那“戢武阁”中典籍众多,总有一款适合自己! “戢武阁”是山庄里除了胤天登龙楼以外第二大的建筑,找起来毫不费力。 “有人吗?”虽有皇甫靖天的特令在身,但何骏晨还是觉得打声招呼的好。 何骏晨的声音在偌大的“戢武阁”内回荡。 “谁啊?”在房间的深处传来一个苍老又尖锐的声音,语气有些不耐烦。 何骏晨道:“老先生,我叫何骏晨,是新来的,想来这里借几本书看看,哦,我有庄主给的令牌。” 那人又扯着嗓子道:“你自己看着办吧,少来烦我,还有一件事,别叫老先生,叫叔!” 何骏晨无奈一笑。 何骏晨径直来到收藏剑法的那几排书架,他看的很快,有的快速地一页页翻到了底,有的几乎是只翻了前几页就把书放了回去。 直至夕阳西下,脚边书记堆积如山,始终没有满意的何骏晨只能尽快把书籍归位。 何骏晨暗道:“总有一天,我要创出一套属于自己的剑招。” 这时,那个苍老尖锐的声音又在何骏晨上方出现,“呦呵,小子你很狂嘛!” 何骏晨不知道头上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人来,之只见蹲坐在书架上的那人身材消瘦,头发稀疏,面容有些猥琐,正是管理“戢武阁”的老吴。 “大叔,你什么时候来的?”何骏晨立马想到他就是此地的管事。 “嗯,我来了有一会儿了。”男子笑道,“你方才看的倒数第二本书叫《百胜剑集》,写的人叫白胜,他曾以此书中剑法打遍苏杭二州无敌,却被你翻了几页就扔掉了,老头子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何骏晨沉吟片刻道:“这本书里的剑法大部分都平平无奇,最厉害的也是最后一招“群雄束手”,然而此招正面威力虽强,但施展之时一跃而起后,下盘会有一瞬间的空当,很容易被暗器或者长索一类的武器偷袭,虽然一般的庸手可能做不到,但如果对方同样是高手的话就很危险了。” 男子闻言后震惊得合不拢嘴,因为这少年所说不差,这白胜最后一次的挑战对手正是如今的“天下第一鞭”紫荆花。 当时白胜在云落城的一家茶肆旁打败了“洛家神剑”洛马之后,还未及休息就被碰巧也在茶肆中的紫荆花嗤笑了一声。 白胜为人自负,如今被一个女流之辈取笑就更不会善罢甘休,他看这女子有武艺在身就出言轻薄挑衅对方,欲逼她动手。 结果可想而知,在白胜使出那招“群雄束手”时,被紫荆花一记“倒马钩”抽断了腿骨,落下了终身残疾。 老吴震惊之余也知晓此子确有过人之处,当下笑道:“他们都叫我老吴,你小子有两把刷子,这一层楼的秘籍都是凡夫俗子能懂能学的垃圾,改天你要是有时间,老头子我带你去二楼耍耍,那里才是真正的武学圣地,咋样?” 何骏晨欢喜道:“好,谢谢吴大叔。” 老吴只觉眼前这个少年格外讨喜,笑道:“没事,你先回去吧,这些书我来收拾就行了,我听说庄主是专门为你设宴是吧?快去罢。” “嗯,那我走了。”何骏晨挥了挥手,一路小跑离开了“戢武阁“。 皇甫靖天数日来皆忙于会务,今天终于有空可庆祝一番,为庆祝?如何庆祝? 据说是为了能收一个像何骏晨这样难得的门下,而决定上下共宴一番。 既是为此庆祝,这顿饭固然缺不了皇甫靖天的几个得力干将。 故今日此宴,座上的除有皇甫靖天、秦尘、林逸峰,还有…… 不知是因无心巧合,仰是刻意安排,温剑卿竟然被命在席中敬茶,而且是敬给在座每一位呢! 敬茶给秦尘,温剑卿也还可以接受。 敬茶给林逸峰这块死木头,温剑卿虽老大不愿,也忍受过来。 但 最后他要敬上清茶的人,真是触目惊心,竟是…… 何骏晨! 啊!啊!啊!啊!啊! 何骏晨正坐于皇甫靖天邻座,他也知道,温剑卿快要向他敬茶了,他很局促不安。 何骏晨怒视着蔺千刑,后者摇了摇头,表示此事与他无关。 那么事情就很清楚了,这应是皇甫靖天的主意。 若非被逼成为皇甫靖天部下,任是逃至天涯海角也逃不掉的话,他即使和温剑卿一起流浪江湖,也总较目前处境为佳。 终于弄到如今这番局面,他摇身一变而成新贵,他却为势所逼而成奴仆。 他衣服光鲜,他却粗布麻布,他仪容整洁,他却蓬头垢面;他身矜肉贵,他却贱! 很贱很贱! 温剑卿虽才十七岁,但已自觉贱如一堆烂泥。他缓缓的为何骏晨奉上清茶,手儿举至半途却有点儿颤抖,一颗小心儿又羞又愧,又是自惭形秽,不知道这个小而无依的身躯能否有力承受得起? 他何以不羞?何以不愧? 不是吗? 我是仆?他贵?我贱? 温剑卿势难料到,自己还未成为“天下第一剑”就先成了天下第一“贱”。 同一个读音,其意义却是云泥之别。 明知道这杯茶纵使敬上,何骏晨也是喝不下去的,然而还是被逼要敬! 温剑卿的大眼睛在此紧张一刻,忽而濡湿起来,盈盈泪水就在眼眶内不住打滚。他拼命强忍着,不让泪水夺眶而出…… 嘿,他今日虽尽管为奴为仆,他日亦必会飞黄腾达,称霸武林,绝不泪人前! 他终于把泪制止,可是顾得眼泪,却忘了自己那只颤抖的手,一不小心,小手一滑,“骨”的一声,这杯清茶便跌到几上,洒了一桌茶水…… 洒了一桌“惊心”! 意外地,一颗水珠飞溅到皇甫靖天面上。 看着这颗水珠,秦尘暗叫不妙,林逸峰眉头略皱,站于皇甫靖天身后的蔺千刑笑面一沉,守在四周的门下齐齐一惊,何骏晨则…… 从来没有人敢把水珠溅到他脸上,故从来没有人敢想象会有何后果! 然而大家此际全都看见了,只见这颗水珠迅速蒸发,不知是因为皇甫靖天的深厚功力,还是因为他的怒? 皇甫靖天脸泛一抹铁青,刚欲启唇吐出一个可怕的字…… 斩…… 何骏晨已于瞬间瞥见他的嘴形,皇甫靖天言出如山,他绝不能让其此字出口,他绝不能让小温剑卿从此身首异处,惨淡收场,眼前只得一个解救办法…… 他倏地强忍膝盖之伤,闪电般重重跪到皇甫靖天眼前。 他这一跪,正好跪在了茶杯的碎渣上,创口当场迸出大蓬鲜血,他逼于俯首哀求道:“庄主,温剑卿年纪实在太少,手力不继,请庄主千万包涵!” 温剑卿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不知所措,此际乍见何骏晨如此,心头不禁一阵绞痛,私下暗想:“何骏晨啊!你不为强权而跪,如今怎么反为我温剑卿而如此卑躬曲膝了?我温剑卿早已低贱至此,实在犯不着要你如此委屈!此番恩情,我温剑卿怎有资格可承受得起?” 皇甫靖天亦见何骏晨下跪,先是一怔,随即残酷地笑了笑,讥讽道:“晨儿,你犯得着为一个低贱的杂役下跪吗?” 何骏晨有求于他,一时间无辞以对,只是大汗淋淋,因为在场诸人看到他所跪之处,正给他膝盖的创口染满了血。 好红的血,好重情的一颗赤子心! 皇甫靖天当然也瞧见了他默视这斑斑血渍,凝神半晌,终于续道:“好!既然晨儿如此卑躬曲膝相求,老夫若再动怒便实太不近人情了,今日此事就此作罢,不过……” 他说着转脸瞪着温剑卿,厉声告诫:“温剑卿,若然下次再犯,老夫就要你的命,知道没有?” 皇甫靖天的目的达到了,任凭何骏晨如何桀骜不驯他始终有办法将其牵制。 温剑卿一直给吓得呆呆站着,此时恍如拾回三魂七魄,这才懂得跪下,连连像狗般点头,简直如五体投地,竭力嚷道:“奴才知罪!奴才知罪……”他嚷得如此努力,努力得出血,由他牙齿渗出的鲜血! 然而童稚的嗓子,发出奴才才会发生的哀求,令人听来不由得有点滑稽的感觉,滑稽得近乎可怜。 但谁怜稚子?其门下瞧见温剑卿像狗般点头乞怜,尽皆哄堂大笑起来。 只有温剑卿有苦自知,他像狗般点头,非因怕死,而是不想何骏晨此番心意白费,不想他的血白流…… 可是,在何骏晨跪得淌血的同时,温剑卿小小的心又何尝不在滴血? 何骏晨既能为他如此牺牲尊严,他为何不能反过来成全他像狗般苟活下去? 他就跪在何骏晨身畔,看着他那殷红的血,温剑卿但觉一股热血往心头疾冲,他忽然向何骏晨重重叩了一个响头,真心的说了一句:“骏晨,我温家父子尝遍亲疏白眼,有亲等如无亲,我温剑卿……今生遇上你……真好,也不枉娘亲……把我生下来……”一语至此竟尔热泪盈眶,他终也按捺不住,哭了出来。 “剑卿……”何骏晨没有多话,他只是回望温剑卿,看着他这个样子,一颗心痛如刀割。 他双目隐泛一片泪光,到了此刻,双方都明白,一切情情义义也不用多说下去了。 不错!只要友情不变,哪管身份地位悬殊,两个孩子要能够一起活在天下会,友情便会一直延续下去。 在场众人,除了秦尘对此情景不忍卒睹,别过脸外,还有一个林逸峰…… 只见他定定的注视着何骏晨膝下的血,黑得发亮的眼珠闪过一丝异样光芒,他似乎对何骏晨的血感到好奇。 这些血是否也像那颗赤子之心一般炽热? 他大抵也希望在他短暂今生,也能像温剑卿一样…… 遇上一个能为自己滴血的朋友吧?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五十九章:远行 千年过去,人们依旧爱在“纸”上写下他们想说的话。 故而,“纸”扮演着一个永不作声、静看世情的旁观者。 它一直都是静静地任人在其身上勾划不同的字和画,从无怨言。 它淡看人间亲疏书信中的嘘寒问暖。 它冷瞥才子佳人互相交换的甜言蜜语。 它无视读书人写下的满腹诗书经纶。 纸,永远都是一派守正不阿,讳莫如深…… 也许只因对纸而言,众生所谓的世态炎凉、恩仇功过、情情义义、青红皂白,全是过眼云烟,没有永恒这一回事。 不单世事如斯,就是那些在纸上书写的世人,他们的生命也如风中之烛,随时熄灭、死去,甚或在纸并未发黄、腐朽之前。 一切的人和事,尽属昙花一现,根本不值一提,也不值得经为这些人和事发出一声叹息…… 因此,纸永远都只是不停的看…… 就像此刻,它正又平静地看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在它的身上写着一些心事。 女孩儿眉目如画,一双素白嫩滑的小手正拿着笔将这些天的所见所想一一记下,只见其字体娟秀工整,正如她的名字一样——兰心。 一阵清风掠过,轻轻把女孩笔下的纸吹得飒飒作响,似是纸的叹息。 纸,它终于也无法再冷眼旁观?它终于也要为所见的而感慨? 是为了女孩所写的心事? 抑是因为女孩除了写下心事,还写下了另一个人的故事? 只见女孩儿在纸上如是写道: 静心细想,在胤天山庄生活已有整整十二年了,娘也去世整整十二年了。 虽然像一个囚犯一样足不出户,但山庄之内早已有了形形色色的人,俨然是一个小江湖,一个小世界。 有一次,我看到爹在跟一个可怕的人说话,那个人浑身上下都罩在一团黑气里面,我后来也问过爹那人的来历,但爹却三缄其口。 其实比起那人,更让我感到害怕的还是封逸,他冷的就像一座亘古不化的冰山一样让人难以亲近。有一次我本想给他倒茶,但倒了半天却不见一滴水流出来,我打开壶盖一看,原来里面的茶水已然结冰,而他正用如刀锋利的眼神盯着我,自打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去和他打交道了。 还有就是何骏晨,那个家伙还挺有意思的,我随便挑逗他一下就脸红了,虽然他那天晚上那样轻薄我,可我却反而觉得有些刺激。嗯,怎么说呢,平常那些人见到我都吓得跟只鹌鹑一样,连跟我大声说话都不敢,他不但敢吼我,而且还会跟我互飙脏话,和他在一起完全不用拘束,嘻嘻。 最后,也是我最拿不定看法的一个人,秦尘。我知道秦尘对我倾心已久,但感情这种事是不能勉强的,他是爹收的“义子”,我也一直只是把他当大哥来看待,但我觉得爹收秦尘做义子绝对有极深的用意,或许当爹的用意大白于众之后,秦尘就不再对他有价值。 我总有一种预感。 何骏晨、封逸、秦尘,他们三个人最后只能是一个下场,那就是…… 就当兰心即将写下那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的笔悬住了,似是在犹豫要不要写下这最后一个字。 犹豫良久,兰心终于还是没忍心下笔。 她轻叹了一口气便将手札和笔墨收进了柜中,随后熄灯就寝。 躺在床上的兰心迟迟无法入睡,她的脑海里老是不断地回想起手札的内容。 如果他们三个有一天和爹反目该怎么办? 到时候我又该站在哪一边? 希望那一天永远都是明天。 是的,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但对他而言,他随时都有可能失去明天。 一场死气沉沉的晚宴终于结束了,这场晚宴中最得意之人莫过于皇甫靖天。 他想要众人明白,不管是何骏晨,还是封逸,或是其他人忠心与否,他都有办法让他们不得不为自己效力。 皇甫靖天回到自己的卧房,发现桌案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粥,碗下还压了一张纸条。 他抽出纸条,只见上面写道:乖乖喝完,要不然别想再让我给你做饭! 皇甫靖天阅毕,露出了一个颇为暖心的笑容,在这冷情残酷的斗争世界,只有她还能带给自己一点温暖,他遂将药粥一饮而尽。 他不期然往角落里一睨,开口道:“那边有消息了吗?” 只听黑暗中有人道:“还没有。” 皇甫靖天不悦道:“快两个月了,老夫已经没多少耐性了。” “另外,老夫要你们研究的东西有突破吗?”皇甫靖天问道。 黑暗中那人道:“有些进展,但那东西目前还有极强的负面作用,不适合服用,我们尚需一些时间来改良。” “时间,老夫现在最缺的恰恰就是时间。”皇甫靖天摆手道:“你回去吧。” 黑暗中那人道:“王爷保重,在下告退。” 房间里再度恢复沉寂。 皇甫靖天缓缓将手覆上胸口,“难不成老夫要带着这一剑之恨进棺材吗?” 随着皇甫靖天心头怒意攀升,房中降下庞大压力,瓷器纷纷爆碎,桌椅墙壁“吱吱嘎嘎”蹦出无数裂缝。 好在最后一刻皇甫靖天撤去了威压,这座房子终于逃过一劫。 一夜无事,眨眼即是黎明。 何骏晨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虽然昨晚他已用《神农御命经》治愈了膝上的创伤,但他心中的创伤却未有这么容易愈合。 “皇甫靖天昨晚那样做无异于是在给我一个下马威,他莫不是怕我找借口离开胤天山庄?那他直接拒绝我不是更省事?” 何骏晨边走边想,等回过神来时,竟发现下山的万阶阶梯已被他走完了,山脚下的解兵亭旁已有三个便装的山庄侍卫在等候自己。 为首的那人眉心一颗红痣,顾盼之间,棱然有威,脸上常带笑容,但谁都可以从他轮廓脸容上分晓:他不笑时有多威严好看! 有一个人看来很神气,但是他的一只手,却始终不离刀柄,站在那里就像一个扎入地里的钉子。 另外一个人,却看来消沉,人也散散漫漫的,满脸通红。满身酒气,但一双眼睛,精光炯炯,不但连一丝醉意都没有,简直就好像刚刚一天一夜才洗了个热水澡后的眼睛! “骏晨!” 何骏晨正要和三人打招呼,一个甜美的声音自何骏晨背后响起,来人正是兰心。 她拿着一个包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递给何骏晨,“还好赶上了。” 何骏晨接过包裹,问道:“这是……” 兰心笑道:“这里面是我昨晚准备的一些卤味,还有一些专治跌打损伤的灵药,你一并带在身上我好放心。” “嗯,谢谢。”何骏晨脸一红,虽然自己有《神农御命经》在身,但兰心一番情意还是让他感动不已。 “路上小心。”兰心冲何骏晨嫣然一笑。 何骏晨点头道:“嗯,我会尽早回来的。” 他转身走向那三人,道:“三位大哥,我们这就出发吧。” 三个人似乎都不喜欢说话,听到何骏晨的话后也是各行己事,一人在前赶马,两人坐于车厢,因为车厢里早就放有棺木和刨土器具,现下又坐了两个人变得十分拥挤,何骏晨只好跟赶马男子坐一道。 走了半里地后,何骏晨探头一望,发现兰心还在原地,就朝她挥了挥手。 远处的那个窈窕身影也朝他挥了挥手。 过了一会儿,何骏晨又探头回望,想确认兰心是否已经回去,却惊讶地发现兰心已不见了人影,他把目光逐渐上移,在他目光所及的数千阶石阶内竟都无兰心的身影! 何骏晨这才回想起来,兰心刚才从山顶下到山脚完全是脸不红气不喘,自己当时竟没注意到。 而在万阶石阶的顶端,兰心掸了掸裙摆上的灰尘,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 “嘿,看你们俩那依依不舍的样子,倒真像一对小夫妻。”说话的人不见踪影,可声音却又似无处不在。 兰心一边向大门内走去一边道:“这也没什么,俗话说兄弟如蜈蚣手足,女人是过冬衣服,我不过是给你上个双保险罢了。” 那个声音笑道:“你有这份心自是最好,但我就怕你是假戏真做。” 兰心顺手在路边撷了一朵花在手里把玩,冷笑道:“那天晚上说要顺水推舟的人是谁?” 那个声音道:“那是在你得手的前提下,况且……此子尚未完全可信。” 兰心黛眉一皱,将手中的花朵朝左前方的一颗松树掷去,“咚”地一声,牢牢地嵌在了树干上。 “你他娘搁我这儿演什么演?可不可信对你来说重要吗?在你眼里从来只有两种人,有利用价值的和没有利用价值的,我说错没有?” 松树下无声回应。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六十章:见闻 屋檐下,一只母燕子将捕来的虫儿喂给刚出生不久的雏鸟。 “你们可真幸福。”司马卓涯望着这窝燕子喃喃道。 “四弟。”一个温润的男子嗓音自司马卓涯身后响起。 司马卓涯回头笑道:“大哥。” 那人生的一张国字脸,笑容亲和,穿着一身深蓝色麒麟服,正是六扇门“海角天涯”四大神捕中的武海。 武海笑道:“我去你房里找不见你,一猜就知道你在这儿,你每次心情烦乱的时候就会来这里看这窝燕子,才恢复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司马卓涯尴尬一笑,“没什么,就是觉得屋里太闷了出来散散心,有事么?” 武海道:“是总捕要我来看看你恢复的怎么样了。” 司马卓涯一拍脑门儿,惊道:“哦,是了,我自从回来以后还未向总捕汇报过情况,我现在就去。” “你的身体……” “放心吧大哥,不碍事的。” “你这小子,总是毛毛躁躁的,真拿你没办法。” 两人遂结伴往主殿走去。 “对了大哥,那些百姓怎么样了?”司马卓涯问道。 武海笑道:“这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这世上恐怕还没有济世神宫的“大圣天”解不了的毒,况且这等小事还不用劳驾他出马,他的那个得意高足就能应付了。” 司马卓涯迟疑道:“大哥说的莫不是……徐盟主的夫人?” 武海道:“正是,徐盟主的夫人十岁拜入济世神宫,仅用了六年便学得了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据说其医术已不下于“大圣天”,那些百姓在解毒后已经遣送回乡了,贤弟不必担心。” 司马卓涯心下大宽,“那便好。” 两人脚程极快,转眼间就已到了大殿外。 武海道:“你自己进去吧,我先回去了。” 司马卓涯点头答应,目送武海离去。 大殿内,百里绝云负手而立,司马卓涯缓缓步入,作揖道:“总捕。” 百里绝云转身露出一个和蔼笑容,对司马卓涯招手道:“卓儿,这里无有外人,不必拘束,坐吧。” “是。” 百里绝云走到茶几旁沏了两杯茶,将一杯递给了司马卓涯。 司马卓涯诚惶诚恐地接过茶盏,但并未立即饮下而是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卓儿,此番安阳城一行真是辛苦你了。” “总捕严重了,为朝廷分忧,为百姓出力,卓儿不敢说辛苦。” “卓儿不必过谦,此番能够大破神火教的阴谋,救万民于水火,你委实功不可没。” “总捕,其实此番能够瓦解神火教在安阳城的分坛,胤天山庄的封逸当有一半功劳。” “哦?皇甫靖天的人也出手了?” “是的,卓儿不敢欺瞒总捕,当时卓儿遭神火教歹人暗算,是封逸及时出手将我救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是这样,卓儿,可否将事情的前后详细说与我听?” “是,那日……” 司马卓涯遂事无巨细地将自己在安阳城的经历向百里绝云述说。 百里绝云沉声道:“嗯,原来如此,照这么说来,我们六扇门岂不是还欠了他皇甫靖天一个人情?” 司马卓涯惭愧难当,“噗”地往地上一跪,道:“是卓儿无能,让总部为难了。” “你这傻小子说的什么话,快起来!”百里绝云起身将司马卓涯扶回椅上,语重心长道:“你能完好无缺地回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做人不要过于计较失去的,要珍惜现在拥有的。” “总捕说的是,只可惜此番抓到的都是一些接触不到核心机密的小喽啰,无法对神火邪教实施有效的打击,他们日后势必还会卷土重来。” 见百里绝云没有丝毫怪罪自己之意,司马卓涯心中感动得无以复加,眼眶更被泪水打湿。 百里绝云郑重道:“卓儿你记住,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们要胜利就绝不能只争朝夕,一定要懂得忍耐和坚持,这样成功才会降临到你手中,明白吗?” 司马卓涯应道:“是,卓儿谨记总捕教诲。” “好了,你下去休息吧。”百里绝云摆手道。 “是,卓儿告退。”司马卓涯起身,一面作揖一面退出大殿。 百里绝云微笑颔首道:“嗯,去吧。” 惟是,当司马卓涯离开后,百里绝云的脸上泛起一抹莫测高深的忧愁。 秋风秋雨愁煞人。 这是入冬前的最后一场秋雨,淅淅沥沥的雨点滴落在残败的枯叶上,发出颓丧的回响,像极了一个垂死之人的哀吟。 草棚下,茶肆的掌柜兼小二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算盘,尽管他那一天几文钱的收入根本用不着算盘。 何骏晨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声音虽小,但在寂静的茶棚中清晰可闻。 与何骏晨随行的三个男子,一个左手端茶右手按刀,一个直接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还有一个正无聊地将吃剩下的花生壳一个个垒起来。 玩花生壳的叫唐斩,是赶马的,饮茶按刀的叫宋终,睡觉的叫王寇。 三人中唯唐斩最健谈,偶尔还能和何骏晨聊上几句,否则何骏晨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们三个的名字。 何骏晨觉得这可以理解,毕竟他们都是山庄里一等一的高手,现在却要跟自己来挖坟运尸,心里有气在所难免。 望着雨景,不由让何骏晨回想起了在京城外亲眼目睹范庸杀人,也亲眼目睹那个程立风被磅礴雨剑爆成一滩肉泥。 忽地,周遭光线一暗,何骏晨回神抬头看去,原是一个穿着蓑衣的壮汉挡在了草棚向光的一面。 那壮汉用目光扫了一圈,随后缓步走到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人面前坐下。 壮汉低声道:“酆都城内鬼当家。” 中年人接口道:“无常三更来叩门。” 壮汉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壮汉说罢,便从上衣里摸出一包东西从桌子下面塞给中年男子,而对面的中年男子也将一个沉甸甸的锦袋从桌子下面交给壮汉。 中年男子拿到包裹后便急匆匆的离开了茶棚,壮汉扯开锦袋,里面是一颗颗指甲盖大小的珍珠。 这二人说话声音极低,茶棚内其余茶客谁都听不见,可何骏晨修炼《神农御命经》已有一段时日,五感比常人发达不少,虽不想故意偷听旁人私语,却自然而然的每一句话都听见了。 何骏晨暗道:“他们念的是什么诗,怎得如此阴森诡异?” 那大汉有意无意的又向何骏晨一瞥,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这边,不由双目暴亮,怒起心头,指着何骏晨道:“小子,你在看什么!” 何骏晨吃了一惊,左手一颤,当的一响,茶杯掉在地下,摔得粉碎。 “这位兄台莫要见怪,我家公子头一回行走江湖不懂规矩,请多包涵。”说话的人是唐斩。 壮汉冷冷地瞥了眼何骏晨,看他衣着光鲜,弱不禁风的模样,八成是哪家的纨绔出来见世面,再看他身边的三人也绝非善类唯恐寡不敌众,当下冷哼一声便离开茶棚。 “谢谢唐大哥。”何骏晨感激道。 唐斩道:“没什么,你以后千万记住,出来行走江湖,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这样命才能长一些。” “那是不是还有不该做的事情不做?”何骏晨反问道。 唐斩笑了笑,“那你闯荡江湖干什么?”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六十一章:本事不多 的确,无论报仇或还情,行侠仗义或逞恶行凶,都是江湖。 如果怕危险就不去做,那闯荡江湖还有什么意义? 少年瞬间就想通了。 “唐大哥,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两个人在干什么?”何骏晨问道。 “应是在买卖毒品。”唐斩淡淡道。 何骏晨又问,“毒品是什么?” 唐斩道:“是一种吃了会让人上瘾的药物,上瘾之后一天不吃就会生不如死。” “这一听就知道是害人之物啊,为什么还有人回去买啊?” 何骏晨自幼随父学医,也知道有类似效果的草药,但这种草药在使用时一定要非常注意用量,否则后果堪舆。 “有需要才会有市场,为了满足各行各业的人,毒品的种类也不尽相同。”唐斩喝了口茶,续道:“有一种叫燃血散的毒品,吃了以后就会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让服用者的功力暴增数倍,购买的多是武林人士;还有一种是那些喜欢搞琴棋书画的文人喜欢的灵光散,吃了以后可以让人飘飘欲仙,刺激服用者的灵感,诸如此类。” 何骏晨问道:“朝廷不管他们吗?” 唐斩冷笑道:“管什么,他们觉得这些人卖毒品不过是图财,比起神火教的危害根本不值一提,况且朝廷内部吸食毒品的人也不在少数。” “难怪这天下越来越乱。”何骏晨气愤道。 “这一点,我们庄主就值得称赞了。”唐斩笑望着何骏晨,道:“我们胤天山庄是绝对不允许有毒品出现的,一经发现……满门抄斩。” 何骏晨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雨还未停,就又有一批人来到何骏晨的隔壁桌坐下,你一句我一句高谈阔论起来,顿时热闹不少。 这三个人各个身材健硕,挂剑佩刀,显然是武林人士。 一个负刀的虬髯汉子道:“哎,你们听说了没有,甲子风云榜上的那个“天下第一刀”狂刀寄语·萧独吟被除名了。” 另一个瘦弱剑客接道:“早就知道了,你消息也太闭塞了吧,人尸体都在玄都城头上挂了半个月了。” 何骏晨一听他们在讨论萧独吟不由身躯一震。 唐斩见何骏晨如此,问道:“你认识那个萧独吟?” 何骏晨道:“他救过我。” “别冲动。”唐斩提醒道。 何骏晨点了点头。 与他们同行的一名书生模样的剑客道:“要我说这就是老天开眼,就他那样禽兽不如的家伙,是人人得而诛之。” 虬髯汉子道:“那萧独吟虽说品行恶劣,但他的武功确实非同小可,要不是霍大侠亲自出马,估计那恶贼还要逍遥法外,可惜老子不在场,要不然非得用我这把开山刀补两下。” 瘦弱剑客笑道:“嘿嘿,吹牛吧你就。” 书生剑客推碗道:“来,吃酒吃酒。” 何骏晨怒气难抑,将茶杯往桌上狠狠一扣,尽管外面在下雨,他还是起身道:“唐大哥,我们走。” 也就在何骏晨起身的当口,先前那名负刀的虬髯汉子也正要起身敬酒,两人一前一后撞了个满怀。 汉子的体格比何骏晨壮实不少,可一撞之下何骏晨仅是晃了晃,竟是虬髯汉子被撞退两步。 虬髯汉子稳住身形后喝骂道:“格老子的,没长眼啊!” 这人方才辱骂萧独吟,何骏晨早就记恨上他,当下毫不客气道:“你才没长眼,没看见是我先站起来的吗!?” “格老子的,我看你小子是活腻歪了!”虬髯汉子大步上前,想抓住何骏晨狠狠扇上几个耳光。 却不料何骏晨反应极快,他侧身一闪躲过的同时脚下将长条凳朝虬髯汉子一踢,把虬髯汉子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吃屎。 唐斩见状微微一笑,一边的宋终斜眼一瞥何骏晨,那个似睡非睡的王寇也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个姿势面朝着何骏晨。 不过他们三人似乎并没有打算出手的意思。 “格老子的,看老子一刀劈了你!”虬髯汉子大怒拔刀,朝何骏晨当头斩下。 何骏晨眼疾手快从桌上的竹筒里抽出一根筷子,但他并未直接将筷子迎上刀锋,而是先用精妙步法躲过一刀,接着欺身上前,左手一把扼住汉子的手腕,跟着右手一穿绕过汉子的右臂,同时左手迅速往其手腕某处一点,汉子手腕一麻,手里的刀“咣”地一声掉在地上。 这一变来得过于突然,汉子未及反应,身上又被何骏晨点了几下,彻底无法动弹,而何骏晨手里那根筷子几乎抵在汉子的眼皮上,随时可以戳爆他的右眼珠。 “【移星换斗夺剑术】!”书生模样的剑客拍案而起。 “他是天剑慕容府的人!”那个瘦弱剑客也大惊失色道。 天剑慕容府这五字一出,茶棚内的众人齐齐一惊。 “天剑慕容府,江湖享盛名”,早在三百年前就已流传在中原大地上的一句话。 那瘦弱剑客跪地求饶道:“少,少侠,我等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们一马吧。” 一旁的书生剑客也不甘落后,跪地磕头道:“是啊是啊,我们几个贱命一条,杀我们是脏了您的手啊,当我们是个屁,放了就行。” 这一下给何骏晨整懵了,自己不过是随手施展了一招从书上看来的招式,怎么还跟什么天剑慕容府扯上关系了? 不过这个天剑慕容府的名头似乎挺好使的,拿来吓他们一下倒也不错! 何骏晨强忍着笑意,装腔作势道:“咳咳,让我饶你们一命也不是不行,既然我马上就要走了,那我就罚你们两个轮流扇这个大胡子的耳光,直到看不见我为止。” “啊?什么?”虬髯汉子哀嚎道。 这三个家伙中就属这个大胡子骂得最起劲,何骏晨自然要好好惩罚他们。 于是,茶棚里就“劈里啪啦”地响起了耳光声,何骏晨等人走出了半里地都能听得到。 走出一里地后,雨势渐渐收住,天光大放。 “你这次实在是侥幸。”赶着马的唐斩对身旁的何骏晨说道。 “什么意思?”何骏晨问道。 “你那招【移星换斗夺剑术】是在戢武阁的藏书里学来的吧?”唐斩笑道。 “嗯。” 唐斩悠悠道:“这【移星换斗夺剑术】是天剑慕容府的不传之秘,一向传男不传女,传媳不传婿,虽说是天剑慕容府最粗糙的入门功夫,但也是身份的象征。” 何骏晨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们把我错认了。” 唐斩笑了笑,又道:“你方才施展的【移星换斗夺剑术】虽有七八分形似,但却仅得两三分神髓,若是方才的茶棚中有个内行你就穿帮了。” 何骏晨一惊,刚才确实草率了。 “再者……”唐斩拿出酒葫芦喝了一口,“他们三个刚才若是一起出手你也决计无法招架,不过你的步法精妙,逃命应该是可以的,是萧独吟叫你的吧?” 何骏晨点了点头。 唐斩揶揄道:“嘿,小小年纪,本事不多,仇家不少。”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六十二章:梦香 世人都有各种各样的爱好,有的喜欢琴棋书画,有的喜欢声色犬马,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但你们绝对猜不到蔺千刑的爱好是什么。 天微微亮,胤天山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大腹便便的身影就已经挑着两桶水在灌溉一片小小的菜圃。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蔺千刑。 这片菜圃自蔺千刑入住胤天山庄的第二年才出现的。 问蔺千刑身为胤天山庄的总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何会亲力亲为地打理这篇菜圃? 没人知道原因,更没人敢问原因,蔺千刑也不说,只是吩咐手下人不许碰这块菜圃。 但这世上从不乏自作聪明的人,从前蔺千刑手下有一个小卒,两人关系颇为融洽,偶尔还会小酌两杯。 也就是这个小卒,他有一天特地起了个大早,抢在蔺千刑前面给菜圃施肥浇水,还故意让蔺千刑看到。 结果就被蔺千刑硬生生剁成肉酱做了肥料,此后再也没有人敢靠近那片菜圃。 等蔺千刑忙完一切后,太阳已升得老高,他用袖子擦了擦下巴上的汗水。 “蔺总管!”没等他休息,就有一门众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 “甚事?”蔺千刑皱眉道。 那门众只道:“令兄来访。” 蔺千刑眉头更皱。 …… “噗——”蔺百甲一下将刚入口的“御前八棵”吐在地上。 “这什么鸟茶?你小子故意整老子是不是?”蔺百甲一把抓住给他递茶的仆役,作势便要将他的脑袋拧下来。 仆役被掐住了脖子说不出话来,眼中充满惊恐,脸涨得通红,双手不停拍打掐着自己的手腕,奈何蔺百甲的手就像铁钳一样牢不可破。 好在这时救兵到了。 “哎呀大哥,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蔺千刑说话间人已到屋内,说笑着将蔺百甲的手掰开,救下那仆役。 蔺千刑对仆役喝道:“还不去拿好酒来,下次机灵点儿!” “是是是。”仆役连滚带爬地逃出屋外。 仆役走后,蔺千刑转脸对其兄笑嘻嘻道:“大哥怎得想起来探望小弟了?” 蔺百甲没好气道:“怎么?我来不得?你小子莫不是一升官就六亲不认了?” 蔺千刑立马将蔺百甲推到桌前坐下,赔笑道:“嗐,大哥说的哪里话,这不是大哥你来得突然,小弟未有备上好酒好菜招待你嘛。” “饭菜倒也不用,你大哥我心里有气,只管有酒喝就是。”蔺百甲气道。 “哦,想来准是大哥你踩到钉子了。”蔺千刑笑道。 “嘿,你怎知晓?”蔺百甲奇道。 蔺千刑叹道:“老兄你每天不是喝酒打架就是抢姑娘,得罪人早已是家常便饭,若不是碰上了硬点子你岂会来寻我?” 这时,又有仆役端了酒来替二人满上,却不是先前那人。 蔺百甲也不含糊,端碗猛灌了一口酒,摆手道:“不瞒兄弟你,大哥我前段时间路过那云落城,恰好碰上鸿福镖局的总镖头杨四海比武招亲,又听说杨家小姐生得俊俏,一时没忍住就……嘿嘿。” “得手了?”蔺千刑笑道。 “本来你大哥我大杀四方过关斩将,眼看是要得手了,他娘的,结果碰上两个愣子。”蔺百甲说到激动处狠狠的拍了下桌子,桌子底下发出“咔”地一声脆响。 蔺千刑暗暗心痛,这可是张海南黄花梨木桌啊,蔺百甲这一巴掌下去拍没了几百两银子。 “这两个人,一个穿的破破烂烂身手不错,另一个背着把木剑傻里傻气,兄弟我说的对也不对?”蔺千刑叹道。 蔺百甲奇道:“不错,就是这两个人,你也见过他们不成?” “他们二人就在庄内。”蔺千刑又帮蔺百甲斟满了一大碗酒,又道:“不过这两个人你可动不得。” 蔺百甲惊怒道:“你也动不得?” “那个让你吃瘪的小子被庄主看中了,你动不得,另外一个跟他要好,你也动不得。”蔺千刑摇头道。 “他娘的,岂有此理!”蔺百甲怒极之下大声质问道:“老子自打娘胎里出来还没受过这等窝囊气。” 蔺千刑想了想,笑道:“大哥要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兄弟我倒也有个主意,不过那个让你吃瘪的小子是不能动的,至于另外一个倒是可以拿他开刀。” 蔺百甲沉思再三,最终咬牙道:“好罢,算那小子走运,千刑你有什么主意?” 蔺千刑勾了勾手指,蔺百甲附耳过去。 只见蔺千刑说了一会儿,蔺百甲逐渐露出一个阴邪的笑容,“好,好极了,就按你说的办!” …… 柴房的一个隐秘角落里,温剑卿轻轻抚摸着那把雕工并不精美甚至有些粗糙的木剑。 他偷偷地将这把木剑藏在柴堆里,只敢在得闲时才会拿来摸一摸,这把木剑俨然是他的“小媳妇儿”。 “总有一天,我要用最好的剑,要饮最烈的酒,要娶最美的女人!”温剑卿暗暗发誓道。 外面,有个不合时宜的人喊道:“温剑卿,人呢!” “在这儿呢!”温剑卿急吼吼地将木剑藏好才跑了出去。 叫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油腻汉子,也是这里的管事,叫苏鹏。 “苏管事。”温剑卿毕恭毕敬道。 苏鹏笑着在温剑卿肩头拍了拍,道:“剑卿啊,厨房里煮了一碗汤,是婢女总管香莲要的,大伙都在忙,你就帮忙跑一趟吧。” “好,没问题,我这就去。” 温剑卿连忙领命,一刻也没敢耽搁,为了和众人打好关系,这种跑腿的活基本上都被温剑卿包了。 胤天山庄中的婢女一直都是庄中男子门众讨论的焦点,每天晚上都会有一堆男子门众在婢女们的换洗室外偷看。 可惜温剑卿没那个眼福,每次去都是被挤在最外围干着急。 虽然他不知道婢女总管香莲的住处,但他经过多方打听也总算找到了。 不得不说,胤天山庄不光制度森严,而且上下级之间的待遇也是大相径庭,就说这婢女总管香莲的住处,那怎一个华贵大气了得,比之温剑卿在外面见过的豪门府邸不遑多让。 门口有两个婢女,像是那婢女总管香莲的心腹,她们见温剑卿手里提着食盒便知其来意,由一人带路引见。 庭院里鸟语花香,引人入胜,引得温剑卿不停的四下观望。 那婢女见他这般摸样只是掩嘴笑了笑,也不与他搭话。 没过多久,两人便来到一处厢房外,门是虚掩上的,从门缝里可以隐约看出屋中的雕梁画栋。 只见那婢女走到门口,躬身细语道:“姑姑,你要的雪蛤童子鸡到了。” 房中传来一个女子慵懒娇柔的声音,“知道了,让他进来,你去忙你的吧。” “是。”婢女福了福身子便翩然离去,走势还抛给了温剑卿一个暧昧的笑容,“你快点进去吧,千万不要让姑姑失望哦。” 温剑卿有些发懵,他慢慢上前推开房门,立时一股醉人的香薰之气扑鼻而来。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六十三章:报复 淡紫色的轻纱帷帐后,隐约有一个妇人躺在榻上。 温剑卿低声道:“香莲总管,汤我就放桌上了,您一会儿记得喝,小的就先走了。” 那妇人连忙叫住温剑卿,道:“小弟弟别急呀来,陪姑姑说说话。 温剑卿犹豫道:“这……小人还有杂事要忙,只怕回去晚了要受管事责备。” 妇人劝慰道:“没事儿,只要说是在我这里,苏鹏那老鬼敢不卖我面子?” “好吧。” 妇人这么说,温剑卿自然不敢再走,但也只是站在帷帐外不敢走近。 妇人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好笑,道:“进来啊,离这么远作甚么?怕姑姑我吃了你不成?” 温剑卿掀开帷帐走了进去,帐内香气更浓,一名风姿绰约的美妇人正慵懒的躺在榻上,香肩半露,姿态妖娆。 香莲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温言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呀?” “回姑姑,小人叫温剑卿。”温剑卿怯怯道。 香莲娇声道:“哦,温小弟,香莲姑姑躺得久了,腿有些酸麻,你帮我按一按可好?”说完将长腿轻轻抬起,搭在了床榻彼端的横坐上,裙摆不由往妇人的大腿根部滑落,露出一双洁白无暇的小腿。 温剑卿见状大是兴奋,赶忙点头道:“啊,好,好的。” 他狠狠的吞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半跪着行至这美腿前,稍稍伸出双手欲朝妇人玉腿摸去。 指尖还未触至长腿,却见妇人将腿一挪,轻声道:“跪在地上按多累呀,做上来吧。” “哎,好好好。”温剑卿应声坐到榻上。 温剑卿刚坐下,妇人便将一双美腿放在了他的两条大腿上,紧致细腻的触感,顿时叫温剑卿魂飞天外。 “咳咳。”香莲轻咳了一声,自是将温剑卿唤醒,“傻愣着做什么,快按吧,按得好姑姑我还有赏赐咧。” “嗯。”温剑卿不敢怠慢,当即小心万分地朝那双玉腿捏去。 温剑卿先前在叔父家做过不少杂活,伺候人这一项更是下足了功夫,每回他帮婶婶捶腿按摩之时,女人的手里总会拿根竹条,但凡男孩儿手上的力道重了或轻了,女人便用竹条狠狠的抽他,日子久了也就被迫练成了一门手艺。 “温小弟,你是怎么加入山庄的呢?”香莲媚笑道。 温剑卿道:“先前我和我一个朋友在路上遇难,后被山庄的人救起,醒来以后就在这里了。” “哦,是这样。”香莲看着低头偷瞄的温剑卿,嘴角泛起一抹阴冷的笑意,“哎,手再往上一些。” 温剑卿闻言一愣,随即把手从小腿已到了香莲的大腿上,此时的他与其说是按摩,倒不如说是在抚摸。 “你那个朋友就是何公子吧?我早就听说了,只可惜……嗐。”香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见她叹气,温剑卿手上功夫一停,问道:“姑姑怎得叹气?” 香莲叹道:“我只是可怜温小弟你,明明你二人同时加入山庄,他被奉若上宾,你却当了个杂役,实在是……嗐。” “他本事比我大,庄主看中他我心服口服,但我是不会一辈子都在这里当杂役的。”温剑卿信誓旦旦道,他还要成为天下第一剑客,怎能在这里混吃等死? 香莲道:“你一直做杂役怎能学到本事?只可惜姑姑我只能管庄内的婢女,怕是帮不上温小弟的忙了。” “谢姑姑好意,没事的,骏晨很照顾我的,他学了再教我也是一样。”温剑卿笑道,见香莲初次见面就如此关心自己,心中煞是欢喜。 “那以后温小弟有何难处尽管来找姑姑,若是觉得心里烦闷也可以来寻姑姑解解闷儿。”说着,一只玉手搭在了温剑卿的右手手背上,并抓着它往自己的大腿根部摸去。 温剑卿见香莲如此大胆,一股邪火从丹田直冲大脑,直接放肆地在香莲的裙摆下胡天胡地起来,弄得香莲马乔喘连连。 香莲轻轻抚着温剑卿的脸庞,妩媚道:“温小弟,想要姑姑吗?” “嗯。”温剑卿米青虫上脑,连连点头。 “来吧。”香莲退下了身上那件薄纱外衣,露出了雪白的玉臂和饱满的胸脯,风情万种,道:“姑姑第一次见到温小弟的时候就觉得像自己的亲弟弟一样呢。” 温剑卿一听,这还得了?直接一个猛子扑到了香莲的娇躯上疯狂搜掠。 香莲秀眉紧皱,一股浓浓的汗臭味扑面而来,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正当温剑卿脱下裤头露出那条短小的阳锋时,香莲目露鄙夷,右手绕后在温剑卿背后的穴道上点了一下。 温剑卿未及反应,却已听香莲嘶声尖叫道:“来人呐,救命啊,有淫贼啊!” “姑姑,你怎么……”温剑卿此时就算再傻也该明白这是香莲在故意算计他。 香莲根本懒得和他解释,冷眼一瞥,将其像垃圾一样踹到地上。 同时有一群人闯进屋内,其中有男有女,先前为温剑卿引路的女子也在,显然是在这里埋伏已久了。 领头男子怒喝道:“好你个姓温的小淫贼,庄主宽宏大量收留你,你竟不知好歹,还以下犯上非礼香莲姑姑,大伙把他架起来见蔺总管去。” 说罢,众人根本不给温剑卿解释的机会就将他的嘴堵上,穴道被制的温剑卿只能像待宰的猪崽一样被他们架走。 温剑卿怒目回望香莲,只见她正笑颜如花地向温剑卿挥手道别,眼神中满是嘲讽。 真正是色字头上一把刀,温剑卿此时追悔莫及,但眼下大祸已然铸成只得听天由命。 几人抬着温剑卿没一会儿就来到了蔺千刑所在的庭院,但这里除了蔺千刑以外还有一个让意料之外的人。 正是蔺百甲。 领头男子道:“蔺总管,人已带到,请问怎样处置?” 蔺千刑尚未答话,蔺百甲已上前一把揪住温剑卿的头发将其提起,四眼对视,戏谑道:“嘿嘿,小杂种,终于落在老子的手里了吧,老子拿何骏晨没办法,还怕治不了你吗?” 言罢,又“啪啪啪”连打了温剑卿数个耳光,只将他打得眼冒金星,面部浮肿。 “好了好了,打够了我就该按章程办事了。”蔺千刑冷冷道。 蔺百甲还觉不够解气,又往温剑卿腹部踹了一脚,力道出奇的大直接将其踹飞两丈远,似要将何骏晨带给他的屈辱尽数发泄在温剑卿的身上。 此时的温剑卿已经昏迷了过去,嘴里的抹布已经被吐出来的胆汁沾湿。 “抬走。”蔺千刑摆手道。 等温剑卿被抬走后,蔺千刑看向蔺百甲道:“这下你该满意了吧?为了帮你出气,我可是连何骏晨都得罪了。” 蔺百甲笑道:“嘿嘿,真不愧是哥哥的好弟弟,小时候没白疼你啊。” 蔺千刑不耐烦道:“好了好了,你没事了就快走吧,别忘了,再让庄主见到你,你也得跟姓温的一个下场。” “好好好,这就走,老弟,咱么后会有期了。”蔺百甲说着还从桌上顺走了一壶酒。 虽说蔺千刑对其兄的行为十分不屑,但两兄弟的感情却是真的。 就在蔺百甲离开后,忽有一声鸟类啼叫,竟是一只隼落在了窗沿上,这隼神态威武,色泽鲜亮,一眼便知不是凡品。 隼的左腿上绑了一个小小的圆筒,蔺千刑上前将其拆下后从中倒出一张纸条,他扫了一眼后便立马吞入口中咽下。 随后从柜中拿出笔墨纸砚写了一通,随后也卷成一根塞入圆筒绑回隼的左腿上。 神隼训练有素,在接到纸条后拍了拍翅膀便又飞走了,约莫飞到三十丈高的时候就突然隐去了身形,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六十三章:报复 淡紫色的轻纱帷帐后,隐约有一个妇人躺在榻上。 温剑卿低声道:“香莲总管,汤我就放桌上了,您一会儿记得喝,小的就先走了。” 那妇人连忙叫住温剑卿,道:“小弟弟别急呀来,陪姑姑说说话。 温剑卿犹豫道:“这……小人还有杂事要忙,只怕回去晚了要受管事责备。” 妇人劝慰道:“没事儿,只要说是在我这里,苏鹏那老鬼敢不卖我面子?” “好吧。” 妇人这么说,温剑卿自然不敢再走,但也只是站在帷帐外不敢走近。 妇人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好笑,道:“进来啊,离这么远作甚么?怕姑姑我吃了你不成?” 温剑卿掀开帷帐走了进去,帐内香气更浓,一名风姿绰约的美妇人正慵懒的躺在榻上,香肩半露,姿态妖娆。 香莲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温言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呀?” “回姑姑,小人叫温剑卿。”温剑卿怯怯道。 香莲娇声道:“哦,温小弟,香莲姑姑躺得久了,腿有些酸麻,你帮我按一按可好?”说完将长腿轻轻抬起,搭在了床榻彼端的横坐上,裙摆不由往妇人的****滑落,露出一双洁白无暇的**。 温剑卿见状大是兴奋,赶忙点头道:“啊,好,好的。” 他狠狠的吞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半跪着行至这美腿前,稍稍伸出双手欲朝妇人**摸去。 指尖还未触至长腿,却见妇人将腿一挪,轻声道:“跪在地上按多累呀,做上来吧。” “哎,好好好。”温剑卿应声坐到榻上。 温剑卿刚坐下,妇人便将一双美腿放在了他的两条大腿上,紧致细腻的触感,顿时叫温剑卿魂飞天外。 “咳咳。”香莲轻咳了一声,自是将温剑卿唤醒,“傻愣着做什么,快按吧,按得好姑姑我还有赏赐咧。” “嗯。”温剑卿不敢怠慢,当即小心万分地朝那双玉腿捏去。 温剑卿先前在叔父家做过不少杂活,伺候人这一项更是下足了功夫,每回他帮婶婶捶腿按摩之时,女人的手里总会拿根竹条,但凡男孩儿手上的力道重了或轻了,女人便用竹条狠狠的抽他,日子久了也就被迫练成了一门手艺。 “温小弟,你是怎么加入山庄的呢?”香莲媚笑道。 温剑卿道:“先前我和我一个朋友在路上遇难,后被山庄的人救起,醒来以后就在这里了。” “哦,是这样。”香莲看着低头偷瞄的温剑卿,嘴角泛起一抹阴冷的笑意,“哎,手再往上一些。” 温剑卿闻言一愣,随即把手从**移到了香莲的**上,此时的他与其说是按摩,倒不如说是在抚摸。 “你那个朋友就是何公子吧?我早就听说了,只可惜……嗐。”香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见她叹气,温剑卿手上功夫一停,问道:“姑姑怎得叹气?” 香莲叹道:“我只是可怜温小弟你,明明你二人同时加入山庄,他被奉若上宾,你却当了个杂役,实在是……嗐。” “他本事比我大,庄主看中他我心服口服,但我是不会一辈子都在这里当杂役的。”温剑卿信誓旦旦道,他还要成为天下第一剑客,怎能在这里混吃等死? 香莲道:“你一直做杂役怎能学到本事?只可惜姑姑我只能管庄内的婢女,怕是帮不上温小弟的忙了。” “谢姑姑好意,没事的,骏晨很照顾我的,他学了再教我也是一样。”温剑卿笑道,见香莲初次见面就如此关心自己,心中煞是欢喜。 “那以后温小弟有何难处尽管来找姑姑,若是觉得心里烦闷也可以来寻姑姑解解闷儿。”说着,一只玉手搭在了温剑卿的右手手背上,并抓着它往自己的****摸去。 温剑卿见香莲如此大胆,一股邪火从丹田直冲大脑,直接放肆地在香莲的裙摆下胡天胡地起来,弄得香莲**连连。 香莲轻轻抚着温剑卿的脸庞,妩媚道:“温小弟,想要姑姑吗?” “嗯。”温剑卿**上脑,连连点头。 “来吧。”香莲退下了身上那件薄纱外衣,露出了雪白的**和饱满的**,风情万种,道:“姑姑第一次见到温小弟的时候就觉得像自己的亲弟弟一样呢。” 温剑卿一听,这还得了?直接一个猛子扑到了香莲的**上疯狂搜掠。 香莲秀眉紧皱,一股浓浓的汗臭味扑面而来,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正当温剑卿脱下裤头露出那条短小的**时,香莲目露鄙夷,右手绕后在温剑卿背后的穴道上点了一下。 温剑卿未及反应,却已听香莲嘶声尖叫道:“来人呐,救命啊,有淫贼啊!” “姑姑,你怎么……”温剑卿此时就算再傻也该明白这是香莲在故意算计他。 香莲根本懒得和他解释,冷眼一瞥,将其像垃圾一样踹到地上。 同时有一群人闯进屋内,其中有男有女,先前为温剑卿引路的女子也在,显然是在这里埋伏已久了。 领头男子怒喝道:“好你个姓温的小淫贼,庄主宽宏大量收留你,你竟不知好歹,还以下犯上非礼香莲姑姑,大伙把他架起来见蔺总管去。” 说罢,众人根本不给温剑卿解释的机会就将他的嘴堵上,穴道被制的温剑卿只能像待宰的猪崽一样被他们架走。 温剑卿怒目回望香莲,只见她正笑颜如花地向温剑卿挥手道别,眼神中满是嘲讽。 真正是色字头上一把刀,温剑卿此时追悔莫及,但眼下大祸已然铸成只得听天由命。 几人抬着温剑卿没一会儿就来到了蔺千刑所在的庭院,但这里除了蔺千刑以外还有一个让意料之外的人。 正是蔺百甲。 领头男子道:“蔺总管,人已带到,请问怎样处置?” 蔺千刑尚未答话,蔺百甲已上前一把揪住温剑卿的头发将其提起,四眼对视,戏谑道:“嘿嘿,小杂种,终于落在老子的手里了吧,老子拿何骏晨没办法,还怕治不了你吗?” 言罢,又“啪啪啪”连打了温剑卿数个耳光,只将他打得眼冒金星,面部浮肿。 “好了好了,打够了我就该按章程办事了。”蔺千刑冷冷道。 蔺百甲还觉不够解气,又往温剑卿腹部踹了一脚,力道出奇的大直接将其踹飞两丈远,似要将何骏晨带给他的屈辱尽数发泄在温剑卿的身上。 此时的温剑卿已经昏迷了过去,嘴里的抹布已经被吐出来的胆汁沾湿。 “抬走。”蔺千刑摆手道。 等温剑卿被抬走后,蔺千刑看向蔺百甲道:“这下你该满意了吧?为了帮你出气,我可是连何骏晨都得罪了。” 蔺百甲笑道:“嘿嘿,真不愧是哥哥的好弟弟,小时候没白疼你啊。” 蔺千刑不耐烦道:“好了好了,你没事了就快走吧,别忘了,再让庄主见到你,你也得跟姓温的一个下场。” “好好好,这就走,老弟,咱么后会有期了。”蔺百甲说着还从桌上顺走了一壶酒。 虽说蔺千刑对其兄的行为十分不屑,但两兄弟的感情却是真的。 就在蔺百甲离开后,忽有一声鸟类啼叫,竟是一只隼落在了窗沿上,这隼神态威武,色泽鲜亮,一眼便知不是凡品。 隼的左腿上绑了一个小小的圆筒,蔺千刑上前将其拆下后从中倒出一张纸条,他扫了一眼后便立马吞入口中咽下。 随后从柜中拿出笔墨纸砚写了一通,随后也卷成一根塞入圆筒绑回隼的左腿上。 神隼训练有素,在接到纸条后拍了拍翅膀便又飞走了,约莫飞到三十丈高的时候就突然隐去了身形,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一卷:少年惊世 第六十四章:断欲 当温剑卿醒来的时候,他正以“大”字形被绑在在一个宽大的木板上,房中昏暗且闷热,仅有一盏烛台。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此刻的房中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两个中年男子和一个花甲老人。 温剑卿嘴里塞了布,口不能言,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这时一个男子走上前,二话不说便扒了温剑卿的裤子,见到他那短小的阳锋时不禁嘿嘿一笑。 另一个男子端来一盆热胡椒汤给他清洗下体,男子力道很大,一阵搓洗下来弄得温剑卿白眼直翻。 等男子洗罢,老人早已将用烛火烤过的一把呈镰状弯曲的利刃,对准了温剑卿的下体。 温剑卿这时终于明白过来他们想做什么,开始在木床上拼命挣扎,被抹布堵住的嘴不断从喉咙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但却是徒劳无功。 两名男子唯恐温剑卿乱动,分别从两边按住其两条腿,并用布扎紧其腹部和大腿上部。 老人瞅准时机一刀挥落,斩断了少年对未来的所有遐想。 昏暗的房间内,只回响着一阵低沉绝望的悲号。 …… 胤天登龙楼内,皇甫靖天召见了蔺千刑。 皇甫靖天头也不抬地披着奏折,道:“封逸可出发了?” 蔺千刑答道:“是,封逸在何骏晨出发后过了一炷香时间走的。” 皇甫靖天道:“嗯,我让封逸以飞鹰传书时刻与山庄保持联系,届时就由你负责接收消息,公输家那边将近功成,老夫即日起亦要闭关修练“靖玄诀”,庄中大小事物一概由你负责。” 蔺千刑喜道:“是,卑职定当尽心尽力,不负庄主厚望。” “庄主,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蔺千刑迟疑道。 “讲。” 蔺千刑道:“既然庄主不放心何骏晨那小子,那直接回绝他的要求不就可以了,又何必劳神费力地去监视他。” 皇甫靖天冷笑道:“之前我命温剑卿在晚宴斟酒,何骏晨已对我心生不满,但若是就这么杀了又实在可惜,所以我命封逸一路尾随,一旦他有什么异动,立刻诛杀。” 蔺千刑惊道:“可是庄主,与他同行的唐斩等三人俱是庄中出类拔萃的好手,难道他们三人齐上还治不住何骏晨那小子?” 皇甫靖天言及此处放下了手中的笔,怔怔地望着正上方的穹顶,道:“何骏晨的身上有一股极强的剑气,比之当世的剑道名家亦有过之,按理说,以他的年岁不应该有这么强的剑气,更何况他并不用剑。” 蔺千刑问道:“所以庄主是想封逸去对付何骏晨,可如果他们四个联手依然拿不下何骏晨,甚至反被其所杀又该怎办?” 皇甫靖天冷笑道:“那也无妨,我重用封逸不过是为了扫除政敌,自王侯老贼死后,朝中那些平日里暗中和老夫作对的鼠辈没了靠山,已是树倒猢狲散,等老夫得到那件东西后再亲征神火教将武林重新洗牌。” 蔺千刑奇道:“庄主……恕属下斗胆一问,那个传说真正可信吗?” 皇甫靖天眼神一厉,沉声道:“自然是确有其事,否则我那兄长又怎会如此大费周章的保密?你只消记得三天后前往无棱山,这三天之内你须得好好准备,万不可出现纰漏!” 蔺千刑笑道:“是,属下定当办妥!” 面对皇甫靖天,蔺千刑老是不知所措地笑,强笑、乾笑、谄笑、陪笑、甚至强颜欢笑! 瞧真一点,他的嘴原来不小,而且嘴角上翘,天生便是一张仰月笑嘴,不过,他的眼睛却是不笑的!笑,只是他本能的掩饰! 皇甫靖天“唔”的沉吟一声,突然问:“听说你私下处罚了那个温剑卿?” 蔺千刑一愕,他没料到以皇甫靖天贵人事忙,居然会注意一个小卒,遂道:“额……是的,他非礼庄中女子,按律当处以宫刑。” 皇甫靖天继续拿起笔批阅他的奏折,漫不经心道:“人怎么样老夫不关心,不过这件事可大可小,你自己看着办,滚吧。” 伴君如伴虎,蔺千刑也不想过于久留,于是一面躬身作揖,一面笑道:“既然庄主没甚吩咐,那……属下这就告退了。” 言罢立即转身,正想步出胤天登龙楼溜之大吉,岂料突又闻皇甫靖天从后叫住自己:“千刑!” 蔺千刑吓了一跳,随即回身低首,嗫嚅道:“庄主,可还有吩咐?” 皇甫靖天沉着脸道:“适才我好像命你滚出去,并非要你站着走出去!” 蔺千刑当下恍然大悟,化忧为笑,忙不迭点头道:“属下知罪!属下知罪!我立即滚出去!” 说着即时俯身在地上翻滚出去,刚刚滚出门外,蔺千刑便听见楼内传来皇甫靖天那宏亮而得意的笑意,心中更寒,慌张夹尾鼠窜而逃! 这就是权力! 它最骇人的地方,也是最迷人之处! 只要有权,若要他滚,他不能站着走! 若要他死,他就绝不能再——生! 蔺千刑忙不更迭地跑下胤天登龙楼,正要回去部署一系列事宜。 “小蔺子!” 一个清脆的女声从后面叫住了蔺千刑,他回头一望,正看见兰心正一脸怒容的躲在墙角后向他招手,蔺千刑连忙像只哈巴狗一样凑了上去。 蔺千刑谄笑道:“嘿嘿,不知大小姐有何……” “你为什么要陷害温剑卿?”兰心一上来就质问蔺千刑。 蔺千刑一脸无辜道:“没有啊,是他自己色胆包天,我不过是照章办事,这怨得了谁?” 兰心鼓着嘴气呼呼道:“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又是你那个老淫木昆大哥教唆你的是吧?” 蔺千刑赔笑道:“欸,我的大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呀,常言道蚊子不叮无缝的蛋,他要真是个真人君子的话,我们又怎能陷害的了他呢?” “这么说你是承认咯?”兰心秀眉一挑。 蔺千刑笑道:“其实就这件事,小的承不承认都一样,这山庄里人人都知道那香莲是出了名的荡妇,有不少刚来的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都做过她的入幕之宾,您硬要追究的话,就好比把一颗大树连根拔起,费力不讨好啊。” 兰心又道:“我倒不是在意那个温剑卿,不过是看在何骏晨的面上罢了,等他回来发现自己的好友被……被那个了,他岂会善罢甘休?” 蔺千刑笑道:“嘿嘿,大小姐尽管放心,只要您不走漏风声,只管把一切责任往小的身上推便是了,您不需操心。” “我是怕他一怒之下砍了你这颗狗头。”兰心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戳蔺千刑的脑门,旋即转身道:“我走了,你趁他回来之前还是想好怎么收场吧。” “哎,是。”蔺千刑稽首道。 等兰心走远后,蔺千刑缓缓抬头,脸上的横肉挤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好戏这才要上演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