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臣》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一章、雪满汴梁 大雪落了好几天,把整座汴梁城都给笼上了一层银色的幕帏。 千年冰封万里雪飘,连上京城金黄色的屋顶也被雪白的雪给覆盖住了,宫殿变得像是雪雕一般,褪去了往日的巍峨雄伟,带上了别样的晶莹洁白。 覆雪的屋顶蜿蜒着,从玄武门一直延伸到四周的寻常居上在夜里勾勒出连绵起伏的曲线。 在大雪覆盖住的屋顶下面,有一处寻常的宅子,和其他官员的宅子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一样的青砖青瓦,一样三进三出的四大合院。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雪珠儿拉拉扯扯连绵不断,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缓缓停了,雪光透了上来乍一看,就像是已经天亮了一样。 天际泛起鱼肚白,蓝色琉璃般的曙光渐渐亮了起来,薄薄的,透明的,从雕花的窗棂间像是有生命似的钻到屋里,缝隙间有一丝清冷之气,带着新雪的气息缓缓飘散在屋内如春的暖意之中。 屋子里点着红泥火炉,炉中的红炭大部分已经被烧成了灰,只有些许火星儿还间或一闪。绸帷低垂,把暖炉带来的暖意都给笼罩在金装玉裹之中,一室皆春。 描金秀纹的罗帐内,少年脸上还带着重重的憔悴之态,一袭白裙的母亲杨子清坐在床侧为他盖好被角。 雪冻冬梅心欲碎,不知是冬梅心寒,还是杨子清心寒。 “早也萧瑟,晚也潇潇”,雪落冬梅入梦,美酒半酣有儿子许南烛心恋江湖入画,至于这冬梅心,正如杨子清所言:“此夜雪冻梅花,何人忧在枕上闻。”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身穿鳞甲手握长剑的将军推门迈步跨过门槛,逼人的寒气席卷而来连带着几片毛绒雪花。 “杨将军,何时动手?”士兵之前一位官员行礼之后,询问。 璃阳王朝护国大将军捻着一缕雪白胡须,眉头紧皱,一声宛如低语幽魂般的声音从喉咙之中发了出来,“等!” “杨将军你来啦!” 杨子清眼角挂着晶莹泪珠看向十二年未见的父亲杨直,眼里已无星辰皓月只有愤恨,可终归底气不足。 “子清,我是你爹!” 杨直心里就跟扎了一根刺般揪心难受,倘若真有来世她怕是不愿再落于杨家,悔不当初。 “是吗?我十六岁的时候,你把我嫁给仇敌许志安,我不愿去,你非逼我去,说是为了璃阳献身,后来我爱上了许志安给他生了儿子,而你又把他杀了,连个囫囵尸首都不留给我,杨大将军!天下有你这样的父亲吗!” 杨子清缓缓起身,捂着心口撕心裂肺扯着嗓子吼道:“你说,你配当我父亲吗!现在你还要对烛儿动手,难道又是皇上的旨意?” “子清,爹对不起你,爹向你赔罪!”杨直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缓缓跪了下去,戎马半生的杨老将军在家都不曾给父母下过跪的他却给女儿跪了个结结实实。 “爹想你,爹对不起你呀!”血浓于水的亲情如何割舍,杨子清跪在父亲身前两人相拥而泣。 年仅十岁的许南烛睁开眼眸,醒来见到母亲和外公跪地相拥,歪着小脑袋问:“娘,外公来看我们了嘛!” 杨直闭目良久再次睁开眼只是说了句:“跟爹回京吧,以后爹不会让你受委屈。” 杨子清抹去泪水,走到床榻前笑着抬手摸着儿子脸颊,眼眸迷离带着浓浓不舍,拥进怀里在耳畔呢喃:“烛儿,永远不要想着报仇还有娘爱你。” 许南烛感受到母亲拥住自己的力道有些重,乖巧的点头‘嗯’了一声。 杨子清露出苍白笑容看向父亲,下一刻藏在袖中的匕首刺入胸口,“爹,女儿从未求过你什么,但这次女儿求你,放过烛儿。” 害怕听到父亲说‘不’,只能用这种极端的办法换取一丝生机。 许南烛看着满怀的血,那是从娘亲胸口位置流出的血,一时间愣住了。 杨直站起身这一刻仿佛老了几十岁,步履阑珊走到床边将女儿尸体抱起,命人将宫内派遣来的监督官一一斩杀。 “子清,爹带你回家!”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二章、一针见血 秦川傲居天下第一最高峰,白雪皑皑四季如冬,可能与大漠的侠里带着一丝痞气不同,雪川的侠仿佛又多了一丝仙气。毕竟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在高耸入云的雪山剑坪,听着山谷的寒风夹杂着松涛,一赏雪山上的腊梅点点,再武剑一曲,或长啸一声,岂不大块事? 显然许南烛根本没有这个心思,他坐在台阶上顺着云海眺望南方,今年外公和舅舅不知为何原由竟没有上山来,要知道再过两天他便要及冠了。 武当祖师捻着一缕雪白胡须,眉头紧皱,背负一柄不寻常见的小钟馗尴式桃木剑,挨着不算得意的门徒硬挤出一抹笑容:“乖徒,杨老将军来信说要整备三军。” 许南烛故意与老道长扯开一段距离,似乎不满的嘟囔着:“又要打仗?一仗打几年,照这样下去我直接哭外公好了”。十一岁时被杨老将军送上武当山拜入李清风门下,自此许南烛很少能与杨老爷子见面,一年能够见两次已算奢望。 “不碍事,若你想家,那为师随你下山一趟便可。”老道长缓缓起身转头朝着云海眺望了一眼,循循善诱里透着一股诱拐:“不过,今年剑试你得进前十,否则为师可要将你丢进藏剑阁苦修。” 许南烛斜撇了眼李清风,心中生出浓浓不满,上山九年老神棍只教了他一套‘云台三落’,下山采买时偶遇醉汉耍酒疯,许南烛上前制止反被暴揍一顿,至于那‘云台三落’压根不顶事,最后只能用来劈柴,背地里戏称‘三柴剑法’。 “要真输了也不打紧,尽力就好。”似是察觉到有些刻意,连忙又改了口,只是嘴上说着不打紧,心中难免悲凉,师傅做到这个份上,也忒不是个事儿了,每三年举办一次的剑试大会,两次倒数,一次弃权。好歹他李清风也是天下道统地位能排进前三甲的人,至于武功更是前三十的人物,怎到徒弟身上就这般掉瘪,这一旦传出去还不得被天下笑话,这张老脸也甭想在那一大帮子徒子徒孙面前摆放喽。 许南烛撑着下巴,很是痛快的点点头,“行,但有一件事情你不能怪我。” 平时鬼灵精怪的顽徒竟也有这般痛快的时候?老道长有些忧虑,心里编排的那些好话愣是没用上,想了想,“你该不会将为师那株雪灵芝给吃了吧。” 雪灵芝在这雪川之中虽不多见倒也不算稀有,但贵重在那株雪灵芝是武当开山鼻祖李梦白所摘,距今已有千年乃是至宝且意义非同。见顽徒摇头这才稳了心神,轻笑道:“只要你不动那株雪灵芝,为师都不怪你。” 许南烛似是怕老神棍反悔,趁热打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出来:“师傅,你内裤被我不小心洗烂了。” 一向稳重的老道长心里咯噔一下犹坠冰窟,眼里喷涌怒火,揪起许南烛按在地上一巴掌结结实实拍在了屁股上,恼怒道:“瓜皮娃儿,自从你上山为师内裤就没有一个不漏洞的,老子先打死你这逆徒!” “老混蛋,出家人可不许骗人,说过不怪我的。”许南烛扯着嗓子喊道。 “不怪你,可没说不揍你!”李清风暴跳如雷,一掌落下去‘啪’的一声,尤为响亮,一边打一边心里跟祖师爷忏悔。 “大不了我再帮你缝补好就是了!”感觉到屁股上火辣辣的疼,许南烛赶忙求饶,哪知老神棍下手更重了几分‘啪’! “缝补个屁,你小子故意藏针要为师命!”不提这事李清风还不恼,本心是惩罚可这小子缝补完愣是不摘针,结果一针见血,连着半月有余不敢大步走路,惹了不少笑话。 许南烛揉着胀痛的屁股感慨着这有文化就是不一样,要不说天下文人雅士皆喜欢说一半藏一半原是留了心机。心中暗骂了老神棍两句,好在姐姐杨月白上了山,老神棍这才不情不愿的收了手。 许南烛直入玉泉院后.庭,找到一处种植一色梅花的独门独院,推门而入。杨月白坐在院中望着满枝盛开的梅花怔怔出神,一身青色衣裳,素颜相向却有种不食人间香火的仙美。明显听见了许南烛轻笑的动静,依然一动不动,她与那些个大家闺秀不同,不讲究排场身份,甚至连贴身服侍女婢丫鬟都没有,凡事亲力亲为,特立独行,用她的话来说这才叫享受生活。这对于能够坐着绝不站着,能够躺着绝不坐着的许南烛来说居是奇葩不敢苟同。 石桌旁老容蹲坐在一角,双手插在衣袖咧着嘴嘿嘿憨笑,看上去既邋遢又猥琐。许南烛叹息一声,自从三年前一场比武事故导致他坠崖被老容救了之后,便一直憨笑到现在,早就见怪不怪了。 许南烛坐到她身边,轻轻道:“姐,外公和舅舅身体还好嘛。” 杨月白伸出纤手戳了戳许南烛的脑袋,斜撇了一眼老容,柔声道:“都好,此番前来是有要事想要托付与你。” 许南烛点头示意老容是信得过人,不用刻意避讳。 杨月白这才正色道:“李家满门抄斩,父亲不忍便让我想法保其女李婉儿出了京,可京外遍布内廷眼线,唯你可信任。” 许南烛眉心轻皱,京城姓李的虽多但与杨家有交情的唯有当朝丞相李林燕,身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李林燕倒了? 杨月白收回视线,凝视着梅花满枝头,苦涩道:“私通叛国证据确凿,父亲深知他被人设计诬陷却也毫无办法可言,只能命我保李丞相一丝血脉留存人世,爷爷在午门外失声痛哭,着实让人心寒。” 李家和杨家乃是至交,璃阳王朝能够在春秋乱世诸国中拔得头筹,除了君明外便是有杨家铁骑和李家谋略。如今李家满门抄斩唯有八十四岁的杨老将军失声痛哭,撕心裂肺的道一句;‘满朝文武皆是薄情寡义之人’! 杨月白转过头正视许南烛,叹息道:“爷爷年纪大了,父亲则在内廷履步维艰....南烛,姐姐想求你不要想着报仇可好!” 许南烛置之一笑。 杨老将军已是七旬高龄还能再活几年?外孙两人兵戎相见何其悲凉? “我本不应该说这些,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希望你能够明白一件事他们都非常爱你。”杨月白收回目光,双手攥紧衣角闭了嘴。 许南烛抬手折了一枝梅花捧起杨月白的手放在掌心,轻声道:“我不愿为死人而活着,当然如果仇人自己送上门来我还是会报仇的。姐,我明白你的用心良苦,答应你九年不学武我做到了,可终究我只不过是一只看守肉骨头的狗,拼命保护属于我自己的那一点点东西而已,无论是谁伤害到属于我的东西,我都要咬人的。我只有这一点点野心,你怎么能不成全我?” 杨月白看向平日里总是挂着浅笑的弟弟许南烛,气堵在嗓子眼里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明明很是淡然的语气却比这凛冬飘雪还要冷上几分。抬手将梅花枝放在桌面上,起身望向梅花构成的花海,那无疑是极美,可正如许南烛折下那满枝的梅花,离开了枝头究竟在为谁绽放?她道不出,亦不想深想下去。 “人我给你带到房间里了,照顾好她。”杨月白收回目光,抬步朝着庭院外行去,只留下孤背斜影。 许南烛没有起身去送,下意识朝着内屋瞥了一眼,老容依旧憨笑着像是无事人一样捏着雪球,两只手冻的通红依旧乐此不疲。 老容这邋遢老头生在南方因兵乱这才一路逃到秦川,从未见过雪的他偶尔也会念一些锦绣文章只是文化有限,说的更多的则是‘美颠了’,些许是许南烛听烦了调侃了一句:“陈词旧唱,就不能换个词”?或许是因为想不出新词又或者害怕许南烛再说他,干脆闭口不言了。 “老容啊!老容,你说等有一天我报了仇,还能干些啥,跟你去讨饭?”许南烛随手拿起桌上那支梅花朝着庭院积雪丢了出去,这老容丢了雪球脸上露出浓浓鄙夷,想了想:“干啥不行,你要是跟我去要饭还不得饿死。” 许南烛哑然,起身朝着老容屁股踢了一脚破口大骂道:“咋滴,你还嫌弃老子?” 老容露出一副被自家夫君欺负的小媳妇姿态支支吾吾道:“倒不是嫌弃,可不是有句话叫夫什么之气....鸿鹄之志!” 许南烛脸上缓和了些,索性懒得再与老容说嘴,起身朝着内屋走去。玉泉院虽是武当弟子居所可他却不常住,若是平白无故被人发现多出一女子指定被人有所怀疑。距玉泉院外有一处静悟洞是老神棍以往修禅的地方,旁人不敢涉足生怕受到责罚,唯有近些年不少犯错的许南烛倒成了常客,加上来回奔走较为麻烦索性就长住了。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三章、非武不能讲理 山洞外的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夜,篝火将墙壁照的透亮,门帘被一丛绿叶遮盖,所以光线并不算很清晰。 篝火边堆砌着砖石,转石上架着一口锅冒着白腾腾的热气,许南烛坐在篝火旁望着咕噜咕噜冒泡的鱼汤,偏过头,看向躺在一边的白衣少女问:“你吃辣子吗?” 躺在山洞靠墙位置,有那么一块石床,石床上铺了一层狐皮。躺在石床上的少女一袭白色长裙,裙摆一直散落到足踝,只露出一双如勾玉般的美足。此刻她面对着墙,没有应答。 许南烛耐着性子再次轻声问:“再问你一遍,要不要辣子!” 见她依旧不应答,于是自己给自己盛了一碗鱼汤,汤很鲜美,鱼也是山洞下,那片汇聚秦川仙气的青阳湖里钓出来的,鱼肉很鲜嫩,没有一点点腥味。许南烛坐在洞边,掀开门帘,望着鹅毛大雪中举斧劈柴的老容,吆喝了一声:“老容,先别劈了过来喝碗汤。” 老容依旧是那一副猥琐憨笑模样,冻红的脏手随意在衣服上抿了几下,似乎觉得不妥又弯腰捧了一把雪搓了搓这才接过热腾腾的鱼汤喝了一碗,临了还嘀咕了一句:“辣子少些,味道偏淡。” 许南烛瞧着老容那一副憨厚模样难免心中感慨,以往不吃辣的老容碰到无辣不欢的自己这连带着口味也变了,有时也在想是不是辣坏了脑子才导致他越发憨傻,每每想到此处,这许南烛都不敢开怀畅吃一番了。 “冷!”过了好一会儿,少女清幽的声音,微微有些寒意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呼喊响起。 许南烛淡淡的说出两个字“忍着”。 鹅毛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洞外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象颇有几分诗意,于是吩咐老容道:“去青牛道那里讨点药,等你回来咱们抓兔子去。” 闻言,老容面露难色,苦闷道:“你毁了人家药田,再去可是要挨木棒的,真要去?” 许南烛起身搂住老容满脸和善,轻笑道:“药田毁了不还是为你,青牛道再怎么记仇也不能动手打你这位老人家吧,等你回来烤了兔肉最大的那一根兔腿赏你可好?” 老容抿着唇想了想,小声嘀咕着:“这兔子不还是得我抓。” 这话可让许南烛不乐意了,虽然说抓兔子他没帮上什么忙,可好歹也是陪着他老容在冰天雪地里来回奔跑。见脸色不妙,老容当下翘着屁股一缕烟跑没影了。 许南烛刚要破口大骂,结果人没影了。老容跟随他三年,旁的本事没有但这察言观色的功夫到是炉火纯青是个当官的好材料,可每次憋了一肚子火他倒是风紧扯呼了,激出来的火到是没处撒了,看来下次得练一练喜怒不形于色。随手添了两把柴火,篝火更旺盛了一些,婉儿依旧没有转过脸,声色默然,但许南烛开始絮絮叨叨了。 “有什么好生气的呢?这山上除了我与老容两人也无旁人可信,你身上的伤也不能不管,总归是为了救你,你若不愿让我碰你那下次换老容来?” “你骂也骂了,我还任劳任怨的伺候你洗澡吃饭,可曾对你动怒半分?” “你之前嚷嚷着等你伤好了就刺死我,可要是我先给你一剑,那你不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人要将心比心对不对?你的命可比我值钱,就算你真想杀我,也得忍着到你伤好了,再想办法给我一剑,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这鱼汤你是喝还是不喝?” 白衣美人黛眉微皱,清冷道:“我不要你喂我!” 许南烛苦笑道:“那我放到地上你自己慢慢舔?” 气氛陷入沉默和尴尬之中,许南烛从锅里盛了碗鱼汤坐到石床边,抬手拽着少女的肩膀想要把她扶到自己怀里来,可似乎用力点不是很对,她肩膀的布料滑落下去几分,露出雪白柔滑的香肩,白衣美人紧咬牙,一脸屈辱表情。 轻咳一声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她的衣服给拉了回去,这次干脆直接蛮横的直接把她抱了起来,扶着她靠在自己的身上,一只手环绕她的肩,另一只手拿木勺盛了一小勺鱼汤,凑到粉嫩唇瓣边上。 她终究还是低头喝了一口,冷若冰霜的神情微微缓和了那么几分。 许南烛不敢多言,生怕这脾气古怪的小妮将一口鱼汤喷在自己脸上,一碗鱼汤见底再用手帕替她擦了擦唇角,将她放回了床上。 许南烛离开她身边,坐在篝火旁暖了暖手,叹了那么一口气:“武当山虽暂时安全但也不是长久之计,等过两日我便上书一封递交杨老将军差人将你藏在军营里最为妥当,日后你若是想要杀我记得先提前通知一声,好让我舒舒服服最后睡一觉,免得提心吊胆临走还不安生。” 李婉儿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靠在墙边,她的衣衫有些破碎露出胸口小抹雪白,但好在许南烛没有看她,她缓缓抬起手,双手抱胸,声有些虚弱,“谢谢你还有我恨你!” 许南烛瞥了一眼阴沉美眸,讽刺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就不该救你,让你死在我面前?” 李婉儿沉默了几秒,倔强道:“谁让你救我了,父亲和爷爷已逝,活着便是刻骨滔天的仇恨,可现在的我该如何报仇?既生不如死且不如下九幽与他们团聚!” “你说的没错,我若是不救你或许你已经在九幽下和李丞相团聚了,我只要在床前冷眼旁观或给你一剑。但我选择救你,你身上中了毒,我偷了青牛道一株雪莲才将你救回来,我想不明白,为何弑你父母之仇都可不报却要将气撒在我身上,就因为那人是璃阳王朝的天子?因为惧怕所以不报?”许南烛的声音不再如之前那般温和,所以看到了她眸子里的畏惧,心中冷哼一句‘欺软怕硬’又继而道:“煞费苦心将你救回来,不图知报,可无论如何,你总归要怀几分感激之心吧?” “感激?你要一个侮辱了我清白的人,让我对他感激?”李婉儿眼眸带着憎恨,哼道:“你这条贱狗,若不是我受了伤中了毒,你这辈子都不配碰到我衣裙一寸!” “啪!”的一声,在山洞内尤其响亮。李婉儿如雪的脸颊上也多出了那么一个鲜红的五指印来。 “再骂?”脸上挂着浅笑,只是那笑容有些阴寒,瞧着面前怒目圆睁一脸不可置信的李婉儿正色道:“虽然我不是什么君子,但至少没有对你动歪心思,但若将你送到内廷发落,到那时你难道会比青楼名妓干净几分?” “你敢打我?!!你敢.....” “啪!” 还未等她说完,许南烛又是一巴掌,这下是左脸,耳光声清澈响彻。他脸上看不出气急败坏的情绪,仍旧那般安安静静,轻轻的询问:“你再骂?” 她樱唇微启,当面前的许南烛扬起手的时候,很识趣的选择了闭嘴,那美眸上表情是何等的屈辱。 许南烛叹息一声,果然那青牛道说的很有道理‘习文是让自己心平气和跟傻子说话,习武是让傻子心平气和跟自己说话’,道理有时候就不如武力来得实在。 “你身份尊贵,活了这么些年,有些道理你不是想不明白,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这些日子任你发泄,也该够了!”许南烛重新回到篝火前往里面丢了两块木柴火光窜起,李婉儿沉默了一秒,仍然愤恨的瞪着。 这一次许南烛直接扼住了她的脖颈,“再瞪着我,扒光你衣服让你体会真正的屈辱!” 她愣愣的望着许南烛。 许南烛松开握住她脖颈的手,伸出手在她脸颊上轻轻的捏了一下。 李婉儿委屈扒拉的往墙角边缩了缩,像是惊恐的小兔子一般,眼睛通红,想哭又紧咬嘴唇忍着,她是觉得很委屈。 当日月交替,月明星稀。 许南烛下山李婉儿终是沙哑的哭泣了起来,因此处乃是祖师梦白悟到成仙挥剑斩云海的地方,武当弟子除了老神棍外几乎没人敢涉足,自是不必担心被人发现。 老容上山时正巧撞上下山的许南烛,瞧着鼻青脸肿还死死抱着两副药的老容,心中不由纳闷:“老容,你这脸上的伤是青牛道打的?” 老容摇摇头道:“山下来了一群黑骑,我不小心把人家给撞了。” 许南烛心中火焰熄灭,叮嘱老容晚些时间再上山帮那小妮煎药,便是匆匆离去。 武当山门,老神棍手持浮沉站在高台上朝着台下上京城赶来的右督尉行了个道家礼,黑骑军中压着蓬头垢发带枷锁脚链的老头。 “皇上有旨,请老神仙为李林燕做一场法事。”右督尉左手握佩剑声音雄厚低沉,右手高举圣旨轻声道:“曹丞相大力举荐老神仙,你可不能辜负曹丞相的信任。” 李清风捻着白胡袖袍无风自动,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有劳右都尉代贫道谢过曹丞相,只是近日有感天门不宜出手而武当弟子又功力不及怕是做不好。” 李林燕出自北海之滨的稷下学院,在天下文人雅士心中有着重于泰山且不可撼动的地位,上京那位要杀,而不怕后世戳脊梁骨但武当清修之地可不能博得这骂名。 右都尉拔剑露出寒芒,霎时间两道剑气如力拔山河浩荡而去。李清风浮沉一挥身旁道童背剑出鞘,一青一白的两股剑气相撞如惊雷炸开,掀起一阵狂风。 右都尉爽朗一笑,“若我输了自当退去,若你输了便要做法事让李林燕不得转世投胎化作孤魂冤鬼坠入那沉剑池。” 上京右都尉外号黑狗,自八岁练剑距今已有四十载,货真价实的从二品九玄实力,仅差半步便到一品。居是内廷耗费三十载心血培养,只听令上京那一人调遣。 手中长剑如蛟龙出海,气势十足,挟带着呼啸风声竖劈而下。 李清风轻喝一声,单脚踩雪,激起千层雪花,斜射向长剑。 雪浪被划成两半,剑势如破竹,李清风手中浮沉挥舞卷起积雪再次斜射而去,黑狗试图拦下这几乎生平仅见的凌厉一击却是徒劳,身披重甲的胸口位置凹陷进去,身影倒飞出去,跌下台阶,生死不知。 仅一招便败了。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四章、秦川一奇葩 躲在龟驮碑后看戏的许南烛羡慕的咂舌,要不是眼下三百重甲骁骑拔剑相向,怕是早就为老神棍鼓掌呐喊助威了。 李清风斜瞥了眼身侧继而笑道:“就有劳右都尉代贫道谢过曹丞相,今日尚有贵客恕不远送!” 碍于内廷那位面子,李清风未出杀招,黑狗缓和半响才虚弱出声“走”。三百重甲骁骑剑归于鞘,剑鸣振耳,黑狗在属下搀扶中狼狈离场,来势汹汹去时宛如丧家狗。 李清风轻哼一声拂袖转身朝着龟驮碑后道:“看也看够了,还不随为师回山。” 许南烛走出,恬着脸道:“师傅,你说的贵客是何许人也?” 老神棍置之一笑,弹指间一片雪花如滚地龙般席卷着积雪而去。 剑光流转间一道俏丽身影傲立雪中,她的眉眼很动人却蹙着,以持剑掐腰之姿扯着尖锐的嗓子喊道:“风叔,你明明知道是我为何还要出手戏弄。” 老神棍面露慈祥笑脸,摇头叹息,“人老难免眼花,幸而小侄女武艺高强才未造成祸事。” 许南烛忍住想要骂人的冲动,心中是万分感慨,若那只黑狗知晓在老神棍的眼里还不如一位年芳十六的小妮那是何等的诛心。 “风叔叔你欺负人。”白袍小妮羞愤的跺了跺脚,气鼓鼓的脸颊和那瞪着圆圆的眼睛倒是十分可爱。 老神棍捻着胡须呵呵一笑,倒也乐的见自家侄女这一副受委屈惹人怜爱的模样。 许南烛正欲风紧扯呼却不料被眼尖的白袍小妮厉声喝道:“许!南!烛!谁是武当小金花,秦川一奇葩,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小道童搓了搓冻得发紫的小手,揪着老神棍袖袍奶声奶气的问道:“师伯,姐姐说的那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师兄们都害怕那位漂亮的大姐姐呢?” 老神棍抱起小道童将他那双红紫小手踹进怀里笑而不语。 许南烛一口气跑回玉泉院,期间连头都不敢回。此女何许人也,居是真武李当心爱女亦是老神棍的侄女,虽自小年幼多疾,然而性情却是极其凶悍,十二岁便以手持木剑叉腰之姿打遍武当‘无敌手’,辈分比她大的少不得戏弄,辈分比她小的则木剑伺候。昔日许南烛瞧见她那英姿有感而论,可谓是祸从口出。 思巧坐在围墙上拇指推开剑鞘,朝着许南烛破天荒的露出一个笑脸,“姓许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议论我的事,我祸害谁管你啥事?。” 许南烛朝着围墙上小妮苦闷道:“在背后说你是我不对,可你也不用记仇记到如今,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总该还清了吧。” 一双秋水眸子微微转动,右手一撑纵身越下围墙,剑归于鞘,踏雪无痕行至许南烛身旁,鼓着圆鼓鼓的脸颊歪着头,想了想,“我是个小心眼嘛,所以你这辈子估计都还不清了。” 许南烛瞪大眼睛,瞧着人畜无害的思巧小妮心情复杂。 思巧抱着剑行至两步,俏皮的吐了吐舌头道:“不用惊讶,这就是武当上乘轻功‘凌云’我练了三年才勉强算是入了门。” 感叹身法精妙同时难免心中凄凉,谁让人家后台硬朗,一个亲爹是真武掌门,一位亲叔乃是武当掌教。许南烛长叹一声,当初硬是求着老神棍都不曾教过一招半式,说什么,“凌驾云端意随心至乃为凌云轻功,你道行尚浅若修不易,等你能达到蜻蜓点水而不沾衣便可习之。”内廷那黑狗在老神棍眼里不如十六岁小妮,怎地自己也亦是如此,黑狗不知其情,可许南烛知啊,这下可是真正乐极生悲了。 思巧小妮见许南烛面露苦涩,脸上笑容更甚,这混蛋小子何曾吃过亏,口舌纷争论不过,想要抽剑跑的又贼快,哪次不是气的半死只能紧咬唇瓣怒视骂两句,最后余火没出撒只能挥剑砍木桩,可曾像今日这般痛快解气。 许南烛郁闷死了,剑法不精若出手定叫思巧小妮笑话,可论轻功又没的比,只能双手插袖学着老容闭口不言了。思巧小妮哪能就这般放过他,好不容易抓到机会肯定要将这九年积压的火气撒出来。 拇指推出剑鞘右手接剑砍下两段树枝,落下些许积雪花瓣,动作娴熟砍掉杂乱枝条反手递到许南烛面前,“若你赢我今日便放过你,若输了以后你就得给我当牛做马任劳任怨。” 许南烛紧了紧衣袖,用关爱傻子的眼神斜瞥了一眼思巧小妮撇过头不去接递来的枝条。这九年就学了一套云台三落剑法还未认真练习,练横扫千军都能将剑撇出去的许南烛如何跟苦练九年的思巧小妮斗,就算是踩了狗屎运赢了半招岂非得罪了真武那老神仙又能讨到几分便宜。 思巧波涛起伏,气急的直接将枝条塞进怀里,“你还是不是男人”。 许南烛将怀里的枝条丢到地上,哼道:“疯丫头,你当我没脑子还是你没带脑子,这种筹码也算是筹码?” 思巧小妮抿着唇,脸蛋微鼓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嗔道:“我让你一只手你若赢了,我给你当媳妇,行不行?” 许南烛再次用关爱傻子的眼神正视了她两眼,思巧小妮心中恨不得直接用剑在这无耻之徒身上戳出几十个窟窿,气焰渐消忽然意识到赌注有些不妥便想更改却又听到那厮阴阳怪气的言语:“呦,这赌注怕不是惩罚我的吧,我许南烛命薄可承受不起你这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你呀还是祸害其他好儿郎吧。” 这番话却是让思巧小妮暴跳如雷,以手中枝条为剑迎面朝着许南烛头颅斜劈而下。 赶忙侧身一扑栽在雪堆里,牵动枝头飘落几片花瓣,许南烛吐出一口雪泥扯着嗓子骂道:“疯丫头,你到底要干什么。” 思巧小妮一张小脸涨的通红,脚踩八字一个回旋剑朝着胸口狠狠刺去。 许南烛此时半跪在地上眼见躲不过去,干脆抄起枝条心一横“拼了”,挥出一轮月牙弧度。 被愤怒冲昏理智的思巧将枝条当剑用,使出了全身气劲,枝条本就脆弱再加上许南烛这一挥挡直接爆开。 毫无防备的两人直接被狂风席卷着积雪掀飞了出去,断掉的几截枝条刺入许南烛肩膀,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在这雪中如墨渍般扎眼。 习课回来的师兄弟们听到动静推门涌入,本就心虚的思巧小妮直接坐在雪堆里狼狈的哭了起来。 许南烛捂着还在不停往外冒血的胳膊怒视了一眼思巧小妮,起身朝着庭院外走去。 何居言上前粗暴扯开许南烛左臂衣物剑眉微蹙,轻声道:“随我回屋,我帮你处理一下。” 许南烛任由何居言领着走进了内室,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思巧一眼。 隔绝了外面的寒风冰雪,屋内火泥忽闪与门外宛如两个世界,许南烛坐在木桌旁看向师兄。 “有些疼,忍一忍。”何居言用温水清理伤口血渍,再用武当特制金疮散均匀洒在伤口处这才用布条包扎好,“思巧这丫头本心不坏,她只是太想证明自己了。” 许南烛愕然的看了一眼自己这位师兄,除了传授剑法心诀外很少跟人说话,可谓是惜字如金,今晚所说的话比平日几天加起来的话都多。何居言倒了杯热水递到师弟手旁,顺带拿了本剑谱坐在一旁恢复了往日姿态。 抬手活动了一下受伤的肩膀略感清凉,许南烛轻声道:“大师兄,我想跟你学剑。” 何居言放下剑谱,正视看了一眼师弟,想了想,“师傅教你的剑法你可贯通?” 许南烛摇头,云台三落只有三招,还有一套独属的步伐类似于道家步罡,这九年闲暇之于也经常冥想可自始至终都体会不到老神棍所说的那种如水散重聚之境意。 何居言将佩剑递到师弟面前又走到书架旁以持剑之姿拿起鸡毛掸子,清冷道:“把我当成你的敌人,挥剑!” 许南烛试探性挥出一剑生怕伤到师兄,可这无疑是愚蠢的行为。只听“啪”一声,右手背上多出一条红条印记甚至连何居言如何出手都未曾看清。 “拼尽全力”。 ..... 许南烛再挥! “剑不稳心更不稳,再来”。 .... 直至许南烛接连挥出99次,手背都被鸡毛掸子打的血肉模糊握着剑的手轻颤,何居言摇头叹息,“武当剑法讲究剑随心走,你这九年究竟练了些什么。” 许南烛置之一笑,趁机挥出第一百剑。何居言仅用两根手指夹住剑身翻转用力便夺了过去,面无表情的师兄终于是露出了一个笑脸,冷哼道:“倒是有几分小聪明,若真想练明日中午来回风谷口。” 夜色已深,本想着留宿的许南烛被师兄无情轰出了房门外,庭院里除了一地狼藉外早已不见思巧小妮的身影。瞧着惨不忍睹的右手背寒风一吹更是火辣辣的疼只能用白布简单缠绕了几下。拖着疲惫的身子不再停留又匆匆朝着净悟山跑去,出来时间长了也不知婉儿那小妮子有没有老老实实吃药,吃没吃饭。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五章、雪中剑 平日里讲究睡觉睡到自然醒,不到午时不罢休的许南烛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老容揣着手坐在火堆旁憨笑中透着一股可爱,眯着眼瞅着少爷练剑,李婉儿清冷不满的声音响起:“昨夜为什么回来那么晚。” 许南烛收回木剑活动了一下右手腕,手背上的伤已好大半这才朝着石床上的李婉儿露出个笑脸,“昨夜内廷那位派人上山向老神棍讨个法事,你猜那人是谁?” 李婉儿柳眉蹙着,常年伴随李林燕身侧又怎会是一个愚笨之人,此刻已是泪眼朦胧,紧咬嘴唇,渗出血丝。 “自是聪明人应该也能猜测个大概,可若我告诉你老神棍并没有答应呢。”许南烛瞧着眼神忽闪不定的婉儿小妮终是不忍便不再隐瞒,语气温和了些许:“昨夜跪在山门前带枷锁的老头虽然很像李丞相但无半分气魄傲骨,宁愿站着死也不肯跪着生的李老爷子又岂会当众下跪。” 她愣愣望着许南烛终究是沙哑着啜泣起来。 许南烛翻了个白眼:“叛国罪名落实可却未曾以实证昭告天下,否则你李家诛九族皆被当众斩之唯独李老爷子为何不能聚众杀之,不是不能而是不敢。昨夜真武掌门李当心来寻老神棍估摸着便是来商讨对策,但我揣测应该不会有所动作,这个时候谁若出手便是结党营私之罪,更是落实了李老爷子的罪名。” 她闭上眼睛两颗滚烫泪珠顺着眼角滑落,悄然道:“达观知命,随所遇而能乐,不求己不爱世......爷爷常观星所言,怕是早已料定会有今日下场,他一早存着赴死的心。” 许南烛哑然,昔年外公也曾言道:“我丢了一把伞却让他撑起了一朝盛世。” 外孙两相处时间并不算长可许南烛却深知杨老爷子从未如此称赞过一个人,就连内廷那位都未曾夸赞半句,曾也锦绣文章传天下,锦囊妙计安其志,才有今朝盛世。 ‘璃阳以来,一人而已’!这是魏子恭曾对李林燕所给予的评价,后世名流仕子也曾笑谈,‘其一乃为二,终不似一人独望,且两人并行缺一不可也’。其大概意思便是璃阳王朝有一位常胜将军亦有神机妙算李林燕,一文一武才造就了今朝盛世。可如今的王朝那些个仕子名流皆是瞧不起武将而武将却又反之瞧不上执墨谈雅的读书人。 许南烛喝了一碗热粥拍案称绝,这老容熬制的白粥格外香可比武当山厨房那些个牛鼻子老道煮的高了一个山头。素来不爱粥的李婉儿竟也破天荒的喝了两大碗,待想回碗时才发现锅已见底。 老容笑呵呵的瞧着少爷,那猥琐小眼神就跟看见个漂亮娘们一样。 许南烛破口大骂道:“瞅啥,瞅的爷心烦。” 老容脸一红,拿起斧头出门砍柴去了,瞧着石桌上那历经岁月沧桑的酒壶估摸着怕是没酒了。老容喝酒算不得讲究,平日里在武当山干些个杂活讨要一些铜板尽数花在了糟糠酒上,许南烛倒也曾偷过老神棍珍藏的好酒给老容,可这老家伙竟不识好货说什么酒劲小喝不惯,还不如他打的糟糠酒来得实在。 气的许南烛一口气灌了一整瓶,不喝完不算过瘾,可老容又犯起了嘀咕:“这拿下山可是能换好些青竹酒呢。” 瞧着老容抱着如稀世珍宝的酒,只得骂了两句。碍于好奇在老容熟睡时也曾偷偷尝了尝酒葫芦里的酒,青竹酒那叫一个烈,舌头都麻了,接连七日食之无味,算是报应,自那之后再也没有打过那酒葫芦的主意。 她依旧不愿多跟他多讲一字,许南烛也清楚这小妮心里怀着滔天仇恨,更是恨不得刺自己几十个窟窿。索性加了两块干柴让火势旺一些,挑起门帘看了一下天色,准备下山寻师兄何居言。 李婉儿艰难撑起身子斜靠在墙上轻唤了一声:“你干什么去。” 回眸瞥见她外露的香肩,似乎察觉有些凉意抬手便往上扯,可能是角度不是很对反而更是袒露了几分,许南烛不由咂舌在婉儿小妮羞愤目光注视下上前为她整理好衣物,这才轻笑道:“下山寻何师兄练剑,总不能坐以待毙等你伤好了一剑刺死我不是。” 李婉儿紧珉红唇扯着许南烛袖袍悄然道:“早些回来,我怕黑。” 许南烛咧着嘴呵呵笑道:“你杀人都不怕还会怕黑?” 松开攥紧袖袍的玉手,闭目不言只是眼角再度流出一行清泪,许南烛长叹一声,招呼老容进来将她绑在后背上驮着。李婉儿清冷眸子缓和了些许,搂住脖间的双手下意识紧了几分。 许南烛拍额惊呼,“婉儿小妮,你该不会是想趁机勒死我吧。” 刚刚缓和几分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闷头一口咬在脖间留下一排映红齿印,许南烛嘴上求饶叫疼,但手上却是紧了紧腰间绳子拖着木刀背着她往山下走。 瞧着眼前无时无刻都想刺死的男人,手中银簪紧握一时间竟下不去手。 许南烛不是一个粗心的人,自然清楚她手中有什么但仍然佯装不知,没心没肺调侃着:“婉儿小妮你怎地跟猪一样沉,若不以身相惜都不抵我的辛劳。” 李婉儿咬牙切齿,这无耻的浪荡子就该扒皮抽筋乱剑刺死,正欲再度张口狠狠咬死他,许南烛又喃喃自语道:“你最好不要乱动,我现在腿软要是稍有不慎咱俩可就跌落山谷,做一对亡命鸳鸯喽。” 趴在背上不敢乱动,两条胳膊搂紧了几分,许南烛被勒的有些喘不上气,赶忙翻了个白眼:“你要再不松一松胳膊,咱俩迟早得在立个墓碑。” 李婉儿抿了抿唇,轻声问道:“你带我下山不会惹来麻烦嘛?” 许南烛撇嘴道:“自你上山那一刻老神棍便已知晓,你该不会以为凭借我姐那点能耐能躲过去吧。” 李婉儿蹙眉,想了想问:“那他为何要帮我,据我所知清风老道跟我爷爷并无交情。” 许南烛扶着一刻冬槐树干喘了口气,这才继续迈着沉重步伐,道:“你爷爷跟老神棍确实并无交情,可我外公不是跟你爷爷有私交?” 李婉儿眉心拧皱,干脆闭目养神。 悟净山离回风谷口有一条裂谷仅用两条如手臂粗的铁链相连,下方便是湍急的河流,寒风吹的铁索来回飘荡发出‘咔咔’声响,而铁环相扣的表面上覆盖了一层冰霜最为致命。 瞧着面前险峻,许南烛不由后背发寒腿脚发软。若是独自一人还敢尝试可身后多了个累赘却没有什么信心,正愁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婉儿小妮眨着眼眸惊呼出声“奇人”! 许南烛揉了揉酸涩眼睛,定眼看去只见一人以金鸡独立姿态挽剑贴于臂,寒索晃动而他则不动如山屹立其中,待看清楚此人样貌,乐呵道:“这才是宗师风范嘛。” 何居言右手握剑从前经右侧向下、向后、向上、向前划弧,剑绕至一圈的同时,上体右旋,两腿屈膝下坐成坐盘式,随之右手握剑向下、向右上方反手绕环斜上撩,剑尖高过头顶,左剑指随之经体前向下、向后上方划弧,屈肘横举于左耳上方,拇指一侧在下,头右转,睁目凝视剑尖。 剑鸣隐约有盖过风啸之势,脚如沾在寒索上完全没有被周遭环境所影响,直至再度挥出三剑,眼尖的许南烛惊奇发现随风飘落的雪花竟被一分为二,竟不止一片。 何居言收剑纵身一跃,在寒索上如履平地行至身旁,轻声道:“你今日所习第一课就是立剑。” 许南烛解开腰间绳索将李婉儿安置到一旁石碑旁,何居言只是瞧了她一眼便转身将一条如手腕粗细的铁索拴在了师弟身上提醒道:“虽有保护可若坠下需护脸。” 许南烛自是没当一回事,有了安全保障自然不再胆怯,有样学样纵身一跃而上,脚底一滑惊呼一声,如抛出的石块坠了下去。 婉儿小妮哑然失笑,心中更是诅咒他多坠几次才好。 何居言摇头叹息一声,拖着铁索将师弟拽上了岸,左脸淤青红肿蹲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这下到是知道师兄那厮为何要说护住脸了。 连续试了七八次,最多在寒索上待了两个喘息便一头栽了下去,每次坠下李婉儿那宛如银铃般的笑声就会响起。 她是乐了,可许南烛郁闷了。铁索上异常滑那呼啸的狂风犹如一堵墙撞击而来,在这种情况下立剑而站更是艰难万分,若非亲眼所见压根就不相信这是人能做到的事。 待到日落西山,呼啸的山风更是阴冷了几分。她冻得蜷缩在石碑一角唇瓣微颤笑不出来了,许南烛也终于能屹立寒索上而不倒,虽然不能像师兄那般如履平地舞剑自如却也能保证不再坠谷,信心暴涨之余尝试朝着裂谷中央位置靠,仅仅只迈出一小步,那风力竟凶猛了几分,一个踉跄不稳再次栽了下去。 何居言不知第多少次摇头叹息将师弟拖拽上岸,身上遍布擦伤已然伤痕累累,呈大字状趴在地上喘着粗气一言不发。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六章、老人与剑 银月高悬,鹰隼啼鸣在这寂静夜幕中异常扎耳。 许南烛拖着精疲力尽的身躯驮着婉儿小妮回到了静悟洞,坐在石床上解开腰间绳索一头栽了下去,连蠕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感到浑身酸疼,每一寸肌肉都在跳动,把最后那点吃奶的力气使出来,“老容,快帮我一把。”然后就趴在石床边,打鼾,竟睡着了。 李婉儿蹙着眉,一袭白衣被许南烛连汗带血侵染脏了,抬手拍了拍脸颊,委屈道:“我要洗澡”! 许南烛只是在梦中呢喃了一句:“婉儿小妮,赶紧给爷把药喝了。” 一时间李婉儿犯了难,攥在手中的银簪紧了松,松了又紧。眼瞧着这浪荡子在身侧可始终下不去手,可若不杀心中又意难平。 直至夜深风雪骤起,李婉儿难以入眠衣服贴在肌肤上由软变硬,篝火渐熄,温度降了下来。玉足供成月牙屈辱的抿唇朝着许南烛怀里靠才暖和一些,困意渐起听着心跳鼾声渐渐睡了过去。 如琉璃般温暖的阳光透过门帘入室,老容提着酒壶哼着不着调的山歌在洞外劈着柴,许南烛为婉儿小妮塞好被角重新将篝火弄旺朝着门外,笑骂道:“我说老容,你每次唱这首破山谣我总想给你一剑。” 老容听见少爷的话,转头一脸幽怨,老脸上那叫一个辛酸。 许南烛不想让跟随自己吃苦多年的老容伤心,笑道:“可舍不得下手,在这武当山除了你倒也没什么亲人了,有时总在想要是你万一哪天冻嗝屁了岂非孤独无聊死。” 老容‘含情脉脉’温柔一笑,看的许南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道:“赶紧劈柴熬粥,那山谣咱就别唱了,你不是那当角的料。” 她睁开眼睛直视许南烛还残留血渍的背影,默默将银簪丢到了内侧狐狸皮下,幽怨道:“我要洗澡”。 许南烛转过头对上她那双委屈的模样,吞吞吐吐道:“我这.......要不让老容来?” 李婉儿羞愤拔下头簪花朝着许南烛掷了过去,一头如墨黑发倾斜而下,贝齿轻咬红唇眼眶泛红怒视,如果眼神能够杀人此刻已是千疮百孔。 许南烛侧身一躲指着自己的脑袋朝着她做了个鬼脸,笑道:“婉儿小妮准头不行来朝着这打,你要是能爬起来我保证站着任由你出气,你倒是爬起来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无疑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气急的李婉儿带着哭腔骂了句‘混蛋’,也不知哪横出来些力气竟扯过一旁木碗狠狠丢了过去。 许南烛拿木剑横拍了回去,顿时美额上浮现一抹红印。 羞愤胜过疼痛的李婉儿,翻身险些从石床上掉下去多亏许南烛眼疾手快,她趁机狠狠张口就咬了下去,咬在了大腿上。 许南烛抬手用力一翻将婉儿小妮丢上了石床,力道刚好,不轻不重,不足以伤人,许南烛皱眉骂道:“你是狗啊?” “许南烛你不得好死,你混蛋!” “你不是人!” “呦呵,婉儿小妮你别光嘴上说倒是站起来刺我一剑,那才算你狠呢。” “你这委屈极了的模样真是越看越可爱,水灵灵的眼睛就跟扒了皮的葡萄一样美极了。” “我要杀了你!” “光说不练假把式,我站在这里绝不躲闪,那你倒是动一动,我把簪子放到嘴里只要你用力拍一掌我必死,可你倒是起来啊,你总不能让我自己来吧,这也太霸道,太不讲理了吧。” 一个躺在石床上嚎啕大哭,一个站着捧腹大笑。 昨日笑疲的李婉儿也终于是尝到了‘乐极生悲’的苦头,后悔昨夜没有狠心一簪刺入这混蛋胸口搅动,让他痛苦而亡。 门帘外劈柴的老容瞅着这一幕,咧着嘴笑笑无奈道:“我还是去抓兔子好了。”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南归的燕子衔着湿泥忙筑巢,江水碧波浩荡,衬托水鸟雪白羽毛,山峦郁郁苍苍,红花相映,便要燃烧。 从一开始只能离岸四步屹立寒索上,直至如今能跨二十七步。虎口掌心褪去旧痂又添新伤,婉儿小妮靠在石碑旁闭目养神享受着春风拂面的惬意。 许南烛以金鸡独立之姿执剑由下向上斜挑,怎奈有些心急未曾挽起剑花便一个踉跄跌了下去。 爬上湿岸一拳锤在松软的地面留下拳印,婉儿小妮随手拿起石子在石碑侧宽面划了一道,其石面已有八十七道划痕记录着他从铁索上坠落的次数。 许南烛没有像前几次那样继续尝试而是选择走到她身旁坐下,随手摘了根嫩草芽放进嘴里咀嚼带着淡淡甘苦甜味,叹息一声,“老神棍曾说师兄这雪中剑名号是拿命换来的,当时我还不以为意,戏称自己为无辣不欢许南烛,可如今一试才知师兄当年得有多大毅力狠劲才敢不用铁索捆身行至那铁索上立剑,光是这一点我是一辈子都学不来。” 李婉儿笑道:“怕死?” 许南烛悄然道:“怕,比任何人都怕,怕我死了没人将娘的坟迁回汴梁与我父亲合葬,怕死了,没人给老容送终,怕死了...没人照顾你。” 李婉儿蹙眉哑然,想了想,平静道:“所以你才练剑?” 许南烛恼羞成怒道:“那驴草的青牛道前几日立了块木牌,上书写着‘许南烛与狗不得入内’等我剑法精进些定要一剑劈了那木牌,冲进他的药田将所有珍贵药材全部倒卖山下给老容换酒喝。” 李婉儿翻了个白眼道了句“出息”,干脆闭目养神继续享受着春风拂面的惬意。 许南烛识趣的闭了嘴,抄起剑憨模憨样里透着股虎劲又跟那铁索杠上了。这次到是学聪明了先不着急挥剑而是每个剑招经过拆解先适应身体幅度带来的风压,刚开始还尚且顺利可这山谷呼啸的风又岂会有规律可言,一阵强风袭来顿时惊呼一声再次掉了下去。 李婉儿睁开双眼再次在石碑上划下第八十八道印迹,眼瞧着这石尖都被磨平了当下随手一丢拍了拍掌心上的灰尘又闭上了眼睛。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爬上岸边的许南烛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便是感觉地面毫无征兆轰鸣起来,抬头望去,只见一群铁骑延绵成两条黑线,仿佛没个尽头。尘土飞扬中,高头大马,看那为首扛旗将军手中所拿的王旗,鲜艳如雪,上书一字,“杨”! 居是怀州王麾下的嫡系军,那支能以一当百名动天下的重甲骁骑。 以往,南燕王朝挥兵八万扣关西水飞霞渡想要依靠天险吞并以南疆土,可结果呢,璃阳王朝仅仅派出八千铁骑直捣大营斩了燕王小儿头颅,残余六万大军如麦子被割收,全军覆没,哀嚎声如雷。 五百铁骑浩浩荡荡气势如虹在石碑前瞬间静止,动作如出一辙,将士皆攀木缘崖,鱼贯而下。 杨直翻身下马一身兽纹重甲不怒自威,行至外孙身旁趴在地上与其对视了一眼。 许南烛撑起身子盘腿坐了起来,而外公则侧躺着撑着脑袋露出了慈祥笑脸。这可让众将士看傻了眼,那还是杀人不眨眼挥兵北上屠城的灵屠嘛?他竟然在笑?若不佩甲恐会认为是宠爱外孙的老农户。 许南烛拔出外公腰间佩剑,骂了句‘老东西’便挥剑而下,杨老将军爬起来就跑,那速度简直不像一位七旬老人该有的体质。 杨直躲在正四品都尉冠有小枪神之称的子凡身后,恬着脸陪笑道:“小心别伤着自己,咱有话好好说。” 可怜杨老将军还在担忧外孙受伤,处境最为尴尬的子凡只能硬着头皮挡在前面,若真一剑劈下也只能自认倒霉。 许南烛喘着粗气叉着腰,怒骂道:“你一大把年纪了还南征北走,我及冠前你答应的事情全都抛在脑后了是不是!” 婉儿小妮掩唇轻笑出声,杨老将军朝着她使了个眼神,苦闷道:“婉儿侄女赶紧给伯伯求个情。” 许南烛依旧不依不饶,将手中剑扔在地上撸起衣袖就要冲上去,脚下一个不稳竟摔了个狗啃泥,当即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下来。 杨直上前搀扶起外孙,连忙关心问道:“摔疼了吧。” 许南烛不顾疼痛,开口问道:“你答应给我娘合墓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杨老将军一脸羞愧,连连叹气。 越来越起伏倾城的婉儿小妮轻轻冷笑,心想这杨老爷子半生戎马怎会有这么一位如井市无赖般的外孙,可谓是棋逢对手将遇奇才,某种方面也算是独树一帜,至少脸皮厚耍无赖这方面至今没人能够超越,乃天下无耻之徒的典范。 关于女儿与北玄那位合葬的事并非儿戏,这其中牵扯两朝间一些琐事,虽北玄已灭可仍有余党未清缴,若此刻一意孤行到头来内廷那位震怒,杨直倒是不怕,可万一刺杀外孙以绝北玄崛起之后患,那又当如何?麾下虽有奇人异士也不乏武功高强之辈,可百密终有一疏,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七章、胜天半子 夜幕中的净悟山星罗密布,残月高悬天际可谓是美不胜收,这九年来许南烛经常观星赏月,虽不及那些仕子名流谈吐间便是风流绝代的锦绣诗词,也观不出任何大道理,更观不出天地气运。但每当独自一人仰望星空时总能隐约看到母亲的笑脸,感叹一句,“时间过的真快,以往最爱看母亲在皎月下的笑容,可现在竟也记不清了”,只知道那是心中最美的一幅画。 李婉儿竟是小声啜泣起来,委屈呢喃着:“我想爷爷和爹爹了。” 许南烛连连叹息,自是见不得婉儿小妮落泪,可又能如何啊,就算有通天本领也不能让枉死之人起死回生,只能是低头不语佯装看不见。 静悟洞内,杨直几杯温酒下肚,瞧着空空如也的酒杯,笑道:“这次一别怕是再也没机会一起喝酒了,我将外孙和婉儿侄女送到你这可有怨言?” 李清风将杯中酒往杨直杯里分了一半,悄然道:“李丞相为国为民落了个尽诛九族的下场,能够帮他后人一次也算功德无量。至于南烛那是我徒弟,算的上他半个亲人,一家人不帮一家人那还能叫亲人?” 杨直哈哈一笑,将半杯酒仰头饮尽,笑骂道:“你他娘也算个读书人,可跟你说话心里痛快不憋屈。哪里像内廷那些个自恃清高的主,一个个空有满腹经纶宏图大志,可若强敌袭来还不是抱头鼠窜,谁又真正站出来谏言一句,都怕丢了官帽落得个惨死下场。” 李清风蹙眉,轻声道:“李丞相一死怕是忠贤也不敢直言,前些时日观星为你仆了一卦乃是蛊卦,物腐虫生之象,这第二卦乃否卦,闭塞不通之象。” 杨直瞥了眼门帘外继而道:“功成名就易,不居而去难!” 直至天际浮出鱼肚白,李清风傲立山头俯看杨直策马扬鞭,直至消失在云雾尽头。握着手中青锋宝剑紧了几分,回到静悟洞将剑放在熟睡顽徒的身侧悄然离去。 许南烛睁开双眸,眼里流露出浓浓不舍伸手触摸过剑鞘。 距史书记载,那年逢春杨直策马赴武当滞留一日和武当掌教对饮一夜,次日冒着雨露离开了秦川自那后便再无归来日。 初夏四月,天气清明和暖,下过一场雨天刚放晴,雨后的山色更加青翠怡人,内廷那位派遣诸多将领使臣前来武当施压,皆是被李清风婉辞拒绝。 李南烛未曾弃了剑道,在师兄何居言教导下精进了不少,如今已能屹立铁索中央位置武剑,这时他才知师兄所言‘立剑’的寓意,若无立剑之心,何来剑道万古。 婉儿小妮在静悟洞前弄了两块菜园,跟着老容学起了种菜烧菜,在这清冷山上到是有了几分家的味道。 晴朗的天空划过一道惊雷,宛如豆粒般的雨滴倾斜而下,一道俏丽身影撑着油纸伞站在雨中朝着药王谷方向走去,瞧着拖着剑被雨淋成落汤鸡的少年上前清冷问道:“青牛道是否安在。” 抿了一把脸上雨珠,瞧着粉衣佳人那不染红尘颇有几分九天玄女的姿色有些失神,在她第二次蹙眉的询问下,许南烛这才点头,“哦,他就住在药王谷。” 许南烛瞧着粉衣美人离去的背影,心说莫不是那青牛道的小情人找上门了,怎地这般美人会喜欢上他那矮矬模样,当真不配。 正欲赶紧找个地方避雨却耐不住心中好奇,抄了个近路想要赶在粉衣美人前赶到药王谷,正巧碰见赶来送伞的老容当即喊道:“走,看热闹去。” 这老容也是个爱看热闹之人,平日下山打酒最爱蹲在路边看美娇娘,一旦谁家吵嘴打架总是第一时间赶去捧场,要不是囊中羞涩恐怕会丢掷几枚铜板道一句,“好活当赏”。 微雨好时节,竹笋破土带着一股泥土芬芳,许南烛寻了一处居高临下的小山坡瞧着粉衣美人缓缓朝着竹屋莲花微步走去,停步在竹房院门前呵了一声:“请牛青山出剑,怜幽在此求死。” 许南烛瞅着衣着单薄的俏丽身影,生怕山谷中风再大些都能将她吹飞了,如此美人怎会说出这般霸气且不输男儿的话语,莫不是她与那青牛道有着深仇大恨? 瞧着少爷淋着雨打着冷颤,老容拿出酒壶递了过去,许南烛喝了一口酒入喉辛辣依旧喝不惯这青竹烈酒,但这一口酒也让他暖和了不少。 “老容,你说这粉衣比白衣如何啊?” 侧头看向正在饮酒的老容,心说这粉衣美人凭一人敢直面青牛道求死,光这份气魄就能甩婉儿小妮十条街。 老容拿着酒葫芦砸了砸嘴,想了想,“不及李婉儿那丫头聪慧。” 许南烛没好气的白了老容一眼,但细细想来倒也有几分道理,那青牛道居是比李当心还要高的高手,明知送死还要赴死不是傻子是什么? 竹屋门缓缓推开,一袭青衫的青牛道握着一柄竹剑缓步走出,瞧着眼前女子叹息一声。 粉衣美人不再多言,油纸伞开合间抽出一柄细软长剑夺步而出,一出手便是杀招。 青牛道袖袍一挥,纵身跃起以持剑之姿落于一青竹冠上,手中竹剑挥出七八道剑气如大气磅礴的惊涛骇浪猛砸而去,明明是竹剑却能听见那刺耳的剑鸣。 粉衣美人单手持剑化去七道剑气,左臂印红被雨水打湿如墨渍落于水中散开,她挥剑而上冷笑道:“今日借武当满山花海与你一战。” 顷刻间,满山遍野的花瓣遮天蔽日汇聚而来,五颜六色的花瓣分出一些化为蟒躯将她托起,她癫笑而痴,“青牛山,这一招可还算入流?” 青牛道拧眉,不再保有余力,竹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纵身一跃,落于地面。 药王谷中所种的青竹拔地而起,化为一柄柄竹剑立于身后,他抬头看向粉衣,“我收回当年的妄言,桃花三仙所创剑术并非下三流。” 粉衣由衷而笑,嘴中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眼底清冷化为凌厉挥剑而下,无数花瓣凝为剑雨坠星飞射而出。 青牛道自不落下风,手中竹剑飞射而出身后千竹紧随其后。 花海与青竹相撞,在空中炸裂,掀起狂风气浪折断了满山林木,若不是老容及时按住许南烛怕是也随着那折木滚下了山坡。 脸颊上被花瓣所含剑气划伤,青牛道脚尖一踏纵身跃起握住脱手竹剑穿过蔽日的花海抵到粉衣胸口收了力道。 粉衣苍白一笑,坠之谷中虚弱出声,“花海剑意胜你半子亦胜天半子,自此天下谁敢再小看桃谷儿女。” 牛青山落于粉衣身旁,手中竹剑骤然炸裂,他弯腰将她抱起缓缓走进竹屋关上了房门。 许南烛依旧没有从方才两人精彩绝伦的战斗中回过神来,沉默半响才朝着老容问了句:“究竟谁赢了?” 老容揣着衣袖,蹲在地上苦闷道:“破了青牛道的竹剑应是粉衣赢了,可若不用竹剑那便是青牛道赢了,不过究竟谁输谁赢已经不重要了,粉衣的目的已经达到。” 自是没有瞧出其中门道,索性也懒得理会老容说的这些晦涩难懂的东西,干脆问出心中忧虑,“她会不会死?” 老容嘿嘿一笑,颇为惋惜的道:“若是苦练个几十年自是能活,可这粉衣太过着急了,可不就没救了嘛。” 闻言,许南烛连连摇头叹息,心说这青牛道也忒不知怜香惜玉了,如此貌若天仙的美人也能下的去手?瞧出少爷的小心思,老容适当出言解释道:“若青牛道不出全力应对,那粉衣或许会更极端,如今虽死却也证明了自家门派剑术高超,不冤!” 瞧不惯老容一副看穿的姿态,当即一脚踹在他屁股上,骂道:“你半点武功都不会,懂个屁。少在我面前装明白人,旁人不知你几斤几两我还不知,你要真知道到是跟我讲讲,那粉衣说的胜天半子是什么意思?” 一脸辛酸的老容,撇了撇嘴,心说我好歹懂个屁可你连屁都不知,但嘴上却老老实实解释道:“按理说粉衣在使出花海剑意后便会死,可硬生生没有吐出那口生气,接了青牛道一剑而挥出一指,可不就是胜了天半子嘛。” 许南烛哑然,回想起刚才战斗的画面,倒是隐约有点印象。倒抽了一口凉气,转头看向老容笑骂道:“行啊老容,没想到连你都深藏不漏,莫不是你比那青牛道还要厉害一些?” 这下轮到老容憋了个大红脸,呢喃了一句:“看多了就懂了。” 许南烛点点头,心说也是这么个道理,爱看热闹的老容大场面应是见过不少,若说他是高手自然不信,一位连老儒都能挥棒敲打的糟老头子岂能是高手?可仔细一品火焰一下窜了上来,这不明摆着说自己见识少嘛。回过味来的许南烛正欲再踹老容一脚,却是瞧见他灰溜溜连奔带跑,只留下个弯曲背影消失在山坡转角。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八章、看你一眼恶心 李婉儿正在给菜园往外放水,生怕悉心照料的蔬菜淹死,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抬头看了眼天色,正巧瞧见老容栽了个跟头磕破了鼻子,顾不得疼痛又爬起来玩命的跑。 “驴草的,你说谁见识少,老子活劈了你。” 身后少年拖着剑鞘紧随而来,婉儿柳眉蹙起上前护住老容不悦道:“老容一把年纪了,每天非打即骂,你就不能态度稍微好点?” 许南烛喘了口气接过老容递来的茶水碗一口气见了低,这才开口道:“我跟老容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弄菜去,少管。” 李婉儿眼里生出滔天恨意,更是往老容身前站了站,波涛起伏叉腰道:“我管定了。” 老容捂着还在不停往外流血的鼻子,憨笑着看向少爷,许南烛问了句:“鼻子没事吧,赶紧洗洗去。” 婉儿小妮正欲开口说他假心假意,可身后的老容屁颠屁颠真去洗了,一双浑浊老眼里还带着感激,心中暗骂了一声‘贱骨头’。 许南烛朝着婉儿小妮露出个欢喜笑脸,感慨道:“我欺负老容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欺负我也他娘一路货色,谁也甭说谁。” 李婉儿抄起木棍打了过去,许南烛单手抓住用剑鞘拍在了她小腹上,顿时倒飞了出去,出手力度刚好,不轻不重,不足伤人。 婉儿小妮趴在菜园里,吃了满嘴泥,又瞧见辛辛苦苦栽种的菜园被毁,当即怒发冲冠,也不顾身上泥土和那所谓淑女气质,拖着泥带着水就朝他扑了过去。 许南烛瞧着泥人婉儿朝自己飞扑而来,当即抬起一脚又给踹了回去,捧腹大笑道:“老容夸你越发.漂亮动人,可涂了一层泥倒是如仙鹤落泥潭成了杂毛鸡喽!” “你混蛋!” “我就是混蛋,你来打我呀!” 李婉儿也不知哪里横出些力气,趁着他得意不察空隙抱住双腿用力一掀两人滚在了菜园里,居是成了一个眸子里刻出来的泥猴子。 两人坐在泥潭里相视一笑,李婉儿掏了一把泥拍在他脸上故意沉着脸道:“我若洗澡回来这菜园还这般模样,今晚咱俩必须倒一个。” 许南烛抬手将眼眶上的淤泥撇干净,正好看到老容插袖满脸猥琐的憨笑,当即朝着他丢了块泥巴笑骂道:“笑个屁,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忙活了一下午,这菜园子才算恢复原貌,只可惜有些蔬菜已被压烂没法继续生长了,只能挑拣了些还算完好的下锅做菜。洗了个通透香浴换了身干净衣衫,这才上山回到静悟洞准备吃饭,一进门却是看见老容满脸忧愁端着饭碗的模样。 许南烛纳闷上去踹了老容一脚,轻声道:“你自己教出来的徒弟,还信不过手艺?” 老容一脸辛酸苦楚,委屈道:“好好的粮食糟蹋了。” 上午老容特意去湖里摸了条大鱼,准备晚上犒劳一下近日辛苦练剑的少爷,可瞧着碗里鱼鳞没有刮干净还煎焦了的鱼肉分外心疼。吃下不去嘴,不吃肚子饿,索性硬着头皮吃了一口,入口起初是齁咸的味道待咸味褪去便是冲天的辣味与腥味。 李婉儿攥着菜刀掐着腰瞪了一眼,“吃啊,愣着干什么?” 许南烛挨着老容坐了下来,拿起筷子扫视了一眼菜肴,始终下不去筷子,好在婉儿小妮又端上来盘青菜,卖相上到是比其它三盘要好看上许多,当即下筷夹了些放进嘴里。 瞧着少爷脖颈直至脸颊瞬间泛红了起来,眼眶里溢出泪花,当即笑的更憨了。 一口菜没咀嚼两下便吐在了碗里,嘴唇如涂了口脂般艳红发麻,抿了一把辣出来的眼泪朝着老容使了个眼色,当即会意,风紧扯呼。 一口气跑下山,满头大汗肚子也是‘咕咕’叫了起来,许南烛找了一颗野菜放进嘴里咀嚼着,这才把那辣咸味压了下去,捂着干瘪的肚子瞥了眼同样狼狈的老容,苦闷道:“这晚饭总得吃点,要不,去老神棍那里蹭饭?” 老容摇头,朝着山下那片空地指了指,“地瓜味道更好。” 莫约半盏茶时间,老容抱着十几块如拳头大小的地瓜跑了回来,许南烛这才苦涩一笑,雨刚停这山中新木与旧枝都被打湿,压根点不起篝火这地瓜不烤咋吃。 老容将洗好的地瓜递到少爷手中,自己从怀里拿出一块放进嘴里咬了一大口。 “这地瓜还能生着吃?” “能,好吃,甜。” 半信半疑的小咬了一口咀嚼了两下,当即竖起大拇指“真甜”。 一口气吃了四块生地瓜,饱腹后才想起婉儿小妮还没吃便想让他将剩下的地瓜给捎上山,这次任凭许南烛恐吓说好话都不灵了,老容只是摇头不愿前往。 许南烛朝着山上撇了一眼,拍了拍肚子心中胆寒,索性不再逼老容,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剑坪方向走。 刚刚没走两步,便是被一道俏丽身影拦住了去路,许南烛暗骂一句‘今什么日子,忒背了点’。 思巧小妮眼眶红肿,拔剑指向他哭喊道:“你究竟跟我爹爹说了些什么,你说呀!” 老容躲在树后探着脑袋,脸上憨笑模样不见多了几分精明。 许南烛拧眉,沉声道:“你跟李当心闹脾气关我什么事,真要有气拿头撞墙去。” 思巧一个横跨步,一剑朝着胸口刺去,清脆剑鸣不绝于耳带着一股凌厉气焰。 拔出腰间佩剑斜砍横档了回去,当即不再多言跃起一剑劈下,这一剑用了全力,掀起了一阵狂风。 思巧后退三步,右手握剑轻颤当即眼眸一寒,挥舞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如月牙般的剑气卷起青叶如箭矢脱弦飞射而出。 赶忙后撤一步,堪堪躲过,那剑气将身后数十棵如手臂粗细的树木拦腰折断。 思巧步步紧逼,剑光在余晖下如银蛇残影,出剑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凌厉。 被动化去剑招,渐渐用了双手依旧跟不上她出剑的速度,许南烛索性横出一剑硬接了她一掌,倒飞了出去,剑插在地上划出了一道半米痕迹,鲜血从嘴角溢出。 老容连奔带跑冲到少爷身旁,用单薄的胸口挡在前面,眼瞧着寒剑快刺入胸口,突然一阵铁器撞击声响起,思巧手中的剑飞了出去插入了地面,剑身仍旧不停颤抖。 而思巧小妮直接后撤十步,右手虎口被震出了血。 李清风闪身来到顽徒身旁,轻声道:“此事跟南烛无关,你若杀了他便是辜负你父亲的一番苦心。” 思巧发出一声痛心刻骨的哭喊,扯着嗓子哽咽道:“我爹让我跟在这混蛋身侧,哪怕为奴为婢也不能离开寸步,我不愿便将我赶了出来。风伯伯你自不必偏袒,定是他在我父亲面前告了状。” 许南烛勃然大怒,讽刺道:“你跪下来求当我的婢女,我都嫌弃,看你一眼都嫌恶心。” 李清风闭目叹息一声,将一颗丹药递到老容手中叮嘱为他服下,迈步走到侄女身旁制止她再次握剑,“你随我来吧,有些事情本不想告诉你,但不说怕是不行了。” 待两人离开,许南烛终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揉着胸口郁闷道:“练了半年的剑还不及那疯丫头一掌来得厉害,老容你刚才冲过来救我的姿势真帅,可你难道就不怕?” 老容将药丸塞进了少爷嘴中,想了想:“没想过,当时心里就想着不能让你死在那疯丫头手里。” 瞧着他那有些后怕的模样,许南烛心中愧疚少了些许,当即吞下口中药丸躺在地上闭目不言,晕了过去。 老容背起少爷匆匆上了山,回到静悟洞时婉儿小妮正在发脾气,可当看到满身伤痕犹如一具死尸的许南烛时她彻底慌了神。 他若死了我不应该开心?为何我心会这般疼? 伺候着许南烛脱了上衣,上身被剑气划伤数十道,正欲往下脱查看伤势却突然停住了,老容抬头看了眼婉儿小妮不知到底该不该动手。 李婉儿皱眉正欲出去又担心老容粗心当下一把推开他,亲自上了手,道:“你去外面待着吧,这里我来。” 老容听闻仍有些不放心,认真看向她却被李婉儿呵斥道:“我要杀他,早就杀了何必趁人之危。” 这下才算放心,三步两回头的走了出去。 夕阳坠落西山,鸟归巢,繁星满天却不见皓月。 武当剑坪观云台前,李清风负手而立,悄然道:“事情便是如此,你若待在真武他便不敢使出全力,一旦有所顾忌便是有了弱点。” 思巧小妮抿了一把脸上的泪珠,哽咽着委屈道:“可我今天伤了那混蛋,他今天说的话风伯伯你也听见了。” 李清风露出个笑脸,轻哼道:“那李婉儿不还扬言要杀了那混蛋小子,可如今不也待在身侧?我侄女又岂能比她差,单凭样貌便要胜她一筹,你要驳不过面子我亲自去跟他说。” 思巧终是破涕为笑,当即摇摇头,道:“我爹说江湖儿女要敢作敢当,既然我误会伤了他便是当牛做马也要偿还的。” 李清风当即竖起一个大拇指,缪赞一句,“好气魄”!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九章、桃谷来客 直至日晒三竿,许南烛才缓缓醒来,浑身就像被巨石碾压过的疼,起身瞧见婉儿小妮趴在石床边睡得很沉,石桌上还摆放着白布金疮药。翻身下床将衣服穿戴好,抱起她平放在石床上这才朝着门外走了出去。 老容双手插袖蜷缩在门口打着鼾声,被一脚踢醒,揉了揉眼眶看向少爷顿时裂开嘴笑了。 许南烛叹息一声,心说这老容要是不憨傻该多好,嘴上却朝着他道了句:“老容啊,你又救了我一命,估摸下辈子我得给你当奴当婢才能偿还的清。” 不质否认的笑了笑,抻了个懒腰刚欲起身瞧见一道熟悉俏丽的身影握着剑背着包裹正朝山上走来,老容当即抄起角落生锈的斧头,护在了少爷身前。 看到老容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顺着崎岖山路望去,拧着眉转身进屋抽出剑一把将老容拽到身后骂道:“屁点武功都不会,逞什么能?待会我跟这疯丫头动手,你便趁机下山去找老神棍,记得带上婉儿小妮,要是回来晚了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好了。” 思巧小妮瞧着主仆二人一个拿斧一个握剑神色凝重,蹙眉侧头看了眼身后,想来还是昨晚的事依旧怀恨在心,朝着两人破天荒露出个笑脸,脱下包裹坐在竹椅上抻了个懒腰,抬手摸了摸水壶凉了,侧头询问道:“有热茶嘛?” 见两人不答话,思巧小妮干脆起身跑到一旁篝火堆前自己弄水烧了起来。 许南烛抬手拍了拍握着斧头发抖的老容道了句‘出息’,疑惑不解的开口道:“这疯丫头不是来杀我的?那她在干嘛?” 老容看着疯丫头忙前忙后,认真道:“她在泡茶。” 翻了个白眼一脚踢在老容屁股上,没好气的骂了句:“我又不瞎,我是说他上山来干嘛,难道是看风景?” 老容哑然,闭口不言了。 见疯丫头没有动手的意思,心说七尺男儿被一丫头片子吓成这般模样当真丢人,索性收了剑走上前试探开口问道:“疯丫头,你上山不会就是为了喝一杯茶?” 思巧小妮学着老仆模样不质否认笑笑,泡好茶将手中的剑横拍在石桌上,想了想,道:“也不全是,这山中景色不错准备小住几日。” 郁闷至极,动手指定落不得个好下场,动嘴难免疯丫头率先动手,一来二去愣是哑巴吃黄连有苦没处说,只能幽怨瞥了一眼身侧老容,心道,“老容啊,老容,你他娘咋就不是个高手”。 被吵醒的李婉儿脾气自是不小,迈步走出房门,带着浓重愤意的目光看向许南烛。 连连叹息,拎着剑朝着山下走,苦闷道:“女人如祸水这话不假,可怜我以后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此话一出,连带着老容也露出悲天的苦闷神情。 前脚刚下山还没来得及考虑好去练剑还是找老神棍评理,居又是被一袭灰袍老道拦了去路,叹息一声,双手抱着剑自喃道:“宝剑啊宝剑,你主子真是命苦,昨夜被疯丫头拦路今个又被她老子拦路,你跟着我也算是憋屈了。” 青锋宝剑是先朝那位亲自铸成交付杨直手中,跟在外公身侧多年指挥过千军万马,斩杀过无数侯王将相,如今跟着自己只有挨打的份,算是遇人不淑。 李当心袖袍随风舞动,眼里布满血丝应是几夜未好好睡过一觉,他看向面前少年清冷道:“托你件事,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我女儿,若不答应我现在就一剑刺死你。” 许南烛一脸苦笑,索性往前跨了一步扒开胸前衣物,露出胸膛骂道:“你他娘的也算个高人,你女儿昨夜刚把我打伤,武功自是比我还高一山头,你让我保护她,疯丫头打不过的人你觉得我有几成胜算?再者,你女儿算我仇人,哪有仇人护仇人的先例,凭啥我要护着她,你现在一剑刺死我,一了百了,赶紧的累了。” 拧眉看向眼前少年,叹息一声,本想着威胁一下这混小子定然会水到渠成,可谁曾想竟这般有傲骨索性放低了条件,轻声道:“你只要在危机关头护住思巧便可,不用豁出性命,待事情结束我亲自授你凌云轻功当做报酬。” 抱着剑沉思了半响,直至李当心快要失去耐心时才点点头,道:“你说的啊,若求情不行那便是她死了你也不能怪我,更不能找我报仇。” 闻言,李当心纵身一跃消失在眼前,本打算讨要半本先练着,可一眨眼人没了。 可若思巧小妮死了,他不认账岂不是亏大了,正欲夺步追上去,余光瞥见老神棍托着浮沉路过,当即一拍眉心冲了过去。 “老东西,你给我站住!” 听到顽徒叫骂声,李清风原本散慢的步伐顿时虎虎生风了起来,紧赶慢赶才总算一把揪住了老神棍喘息道:“你,你跑啥!” 一张老脸露出居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道:“桃花谷前来拜访,我得赶过去迎接,不能丢了礼数。” 许南烛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心说那是拜访武当?可不就是为了给那粉衣收尸来了。不过这事倒也懒得管,索性直言:“李当心那老东西让我在危机关头保护疯丫头,并让我找你讨要凌云轻功当做报酬,你若不给到时那老东西发火,你可得自己担着。” 瞧着顽徒那一脸认真模样,老神棍倒也不含糊,至少在关于侄女性命上绝不拖沓,从袖袍中拿出一本秘籍拍在了他怀里。 翻开功法秘籍仔细瞧了瞧有些晦涩难懂,见老神棍如此爽快一时间竟摸不准这功法的真假,看出顽徒忧虑,‘啪’的一声拍在了他头顶,横眉瞪眼道:“我岂能给你假的,不要我便是收回去,你自个找李当心要去。” 生怕老神棍反悔,当即将功法揣入怀中,笑道:“哪能啊,我这不是想跟你去见见那桃花谷的风采嘛。” 李清风有些懊恼的拍了拍嘴,心说早知便不走这条路了,换条小路走又岂有这些闹心事。 武当山门,三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各个风华绝代,驻足在龟驮碑前。 李清风上前朝着三位女子行了一个道家礼,道:“简兮谷主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简兮神色清冷,动作端庄优雅的回了一礼,朝着身后两人瞥了一眼道:“还不见过李神仙。” 年纪尚小但身材丰满傲人,不诚的拱手敷衍道:“思南拜见李神仙。” 另一位爱笑少女嘴角有着两个深深酒窝,那笑容如蜂蜜般甜美,倒是诚信诚意行了一礼道:“思音拜见李神仙。” 李清风满脸堆笑,欲要前方引路,却被摆手拒绝,“今日来是想讨回怜幽尸体,以免扰了武当清修之地还望道长出面与那青牛道讲清楚,我桃花谷虽都是女子但也不是不讲理之人,他若归还尸身此事便罢,若不归还,我桃花谷定不死不休。” 思音看向少年,心道这人生的如此英俊,当真是好看。察觉到投来的目光,当即侧头朝着她露出个笑脸,脸颊微红赶忙闪躲避开了视线。 许南烛乐了,心说这婉儿小妮也算个女人,怎地不如人家羞涩一笑,举止间透着青涩可爱勾人心。 前往药王谷的路上,李清风与那简兮谷主并齐而行,躲在两人身后的许南烛倒是跟她那俩徒弟眉来眼去,弄得两人皆是一个大红脸,心说这少年生的如此英俊,怎么行事如此放浪。 老容一路上插着袖,偶而伸手在布袋里抓出些瓜子花生塞进嘴里,乐呵看戏。行至谷口时,李清风停步朝着顽徒吩咐道:“你们这些小辈就在等着吧。” 待简兮谷主和老神棍离去,被调戏一路的思南终于是忍无可忍,拔出伞中剑便要一剑刺过去,幸而被拦下。 许南烛满脸猥琐笑容配合着磕瓜子的老容呢喃了一句,“不厚道。” 后者随着点点头,连带着吐出一些瓜子皮。 满脸春色羞恼道:“师姐,那些个男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你可不能当那小白羊被蒙骗吃掉。” 被唤师姐的思音小妮温柔一笑,抬手戳了戳她眉心嗔道:“这些自是不用当面说出来,何况今日只是随谷主前来办正事,又怎会有你那般不正经想法。” “师姐,你把我当什么人啦。” “还不是你思想不端正,待回去让师傅知道又得罚你闭门沉思了。” 看着两人一个撒娇一个逗,生的貌美看着心里也养眼,当即抢过老容手里的花生米往嘴里一扔,呵呵道:“花生不错,还有没有。” 不情不愿从布袋里掏出一小把花生米,依依不舍道:“就这点了。” 许南烛撸起衣袖夺过腰间布包掏出一大把花生米,笑骂道:“吃你俩花生米看给你心疼的,怎没看出你还这般小气。花生又不是你种的等回去你再顺点不就好了,你手里这些就当赏你了啊。” 老容一脸心酸,捏了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便要喝上一口酒,一点都不浪费。 这一幕倒是把两位美人给逗笑了,一个个掩唇轻笑,那笑声如清脆铃铛悦耳,怪不得读书人常言‘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来形容女子姿态之美,许南烛没有那满腹墨水,就是觉得好看养眼。 拎着布袋递到思音手中,笑道:“尝尝,味道当真不错。” 微唇轻启刚欲拒绝,却是被一旁师妹抬手夺过,道了句:“不吃白不吃。” 思音面露歉意,朝着少年行了一礼。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十章、去练武 山谷起了风,吹过青草树叶发出沙沙声,在这炎热夏季倒是难得有几分清凉意。 简兮谷主抱着粉衣尸体缓缓行来,脸上看不出悲喜依旧是那一副冰山冷眸有些不近人情,但身姿妖娆举止间透着股诱人韵味。 思音抬手拍了一下还在磕瓜子的师妹,当即两人整理了一下仪容。 后者捻着白胡一副悲天悯人模样,嘴中念念有词,等到念完这才挥舞手中浮沉掐了一个道家手决,“世人常说我道家渡人不渡己,佛家渡缘不渡苦,却不知其中原由,今日贫道破例为你念诵往生咒,敕早日以正,脱人间苦。” 忽一阵狂风骤起,席卷着尘土青叶打着旋直冲九天,简兮朝着他点头表示感激,叹道:“怜幽以死自证我桃花谷剑法无双,可证明了又如何,男尊女卑的陈旧观念不除又该当如何?我与姐妹创立桃花谷本意便不在于此,只愿护得浮世一隅,让天下苦难姐妹有一处僻静之地可以栖身立足,但自今日起谁再敢评说我桃花谷女子皆是插花之瓶呼! ” 盛世女人如黄金,乱世女人一斗米,自古以来皆是如此,许南烛幼时母亲也曾言道,‘天下女子多苦难,若以后你游历四方,能帮则帮,不能帮亦不要欺’,这番话始终记在心里。 简兮谷主抱着怀中尸体缓步离去,思音美人将绣着桃花满枝头的绣帕放到他手中羞涩转头,一路小跑跟上。 望着佳人俏丽背影,愣愣出神。 老神棍看了眼绣帕,呵呵道:“桃花谷女子皆有一个传统,贴身绣帕若赠与一人便是应允对方一件事,至死不渝。我不知你小子打什么鬼主意,动什么歪心思,这些我都不想管,也懒得管,可桃花谷女子居不是好惹的主,动歪心思前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许南烛乐了,当即感激的看了眼老容将布袋还了回去。心说这一顿花生米就能换人办一件事,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莫不是老天终于开眼啦? 瞧着顽徒那一副痴笑模样,李清风又不怀好意提醒了一句:“保管好,若弄丢了或转赠她人倒时说不清可就毁了一女子一生,到那时桃花谷那三位冷艳美人可是要拿你头颅,当肥料养花喽。” 笑容逐渐凝固,破天荒以为今天转了运谁知却是运字加身头顶了个大大的‘霉’字,当即苦着脸问:“现在还回去还来得及嘛?” 老神棍爽朗一笑,故作沉思道:“现在还回去定能保住小命,但你这双腿可能会被打断挑筋。” 许南烛蓦然侧头看了老容一眼,后者则是端着酒葫芦打了个冷颤。 静悟山,思巧小妮躺在竹椅上品着茶瞧着她在菜园里翻弄着,后者则一脸不满起身骂了句:“你出手伤了他,还恬着脸跑来当真不要脸。” 思巧小妮起身,略带怒意的出言讽刺道:“你要杀他,现在不也待在这里,我不要脸你就要脸啦!” 李婉儿憋了个大红脸,面如桃色气结道:“他命是我的,我要杀便杀,可你不行。” 满脸愁苦攥着绣帕刚走上山,居是见到两人扭打在一起,谁也不让着谁。许南烛哑然,心说这女人打架可比男人狠多了,下手没轻没重,直往脸上招呼啊,要是破相了能划的来嘛。 老容抱着酒葫芦,咧着嘴愁眉苦脸道:“我还是下山吃地瓜好了”。 瞥了眼下山老容再转头看着闹翻的两人,当即欲要‘风紧扯呼’,却是被眼尖的婉儿小妮呵住:“许南烛,你赶紧将这不要脸的猪狗贱婢赶下山去。” 思巧听闻此话,心中顿时燃起滔天怒火冲到桌前拔剑就要刺死她。 许南烛赶紧上前护在婉儿小妮身前,当即呵道:“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出剑,不是江湖儿女所为,你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思巧小妮抹了把脸上泥土,最终将剑归于鞘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要是让李当心那护短的老混蛋瞧见还不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祸事,当下将手里的绣帕小心翼翼塞进怀里生怕弄丢了,赶紧上前安慰道:“婉儿小妮,头发长见识短,一副小肚鸡肠,你宽容大度岂能跟她一般见识,那不自降身份了嘛。” “许南烛,你混蛋,你不是人!”羞愤胜过疼痛的李婉儿抄起一块泥巴扔了过去,糊在了他半边脸上气冲冲转身进了屋。 思巧小妮瞧着他这幅狼狈模样破涕为笑,内屋那位又开始啜泣起来。 赶忙起身欲要进屋却被思巧小妮拽住衣袖,绷着脸道:“你若去了,我就跟爹爹告状,说你欺负了我,还对我做了下三流的事。” 抿去脸上泥巴,心说这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能够说出来的话?就不怕落个名节不保的悲凄下场?瞅着她一脸认真模样,许南烛抬手将手心里的泥巴糊在她脸上,好不容易破涕为笑的小妮居是又被惹得瞪腿羞恼的哭了起来。 许南烛拧眉,轻声道:“你哭她也哭,谁都不偏袒,待你俩不哭不闹了我再回来。” 趁着黄昏余晖下了山,却是正撞见桃花谷的思南姑娘,瞅着少年郁闷至极模样,少有的露出个笑脸,讽刺道:“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啦,不如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许南烛幽怨瞥了她一眼,心中道了句‘好男不跟女斗’便是绕开继续往山下走,刚走没两步突然驻足转过身朝着思南吆喝了一声问道:“你来干啥,莫不是也喜欢这山中风景来小住几日?” 思南俏皮一笑,顶着山峦险峻一起一伏,潇洒转身继续朝着山上走。 犹豫了半响,许南烛还是打算跟上去看一看,最近这山上居是不太平。 思南上山撞见个泥人还在蹬着脚抽泣,一边哭一边羞愤的揪扯菜园里的蔬菜叶,呢喃着:“我让你种菜,都给你薅秃噜了,吃,吃菜根去吧。” 李婉儿换了身干净衣服,背着事先收拾好的包裹出门撞了个满怀,抬眸看去眼里居是失望神色。 思南捂着有些疼痛的胸口,倒抽一口凉气,“就算要走,也没那么着急吧。” 许南烛远远望着这一幕,心说婉儿小妮莫不是要离家出走? “我一秒都不想再待下去了,现在就走。” 瞧着气愤恼羞的李婉儿,居是长叹一声,委屈道:“有气也别往我身上撒啊,你等等我啊。” 不会武功却将思南姑娘甩在了身后,脚下越走越快仿佛多呆一秒都会窒息而亡。 许南烛拦在面前,她绕开继续走却被抓住了手,轻声问道:“你要去桃花谷为什么不早些跟我讲。” 婉儿小妮挣脱,转过身羞恼道:“我不学武,你帮我报仇?就凭你那三脚猫功夫连疯丫头都打不过的能耐?” 许南烛眼里闪过一丝悲凄不舍,闭口不言了。 李婉儿狠狠踩了他一脚,不顾身后思南呼喊跑没影了。 许南烛转过身看了她一眼,摘下佩剑塞到思南怀里说了句“交给她”,独自一人朝着山上走。 李婉儿站在山口回头眺望,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谈不上难过却格外伤心入骨。 前些时日李清风来寻过婉儿,表示愿意牵线让她拜入桃花谷门下,到时就算内廷想要动手也不得不重新衡量其中利弊。 而近几月内廷派人来武当越发频繁,刚开始李清风还能搪塞过去,可一来二去已是百口莫辩。 她想跟许南烛告别,可思来想去却不知道跟这位痛恨的男人说些什么,但也没有料到会用这种方式告别。 见许南烛没有追来,心里落寞同时也庆幸几分,若真追来恐会忍不住留下,到时牵连武当又该找谁哭去。 今夜天空阴沉,不见星辰皓月,正如许南烛现在的心情。 婉儿小妮走了,那位泥人到是乐呵洗澡进屋睡觉,可这净悟山却是清冷了几分。 起身弯腰收拾着一片狼藉的菜园,匆匆赶回来的老容见状赶忙上前帮忙。 许南烛抿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笑骂道:“走了好,免得留下来惹我生气,更不用再吃那些难以下咽的饭菜,自今日后,咱们打猎捞鱼掏鸟窝,顿顿换着花样吃,让那小妮子后悔去吧。” 老容露出悲苦表情,默不作声老老实实弯腰将泥坑填平,将一簇簇秧苗插好扶正。 直至深夜,两块菜园才终于恢复了原貌,许南烛一屁股坐在地上眺望着一望无际的漆黑夜空失神。 老容端着一碗水递到身侧,才缓过神来喝了一口,惆怅道:“在我这个年纪,哪个不是鲜衣怒马游历四方,又有几个像我这般悲惨?” “老容啊,你说婉儿小妮怎如此狠心连个招呼都不打?除了我甘心让她欺负外,谁能忍受她那暴脾气....” 许南烛絮絮叨叨说着便是落下了眼泪,坐在一侧的老容瞧见自家少爷这般模样当即眼眶泛红,泪珠打转。虽没掉下几颗泪珠但心里也十分不好受,这三年来,什么事情没有遇到过,内廷施压,被人欺辱谩骂‘北玄丧家狗’都是一笑置之,可有今日这般泣不成声,自是没有。总以为自北玄遭难后,便不会有心更不会知疼,可今日才发现那都是意想,人心终是肉长的不知冷暖悲疼那是石头。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十一章、借少爷刀一用 朝霞红于二月花,雨露折射光线犹如琥珀从嫩芽滑落。 一支铁骑赶赴武当山门,守山弟子瞧见王旗上,鲜艳如血上书一字“苍”,居是有着‘东都之狼’称号的北玄苍狼军。 百余人纵马扬鞭,浩浩荡荡冲刺而来。 我滴乖乖,当即不再发愣连奔带跑吆喝着;“北玄军来了,不好啦!” 陪同老容下山打酒的许南烛瞧见这一幕,鼻子有些发酸,北玄苍狼乃护都府大将军何芝青嫡系部队,居是出自玄甲老字营的将士。大战前夕,何芝青曾跪在殿下身前请罪:“殿下,末将无能,也只能护殿下安睡一时。但此血誓,鬼神共听之,生当护主平安,死便护主长眠,倘若失言愿被剥魂剔骨寂灭天地间。” 汴梁一战,三万苍狼军率先发起过大小八次冲锋,每次冲锋都抱着必死决心高呼‘死战’!整整一夜,三万苍狼军横尸遍野,何芝青骑马与八位残兵坚守城门,斩杀千名敌兵身中数箭力竭而亡。死后仍双手紧扣城门,手指头都被掰断仍不松手,杨直无奈只能挥剑斩断双臂领兵进城。 如龙似虎的苍狼军,动作如出一辙,翻身下马跪在许南烛身前齐声道:“苍狼不灭,北玄未亡,恭请殿下出山,护我北玄子民我等誓死追随!” 一百零八位居是出自老字营将士,声效震天。 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身上多少都落下了残疾,可其中还有一位女子怀里抱着婴儿,身旁跟着年仅七岁的女孩,跪在地上。 小女孩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瞧着眼前少年露出了天真笑脸。 领将张冲解开腰间绳索,从后背拖出一柄漆黑如墨的宝刀,以膝行至许南烛身前扯着嘶哑嗓子,道:“请殿下接刀!” 身后将士齐齐拔刀横在身前,附呵:“请殿下为了北玄子民接刀!” 许南烛走到小女孩身旁,她竟站起来抱住了他的腿,跪在地上的妇人赶忙伸手去拉拽却被摆手制止,赶忙身躯弯的更低了几分,怀中还未断奶的婴儿哭声不断。 抬手将小女孩抱进怀里,轻笑道:“你不怕我?” 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有神且好看,奶声奶气道:“爹爹说了,只要殿下哥哥出山,就没人敢再骂我们是北玄丧家狗,也就没人再欺负我跟娘了,殿下哥哥是好人,不是坏人,所以羽儿不怕。” 许南烛哑然,第二次眼眶泛红俯视这些曾为北玄王朝鞠躬尽瘁的将士,满怀歉意与不甘的深深鞠了一躬,撕心裂肺喊道:“卸甲!” 听到殿下此话一出,张冲瞬间红了眼眶,依旧保持双手托刀姿势,喊道:“请殿下接刀!” 瞧着武当山下一群黑骑赶赴而来,许南烛当即一脚踹在他身上,命令道:“卸甲,不卸甲你们都会死的!” 张冲从地上爬起来重新跪下,将刀庄严托起,“请殿下接刀。” 小女孩嚎啕大哭了起来,挥舞着小拳头打在许南烛身上,“你打爹爹不是好人,是坏人。” 握起冰冷的刀柄高举头顶,再次命令道:“卸甲,你们都是聋子嘛,我让你们卸甲弃刀。” 见殿下接了刀,张冲面露笑脸起身双眼猩红望向近在咫尺的璃阳军队,当即拔出腰间配刀怒发冲冠,道:“北玄苍狼从未有过投降被俘先例,我等今日虽死却不辱‘东都之狼’血旗,你们说该当如何啊?” “死战!” 如龙吟虎啸声直冲云端,没有一人面露胆怯只有慷慨赴死的决心。 张冲转身跪下,请命:“苍狼军铁字营统领张冲请战!” 许南烛握着刀的手颤抖着,心中五味陈杂,这一战一旦打响,恐无休止,倘若不战,岂非寒了这些人的心,自此天下耻笑。 睁开血红双眸,看向张冲终是点点头,道了句:“战!” 张冲拱手‘领命’便翻身上马,一百零八位年过四十的将士挥刀,声势浩荡冲杀而去,没有战鼓齐鸣但场面却异常壮哉。 黑骑领军右都尉黑狗拧眉,朝着冲杀而来的残兵败将拔出腰中佩剑率先骑马迎面冲刺而出,身后装备精良的黑骑军紧随其后,摆开阵仗。 两军交锋,马蹄如惊雷振耳,铁器撞击声犹如大吕钟声荡气回肠,这一战直至黄昏,苍狼军铁字营将士以百人残兵击溃敌军三次,终因人数不足惜败于此。苍狼军铁字营统领张冲挥舞手中长刀,大开大合间又斩下几名敌军,握着刀的手剧颤,腹部被剑贯穿三次触目惊心,鲜血狂涌。他用刀尖杵着地强撑着残破身躯站在遍地尸骸上,身旁堆积了半人高的尸堆,狂笑而亡。 黑骑军右都尉黑狗恼羞成怒,骑马横剑斩下张冲人头高举怒吼一声,以振军心。 可事实呢,苍狼军仅用百人便折损黑骑军近乎一千三百余人,两千精兵黑骑仅剩七百,究竟谁败谁输了?自称上京精锐铁骑何曾打过这种窝火的仗,那黑狗又岂能不气,羞愤之余心中也在衡量该如何跟内廷那位交差,若如实相告这颗头颅怕是要落地,若造假又岂非那般容易。 跪在地上的妇人不知何时竟跑到了夫君身旁,撕心裂肺嚎啕大哭,起身间眼里只有滔天恨意,不顾怀中婴儿哭声终是握起了插在地上的那柄北玄刀,许南烛高声利喝:“不要!” 为时已晚,黑狗挥剑刺入妇人心口夺过怀中婴儿骑马扬鞭来到少年身前,高高举起摔死在了一块凸起石头上,鲜血将青石染红婴儿哭声戛然而止滚落山坡下,赶赴而来的武当弟子和老神棍皆是面露悲愤。 许南烛拎着刀的手欲要抬起却被身旁老容按下,羽儿奔跑到沾满鲜血的石头前跪下,用一双白皙稚嫩的小手不断擦拭,哭喊着:“娘亲,爹爹,你们在哪啊。呜呜...你们快回来,羽儿怎么都擦不干净石头上弟弟的血,谁来帮帮我。” 黑狗冷哼,沉声道:“区区北玄丧家狗也敢蚍蜉撼树,死不足惜。” 李清风纵身一跃,赶赴女孩身旁生怕眼前这畜生再次出手制造一场悲剧。 黑狗怒瞪了少年一眼,眸里带着浓重挑屑之意,可自知不是李清风对手便未曾多言,勒缰调转马头欲离去却被一声呵住:“人可以走,头颅留下。” 解开绳索,左手将装着张冲头颅的黑色布袋高高举起,右手死死握在剑柄上,讽刺道:“你敢来取嘛?” 李清风闭目沉声,自是不愿许南烛出手可他知道拦不住。 老容突然上前卖出一步,转身跪在少爷身前笑道:“殿下,可否借刀一用。” 许南烛瞥了一眼老容,心说这个时候你凑什么热闹,可见他眼神坚定略有犹豫,还是将刀横递到了他手中。 老容接过刀,伸出食指弹了下刀身发出厚重沉鸣,赞叹道:“真是一把好刀,可惜尘封太久已失当年风采,今日便由我刀神容七为殿下试刀!” 许南烛眉头紧皱,赶忙一把扯过老容骂道:“你他娘又抽什么风,怎地胡言乱语,我今日心情可不好,若惹急了我连你一起砍喽。” 老容一笑置之。 可骑在马背上的黑狗却是大惊失色,李清风睁开双眸瞥了一眼老容连连叹息摇头。 老容拖刀而立,整个人褪去憨傻模样多了几分凌厉狠色。 脚下溅起碎石,身躯如弓箭脱弦冲了出去,未曾看清如何出招便已重新回到少爷身旁,手中多了一个灰色布袋。 黑狗瞪大了双眼,脖间突然出现一抹红印逐渐清晰可见,鲜血涌出,头颅落地。 受到惊吓的马儿托着还紧握缰绳的尸身跑下了山,黑骑军副将见状立刻调转马头撤走了。 许南烛呆愣看向一脸憨笑模样的老头,原来老容当真是个高手,感叹之余心中更是掀起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自己身边究竟被安插了多少人。 老容单膝下跪,双手托刀扯着嗓子,道:“容七请殿下收刀。” 手悬停在刀柄上没有落下,叹息一声道:“若拿了刀可还有太平,他们不知,我不怪,可连你老容都要逼我不成?” 老容依旧没有起身,想了想,继而道:“老奴不敢威逼殿下,但北玄子民皆被视为下三贱奴,更有一百零八位铁字营将士请战在后,你看看那满山碎尸血海,能甘心否?若殿下不信可随老容下山一观,看一看曾经故土上的百姓再做定夺,倘若之后殿下依旧不肯举刀,容七便护你隐居,不再让任何人叨扰殿下!” 许南烛负手而立,心里是百感交集,纵然早知这武当山上有内廷跟杨直派来的人监视,可不曾想到跟随身侧三年且自认为知根知底的憨傻老容竟是什么狗屁刀神。 羽儿双手擦出血痕依旧在那哭喊,每听见一声犹如刀割般的疼。她起身踉跄扑倒在许南烛足下,奶声奶气却异常坚定,懂事的让人心疼,“羽儿请殿下哥哥接刀,爹爹说过,只有殿下哥哥才能带我们回家,请殿下哥哥带羽儿回家!”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十二章、落辰剑 青山埋忠骨,碧血葬英魂,一寸山河一寸血,一杯热土一杯魂。 一百零八位铁字营将士以张冲为首安葬在了净悟山下,尚且年幼不知生死离别苦的羽儿牵着许南烛的手,乖巧望着一座座如半人高的小山丘,居是不知自己父母和尚未断奶的弟弟也在其中。 俯身将羽儿抱在怀里,轻声道:“羽儿乖,去磕个头。” 羽儿乖巧的点点头,跑到山丘坟前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小跑回到许南烛身旁张开双手要抱抱。 抱起羽儿却是瞧见她眼角湿润了,稚嫩的眸子上竟是悲伤,抬手拂去眼角晶莹,温柔笑道:“想爹爹了?” 羽儿点点头又摇摇头,软声细语道:“爹爹说过,他跟娘亲会在天上宫殿里看着羽儿长大,可我现在太小了还不能去找娘亲,等长大些就能团聚了。殿下哥哥,天上宫殿为什么不让我进,莫不是羽儿不乖?” 七岁的天真灿烂,令人心疼万分。 搂住羽儿的双臂不自觉紧了几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鼻子发酸,想了想,“羽儿最乖了,可能是天上那位糟老头子脾气古怪,爹爹娘亲怕你受委屈,不过若是你表现好或许他们会来看你。” 羽儿搂住许南烛脖子,歪着小脑袋望着满天繁星,似乎在想这天上宫殿到底该如何上去,娘亲爹爹又该如何下来。 武当山门,内廷派人前来为那些战死的黑骑将士收尸,但却没有叨扰山门,从山上往下望去火光通明,血腥味与腐尸臭味没有四五年都挥散不尽。 羽儿靠在许南烛怀中睡了过去,稚嫩的小脸上紧皱着眉,瞧着令人怜悯心疼的孩子叹息一声,递到了老容怀里,让他带羽儿上山照看。 李清风将许久没有用过的棋盘摆在观云台上与顽徒秉烛手谈,以往两人闲暇之余也曾对弈,多半都是许南烛惨败可今日一局却胜了一子。 捏着棋子满脸沉重的看向棋盘,落下一白子,道:“你若出了武当山,为师便无法护你周全。” 比起老神棍满脸的沉重,许南烛倒显得轻松了很多,他紧跟着落下一颗黑子,轻笑道:“可你不也没有拦我,只是羽儿尚需人照料。” 看着棋盘胜负已分,老神棍抬眸正视了一眼顽徒,摇摇头笑道:“你赢了,当年你外公护你上山托付于我,我不得不答应。今日,你想将羽儿那小丫头托付与武当,我却不能答应。” 许南烛叹息一声,没有继续问,可老神棍却看出他心中悲凉又再次开口道:“武当自今日后难以清修,羽儿在这不安全,我且书信一封给桃花谷,你将她送往那安置,最为妥当。” 夜幕下,东南方向火光冲天,可老神棍却一脸淡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真武与武当仅隔了一座山,能燃起如此火势定是真武出了什么大事,可瞧着李清风从容模样似早就料到。 李清风放下茶杯连连叹息,解释道:“李当心受了重伤如今在我观云阁休养,非武不能立而创建真武其实都是同门,他怨恨师傅当年将一套剑法传给了我而未传给他,这么多年过去了,倒是因为你跟思巧侄女放下了芥蒂,你走后武当会闭山谢客,但武当山门永远都会为你敞开,你也要记住,我永远是你师傅。旁的话说多了都是矫情,唯有一句临别赠言送与你,不择手段非好汉,不忘初心真英雄。” 临别前李清风将身旁佩剑递到徒弟手中,轻声道:“何小子知道你将佩剑送了人,怕你弃了剑道便铸造了此剑,因铸造时天星坠落便唤落辰。” 许南烛拔剑查看,剑身通体银白刻有鱼鳞花纹,居是把好剑当即环顾四周倒没看到何师兄身影,想来以他那沉闷性子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朝着老神棍俯首作揖大步流星离去。 回到净悟山瞧着菜园里几经坎坷生长起来的蔬菜,抬手摘下一片嫩叶放进嘴里尝了尝,青涩微苦。老容抱着羽儿蹲坐在一旁像极了逃难落魄的难民,当即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后者则咧着嘴,憨笑中还带着几分腼腆。 思巧挎着包裹掀起门帘走了出来,眼眶有些泛红应是刚刚哭过,看向许南烛不言语只是迈步走到他身旁站着。 “我这次下山可不是去游山玩水,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武当。”瞧着身侧思巧小妮整装待发的模样,颇有些头疼,在这山上还有人让着她,护着她,可若下了山便是九死一生的险境,谁知思巧小妮竟摇摇头将一封信递了过去,道:“我爹说过让我寸步不离,便是你打我骂我都不会离开半步。” 接过信封拆开瞥了眼信中内容,拧着眉看向思巧,心说这疯丫头到底是不是李当心亲生的,内廷那位蓄谋已久不就是为了让自己下山,一旦出了秦川恐怕会被各路高手追杀,可李当心竟让思巧跟着,生死不怪。 被许南烛怪异眼神看的有些羞涩的疯丫头嗔道:“你去哪,我去哪,寸步不离。” 想要说清其中厉害的许南烛哑然了,一时间也没了主意,转过头看了一眼老容,可后者只是憨笑一声继续低头把玩着一根杂草,毫无高手风度可言。 青牛道傲立山头目送许南烛远去,武当自此紧闭山门将众多弟子遣送下山。直至远去身影消失在夜幕中青牛道才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老神棍,“需要我出手?” 李清风负手而立轻轻摇头,叹道:“即便你出手怕也毫无胜算可言,你久居药王谷只为寻一种能够治愈她的药,专心去寻吧,莫要牵扯其中。阴阳有序,命运无常但却有它的规矩,只有坦然面对才能明白活着的意义。师父他老人家曾说,生逢生时,亡于亡刻,遵从本心,尽人之事。只可惜到现在我都没有真正顿悟,如今大限将至倒是可以歇一歇品品茶,看看这秦川云海,山川河流了。” 青牛道拧眉,不悲不喜的脸上终是露出了辛酸,讽刺道:“当年他挥剑斩云以证道心,最终飞升摸得天门,可要说他没藏私心我却不信,若不然那一剑为何不传给李当心,却偏偏传授给了你,自是算到了也料到了会有今日。天地间自有一套法则,你若当真下定决心便是要逆天而行,就算成功了也必受其反,你可想清楚了?” 李清风爽朗一笑,捻着一缕白胡,轻声道:“你用雪莲功力为她续命这些年不也是逆了天道,比起你的苦我反而轻松不少,若能成最好,不能成也是他命中当有此劫。看在武当照顾你多年的情份上,能否护那小子一命,照看武当后辈几分?” 青牛道点点头,算是应下。 李清风站在山头,看向东方缓缓升起的朝阳,如秋麦色的阳光透过云海甚是壮观,层层叠叠的积云仿佛被一把火给点燃,瞬间染红了半边天。 青牛道瞥了一眼老神棍转身离去,后者并没挽留只是叹息一声继续观云。 苍狼铁字营将士以百人残兵击溃黑骑军三次冲锋的故事在乡井野市中传开了,几乎一夜间犹如打雷般惊人速度传到了内廷那位耳朵里。一时间朝廷上议论纷纷,曹忠贤迈着官步走上朝堂谏言:“陛下,乡村莽夫竟口出妄言,说我璃阳右卫军乃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老臣以为当杀,以儆效尤。” 朝堂上一阵静默,郑奇渊寒眸扫过奉天殿上的诸位大臣。 宏博清跨出一步,愤恨看了一眼曹丞相大声呵道:“臣以为不可杀,璃阳王朝多年征战已损根基,若再讨伐于民必激起民冤,曹丞相此番言论包藏祸心自不可取。” 曹忠贤甩了甩袖袍,哼哼道:“难道让那些乡村莽夫以讹传讹下去,到时军心不振北蟒蛮子来犯又当如何迎敌,究竟是谁包藏祸心恳请陛下明断。” 曹齐曹洛两兄弟立刻附和曹丞相所言,紧接着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人认同宏博清所言。 郑奇渊拧着眉,怒道:“宏博清你竟敢妄言,璃阳王朝如今国库富裕兵精粮足何谈有损根基,念你为官多年且算忠心,如今年纪大了,老糊涂了,辞官还乡颐享天年吧。” 宏博清含泪屈膝跪下,叩首领旨。 迈着踉跄步伐心如刀割,走出奉天殿的宏博清抬头看了眼天空,突然癫狂而笑。 满朝文武皆怕惹火上身,如避瘟神般绕开甩袖离去。 宏博清转身怒瞪曹忠贤扑上去掐住脖子,怒骂道:“曹贼,璃阳王朝早晚毁在你手里,今日我便掐死你,掐死你!” 眼瞧着曹忠贤翻了白眼,护卫军赶来毫不犹豫拔出长剑刺入宏博清胸口。 一代忠良宏博清被刺死在了奉天殿前,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人愿为他收尸。曾受过恩惠的女婢找了一块草席,花费了不少银两托人送出了宫匆匆掩埋,没有棺椁亲人送行,甚至连一块墓碑都未曾立下。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十三章、小人互利 八月开门,冷风如刀,怎奈何秋雨寒凉,冰冷了几世千年的轮回,声声哀怨,剔去心中那份豪放与淡然。伤情,流失,繁花,落叶霜降,繁花消落成颗颗泛黄泪珠,是凋零,还是化腐朽为神奇? 雨将往,风未停,一辆马车自北而来,滚动的车轮溅起地上的水泥,却终被秋雨冲刷干净。 许南烛打了个呵欠,将两条腿在柔软貂皮上尽量伸直,侧头看了眼小脸如山柿子般红红的羽儿,见还在熟睡便掀起窗帘瞥了眼,天边山峰被云雾笼罩,而大地杂草早已泛黄。 将窗帘落下,打了个冷颤,车厢里很温暖,很舒服,但这段旅途实在太长了,太寂寞,不但已经觉得疲倦甚至感到厌恶。 十瀑峡,飞云口,华容道,老虎嘴,一线天.....这一路上看过的美景不胜其烦,就连羽儿都以习以为常。 小心翼翼起身生怕惊醒身侧之人,掀起幽帘坐在老容和思巧小妮中间,拍了拍老容问道:“咱们倒哪了?” 后者扯着嗓子说道:“马上就到定州了。” 思巧打着冷颤,一言不发,这一路上可没少打趣吵嘴,忽然安静下来还有些不适应,当即伸手拍拍她肩膀,回头满脸通红,眼神迷离没有精神。 许南烛伸手触摸脸颊有些发烫,应是感染了风寒,这几日阴雨连绵她死活不肯入车厢便跟着老容赶马车。 抬手拍落猪手,没好气白了一眼,可许南烛却硬拖着将她拽进了车厢,笑骂道:“我躺累了,你进去陪陪羽儿,我跟老容聊会。” 思巧小妮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当即脸更红了几分,将蓑衣脱下递了过去。 接过蓑衣穿戴好,毛毛细雨拍打在脸上,冷寒提神,闲来无事便朝着老容笑道:“李当心那样的高手都能被人重伤,你说伤他的那人岂非比青牛道还要厉害?” 老容点点头,吐出一口热气,忙着灌了一口酒。 许南烛乐了,感叹道:“我还以为那青牛道无敌了呢,看来这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我的眼界终是窄了。” 望着前方越发平坦的路途,许南烛沉默半响,这一路上不乏内廷蛛网暗线,可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动作,令人提心吊胆却又无可奈何。这种折磨犹如刀架在脖子上迟迟不肯落下,但又不得不去猜想这刀何时才落,内廷那位狠人可并不是个善心的主,总归是要见血才肯罢休的。 夜色渐黑,直至老容吆喝一声,勒住车马,抬头看了眼高百尺的城墙门匾这才轻拍少爷肩膀道:“少爷咱们到了。” 本应大门紧闭,宵禁的城门竟敞开着,守卫士兵只是佯装例行检查后便放了行。 街道两旁灯火通明,来往人群倒是少的可怜,老容驱车来到驿站门口,目光如鸷鹰般锐利,但等到他目光移向许南烛时,立刻就变得柔和起来,仿佛像是一条恶犬在望着它的主人。 店小二在柜前打盹,鼾声若有若无,直至敲柜声响起他这才醒来擦了擦嘴角口水,瞧着面前一老一少,而少年居是奇葩,身上配着一把怪异的刀还有一柄剑。 在这平安客栈待了十年,剑客刀客也见过不少,但唯独没有见过如少年这般一腰佩刀与剑两把武器,也未曾听闻过江湖上有这一号人物,想来这年纪,应是刚出山的小羊羔,抻了个懒腰,脸上堆起笑脸,“两位打尖还是住店?” 许南烛苦笑,心说这不明知故问,这都寅时了谁还会连夜赶路,“来三间上房。” 小二拿出一本册子翻了翻道:“有符节或驿牌?” 老容从怀中掏出一块竹牌递到小二面前,后者则仔细端详了一会,拿出笔墨简单记录寻问了两句,见少年脸色阴沉赶忙缓和了下语气,解释道:“公子不知,那些江湖人士出远门住店也都得如此,这是上面定下来的规矩,方便官府查案调阅。” 许南烛也懒得跟小二计较,只想快些有一张软床歇歇脚,可后者却面露苦色拿出钥匙道:“公子,就两间房了。” 老容接过小二递来的竹牌重新揣进怀里,这才沉声道:“弄些上好草料,今晚我在马棚过一夜好了。” 交付了银子,老容又打了一壶烈酒这才心满意足的跑去了马棚跟马作伴去了。 思巧牵着羽儿回房歇息,可那小丫头不依不饶吵闹着:“我要跟南烛哥哥睡,才不要跟你睡。” 原本受了风寒头重脚轻竟被羽儿推了个仓促,许南烛俯身点了点小丫头的鼻尖,柔声道:“羽儿乖,思巧姐姐现在生病了需要人照顾,你是个大人了,可不能不懂事,而且男女有别你跟我睡不合适。” 羽儿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言不发,虽然心中有些不悦,对许南烛的话也是一知半解,但还是乖巧点点头跟着思巧回了屋。 许南烛给了店小二一些钱,让他去药店抓些药煎好送去。 收了赏钱,自是没有拒绝便是咧着嘴满脸殷勤的离开了。 店小二刚走不久,客栈迎来了第二批客人,高高马尾鞭竖在脑后,身着藏青色劲装,左肩带着陈旧肩甲,右肩披了一块白色狐皮。一把古朴的长剑握在手中不曾放下,对于眼前这位少年的第一印象,似有一种不伦不类之感。 青衣少年朝着许南烛露出如狐媚般的笑脸,右眼有颗泪痣如画龙点睛般更是衬托出他的俊美,心说这一个男人怎么长的比女人还要漂亮,当真是用妖孽来形容都不过分。 “你就是北玄皇子吧,我叫穆玄竹,交个朋友怎么样!”寻了一处位置坐下,将长剑放在桌旁拎了拎茶壶空空如也,当即吆喝一声:“小二,上酒!” 在武当顶多算个四条腿的蛤蟆,出了秦川地界到变成三腿金蟾了,既然人家有心交朋友,许南烛也对他感兴趣便凑在了一张桌子上,试探性问道:“不知少侠是想君子相交,还是小人互利呢?” 穆玄竹低头看了眼空空如也的茶杯,想了想,轻笑道:“君子谈不上,小人互利不是不行。” 许南烛不易察觉地撇头,角度十分轻微,但青衣少年知道这表示他在询问,于是笑着回答道:“我来自凌云阁。” 在江湖上但凡有耳朵的人无人不知凌云阁的名号,对于堂庙而言,它是一个神秘机构,所有人都不知道它究竟由何人打理,也不知道谁是其中的成员,只知道凌云阁一旦出手,那即便是心中有冤也无处可辩。 于江湖而言,凌云阁是为皇家效命的特务机关,可许南烛到是知道一些,这凌云阁起源于鲁国第一代君主伯禽,其总部位于幽州某深山中,其道险峻复杂,人多畏途,更有高人在极深处布置了峡谷迷阵,寻常人等无法破阵,居说凌云阁便是根据阵后天坑依势而建,犹如龙潜深渊,罕有外人所知,至于其中的真实性,许南烛也只是道听途说并未亲眼见到过。 依旧保持那个角度,见他拧眉似有提防,只是笑着摇摇头,“我虽来自凌云阁但也只是外网人员,平日里接一些暗杀来赚取钱财而已,所以我不算君子更谈不上与你君子相交,坦白而言你现在的人头可值一百两银子,可我想跟你谈一笔生意。” 外网杀手组织负责提供目标信息,供杀手参考,而地点不定需要有暗人接头,就算被发现也只是冰山一角根本查不到正主身上,这些并不是什么秘密,许南烛明白自己应是上了榜,一颗头颅仅值一百两银子,少的可怜,有些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继而道:“说来听听。” 穆玄竹笑笑不语,只是侧头看了眼门外似乎在等待着。 许南烛拧眉,心碎了,心想你怎么就是一个男人呢? 门外响起了马蹄声,定州从四品荡寇将军霍元翻身下马跨过门槛走到许南烛身前,将一块通关令牌放在桌角,冷笑道:“陛下有旨,让你赴京一趟。” 望着桌面上的通关令牌,无奈的叹息,黄鼠狼给鸡拜年能有好事?细细想来倒也明白为什么定州本应宵禁却在进城时大敞城门,内廷那位想说,‘你的一举一动,我都了如指掌’,比起直接杀掉,倒不如玩弄于鼓掌之间来的有趣,这就好比猫抓到老鼠总要玩弄到它精疲力尽才肯吃掉,而现在许南烛就是老鼠,内廷那位便是猫。 霍元阴冷瞥了一眼许南烛,冷哼一声出门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穆玄竹见到桌上的令牌,依旧面露笑意,“你很幸运。” 许南烛拿起令牌哑然看向他,皱眉沉声问道:“你该不会是想.....” 后者摆手打断,清冷道:“带我入宫换你的命,你应该知道若我活着暗杀你的任务就没有结束,更不会再派杀手,若你不愿那我只能含泪拿下这一百两银子,然后夺过令牌另寻它法,我这个人不喜欢逼迫,无论你选择哪条路,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无非是麻烦或简单一些。” 许南烛面露苦色,抬眼看了眼前俊美少年,“我有选择嘛?” 穆玄竹呵呵一笑,又恢复了笑脸,“明智之举,不过在出发前还有些事情要办,三日后出发。”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十四章、下山混个大侠模样 定州城内起先不确定是谁能让荡寇将军霍元亲自接见,后来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北玄那个余孽皇子竟还活着’,这下可好,定州可并排驱使三辆马车的主干道上,立马鸡飞狗跳,人声沸腾。 “北玄余孽来到定州”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以打雷一般的惊速度传遍了整座定州城,平安客栈人头攒动,生怕殃及池鱼的客栈老板退还了银子将许南烛赶了出去。 百姓对于战争深恶痛绝,家中丈夫多有战死,在他们眼里若不是北玄那群使刀的蛮子好战,他们的丈夫儿子又怎会死于非命。 “就是你害的我儿被拉去参了军,到头来落了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惨下场,你该死!” 一袭补丁麻衣的老婆婆从篮子里拿出一些烂菜叶朝着许南烛身上扔去,有人带头,越来越多的人也开始效仿,怨恨的人少,凑热闹的人多,每砸中一次便要拍手称‘好’。 躲在思巧怀里的小丫头眼眶红肿一言不发,尚且年幼不知隐藏心事,情绪愤怒全部表现在了稚嫩的小脸上,她不知这群人为何怨恨,但她知道南烛哥哥不是坏人。 许南烛拔出腰间配刀,发出铁器摩擦的嗡鸣声,吓退了众人,“许南烛在此欢迎各位提剑来取我的项上人头,你们谁先来啊。” 北玄以武安邦立国,其刀法更被称为北武林之巅。而璃阳则是重文轻武,因厌恶北玄则视刀为下贱江湖浪客所用,朝中武将大臣多以配剑装饰,剑有百兵之君的美誉,故而昭示君臣之谊。 面对拔刀相向的许南烛,原本叫嚣鼓掌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衣衫褴褛的跛脚老汉拄拐缓缓穿过人群走来,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没有人让路,有的只是无情嫌恶推开,独臂老人摔到在地拐杖被人踢远,可他仍然以趴行之姿来到少年面前。 思巧握紧手里的剑,眼里愤恨,恨不得立刻拔剑将面前这群畜生杀而后快。 独臂老人骨瘦嶙峋,眼眶深陷一双眼睛如朦上了一层雾气,颤抖且坚定的跪了下去,“苍狼军玄甲营马弓手承泽参见殿下。”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带着一股傲气。 独臂老承是北玄悍卒,本是一名马弓手,被流矢射中左臂感染而不得不截肢落下残疾,膝下三子皆战死沙场,在以头颅换功勋的北玄虽谈不上功勋卓著但也不至于落个战绩平平,解甲归田爱妻已逝,北玄王亲自探望,给予校尉职务赐良田四十亩,原本能够颐享天年却遭遇了汴梁惊变。 在城内定居还算手头宽裕,本可逃走隐姓埋名安居乐业,却毅然决然留了下来,不能上战场就动用所有家底打造棺材为战死的苍狼军尽一点绵薄之力,在一次上城墙拖拽尸体时被冲上来的敌军刺伤了右腿。 何芝青大将军战死城门,虎豹骁骑大摇大摆进入汴梁城烧杀抢掠,数十名苍狼军人提枪而起,为百姓拼出一条红莲血路,当独臂老承赶回来时,他们手执长枪,浑身是血守在北齐门前,追击而来的百名敌军覆灭。他含着泪扶起苍狼军人,却发现他们早已断气,只剩下最年轻,仅十六岁的苍狼军人,却也只对独臂老承说了一句话,“请替我们,守住这个北玄”就倒下了。 独臂老承将苍狼旗踹进怀里佯装憨傻才没有被当战俘奴隶抓起来,只为有朝一日能将这面旗交付给可重振北玄苍狼军威之人手中。 “北玄猪狗!” 人群中不知谁高呼一声,紧接着更有人抬腿狠狠踢了一脚独臂老承。 “渭水一战北玄王亲自将旗插在关中城头,璃阳小儿被打的屁股尿流宛如丧家犬般落荒而逃,后派出使臣议亲甘愿俯首称臣,可最后竟耍些下三滥手段难道就光彩?”独臂老承缓缓起身,一字一顿,扯着嗓子道:“一群伪君子,骗来的东西,终究是要还回来,还回来!” 不顾周围羞愤目光,老容脱下外衣扯开缝补布料将一面残破军旗托在手中,一脸神往,喊了一声“殿下”便没了气息。 许南烛瞧着断气的老卒,眼神有些恍惚。 接过残破军旗背起独臂老承,悄然离去,定州城内没人愿意卖棺材给许南烛,他便亲自动手做了一副棺材将独臂老卒埋在了野外。 行走于田野阡陌,许南烛随口说道:“婉儿小妮离开时我还十分不舍,总想着将她留在我身边才算安全,现在看来还是走了好。” 思巧一板一眼回复道:“我跟她不一样。” 许南烛叹息一声,问道:“在武当山待了九年,什么武功都没学倒是将藏剑阁中的秘籍看了个遍,要知有今天就应好好练武也不至于把老神棍气成那样,更不至于眼瞧着羽儿家人被杀而无可奈何,要不是老容出手宰了那黑狗,恐怕我连张冲头颅都夺不回来。下山前何师兄为我锻造了落辰,可我当真能配上这把剑?跟老神棍辞行故装潇洒,心想一定要下山混个大侠模样,到时再回到武当山给那牛鼻子老道看看,吹吹牛,现在看来大侠是肯定没戏了,只有当恶人的份。” 思巧闭口不言,对于这些事一知半解也给不出答案。 许南烛知道思巧小妮不懂,要不然也不会讲这些。这小丫头一心想要当个大侠,行侠仗义救人于水火之中,其实这些小心思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只是不说破,她其实就是普通人家女儿的单纯思想,没有什么城府心机。 “驴草的灵屠杨直当年就不该救下我,前后一百一十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我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记不住,能做些什么?又有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做?”许南烛说着声音沙哑了起来,后者眼眶红肿啜泣着,“你啊还是回武当山好了,我让老容送你回去。” 思巧抿去眼角晶莹,轻轻摇头。 这些问题许南烛也没想到答案,只是说出来,心中会舒服一些。 对于外公杨直可谓是爱恨参半,汴梁城他不惜斩杀内廷眼线也要保住外孙,舅舅表姐担心许南烛复仇背后捅一剑,更别说军中那些个冲进汴梁的武将,他们手上沾染的鲜血还少,皇宫那些个宾妃女婢但凡姿色出众一点皆被掳掠,下场可是一句凄惨能够形容? 先后二十七位悍虎猛将用请辞还乡来反对,可杨直二话不说直接批准,顶着内廷威压将外孙送到武当,这九年虽然没有锦衣玉食但活的却比当朝皇子还要逍遥快活,而外公却被天下读书人整整辱骂了九年。 想到这个,再想到当年“八虎之乱”打成一锅粥的离散,死的死伤的伤,到头来就只剩下个李林浦这王八蛋还留在了怀州,想起这混蛋许南烛就气不打一处来,黑着脸瓮声瓮气道:“思巧,喝酒去。” 回去的路上许南烛和老容在前面喝着烈酒赶着马车,偶尔会笑但更多的则是怒骂。 瞧着主仆却不似主仆的二人,思巧抱着羽儿愣愣出神,要说这两人关系可谓是十分复杂,在印象里老容总是一副憨厚可掬模样,而许南烛每次都不给他好脸色。 许南烛端起酒壶摇了摇空了,顿时感觉索然无味就靠在车厢上,昏昏欲睡一般。闭目垂帘,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系。并膝收一足,舌抵上颚倒卷定舌根两窍,吹嘘呼吸,纳故纳新,气气归窍,息息自然。 思巧不明就里,只是当他喝醉了正欲上前却被老容摆手制止,瞧着少爷呼吸逐渐平稳,赞许的点点头。 这天玉心经载‘正统道藏’天字号下,是武当至高功法。练了九年入门的吐纳功夫,进展如龟,等许南烛什么时候能够听人心跳,便可登上 九转绝顶的第二重。 待许南烛再次睁开眼时,已经过去三天了,瞧着老容不知在哪弄来的鸡,在篝火上烤着,当即翻身下了马车凑了过去。 将鸡屁股留给老容,狼吞虎咽将整只鸡吃完才只有三分饱,有些意犹未尽砸了砸嘴中滋味,心说早知吃慢些了。 整整三天没吃东西,不能一次性吃太多,这是许南烛经过血的教训才明白的道理。 第一次练天玉心经便入定了七日,醒来时便是感觉自己能够吞下一头大象,不听老神棍劝阻狂吃了一顿,结果上吐下泻躺在床上半月有余,整个人就跟生了一场大病一样难受。 老容咀嚼着鸡屁股满脸享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吃的是天上龙肉呢,要不然咋那么香。 许南烛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有些嫌弃的撇过头道:“你吃鸡屁股我不反对,但你他娘的能不吧唧嘴?” 当即闭上嘴小心翼翼咀嚼着,直至咽了下去才苦闷道:“鸡屁股不脏,好吃!” 许南烛叹息一声,心说这老容的爱好也居是奇葩,酒只喝糟糠酒,肉最爱鸡屁股,也就只有自己能够忍受了,换了旁人早就一鞋底子仗过去了。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十五章、玄竹窃灵珠 伴随着旭日东升,田野纤陌间也有勤奋的浓汉开始下地收获一年辛劳的硕果。 许南烛拖刀朝着老容当头劈下,出刀速度比两个月前要快了不少,后者用木棍横档划出一个月牙弧度,将刀压下地面紧接着斜劈而去,想要躲闪却来不及硬生生挨了一木棍,右臂被打的发麻差点松刀,硬咬紧牙关后退三步挺了过来。 “再来!”许南烛揉了揉肩膀,拖刀冲刺而上,出刀速度再次猛的提速,刀法刚猛霸道,每一次出刀都带着划破空气的翁名声。 单手化去不同角度劈砍而来的锋刀,脸上笑容收敛带了几分赞赏。 马车上思巧撑着下颚眺望深秋美景,仿佛对近在咫尺的打斗提不起任何兴趣,直至羽儿小丫头数到十八之数,她才有些惊讶的看向正在切磋打斗的两人,可下一秒许南烛手中鸣鸿刀被挑飞,人也倒飞了出去,一头栽进了田野里。 羽儿眼中燃起的希望顿时浇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鼓着圆鼓鼓脸颊嘟囔着:“南烛哥哥怎么又输了。” 思巧噗嗤笑出了声,实在是羽儿那一副小大人模样太可爱了。 老容将木棍丢在地上,顷刻间断成了好几截,若不是有内功撑着这木棍又怎能撑那么多刀而不断。 纵身跳下马车,伸手揉了揉乖巧的羽儿轻笑道:“帮姐姐记个数,看南烛哥哥能够撑多久。” 趴在沟渠边,抬手将头上一根杂草摘下放进嘴中叼着,心中暗骂,去他娘的勤能补拙。这两个月苦练刀法剑术,竟是被老混蛋欺负,连带着疯丫头都不似之前般无所事事,每天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揍自己一顿然后道一句“短男”,意思是每次坚持的时间都非常短,身为男人这个绰号当真是诛心。 思巧抱着佩剑闲庭散步走到面前,抬脚踢了踢手臂,露出个笑脸,“今天给羽儿个面子,让你三招。” 许南烛站起来拍了拍身上尘土,倔强道:“打不过那是老子技不如人,用你让我,看我今天不打的你满地找牙。”说着还不忘朝着马车上的羽儿投去一个自信的目光,后者稚嫩小脸上满是惊讶,当即双手捂着眼睛,透过指缝偷偷张望,心中祈祷,思巧姐姐下手轻点。 朝着马车竖起左臂攥拳,羽儿知道该记数了。 以往都是许南烛先出招,可这次却是她先出手,剑芒一闪,如诡蛇般狡诈。 短短一个呼吸间,两人便是对了三十七招,两人出剑速度不相上下,谁也没有讨到便宜。 思巧面容涨红,有些不敢置信短短两个月时间他竟然真的跟上了自己出剑的速度,惊讶之余,手中力道加重了几分。 渐渐有些招架不住,身上多处被剑气划伤,当即左手抽刀横拍而去,收剑后撤躲闪,抓住间隙立刻反手折剑用剑镦击打在胸口。 思巧剑落倒飞了出去,待爬起身子怒视许南烛羞愤道:“你耍赖!” 剑刀归鞘依着一颗槐桑树抿去嘴角血渍,呵呵笑道:“这叫兵不厌诈,这堂课算老子免费送你,下次记得交学费。” 羽儿拍手称赞:“好耶,南烛哥哥你真厉害。” 两人击掌庆祝,后者咬牙切齿,心里一万个不服,侧头看向老容希望他能评评理,谁知这老头竟咧着嘴憨笑,一言不发。 穆玄竹握着古朴长剑一路小跑奔赴而来,手中还拎着两壶好酒,瞧着幽怨小妮怒视着贱笑的许南烛,当即凑到老仆身旁晃了晃手中酒问道:“这俩又闹上了?” 老容憨笑中透露着几分可爱,点点头,“可不就是闹上了嘛。” 许南烛抱着羽儿,斜瞥了一眼这一老一少两人,没好气骂道:“你俩什么时候穿一条裤子了?” 老容哑然,揉了揉鼻子干脆跑到一旁喝酒去了。 穆玄竹将酒放在马车上,从怀里拿出一包油纸打开,里面是两块大鸡腿,羽儿两眼放光抬头看向许南烛,见点头应允这才小跑过去唤了一声,“竹哥哥,羽儿可想你了。” 羽儿不但人长得可爱,小嘴也如抹了蜜一般,用许南烛的话来说,‘这小妮子可机灵着呢’。 穆玄竹抬手揉了揉胖乎乎的小脸蛋,轻笑道:“你是想竹哥哥,还是想竹哥哥手中的大鸡腿啊。” 羽儿吃的满嘴流油,眨了眨大眼睛,想了想,“自然是想竹子哥哥多一点,不过下次能不能带点别的,羽儿想吃蒸糕了。” 许南烛呵呵一笑,讽刺道:“咱们羽儿可是拿你当冤大头喽。” 有了通关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出了定州城,羽儿也吃到了蒸糕,生怕吃成一个大胖子的思巧打趣了句,‘再吃,小心变成大猪头’,小家伙只是呵呵一笑,也不停嘴。 遇到漂亮姑娘,穆玄竹少不得吹哨打趣两句,不知第几次遭受白眼谩骂,可依旧乐此不疲道一句,“打是亲骂是爱,这是爱我的表现。” 听得许南烛都恨不得给他一脚,在武当婉儿小妮常说自己厚颜无耻,脸比城墙都要厚,可跟他一比,小巫见大巫。 以往对杀手的印象总会跟孤傲高冷等词汇相连,就像一只蛰伏的猎豹,不出手则已,出手必见血。可穆玄竹跟这些完全搭不上边,倒是有几分纨绔子弟风范,很是对脾气。 “天下少年心中哪个没些个英雄梦,幻想着纵横江湖骑马高歌,可当我入江湖的第一天就被打败了,没钱还想浪迹天涯做梦去吧。”穆玄竹感叹之余,晃了晃酒壶叹息一声道:“怀揣着侠义仁心不屑于干些个看家护院的差事,挣得少屁事多,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又不符合侠义精神,直至饿了个半死才晓得,若吃不饱饭一切都是放屁,有了钱肚子也能填饱又不得不面对一些仇家报复,来来往往乏了也厌倦了,这时才明白什么他娘叫一入江湖深似海,想退,谈何容易。” 许南烛呵呵道:“什么狗屁侠义精神,书本看多了才会这样想,那些个清高的主吃穿不愁可知一个馒头卖多少钱?要我说就是吃饱了撑的,所谓饭饱思淫—欲不就是这么个道理,只是不爱美人爱名利罢了。” 赞许的点点头,碰了碰酒壶灌了口酒,扯着嗓子吼道:“有妞不泡,大逆不道。” 许南烛:“见妞就泡,替天行道!” 看似大大咧咧的两人,心中都隐藏着无奈与不甘,对于未来的无奈,对于当下的不甘。 从定州到怀州全程一千八百里,钱花光了便去讨饭,下河抓过鱼,打鸟偷鸡似乎成了每天乐事,有时也会饿肚子但这样的生活却充满了惊喜,对于彼此了解也更深了些。 穆玄竹的师傅不止黄扶诗一人,从他的装束上便能看出一二。 黄扶诗从军多年武功招式多大开大合,所使兵刃也是江湖中少见的画戟,师承黄扶诗的玄竹虽然用的是剑,可身上一直带着黄扶诗所送的肩甲。 至于右肩狐皮则是江湖上另一个武林世家且跟北玄有着不小渊源的霸刀山庄有关,霸刀山庄出身的允寒夜将代表霸刀的狐皮赠与穆玄竹,对于这个徒弟十分重视。 如今霸刀山庄江爷的小女儿洛语成为雾狼谷七狼之一的啸天狼,在雾狼谷地位非同一般,允寒夜亲传弟子的身份足以让穆玄竹受到整个江湖的尊敬,但是谁有能想到,他的背后经历了一些什么事呢? 对于非去皇城不可的穆玄竹,只有更多的无奈,每当问起原由便只是笑笑回复一句,“我需要玄灵珠,救一个人。” 至于那人是谁不得而知,能够冒死前往皇城窃取玄灵珠不难看出,那人在他心中很重要,重要到可以不顾性命。 起初还以为这小子有什么通天本领,才敢只身一人在四大高手眼皮子底下潜入宝库盗取玄灵珠,可事实却打了脸,穆玄竹压根就没有任何准备,只是拿命在赌,赌许南烛进入皇城后就会被盯上,当所有人目光重心聚焦在北玄皇子身上,就是窃取玄灵珠的契机。 瞧着一脸认真的穆玄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骂道:“我把你当兄弟,你拿我当鱼饵?” 破天荒露出个欢喜笑脸,许南烛心更碎了,碎的稀里哗啦了都。 “该说你聪明还是傻呢,现在你心里的小秘密我已经知道了,你觉得我还会傻了吧唧去给你当鱼饵?”许南烛挨着坐下,靠在车厢上翘起二郎腿继而道:“那玄灵珠只是一个传说罢了,若真有用,内廷那位可不早就给他老子用啦?” 穆玄竹撑着下颚侧头正视看了一眼,轻笑道:“总归要试试才知道,而且我们是有交易的,你若反悔我便一剑刺死你。” 许南烛哑然了,心想你连勾搭小姑娘的胆子都没有,怎地杀人却说的这般风轻云淡,连连叹息,看了眼前方路途苦闷道:“你可别死了,否则咱俩这交易到头来还是我吃亏。”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十六章、一朝玄臣终入阳册 滚滚黄河涛如雷,孤雁南迁雪将至。 怀州临近洛阳故而有着商隐故里‘乐圣之乡’的美誉,能够在洛阳购置田产房屋的不算有钱人,而在怀州定居的则非富即贵。 北通幽州南至江陵东至青州东莱占据三条主干路,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取洛阳必先拿怀州也成了一句典故。 位高权重的怀州王敞开中门摆开辉煌仪仗,站在城头眺望,直至看到一辆北来的马车缓缓出现在视线内,立刻转身跑下城楼翻身上马,策马扬鞭冲刺而出,身后两百虎豹骑紧随其后,惹来一阵吃瓜群众的赞叹,‘不愧是屠了北部半边天的灵屠。’ 尘土席卷半边天,马蹄踏地如惊雷,靠在车厢身着蓑衣的少年面无表情的脸上扬起一丝笑意,骂了句:“老东西。” 穆玄竹看着他的眼神微微有些变化,将剑扣回剑鞘。 两百虎豹骑占据主干路两侧,马车被逼停,杨直翻身下马一路小跑而来,呼喊着“想死老子啦,快让外公看看少东西没。” 不顾外孙阴寒眸子,在脸颊胸膛腰间摸索了一会,紧接着下手往裤裆掏去。 后者直接跳下马车,赶忙摆手道:“这就算了。” 杨直哈哈一笑,搂着外孙叹息道:“高了,壮了,外公也老喽。” 许南烛侧头看了眼玄竹,这才正视了外公两眼,呵呵道:“少他娘搁那悲春伤秋,借你一匹快马,借不借?” 杨直哪敢不借,当即指了指自己的坐骑,陪着笑脸道,“正宗的黑鬃千骑,绝对是汗血宝马。” 上前牵起缰绳走到穆玄竹身前,将怀中腰牌抛了过去,后者接过腰牌翻身上马拱手道了句“再会”,潇洒离去。 望着穆玄竹离去背影消失在视线内,不由叹息一声,余光瞥见外公那张褶皱笑脸当即抬腿踢了一脚,骂道:“那可不是你外孙媳妇,你赶紧把肚子里的脏水给收一收,我在定州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吧,这笔账我记你身上了啊。” 先是一愣,紧接着一张老脸上写满了辛酸,想要去牵外孙的手却被狠狠瞪了一眼,索性跟在身后笑呵呵看着。 回城的路上许南烛一言不发,急的外公三番两次跑去询问,仍不敢上前,当真是可爱又可悲。 瞧着这对活宝,思巧不由笑出了声,鬼灵精怪的羽儿竟然跑下马车牵起了杨直粗糙的手掌,天真烂漫的笑脸瞬间将这位杀人不眨眼的灵屠给融化了。 抱起羽儿当即‘哈哈’狂笑一声,心说这臭小子女儿都这般大了,当即朝着马车内扫视了一眼,却没有发现婉儿侄女的身影。 既竹子哥哥之后的冤大头非杨直莫属,回府的路上新衣服首饰就连胭脂也买了很多,一向无忧无虑的羽儿也遇到了难题,面对着一堆糕点美食竟不知该从哪下口。 原本拉人的马车愣是塞满了一堆无用的东西,思巧小妮不得不下车跟在许南烛身旁。 杨直抛去怀州晋王的身份,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女儿被逼死了,儿子则愚忠至极,总想着立一番功勋报效内廷效死忠,唯有外孙尚且知道他心中的苦楚。 内廷那位连下三道黄文,让其杨直赶赴洛阳将怀州地界上交,明面上洛阳临近黄河流域是经济抵柱,可事实呢,洛阳靠的是主干河道海浪汹涌,而怀州多半是支流,水面平稳,若将怀州封口,整个洛阳就变成了一口大锅进退两难。连续驳了三道黄文,始终不肯交出怀州,天下人只当灵屠有蓄谋造反的嫌疑,可只有许南烛知道,他不肯离去只是为了守住女儿的墓。 许南烛回头撇了眼外公,羽儿也是乖巧的从他怀中下来,又小跑到思巧小妮怀里去了。 “你们都给我照顾好外孙媳妇和重外孙女,要是他们不满,我就拿你们的脑袋当蹴鞠踢。”没人敢质疑怀州王的这番话,待转过头看向羽儿又恢复慈祥笑脸,“等着太外公回来带你去吃酱牛肉啊。” 思巧小脸绯红,怒瞪了一眼许南烛,在一众奴仆拥簇下进入了王府,后者则呵呵笑道:“年轻就是好啊,这个有精气神,能折腾。” 瞧着外公一脸向往,当即一脚踢在屁股上,骂道:“你他娘能不乱点鸳鸯谱不,谁告诉你那是我闺女啦?” 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杨直,敢怒不敢言,心说那不是我重孙女还能是外来的? 眼瞅着不信的外公,当即道了句:“她都八岁了!” 慢慢咂摸过味来的杨直,横着脖子瞪大了眼睛道:“十三就有啦,清风那老混蛋咋不早跟老子讲!” 环顾了四周也没见到趁手家伙,索性摘下腰中配剑,挥舞着剑鞘便抬手要打。 大名鼎鼎的怀州王灵屠在自家府门前被人追着打的场景可谓是一副奇景,可怜杨直一边被打还一边惊呼:“到底咋一回事啊!” “我打死你个老不正经的,你以为老子跟你一样风流,欠下一屁股风流债是不是?”瞧着这老东西就气不打一处来,可又不敢真下死手,到头来累了个满头大汗匆匆作罢,道,“今个先放过你,待老子酒足饭饱,不打你个满地找牙定不罢休。” 外孙俩寻了一家酒馆,瞧着吃相十分不雅的外孙也不嫌弃只是呵呵笑着,又贴心差人多加了两盘酱牛肉。用筷子完全不过瘾,索性撸起衣袖用手抓着吃,惹来一群异样目光,可他完全不在乎。 半斤花雕三斤牛肉下肚这才满足的打了个饱嗝,感叹道:“在山上从来没考虑过钱,可这下山一趟倒是明白了,没钱那就是寸步难行。” 杨直预留在李清风那里不少钱,在下山时也都给了许南烛,可这一路行来,倒成了冤大头,什么事都得用钱来办,一来二去成了穷光蛋了,莫不是老容要饭,这一路都不知该咋熬过来。 杨直轻声问道:“骑马那小子已经出了城,我瞧着他那身装束倒有些来头,尤其是那块肩甲分外眼熟。” 瞥了眼外公心说能不眼熟嘛,那黄扶诗何许人也,当年一柄画戟傲立关中曾狂言,‘今日画戟在手,不信中原不姓许!’可后来李林燕与宏博清合谋,用了一手反间计,导致了‘八虎之乱’的发生,杨直趁机将黄扶诗围困虎牢关,整整一年才将其耗死,若不然攻取汴梁岂会这般容易?想起这件事许南烛可就没什么好脸色了,那李林浦一朝北玄臣倒是入了璃阳史册,待在这怀州城整日醉酒高歌,贪爱女色,好不逍遥快活。 杨直瞧着拧眉的外孙,端起酒壶给满上酒杯,“小皇帝召你入宫,你若不愿就待在这怀州城,反正天下人皆说我杨直有谋逆之心,大不了就再战他个三十年。” 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哼哼道:“说的豪气,当真能再战三十年?” 杨直哑然了,吞吞吐吐道:“三两年还是有的。” “舅舅跟姐姐怎不在?”放下酒杯的许南烛还是问了一句,毕竟多年没见,心里总归是想的,瞧着外公一副愤怒模样,笑道:“你不会又把我舅舅气跑了吧。” 杨直连连叹息,喝了一杯酒摇头苦闷道:“我这一辈子亏欠你们娘俩,自己没读过什么圣贤书被人笑话了半辈子,心想总不能让自己儿子也走老路吧,结果读书读出个这么个玩意,他到底是我儿子还是内廷那位的儿子,小皇帝跟北蟒开战,我劝他不要去,他不听还跟我急了,十五万大军没有半年仅剩千余人,如今又听那小皇帝的跑去了洛阳。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连我没读过几本书都知道的道理,他难道不知?我看那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人家李清风还知道你是他徒弟护着,再看看你舅舅眼里都是江山社稷,可还有我们这些亲人?一家人不帮一家人又岂不跟陌路人一样?再说说你那表姐,小皇帝怕我真谋反就想让太子郑仁将她娶了,你表姐不愿可你那舅舅却偏执的很,这不一拍两散一个去了洛阳,一个去了太清寺,反倒我混了个里外不是人,劝也不是,帮也不是。” 许南烛哑然,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兴许是真的憋闷坏了,几杯酒下肚也打开了话匣子,朝着外孙倒腾苦水。 “与北蟒一战,我丢了三样东西,十万铁骑没了,张楚战死吴勇双腿废了......李林燕筹划了十几年的水师也为了救山儿搭了进去。经此一战,我军士气受挫,损耗金银粮草更是不尽其数,可那小皇帝依旧听信曹忠贤所言认为北蟒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我这二十万铁骑如何能放心交在他手里,负伤战死的将卒还需要照料,整日忙的焦头烂额,还需要应付小皇帝和那曹忠贤合谋耍的诡计,能应对已是不宜,想要顾全根本不可能。” 越听越有些不对劲的许南烛当即轻声道:“你莫不是想让我来帮你掌管这二十万铁骑?” 嘿嘿一笑,拧着的眉头舒展开来,道:“二十万铁骑放个屁都震天响,有这把利剑在手该愁的就是那小皇帝喽。” 许南烛惊呼:“你才是真正的私通叛国啊,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脸上笑容更深了些,被读书人骂了整整九年,唾沫星子都能接两大杠了,怕?怕个鸟。 要说杨直被骂也不全都因为外孙是北玄皇子,昔年南征北战诸国雄争,中原武林各执己见,虽不直接参与各国纷争但也有不少门下弟子前去参军,其中轻策十二庄名气最盛,百年来五大高手就出了三个,那时正与齐国交战,轻策山庄竟派人探听军情暗帮齐国,这让杨直吃了不少亏,齐国覆灭那天直接扛着齐国大旗顺手屠了轻策十二庄,什么武功秘籍兵器全都收缴,除了些象征性的物件上交给了大理石数套,其余都留在了怀州,为此还专门建造了一栋八字高楼取名“齐天”。 齐天楼可谓是收集了天下武,儒,道,佛,所有典籍,皇宫内没有的他都有,眼馋的人自然也不少,可想要看行啊,那就留在王府效忠,因此一些高手也会为了一本秘籍而甘愿留下,半个江湖都为之轰动,更别说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了,自此辱骂杨直的人越来越多,仇人更是与门生遍布天下一样,可谁又能奈何的了他,每年王府都得扔出去几具尸体,这些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在怀州八岁孩子都能讲的有模有样。 瞧着气鼓鼓的老头,当即开口询问道:“那我姐去太清寺你不拦着,不怕她剃发为尼啊?” 杨直嘿嘿笑道:“你姐那脾气我哪敢啊,当时那架势我要多说一句,你可能就见不到外公了,再说了剃发为尼那不能够,她心系何小子呢。” 许南烛瞪大了眼睛,缓了缓神问,“何居言?” 杨直点点头,呵呵道:“可不就那小子,绰号雪中剑还挺有名气,你在武当那么久没瞅见?那小子长得咋样配的上你姐不?” 喝了一杯酒又起身端起外公酒杯一饮而尽,这才稳了稳心神,暗叹道,果真是无利不起早,怪不得何居言亲自锻造落辰送我,还美其名曰怕我弃了剑道,平时少言寡语,惜字如金,人模人样,原来是别有所图啊。想着就笑出了声,反倒是坐在一旁的杨直瞅着外孙变化莫测的神情一时间懵了圈,拿捏不住是好,还是坏。 许南烛指了指空空的酒杯,后者赶紧给满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呵呵道:“总算有一件好事了,老东西我跟你说,我姐跟何小子那是绝配,指定吃不了亏,人嘛,没我好看,但也不丑。不过我就好奇,我姐咋就看上那闷油瓶了呢?” 一壶酒‘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两人被吓了一跳,便是听到一句:“瞎了眼呗”。 “突然想起还有些事得处理,你先陪你姐喝着啊。”杨直满脸堆笑的起身迈出两步忽然转身朝着外孙道:“那羽儿到底是不是我重外孙女啊!”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十七章、亲手为你创造一个乱世 酒足饭饱的许南烛瞧着姐姐那毫无优雅模样的吃相,嘴角噙着淡淡笑意,心说,何师兄以后的日子怕是多些乐趣了。杨月白将盘中最后一块酱牛肉塞进嘴里抿了抿唇,一脸满足,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声:“小二,再来两壶酒!” 许南烛轻笑道:“姐,那老东西是不是对你不好,怎瞧你这吃相比我还要惨?” 杨月白兴许是噎着了,摆摆手扯过一旁酒壶喝了两口,这才舒畅的叹了口气道:“太清寺哪都好,可就是没有肉,你说惨不惨。” 撇了撇嘴,想起这一千八百里归途,要不是老容手艺过人还真见不到荤腥,当即点点头道:“你比我惨。” 两人碰了下酒杯,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杨月白从小在军营长大性格是洒脱了些,可要说唯一的优点那便是护短,初来怀州的许南烛因为贪玩跑去了克井镇西边的木华林遭遇了劫匪,身上值钱的东西被抢了还不算完,衣服也被扒了,躲在林子里不敢出去,哭了一夜,直至杨月白赶来,那时见到姐姐就只剩下哭了。 杨月白抱着弟弟,当晚带兵将两个劫匪抓了回来,绑在树林里用鞭子抽打了一夜要不是杨山出面说情,欺负许南烛那俩劫匪估计会被折磨致死,想起当时那俩劫匪感激涕零跪下连连磕头的情景,笑出了声。 伸手指了指空空如也的酒杯,许南烛立刻会意给倒满,“从小到大爷爷连爹爹都没夸过一句,反而对你评价颇高,说哪一日你抛了家里的牵挂,放开手脚,必是枭雄豪霸!可我还是喜欢昔年那位跟在我屁股后面哭鼻子的你,一家人待在一起,可事情闹到这一地步,你若不反抗能有活路?” 杨月白眼眶有些泛红,心中不是滋味,起身将弟弟抱进怀里吞声忍泪道:“姐姐不管你以后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弟弟,欺负我弟弟,天王老子都不行,我都没舍得打一下,我看谁敢欺负你,老娘活劈了他。” 许南烛抬手抿去脸颊上泪珠,双眼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轻声道:“姐,我知道你怕我真的扛起北玄大旗跟璃阳开战,那时舅舅肯定会第一个冲在前面,你怕我俩会有一人倒在血泊之中,从小你跟舅舅都害怕我被仇恨蒙混了头脑,躲在背后刺你们一剑,这些我都懂。若这一战当真不可避免,而我不得不举起北玄刀之时,你就一剑刺死我。” 站在酒馆外的杨直看着姐弟俩,绷着脸道了句,“今天的风沙有些大”。 背着醉酒的杨月白,给羽儿打包了两份酱牛肉,回王府的路上李林浦骑马赶来,跪拜在许南烛身前扯着公鸭嗓喊了声“殿下”。 要说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当属李林浦,霸人妻妾,出卖手足,只有想不到的恶,没有他做不出来的恶。 尽管在璃阳王朝立了大功,可却不得重用,内廷那位将他安置在怀州城也是知道杨直速来厌恶此人,李林浦待在怀州城杨直不杀他已经是万幸,哪里还敢有小动作,想要活就不得不依附内廷那位来保命。 李林浦满脸悲痛,行了个臣子礼节沉声道:“当年八虎之乱事出有因,而我也不得不为之,倘若不信,老臣即刻起兵护送殿下北上。” 许南烛哼哼道:“杨直在怀州驻军二十万,你有多少兵马?” 李林浦回复道:“仅有五万,不过请殿下放心老臣就算丢掉性命也定会护殿下周全。” 许南烛冷笑,心说这戏演的够真切实意,李林浦在怀州处处受制,他那五万兵马就犹如杨直枕下的咸鱼,让猫枕着咸鱼能睡着?李林浦这一番话倒是拿捏的正好,没有刻意言出‘光复北玄盛世’却点在其中。 若许南烛有意,李林浦便能大摇大摆出怀州入北山,而杨直只会出手帮忙并不会阻拦,他那五万兵马不会折损一兵一卒。若无意,倒也能留下个忠臣形象,到时璃阳败了也可洗白,可谓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起来吧,以后有需要的地方我自会找你。” “谢殿下!” 李林浦拧着眉瞧着少年离开的背影,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 怀州晋王府,齐天楼下许南烛躺在竹椅上啃着生地瓜悠闲的钓着鱼,老容坐在台阶上闭目晒着太阳好不惬意。 风风火火一路奔来的杨老将军一屁股将碍事的老容挤到一边,扒着摇晃的竹椅扶手,呵呵道:“咱认羽儿当干女儿你看行不行,只要你点头,外公保证她比公主都威风自在。” 许南烛瞥了外公一眼,哼哼道:“你是想让小丫头留在你身边跟你做个伴吧,我没啥意见,但你得问她。” 杨直砸了砸嘴,学着老容双手插袖,苦闷道:“我问过了,可那小丫头说要给你当媳妇。” 一口地瓜喷在外公脸上,直了直身子。 抬手抿去地瓜碎屑,抿了抿唇,轻声道:“那是她自己说的,你不信自己去问。” 许南烛哑然,将半块地瓜塞到外公手里临了还不忘叮嘱‘你敢偷吃,我打断你的腿’,可刚没走两步突然又折返回来了,心说一个小丫头片子毛都没长全,哪能懂的男女之情,等长大些就好了。 “外公,南烛哥哥!” 羽儿一路小跑过来,扑进了许南烛怀里。 思巧瞧着两人亲昵的样子,满脸阴霾暗骂了一句‘无耻’。 杨直跟老容双手插袖咧着嘴憨笑,不光动作一样就连神情都有几分神似。 “南烛哥哥,羽儿长大些要当你的媳妇,才不要当你的女儿。” 瞧着怀里一脸认真的可爱模样,笑着抬手捏了捏脸蛋,问道:“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是媳妇不?” 羽儿嘟着粉嫩的小嘴巴,想了想道:“羽儿就是南烛哥哥的媳妇,还要给南烛哥哥生个大胖小子,让外公抱重外孙。” 闻言,杨直委屈扒拉的叹息一声,心说等你长大了嫁给外孙生个娃,怕是早已长眠地下了。 鬼灵精怪的羽儿抿了抿唇,问了句:“南烛哥哥你愿意娶羽儿嘛?” 许南烛被逗笑了,在小脸蛋上亲了一口道:“那先盖个章,等你长大些南烛哥哥就把你娶回家当媳妇。” 正午时分,待到出去采买蜡烛糕点的奴仆回来后,许南烛和外公骑马出了王府。一向从不卸甲的杨直竟也换了一身黑色长袍,在到达清泉岭后两人来到一处墓碑前,一对高大的青白玉狮子栩栩如生,左右两只狮子托着一只幼狮,代表着对幼子许南烛的宠爱,石碑上所刻‘爱女子清之墓’。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许南烛站在墓前眼睛通红,怀州王杨直轻轻叹息,幼时的南烛经常会来清泉岭陪着母亲聊天,累了就靠在石狮子上睡,那日下了很大的雨,墓碑倾斜两只石狮子拱托而起,直至赶来的杨直生怕砸坏外孙将其叫醒拽出,石碑才轰然倒地,而南烛身上衣物未被淋湿,后来生了一场大病,梦见了母亲,病好以后就再也梦不到了。昔年种的花儿落了,许南烛也长大了,读书破万卷却找不到任何一种言语能够表达心中对母亲的爱与思念。 杨直为女儿打造了两处墓穴,唯有面前这座是真,居是怕自己死后,璃阳王朝不容而北玄子民不纳。名义上为女儿建筑的墓穴如今在怀州西侧,耗费整整七年,论规模构建都远超王朝任何一位藩王,被世人诟病弹劾,皇帝御书房一夜间摆满了奏疏,但却被压下,不予理睬。 许南祭奠完毕后,蹲在坟头前,轻声道:“外公,我想一个人跟娘亲说说话。” 杨直伸手想要轻拍外孙肩膀,手悬在半空没有落下,只是柔声说道:“别着凉,你娘会心疼。” 许南烛‘嗯’了一声。 杨直顺着台阶往下走,以前这座清泉岭荒无人烟杂草丛生,知女儿喜爱花便找人将所有树木砍掉移平种了满山的杜鹃,九年了,杜鹃花不知死了多少,种了多少,到如今满山花海已经分不清是什么品种。 戎马四十年的灵屠杨直早已没了昔年挥兵北上屠半边天的豪气,斑白的头发昭示着他已不再年轻,年轻时不惧天地,不畏鬼神,纵然战死沙场倒也是一件快事,可如今爵位越来越高却已命不由己,肩膀上的担子越来越重,那些战死沙场用命将他托起的兄弟们,他们的家人子女还需要有人照顾,外孙还需要成长。‘树大招风’这番话不假,可若这颗参天大树倒了风会更大,李林燕被人害死掀起了多少歪风,打江山易,守江山难。 怀州王走到清泉岭北侧山丘上,这一路上看似无人,实则暗哨遍布,光说军伍中精挑细选出来悍卒就不下二十余人,距离大宗师仅一步之差的一品九玄高手更是有六位,这还不算常年贴身保护的四位大宗师高手。 走进略显清冷的妙乐塔,登上楼顶,抬眸眺望着城池夜景,他的一生用李林燕的话来说便是‘乱世之枭雄,治世之能臣’,尽管圣贤书没有读过几本,可若论起整治各地区军伍居是李林燕都自叹不如。 怀州王府建造‘齐天’也为杨直积累了不少人脉,卿客智囊无数,武功高强之辈更不在少数,在外孙前赴武当第一年,杨直便扩大了暗子,上至朝野下至八方,一招招暗棋落子生根,积累的财富更是璃阳王朝国库年终结余的400多倍,九万万两!当然,政敌仇人同样不计其数,可杨直与李林燕不同,麾下二十万铁骑若顷刻间挥兵西进,皇帝连调兵遣将的时间都来不及,因此这些年小皇帝只敢轻微打压且不敢太过火,皇城屯兵十万的黑骑,压根就没打过几场仗,他也从未放在眼里仍由折腾。边境上每隔几年都是狼烟四起,可以说都是他亲手点燃,目地不言而喻,一是为了震慑小皇帝,二是训练新兵。 杨直搓了搓双手,站在空荡走廊一直待夕阳染红了云霞。 阴暗处传来一阵如同钝刀磨石的沙哑嗓音,“主公,刀神容七曾跟在黄扶诗麾下,其后不详。穆玄竹窃玄灵珠被宫内四大高手围攻身负重伤恐命不久矣。” 怀州王精锐死士以四大宗师为基础后增添四位共八人为首领袖,分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号之。其天、地、两支,只听杨直一人调遣;天字,只为战胜而存,战时每一名天字号亲卫均可掌千人之军,机动行事。地字,只在暗中活动负责调查收集情报担任刺杀,在战时可将分散执行任务的玄、黄、宇、宙、洪、荒六部快速整合为一支轻甲骑兵部队,下设“乾”“坤”二部,分掌男女,为天字号之主力。 可惜迄今为止八位首领袖已死了其三,在护送许南烛前往武当秦川相继又阵亡两人,天字与地字四位首领只折损其一,历经九年虽补上了空缺,但也折损了不少实力,其中年纪最大不过二十三,最小仅十二岁,这些人虽然武功不是一品高手,但有齐天楼里面的秘籍,成为一品或大宗师也只是时间问题,而且这些人与江湖侠客不同,他们主修的是杀人技,只为杀人而生。 杨直揉了揉太阳穴,下楼的时候开口道:“把穆玄竹的详细情报交给南烛吧,至于江湖上那些个虎视眈眈的势力,暂且先不管,你们负责暗中保护即可,若把我惹急了,大不了再骑马踏一次江湖,轻策十二庄就是前车之鉴。” 当年齐国覆灭,杨直还未封‘怀州晋王’‘护国大将军’,依然不是扛着齐国大旗屠了轻策十二庄共计四百八十二人,临走前还将齐国血旗插在了人家祖坟上,引发了江湖上‘四盟诛讨灵屠’,可结果呢,北部半边天都被鲜血染红,自此灵屠的称号更是做实了,如今四盟仅剩下南部‘浪淘沙’与北方重拾旧部新创‘雾狼谷’两大盟会。雾狼谷近些年跟霸刀山庄越走越近,而霸刀堂出身北玄暗地里定然是支持许南烛,南部浪淘沙多半以璃阳王朝为首支持小皇帝。 如今这天下犹如一杆秤两边端平,谁要敢在这个时候稍微用力,打破秩序,等于是一簇火苗燃起一片滔天大火,群起而伐之,后果无非是又一个诸侯争霸的局势。 杨直眯着眼心思难猜,自言自语道:“乱世造英雄,没有乱世,那本王便亲手为你创造一个乱世。”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十八章、一朝枭雄终落幕 清晨,一缕阳光透过缝隙直入室内,许南烛闭着眼感受着锦缎被褥带来的舒适感,这让他很是贪恋。 没有经历过饥寒苦难的人,不会懂得生活的艰辛,世事的无奈,尽管老一辈们如何情真意切的相告,没有亲身经历永远也体会不到那个味儿,少时不懂话中意,懂时已是话中人。 “少爷,该练刀了。”老容推开房门,那破嗓音格外有震撼力。每个清晨美梦总会被吵醒,启初有些烦可到后来竟渐渐习惯,不管多累多乏,多不愿意起,在听到他那一声‘练刀’总会下意识醒来。 守在门口的两名丫鬟,见许少爷已起,立刻将准备好的热水端了进来,收拾床铺。 眼尖的发现枕头旁多了一封信,信封外用小楷写了一个‘天’字,对此许南烛不惊奇,外公身边有一支死士,人尽皆知,只是分外神秘,就连自己都未曾彻底搞明白那究竟是一群什么人,但不置可否他们都是各个领域的奇才。 许南烛拆开信封,瞥了一眼,上面记载着穆玄竹离开怀州所有的行程,以及一些鲜为人知的秘闻,事无大小,一一记录。 丫鬟自觉离开十步,豪族门伐内,逾越规矩是大忌,即使再得宠若不遵循规矩怕也要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起先是一些鸡零狗碎的小事,许南烛看着就觉得好笑,心说这些年在秦川的糗事估摸着外公也都全部知晓,当许南烛看到海岱惟青州的仰天山境内时颇感震惊,‘天’附加了一些穆玄竹的身世秘闻。 穆玄竹出生在青州境内的羊口村,是村中剑师穆天庆的女儿,穆天庆在江湖之中也算颇具名气,虽然他武艺并不算高强但却心怀仁义,凡有所求必仗义出手因而得仁剑之名,世事动荡,羊口村与山中恶匪仇恨越积越深,仅过了三年,恶匪突袭羊口村,穆天庆为保全村人率领民兵进行殊死之战,虽救下了全村老少却也战死在了这场斗争中。短短几日,穆玄竹的母亲已经经受了太多烧杀抢掠的生死离别,穆天庆战死的消息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溃了这位年轻的妇人,父亲战死,母亲投河,尸山血海之中,穆玄竹跪在一具残破尸体前,次日羊口村北坡多了一座没有墓碑的孤坟,其后不详。 附一:穆玄竹弟弟穆回身中奇毒,于半月前毒发身亡。 附二:穆玄竹入宫窃玄灵吊命珠遭遇四大高手埋伏,险些殒命,被困上观。 许南拧着眉一直低头望着那封信,光看侧脸并无异样,沉默半响,终于出声道:“老容,替我将思巧小妮和羽儿丫头平安送到桃花谷。” 老容摇摇头,默不作声看着少爷。 许南烛朝着老家伙第一次露出个笑脸,心中知道他一直想收思巧小妮为徒,平时也总会循循善诱教她几招刀法,肯定不会袖手旁观,起身夺步而出,后者没有阻拦。 南门城楼上,望着策马扬鞭离去的外孙,杨直说了一句“傻孩子”,他的身后跪首四位悍将,虎痴岳斌,鬼才祈年,弓腰姬姬如雪,小枪神叶子凡,转过身轻声道:“按本王吩咐的去做吧。” 走下城楼接过义子递来的虎头断魂枪,杨直骑上战马冲出城外。 三天三夜马蹄未停,奔赴上观。 待许南烛赶到,瞥见遍地死尸却不见活人,空气中带着腐臭的血腥味令人作呕,翻身下马拔出落辰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穆玄竹,要活着就吱个声。”,没有人回应。 朝着前方破庙走去,前脚刚踏进便是瞧见奄奄一息的穆玄竹躺在草垛上,衣不蔽体,嘴唇发紫肤色苍白,纵然是在昏迷之中依然拧着眉仿佛经受着无休止的折磨。 脱下外衣盖在玄竹身上,许南烛将她抱起骂道:“你他娘骗了爷两次,这个仇爷记下了,在小爷仇没报完前你还想死?” 穆玄竹睁开美眸,一头长发披散而下,眼中无神将右手中的玄灵珠捧在胸口,虚弱道:“幽州太石窝王仙鹿....弟弟需要它,求你!” 许南烛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接过玄灵珠将它塞进玄竹嘴中,后者早已陷入昏迷。 一道闪电撕裂天空,倾盆大雨倾斜而下,庙外百名黑衣死士握剑朝着破庙靠拢,许南烛挥剑割断衣袖将玄竹绑在身后,拔出鸣鸿刀冲杀而出,鲜血如墨落入水中散开,遍地血红,数次交锋之后,黑衣死士仅剩寥寥数人,许南烛拼死护住身后的穆玄竹,身中八剑,均避开了要害,可见对方并没有想下死手。 精疲力尽的许南烛再次挥刀斩杀一人,拇指食指放在嘴边,把最后那点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吹了一声哨子,棕马奔跑而来,扯住缰绳翻身上马扬长而去,还未跑远一支羽箭射入他的左膀。 许南烛不敢停留,只能咬着牙让自己保持清醒,可似乎已经达到极限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听使唤,眼前视线也逐渐开始模糊,体温正在快速流逝,连续奔跑了一天一夜,马儿鼻口渗血倒在了距离洛阳城外八百米处。 已经没有任何力气的许南烛将穆玄竹抱进怀里,轻笑道:“这辈子遇见你,真是亏了。” 黑骑军遮天蔽日自四面八方围靠而来,许南烛眼里没有恐惧反而轻松了不少,“生不如意,死却快哉”。 “出息!”杨直骑马握着长枪挡在外孙身前,眯着眼扫视四周围靠而来的黑骑军伍,扯着嗓子喊道:“杨直在此,何人敢伤我外孙,速速出来受死!” “那人可是屠了北部半边天的灵屠杨直!”军伍中不知谁惊呼了一声,此话一出,士卒皆纷纷后退不敢继续上前。 杨直翻身下马托起外孙问道:“还能挺得住嘛。” 许南烛露出个苍白笑脸点点头,一屁股蹲坐在地上朝着外公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黑骑军闪开一条道路,面如黑炭身壮如牛,着黑纹重甲拖着一柄冷艳锯,冷哼道:“杨直,都说你是位聪明的莽夫,可今日一观倒是托大了,充其量也就是个匹夫而已。” 杨直怒目圆睁翻身上马,手中缰绳一勒,马儿嘶鸣一声狂奔而出,后者不甘示弱挥舞手中冷艳锯正面迎战。 手中长枪上挑,瞬间发劲,一拦一拿呼呼生风,枪前段大圈小圈捉摸不定,后者手心巨震生痛,武器脱手而出。 瞅准时机,扎枪如箭脱弦,疾走一线,瞬间吞吐,力似奔雷闪电,快捷而迅猛,来不及躲闪便被一枪刺入了咽喉,鲜血涌如泉柱,坠马而亡。 尸体还未凉透,紧接着两道身影出现在杨直面前,黑衣劲装手握武器似剑却又非剑,剑刃如锯齿,好嘛,居是七尺蛇刃腹中蝰陈安,拧眉定眼再一瞧,那白衣手握丈八蛇矛脖间挂着一条白蛇阴森吐着蛇信,应是荡十决鬼柳十南。 杨直暗道一声不好,立刻纵身从马背上跃下,战马瞬间倒地发出痛苦哀嚎。 柳十南笑声如惊雷,低沉刺耳。但是杀意随之弥漫开来,他冷笑道:“枪神杨直名不虚传,死了可惜,但你若执意护那小子我倒是不嫌弃多收你一条性命。” 两人都是聪明人,有些事情多说无益,不然只显赘余。 手中虎头枪尖扎入地面用力挑起碎石,凌空翻转,枪如银龙化为无数光影,向柳十南当头洒了下来。 这一枪之威,足以震散人的魂魄! 柳十南方圆三丈之内,却已在枪风罡气笼罩之下,无论任何方向闪避,都已经避不开了。 直听‘叮’的一声火星四溅。 陈安在冲到杨直身后还有两米的时候,突然将前冲之姿一收,上身微微后仰,在原地留下一个残影,真正的七尺蛇刃腹中蝰陈安已经瞬间出现在了许南烛的面前,整个人成弓步,右拳快速出击。 一声惊天动地的虎啸震耳至极,柳十南的神情仅露出片刻得意之容,就被这骇人的虎啸声险些吓破了胆,手中丈八蛇矛绕腰一周狠狠与虎头枪撞击在一起,火光四溅,瞅准时机立刻后撤拉开距离。 在拳风距离许南烛眉心一寸时,一支箭羽飞射而来,陈安立刻收了气劲,凌空倒翻。 地面开始毫无征兆的颤抖,似有蛟龙破土而出,更有滚滚轰鸣之声好似九天神霄,狂雷震怒,“杀!” “是虎豹骑,外公的虎豹骑!” 第一次感受到这支辗转过南北十三州的铁骑展现出来的锋芒而备受震撼,波澜壮阔,气壮山河。 杨直高举虎头枪,扯着嘶哑嗓子喊道:“士皆敢死,唯吾当先!” 沙场之中杨直手持长枪与众将士围剿黑骑军伍,局势瞬间逆转,尽管皇帝派出了四大高手前来助阵,可面对二十万虎豹骑与层出不穷的宗师高手,皆闻风丧胆。 一盏茶时间,沙场胜负已分,狼狈逃离的黑骑军伍留下了一具具凉透了的尸体,七尺蛇刃腹中蝰陈安死在了洪玄公八尺夺命钩之下。 杨直策马奔赴归来,身中三枪,兽纹重甲布满了暗红发黑的血迹,他望向义子叶子凡沉声道:“带南烛北上幽州,即刻启程!” 叶子凡眼眶红了,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咬牙喊了一声:“末将领命!” 本就没有多少力气的许南烛,极力想要睁开眼睛,视线已模糊不清,感觉到身躯被人托起,粗糙质感的手掌带着些许血腥味在侧脸上摸了摸,“外公累了,想要好好睡一觉,这二十万铁骑便是外公送你的及冠礼。” 二十万铁骑护送许南烛穿过洛阳直奔幽州,杨直握着手中长枪以站立之姿朝北望,嘴角微微上扬,神情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刻。 被拘押洛阳城的杨山赶赴而来时,父亲的尸体已经凉透了,他声嘶力竭的哭喊,悲痛欲绝。 杨山在检查父亲尸体时,发现左手虎口有被毒虫咬过的痕迹而在他的怀里揣着一瓶解毒丹,是武当李清风用雪莲炼制可解百毒的丹药,这时才明白,原来父亲并非战死而是故意求死,得知其中原由后,杨山心中难免悲凉。 怀州晋王杨直死去的消息一旦传出,想要管制各地疆域谈何容易,没有了这位灵屠坐镇,那些居心叵测的骁勇悍将又怎会甘心受人管制,加上这些年各郡县不设中书令,权利不集中在皇帝手中,一旦发生摩擦,势必陷入群雄混战的局面。 杨月白跪在爷爷灵柩前,静静地注视着,李林浦已经率兵南下,尽管父亲杨山率兵奋勇阻拦仍旧还是让他跑了,叹息一声道:“爷爷,你不杀李林浦也是料到了会有今日,料到他李林浦会打着北玄名义起兵造反,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呵呵...你这一计,可谓是断绝了自己所有后路,背负万世骂名,挑起天下纷争,乱世造就英雄,可这乱世却是你一手为许南烛造出来的,而这英雄怕也只是你捏出来的狗熊罢了。” 幽州驻军八万皆杨直信得过的亲兵,东临碣石以观沧海,幽州之地富饶且远离北蟒更是避开了璃阳王朝亲军驻扎之地,就算皇帝想要讨伐没有两三年的准备也抽调不出多余兵力,若硬攻,北蟒顷刻间挥兵直入,李林浦挥兵北至,形成夹角之势,璃阳必亡。 许南烛上武当那一年才十一岁,杨直便为这外孙未雨绸缪,戎马半生积累下的财富都囤积在了幽州,两年前齐天楼内的典籍也一并被秘密转移至幽州城,世人皆以为这位杀人不眨眼的灵屠想要挥兵西进入驻长安称帝,可他却没有,只是将选择权交付在了外孙手中,他想让许南烛轰轰烈烈为自己活一场,而不是为了旁人而活着。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十九章、死人不医李不为 在得知杨直死讯,旗下旧部护送北玄余孽北上,怀州晋王府齐天楼空无一物时,内廷那位彻底震怒了,立刻连下三道黄文手谕,让北上九部死命坚守,待二十万大军粮草将尽便能围而杀之,一劳永逸。 与此同时杨山的处境更为不妙,被罢官免职压往大理寺候审。短短半年北部连连败退,叶子凡率领八万铁骑为先锋军攻城拔寨如探囊取物,过七关斩六将,小枪神名号实至名归。 定州守将荡寇将军霍元弃城而逃,一百二十二万百姓被蒙在鼓里,直至叶子凡率铁骑入城直奔粮仓才幡然醒悟。半年光阴让许南烛看上去苍老消瘦了不少,他下了马车在鬼才祈年的陪同下去看望故人,可当瞧见半年前亲手竖起的木碑倒在地上,坟墓被刨,压抑在心中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 许南烛抽出腰间鸣鸿刀,朝着身旁鬼才祈年道:“把城里还活着的人都带到这里。” 鬼才祈年叹息,拱手领命:“末将领命”。 一百二十万人除去逃走的三十万人剩下九十万人全部驱赶到了独臂老承被刨的坟前,许南烛拎着鸣鸿刀,沉声问道:“谁干的?” 没有人回答,下一秒许南烛犹如饿狼冲进羊群,挥舞着鸣鸿刀,手起刀落便是一颗人头,鲜血如泼墨,等到宣泄完心里的愤怒才彻底冷静下来时,浑身已经被血给染红,他宛如嗜血恶魔,声嘶力竭发出低吼。 所有人都被吓傻了,豆蔻年华更是没有见过这种场面被吓的嚎啕大哭了起来,许南烛瞥了一眼鬼才祈年冷漠道:“杀!” 哀嚎声一直到清晨时分才彻底停下,或许上天跟许南烛开了个玩笑,堆积如山的尸海中有一位小女孩怀里抱着布娃娃瑟瑟发抖,不哭不闹。鬼才祈年见士卒下不去手,起身走到小女孩身前抽出腰中佩剑正欲下手却被许南烛制止了,他走到小女孩身前注视着她,问道:“想报仇嘛?” 小女孩胆怯的目光中流露出坚定,认真的点了点头。 许南烛将血手伸到小女孩身前,轻声道:“我会让人教你最厉害的武功,待你长大便可寻我报仇。” 朝阳余晖下,踏着血水汇聚的河流,许南烛牵着女孩的手朝着定州城门走去,脑海里回忆起昔年与外公的点点滴滴。 ——外公,等我长大了也要骑五花马,批重甲。 哈哈....狗日的调皮娃娃,你以为这身重甲说穿就能穿?等你穿上可就脱不下来喽! ——想娘了?恨外公嘛? 恨,哪能不狠,可娘说过不让我找你报仇。 大丈夫能什么来着,想报仇尽管来,外公还能吃了你? 那是大丈夫能忍天下之不能忍,故能为天下之不能为之事。 还是外孙你有学问,不像外公没读过书嘿嘿..... ——哭,哭个鸟,那些个欺负你的小兔崽子你怕他们鸟甚,以后谁若欺负你,你就用这柄神符刺死他们。 我不敢,你去! 出息! ——尝尝鲜嫩的小鹿肉,外公亲自打的。 是香! ——外公跟你商量个事,你想不想去武当学些个滔天本领? 好,等我学会了第一个杀的就是你,你可别死了,记得你这颗头颅可是我的。 臭小子,外公这颗人头咋就那么值钱! ——老东西,你说我跟你学枪有前途没? 那前途可不得顶天了嘛。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心没有点成就感,你那虎头断魂枪送我行不行? 行,不过你得好好跟我练枪。 ——臭小子又偷懒,你外公最得意的枪法便是这招回马枪,你若破了便能取我人头。 嫩娘类,不早说! ——老东西,若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伤心不。 呸呸呸....有外公在你死不了。 ——外孙,要是我死了你会难过不。 啊哈哈,难过?我得开心死,到时去最好的酒楼温上一壶好酒,大醉三天三夜,庆祝一番。 你个小白眼狼。 许南烛俯下身,摘下腰中落辰剑,抽出剑鞘,寒气沁入肌肤。 落辰虽是把好剑,可却不如外公送的那柄青锋剑,多年饮血包含的剑气杀意,光是出鞘就能震慑住寻常武人。 刀剑本无心,都是断人头颅的好东西,可杨直送的第二柄利剑却是有血有肉,乃是撼动天下的重甲骁骑,整整二十万人马,数不尽的财宝和一座坚不可摧的幽州城。 许南烛问道:“刀与剑想练哪个?” 小女孩想了想,指了指腰中配刀。 许南烛摇头道:“这柄刀不能送你,这把剑送你可好。” 小女孩接过落辰,抱在怀里跟在他身后。 叶子凡骑马拧眉看向两人,翻身下马赶赴上前,单膝跪地道:“殿下该出发了。” 幼时,许南烛曾刺过李林浦一剑,可外公却训斥了他一顿。直至今日,才明白昔年杨直愤恨李林浦却没有杀他的原因,如今李林浦挥兵洞庭湖驻扎江陵,他想起兵造反必须要师出有名,而许南烛这面大旗便是最好的借口。 若李林浦成功打下南部疆域,即使心怀不轨也必然要跪在许南烛面前称臣,若不成功也能造成南部疆域混乱,璃阳王朝重心南迁,更是顾不得攻打幽州。 一千三百七十八里入幽都,凛冽的北风,将三更天还在飘落的大雪吹得四散飞扬。在梦中,相思之人还在迷恋开满桃花的明月之夜。 没有任何征兆,梦中突然听见了号角声,醒来时,泪水已经在枕边结成了薄薄的一层红冰。耳中听到的是战马的嘶鸣,眼中看到的是斜挂着残星的军中大旗,好一派凄冷而又壮阔的景象。 许南烛攀上气势雄伟,巍峨壮观的鸣钟鼓楼,凝视着雪景下的幽州城,舴艋舟都载不动的离乱之仇,磨损胸中万古刀的不平之怒,不思量,自难忘的悼念之哀,握着手中的鸣鸿刀直至天际泛起鱼肚白。 独来独往银栗地,一步一行玉沙声。 清凉王府,四合院内。 小丫头双手握剑吃力的朝着木桩挥砍,每砍一下便要重新将剑取下,她侧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许南烛,“我有名字,芳华。”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跟许南烛讲话,后者点点头轻声道:“芳与泽其杂糅兮,羌芳华自中出,好名字。” 芳华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汗珠,不再理会继续练着剑,稚嫩的小手摩出了水泡也不喊疼。 许南烛没有再打扰,临走前特意吩咐府中管家,“这小丫头想要些什么尽量满足。” 清凉王府是由恭王府改造而成,现如今的清凉王府更像是怀州晋王府,齐天楼有七层,而现在却扩建到了九层更名‘摘星’。一楼摆放的都是一些兵器,二楼则是多年来收集的儒、道、墨、法、兵、医各类典籍,至于上七楼则是上乘的武学秘籍,每一层都有两个老怪物镇守,自杨直死后,除了许南烛外任何人在不得允许的情况下,胆敢靠近半步便会殒命于此。 王仙鹿正在翻阅神医扁鹊所著的‘难经’,每翻阅一页便要拍案称绝,连连惊呼:“妙啊!” 许南烛没有叨扰,而是坐在了一旁静静等着,可这老家伙看书已经看到了忘我的境界,在第六杯茶端上来时,叹息一声,上前夺过了他手中医书。 王仙鹿面露不悦,可当瞧见面前少年,只是呵呵一笑惭愧道:“这些可都是我梦寐以求的宝贝,失礼了,失礼了!” 许南烛点点头表示理解,轻声道:“只要你能把穆玄竹救治好,这些药书随你阅读,你甚至可以住在这二楼,想看多久就多久没人会来打扰你。” 闻言,王仙鹿一脸向往,可终究是无奈叹息道:“玄竹姑娘体内的寒毒甚是古怪,加上伤势过重,老夫连一成把握都没有。当今世上只有三人能够救她,一是吕祖洞宾,二便是死人不医李不为,这其三就是少林至善。” 关于吕祖洞宾的传闻可谓是众说纷纭,有人说他老人家早已乘鹤飞升,也有人认为吕祖洞宾没有飞升而是隐居深山,就连身为徒孙的李清风尚且都不知真假,许南烛就更不知了。 少林高僧至善行踪更是让人捉摸不定,若真要寻怕是犹如大海捞针,佛家讲究万事皆是缘法,若有缘分还好说,若无缘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许南烛拧眉,问道:“死人不医李不为,你知道他在哪?” 王仙鹿嘿嘿笑道:“自是知道,不过这书。” 将‘难经’随手扔了过去,心疼的王仙鹿差点眼泪掉下来,捧着典籍怜惜的用粗糙的手掌抚平卷角,“不过这李不为有个规矩,活人不医,死人不医。” 许南烛骂道:“老头你耍我,这活人都不医,那他还医什么人,在说死人还用医吗?” 王仙鹿嘿嘿一笑道:“这世界上,活着的人不全是活人,死了的人也不全是死人。” 许南烛问:“什么意思。” 王仙鹿叹息:“天晓得。” ......... 临近寒冬时节,离仙谷居最近的一座大城——定北城里面开始变得萧条起来。 仙谷居冬天的可怕,这没有人不清楚。 不提那些潜伏在雪地中随时等着狩猎温热血食的凶兽,也不提第一场落雪后便开始出来满山游荡的阴鬼,单单是日落后刮起的凛冽山风,便足以在一炷香时间内让一位裹得严严实实的猎户变成一座人形冰雕。 因此,往日里喧嚣繁华的集市渐渐冷清了下来,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一些行商从那些大胆的猎户手中收购着价格不菲的毛皮和草药,以及几个衣衫褴褛的蹲在街边,等着人施舍的老年乞丐。 如血的残阳低低地垂在天边,呼啸而过的山风侵着透骨寒意,吹落了冬青树上的几片枯叶。毛发干瘪的老鸹在枝头扯着嗓子尖叫,仿佛在为自己最后一个冬天嚎丧。 许南烛抬手拉了拉重锦的帘子,将逼人的寒气隔绝在了外面,瞧着怀中面无血色的美人,不由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穆玄竹睁开美眸,眼里尽是疲倦,她虚弱道:“弟弟....” 许南烛叹息道:“毒发身亡了。” 穆玄竹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吃力的挣扎起身,嘴里呢喃着:“别碰我,脏!” 让穆玄竹斜靠在自己身上,低头在她脸颊上如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轻笑道:“我不嫌弃。” 后者没有再反抗只是咬着牙不停的掉眼泪,右手揪住左肩衣服狠狠的揉搓,皮肤磨破了依旧不知疼痛。 许南烛轻轻捧住白皙玉手放在掌心,目光落在她雪白左肩上结痂的齿印,只是轻声道:“你骗了我两次,这个仇没报完前你要敢死,我就让人将你弟弟坟给刨了,你知道我做得出来。” 穆玄竹闭目不言,眼泪没有停过,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但似乎在这一刻心底有什么东西彻底破碎,碎的那么彻底。 轻轻将她攥紧的拳头揉开,将手贴在脸上呢喃了一句:“女人都是水做的果真不假,这不都快结冰了。” 穆玄竹睁开通红的双眸,看了他一眼,“我脏,你别.....” 没有多余的话,许南烛这次直接低头吻了下去,后者瞪大了眼睛,一双白皙玉足弯成了月牙,双手紧紧攥紧衣袖。 许南烛抬头抿了抿唇,轻笑道:“你说一个字我便亲你一口,不信试试?” 穆玄竹嘴唇微启,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许南烛开始捏捏她的翘鼻,又揉揉太阳穴,偶尔也会拨弄她几根青丝秀发颇有几分孩子气,摆弄了一会发现这小妮一点反应都没有,有些无趣的斜靠在填充了厚厚丝棉的软榻上,无意间发现她的耳垂红了。 正当抬手去拨弄,便是听见穆玄竹羞愤软糯的声音响起:“许南烛,你无耻!” 一向言出必行的许南烛乐了,最后在穆玄竹懊恼悔恨的目光中得意的抿了抿唇,靠在软榻上闭目哼起了老容经常哼的山谣。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二十章、银碟舞 仙谷居入口潜藏在落雁峡天险之中,谷内四季如春,谷外寒风萧瑟,宛如两个世界。 背着穆玄竹冻得满脸通红,迈入仙谷居映入眼帘的是百花齐放,潺潺流水。 花如海洋,芬芳扑鼻。一头小鹿蹦蹦跳跳溅起花瓣如一只蝴蝶翩翩起舞的坠下,水车灌溉药田,不远处有几户零散人家,烟筒冒着缕缕青烟。 穆玄竹头发与眉毛都结了一层冰霜,剧烈咳嗦一声呕出一滩血水。 许南烛加快脚步,一路上见到几位老农但他们眼神怪异也不爱与人交流。 往前走了莫约半盏茶的时间,眼前忽然出现一位少年,走进一瞧,他正蹲在一只受伤小鹿前拧眉思索,一头黑发随意披散,手中拿着一柄折扇微微在掌心拍打。 许南烛上前询问:“请问死人不医李不为住在哪。” 闻言,少年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好像才刚发现身旁多了个人,紧接着他便将目光落在了穆玄竹身上,片刻收回目光淡漠道:“我师父死了好多年了,若想救你朋友的话就跟我来吧。” 许南烛拧眉,只是觉得眼前少年似乎有些古怪,但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可眼下玄竹小妮病情刻不容缓,当即不再犹豫跟了上去。 “我叫雪见草,取自草药荔枝草的别名,能活血,消淤肿,是不是很好听。”少年似是自喃自语,但言语中却透着股兴奋。 一颗半人粗的柳树垂枝下,一间简陋的茅屋外面晾晒了各种草药,临进屋前还不忘提醒一句:“这草药中不乏毒药,不要乱动,将你那位朋友扶到东边椅子上。” 许南烛照做,但左手拇指将鸣鸿刀推出半寸,不怕人心坏,就怕看不透,有时候想要杀一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 雪见草拎着一个木匣子匆匆跑了出来,瞧见他一脸防备的模样心生不满,但也懒得解释,当即从木匣里摸索了半天找出一根银针刺入玄竹小妮的右臂,紧接着银针表面蒙上了一层冰霜,散发着刺骨寒气。 抬手挠了挠发梢,拧眉道:“有些麻烦,算了还是死了好。” 许南烛鸣鸿刀出鞘,后者不卑不吭用折扇轻轻挑开,从木匣里拿出一块锦帕裹在银针上取下针丢进了事先准备好的热水里,水盆里的水立刻如烧开了般沸腾起来。 许南烛沉声道:“救她!” 雪见草抻了个懒腰,轻声道:“想要救她需要月跑泉,烈阳花,加上不世高人六十年的功力才行,你觉得我这小小仙谷居能有几样?亏我还以为是什么奇毒,要早知中的是寒沙毒我都不会出手,实属没趣。” 朝着一旁晾晒药材的木架狠狠挥出一刀,后者抬手掷出铁扇。 “叮”火花四溅。 雪见草接住弹反回来的铁扇‘啪’的一声展开,略带怒气的道:“这草药我晾晒了好久,被你这一弄我还咋入药?” 许南烛反手又挥出一刀,一半草药被掀飞坎烂掉在了地上。 手中铁扇“啪”的一声合拢,紧接着便是朝着许南烛大大出手,铁扇大开大合间还有暗器飞射而出。 鸣鸿刀横面一挡,铁器碰撞擦出火花,掷出的暗器被弹飞。 雪见草怒气渐消,见到满地狼藉的药材,摆手骂道:“驴草的混小子,爷不跟你打了,我救她还不行嘛,但是你不能再毁坏我的草药。” 许南烛挽了个刀花收入刀鞘,点了点头。 瞥了眼搁置在角落那一株艳红的花,见没有受到波及当即松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颗红色药丸扔了过去,“这颗丹药乃九阳丹,至阳之物所炼,但不能直接服用,需要有人甘愿服下用血喂食才行,但自身也需要承受烈火焚烧的痛苦。等你找到月跑泉,烈阳花,这两味奇药再来找我,到时我会帮你炼制金乌丹.....还有......” 许南烛将手中的红色药丸扔进嘴里吞下,九阳丹入口即化,紧接着浑身就像是千万只火蚂蚁在啃食,肌肤由正常肤色变成了赤红色。 雪见草叹息道:“咋就那么虎呢,这药还得配合冰晶草服用呢,能不能好好听人把话说完了都?” 清晨时分,许南烛被冻醒了,睁开眼眸才发现自己被泡在了冰水里,瞥见雪见草正掰着木柴往灶口里塞而穆玄竹正靠在药桶边,苍白的脸色竟有了些许红润。 察觉到人已经醒了,这才起身走到许南烛身前取下银针扔进一旁热水盆里,从怀中掏出一把刀和一个木碗,“可能有些疼,忍着点嗷。” 手中匕首翻转划破许南烛手背接了点艳红的鲜血,撇了匕首跑去给穆玄竹灌下。 从冰桶里爬出来,穿戴好衣物,问道:“为什么只取手背上的血,掌心不行?” 雪见草愣了愣,道:“我划的不是掌心?” 眼瞧着许南烛脸色越发阴沉,当即轻咳一声,撇下一句“以后若她寒毒发作你便取少量鲜血喂食,切忌不可喂多。”之后匆匆离去。 穆玄竹皱眉睁开眼眸,嘴中一股血腥味让她十分不适,还未等熟悉周遭环境便是被抱出了药桶。 抱着怀中美人走进一旁木室,将背包中的干净衣物翻腾出来侧头问了一句:“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穆玄竹拧眉道:“滚!” 仙谷居内气候宜人,美不胜收,谷内的花海便是一处奇景,肥沃的土壤滋养着种类繁多的花卉草药。雪见草对许南烛和穆玄竹两人的态度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可却对谷内住户格外刻薄。 经过几日的治疗,穆玄竹体内的寒毒渐渐平稳了下来,发病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雪见草取下银针,又为她诊了一下脉才点点头道:“基本已经稳定,但这也是权宜之计,若三年内寻不到月跑泉,烈阳花,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没救了。” 许南烛拱手道:“大恩不言谢,若以后遇到麻烦可差人去幽州寻我。” 雪见草连连叹息,摆手离去。 作为李不为的徒弟,雪见草看似性情冷漠,但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医术也确实超高,这李不为‘死人不医’的称号传到徒弟这便是改成了‘活人不医’。 ‘活人不医,死人不医’并非是字面上的意思,这背后更是有这对师徒心怀医治天下的心愿。 穆玄竹一身粉衣格外动人,她漫步在花海中偶尔会伸出纤纤玉手去抚摸那些不怕人的小麋鹿,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起初两人以兄弟相称,可眼前褪去糙汉子形象的穆玄竹哪还有半点男儿气概,粉红佳人嫣一笑,转盼万花皆羞落。 胸口隐隐作痛,垂首盘膝坐下,脸上忽红忽白,每日取血为穆玄竹饮下,总会发作几次,每次发作都会伴随滔天的疼痛,浑身就像是被烤红的刀刃划过每一寸肌肤。 察觉到许南烛的异样,一路小跑到他身边目光如水般柔情,抬起纤细玉手抚上他那滚烫的脸颊,心疼了。 颤抖的手攥住她白皙玉手,露出一抹笑意道:“帮忙找点乐子。” 穆玄竹点点头,平淡道:“这支舞,我只为你一人而起。” 她跳的这支舞许南烛曾看到母亲为父亲跳过,后来才知银碟舞是青州境内女子从小苦练的一支舞蹈,特别是在江南道一带更有女子效仿蝴蝶起舞的习俗。 据说曾经有一女子喜蝶成痴,每天除了吃饭便是要去山上观看成双成对形影不离的银凤蝶。 可忽有一日狂风骤起大雨倾盆而下,来不及避雨的银凤蝶被雨滴拍破双翼,不久蝴蝶便因为双翼折断不能觅食花蜜而死,伤心欲绝的女子遇到了穷困潦倒的书生,两人一见倾心,可家中父母极力反对,女子送书生赶考的路上投河自尽了,书生金榜题名赶回来时只有一座孤坟,自此书生一蹶不振,无心为官,病死家中,可在下葬的第二天,两只蝴蝶在坟堆中破土而出,飞翔远方,自此便有了银碟舞,传闻女子对心仪的男子跳银碟舞便能长相厮守,得到上天的眷顾。 穆玄竹的舞姿十分娴熟优美,应是从小苦练的结果。 身体上的异样消失,许南烛站起身静静的注视着她,拍手称绝道:“美颠了,这啥舞,有名不?” 穆玄竹拧眉,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也不管身后许南烛装腔作势的哭喊。 等到穆玄竹消失在花海尽头,他这才站起身眺望着溪流,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何必要玩弄人家。” 许南烛侧头望去,少女一袭紫衣,迈着轻盈的步子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薄纱看不清样貌,眼神却异常清冷。 “这样盯着人家看,不觉得很无礼嘛?”她玉手捏起一片花瓣反手一弹,犹如箭矢飞射而出,卷起无数花瓣化成一团直扑而来。 许南烛后撤一步,右手下意识往左腰摸去,才发现今日并未佩刀,当即跨出一步,腰似弓,拳似风呼啸而出。 花团与拳肉相撞轰然炸开,许南烛倒退三步站定,冷眼注视着眼前女子,后者只是拈起兰花指,发出一阵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紫衣女子伸出纤细玉手摘下一朵优昙花,拇指食指掐住根茎轻轻一弹,杀气瞬间弥漫开来,她快速冲出,右掌带着呼啸风声,许南烛挥拳对掌,弯腰左腿横扫而出,后者纵身跃起旋转半周凌空踢出一脚踹在胸口。 许南烛后撤半步,胸口隐隐作痛,反扑而上抱住白皙右腿抡了出去,紫衣女子腾空倒翻优雅的稳稳落地,清冷的双眸带着几分戏虐。 “雨晴,有点过了啊!” 听到这略带不满的声音,紫衣女子立刻收敛了杀气,侧头看向缓缓走来的少年。 雪见草走到许南烛身前捏起右手腕诊了一脉,确定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松手,抬头正视了紫衣女子一眼,问道:“雨晴姑娘,听说近日有你的故人来访,可有...遇到奇怪的事?” 许南烛揉着有些闷痛的胸口,心中暗骂,在武当曾闲来无事让老神棍算了一卦,卦乃命犯桃花之象,嘿,算的真他娘的准。当时还觉得这卦不错,不是有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可到最后没有一次风流过,被骂下流无耻到是很多。 雨晴拧眉,想了想,“说起来,前些天倒是收到过一封信,信上说若不离开仙谷居,便让仙谷居永无宁日。我以为是恶作剧,难道.....这不仅仅是恶作剧?” 雪见草叹息道:“既然此事有源头,想必你应该能猜到下毒者这么做的原因,最近请千万小心,若有中毒症状,素来通知我。” 雨晴点点头,蹙着眉一副若有所思模样,“我会小心的。” 许南烛察觉到她神色有些异样,便佯装跟雪见草离去,中途又折返了回来,果然不出所料,这雨晴姑娘有问题。只是从方才两人对话中明显能够感觉出,雪见草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可并不愿深究。 雨晴姑娘的轻功甚是了得,几番辗转差点跟丢了的许南烛决心回去就好好练习一下凌云轻功,就算打不过也不为是一种保命手段。 山谷侧峰之巅,雨晴缓步走到断崖处轻声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 许南烛哑然,以为自己被发现时,忽然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雨晴身边。 黑衣女子脸上带着一块面具,那面具上的图腾不似中原所有,可她所使的轻功又类似于霸刀堂的踏云步,整件事情越来越蹊跷,这女子究竟何许人也? “公主,南山蛊王特此命我将你带回去。” “青蛇,你知道我不想回去,这仙谷居的花海我还没有看够.......你知道当一个流浪很久的小女孩站在这里,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花海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吗?我当时决定,永远都不要离开这个美丽的地方,我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人了。复国.....又能换来些什么呢?只不过又是一场战火,世间又多了一些和我们一样,无家可归的可怜人罢了。” “那些记忆的确很痛苦,可正因为痛苦,我们才需要时刻鞭策自己,学习中原的文化和武学,要把我们所经历的痛苦加倍还给那些人。” “青蛇,你这又是何苦呢.....痛苦只会一代一代传下去,仇恨的种子是没有尽头的。” “若公主不跟属下回去,青蛇将不择手段哪怕付出性命也要将仙谷居毁掉。” 雨晴连连叹息,她抬眸悲伤的看向远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答应跟你回去,恳请你给我两天时间,让我再看一看这谷中的花海。” 青蛇右手抚肩,微微俯身,纵身一跃消失不见。 雨晴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掌捧住一片雪花,叹息道:“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许南烛缓缓起身,随手拍落身上的积雪,冷风一吹打了个冷颤走到她身边,问道:“所以你是因为他才留下的对吗?” 雨晴没有说话,只是认真看着掌心化成水滴的雪花微微攥紧成拳捧在心口,轻声道:“很好笑对吗?一个身怀家仇国恨的异乡人竟爱上了中原的男子,难道不可笑?” 许南烛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转身离去时丢下一句:“需要我帮你转交些什么,一封信或一句话?” 雨晴眼眶有些泛红,轻轻摇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人生原本就聚散无常,留住相聚时的美好就足够了。” 许南烛没有再停留,纵身越下山峰,朝着谷内快速奔跑而去。 孤冷的雪峰上,雨晴观了一夜的雪,直至第二日天空泛起鱼肚白,她摘下了面纱回到谷内跟随着雪见草采摘药材,制作解药给中毒的麋鹿和人解毒。 一向玲珑的穆玄竹察觉到了许南烛的异样,微微有些失落的垂下了头。 雨晴姑娘笑起来很好看,很难想象在那笑容背后隐藏着多少心酸,相聚离别,都有时侯,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忙碌了一天,雪见草没心没肺的躺在竹椅上睡了过去,雨晴姑娘就站在他身旁撑着伞微笑着注视着他,直至日月交替,月明星疏。 雨晴将油纸伞收了起来,放在了一旁,又贴心为他盖好绸被这才转身一步一步朝着谷口方向走去。 许南烛走上前,只是道了句:“总得有个人送送吧。” 雨晴驻足看向不远处的穆玄竹,轻声道:“你不怕她误会?” 无奈笑了笑,出谷的这条路并不远,但仿佛走了很长也很短,她偶尔会驻足朝着一株花笑,偶尔也会露出伤心神情,直至站在谷口时,她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花海,终是转头迎面走进了萧瑟北风之中。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二十一章、活人不医雪见草 仙谷居有着一种特殊魅力,既无秦川仙之韵味,也无大漠孤月的豪气,却总让人打心底里喜欢,正如雨晴所言,‘想要留在这里,永远也不愿离开’。若有朝一日可以放下心中仇恨,摈弃外界牵挂,在这满山花海中,终老一生也不为是一件幸事。 许南烛收敛了心神,如今仙谷居的事情告一段了,他也该启程为玄竹小妮寻找医治之物,从萍水相逢到患难与共,想着便是笑出了声,摇头感叹道:“万事皆缘法,怎奈兄变成了胸。” 回到简陋木屋时候,穆玄竹已经收拾好了行礼,可却没有看到雪见草的身影。 嘻嘻索索的脚步声传来,许南烛下意识将她护在身后右手握住刀柄,可当看到院中七八个粗糙大汗跪在地上时,有些不解的开口问道:“你们这是?” 模样凶悍且侧脸有一道很深刀疤的男子,嘿嘿笑道:“俺们是来求公子一件事情,雨晴姑娘走了,雪公子定然会很难过.....俺们想让你去安慰一下他。” 许南烛拧眉道:“你们为什么不自己去,况且我和雪见草只是医者与病人的关系。” 为首壮汉抬手挠着光秃秃的头,有些害臊的支支吾吾,一旁的矮个子叹息一声解释道:“雪公子见到我们就生气,以前哥几个在江湖上都做过不少恶事,后来遭人报复中了毒,才来到这里寻求李不为医治,但也从此不能离开仙谷居.....其实雪公子很可怜,他从小就没有朋友,整日便是摆弄药材熟读医术,偶尔也只是跟麋鹿说说话,后来他去远行了一段时间,带回来一株毒药。李不为又特别喜欢研究各种毒药,因此以身试毒,可毒性太强,尽管已经想出了解药却也没有办法亲手配置,只能让雪公子来配置解药,可最后配置解药时出了意外,雪公子放错了一味药,导致李不为毒发身亡了。那段时间雪公子整日郁郁寡欢,谷外有人前来求医也不再出手,后来....雨晴姑娘就来了,一直陪在他身边,陪他度过了最伤心的时刻,可如今雨晴姑娘一走,怕是又要伤心了......” 闻言,许南烛这才明白为什么雪见草对这里的居民都十分刻薄,轻轻点头,应允了下来。 在几位糙汉子的带领下来到了花海深处的一条溪谭前,小个子指了指前方不远处道:“雪公子就在前面,俺们就不过去了,免得又要骂人勒。” 谭水映月星,犹如银河一泻千里,美不胜收。 优昙花盛开最盛的岸边一个孤单背影,实在是有些煞风景。 雪见草眺望着冰寒谭水,自喃自语:“雨打花落问花可有忧?常听人说,若心系一人,便是无事挂念,忧他所忧、悦他所悦,唯愿能为他做些什么,哪怕是微不足道的......这仙谷居中的花海是你我亲手栽种下的,你等了我那么多年,如今换我等你了。” 许南烛缓步上前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为何不挽留,反而独自在这哀伤。” 雪见草轻轻一笑,忽然反问道:“我们是朋友对嘛?” 许南烛想了想:“算,是吧。” 雪见草弯腰摘下一朵优昙花放在水面上荡起层层涟漪,他轻轻将优昙花推入水中央的位置,溪流将优昙花冲了很远很远,他忽然叹息道:“我仙谷居的医术乃是寻求医术至境,我从小,能医治的病就不少,可天下病人,岂一人能医完?师傅带我游历四方,传授医术,希望世人能不为疾病庸医所困。师傅常说‘我等身为医者,除治病救人之外,更有将医术传承下去的责任,眼下虽然会遇到一些困难,但只要坚持下去,十年,百年,千年,总会有一天能使百姓不再为疾病所苦’。可世间疾病种类之多,症状之怪,又岂是我与师傅两人能够解决的,唯有向更多的医者询问研究才能让医书更加详细,而以医为生的医者,更是有不少保命医术的。师傅给人开药方总会先考虑穷人的经济条件,开出便宜且有用的药方,所以江湖医者大多数都不待见我师父,自此之后我师父便不再行医,以免断了其他医者的财路,以换取更多更全面的医术知识。这些年他为了整理这些医术知识废寝忘食,可书没有写完就被我给害死了,如今这份重担落在了我的肩上,前路渺茫.....仙谷居中的这些恶人不能离谷,而我也因此必须留在谷中。” .......... 离开仙谷居时,雪见草没有刻意相送,只是差人送了些优昙花瓣所制作的香囊。优昙花的香味很淡,可那独特的香味让人闻过之后便忘不了。 穆玄竹趴在许南烛后背上捧着香囊,忽然开口问了句:“他会等到她对嘛?” 许南烛停下脚步,转过头望向身后被大雪覆盖的脚印,想了想,“留住相聚时的美好就足够了。” 其实他的心里也没有答案,雨晴姑娘或许会回来,也许不会回来,谁能够给出准确的答复呢? 一路上两人无话,回到马车上时,两人的头发已经被雪给染白了,穆玄竹笑了,“雪落满头,也算白首对嘛?” 许南烛扯过一旁的绸被给她盖上,轻轻点了点头。 穆玄竹突然就哭了,哭的异常伤心,揪扯过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下去。 她的心很痛,很痛!若是能够早一点遇到面前这个男人,穆玄竹会毫不犹豫嫁给他,哪怕追逐到天涯海角也要成为他的妻子,可现在她配不上他了。 每次许南烛对她的温柔都会造成刻骨的伤害,就好像每时每刻都在提醒自己,那一夜的屈辱。 许南烛没有反抗,只是有些过分心疼眼前的人儿,抬手轻轻拂过她的秀发。 穆玄竹松开了手,望着许南烛手臂上残留的齿印,一言不发,只是往他怀里稍微靠了靠。 许南烛抬手将她楼的更紧了几分,扯着嗓子道:“你每天都得饮老子的血,若是惹小爷生气了,我就不给你血吃,让你寒毒发作而亡!”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二十二章、十年之期 清凉王府,光明殿。 许南烛盘坐在床上,缓缓睁开眼睛,琉璃色的阳光透过缝隙射入房间带着些许暖意。不适的动了动,却发现身下的床榻冰冷坚硬,即使那繁复华美的云罗绸如水色荡漾的铺于身下,总是柔软却也单薄无比。不时飘来一阵紫檀香,幽静美好。榻边便是窗,精致的雕工,稀有的木质。窗外一片旖旎之景,假山,小池。不时有小婢穿过,脚步声却极轻,谈话声也极轻。 花梨大理石大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 案角摆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官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地板上铺了一层软黄金,尽管已入寒冬房内依旧温暖如春! 抬手将鸣鸿刀取下挂在腰间,侧头看向摆放在屏风后的一套黑色甲胄,全身由三千两百个大小锁子甲片覆盖,牛皮包边防御,胸口为三层重甲,总重量大概在二十五公斤左右。肩甲、束甲带、首铠绘以三象。 所谓三象包络了日、月、星辰、山、龙、华虫,武兽文禽都是有严苛的官服制度,穿绣绘三象服饰的历朝历代只有皇帝,而这套甲胄便是杨直亲自监督锻造,耗费了整整三年时间。 推开房门,守在门口的两位婢女立即跪俯行礼。 搀扶起两位美婢,不忘摸一把沉甸甸,轻笑道:“守了一夜,累了吧,要不进屋歇歇。” 惹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祈年拿着奏折正巧撞见这一幕,摇头叹息道:“殿下,有件事需要你拿主意。” 两名女婢很有眼力劲的俯身行礼离去,许南烛还不忘记拍了拍美婢屁股,“我按摩的手艺可是不差,各位姐姐要是累了嘿,就来我屋,我定伺候的各位姐姐满意啊。” 许南烛接过递来的奏折,打开仔细看完,蹙起了眉头道:“幽州王这爵位不低吧?” 祈年揉了揉鼻子,点点头“不低,都从一品了。” 将奏折合上,随手扔到祈年怀里,后者紧随其后。 雪梅园,腊梅点点攀枝头。 在百花凋谢之时,唯有梅花生机勃勃。迎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傲然挺立在凛冽的寒风中。数九隆冬,地冻天寒,那傲雪而放的梅花,开得那么鲜丽。股股清香,沁人心脾。 悉悉索索的的脚步声响起,杨山放下茶杯起身看向迎面走来的外甥。 许南烛走到桌前坐下,眺望了一眼满园的梅花,这个场景总归是有些熟悉。 杨山问道:“舅舅求你,答应吧。” 皇帝派杨山前来招安,封‘幽州王’赐蟒袍官服。 许南烛起身连连叹息,他侧头正视看向舅舅,反问道:“你现在求我,可我又能去求谁?” 杨山面露悲痛,一身麒麟官袍不怒自威,且神色淡漠的看向外甥,轻声道:“那便是要打?你可知若战火一起,你便是千古罪人,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人会家破人亡,这些你有没有想过?” 许南烛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胸怀天下之人,他只是想报仇,为父亲报仇,为母亲报仇,为外公报仇.....可这些滔天的仇恨却总会分化出无数条岔路,逼迫着他做出选择,外公是这样,如今舅舅也是这样。 没有得到回答,杨山抬手轻拍外甥肩膀说了句“保重”,便转身离去。 望着舅舅离去的背影,许南烛道:“蟒袍留下吧。” 杨山脚步顿了顿,没有任何感激的话语,只是命人将蟒袍官服以及一些赏赐的物件留下,离开了。 幽州城大小事务现在都由鬼才祈年打理,‘外孙还需要成长,咱们这些老家伙得给他点时间考虑清楚一些事情,不能逼的太紧了,否则适当其反。’这是原话。 许南烛对外公并没有心怀感激,可正如杨直所言,自己还需要成长,年轻气盛难免意气用事,定州城的惨剧就是警示,年仅八岁的芳华如今一夜白头,私底下也有很多人不解,“为什么要留下一个祸害,难道殿下就不害怕被她躲在背后刺一剑?” 听到这些议论声,许南烛就不由想起了曾经在怀州晋王府的日子,那时外公听到这些话会如何感想?可会跟现在的自己一样,心有不爽,却也期盼着那天到来。 芳华坐在潮湿的木墩上,一双冻得发红的小手捧着一本剑谱在认真阅读着,右手偶尔也会象征性挥舞几下,像是在练习剑招。她很勤奋也很爱学,很多不认识的字都会耐心抄下来找人询问。 放下剑谱双手握剑跨步转身挥剑,木桩上一道道深浅不均的剑痕,一块残破碎木飞了出去,许南烛伸手去抓,碎木被风一吹,打了个旋从指缝间穿过,不信邪再次探手,仍旧落了空。 绒雪飘落在身上,望着落在地上的碎木,自言自语道:“求而不得,去而不能,得而不惜。” 祈年将酒壶递到殿下面前,后者接过喝了一口,这酒入喉略烈还带着一股苦涩,居是比老容喝的青竹酒还要难喝上几分,反手将酒扔了回去,“这酒差了点。” 端着酒壶大口豪饮,抬手用袖袍擦了擦嘴,嘿嘿一笑,“以前若有这一壶酒管它好坏,几个兄弟轮番抢着喝,那滋味比家乡的水都甜了不知多少倍,现在好酒多的都看花了眼,却再也喝不出其中滋味了。” 许南烛夺过他手中的酒,拧着眉灌了一大口,辛辣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炸裂开来,越想要尽快适应这烈酒,身体反而越抗拒,终是在猛灌之下吐了出来。 祈年抬手轻拍殿下的后背,笑道:“喝不惯就别勉强了。” 酒异常上头,许南烛脸颊浮上酒晕,将酒壶递了回去,沉声道:“你会怪我?” 抱着酒壶的祈年没有再饮,只是轻轻摇头,“主公让我帮你守住幽州十年,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唾沫一个钉,谈不上怪与不怪,尽责就好。我有我的使命,你有你的决定,那都是十年后的事情了,十年之后这幽州总归还是要交回到你手中。”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二十三章、黄金台 摘星楼这个名字是杨直亲自提笔,居说为练习‘摘星’二字苦练了很久。 许南烛奋笔疾书,停笔走到楼台前仰望似近在咫尺的星辰,好像一伸手就可以摘下天上的星星,“白昼之光不知夜色之深,万家璀璨的灯火,不知哪一盏为我而亮。” 抱刀的老魁瞥了眼案桌上的字,似笑非笑道:“小娃娃,你这字怎跟鸡刨的一样,当真丑,丑的一塌糊涂。” 老魁怀里的刀不似北玄刀窄又不如北蟒刀长,八寸黑刀雕刻豹纹,居是比寻常刀还要短一些,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在他这倒是行不通了。 随手扯下一条猪腿就塞进嘴中,满嘴油腻,仗余身高的老魁明显很中意这烹饪考究的乳猪。刚才管事没忘记给殿下捎带了几块洗干净去皮的地瓜,许南烛坐在他面前慢慢啃着脆甜的地瓜,琢磨着弄个感人肺腑的开场白,要不然杨直这些年好吃好喝供奉着,不白瞎了这人情。 不等眼珠子偷偷转悠的许南烛打完小算盘,老魁直截了当道:“你不是练刀的那块料,爷爷这身本事你也学不来,甭惦记。” 干瞪眼的许南烛,心说娘勒碰上个脸皮厚度不分伯仲的对手了,小心翼翼问道:“你这身本事不收个徒弟白瞎了,我这块料不好,但能保你吃喝不愁啊。” 老魁噗嗤笑道:“你小子,是想说有奶就是娘是不是?我这辈子就俩心愿,证明刀比那娘们耍的剑要厉害,去云之城打败天下第三剑客东方宇轩,赢了爷爷就是天下第一刀客,即使败了也能瞧一瞧掷剑入云,漫引手执鞘承,剑透空而入的风采。至于你这小小幽州城爷爷还不屑的放在眼里,等待满这最后一年,你想留爷爷,做梦去吧。” 云之城位于北海之滨,东临声振寰宇 的稷下学院,城主东方宇轩近三百,却成名足足有二百七十年,八岁练剑,悟剑道于十七,三十岁熟读天下剑谱得自创无痕剑法,是当之无愧的武学奇才。 二十岁便晋升绝世高手行列,五十七岁挑战刀圣方乾,硬生生用一指击碎了玄铁所铸的‘下霸’,一时间名动四海,风光无二。 八十岁挑战武当剑痴李梦白,惜败于秦川之巅,自此以天下第三自居,这使得江湖武林口碑载道的十大高手排到了第十三,榜首与榜眼的宝座空悬百年矣。 近百年,出了两个绝世高手,新剑仙李忘生,抱着一柄木剑,求败却不败,曾与东方宇轩交手八次,四胜四败,位列超一流高手排行第四。 另一个却十分神秘,只知所用一柄赤红色的刀,单枪匹马走江湖,败于他的剑客便要弃了剑道,惹来很多江湖剑客的不满,未曾有过败绩,近十年却是再未听闻到关于这位的任何消息,仿佛人间蒸发了般。 许南烛苦涩道:“那你若死了,这身本事岂不白瞎了?” 老魁吐出骨头,道:“白瞎了也不传给你,你小子在我这白折腾,说不教就不教。” 许南烛喟然长叹,摇头苦笑道:“不教就算了,反正方乾那老小子不也输了,跟你学顶多也是二流,不,三流。” 那老魁相貌粗犷,心思却细腻如发,拍拍肚子,心满意足打了个饱嗝,嘿嘿道:“娃娃,一看你眼珠子转,爷爷就知道你动什么歪念头,咋滴,想激我是不?实话告诉你,若非当年杨直那混蛋耍计,洪玄公出力,我能被迫待在这鸟地方九年?趁早哪凉快哪呆着去,惹急了爷爷,爷爷把你这清凉府给拆喽。” 许南烛对于杀人如砍菜切瓜的老魁,捉摸不透心思,索性不再贪图练刀,起身抻了个懒腰下了楼。 有着过目不忘本事的许南烛挑了十几本称心如意的刀谱,在院里练着,内容熟记于心倒是不必再去翻腾秘籍,可有些刀谱口诀光是看着就云里雾里,更别说真正运用到刀上。 青蟒刀法,其中有一段‘刀震惊龙,游蟒似弓’。这让许南烛百思不得其解,这几个字分开看都认识,可结合到一起便是晦涩难懂。 要说这刀比剑厚重,高手中的拔尖高手也没听说有刀鸣的,要不是自己孤陋寡闻便是这刀断了发出的清脆鸣声,杀敌的刀剑若真这般容易断,那还是杀人利器,只为听个响? 想不通索性不想了,揉着日出的方向也到了玄竹那小妮子吃药的时间了,心中琢磨着,今个是割右手还是左手? 清凉王府有四院,居是按照春夏秋冬四景建造,穆玄竹住进了西边的青竹院,历来文人雅士皆独爱青竹,认为竹是君子的化身,是“四君子”中的君子,谓有竹之七德,竹身形挺直,宁折不弯;是曰正直。竹虽有竹节,却不止步;是曰奋进。竹外直中空,襟怀若谷;是曰虚怀。竹有花不开,素面朝天;是曰质朴。竹超然独立,顶天立地;是曰卓尔。竹虽曰卓尔,却不似松;是曰善群。竹载文传世,任劳任怨;是曰担当。故而有‘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身虽死,名可垂于竹帛也!’的豪情壮语。 穆玄竹坐在凉亭中愣神,一袭白衣,黑发如瀑,眉若轻易烟却是蹙着,杏眸流光,水色潋滟,挺翘的鼻下是点粉色的樱唇,性感中带点小憨厚,这张容颜算不上倾城倾国,可是看上去却是舒服,甚至越看越好看。 许南烛走上前禀退了候在一旁的女婢,坐在她身旁取了个茶碗拔刀出鞘左手在锋刃上轻轻一蹭,握拳挤了些血递了过去。 穆玄竹拧眉,接过呈血的茶碗放在石桌上,从怀里拿出一块锦帕为他包扎好。 许南烛只是觉得玄竹小妮有很重的心事,灵动的双眸只是亮了片刻又暗淡了下去,“月跑泉已有下落,明日我们就启程,今日要不要跟我去黄金台看看?” 幽都自古有登台取名杨天下的不世传统,即燕国时期燕昭王所建的六层高楼,每层设两道关卡,供各位书生答辩,胜者便能继续攀至上一层,败者取酒一杯饮酒而去,直至攀登六层顶台参加雄霸之辩。 幽州招贤台出了不少举世名仕,其天下四大谋士有其二出自此处,后因怀州王将黄金置于六层其上故而改名为黄金台。 武将沙场见真章,文士皆以辩论断雌雄,见过了沙场的许南烛倒也颇想去一睹,诸子百家群舌争雄的场面。 能够并排行驶三辆马车的主干道上如今挤满了人,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虽然听不懂那些文人雅士的高谈阔论,但能够一睹其风采也是极好的,说不定这一届雄霸之辩就能出个举世之人,倒时也能拍着胸脯骄傲的说一句:“那人老子当年见过。” 一袭青竹长袍的女子在路边为人代笔写信收取一些银两,偶尔也会接些为人提字的买卖。整条街的人都对此女子十分尊敬,唤她“小先生”,瞧衣着打扮应是苦寒人家出身,但自有一套原则,老人给子女写信不收一文,再富的商人也不多取一毫。 许南烛咬了一口烤地瓜,有些烫嘴的哈着气,走上前掏出一锭银子放在简陋木桌上,问道“不写信,求教一个问题,这外面的江湖是什么样的?” 小先生搓了搓有些冻僵的纤细玉手,拧眉扫了眼配刀的少年,摇头笑了笑,想来又是一个看了些故事书,便想去纵马高歌浪迹天涯的热血少年罢了,摊开手掌,回复道:“似此一粟,大,可蕴载千古春秋,小,唯一心而已。” 闻言,许南烛有种雾里看花终隔一层的感觉,似懂却非懂,不过能够说出此番言论,想来也不是平庸之辈,想了想,“敢问姑娘名讳。” 小先生不卑不吭,嫣然一笑道:“圣香字天成。” 清脆的钟鸣声回荡响起,百姓簇拥着快速涌向招贤楼,瞧着今日情形怕是又要饿肚子了,叹息一声,抬手将一锭银子放到许南烛手中,转身离去。 许南烛上前拦住小先生去路,双手奉上银两,轻笑道:“今日生意做不成,这招贤楼总归是要去看看,小先生若不嫌弃便随我一起去听一听雄霸之辩,不懂之处也可帮我译文,这银子也就拿的理所应当了。” 小先生蹙眉,这招贤楼虽说天下读书人皆可上楼一试,若能攀至黄金台博得满堂喝彩居是比金榜题名还要有用,可也不是谁都能进,前后三次皆以女流之辈不堪重用而拒之门外,眼前这年轻人当真能带自己进去? 自是不笨的许南烛不等小先生询问,便开口解释道:“我呢,不是什么大人物,花了些钱动用了些关系弄了一个位置,想要一睹雄霸之辩的风采,你若能带我进去那最好不过,倘若闯关失足,就算结交个朋友。” 幽州世家子弟不在少数,愿掷千金只求一席让子女结识一些居士名流的大有人在,为了是广结人脉,或许在不远将来便能以极少的代价谋取更多的谋利。 招贤楼入口处可谓是人满为患,城中派出护卫军维持秩序,两排人墙将闲杂人等隔绝在外,许南烛如一尾游鱼穿过人海挤了进去,眼尖的小卒刚欲开口怒喝,却是被侍卫长怒瞪了一眼,抬手拍了一巴掌。 挨了一巴掌的小卒满脸委屈,可也不敢反驳只是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那翩翩少年,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了。 小先生悲伤凄恻的抬头望向招贤楼,禁不住泪流满面沾湿了衣襟! 百余人入一楼答辩,一轮结束便挥袖走了多半,直至皓月当空,看热闹的人也耐不住天寒地冻纷纷退场,顺利通六关者仅有十七人登上了黄金台。忐忑不安的许南烛在见到那抹俏丽身影后,才舒缓了一口气,端起酒杯缓缓落座在圣香身旁。 比起闯六关答辩的小试牛刀,这黄金台便是各位读书人崭露头角的大好时机,能够语出惊人便可扬名天下,反之则令人唏嘘,能够登上六层之巅的每一位读书人,哪一个不是满腹经纶,若真胸无点墨又岂能顺利通六关? 雄霸之辩并无刻意设题,在座各位均可评论天下大事,无忌口,若有人不认同则端酒起身反驳,胜者饮酒一杯,败者饮酒三杯自当离去。 ‘四权’五圣,排行天下仕子名流榜首的冯道与榜眼王阳明坐在正副首位,其余人皆按人气大小排次而入座,圣香没什么名气又是一介女流备受非议,则被安排到了末首,单独一桌。 上一届雄霸之辩,冯道与王阳明各抒己见不分伯仲,一番番慷慨言论,语惊四座,前有‘欲以一人之力改变世道人心’的狂妄言论,后有‘吾心无我,无愧良知!此心光明,亦复何言!’的高昂言辞。 每年登上黄金台的读书人所言所行都有专人记录,而那年两圣之间的高谈阔论更是被天下人传阅,引以‘做人当以冯道圣,做事唯以王阳明’的赞誉之言,视为天下读书人终身奉行之事。 钟鸣三声,以昭示雄霸之辩的正式开始,一轮饮酒之后共有三人遗憾离席,所言所论皆以天马行空才气纵横为准,能够把鹿说成马那是能耐,越是晦涩难懂越能彰显其才华横溢。 对此许南烛颇感无趣,心说怪不得祈年和玄竹小妮不愿来参加,显然是早已知晓其中枯燥,可身旁的小先生到是听的入了神。 “为何读书,为何而言,为何而论?” 王阳明此言一出,台下寂静一片,先后三人起身回答,但均被冯道驳的哑口无言羞恼离场。 小先生端起酒杯眼神迷离,沉思良久,缓缓起身不卑不亢,气势高昂道:“书犹良药,善习者可医愚,以古之学者为戒,以补不足也。若天下求学问的人皆以取悦别人,向他人夸夸其谈,不为立济天下百姓,只为自身需要,涵养德性以求做官乃为不耻,学问如植果树,逢春可赏其花,立秋可获硕果,若只取不植,焉有不枯之时。世人皆可为尧舜,生而为人,此心光明,与圣贤无异;若自甘降格为混沌度日的愚夫俗子,岂非悲事!学不立志,如植木无根,任其卖力浇灌,朽木焉能逢春乎!” 这一辩便是讲了半个时辰,起身答辩者都以少言深辩而论,可圣香却是反其道而行,不故意卖弄学问,反倒是直言不讳,出口无忌,天下读书人皆包含在内,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此话一出,众人哑口无言,无一人起身反驳。 雄霸之辩结束后,冯道和王阳明有意收圣香为徒,到是没有芥蒂是一介女流。 圣香明眸善睐嫣然一笑的正视许南烛,双手贴于小腹前,鞠了一躬。 许南烛双手将她托起,轻笑道:“今年雄霸之辩的榜首唯小先生莫属。” 圣香莞尔一笑道:“等我求学归来,定效犬马之劳!” 天渐渐破晓,天空还镶着几颗残星,大地朦胧,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东方天际浮起一片鱼肚白,泛黄的白衣上打着补丁,几株青竹画在其中点缀,单薄的背影在余晖下拉的很长很长,小雪将至,亘古不变的春风总会驱散严寒。 许南烛摊开手掌,掌心有一粒当归子。 小先生背身挥了挥手,喊道:“圣香一介女流之辈,才疏学浅焉能入大人慧眼,待当归之日,那些比我本事更强的人,必然会闻风千里昭昭赶来,于四方贤良,争趋归幽。” 许南烛眯眼看着掌心的当归子,自喃道:“有得必有失,可我是个贪心的人啊。” 祈年左手握剑,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到殿下身旁,双手抱拳行了个臣子礼节,轻声道:“殿下,北玄奴逃到了咱们这,璃阳王朝那边派人前来交涉,该当如何啊。” 许南烛将当归放到祈年手中,抬手遮住刺目的阳光,透过指缝依旧看不清,叹息道:“派人给刚才那丫头送些钱,去稷下学院求学也不能穿的太过寒酸,至于璃阳那边弄几个死囚犯打发下就好了,这些人是奔着我来的,岂能寒了他们的心?以后莫要再说北玄奴这种话了,你忘了我也是北玄人,好好安置他们吧。” 祈年捧着手中的当归,一时间不知殿下究竟是何意,赶忙领命道:“属下这就去办。” 初下雪时,往往雪片并不大,也不太密,如柳絮随风轻飘,随着风越吹越猛,雪越下越密,雪花也越来越大,像织成了一面白网,丈把远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北风似刀,来来往往的人们却忧愁满面不知何所迫,许南烛抬手接住一片雪花融在掌心。 常听人说,白昼之光可驱散世间黑暗,可我的世界为什么总是阴雨绵绵?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雪花抵挡寒风的袭击归于大地,美而短暂,化为水滴的雪花那是它的眼泪,雨能否知晓雪的悲?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客行!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二十四章、江湖客 鹅毛大雪遮人眼,北风哀嚎,恼人时。 许南烛牵着马车站在幽州城门前回头眺望,往事不胜思,细细数来好景也不过只有那些时日,翻来覆去地搜寻也不再多。 高大魁梧,身披重甲左手拎着一块半人高的巨盾,一张坏坏的笑脸,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虎背熊腰的身躯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小主公,你此番前去桃花谷,路途遥远,虎痴请命护你一路平安。” 鬼才祈年笑着摇摇头,他抬手轻拍岳斌肩膀道:“主公此番前去是救穆姑娘,你这脾气若跟着去了,只有闯祸的份,倒时是主公护你还是你护主公啊?” 一道俏丽身影从城楼上跃下,身姿矫健轻盈,稳稳落地,一头黑发高高挽在后,白袍轻甲与飘落的雪花融为一体,黛眉如画,丹凤眼桃花眸,狭长而妩媚,肤白如玉,标准的美人瓜子脸,俊美非凡,不似人间俗物。身后背着一柄暗红色长弓,腰间配两把短匕,本就傲人的山峰被弓弦勒出一道水岭,好大的杀气。 虎痴起身撞开祈年凑到她身边,搓了搓手,嘿嘿道:“雪妹子也来了。” 后者被撞了个踉跄,蹙着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拍拍身上的积雪冷哼了一声。 姬如雪单膝跪地双手托在身前,拱手道:“姬如雪,参见主公!” 祈年也紧跟着跪了下去,抱拳道:“参见主公。” 虎痴岳斌双手贴于小腹,也不管丢在地上的盾牌,委屈的撇着嘴站在一边,瞪了一眼祈年,可当与姬如雪对视时,立刻满脸堆笑一副讨好模样。 许南烛脸上挂着浅浅笑意,虎痴这小心思几乎都摆在了脸上,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够看出来。 虎痴回头望向幽都城门,拧着眉疑惑道:“叶子凡这厮是不是不知晓主公要走,怎地也不来送一送?” 祈年没好气的瞥了眼岳斌,解释道:“主公,叶子凡心里其实还有些不服你,老主公对他极好,可洛阳一战......” 许南烛摆了摆手,轻声道:“我不怪他,你们都起来吧。” 虎痴扭扭捏捏凑到跟前,拽着主公跑到马车一旁避开两人耳目,小声问道:“主公,能不能下令让雪姑娘嫁给俺。” 八尺的汉子面露羞涩,当真有一种别样的可爱劲,怪不得外公如此宠他,轻轻摇头,笑道:“这个你得自己去追,我下令她就愿嫁啦?对自己有信心点,你不差,再说了,你跟雪姑娘接触的时间不是比祈年那小子还要长,机会多多,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 虎痴拍了拍额头,恍然大悟道:“听主公一言,胜读百年乃至十年的书啊!” 许南烛轻笑摇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心说你连字都认不全还读书呢,跳上马车朝着三人摆摆手,马鞭一挥,朝着远方而去。 姬如雪眼中杀气弥漫开来,转头看向祈年清冷道:“你素来跟叶子凡走的近,可不要忘了老主公生前的叮嘱,若你俩心思不端正,我手中的弓箭可不认人。” 不给祈年解释的机会,姬如雪转身离去。 岳斌左脚踢盾,身子前倾,双手握住盾托用力一轮,黑盾重重砸在地上掀起一阵狂风,故意撞了一下祈年,瓮声瓮气道:“俺没读过书,没那些花花肠子,老主公说啥就是啥,若你真当了叛徒莫说雪姑娘不会留情,俺也不会放过你。” 祈年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连连叹息,骂道:“你他娘找揍是不是,老主公为小主公赴死,叶子凡心中总归有些怨恨但不至于造反不是?” 虎痴也不听解释,拖着盾牌一路小跑追雪姑娘去了。 安平县,一个还算热闹的小镇,老一辈的人独爱黄鱼,小黄鱼身体肥美,大多常以油炸烹饪;大黄鱼则以清蒸居多,因保留其鲜味,更是备受推崇,各地达官显贵愿掷千金求.购,因此各地商贩也络绎不绝。 芦苇簇拥在河边,阳光洒在水面泛起粼粼波光,撑船的渔夫注视着水面,偶尔挥洒一网总能收获颇丰。 许南烛叼着一根芦苇杆,背靠在车厢上慢悠悠的赶着马车,距离百米处有一家酒馆,抬手敲了敲车厢问:“要不要去吃杯酒,整日啃这难以下咽的干饼,都快吃吐了,听闻此处黄鱼可是一绝,要不要去尝一尝?” 穆玄竹掀开门帘,“储备的干粮也不多了。” 篱笆围绕的小院里,搭了个棚,几只肥硕的鸭子在一旁翻腾着松软的泥土,实打实的农家小馆,衣着袒露的美少妇端着菜吆喝着,瞥见两位年轻人推开栅门走进来,堆着笑脸迎了上去。 她红衣罩体,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一双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裸露着,就连秀美的莲足也在无声地妖娆着,搂住少年手臂,胸口雪白更是露了露,在这寒风中也不嫌冷。 穆玄竹拧眉,上前一步挡在了身前。 美妇捏了个兰花指,掩唇轻笑出声,“两位客官,想吃些什么,别看我们这乡村野店,厨子手艺可不差,各色的菜系也会一点,只是价钱呵呵...” 食指和拇指有节奏的摩擦,许南烛心领神会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她那白皙掌心,别看年纪有些大,这双手保养的倒是比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还要好。 寻了一个僻静的位置坐下,许南烛揉了揉略微酸涩的脖颈摘下腰中配刀拍在桌子上,扯着嗓子道:“店家将你这的好酒好菜统统拿上来,牛肉有多少上多少。” 穆玄竹有些洁癖,用不惯公用筷子,从怀中拿出锦帕用水清洗赶紧又仔仔细细擦拭好。 瞧着玄竹小妮这清冷模样,就忍不住想要逗一逗,每次都会换来一阵白眼或挨两下粉拳不痛不痒,心说莫不是自己有受虐倾向? 美妇亲自将菜一一摆上木桌,抬手欲要拿鸣鸿刀却被制止,当即谄媚一笑,“红尘酒家的规矩,一个故事,换一壶酒。” 许南烛浅笑看向美妇,道:“我若讲完故事,姐姐的酒窖怕是要空了,姐姐貌美心善,我怎忍心。” 美妇笑的更加灿烂,伸出白皙葱郁的手指轻轻在面前少年脖间划过,她的装束无疑是极其艳冶的,但这艳冶与她的神态相比,似乎逊色了许多。她的大眼睛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雾绕地,媚意荡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丰泽,这是一个从骨子里散发着妖媚的女人,吐气如兰说了句‘小嘴真甜’转身离去时还不忘抛个媚眼。 两双木筷‘啪’的一声拍在了木桌上,许南烛这才将目光从美妇身上收回,侧头看向阴沉不定的玄竹小妮。 穆玄竹没什么好脸色道:“看够了没。” 许南烛摸了摸鼻尖,夹了块牛肉放进嘴里咀嚼着,“她那双腿能夹死人。” 穆玄竹拧眉,瞥了眼那美妇一眼,轻声问道:“她练过武?” 许南烛噗嗤笑出了声,往玄竹面前碗里丢了块挑好刺的鱼肉,道:“吃饭吧。” 邻桌的客人吃饱喝足跟美妇调侃了几句,结果被弄了大红脸狼狈的往院外跑,路过许南烛身旁时不小心撞了一下。 “抱歉,抱歉!” 许南烛笑着摇摇头,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这中年男人风月场上经验不足才反被美妇说红了脸。 躺在栅门旁的小乞丐见男子走来,将腿故意往他必经路上伸了伸。 “哎呦!”摔了个狗啃泥,起身时不忘恶狠狠瞪了小乞丐一眼,爬起来就跑。 许南烛纳闷,按理说这乞丐绊倒了男人,他应该生气才是怎反而落荒而逃了呢。下一秒,一个熟悉的钱袋子从小乞丐手中高高抛起,这时才发现腰间的钱袋被人偷了。 小乞丐穿得虽然破烂但很干净,腰间挂着一个酒壶,手中拎着一根鸡腿,在走到许南烛身旁时挨着坐了下来,闭目嗅了嗅,一脸满足。 随手将钱袋放在桌角,咽了咽口水,啃了一口鸡腿满嘴油腻,“以后注意点,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还未来得及出言感谢,美妇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小乞丐身后,揪着他的耳朵用力一拧褪去了风情万种的姿态多了几分泼辣狠劲,骂道:“老娘这些年养的鸡鸭全都便宜你小子了,连声谢谢都没有,还消失了好几天,我还以为你小子被冻死在了荒郊野外呢,现在知道回来了?” 小乞丐疼的连连哀嚎,赶忙求饶:“姐姐,我错了,等我有了钱一定加倍还你。” 许南烛从钱袋里拿出一些钱放在桌子上,笑道:“我替他还。” 美妇瞥了一眼,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也不再理会,直接揪着小乞丐进了堂屋。 “知春姐姐,疼!我的耳朵啊!” “知道疼,说明你还活着,今个要不把你小子治的服服帖帖,姑奶奶就跟你姓。” ‘砰’的一声房门关上,紧接着便想起了杀猪般的惨叫声,还在吃饭的客人们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依旧笑谈着丝毫没有被影响。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二十五章、神秘莫测的酒铺老板 一顿饭吃的马马虎虎,心说要是能够来一壶酒就完美了,不过许南烛也不是挑剔的人,能够在这乡村野店吃到正宗的清蒸黄鱼已经很满足了。穆玄竹吃的不多,只是挑拣了一些清淡爽口的吃了些。对此许南烛也并没有多说什么,毕竟一个女子不管嘴上怎么说,在心里都是极其害怕身材走样。 栅门被人一脚踹开,吆喝着:“拿你店里最好的酒,最好的肉来。” 许南烛侧头打量了几眼,这些人穿的都是粗抹布大衣,一脸横肉,而且都配着刀。 他们也仔细打量了许南烛几眼,然后走到一旁坐下了。 小二正趴在桌上打盹,被这一嗓子吆喝声叫醒,猛得哆嗦一下,惊醒过来,裹了裹身上破旧的大衣,尽管察觉到对方不像是吃客,但他依旧笑着,毕竟这开门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 虽然这些事以往都是老板娘在做的。 小二弓着腰迎上去,陪着笑脸道:“几位客官,要些什么?” 为首大汉不满的瞥了一眼小二,目露凶光,“把你店里最好的酒,最好的肉端上来听见没?” 小二赶紧点点头,又问了一句:“不知几位客官要多少?” 为首大汉扯着嗓子呼道:“有多少,就他娘来多少!” 小二倒也有几分眼力劲,见面前几位客人可不像是掏得出酒钱的货色,端着皮笑肉不笑的笑脸道:“这位客观,本店都是先付钱后上酒菜。所以什么肉要几斤,还是提前说好为宜。” 大汉将手里的刀往桌上一扔,沉声道:“老子没钱,但你一定有钱。” 小二懵了,这开门做生意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碰见有人劫财劫到自己身上,简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啊。 为首大汉见小二挡着碍事,扬起手一巴掌将他扇倒在地,扛着刀走到许南烛身旁,嘴中叼着一根芦苇杆,怒目而视,“小子,识趣的掏钱,别逼哥几个亲自动手。” 许南烛苦笑,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偏偏这几个家伙不知死活竟打到了自己身上,瞧着洒了一桌子的茶水,皱眉道:“二两银子。” 大汉将口中芦苇杆吐了出去,阴笑道:“光你这身衣服都不止二两银子,还有那位漂亮的姑娘,若你当真没钱就把衣服脱了给我,那姑娘给哥几个爽爽,饶你一命,这笔买卖划算吧。” 许南烛扣了扣耳朵,侧头露出个笑脸道:“这茶洒了,你得赔我二两银子!” 大汉顿时气急,整张脸憋得血红:“你小子脑子有问题还是听不懂人话,老子今天是来打劫的,你若不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我杀了你!” “打劫?”许南烛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一本正经地站起了身:“那你也得赔我二两银子。” 穆玄竹原本阴沉的眸子顿时展露了笑颜,附和道:“我这茶也没喝,总共是4两银子!” “妈的,找死!” 一名大汉抡起刀就朝着许南烛脑袋砍了下去。 刀在距离许南烛头皮一寸的时候突然顿住了,尽管大汉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张脸憋得涨红,仍难前进一分。 许南烛转过身,手指在那刀刃上轻轻一碰,那大汉顿时后退了五步,要不是身后兄弟们拖着恐怕得摔个四脚朝天。 而大汉此刻却是心中震惊,因为他感觉那少年只是微微一触刀刃,就像是吸走了自己全部的力气,他的刀再也无法前进一毫,虽然只要再前进一寸便能砍掉他半颗脑袋,却也只能眼睁睁瞧着少年轻而易举的躲了过去。 许南烛双眼微眯,嘴角挂着浅浅笑意:“不知几位,谁结一下账?” “欺人太甚,哥几个一起上。”为首大汉手上大刀一挥,那数十个人一拥而上。 四柄刀已经同时朝着许南烛的头劈了下来。 许南烛抽出鸣鸿横扫而出,咔嚓四柄刀直接被砍断,震得那四人直接倒飞了出去,倒地之时,口吐鲜血,站也站不起来了。 “好厉害的刀!”众人大惊。 许南烛收刀重新坐了回去,手指轻敲桌面,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为首大汉当即扑通一声跪下了,哭喊道:“大爷,我真没钱。” 老板娘气冲冲的一路小跑了出来,瞧着院里大大小小几十张桌子被弄得七零八落,小二也是打的鼻青脸肿,暴怒道:“谁干的?” 紧接着许南烛耳朵一疼,就听见老板娘质问的声音响起:“是不是你?” 大汉们见状急忙勉力站了起来,一个个扶着彼此的跑了出去。 许南烛满脸通红抬手欲拦,可耳朵一阵剧痛,当即怒而摸刀,可却被老板娘随手给拍了下去,右臂顿时使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只能任由她牵着走。 穆玄竹拿起一根筷子,快速丢掷了出去。 老板娘随意伸出食指一弹,那筷子便改变了方向刺入了一旁木墩中,入木三分。 得到喘息的许南烛赶紧一个跨步闪身躲了出去,怒骂道:“老子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咋不分青红皂白呢?” 老板娘掐着腰,眯着眼睛,皱了皱眉道:“拔刀相助?姑奶奶还得感激你呗?” 许南烛揉了揉略微有些发麻的右臂,急忙抱手:“大恩不言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应该的!我着急赶路,还望后会无期!” 赶紧拽起一旁还在发愣的傻妮,便是朝着门口跑去,突然一支白皙的胳膊出现在眼前,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许南烛抬头,看到了老板娘那妩媚的笑脸,她慵懒的将手下移,懒洋洋慢悠悠的做了个抓取的动作。 老板娘勾唇一笑,“怎么不走了,不是急着赶路嘛?” 瞧着她那只白皙透红的玉手都快贴到裤裆了,哪里还敢真往前走,深吸了口气露出个笑脸,撒娇卖俏道:“姐姐,你看我这不也是好心办了坏事嘛。” 穆玄竹冷哼一声,甩开被牵着的手,说了句‘车上等你’便扬长而去。 老板娘伸手搂着他的腰,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脸,摊开手掌道:“看在你生的俊俏又会说话的份上,二百两银子!” 许南烛嘴角一抽,心中暗骂了一句,嫩娘勒,这几个破桌子能值二百两银子? 见软的不行索性直接后撤一步,拔出鸣鸿刀怒道:“今个小爷要走你还能拦得住我!” 老板娘掩唇轻笑出声,下一秒身形一闪,直接反手握在刀柄上用力一夺便抢了过去。 许南烛不服气的踏步猛追,挥出一拳直冲面门而去。 老板娘右手拖刀用侧面一挡,便是抬起一脚踹了过去,后者直接倒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许南烛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鸣鸿刀飞射而来,噌的一声入了刀鞘,抬头一看,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自己跟前。 老板娘抬手抚上胸口,一副心疼模样,柔声道:“疼了吧,不要在姐姐面前耍刀,我玩刀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小乞丐鼻青脸肿的从堂屋里走出来,瞧着这一幕刚要转身跑便是被一只玉手按住了肩膀,这一次许南烛到是看清楚了老板娘精妙的身法,心说怪不得一位妇道人家敢在荒郊野地开酒馆,当真有两把刷子。 望着比自己还要凄惨的小乞丐,许南烛不由投过去一个同情的目光,怎奈同是天涯沦落人谁也帮不得谁。 老板娘如拎着两个小鸡仔般轻松的将两人扔到地上,拍拍手掐腰,魅笑道:“没钱好说,留下来给姑奶奶刷盘子。” 天色渐暗,许南烛和小乞丐被扣押在了厨房卖力的刷着盘子,这小小一家酒馆连个内院都没有,也不知哪来的这些盘子,仿佛两三年的存货全在这了。 小乞丐摸了摸红肿的脸颊,倒抽了一口凉气,愤愤不平道:“等我再练个几十年,我看知春姐姐还敢再对我动手!” 许南烛问道:“那知春姐姐,何许人也?” 瞥了一眼许南烛的小乞丐瓮声瓮道:“提起她就生气,我以后行走江湖跟十大高手切磋,人家一听我被女人打过,还是一个老女人,那岂不是丢人丢大了。” 许南烛噗嗤笑出了声,那何止是丢人丢大,简直就是无地自容了都,不管怎么解释,人家只需要说一句‘你被女人打过’便是百口莫辩,有些同情的看了眼小乞丐,轻笑道:“等你有能力挑战十大高手,估计她早已经嗝屁了,打是打不过,可咱年轻啊!慢慢耗着早晚给她送走,到时死无对证,不是任你狡辩?” 小乞丐眨了眨眼睛,捂着红肿的侧脸摇摇头道:“知春姐姐也不是坏人,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差点没饿死冻死,是她收留了我给我饭吃,恩将仇报那是小人,不跟你说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刷碗吧,免得一会没饭吃。” 闻言,许南烛倒是乐了,可这小乞丐反倒是幽怨的紧,默不作声的低头刷碗,任由他怎么说都不再理会。 好不容易刷完了碗,小乞丐一溜烟的就跑没影了,本还想着多打听些关于老板知春的消息,琢磨着该如何脱身,整整二百两啊,要靠着刷碗还清还不知几辈子才能还的完。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二十六章、水中练刀 知春这女人心思难以揣测,喜怒无常,但对穆玄竹倒是分外热情,两人坐在堂屋品着茶吃着糕点,好不惬意。晚饭没有刻意准备,就是白天剩下的一些边角料放在锅里乱炖一通,味道是差了点,但胜在能暖身填饱肚子。 几个人围绕在一个大铁锅前,用筷子去捞,菜肉混杂,狼多肉少,想要多吃几块便要各展神通。 初次体验这种吃法的许南烛觉得新奇不已,汤底翻滚间一块鸭翅漂浮上来,立马下筷,快准狠。 小乞丐显然是老手,只是轻微用筷一夹挑起托碗便要去接被抛到天上的鸭翅。 许南烛反手一拍,手中碗顿时飞出抢先一步接住。 两人对上一掌,各自后退半步,小乞丐抬手接住鸭翅反手一推将空碗送了回去,放在鼻下嗅了嗅到也没吃只是将它放进了碗里。 贾厨子和小二早就见怪不怪,趁着两人争夺鸡翅时赶紧挑拣了两块肉放进嘴里,哈着热气。 小乞丐朝着许南烛一笑,便又跑到锅前开始挑挑拣拣,等到锅里的好东西几乎被捞了七七八八,他这才停手端着碗朝着门外跑。 在筷子上没有胜过小乞丐,心有些不爽,简单吃了两口便起身去练刀了。 来到芦苇岸边,许南烛沉神静心,摒弃杂念感受刀意。尽管刀谱说的再详细若感受不到其中意境也只是学了个形,真正的高手可以指为剑,以叶为刀。 取其意忘其形,方能达到至高的境界。 昔年武当李梦白以剑意开万里晴空,秦川之巅与东方宇轩一战,成为江湖上的传说,流传至今。 武当一时名声大振,多少人踏破了门槛想要学个一招半式。可武当素来是清修之地,凡入山弟子皆不许滥武,违者当以废除武功逐出山门,练武不能随意出手,更不能斗强好狠,那还练个锤子,因此上山拜师的人也越来越少。 李梦白飞升后,武当更是渐渐淡出了江湖,关于其传说也只定格在了吕祖洞宾与李梦白两人身上,也有人借此打趣“武当自梦白祖师飞升再无高明剑招可言”以及“练剑不去武当山,练刀不学方乾儿”等言论。 双眸一睁,右手拔出鸣鸿朝着面前芦苇横劈一刀,刀归于鞘时,岸边的芦苇丛方圆十米内皆被拦腰斩断。容七曾经说过刀虽无剑招巧妙但重在狠厉,一刀可比三重剑,普通武者能够将暗劲注入刀神,以波浪般层层荡漾而出,那便已是极致。可真正的用刀高手可随意控制整体的力量,所挥一刀便抵万军浩荡之势。 许南烛私下里也问过老容,“你他娘说的这么邪乎,你一刀可使出几层暗劲啊?” 老容每次都是嘿嘿一笑,颇有些羞愧的嘀咕一句:“不多也就七层!” 当时还不知‘七层暗劲’究竟是什么境界,但能够看出老容倒是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反而惭愧不已,索性也没放在心上,可当真正练了之后才知道有多艰难,至今许南烛也没能练出一层。 抬头望了眼星空,夜色下芦苇荡极美,许南烛有些开始想念老容了,有他在身边总是有扯不完的皮,唠不完的江湖事。 “这刀法谁教你的?” 知春双手环胸,迈着莲花微步缓缓走来,只是脸上却没有了妩媚笑脸。 许南烛转过身看向老板娘,露出个讨喜的笑脸,嘿嘿道:“自己悟出来的,要不了几年这江湖上便是能出一位刀仙。” 知春蹙着眉,一泓秋水的双眸微微眯起,抬手间一块石子掷进了湖中荡起层层涟漪,沉入湖中。 “武当凌云步还未入微,所使刀法应是方乾所创的霹雳刀,苦练了不少时间吧?只可惜内劲都未曾练出来,估计教你的那位高人也是个半吊子。”缓步走到他身旁,望着被刀所拦腰折断的芦苇荡,右手呼拿间一节断掉的芦苇归至手中,侧身递到许南烛面前道:“切口都不整齐,可见只是入了个门,还妄想成为刀仙,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许南烛惊呼:“呦,没看出来知春姐姐内行啊。” 知春冷哼一声,一个横跨步抽出许南烛腰中配刀,转身间一刀挥出,周身崩发出来的暗劲一层叠一层足足有五层,湖面翻涌轰鸣五声,犹如瀑布从高中坠落融入湖中翻滚起来,不少鱼被直接震死漂浮在了水面上。 将刀递到了许南烛面前,冷哼道:“你跟那老东西之间有什么,我懒得问,但你不能辱没霹雳刀法的威名。” 这刀法明明是老容教我的,难道他就是方乾? 一时间搞不清事情缘由的许南烛蹙起了没,一双眼珠子微微转动,心里编排着故事,用方乾那徒弟的名号好好跟这老女人学个一招半式,回去了也好跟老容炫耀一番。 秉持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优良传统,正想说些个煽情的话语却是被知春一副老谋深算的眼神给看慌了。 知春伸出纤细手指戳了戳许南烛的眉心,直截了当道:“别在那瞎琢磨了,你想练刀我可以教你,但需要你帮我一件事。” 许南烛揉了揉鼻尖,“只要你肯教我,别说陪你一晚上了,十晚都行!” 话音刚落,便是被知春一脚踢在了屁股上,咕咚一声扑进了水里。 “玄竹那丫头咋就看上了你这么个混小子。”知春没好气的白了一眼。 好不容易游到岸边的许南烛抬头瞧着凶神恶煞的知春,当即站在水里不敢上岸了。 撸起衣袖蹲在岸边瞧着许南烛,呵斥道:“还愣着干嘛,在水里给我练刀,什么时候能把散掉的力集中起来,你小子再给我上岸。” 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的许南烛,岂敢再说嘴,立刻拔刀开始按照知春所说的方式练习,心中则是愤愤不平,等那天要是成了一等一的高手,便要狠狠教训这老娘们一顿。 萧瑟的北风拂面而过,原本还怒气冲冲的焰火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夜间的湖水冰冷刺骨,在水中挥刀,每一刀的力量几乎都被水给卸掉了,渐渐双手不停开始颤抖,起初感受到的那点阻力也随之被麻木所代替。 知春瞧着他脸色惨白,叹息道:“调动内力抵御这股严寒,对你有好处没坏处。” 本以为许南烛是想藏私,可哪知道他连调动内力御寒都不会,只能是耐着性子一遍一遍教,等到彻底掌握之后,知春也彻底失去了耐心,转身离开前丢了句:“就没见过这么笨的。” 临近上午,知春才算是起了床,来到院里转悠了一圈。 小乞丐在卖力修补着木桌凳子,好在今天客人不是很多,偶尔有几位赶路的商人也只是买了些干粮就离开了。 知春颠了颠手里零碎的几枚铜板,不由的连连叹气,心里将许南烛那混小子咒骂了一顿。 穆玄竹走出房门,脸色惨白眉毛和头发都结了一层冰霜,隐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快速走到她身旁将其搀扶住,知春拧眉探手摸了下脉,暗惊好厉害的寒毒! 彻夜未归的许南烛正巧推开栅门,湿透的衣服上还不停往下滴着水,身心俱疲本想好好休息一番,在见到穆玄竹寒毒发作,快步冲了过去,心中不由责怪自己练刀太过入神到是把这小妮给忘记了,拔刀划破左掌取了些许血给她喂下。 穆玄竹惨白的小脸渐渐浮现了一丝水润色,精疲力尽的许南烛一头栽进了知春怀里,喃喃自语道:“知春姐,我已经可以使出一层暗劲了....” 知春抬手拖住他,拧着眉道:“混小子,你不会一晚上都在那水里泡着没出来吧?” 深夜,许南烛闭着眼感受到柔软的绸被带着女子独有的芳香,有些贪婪的嗅了嗅翻了个身,睁双眸却瞧见知春那妩媚动人的笑脸,她抬手拧在大腿上骂道:“你练刀不要命了?” 许南烛咧着嘴倒抽了一口凉气,只是嘿嘿一笑,“姐,你笑起来好像我娘。” 知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沉着脸将许南烛按到床上,用勺子将热汤送到嘴边骂道:“混小子,没冻死算你命大。” 许南烛喝了口热汤,有些烫嘴的拧了拧眉,“姐,你不笑更像我娘了,尤其是你眼角下那颗泪痣。我娘说那是因为前世死的时候,爱人抱着她哭泣时,泪水滴落在脸上从而形成的印记,就连转世都抹不掉的痕迹。” 知春抬手摸了摸许南烛的额头,没有发烫倒是开始说胡话了。 一碗热汤下肚驱散了寒冷,苍白的脸色也逐渐浮现了红晕,鼾声似有似无的响起。 知春为他塞好被褥,瞥见右手掌心上的伤疤,联想起玄竹那丫头寒毒发作的情形,眼神不由温柔了几分,动作也轻了些。在床边坐了一会,这才端着空碗走了出去,临了还特意叮嘱贾厨子多给房间里添一些木炭。 贾厨子连连点头应下,心中揣测,要不了多久那小子可能就成为掌柜了,有必要先打好关系,说不定日后还能涨点薪水。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二十七章、向天下讨取一杯酒醉去 一袭白袍的儒雅老者握着书卷,注视着院中的两棵老树,刺槐和柏树。柏树仍然很顽固,有老茎和树枝,旋转着,旋转着,看来它们可以活数百年。那棵刺槐树稀疏地覆盖着一些细小的树枝,它干燥而僵硬,没有生命力。它太旧了,很难说它是否仍然活着。 国子监大殿为两重屋檐,上覆黄色琉璃瓦,檐角翘起,四条屋脊直达顶部,顶端做成圆型,铜包鎏金,既所谓四角攒尖,正面屋檐之下,高挂着武德皇帝书写的‘尚学’匾额,这块华带匾边框为七彩九龙祥云圆雕,四面开门,门窗装饰三交六碗菱花图案。高大的石基下建水池环绕,池岸用白玉做护栏,四周建有围廊,红色檐柱、廊柱多达数十根,柱间建雀替,大木构架绘以金龙和玺。 先生迟暮两鬓白斑,步履蹒跚走进殿内,一双浑浊的老眼眯着,来到书案前坐下,沙哑着嗓子,一字一句地道:“今个不讲四书五经,咱们聊一个人,怀州晋王杨直,你们说,他是忠将还是反贼啊。” 二皇子郑德站起身朝着范进鞠了一躬,不屑挥动袖袍冷哼道:“肯定是反贼啊,他为了北玄余孽竟然违抗父皇圣命,最后派旧部护送余孽北上占领了幽州,洛阳城前一战我朝黑骑军将其斩于马下,何其快哉!” 范进看了一眼郑德,闭上眼睛点点头,“说的有理,你们是否心中都这样想?” 大皇子郑仁有些怯懦的站起身,谦卑的鞠了一躬,缓缓开口道:“先生我有一事不解,若他真的要造反何不直接挥兵西进,我朝黑骑军虽然勇猛却不如虎豹骑久经沙场若真打起来胜负难论,学生不解。” 范进缓缓起身,连连叹息摇头,摆手示意两人坐下,沉声道:“战国九雄灭其四,与北玄在渭水一战我朝损失惨重,他单骑护主落了个右手残疾。为国将女儿嫁去了北玄,北蟒来犯他请命北上御敌,前后三年战死二十万铁骑换来我朝寸土未丢啊! 是他挥兵攻取汴梁才有如今这天下,女儿被亲手逼死,只留下一外孙存活于世,被天下书生辱骂整整九年,可要论起丰功伟绩就连谋圣李林燕也自叹不如,洛阳城前没有跨出臣子之范畴。他不曾亏欠璃阳半分,到死也只是求了一份人情而已,不算多吧!” 范进迈步走大殿,走到那颗刺槐树前抬手抚摸,眼里满是辛酸。 “先生,为何不向父皇求情?” 抬眸看了一眼不知何时走到身旁的郑仁,只是笑笑,“盛夏的毛蝉从早到晚一直在叫可有人喜它?清晨公鸡只是啼鸣了两声可所有人都在听亦不反感。想说时不能说,能说时已不想说,事世无奈人无奈,举国皆醉我独醒,今日便向天下讨一杯酒吃,醉去吧!” 范进缓缓跪下,朗声道:“老臣先行告退,皇子殿下珍重!” 请辞还乡归于青田的范进将所有文墨焚毁,小书童不解可也不敢上前阻止,心疼落泪。 握着手中最后一本书,低头看见了‘心’字,扯下那一字放进嘴里咽下,侧头看向小书童,叹息道:“我死后你便回老家,若有一日郑仁继位,你就将书桌上那封信交给他,以后都不要再回来了。” 五圣之一的范进在交代完后,逝去。 小书童按照先生吩咐将他焚烧成骨灰放进坛子中,寻了一处风景秀美的地方迎风挥洒,而留在长安的则只是一座衣冠冢。 一生为璃阳王朝鞠躬尽瘁,晚年却一言不发,一策不进,沉默至死。 四权五圣,先后已逝三位,谋圣李林燕被砍了脑袋,观弈道人魏子恭坐化青阳观。但对于井市百姓而言生老病死再正常不过,谁都会有那一天,毕竟圣人不是仙人,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对于身处堂庙的聪明人来说,只见前人去,不见后人归的悲痛又该何从吐诉。 而对于隐士而言,范进之死只有惋惜、悲叹。 “天下无人,范进之言犹在” 范进被称为文圣可谓是毁誉参半,他提倡取百家之长避其短,身为儒生说出此番言论便是被人戳着后脊骨骂了好多年,诸子百家当以儒、道、法三家最为有名。 可他仍然敢直言不讳道出其中利弊,如儒家‘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森严的等级制度是儒家思想的缺点,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这种成分划分是与生俱来的。君王不管多么荒唐,作为臣民只有忠心的份,绝对不能够进行任何形式的批判 ’。且写下三条,为臣之道当以身为镜,敢谏敢言。帝王贵胄当以身效法,知法而犯法则罪加一等。论才德不论出身,后起之秀才能如惊涛骇浪连绵不绝。 在当时引发了无数儒生口诛笔伐,范进只是一笑置之,其后更是在书中写下了这样一句话,“本事大小不在读书多少,反而有些人不宜读书。其一,钻进书中出不来的人不能读书。其二,读书干坏事的人不宜读。其三,天分过高者不宜读书。” 御书房内,书案上弹劾范进的文章堆积如山。不可否认,郑奇渊由衷敬佩,范进与李林燕有着很多相似的地方,同样聪慧过人,又同样倔强而孤独,然而他们本质上的不同导致了他们二人终道路的不同。 与谋圣李林燕不同,纵使他有着‘文圣’如此高雅的称号;纵然他似乎有着孤芳不自赏的清高,但内心深处最在意的,却是育人;反观李林燕却太过功利。 无论是李林燕傲慢回答皇帝“君本佳人,奈何做贼?”那时那句回味的“成功的人称王称帝,失败者沦为贼寇。”还是范进那简单而深刻的回答:“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成害。” 离阳王朝的盛世是靠着李林燕谋略,杨直的奋勇向前拼搏出来的,难道他这个皇帝只是摆设? ‘璃阳以来,一人而已!’魏子恭给予李林燕如此高的评价,可对他却只是一笑置之。 然而当毒死魏子恭,害死李林燕,曹忠贤就顺理成章接替丞相之位。 谋圣李林燕,璃阳第一人?到头来还不让自己给灭了? 宦官一言不发站在一旁候着,心中不甚凄凉,伴君如伴虎,帝王一怒便是要人头落地,揣测圣意也需要拿捏适当否则便是玩火自焚。 郑奇渊将弹劾范进的奏折推倒在了地上,起身冷哼一声,撇下一句“以后这些事情交给曹忠贤即可,不必再送到朕这御书房碍眼”。 陈保胆战心惊的瘫坐在地上,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浑身都湿透了,可见心情突然大好的皇上不由摇摇头。 自从曹忠贤将义女献给了皇帝,从此夜夜笙歌醉心诗词歌赋,朝政大事全部丢给了曹丞相。 可他不知,曹丞相这几年将朝堂上比他有才的人全部革了职,生怕被人替掉。 如今朝堂上的官员已经大半与曹丞相为伍,剩下的无非辞官还乡闭口不言两条路可以走。 而当今皇帝谋害了忠臣贤良,仍不自觉,还以为现在的曹丞相依旧是起初那位兢兢业业的曹忠贤,可有些话他看的很清楚却不能言。 跪俯在地上将奏折一一捡起盖上黄布,连夜将奏折送往丞相府。 清晨时分,曹丞相亲自召集文武百官前往范进墓前吊唁,哭喊声如雷,那叫一个肝肠寸断,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曹忠贤双亲归了天。可坐在车碾上的郑奇渊却一滴眼泪都未掉,吊唁尚未结束便称身体不适回了宫,文武百官退去,唯有曹丞相一人跪坐在坟前,皇帝得知还特意让陈保送去了衣物,生怕这位国之栋梁生病无法顾忌朝政。 陈保站在一旁静静注视着曹丞相,将皇帝的话转达到后并没有着急离开,问道:“曹丞相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璃阳一手遮天,范进死了你不应该开心,为何却如此难过?” 陈保伺候过先皇,是宫中的老人再加上常伴君左右知冷知暖,就连曹忠贤也要谦让几分。 闻言,曹忠贤缓缓起身,擦拭眼角泪水叹息道:“范进死了,我曹忠贤岂非孤寂?” 陈保瞪大了眼睛,幡然醒悟,惊恐万状:“先帝派你去北玄蛰伏,那是你已经.....” 曹忠贤眯着眼走到陈保身前,抬手任由细土缓缓的从指缝流走,忽然张开手掌一把放掉,轻拍他的肩膀甩下一句,“聪明人不说明白话!” 望着曹忠贤大步离去的背影,陈保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眼泪夺眶而出,胸口就像是压了一块巨石透不过气。 “举国皆醉我独醒,日便向天下讨一杯酒吃,醉去吧!” 在奏折上看到范进与大皇子说的这一番话,起初不明真意,可现在他全都明白了,他明白为什么范进会沉默至死。李林燕被弹劾时从头到尾没有辩驳过一句,毅然决然选择慷慨赴死。 原来一切都是他..... 彤云密布的清晨,隐约有一直瘦小的乌鸦越飞越远,身影越来越小直到融入进那一望无垠、萧瑟的旷野尽头。 一串再普通不过的白玉手链,除了装饰外唯一的用途便是丢给当铺换些银两。 想来知春与雪见草两人都是命苦之人,一个不知归期的等待,一个明知不归仍在等。红尘的故事换酒,只是想从旁人的故事中寻觅一个人的影子罢了。 分别时,她没有不舍,或许听过太多悲欢离别的故事早已麻木不堪,心如磐石。 “有一个人一直在红尘酒家等着,盼着。” 究竟知春在那家酒铺等了多久许南烛不清楚,但表面的平淡昭示着心中深处的酸楚,她说“等一个人无非两个结果,一个遗忘,一个遗忘伤感”,在转身的瞬间能够察觉到她的眼眶已经红了。 财迷到了守财奴的知春将几日入账的银两塞给了小乞丐,他摆手告别时偷偷抹了把泪,他没有名字,自记事起便没有见过父母,是一位老乞丐讨饭将他喂大,记事起周围的人就管他叫小乞丐,养育他的老乞丐亦是如此。 “不是谁都能吃百家饭长大,我很幸运!”每次拍着胸脯满脸的骄傲,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有手有脚干点什么不能解决温饱,为何要以乞讨为生?面对这样的问题时候,小乞丐的脸上没了神采,似有些哀怨,“老乞丐告诉我,吃百家饭蒙百家情,这人情是要偿还给天下人的,其实我的志向很大,相当一个大官,但这些年欠下的始终换不清,但我相信不远的将来,我一定能够还清这笔债。” 吃百家饭蒙百家情,这份恩情是一座山,堪比太行、王屋。不同的是太行、王屋尚有愚公带领子孙每天挖山不止,最终被天神背走。而“情”山则无人能挖,无人想挖。“情”之所以成山,皆是因为“子子孙孙无穷馈也。” 小乞丐不懂却瞪大眼睛反驳,“只要是债总有还完的时候,可能时间会长一点,或许一辈子吧。” 在得知许南烛要去桃花谷寻月跑泉,小乞丐来了精神,幼时老乞丐曾带他去过一次,可后来的事情他没有再说下,想来是那乞丐发生了意外。在路上遇到一些暮年乞讨的人,小乞丐总会从怀中拿出些钱给予一些,每次不多也就一个馒头的钱。 直至傍晚时分,小乞丐将最后一个铜板随手丢进一位乞丐碗里,而他自己则端着碗讨饭去了。 穆玄竹捧着热气腾腾的包子,瞧见小乞丐被人从院里赶出来,偶尔还会被人踹两脚,可他只是巧妙避溜之大吉。 斗米恩升米仇的事情自是见过不少,定州城屠杀九十万人,临死都不敢奋勇搏杀仇人而是选择幽怨守军的撤防,自那日后许南烛披上了小灵屠的称号,北部经商要道的定州城尸骸遍野成了名副其实的死人城,至今仍然忘不掉那些人死去前恐惧愤恨的眼神。另外一次则是遇到一位妇人,她的丈夫皆被山贼所杀,不敢找山贼寻仇却怒斥路人的冷漠,这样的事比比皆是。 小乞丐讨了半碗薄粥,穆玄竹偷偷将一个热包子放进了碗里。对此他只是嘿嘿一笑,没有感激道谢而是将热包子掰成两半又分给了一个乞讨的老汉。 穆玄竹拧眉,似有些生气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饭不能吃太饱,否则就不香了。” 小乞丐狼吞虎咽喝完半碗薄粥,吃完手中的半个包子,从酒壶里倒出水涮洗干净吃饭的家伙事,小心翼翼放进包裹中。 许南烛吃了三个大包子,满嘴流油打了个饱嗝,默不作声又下车买了些包子回来给穆玄竹留了些,其余的分给了乞讨的乞丐包括小乞丐。 这一次,小乞丐没有拒绝反而大口吃了起来。 一位年迈的老乞丐兴许是真的饿了,连吃了八个大包子后突然一头栽倒,咽了气。 小乞丐见怪不怪,只是叹息一声,默默背起死去的老乞丐朝着小镇外走,似乎这种事情已经习惯了。 穆玄竹捧着手中的包子,眼里满是自责,“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许南烛只是笑笑,对于这些行乞的人来说能够有一口吃的果腹便能活命,可若一次性给太多,饿极了的人是不知温饱的,直至胃被撑破才会停嘴,毕竟不是每次都能遇到好心人给予这么多,兴许这顿吃完下顿就得饿肚子,贪婪在不知不觉中萌芽,或许用在他们身上很不恰当,但事实往往比书本上写的要残酷很多。 有些事没有亲自触及过永远不会知道,可若碰到一回便是刻骨铭心,许南烛没有阻止她,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老乞丐被撑死,是悲事?还是幸事? 穆玄竹狠狠咬了一口,似乎跟这包子有什么深仇大恨。 许南烛轻声道:“善分两面,翻转间非善既恶。” 小乞丐埋葬好素不相识的老乞丐走了回来,他跳上马车继续赶路,或许是想安慰穆玄竹,他讲了一个故事,“八岁那年,我遇到了一个逃荒来的妇人。当时我讨到了一碗黄米饭,见她快要饿死了,我就沾了点凉水放到她嘴边。妇人饿极了,飞快把饭团一口吞下了肚,还对着我嘿嘿的笑着。等到一碗黄米饭下肚,她忽然神情痛苦捂着肚子凄声尖叫,折腾了良久,声音停了,嘴巴拼命张着,热腾腾的气从她嘴中喷出。” 讲述的时候他的神情很淡漠,就像是在说一件江湖趣闻,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感触颇多的穆玄竹,眼神有些飘忽不定,起身钻进了车厢,她杀过人不止一个,可第一次知道善也是可以害人。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二十八章、黑与白 水天相连的地平线上,由淡青变为淡黄色,渐渐又由淡黄变为绯红、金红,紧接着金光四射,跃出一轮红艳艳的朝阳! 阳光与春风一同经过窗户泄入车厢内,暖风拂动绸被内伊人的耳边发。 然而随风而来的还有一阵阵婴儿啼哭声,越来越近,睁开双眸瞧着他怀中啼哭的婴儿蹙着眉。 许南烛将尚未断奶的婴儿递到她怀里,轻声道:“想办法弄点东西给这孩子吃吧。” 马车行至韩村乡,小乞丐和许南烛正打着盹,整个村子满目萧条一无所见,只有堆堆森寒白骨,一个妇人面带饥饿坐在路边,轻轻把孩子放在细草中间,婴儿哭声撕裂母亲的肝肺,饥饿的妇人忍不住回头看,终是洒泪独自走去。 许南烛上前将钱与一些吃食递了过去,妇人狼吞虎咽吃了些干饼,仍旧不顾孩子哭喊,她眼眶通红无神,自喃着:“我自己还不知道死在何处,我们母子如何能都被保全?” 妇人动作迟缓,孩子的啼哭声越来越大,她再也没有回头。 许南烛抬手拦住欲要上前追赶的小乞丐,踌躇道:“让她去吧。” 陆续经过几次村庄,情况不尽相同,沧州一代旱涝两年庄家颗粒无收,内廷没有拨动一银一粮,税务却是水涨船高,景城内每日虽有施粥却也不接纳外来难民。 当地父母官瞧见分子而食的场景,终是不堪重负投河自杀。 这一路上的骇人听闻,简直惊世骇俗,闻所未闻,宛如人间地狱。 景城内,街市上竟还有肉卖,蓬头垢发的男子跪在肉摊前泣不成声。 小乞丐从背包里翻找了良久才寻出两枚铜板,叹息着摇摇头。 许南烛明白小乞丐想要救济这些人,可城外聚集成百上千的难民,就算掏空所有银两换米熬粥又能维持几日? 兴许是中年老汉哭喊惹恼了肉摊老板,他冲出来狠狠一脚踹在他胸口上,朝脸吐了口唾沫,“奶奶的,再影响老子做生意,今个就剁了你。” 老实巴交的男人,突然愤恨起身,怒目圆睁,他咆哮着揪住衣领,嘶嚎:“你个畜生,畜生!” 围观的人没有同情,反而买肉的人越来越多,每当肉铺老板卖出一块肉,这男人哭的就越发伤心欲绝。 穆玄竹和小乞丐也十分不解,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却惊了两人一身冷汗,“他卖的是人肉”。 逢乱世食人肉者从来不在少数,为了活命谁还会在乎自己性命之外的东西。 许南烛没有亲眼瞧见过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乱世,但见过吃人肉的悍卒,凡是吃过人肉的人,他们的双手会不自主颤抖,脖子以及脸部肌肉会时不时抽搐。 幼时随杨直巡视军营,下乡给退伍的悍卒送贴补时曾遇到一位,那人浑身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肃杀气焰,可那一双粗糙宽大的手掌却颤抖的连碗都端不住。 当时还以为这人估计是酒喝的太多了,可那位悍卒却笑眯眯的道:“人肉吃多了,就会这样,小娃娃你想知道人肉是什么味道嘛?” 初生牛犊不怕虎,还认为这是那悍卒故意恐吓,反而更不怕了。 离去时,杨直才零零散散提起过这位悍卒的过往事迹,“当年与北玄渭水一战,我军被彻底击溃冲散,他躲在一个山洞里饿了就吃死人肉,渴了就饮人血,那股子腥臭味这辈子都洗不干净了。” 肉铺老板握刀的右手偶尔会间歇颤抖,虽然很轻微但很难被人忽略,突然一声锣声响起,蜷缩在角落的难民纷纷挣扎着起身朝着锣声奔走去。 妇人穿着麻衣补丁的衣服,拖拽着一少年的衣袖,“陈泽,去郑大人那的几十号人没一个活着回来.....你别去了。” 陈泽连连叹息摇头,“干娘,我已经决定了。要是我不能活着回来.....就麻烦你替我照顾弟弟....” 望着陈泽离去的背影,妇人哀声叹息,道:“唉,这孩子!” 逍遥府,门前。 满身赘肉的郑横书躺在藤椅上,身后几个美婢用那葱郁纤手揉捏着肩膀,俯身在前的两位美婢,一个负责喂酒,一个负责喂食。 当地县令跪在门前,苦苦哀求,他有些不耐烦的瞪了一眼,“来人将这狗官坠井,免得碍本座的眼。” 几个恶奴显然是老手,当即领命上前挥舞手中木仗便是往死里打,板板到肉,不过多时便已被打的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许南烛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县官身旁,扫视了一众恶奴。 欺男霸女惯了,见有人出头当即更加愤怒,反正打死了有人撑腰,一个个抡起木仗朝着许南烛脑袋挥下。 小乞丐抬手一拳轰出,三根如胳膊粗细的木仗顿时咔嚓一声折断,那三人倒飞了出去,重重落在了地上。 郑横书脸上的赘肉一抖一抖,推开身前婢女,眯着本就不大的眼睛,冷哼道:“小子,扰了本座兴致,你想死嘛?” 许南烛一笑置之,负手而立。 瞧见面前少年腰中配刀,细细打量之下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这刀他认得,居是屠杀定州九十万那位小灵屠! 双腿不由的一软,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一身赘肉都在剧烈颤抖。 “常听人言,恶人遇着恶人磨,不磨层皮不恶人,今个要不咱俩试试,看看谁先掉层皮?” 此话一出,郑横书更是吓破了胆子,赶忙以膝行至身前,搂着大腿哭嚎起来,“殿下我可想死你了,你不知道自从你离开怀州后,小的是茶不思饭不想,都瘦好几圈了。”哭的那叫一个伤心欲绝,眼泪鼻涕一大把,有些嫌弃的一脚踹开,道:“情绪收一收,别逼老子动手揍你。” 郑横书乃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因贪图美色爬上了皇嫂的床,结果不言而喻,被剥夺了爵位官职赶了出来。 起初在怀州待了几年,那时许南烛最大的乐子便是跟这死胖子待在一起,开始他也不服后来被揍了几次也就老实了。 能不老实嘛,正陪着美人闲庭散步聊着春宫,怀州晋王就如门神般出现在了眼前,二话没说便是一顿拳脚相向,身后还跟着几位行伍悍将在一旁冷眼旁观,那剑都拔出了鞘,只要他敢还手估计命就没了,被揍的鼻青脸肿更是胖了三圈,自此得了个外号‘三胖’。 自那之后,这郑横书就学老实了,有什么好玩的新鲜物件都纷纷先送到晋王府。 每当许南烛生气欲要发作,他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也要给逗开心了,“爹,你就是我亲爹,不,简直比亲爹还要亲。” 三位恶奴瞧见自家主子这一副狼狈模样,当时就蒙了,除了当今皇上还有谁能让他这般狼狈,细想之下一个个顿时犹坠冰窟,赶紧跪俯在地上,心中祈祷着这位大人不是一个记仇的主。 小乞丐摆手不干了:“不行,不行,你们得接着跟我打。” 好不容易行侠仗义一回,结果人家不打了,实在是有些憋闷。 恶奴们纷纷哀苦求饶,头磕的震天响。 许南烛走上台阶,坐在藤椅上揉了揉酸涩的肩膀。 郑横书一双精明的老鼠眼微微转动,当即满脸堆笑推开几个碍事的女婢亲自上手揉捏。 许南烛一脸享受道:“这么多年了,还是你的手劲大小合我心意。三胖啊,你不在怀州好好呆着跑这景城来干嘛?” 怀州有三霸不能惹,在怀州城可谓是人尽皆知。 ‘怀州晋王外孙亲,打断骨头连着筋,闹市砸摊小魔王,后面还跟着猪三斤!’上至达官贵州,下至八岁顽童皆是将这段顺口溜当成了警示语。 郑横秋一边卖力的揉捏着肩膀,满脸堆笑,嘿嘿道:“怀州不是乱了嘛,我就想着山高皇帝远,他瞅不见我也不烦心,我看不见他也不闹心。本想是去赵家堡逍遥快活,可路途太长寂寞难耐也就在这安了宅,在加上最近那边也不太平索性就没走成。” 要说这郑横秋纯属是那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可要论起拍马屁,那绝对是个好把式。寻常人拍马屁是锦上添花,可他却能在锦上添花上再添个七八层,既不过火又能让人心里极其舒服。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谋略胸襟,小人物则有小人物的处世之道,怀州晋王死在了洛阳城前是天下人尽知的事情,可他倒是未改态度,估摸着那小算盘打的精着呢。 几个恶奴被打的鼻青脸肿,跪趴着来到郑横书面前苦苦哀求,瞧着闭目养神的殿下眉心轻皱,当即叫人将这些跟随自己五年的恶奴封口套麻袋,乱棍打死了。 “大人,小的腿脚灵活,跑得快蹦的高,您就把我留下吧。” 少年跪在地上祈求着。 郑横书满是赘肉的脸上浮出一抹怒色,正欲当头棒喝,可又怕惊了殿下,手上的动作也不敢停,朝着一旁女婢使了个眼色。 一只手慵懒的举起,许南烛抻了个懒腰,他这按摩手法倒是恰到好处,舒适的差点没睡过去。 在怀州有人压着,虽然欺男霸女的事情没少干但也收敛了不少,可到了这景城,山高皇帝远,没人能够管得了他,倒是彻底释放了本性。 仗着身份显赫,在景城择选美妾,那阵仗可不输皇帝择妃标准。 但凡姿色出众些,不管是不是有夫之妇,只要看中就要带回逍遥府享用。 当地官员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些武将则更懒得管,渐渐这景城变成了三不管地带。 郑横书素来有投壶的雅致,可身边即使有投壶技术高超者也不敢真正赢他。 曾经有一位美妾可“一矢百余反”,仗着郑横书对她的宠爱连赢三局,随后被剁碎喂了狗,死的可谓是凄惨无比。 自那以后,郑横书投壶就再也没输过,毕竟谁也不想步那美妾后尘,赢多了便也就没了趣味。 连续两年旱涝,景城周遭受灾面积之大,难民更是比比皆是,身强体壮的年轻人都纷纷外出谋生去了,剩下些老弱妇孺就只能等死。 郑横书储备的粮草颇丰,自是不必担忧吃不上饭。在这个粮食比人命值钱的时候,他大张旗鼓的用粮食引诱漂亮女子,“美人,只要你跟了我,以后都不用再忍饥挨饿了。” 性格刚烈不忍羞辱唯有寻死,而那些早已身心俱疲不愿再受苦的女子便是甘愿论为了玩物。 日日笙歌,夜夜风流,快活了一段时间。 可这样的日子长了也有些乏味,他开始寻找新的乐子。 这投壶是君子六艺中的射演化而来,是文人雅士宴饮时常做的一种投掷游戏,也是一种礼仪。 郑横书为了证明自己投壶技术高超,索性差人去难民聚集的地方抛出诱饵,“愿当大人靶子,三箭之内要还活着,就有靶子粮拿。” 为了一口救命的靶子粮,不少人自告奋勇前去,但均未有一人活着回来。 许南烛抬手捏了捏他那一张油光发亮的肥脸,叹息道:“少作孽,去命人熬粥救人吧,也算为你积点阴德。” 郑横书连连点头,待转头看向管家却没有一分好脸色,沉声道:“愣着干啥,没听见殿下命令嘛,开仓放粮。” 要说旁人唤许南烛‘殿下’他也不觉得什么,无非辈分上有些不妥,列如怀州晋王义子叶子凡,他应与杨山以兄弟相称。 可这些都是杨直私下刻意为之,倒也不反感。 可眼前这胖的跟球一样的郑横书却与之大相径庭,怎么说他都是内廷那位的弟弟,那其中意思可就相差十万八千里了。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二十九章、血毒 第二十九章、血毒 黄昏余晖,将大地上的一切事物渲染成了橘色,景城街道上开始陆续架起了大锅熬制厚粥,按照内廷制度,筷子浮起,人头落地。 起初郑横书还想要偷奸耍滑,但当听到殿下这番言辞,当即收敛了心中小心思。 小乞丐不愿住在逍遥府,乐的跑去分粥忙的不亦乐乎,那米简直跟不要钱的一样,就算难民端着一个盆,那是不给盛满不罢休的架势。 羊毛出在羊身上,郑横书这只肥羊见到这一幕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可没办法,谁让喜怒无常的殿下在一旁盯着呢,本想还能够捞个好名声也算不亏,至少能够在皇兄面前证明一番作为,讨要些好处。 可这小乞丐虽无名无姓到是鬼机灵的很,逢人便吆喝一声,“记住,这些粥是许南烛大人亲自帮你们熬制的!” 短短一盏茶的时间,一传十十传百,许南烛的名号犹如惊雷般迅速传遍了整座景州城,当地百姓简直将他奉若神明,就差没弄个庙给供奉起来。 郑横书撇着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靠在逍遥王府门槛坐着,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许南烛用胳膊勒住他脖子,问道:“心疼了?” 郑横书一张肥脸涨的通红,赶紧摇头,脸上的赘肉随之一抖一抖,“不心疼,殿下就算把我这逍遥府送出去,我也没二话。” 闻言,许南烛嘿嘿一笑,手指戳了戳胸口,道:“嘴上说着不疼,心里却滴血了不是?我问你,我要是不来这些人是不是得饿死,到时候那些个江湖侠客可不就认为你是个穷凶极恶之人,杀你那还不是弹指间的事?这笔买卖是为了你自己的小命,又不是为了我,换做旁人我都懒得管。” 郑横书拧着眉,突然站起身拍拍屁股就朝着施粥地方赶,估计是想明白了。 天色渐暗,夕阳坠入地平线中消失不见,皎洁的银月悄悄爬上了夜空。夜色融融,黝黑的天幕上缀满了繁星点点,偶尔有流星划过夜空,为那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活力。 穆玄竹怀里抱着婴儿蹙着眉,焦急忙忙走来。 正坐在院里饮酒吃肉的许南烛还以为这小妮是闻着酒肉香赶来,当即抿了抿嘴角上的油渍,起身笑脸相迎。 穆玄竹抱着孩子,沉重道:“这孩子有问题。” 闻言,许南烛凑上前端详了一眼孩子的脸色,红润的小脸并不像生病的人。 穆玄竹将孩子放到椅子上,将单薄的麻布一层层掀开,露出肚皮,只见那肚皮里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凸起物,手指轻轻一戳竟然还会动,“这孩子一直没哭没闹,我以为他身上有暗伤,就仔细查看了一下,没想到.......” 面色阴沉的许南烛,拧眉道:“要真是蛊虫,那就麻烦了。” 蛊虫传自西域苗疆,所谓的蛊说白了就是毒虫加以特殊手法温养,真正玩蛊的高人就连大宗师境界的高手都不敢轻易招惹,一但中了蛊,除下蛊拔蛊之人能解外,没有任何办法,当然若内力雄厚者也可强行逼出,但也要承担蛊虫将五脏六腑啃食干净的风险。 关于‘蛊’还有另外一个渊源,多年前西域在中原创建了五毒宗,一时间在江湖上掀起了血雨腥风。 五毒宗擅长使用双蛇刃,招式阴狠毒辣,缠绵阴柔。蛇刃之上均淬有剧毒。她们在用毒手法上速度迅捷古怪,令人措手不及。放出的各种毒物,侵蚀对手五脏六腑,轻则眩晕或丧失功力,重则直接致命。也正是这种诡异功夫令江湖中人闻“五毒”而色变。其后五毒宗被驱赶回了西域苗疆腹地,可仍有不少武林人士身中蛊毒而亡,茯苓从西域学会御蛊之术回到中原创立了五仙教,并凭借高超的制蛊之术称霸南疆。 教中弟子奉蛇、蜈蚣、蝎子、蜘蛛和蟾蜍为尊,又爱与毒虫为伍,擅长蛊毒之术,因此被外人称之为“五虫子”,江湖中人对此避而远之,不愿与其多打交道。五仙教虽是‘五毒’分支,但从不作恶,凡中蛊的江湖中人去五仙教求医,茯苓必会出手解蛊,可尽管如此,在江湖上的口碑依旧臭名昭著。 “殿下,你快去看看,那些难民都疯了!” 郑横书连奔带跑摔进内院,慌忙爬起来将逍遥府大门关上,似是害怕有什么东西闯进来,抱起两块圆木顶在了门上,这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哈哈!” 一阵刺耳的笑声如大吕钟声在这寂静的夜空回荡,紧接着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屋檐上。 一身艳红色长袍随风舞动,腰中配着双蛇刃,捏着一个兰花指阴恻恻笑着。 见来者不善,许南烛右手呼拿间,放在桌角的鸣鸿刀突然出鞘可在距离掌心半寸间掉到了地上,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在红尘客栈跟知春学习了两招御刀术,但却不精通,偶尔也会像这般出现意外,只是这次当着玄竹小妮的面实属丢人丢到家了。 尴尬轻咳一声,张开手掌运转内力呼拿间,那鸣鸿刀依旧丝毫未动,叹息一声,弯腰将刀捡起。 “将那孩子交出来,我给你们一个痛快,否则.......” 红袍男子伸出舌头舔了舔食指,一脸不屑。 郑横书拉住殿下,扯了扯衣角小声嘀咕道:“殿下,不行就溜吧,这些年我也培养了不少死士,有他们拖着我们也能跑得掉。” 耳朵异常敏锐的红袍男子,阴森森一笑,“等我送你们下去的时候,自然会见到那群废物。” 闻言,郑横书脸上肥肉被惊的一跳一跳,慌神颤抖的躲在殿下身后。 许南烛纵身跃起,衣服呼呼作响,气势十足的朝着他面门竖劈而下。 一刀劈下,红砖堆砌的院墙轰然倒地,被劈出一道缺口。 红衣男子早已闪到了他身后,双蛇刃在月光下泛着寒芒,许南烛后踢踹在胸口借力落在院墙上。 “小看你了。” 红衣男子眼眸微眯,杀意瞬间弥漫开来,耳朵微动,侧身一闪,一个酒杯啪的一声撞击在墙面,碎裂成渣。 掷出酒杯者正是穆玄竹,此刻她右手还悬停半空没来得及收回。 趁他回头看穆玄竹,当即挥出几道罡气,席卷碎石轰然甩出。 红衣男子震怒,涂满胭脂水粉的脸上因为扭曲而哗哗往下掉着白.粉,抬手化去迎面袭来的罡气。 “啪”! 酒壶正中后脑,身子微微一晃,抬手去摸,见了红。 “找死!”红衣男子怒目相视,右脚在地上狠狠一踏,地陷三尺,身躯凌空掠起双蛇刃犹如两条毒蛇快速朝着许南烛刺来。 挥刀甩出七八道罡气,扰乱其视线,绕到身后横劈一刀。 这一刀可谓是使出了所有底蕴,手腕一抖,一股凌厉杀意瞬间释放。 红衣男子右手一挥,轻松化去罡气,左手捏住刀身朝着许南烛露出残忍嗜血的笑容。 “震!” 手中鸣鸿刀顿时再次猛地一沉,脱离拇指与食指的掌控落在了掌上,鲜血溢出。 红衣男子反手拍出一掌,淡淡黑雾自周身弥漫开来。 许南烛抽刀横挡,重重挨下,顿时如断线的风筝倒飞了出去。 穆玄竹脚尖轻点,左手抱着婴儿,右手拖了他一下,才不至于摔在地面上。 许南烛抿去嘴角上的鲜血,若不是及时用鸣鸿刀横挡在胸口,这一掌蕴含的劲力足以将五脏六腑震碎。 “玩够了?”黑衣冷面男站在屋顶,看向一脸享受舔着指间鲜血的红衣。 红衣甩手间七根毒针朝着许南烛掷去,漫不经心道:“你那边处理完了?” 许南烛强撑着站起身,可胸口传来的巨疼,让他使不出力气。 穆玄竹强行用功欲要挡住七根毒针却导致体内寒毒发作,脸色惨白,虚弱惊呼,“不要!” 关键时刻一个宽大身影横挡在了他身前,七根毒针刺入胸口。 郑横书倒在地上,胸口肌肤开始快速腐烂,刺骨的疼痛让他面部扭曲,“我这一辈子渴望亲情却求而不得......父亲嫌我,皇兄一心想要杀我,只有殿下你肯真心实意待我,拿我当朋友,窝囊了一辈子,临了当回英雄...值....值了!” 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郑横书,一时之间百感交集,一向胆小怯懦的他却甘愿以命相护,握着刀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愤怒如滔滔江水奔赴心头。 许南烛抬眸看向两人,若一开始还在怀疑,那现在便是可以肯定,面前两人就是江湖上声名狼藉的罗氏双煞。 红衣手中蛇刃的寒光被月色一映,发出一片闪光。 鸣鸿刀反手一转,弓着身冲了上去,两人拆了几招,许南烛刀锋忽然一转横里劈,竖里刺,越来越快,鸣鸿刀发出呼呼的声音,忽然他抓住一个破绽,将刀一竖,胳膊一展,那把刀直直刺了过来! 红衣急转身体,滴溜溜转了好几个圈子,腰上一痛,还是被擦伤了。他眼神一暗,双刃在手中翻转,手腕忽然地一抖,快若寒光地一击,只点他握刀的手腕! 许南烛忽地将鸣鸿刀向上一抛,墨黑色的刀,如同蛟龙一般飞向空中,他身体一纵,生生翻了好几个跟头,猛然向后倾倒下去,那蛇刃擦着他的鼻尖刺了出去,他手指一张,抓住落下的鸣鸿刀,挡住转刺为劈的蛇刃,只听“喀喀”几声,火花直蹦,他腰身一扭,从地上窜了起来, 红衣嘴角扬起戏虐的笑容,阴寒的眸子忽然一沉,招式忽变,方才规矩中正的姿势猛然变得潇洒轻快,手腕一抖,却是一招双蛇探海。 许南烛见他变了招式,动作忽然加快,自己渐渐有些跟不上。他毕竟受了伤,再加上提着沉重的鸣鸿刀时间一长,便有些吃不消了,眼瞧着红衣动作越来越快,手里的双蛇刃犹如毒蛇般狠厉,银光闪闪,他抬手用刀去挡,谁知他手中双蛇忽然向上用力一挑,赶忙右手一抛,左手接住横砍出一刀。 一股凌厉之极的劲风从后心扑来,这时许南烛手中的鸣鸿刀正和红衣的双蛇刃相交,要向前推进一寸都是艰难之极,更不用说变招回刀,向后挡架。 一道身影忽然出现,挡在许南烛身后,八尺双钩翻转间快速挥出竖下回扯,黑衣来不及躲闪双肩被死死勾住,左右手交换呈十字状,如剪刀般狠狠一合。 黑衣大惊失色,咬牙弯身用左臂挡在脖前,快速后撤,可后者的双钩更快,顿时鲜血喷涌惨叫一声,一只断臂落在了地上。 红衣眼眸一寒,指缝夹杂着一根毒针反手拍出。 洪玄公双钩插入他的手臂,如狼撕肉般用力一扯,拖拽着红衣快速朝着院外而去,倒地黑衣强忍着断臂之痛赶去帮忙。 许南烛倒地吐出一口鲜血,咬牙甩了甩头保持清醒,右手握刀撑地站起身,可此时穆玄竹寒毒越来越严重,只能先顾眼前人。 逍遥府外,洪玄公以一对二,双钩舞动如游蛇,那二人联手在他面前竟也讨不到半分便宜,还渐渐有落下风的趋势。 洪玄公双钩探海,勾住二人的腰用力一扯,红衣心念转动奇快:“左右是个死,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罗氏双煞对视一眼,不敢再藏私,双双祭出温养多年的蛊虫, 洪玄公身躯一抖,那些个蛊虫还未近身便已全被震死掉在了地上,只是眨眼间,双钩如镰刀收割秋麦般将罗氏双煞拦腰折断,鲜血散了一地,冒起阵阵白烟。 叹息一声,将泛黑的双钩丢掷在了地上,这罗氏双煞临死前将一身毒功凝实化为血毒,尽管万分小心但还是中了招。 要单轮境界,这罗氏双煞连一流高手都入不了,但这几乎耗尽一身功力凝实的毒血却也不是洪玄公大宗师境界能够解的,若回到水龙部还尚且有一丝希望,可这毒性太过狠毒,来回时间根本不够。 “主公,玄公尽力了!” 他微微一笑,坦率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唯一的遗憾便是没有一个传人,而杨直交代的事情还没有完成使命,尽管水龙部会有新人顶替他在天字号的位置,可总归不如亲力亲为来的妥当,这‘太平盛世’怕是看不到了。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三十章 善与恶 洪玄公将中毒不深的小乞丐带回了逍遥府,手中拎着一壶在地窖里顺来的酒,靠在一块石头上扯开封口喝了一口。 心细眼尖之人能够看到他脖子上青黑色的血管膨胀的如蜘蛛网般密集,显然是毒入五脏的征兆,可后者依旧面露洒脱,似乎并不知道死期将至。 “罗氏双煞只是马前卒,此去桃花谷路途凶险,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面对洪玄公这不冷不热的言辞,自然是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许南烛只是轻微摇摇头,“都走到这一步了,若是回了头岂不叫人笑话。” 点点头,眼眸中露出一抹赞赏,拎着酒壶猛灌了一口,眉心略微轻皱,脸色也随之苍白了不少,提醒道:“自五毒教被赶出中原后就消声灭迹了很久,现在突然冒出来,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穆玄竹拧着眉,脸上尽显忧虑之色,她并不是一个笨人,自是能够听出两人言外之意,可想要复仇就得活着。 倘若许南烛真的打道回府,对此她也是没有任何怨言,毕竟两人非亲非故,他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许南烛讽刺笑道:“五毒教素来与中原武林不合,可再怎么说西域苗疆也只是个小国,若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浪倒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他们身后的势力无非是北蟒或璃阳王朝......” 璃阳对北蟒的滔天恨意又岂是一两句话能够表达清楚?五毒教能直入璃阳腹地,在景城为祸一方,若没有内廷那位默许又岂能办得到? 只是许南烛没有继续往下说,因为他想不通。如此放任五毒教行事,北蟒不正称心如意? 若只是想杀自己,那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洪玄公将酒壶放在身旁,看向许南烛道:“徐河王家,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保住他们一家老少性命。” 没有太多悲伤更多的则是自责,默默点头算是应允。 在许南烛再次询问还有什么遗愿,他只是轻轻摇头,“想说的话千言万语都道不尽,遗憾的事想要弥补却也来不及,还是不说了。” 清晨,如麦秋色的太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驱散了黑暗。 许南烛站在两座坟前默不作声,脸上不悲不喜只是静静地站着。 下蛊之人已死,那些中蛊的难民自然也就没事了,顶多也就是拉个肚子将体内死蛊排出,至于其它的事情他们不会去想,无知有时候也是一种幸运。 “树欲静而风不止,命由天而路由己”,洪玄公这一番话何尝不是感同身受,徐海王家对他只有一饭之恩,他记了整整二十年。王家世代经商,正所谓慈不带兵,义不养财,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若没有他在背后护着,怕是早已满门被杀。 这一路走来,许南烛亲手埋葬了多少人,“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穆玄竹怀里婴儿的尸体已经凉透了,她痛惜的将其埋葬在两座孤坟中间,只是轻声问道:“你要回幽州?” 许南烛笑道:“回的去嘛?如果知道下山是这样的结果,我宁愿一辈子待在武当,可世间岂有后悔药可卖?这天下从不缺搅动风云者,可遮风避雨者却难见。善恶到头终有报,举头三尺有神明,可你看看这善与恶谁又能真正分的清楚,善恶之争到头来无非是人心之争。” 所有的恩怨,都是因为人和人的关系太好引起的,靠的太近了,就起了麻烦。然后就有恩恩怨怨了,一个国家,一户人家,乃至朋友之间也是一样的,好起来时可以两人穿一条裤子,分开后,老死不相往来。 小乞丐匆匆跑来,中毒虽不深但仍然还是有些虚弱,脸色也有些苍白,“南烛哥,我想留下帮助这些人。” 对此许南烛没有任何意见,逍遥府现在无人管制若让那心思歹毒的管家掌管,保不齐又是一场祸事,既然小乞丐愿意留下也算是帮郑横书行善积德了。 临别前,小乞丐分外不舍,估计是相处时间长了突然就剩下自己一人有些难以适应,他问道:“我忙完后要去哪里寻你。” 许南烛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去幽州吧。” 小乞丐望着在阳光下渐行渐远的马车,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在他心里,许南烛并非是个恶人而是一个大好人。 若不是许南烛出面郑横书又岂会甘愿开仓放粮,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最后的下场无非是饿死病死。 可殊不知,他所崇拜的对象在天下人眼中乃十恶不赦,恨不得人人得而诛之。 怀州晋王生前的骂名转嫁到了许南烛身上,以前的晋王府如今变成了清凉王府,换了个名称,换了个地方,可仍然逃不开世人的口诛笔伐。 一怒屠杀九十万人的小灵屠,使定州城往日繁华不见,唯有森森白骨杂草丛生,变成了一座死人城,他难道不恶? 景城饥寒交迫的难民垂死挣扎,他开仓放粮救济百姓难道不善? 前往曹寺乡的路途中,遇到了很多骨瘦如柴面色焦黄的难民,道路两旁腐臭的尸体更是数不胜数,豺狼虎豹蚕食着这些逝去之人的血肉,见到马车行驶而来那些个难民蜂拥而上,许南烛拔刀呵斥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挥刀砍杀两人这才吓退众人。 可那些怀着滔天怨恨的眼神,一个个恨不得将两人生吃活寡? 穆玄竹拿在手中的干粮紧了紧,对于眼前这些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 起初,见到饿昏了的孩童还施舍一些干粮,可这样做无疑是激起周围人的愤恨,最终一对双胞胎因为一块干饼而被人活活打死,那妇人不敢怨恨对她儿女拳脚相向之人,反而怒视穆玄竹,甚至拿起石头要跟她拼命。 许南烛出手击退冲上来的妇人,淡淡的说了句:“纵有千丝百足,怎敌人心的可怖!” 这番话像是对她说,又或者是在跟自己讲。 世间最毒的不是虫毒而是人心,穆玄竹将车帘落下,静静望着手中的干粮或许是心软了,抬手从车窗中将干粮丢了出去,只是清冷道:“我们走吧!” 一群人为了几块干饼扭打在了一起,甚至不惜杀人。 如杀猪般的惨叫,饿狼般的嘶吼,随着马车飞奔而渐渐变得模糊,车厢内的穆玄竹闭上了眼睛,脸上阴沉不定。 曹寺乡,曾有佛家高人来传授佛法,当地居民受影响颇深,因此建立了静相寺常年供奉香火不断。 可如今街道上家家门户紧闭,偶有几只孤狼发出几声嚎叫,在这乡村中游荡,一片荒凉景色。 天色渐暗,两人在破庙里过夜,推开蜘蛛网密布的破门,尘土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一位僧人浑身已经干瘪,双手合十面露悲痛跪在一尊佛像面前,原本金色的佛像半边脸已经脱了皮。 穆玄竹拧眉站在门口不愿走进去,或许嫌弃那尘封腐朽的气味太过难闻。 埋头将僧人干瘪的尸身拖拽到一边,简单清扫了一番,将供奉的残破木桌拆掉当柴火点了堆篝火。 微弱的火光照射在佛像脸上,忽明忽暗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阴森味道,穆玄竹站在门槛外静静注视着。 知道穆玄竹心善,偷偷藏了些吃食,怕的就是她将所有干粮都救济那些难民而到最后落个自己饿肚子的下场。 从马车上拿出肉干和干饼回到寺庙烤着,穆玄竹眉心轻皱但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许南烛将烤好的热饼递到她面前晃了晃,“大善人,吃不吃?” 穆玄竹接过热饼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起来就像是一只仓鼠,连带着那一张瓜子脸都变得圆润起来,看样子是真的饿了。 一只邋遢的小松鼠闻着香味跑来,许南烛弯腰伸出手,它仿佛通人性般真的爬了上来。 直起身托起小松鼠朝着穆玄竹笑了笑,后者掰下一块干饼递到小松鼠面前,它叼着干饼迅速爬到了佛像手掌中,打量了两人一眼随手顺着屋顶上的破洞逃走了。 “善恶分两面,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望着佛像左半边脸如修罗恶鬼,另一面则是慈悲怜悯,穆玄竹咀嚼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许南烛将肉干和水递了过去,坐在篝火前认真烤着饼,“求神拜佛不如求己,用两个铜板一些碎银想要换取健康长寿,求子,求财,这无非就是一场交易,凡人跟神佛交易也配?除了心安,估计什么也捞不着,还不如这一块饼来得实在,至少它能填饱肚子。” 瞧着捧着烤好的热饼被烫的左右手来回抛,当即笑笑,“你遇到我,当真是亏了,不过这或许就是前世你欠我的,这辈子得还债。” 许南烛咬了一口热饼,斯哈着瞥了一眼玄竹小妮,捏起肉干撕扯咬了一口,翻了个白眼,“那这辈子你欠我的,是打算下辈子寻我还是这辈子还完?” 穆玄竹轻佻眉梢,凑到他身边将肉干递到嘴边,莞尔一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还是没忍住一口咬了下去,还未来得及咀嚼便是听到玄竹小妮清脆的嗓音,“还完了!” 叼着肉干侧头看向如桃花拂面般展露笑颜的穆玄竹,张口欲吐却被一张白皙稚嫩的玉手捂住了嘴,一双眼珠子瞪如鸡蛋。 穆玄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起身朝着寺庙外跑,临了撇下一句:“就算吐出来也是作数的!”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三十一章 世间万物皆可入棋 稷下学院位于北海之滨,四湖相交。 淡水湖与北海相融形成了两色海域,犹如两军对垒可谓是一副奇景,夜幕下星辰与湖海相印颇有几分仙境之意,因此而得名落星湖。 四权谋之一的黄龙士坐在听潮亭正与人对弈,棋场如战场瞬息万变,可能只是一个小小差错就会导致满盘皆输。 带绘狼面具的黑袍男人捏起一粒黑子稳稳落下,“世间万物皆可为棋,非黑即白。” 嘴唇噙着清冷的笑意,手中白子落下发出清脆响声,“天下为盘,日月为棋,星湖落子,怕的不是对弈之人而是搅局者。” 黑袍被面具遮住的脸看不出喜怒,夹在指缝的棋子随手一丢,棋如剑席卷风浪如龙腾云,鲸吞海,势不可挡。 云之城上,迎面拂来一阵微风带着海的淡淡腥味,东方宇轩睁开双眸弹指间一股剑气激荡而出。 一黑一白两股剑气在海面相撞,海水翻涌百丈高如瀑布般坠落而下,涌现惊涛拍打在岸边激起千层叠浪。 黑棋穿过水瀑无声镶嵌在了城头围墙上,入木三分。 东方宇轩拧眉取下黑子,以入棋位置迅速龟裂出数十道如蜘蛛网般的裂纹,他正视东方稷下学院方向,竟微微笑了起来。 云之城,攀山入城者需过生死大阵且接他三剑而不死才可入云城。 “城外恩怨比天高,入城皆是陌路人。”不管仇恨有多深,一入云城就要放下所有恩怨。 这些年被凌云阁追杀的人纷纷想要逃入云城避难,可谓是险中求存,但当踏上入城之路时才知晓此处乃生死之地。 入城攀山路全长不过一千多米,可路途上插满了无数兵器与遍地森寒白骨。 其八门入阵变化莫测,若非大能想要活着进入云城绝无可能。 东方宇轩几乎成了所有江湖中人的一块心魔。 “欲证剑道者,攀云巅决白衣。”这番话在江湖上首肯心折,可真正攀上云城与白衣东方宇轩决战者寥寥无几。 银河倾洒满流光,巨浪滔天决浮云,故此得剑仙之名。 黑袍收回目光继续专心下棋,抬手捏起一粒黑子,明明稳胜之局却是行了一步险棋。 对此黄龙士轻叹摇头,将白棋丢回檀木盒中,道了句:“这盘棋留着以后再下吧。” “当年意气风发的棋魔黄龙士,什么时候也变得多愁善感了?”看着眼前以入暮年的男子,黑袍沉闷的声音带着一股阴阳怪气。 乱世纷争,九国鼎立,游说其中,一张嘴阻止了许多战火,封六国宰相。 摆玲珑棋局设擂三年,大小诸国皆无人能破,故而得棋圣之名。 或许是厌烦了孤独,黄龙士又以一嘴挑起了诸多战事,自此又被人称为棋魔,而所谓的棋并不在棋盘内而是在外。 他不忠于任何人,也没有奉任何人为主,在这春秋乱战中死去的数百万人都和他脱不了关系,可似乎对他来说只是一盘解闷的棋局。 以此位列“春秋三魔头”榜首,因为很少出现在大众眼前,虽名声显赫但也逐渐被世人所遗忘。 可要论起在奇门遁甲方面的造诣,百年内属于无敌的存在,亦是稷下学院鬼谷子最为得意的门徒。 黄龙士望向逐渐平静的海面,负手而立,“你若露面,杨直用命换来的乱世怕是又要重归太平,而你刚刚又在东方宇轩面前坦露身份,可有想过会乱了大局?” 黑袍端起茶杯放在面具前嗅了嗅,轻笑道:“我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武当早晚是要去一趟。至于杨直的死是我没有料到的,可终究还是差了把火,而这堆干柴非我亲自点燃不可。” 看了眼悬挂在天际的残月,周围的星辰散发着微弱光芒很难让人忽略却又不是那么耀眼,转身离去撇下一句:“毕生所学不会藏私,至于那丫头能学到多少就看她悟性。未来五年我不会离开稷下学院,他若有难我不会袖手旁观。” 望着黄龙士离开的背影,黑袍感叹了一句,“你还是老样子。” 一道黑影如流星般从空中掠过,鹰眸微动,一颗黑色棋子落在棋盘上打着旋,而人早已消失不见。 夜色已深,透过屋顶裂口能够看到满天繁星点点,抽出有些发麻的手臂,小心翼翼将她的脑袋摆正起身走出了院子。 许南烛环顾寂静四周,活动了一下手脚,朝着黑暗处开口道:“这夜色真美啊,竟有人也跟我一样贪恋这轮残月而不眠,一个人欣赏总归寂寞,不如出来一起做个伴?” 左手拇指将鸣鸿推出一寸,双脚呈纵八字,只要对方出手他便能第一时间抽刀。 “啪啪啪!” 面如冠玉的少年,头发不扎不束随意披散,一把折扇握在手中鼓着掌从漆黑屋檐下走了出来,“殿下好眼力,这都被你发现了。可瞧你这架势可不是想邀我一起出来赏月,倒是想杀人。你放心我对你跟屋里那丫头没什么兴趣,只是想安稳过个夜而已。” “公子好轻功啊,一路从景城跟随到曹寺乡,累了吧?” 伸了个懒腰,眯眼露出如狐狸般狡猾的笑脸,“在下南星,是想跟殿下交个朋友仅此而已。” 五毒教现任教主蓝凤凰手段阴狠毒辣,其座下四大护法各个都是手段阴毒之人,而最为臭名昭著非玉面阎罗南星莫属,他还有另一个绰号蝎王,死在他手上的高手多半面容扭曲,这也是他最大的乐趣,用毒一点点攻破人心的防线,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折磨致死。 许南烛抱着鸣鸿靠在一旁围墙上,问道:“大名鼎鼎的玉面阎罗跟了一路,只为和我交朋友,有点受宠若惊,你觉得我长得像傻子还是好蒙骗?” 手中折扇‘啪’的一声打开,轻轻煽动了几下,脸上笑意更深了些,“殿下当真幽默风趣,我倒是真心想跟你交个朋友。教主让我来问你,可愿与她双修,倒时她愿意鼎力相助帮你复仇。” 五毒每一任教主都会寻找伴侣来修炼天魔功,这在江湖上并非是什么秘密,可偏偏许南烛知道的稍微多一些,待到天魔功修炼大成,便会在体内温养蛊卵,待到蛊虫成熟破体而出时就会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这也是历代五毒教主为何只有女性的原因。 许南烛摇头轻笑:“对此我没什么兴趣,还请蓝教主另寻良配吧。” 闻言,南星倒也不恼,他只是一个传话的。既然话已经带到,他的任务已经完成至于其它,在教主没有下达命令前不会擅作主张。 “既然殿下心意已决,那我就不叨扰了。” 望着南星离开的背影,许南烛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不见,心中总觉得事情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偏偏又想不起来,这种没有底的感觉犹如一块巨石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回到寺庙内,瞧着安然无恙的玄竹小妮暗松了口气,不由苦笑,平时警惕的跟一只野猫一样,现在到是睡得格外沉。 随手添了两根木柴,却是听见院内响起了脚步声,许南烛眼珠子机灵一转,倒在干草上抱着鸣鸿刀佯装睡觉。 房门被人推开,浑身被一块破布包裹,扫了眼地上熟睡的而人轻叹一声,瞥见包裹上前去翻找,陡然间脖间一凉,一柄刀架在了脖子上冰凉刺骨,下意识打了个机灵不敢动了,“大哥,我就是饿了想找点吃的。” 许南烛抬手掀开蒙着脸的破布,待看清楚容貌,确定不是五毒教中人,不由的深吸了口气,抬腿一脚踹在屁股上,摔了个狗啃泥。 “哎呦!”惊呼一声,捂着双膝咧着嘴倒抽了一口凉气。 穆玄竹惊醒,待看到屋里多了个小男孩不由拧眉,“你是谁?” 小男孩很自来熟的凑到穆玄竹身旁,嘴巴异常甜,嘿嘿笑道:“漂亮姐姐,我只是来找点吃的而已,真没有恶意的。” 抱着鸣鸿刀,嘴角叼着一根干草默不作声站在一旁,静静注视着小男孩,心中暗笑,这小子倒是机灵。 穆玄竹侧头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柳眉微皱,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模样。 许南烛弯腰拎起包裹,翻腾出还剩下的半块干饼和一些肉干丢了过去,装作一副恶人语气道:“你个小娃娃不学好,要不是担心惊吓到俺媳妇肚子里的娃娃,我早就将你一刀剁碎了。” 年仅八岁的孩子听到这话,不由打了个冷颤赶紧往穆玄竹身旁靠了靠,一双眼眸泛着泪花,却倔强的不肯掉下来。 穆玄竹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许南烛,极其温柔的抬手捏了捏他脏兮兮的小脸,柔声道:“那位哥哥不是坏人,放心吃吧。” 小男孩捧着吃食咽了咽口水,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抬头看向许南烛,后者则怒瞪了一眼,“俺媳妇让你吃,你不吃就是不给俺媳妇面子,小心我怒了啊。” “我吃,我吃!”惊慌失措的小男孩,埋头狼吞会咽的吃了起来。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三十二章 五仙教主 半块饼加一些肉干下肚,看上去仍然还有些不饱,可眼下这是所有的口粮,许南烛呢喃了句,“吃了我的东西,总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喝了几口水,有些怯懦的回道,“小...小猴子。” 穆玄竹一双美眸睁大了些许,嘴角噙着笑意,不是很明白他的父母为何要起这样一个名字。 抱着鸣鸿的许南烛抿了抿唇,轻笑摇头,心说这穆玄竹在江湖上也算混过一段时间,穷也穷过,富也富过,可要说这百姓中的一些民俗她倒是不知,有身份人的子女取名,大多看中贵重、宝贵;决不能俗气,至少也要“不丑、不贱”。 所谓:请问芳名?就可窥见一斑。 而对于百姓而言,未长大成人的小孩,精气盛而神气衰,心智不足以守魂摄魄;而“鬼怪”性喜作恶,看父母心疼孩子,就会追索孩子、进而惊吓到孩子,造成“三魂七魄”的丢失与游离。 故小孩出生到成人,要过阎王关、玉吊关、和尚关、落井关等关煞,取一个丑名可以骗过鬼怪,让其厌恶而放弃勾魂,使小孩躲过关煞。 而给孩子起个“贱名”的话,就有嫌弃之意,表示孩子不受家长待见,这样“鬼怪”就没有兴趣再插手了,不容易生病,于是就有了“名字贱了好养活”的说法。 小猴子见姐姐笑的很是开心,一张小脸不由微微一红,“我娘说贱名好养活,希望我跟猴子一样皮实。” “那你父母呢,他们难道不管你嘛?” 面对漂亮姐姐的询问,小猴子的眼神暗淡了不少,他轻轻摇头,道:“娘说她去下辈子做准备,就像这辈子是先有了她才有了我一样.....村里饿死了很多人,爹爹说要去抓野味让我在家里等着,可已经三天了,他还没有回来,姐姐你可以帮我去找爹爹嘛?小猴子不想吃肉了,我想让他回来。” 穆玄竹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她抬手揉了揉小猴子的脑袋,柔声道:“那你告诉姐姐,你爹爹去了哪里。” 对此许南烛颇感无奈,小猴子父亲若不是逃难走了那便是死了,无非就是这两种结果。 在小猴子的带领下,两人还是决定去看一看,至少不想毁掉一个孩子的希望。 许南烛将车厢卸下,套上马鞍牵着两人朝着北边一处丘陵走,偶尔几声狼嚎在这清晨时分格外刺耳。察觉到怀中的人儿在颤抖,她轻拍小猴子肩膀搂紧了几分。 越往林深处走,道路越来越崎岖,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眼尖的小猴子发现树枝上有一块碎布,那是他爹爹临走前穿的衣服,他脸上露出了兴奋笑脸,马上就能够见到爹爹了。 穆玄竹拧着眉脸色沉重,她突然后悔答应小猴子前来寻他爹爹。 将缰绳递到玄竹小妮手中,轻声道:“前面路不好走,我一个人去看看,你们在这等着。” 小猴子有些焦急想要跳下马背跟着他一起去,这个时候也忘记害怕了。 穆玄竹将他按在马背上,柔声解释道:“前面不安全,若遇到狼群你只会拖累他。” 小猴子很懂事的点点头,只是抬头张望着许南烛消失在雾林中,心中盼望着他能够早点将父亲带回来,哪怕没有肉吃,哪怕饿肚子都不要再分开了。 许南烛可以绕了点路,刻意避开两人视线。抽出鸣鸿刀将一些密集的树杈砍断,摸索着往前走,地上逐渐出现一些血痕,碎布也越来越多,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拖拽过留下的痕迹。 顺着血迹往前走了大概十几米,视线逐渐清晰,一具残破的腐尸映入眼帘,他的腰中挂着一个用布缝制的布娃娃。 将鸣鸿刀收归于鞘,雾气中走出来一位浑身是血的女子,他冷眼看向面前持刀的许南烛,弯腰将尸体上的布娃娃摘下抛了过去。 “这是那孩子的,劝你还是早些离开比较好!” 许南烛左手拇指将鸣鸿刀推出,但从她身上感受不到敌意,以此并未先动手而是朝着她问道:“你是谁?” 女子清冷的眸子微眯,淡淡回了句:“五仙教茯苓。” 突然一阵哨声响起,茯苓眉心轻皱身形一闪,朝着哨声方向而去。 许南烛攥着布娃娃回到玄竹小妮身旁,抬手将布娃娃递到小猴子面前,丢下一句,“你们先回寺庙等我。” 转身大步流星朝着哨声响起的方向奔跑而去,他隐约觉得下蛊之事五仙教应知晓些内幕,而那响起的哨声似乎是在求救亦或者传达一些信息。 小猴子握着手中的布娃娃,激动道:“这是我给爹爹的,哥哥你见到我爹爹了嘛?” 穆玄竹搂着情绪激动小猴子,蹙着眉但也没有多问,只是调转马头快速朝着寺庙方向赶。 密林中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朝着一处荒田赶去,茯苓的轻功很是精妙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而紧随其后的许南烛显然有些吃力,尽管拼尽全力追赶但还是被甩下了一大截。 茯苓双脚在树干上一踏,翻身飞掠而出,腰中双刃出鞘斩杀两人,稳稳落地后朝着身后瞥了一眼。 紧随而来的许南烛实在没了力气,掐着腰喘着粗气,引入眼帘的一幕,不由的头皮发麻。荒田中堆积如山的尸体中不断有人爬起来,那些人眼睛呈现血红色,身上尸斑昭示着已经死了很久,可明明已经是死人为何还能移动。 茯苓双刃在手中微微一转,冷哼道:“这些人被蛊虫所控制,既然跟来了那就出份力。” 不远处粉衣美人正执剑与几十个蛊人厮杀,茯苓立刻赶去帮忙,后者瞥见粉衣容颜这才认出,她就是昔年上武当山那位简兮谷主,可桃花谷跟五仙教什么时候有过来往了? 尸堆中越来越多的蛊人爬出来,像是一批饥饿的凶狼渴望鲜血与生肉,来不及多想抽出鸣鸿刀立刻上前帮忙。 鸣鸿刀挥舞间砍掉两人头颅,漆黑的鲜血洒在地上竟能够看到一些蠕动的虫子异常恶心。 “将这个吃下!”茯苓双刃如蛇游走间,围绕在她身旁的蛊人头颅被砍掉。 抬手接过一个竹盒,纵身一跃踹在毒人胸口,借力向后扯出一段距离,随手将竹盒打开里面竟躺着一只白乎乎的虫子,而且是活的! 许南烛捏起虫子朝着茯苓看去,喊道:“这玩意怎么吃?” 茯苓和简兮对视一眼,两人交换位置,闪身来到许南烛身旁将他手中的蛊虫用力一拍,落入嘴中。 白虫子入嘴立刻就往肚子里爬,许南烛立刻干呕却被后者捂住了嘴,“这些蛊人血液中就有蛊虫,你若想变成行尸走肉大可吐出来。” 用力一推,许南烛下意识后撤了几步,一张脸憋得通红,眼泪从眼角滑落,心中一横,不就是一破虫子,老子就当肉吃了。 可这样一想,当即又忍不住干呕了起来,吐了半天也没吐出什么东西,胃里直翻酸水。 将鸣鸿刀插在地上,一屁股坐在杂草中摆了摆手,“不打了,你们自个解决好了。” 不是许南烛矫情,实在是那黏糊糊的白胖虫子太过恶心,现在嘴巴和鼻腔里还充斥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就好像是清晨鸟巢中那股潮热刺鼻的味道,甚至更浓烈。 茯苓拎起许南烛往蛊人堆里一丢,“晚了!” 许南烛扑倒了两个蛊人,赶紧闪身惊呼:“你大爷,就算让我帮忙你好歹把刀给我。” 话音未落,鸣鸿刀飞射而来插在其中一蛊人头颅中,许南烛也顾不得恶心,拔刀纵身一跃,横扫一刀,罡气骤然炸开七八个蛊人被暗劲震成碎肉,鲜血倾洒了一身,能够明显感觉到触及皮肤上的血有什么东西在往肉里钻,而吞下的那小家伙也开始快速在体内蠕动。 这种感觉无疑很怪异,可此刻已经来不及多想,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蛊人越来越多,仿佛每一秒钟就会有一个蛊人爬出来。 好不容易砍杀完一批,结果另一批迅速补上,正当许南烛精疲力尽,握着刀的手都不由微微颤抖。 茯苓纵身跃起,手中短笛翻转贴在红唇上轻轻吹起,那清脆的笛音悠扬荡开,周围越积越多的蛊人竟纷纷栽到,重新变回了一具尸体。 瞧着危机解除,许南烛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道:“你就不能早吹那破笛子?” 茯苓落地瞥了一眼许南烛,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径直走到尸坑前放了一把火。 简兮伸手将他拽了起来,解释道:“这些蛊虫需要一定时间进入这些蛊人体内,并不是她不愿出手。” 闻言,许南烛点点头,心说这简兮谷主在武当时那清冷高傲的模样,可如今看来倒也并非不近人情。 熊熊大火快速燃烧起来,简兮走到尸坑前将一些粉末洒了进去,“茯苓,这里大部分已经处理完了,我需要回桃花谷一趟。” 茯苓拧眉,她有些歉意的道:“需要我跟你回去?或者你可以把我交出去,至少不会牵连桃花谷。” 简兮莞尔一笑,她轻轻摇头撇下一句“珍重!”,长剑在手中挽了一个剑花收归入伞鞘中,大步离去。 茯苓转身走到许南烛身前,从腰间布袋里弄了一些药粉洒在掌心,“张嘴!” 虫子从口中爬出,从原本的白色变成了暗红色,体型也大了不少。 茯苓看着手中的虫子拧眉正视他,轻声道:“你中了魅蛊,近期有没有接触什么人?”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三十三章 无解之蛊 魅蛊究竟是什么,许南烛不清楚可近期要说接触过什么可疑人,脑海浮现出玉面阎罗南星那张狡猾的笑脸。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了茯苓,她蹙着眉怪异的看了一眼许南烛。 “中魅蛊之人会对下蛊者格外亲近,除此之外并不会对身体有害。”茯苓将天蚕蛊放进竹盒中,又从布袋里掏出一些药粉洒在了它身上,原本活跃的蛊虫渐渐平静了下来。 许南烛问道:“那你有办法解嘛?” 茯苓白了他一眼,沉声道:“我说过了魅蛊只是会让你对下蛊者有好感,心中不由喜欢,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害处,况且这种蛊很难培养,若强行取出你会立刻死亡,你若不怕死我倒是可以试试。” 抬手拍了拍额头,有些懊恼的起身,这玉面阎罗真阴险,什么时候下的蛊根本没有察觉到,当真是防不胜防。 茯苓露出个清冷笑脸,道:“可见那人很自信你会爱上她,否则下的可就是情蛊了。” 情蛊相传为苗疆西域地区特有巫术,十年方可得一情蛊,此情蛊可下在饭菜中,也可下在服饰上,苗疆女孩子都以此情蛊下在自己的情郎身上。亦可请巫师做法将蛊制于符上,女子配带此符时时许愿,便可以使心上人永远死心踏地。 情蛊可算的上是蛊中的极品。 要是中了它,人就会失去意识,整个人都臣服于下蛊之人。 会用情字是因为中蛊的人会认为自己爱上了下蛊的人,会不惜一切代价守护在那个人身边。也有传言只要有情蛊,就可以让两个人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许南烛拧眉问道:“这世间当真有情蛊这种东西?” 茯苓用看白痴的眼神瞥了他一眼,“蛊是指将上百种毒物放在一起,让它们互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就是蛊。而最毒的蛊叫情蛊,中蛊之人一想到自己心爱的人,蛊就会啃噬他的心,让他心痛,只有见到心爱之人,疼痛才会停止。在苗疆所有女孩子都会对情郎下情蛊,以昭示两人亘古不变的爱情,若其中一方背叛或爱上了别人就会不得思情欲,否则蛊虫就会啃噬他的心,叫他痛楚难忍,每思一次,心痛更甚,九十九日后,心痛至死。你所种的魅蛊可是比情蛊还要难以培养,此蛊乃是花蛊的一种,以养蛊女子的血肉培植,三月开花,极其艳丽。养蛊者采下蛊花做成魅蛊,蛊者必是个用情至深的人,同时要以命饲蛊,蛊方能成,故此蛊世间罕见无解。” 焚烧尸体的臭味实在令人有些恶心,望着茯苓离去的背影,微微摇头叹息,看来有必要去一趟苗疆五毒教了,抱着鸣鸿刀一瘸一拐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临近中午,温暖的阳光照射在村落,破败屋檐下蛛网密布,乌鸦在空中聚集盘旋发出极其难听的叫声,惹人厌烦不已。 小猴子虚弱靠在石碑上,静静注视父亲离开时的方向,双手将布娃娃捧在胸口。 他忽然裂开嘴笑了,笑的很开心,轻声呢喃着:“姐姐,我爹爹回来了,还带了我最爱吃的鸡腿。” 穆玄竹眼眶微红,她顺着小路望去并没有瞧见什么人。 回头看见许南烛迎面走来,她冲过去哽咽道:“救救他,他还只是一个孩子,救救他好不好。” 没有任何回答,他只是走到小猴子身旁抬手摸了摸脉搏,侧头朝着她摇了摇头。 不知何时出现在石碑后的茯苓,握着双刃静静等待着。 穆玄竹对茯苓有着浓浓的敌意,却是被一双手揽入了怀中,轻声道:“她必须这么做,否则会死更多人。” 小猴子露出一个苍白的笑脸,侧头看向面前三人,笑道:“茯苓姐姐你也来了,我爹爹叫我跟他回家,我得走了,谢...谢谢你们,这个布娃娃是娘亲缝给我的,代表着幸运,我想将它送给姐姐,这是小猴子最珍贵的东西了,你一定要好好保管哦!” 布娃娃掉在了地上,小猴子沉沉闭上了眼睛,茯苓举起双刃的手微微颤抖。 许南烛走上前抬手将她颤抖的手臂按下,抽出鸣鸿刀将其头颅砍下,没有任何犹豫。 穆玄竹蹲坐在地上,眼眶红肿的看向他,问了句:“为什么?” 茯苓将双刃收回,侧头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道:“谢谢,后面的事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许南烛点点头,将鸣鸿刀归于刀鞘转身拽起宛如呆木的玄竹小妮,后者只是狠狠捶打撕咬,不肯离去。 原本对他心中的好感顿时荡然无存,她不明白小猴子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砍下他的头颅,他只是一个孩子,他只是想等父亲回来,只想活下去...... 许南烛没有反抗,他知道玄竹小妮肯定是联想起了故去的弟弟,或许在穆回死去前也是这般期盼着姐姐能够回到自己身旁。 她可以无情,可以杀人,但唯独对孩子没有任何防备戒心,这一直是她心中的痛。 抱起玄竹小妮丢进车厢,一边赶着马车一边解释道:“他中了蛊,若不处理会变成蛊人,你觉得我恶也好,不近人情也罢,但天下这种事情遇到的还会更多,我相信你弟弟也不愿看到这样的你。” 马车快速行驶出了村落,车厢内的传来她几近崩溃的哭声,有些事情她很清楚但心里始终不愿意去接受,甚至可以说接受不了。 许南烛叹息一声,放缓了马车速度,这小妮身上背负了太多沉重的包袱,能够坚持到今日才彻底爆发已经很坚强了。 穆玄竹啜泣着掀开车帘靠着他坐下,目光无神注视着地平线,“我是不是很丢人?” 轻笑一声,反手将水壶递了过去,摇摇头道:“当初婉儿小妮走的时候,我哭的可比你伤心多了,哭过后还是得继续活下去,人总得往前看不是嘛?” 喝了几口水,捧着水壶侧头看向许南烛,问道:“婉儿是谁?你的心上人?” 许南烛干咳一声,苦笑道:“一个关系还算不错的仇人。” 穆玄竹拧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或许她不明白仇人为什么能算关系还不错,不应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将水壶封好口,靠在车厢上忽然很生气的瞪了他一眼,一头钻进车厢,临了还不忘狠狠锤了他后背一拳。 许南烛佯装吃痛的惊呼一声,见后者没有反应索性耸耸肩继续赶路,抬头看向不远处聚集的黑云隐约还能看到闪光,心中却突然想起了在武当山上那个害怕打雷怕黑的小妮子,武当山一别三年未见,也不知她过的好不好。 忽然猛地抬手拍了拍额头,他今个不是见到简兮谷主,怎个就不知问一问? 当即有些懊恼的骂了一句:“真是个猪脑子。” 撩起车帘钻出一个小脑袋,侧头看向懊恼的许南烛,轻声问道:“知道错了?” 许南烛长叹一声,当即骂道:“今个我碰见了简兮谷主,我就应该问一问婉儿那丫头的情况,结果被茯苓那家伙一搅合就光想着那肚子里的蛊虫了,把这茬忘得一干二净,你说.....” 话音未落,愤怒穆玄竹当即抬腿一脚将他踹下了马车。 好在马车行驶不快,顶多屁股有些遭罪,捂着有些酸疼的腰喊了一嗓子,“你又抽什么风?” 回答他的只有马车飞奔而出,扬起的尘土,见穆玄竹这次好像真生气了,当即有些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心说,难道是因为我没有问月跑泉的下落? 马车行驶很快,许南烛轻功更快,纵身跃起稳稳落在马车上,瞧着挥鞭如挥剑的玄竹小妮当即一把抢过马鞭道:“你有气也别拿它撒啊,书上说的真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这马儿一路上也算是受了不少苦,草料没吃多少,还得拼命赶路,从幽州出来时髦毛油光锃亮,健壮无比,可如今瘦的皮包骨头,若是被穆玄竹一鞭子抽死了,估计后面的路程也只能靠两条腿了。 幽怨瞥了许南烛一眼,忽然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地一头栽了下去,眼疾手快将她拽进怀里,触碰到肌肤冰冷刺骨。 勒紧缰绳让马儿停靠在路边,将她抱进车厢划破手指挤出些血。 穆玄竹倔强的撇过头,“混蛋,你让我死了算了。” 许南烛深吸一口气,起初还说几番好话,可这小妮子驴脾气上来了,怎么都不肯张嘴。 “啪!”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怒骂道:“记仇不记好的娘们,你欠我的没还完就想死,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给我张嘴。” 穆玄竹屈辱的紧闭嘴唇,始终不肯张嘴。 许南烛气急,当即抬手扯下一层衣物便要说一句“张嘴”,可后者竟闭上了眼睛纹丝不动。当即不再故作姿态,抬手摘去穆玄竹袜子,她的脚秀而翘,腕、踝都肥瘦适度,美妙天成,脚背弯弓如一轮孤月。 接下来攀沿而上,那纤细如霜的双腿如嫩豆乳般充满了弹性,索性直接“开门见山”则卧在穆玄竹身边,呼出一口热气吹在她的耳垂上。 穆玄竹泪眼朦胧,紧咬着嘴唇,软软糯糯说了句:“我吃!” 许南烛重新在手指上挤出一些血递到了唇边,在她耳畔轻声道:“你就算吃也晚了,总归是要付出一些代价才能记得住。” 穆玄竹一阵刺痛,后者褪去了先前温柔猛地按住双肩,蓄势待发。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三十四章、无言的告别 车厢内穆玄竹双手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眼眸如被拨了皮的葡萄含水欲滴,微弱的鼾声有节奏的响起,一夜不曾闭眼又与蛊人缠斗终是筋疲力尽倒在了美人肚皮上。 赤裸的美足轻轻踢了踢睡的如死猪般沉的许南烛,委屈道:“我饿了!” 拧眉将她拽进怀里,脑袋贴在肩上叹息道:“余粮没有了,饿着吧。” 话音未落,肚子传来‘咕咕’两声,玄竹小妮盯着他,轻轻蹙起了眉,一双眸子微微转动索性往他怀里靠了靠。 嗅着玄竹小妮身上的芬芳,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缓缓起身穿戴好衣物,在她疑惑注视下掀起车帘继续赶着马车。 车厢内,穆玄竹忽然破涕为笑,可依旧佯装一副生气模样,“我想吃肉。” 闻言,许南烛颇为有些头疼,现在遍地流民哪里还有开门做生意的店铺,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青县距离桃花谷也不过半日路程。 如血的残阳被地平线遮去了半边,像是因为害羞捂着脸的孩子。 满山遍野的桃花美得不可方物,微风袭来席卷起花瓣在空中翩翩起舞,犹如一场花雨落下。 李婉儿坐在凉亭里,正专心观看手中的书籍,一片花瓣闯入眼帘从她视线内飘落在了书页上。 纤细白皙的手指保持着翻页的动作,左手轻轻捏起那片花瓣遮挡的是一个‘情’字,三年前的决然,如今只剩下了懊恼怨恨,懊恼当初没有多驻留一会,怨恨他为什么不挽留,哪怕只是一句;“我不想让你离开”。 洛阳事变,她在桃花谷担惊受怕,生怕听到任何关于他不好的消息,定州屠杀并没有多惊骇反而能够明白他挣扎愤恨且委屈的心情,虽未亲眼所见,但当时他一定很狼狈吧。事实也确实如她所料,愤怒的背后是狼狈不堪且疲倦的心。 三年未曾相见,但却感同身受,有时候她也在想,若三年前她没有下山,会不会是另一种结果? 显然李婉儿并不是一个愿意纠结过去的人,在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辗转了两次便彻底消散了,在老容带思巧那刁蛮丫头来到桃花谷,心思玲珑的她也猜到了许南烛肯定会来,尽管嘴上说的硬气,可实则每日总会下意识来到谷口坐着,期望有一日他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纠结矛盾,是每个人都有的特性,纠结过去,纠结未来,明明很喜欢却有因为各种原因所牵连,一步也不能让,总想活的洒脱,可偏偏伴随着成长的烦恼,越来越活成了心中所不齿讨厌的样子。 老容抱着一柄血红色大刀牵着马,嘴中哼着不着调山歌摇晃着肩膀慢悠悠朝着谷口走着。 李婉儿拧着眉,瞧着这个有些‘可爱’的老头,将书本扣在桌上起身眺望。 “老容,你当真要走?” 思巧追赶而来,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 老容停下前进的脚步,回头时露出了个穷酸笑脸,依旧跟武当山上时一样憨模憨样,他摆摆手道了句:“风紧扯呼!” 思巧将一个小木盒捧在心口位置,对于老容离去她虽有不舍但更不知该如何跟许南烛交代。 李婉儿走下山坡时,老容已经骑马消失在了谷口转角,唯有那被风带起的花瓣还在空中翩翩起舞,证明他刚离开不久。 面对李婉儿她可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当即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原来你也有感情,我还以为你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呢。” 拧眉斜瞥了眼思巧,不愿与其多费口舌索性转身就走,但她突然拍出一掌。 李婉儿耳朵微动,侧身躲过,脚心轻踏地面,身轻如燕踩着飘落花瓣拉开距离,稳稳落地。 在桃花谷这三年,她没日没夜的练武,早就不是武当山上那一只花瓶摆件,任人欺负的软柿子。 思巧双手环胸,不屑地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拧眉眯眼,双手快速出招,搅动空气凝聚飘落花瓣,朝着思巧双腿挥出一掌,掌风席卷着凝聚的花瓣斜砍而出。 思巧右脚重重一踏,在地面上留下细小蛛纹,凝聚的粉色花瓣重重砸在地面上飘散开来。 而此时,李婉儿已经出现在了她身后,两人快速对了三掌,同时落地后撤一步。 没有多余的花里胡哨,拼的都是内力,这让思巧脸色有些阴沉,短短三年她竟然已经到达了三品五玄的实力,这进步速度无疑是异常恐怖骇人。 小心翼翼将木盒放到一旁石块上,生怕两人打斗时不小心弄坏,那可是老容留给许南烛的物件。 李婉儿嘴角扬起一抹蛊然笑意,身体前倾快速奔跑而出,可冲到一半时,残影瞬间消失不见,而真正的她早已经拿着木盒潇洒离去。 思巧暗骂了一句无耻,不甘被人戏耍,当即踏步紧随其后。 凌云轻功居是比桃谷聂云诀要精妙不少,几个瞬息便是被追上,两人大打出手不再保有余力。 忽然一道粉色剑气横空劈来,二人对拍一掌借力后撤躲开剑气范围,同时抬头朝着天上那道俏丽身影看去。 “桃谷禁止私斗,若想切磋便去花海擂台。” 简兮谷主赶回桃花谷正好瞧见这两人毫不相让,出手都格外重若不出手阻止恐两败俱伤。 思巧胸口剧烈起伏,她恶狠狠瞪向她,骂道:“卑鄙小人,把东西还我。” 简兮注意到了婉儿小妮怀中的木盒,想来容七已经离开了桃谷,“思巧姑娘,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件事就算了吧。” 李婉儿有些惊愕的看向师傅,原本以为会受到惩罚却没有想到她竟会包庇自己。 思巧皱眉,现在寄人篱下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愤恨的瞪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李婉儿想要开口解释,却被后者摆手打断,“我们桃谷儿女行事不外乎一个情字,这次不罚你,下次注意分寸。” 简兮离去时抬手轻拍她的肩膀,留下一句:“他晚上应该会到,入夜山风会有些凉,注意别着凉。” 李婉儿俏脸微红,在师傅眼前就像是一张纸般透明,她总能看穿隐藏在心里的所有小心思,给予的关心不会太过但也恰到好处能让人心里不由一暖。 初来到桃谷时,李婉儿还担心跟人相处不来,尤其是简兮这位冰山美人,言行举止冷的让人心里发寒。 可事实与心里想的恰好相反,简兮谷主虽然看上去有些冷,但她有一副热心肠。刚开始练武是她手把手亲自教导,手掌磨破疼痛难忍,而在第二天清晨醒来总能看到一瓶药膏,练武最辛苦时,她总会将自己碗里的肉悄悄夹到徒弟碗里清冷的说一句:“我不喜欢。” 有一天深夜,李婉儿睡不着便去桃谷花海深处散步,撞见师傅正在一坟墓前舞剑,姿态优美,伴随着萤火虫和飘落的花瓣与天上星辰相称,一时间竟看入了迷。 简兮舞动掠起的花瓣围绕在她身侧,更有萤火虫围绕而飞,剑尖悬停间落入一片花朵,她微红的眼眶掉落两滴眼泪,收了剑站在无名墓碑前直至月落参横,她终是叹息道:“一箭判生死,你成了局,而我沦落成了局中人,好想回到幼时那年,不用每天看凌晨的月亮和星光,不用醒来就一头扎进书本和武学里做拼命三郎,但会在傍晚的花海中逆着落日低沉的光,和你傻傻的去追那捉不住的风。烽烟尽了,万物新生,桃谷的浅滩上重新有女孩子放起了莲灯,朝霞余晖,伴着那些不知世事的白鹭,而这些就是你交给我的愿望吧!” 李婉儿不知道那无名墓碑究竟埋葬着怎样的人物,但从师傅言语中却真情实意感受到了哀伤,不知不觉走到了她身边,“师傅,至少还有我在你身边。” 对于突然出现在身侧的徒弟,简兮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其实早就察觉到她在一旁注视,简兮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轻笑道:“好,那你以后得好好练武,以后跟师傅一起守在这里,守护这里的一草一木,你可愿意?” 几乎不假思索的点点头,那时李婉儿只是不想让她伤心难过。 简兮第一次露出个欢喜笑脸,她笑起来很美很温柔却很短暂,仿佛只是一种错觉。 在这一刻李婉儿明白,师傅她会笑而且很美,但她却将笑容留在了谷内,剩下沉重担子落在双肩。可偏偏蛊人事件牵扯上了桃谷,各门派拿着所谓的证物赶来讨伐,她不得不跑去五仙教寻求答案。 望着师傅离去的背影,李婉儿知道这件事情可能跟五仙教无关,若不然师傅肯定不会一个人回来,可眼下马上就要到约定时间,各大门派还聚集在谷外等待答复,此次若不交代清楚恐怕会惹怒众人群起而攻之。 桃谷剑法精妙那是毋庸置疑,可刀剑无情持刀剑者更无情,一但交战这满山桃树尽折断,血染桃花几人生死几人归?她不敢去想,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这件事情能够尽快解决。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三十五章、暗流 十里如“沙漠黄金”盛开的桃花,在两侧山岭中竞相绽放,如霞似锦的花海宛如一片“世外桃源”,花开无声,如云似雪,粉雕玉琢,一朵朵素雅纯净的长柄扁桃花,飘逸清雅地绽放枝头,或簇拥结对,随风摆动,或亭亭玉立,温文细致。 穿过林间,白色、粉色的花朵,千枝万蕊,翘立枝头,散发着阵阵幽香,令人心旷神怡。远远望去,炫丽夺目,蔚为壮观。 前来采蜜的蜜蜂也穿梭于花丛间,为花丛带来些许生机的同时,也让这里构成了一幅优美的画卷。 玉面阎罗南星注视着行驶而过的马车,抬手将桃枝攀花丢在了地上,侍卫单膝下跪心惊胆战道:“蝎王大人,圣主命你暂缓计划不要被发现,一切等她到后再做定夺。” “不要坏了规矩,否则后果你们是知道的。” 清冷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的声音,从南星身后响起。 桃树枝头上,妖艳女子一袭黑红色长袍随风飘荡,铁手捏着一朵白色桃花放在鼻下嗅了嗅,享受的闭上了眼睛。 南星‘啪’的一声将折扇打开,面露笑意,“真是稀客,传闻吃人心肺的血手凤凰竟是个美人,今日一睹佳人容颜死又何妨,这心随姑娘取,煎炸烹煮想来味道也是极好的。” 南佳佳勾唇一笑,手中捏着的桃花只是一瞬间便化为了粉末,杀意随之弥漫开来,她从肩膀上捏起一只蜜蜂用力一压爆了浆,食指与拇指轻轻摩擦,冷笑出声,“若非今日本姑娘心情好,你这点小手段足以害你丢了性命,劝你将那些小聪明收一收。此番前来只是传话,如果你们对他出手便要考虑清楚是否能够承受起那位的怒火。” 昔日的桃谷被战火焚烧殆尽,土地变成了沙地,简兮与两位挚友亲手种下一谷桃树,十年复一日,才有了今日这十里桃林的美景,因护得一方安宁得桃谷三仙之名,而在她地盘上动手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如果换个地方,南星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南星将折扇合拢轻轻击打着掌心,伪笑道:“原话我会转告圣主,那在下就不碍美人的眼了,告辞!” 桃花谷东侧山峰上,黑袍负手而立,狼头面具下一双深邃眸子正静静注视着聚集在谷口安营扎寨的各路江湖人士。 复命归来的南佳佳单膝跪地,轻声道:“云帅,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黑袍转身站在她面前,嗤之以鼻道:“有些人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你找个机会接近他,留在他身边保护,本帅要亲自赶赴武当一趟,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始。” 南佳佳低头躬身,直至黑袍消失在原地许久才缓缓起身,有些事情她不该问更不能问,只有照做的份。 可一想到要去故意接近许南烛,她一时间犯了难,驰骋沙场打架杀人信手捏来,可要故意装出一副纯洁无害模样实属没有经验,难道要去勾引?他身边先后有三位绝代风华的美人在侧,又岂会多她一个? 空山寂寂,冷月如勾。 寒星悬浮于天幕之上,仿佛点点光斑,如同棋布。夜色中的桃谷,本来是凄清幽冷的,好像荒芜人烟的隔壁,但是如果仔细看去,会发现地面上花团锦簇,树木葱茏,整个空气中,荡漾着花的幽香,和草木的清香,两股香气交织在一起,令人如痴如醉。 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的两人嗅着空气中弥漫的花香更是垂涎三尺,只恨这花草不能食。 距离桃谷入口还有一段距离,忽然勒紧缰绳嗅了嗅烤肉的香味,闭上眼睛,抽了抽鼻子,一脸陶醉,真贼娘的香。以前从未觉得肉是什么稀罕玩意,想吃就让老容去打野兔,虽不是每次都能满赞而归但从未缺过,现在一想便是馋的不行。 从钱袋里摸出一些银两,一发狠,他就朝着篝火亮光地方走去,见几人正在闲聊便是出言打断道:“各位,这兔肉我愿花十两银子。” 为首年轻男子不屑冷哼道:“小少爷出来游玩,娇养惯了不是?钱在这荒郊野地顶屁用,想吃啊,自己抓去。” 若是以前被这般冷嘲热讽,早就拔刀相向了,可这三年世态炎凉,磨掉了菱角,脾气架子收敛太多了,喘着气道:“三十两买这只烤兔,一口价!” 为首年轻男子抬手将他往后推了推,骂道:“去去,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这两只小兔,别说三十两,一百两老子也不卖。” 许南烛苦笑,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看来也并非是真,现在周遭闹饥荒,满山遍野的兔子可都成了稀罕物,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毕竟银子不能吃可粮食却实打实能解决温饱。 一袭淡青色的纱衣,系了条白色的罗带,那张雪白的鹅蛋脸,透露出丽人的微笑,宛若清风,峨眉纤细,目若清泓,秀丽青丝被一块红绳束起,斜斜的别了一支木簪,迈着莲花微步,行至他身旁将烤好的鱼肉递了过去。 许南烛接过烤好的鱼肉大口撕咬了一口,差点没热泪盈眶,用老容的话来说便是‘美颠了’。 吃了一条烤鱼垫了垫肚子,这才想起玄竹小妮还在车上挨饿,当即没了胃口,正欲转身离去,一只白皙胳膊横档在了他面前,摊开手掌轻声道:“三十两。” 伸手朝着钱袋摸去,最后竟只掏出十二两八钱,朝着白衣美人露出个讨喜的笑脸,厚颜无耻道:“剩下的赊个账,等我回了幽州双倍还你。” 瞧见年轻小伙拿不出钱,当即一个个阴阳怪气起来。 “姑娘,这种人千万别信实打实的骗子。” “得亏我没卖给你,一看你小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面对几个小人在那煽风点火,生怕人家姑娘上当受骗,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各有各的说辞,各有各的道。反正翻来覆去便是让她相信,眼前这道貌岸然的年轻人实则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骗子。 对此许南烛也懒得解释,反正此处离桃谷不远倒时找婉儿小妮借些银两,江湖救急也算不上丢人。 “既然没钱,那我便跟着你。” 此话一出,许南烛顿时哑然,正视了美人两眼,心说,难道就不怕自己真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 起初那些个看热闹的糙汉子皆是露出羡慕的表情,可接下来她将手中石子丢掷出去,射入桃树木杆力透而出,这才明白人家可不是花瓶摆件,至少也是宗师境界,几人羡慕的神情瞬间变成了同情。 在他们看来,许南烛就是一个骗子,现如今骗到了宗师高手身上,倒时拿不出银子指定是头颅落地的悲凄下场。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马车上,青衣美人也不矫情废话直接钻入了车厢,玄竹小妮有些幽怨的瞥了一眼许南烛,轻声问道:“她是谁?” 摸了摸鼻尖苦涩一笑,将另一条烤鱼肉递到她手中,回了一句:“债主!” 青衣美人也不解释,见她对自己敌意颇大索性直接坐在车厢外眺望满天繁星,哼着一首山谣旋律,一双纤纤玉手不自觉攥紧了衣角似乎有些紧张。 许南烛恬着脸笑道:“有没有兴趣谈场交易?” 青衣拧眉,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我要进摘星楼,提条件吧。” 对此倒不感意外,倘若她不说这番话,许南烛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毕竟一位宗师高手想要赚些钱财可谓是易如反掌,为何偏偏要对三十两银子如此执着,要不是脑子有病,那就是另有所图,当然前者的几率几乎为零。 试问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如何能够顿悟深奥武学而达到宗师境界,这显然行不通,所幸她所图的不是自己这颗头颅,至于摘星楼武学秘籍虽是稀罕物可放在隔层中顶多也就是比废纸要昂贵一些,除了点火擦屁股毫无用处,与其当个摆件倒不如讨个人情。 许南烛打趣道:“为了抢男人?还是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青衣古怪地瞥了一眼许南烛,就跟看白痴一般,缓缓的开口道:“杀两个人。” 许南烛愣了,“以你宗师境身手,都很难?” 青衣望向星空,神情落寞,声音软糯悦耳道:“宗师境界只是武道极致,只有突破宗师境才可步入仙人之境,而我要杀的人便是四天柱之中的两位。” 许南烛彻底惊了,四天柱那可是睥睨天下,傲视群雄的人物。 千百年来,武当出了吕祖洞宾和梦白两位天流抵柱,北玄王朝仅有一位居是连他都未曾谋的一面之缘,直至北玄覆灭都未曾见到排行第二的天柱人物现身。而最后一位天柱则在离阳王朝皇宫内,可近百年都未曾有人见过,以至于江湖上都渐渐淡忘了这些事情。 许南烛一拍大腿,差点没从马车上栽下去,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朝着她竖起大拇指,这才继而道:“牛啊,爷由衷佩服你这样的好汉。” 青衣拧眉,似有些不悦的道:“提条件吧!” 许南烛忐忑道:“护我平安回到幽州,另外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青衣桃花眸流露出异彩,似乎心情很不错,歪着脑袋想了想,轻声道:“南佳佳。” ........... ...........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三十六章、老容赴死地 桃谷分内外两部,外部用来接待各路江湖人士,而谷内桃林则是女子生活的地方,以界碑为线外谷不能踏入内谷半步,当然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待在桃谷内部的寻常女子,大家也都十分遵循桃谷规矩。 许南烛坐凉亭中大口吃着兔肉,许久不见荤腥,这肉上撒了一撮盐,香气四溢,味道更是不用说,顶呱呱的美味。 “这马也是够倒霉的。”面对李婉儿的阴阳怪气,他倒也不恼反正又不掉块肉,将最后一块兔肉塞进嘴里享受的慢慢咀嚼两下,“遇人不淑呗。” 这匹马儿,是经过千挑万选筛选出来的宝驹,这要是被姬如雪看到她的坐骑如今成了这幅模样不知会不会一箭直接送走。 抬手折下一段桃枝,掰出尖用来剔牙缝隙里的碎肉,瞧着身穿粉裙面容依旧有些清冷的李婉儿,心中轻笑,这小妮子依旧还是放不下架子,可见在这桃谷中的生活不错嘛。 一联想到这三年来回奔波的苦命,锦衣玉食那是奢望,能吃饱饭就不错了,满脸辛酸的问了一句:“老容那混蛋呢?” 靠着他身边坐下,回了句:“走了,他说,攀云巅决白衣,正刀名!” 从侧面看,没有什么异样,当他抬起头时眼眸里流露出几分凄凉,心中早就有过答案,那江湖上传闻的红刀客其实并没有失踪而是一直待在自己身旁,有些事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愿意去接受。 “刀无名岂曰无袍?”在老容说出这番话时,就明白他决定要走了。 药王谷怜幽求死以证桃谷剑法无双,如今老容赴死地以证刀名,这对于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许南烛来说很难理解其中掺杂的感情。 微风拂过,飘撒的花瓣如同一场微微细雨,天地间似乎都被满天桃花所侵染成了粉色,李婉儿拧眉看向他,轻声道:“马子洛率兵在桃谷外,没什么事情不要出谷,我会跟师傅言明保你平安。” 抬手将桃枝随手丢了出去,笑道:“想杀我的人多了,区区一个马子洛不过是一个小角色,我在景城施粥害死了郑横书,他难辞其咎,想要保留官职最好的办法就是拿着我的人头去讨好内廷那位。” 杨直身居高位封无可封,他在时犹如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压制下面武将,如今故去,谁不想攀登顶峰坐首位,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武将的心思要比文臣更直接,都想当下一个怀州晋王。 虽然名义上许南烛成了幽州王食璃阳俸禄谓之臣,实则是缓兵之计,等到时机成熟,这一战终究是避免不了。而那些被杨直灭国的余党更是一个个想借此机会翻身,更是舍不得他死,现在的局势如一潭清水,表面毫无波澜而内部早就波涛汹涌。 “这世间的一切,不过是选择而已,而今道当时错,都是错。”他这一招风起云涌,连最后这点安宁都不可得了,世间的人和事就如天道般无常,无踪可觅。 李婉儿问道:“所以你选择成全杨山?” 许南烛不是一个笨人,自然明白话中意思,摇头苦笑:“我答应杨山不过是为了求个心安罢了。” 春秋魔头之一的杨直膝下唯有杨山一子,世人皆说那是因为他作孽太多,万千阴魂缠身才以至膝下人丁单薄,那是报应。灵屠死后被天下人辱骂,生前不敢言,死后无惧自是言无不尽,是与非黑与白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隔岸观火者是不会思索前因后果,只为图一乐或以灵屠的名头借此博人眼球。 在许南烛看来,外公所做的一切都未行出臣子范畴,他所做的也只是为了心安,死后也可以跟子清有所交代。 得来失,聚了散,千金莫求全。 仅仅三年未见,李婉儿只觉得眼前之人判若两人,言行举止少了在武当山上时的几分纨绔,她缓缓起身叹息一声,淡淡开口,“你变了。” 许南烛置之一笑,这世间唯一能够改变人的东西,唯有时间与劫难。 他转身抱住婉儿小妮,后者欲要反抗却被抱的更紧了几分,双手抚上他的后背闭上了眼睛,“你的命是我的,你要留着等我来取。” 许南烛松开她,负手转身眺望琉璃光下的桃林,片片花瓣勾人心弦,花落归根或许就是它的宿命,摘下一朵粉嫩桃花插入婉儿小妮耳侧,轻笑道:“欠下的终是还不清,我这条贱命不知有多少人惦记,你这般铁石心肠想来能够给我一个痛快。” 李婉儿拧眉正欲开口却是瞥见羽儿一路小跑冲进他怀里,话到嘴边又咽下,一双手攥紧裙角紧了松,松了又紧。 露出个欢喜笑脸,抱起羽儿点点她的小翘鼻,“呦呵,小媳妇长高不少,看样子我得提前准备聘礼喽。” 羽儿搂着许南烛的脖子,眼眶红肿,带着哭腔责怪道:“南烛哥哥是不是不要羽儿了,就像娘亲跟爹爹一样将我丢下.......羽儿好怕,好难过!” 眼底泛起温柔,抬手揉了揉小脑袋,“哪能啊,得知羽儿想我,这不马不停蹄赶赴而来,差点没累死。” 思巧站在一旁偷偷抹泪,羽儿在桃谷这三年,每天都会去山头眺望,一直盼望着他能来接自己。尽管桃谷内所有人对她都十分宠爱,可这小妮子就跟着了魔一般。 这三年在桃谷耍尽手段心机都不曾逗的羽儿一笑,许南烛只是抱着她就能换来欢喜笑脸,这让她心里有些发酸不是滋味。 “你....你还好嘛。”洛阳事件思巧小妮知晓,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 没心没肺的许南烛挑眉一笑,“我还没给你破.瓜,怎么能死呢?” 思巧脸色阴沉原本还有些担心,尽管他对老容非打即骂可要说两人的感情却是实实在在,想来会难受,可见他还能跟自己扯皮倒也宽心了不少,佯装生气的别过头不去理他。 南佳佳背靠在一根红木漆柱上一言不发,仿佛面前这些人只是游玩山水的旅客与她毫无关系,并不想参与其中。反倒是李婉儿眉心紧皱似想说些什么又不愿开口,只是从怀中拿出那个木盒丢了过去,转身离去。 把玩着手里的木盒,看到上面歪三别扭雕刻的山水画也只有老容能有这本事,侧头看向思巧小妮问了句,“月跑泉的事,简兮谷主怎么说?” 闻言,思巧轻轻摇头回了句:“玄竹跟简兮进入了内谷,还未出来。” 将羽儿递到思巧怀里摸了摸头,柔声道:“跟姐姐去玩吧,哥哥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羽儿有些不舍,可终究是松开了搂住他脖间的手,轻轻点头。 桃谷山门外,马子洛提着一柄长槊叫骂着:“南烛小儿,你个缩头乌龟,躲在女人身后的孬种!” 身后三百骑兵高声附和。 许南烛站在山门口鼓着掌,饶有趣味的轻声呢喃了一句:“这骂人还是得骂娘才痛快!” 南佳佳双手环胸冷眼旁观,并不打算出手。 这三年狼狈奔波倒是学了不少骂人的话语,好话不好学,可这骂人的话倒是无师自通可谓是学到了精髓,几番舌战下来,马子洛漆黑的脸涨红一片,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在他身上刺几十个窟窿。 “你有本事,就出来跟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我不出去,你能奈我何?” “你.......” 对于许南烛这贱兮兮的样子,以及那诛心言语就连她都恨不得上去给他一剑,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索性背身不看。 “奶奶的!”马子洛气的面红耳赤,居说简兮昔年与内廷那位打赌赢了,许诺璃阳铁骑不会踏入桃谷,这要是硬闯便是抗旨不遵,死了也是白死。 颇感无趣的许南烛,摆了摆手,扯着嗓子喊道:“我躲在女人身后倒没什么,而某人却因惧怕女人不敢出手才是当真丢脸,还是切了吧。” 马子洛怒喝一声骑马奔赴而来,手中长槊高高举起。 站在山门口的许南烛面不改色,朝着他露出个贱兮兮的笑脸,往后卖出一大步。 马儿嘶鸣声响起,停在了山门前半米处,握着长槊的手轻轻颤抖,咬牙切齿道:“你小子有种就滚出来,爷爷保证给你个痛快!” 许南烛转身回谷,伸出右手竖起一根中指,身后响起马子洛愤恨吐血的声音,“无耻小儿!啊啊啊!” 回谷的路上南佳佳轻声询问:“惧怕女子很丢人?不怕他豁出去直接杀了你?” 对此许南烛哑然,女人疯狂起来可不比男人差,在武当早就已经见识过其风采,可两者站立的位置不同,他无所顾虑反观马子洛顾忌颇多,这也注定落了个被戏弄的下场。 随手折下一朵桃花,想要给南佳佳带上却被嫌弃的躲开,“不丢人,我不也怕你?他若杀了我,你不也没机会进摘星楼了。” 南佳佳拧眉,似笑非笑道:“其实进不进摘星楼也并没有那么重要,答应保护你但不代表你可以有恃无恐招惹是非,你就这么确定我不会冷眼旁观?” 双手按住肩膀,不顾她反对将花放在耳侧,“马子洛冲过来时,你注意到那些马弓手了嘛?” 闻言,回忆起方才军伍中的马弓手各个拉紧弓弦蓄势待发,不由蹙眉心生疑虑,难道他们瞄准的不是许南烛而是马子洛? 许南烛回头眺望了一眼,抿唇轻笑道:“不管你出不出手,他都杀不了我,若真豁出性命只会落个惨死下场而已。”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三十七章、 一盏灯 杨花糁径桃花落,可惜春来总萧索,人瘦纸鸢风恶。 已暮春时节,桃花盛开,柳絮飘扬,两声莺鸣于树下,此去经年,故人不在,便是良辰好景虚设。 同是花开莺啼,草长莺飞的时节,因这“担当”二字,都黯然失了颜色。困酣娇眼的杨花,飘飘瑶瑶,索损柔肠,桃花空坠,也无人惜。燕双飞,犹得呢喃低语,“花开花落自有时”,小园香径下,唯有幽人独往来。 许南烛斜靠在一颗桃树绿荫下,心中相思不知说与谁人听。寸心间思绪万千,可容得下这咫尺天涯的天上人间?已弃许南烛而去不可留,今日之落花独立多烦忧。 “今年花依旧,不见去年人”许南烛抚摸着冰凉木盒,追忆那些朝朝暮暮。往事淌过心头,他望向细雨过桃花落,望向角声夜色阑珊,一杯愁绪空握,泪眼望花,花亦无语。 桃谷放起了纸鸢,南方叫鹞,北方称鸢,因此也有“南鹞北鸢”之说。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人们将自己的名字写在放飞的纸鸢上,剪断牵线,便认为是放走了“晦气”。当然,人家剪断的纸鸢不能再捡,否则便会染上“晦气”。 抬头望向白云下迎风翱翔的纸鸢,脑海中忆起那年开春与外公在怀州放纸鸢的场景。 “老东西,你究竟会不会放纸鸢?”瞧着几次栽到地上的纸鸢,许南烛心中生出浓浓不满,人家纸鸢越飞越高而自个的还未上空。 杨直憨笑扯着纸鸢线递到外孙手中,笑道:“着啥急,咱这纸鸢肯定是最高的。” 可事实呢,他亲手做的纸鸢始终没有飞上天。 欢声笑语几多愁,恰似桃花随风流。 摸着木盒的动作很轻柔像是在缅怀又像是稀世珍宝生怕弄坏,他想等老容回来再交还回去。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来回循环地走,那是自古也就是这样的了,风霜雨雪受得住的就过去了、受不住的就是寻求了自然的结果。”带着狐狸面具,身着麻衣的男人负手站在一棵桃树旁,桃花朵朵压枝头,“灵均认识灵屠很久了,认识容七也很久了,十年前幽州民乱,三郡四县民众在同一时刻袭击兵器库,打死当地官僚和豪族大开粮仓.....此事惊动了朝廷。朝廷派五万精锐铁骑,围剿带头的是怀州晋王杨直,为了是彻底抹杀事件和相关人物,不留下真实的记录和痕迹,没有记录的事会慢慢被世人所遗忘,被遗忘就等于不存在过,包括幽州的二十五万男女老少也包括穆天庆。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璃阳王朝统一中原,开创了盛世,然而这盛世是只属于权贵的盛世,贫民们被压榨的一无所有,走投无路,乱世之中百姓最苦,盛世之中百姓依然苦,必须有人站出来改变这一切。所以穆天庆带领幽州民众要向全天下传达一个口信,替天行道,光耀天下。” 许南烛拧眉,这些事与那份简报上所阐述的不合,穆天庆不是死于匪患? “那是穆天庆的名字第一次被世人知晓,朝中的权贵们却没有兴趣倾听百姓们的呐喊,他们说穆天庆是妖言惑众扰乱民心的暴徒不该存在于世。这群暴徒是盛世的敌人,对于敌人要斩草除根,于是决定....”带狐狸面具的男子阴笑一声,左脚抬起重重一踏,“屠城!一夜之间幽州境内横尸遍野血流成河,斩杀,搅首,火烧,抛河,活埋.....整整二十五万条人命,当灵均第一次认识灵屠的那天,他正在跟同袍们搜寻主谋的尸体脸上充满疲倦与疑惑,灵均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却一动也不能动,最终他还是没有找到主谋。” 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的南佳佳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带狐狸面具的男人,清冷道:“幽州匪患,领头王子功率领贼寇们屠杀幽州百姓,被官军剿灭。事后他的死尸被挂在城楼上示众,受万人唾弃,那时我在场。” 狐狸面具男嘿嘿笑道:“你看到的不代表是真的,你没看到的也不代表从没发生过。朝廷封锁了消息,但也自知这件事情闹得太大,真相无法彻底掩盖,于是朝廷决定偷梁换柱,抹消一切有关穆天庆的记录,编造了贼寇劫城官军讨伐的故事,这个替死鬼就是王子功。穆天庆逃到青州境内羊口村,他仍旧没有逃出朝廷的魔爪。而真正的主谋并没有死,他还活着.....在尸山血海中躺了七天七夜,他的白衣衫变成了红衣衫,就在那一刹那,他突然知晓了世间一切事.....” 南佳佳蹙着眉,嗤之以鼻道:“所以那个主谋就是你对嘛?口口声声要给百姓讨个公道,可到头来被你煽动起来造反的百姓都死光了,你倒是活了下来,苟且偷生至今,这难道也算是公道?你嘴上的天下苍生怕也是为了坐上皇位的借口而已。穆天庆为了保护你这种人,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我替他感到不值。” 他摇头叹息,“你们还是不明白,我颠覆朝廷不是为了一己私欲,穆天庆明白这一点。” “人心隔肚皮,话说的好听,可我看到的却也未必是假。”南佳佳双手环胸,显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愿再与其多费口舌。 灵均抬手脱下外袍露出鼓着脓包腐烂的肉体,笑道:“我这身皮囊从内到外,一直在慢慢腐烂,这世上也没有能够根治这身疾病的方法。但有一种药方能抑制发病,能放缓腐烂的速度,那是桃谷的配方。” 南佳佳蹙眉,一时间竟然猜不透他的心思。 一直未曾出言的许南烛,突然开口:“春秋九国覆灭,璃阳得以大统,可姓氏之分深入人心,例如北玄覆灭且子民所受牵连成为奴隶抬不起头,璃阳一头独大,表面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已如枯木,你想改变这世道人心,得以真正的大统,可我并无称帝之心。” 灵均穿戴好衣物,抬手摘下狐狸面具,脸上腐烂露骨,露出个阴森笑脸,“西域的格局已经开始动荡,势必陷入无尽的战乱,你想要独善其身绝无可能,不管你想不想战,都得去面对。” “你这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怕是活不到长安了。”简兮谷主迈着轻盈的步子,缓缓来到他身旁。 灵均将狐狸面具重新带好,“呵呵.......即便肉身死了,但我还是能够到达长安,看不到结果也无妨。我灵均只看中一件事,当下种的‘因’。” 穆玄竹有些怪异的瞥了一眼灵均,从简兮身后走回到许南烛身侧。 她将手中玉瓶递到他面前,“你一个人到不了长安。” 灵均一笑置之并没有反驳,接过玉瓶侧头看了许南烛一眼,转身朝着桃谷外走,留下一句话:“去一趟武当吧。” 东风恶,纸鸢飘摇,如许南烛那颗摇摇欲坠的心,堪比黄金花瘦。好景难常在,过眼韶华似箭流,桃林处飞燕双双,融融春意中泛起心头的,是吹不去化不开的悲凉。 穆玄竹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轻声询问:“那人是谁?” 许南烛轻轻摇头,回了一句:“一个疯子罢了。” 直至灵均消失在幽静小路的尽头,简兮谷主叹息一声,离去时正视了他一眼,眼眸中有忧虑,期盼,失落。 南佳佳依旧一副冰山冷眸,似乎世间一切毫无兴趣。 许南烛走到她身旁,问道:“你也是杨直安插在我身边的人?” 有些事情太过巧合,洪玄公死后她便出现,难免让人心生怀疑。 脸上无太多情绪波动,轻轻摇头显然对此事漠不关心。 穆玄竹在身后冷哼一声,似有不满,双手环胸独自走到一旁,心不在焉的欣赏着盛开的桃花。 细细想来,她倒也不可能是杨直派来的人,若在之前就认识杨直可不早就进摘星楼,何须还要跟自己开这个条件。 还未来得及询问,便是被南佳佳摆手打断,直接了当道:“我的事你不需要知道太多,有这闲工夫不如去哄哄那位。” 见状,许南烛也不再自讨没趣,这小妮子格外的冷,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模样,倒真不如玄竹小妮来的有趣些。 宛如一道惊雷忽然在桃谷上空炸开,粉青两道光波如湖水泛起涟漪荡开,震耳欲聋的声音渐弱紧随而来的便是一阵席卷桃花尘土的狂风。 毫无防备的许南烛被狂风吹了个倒栽葱,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惊呼“娘类”,瞧着蹙着眉的玄竹小妮似乎并没有被这狂风所影响,当即轻咳一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呢喃道:“打起来了?” 南佳佳破天荒露出个笑脸,转身朝着谷外大步流星走去。 要说凑热闹哪能少的了许南烛,当即一把扯过玄竹小妮,高呼:“带你长长见识去。”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三十八章、风问花落可有忧 余晖下的幽州城雄厚方正,巍然耸立,给人以坚固持重和凛然难犯之感。 毛毛细雨拍打在脸上微凉,身穿甲胄握剑面向城墙外逃荒而来的难民,祈年右手抚上围墙将残留在指上的泥土搓成一粒泥丸。 景城境内闹饥荒的事情随着简报已尽数知晓,幽州郡县土地荒了多年,大部分土地都未曾开垦缺少劳动力,若能够救下这些人用于开垦荒地种植粮食不出三年幽都便可自给自足,但同时面临另一个问题,如此庞大的人数这粮食恐怕不够。 北玄子民奔赴殿下而来,入籍分田才刚忙完不久,储备的粮草满打满算也仅够支撑一年,叶子凡占据徐河牵制定州与上谷兵力部署,一旦粮草告急,几十万将士饿着肚子如何应战? 祈年一时间犯了难,城门外聚集的难民不得入城,每天都会有人相继饿死,硬闯城门者也不在少数,门口卫兵的数量因此也增派了不少,可仍然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依旧盾不离手的虎痴岳斌走上城楼,他的性子一向爽朗不会细想其中缘由,“今个又饿死了几个孩子,咱们能不能先放些粮食?” 祈年连连叹息,摇头道:“咱们储备的粮草只够维持一年,若开仓放粮恐怕连半年都坚持不住,我不能让将士们饿肚子,否则这幽州丢了,我就是万死难辞其咎,到时如何跟老主公交代?” 虎痴岳斌支支吾吾,有些焦心的骂道:“他娘的,不就是粮草,我这就率兵突袭上谷肯定不缺粮。” 兵未动而粮草先行,这些个道理虎痴岳斌倒也懂,可他就是气不过,面对相继饿死的孩子和难民,有力无处使的挫败感很是闹心。 思索良久,祈年抬手拍了拍额头,笑道:“我真是糊涂了,岳斌你这就去带领将士们采摘野菜,我派人去买粮,若能筹备到足够粮草这些人也就有救了。” 闻言,虎痴岳斌喜上眉梢,由衷钦佩的竖起一个大拇指,当即拎着盾牌连奔带跑的离去。 “你让他挖野菜,亏你想的出来,不怕拉肚子?” 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的姬如雪双手环胸,冷笑开口提醒了一句。 祈年哑口无言,昔年南征北战粮草供给跟不上也是靠着野菜雨露充饥,这小子不分野菜,采摘了些车前子结果导致虎甲营有一半悍卒都开始腹泻,好在姬如雪统率的神机营并无食用。 虎甲营腹泻失去战斗力,神机营只能按照原计划冲上战场,那一战是神机营损失最大的一仗,姬如雪负伤险些殒命。 “我去盯着。”姬如雪转身离去。 .............. 桃谷山门前,一场精彩绝伦的战斗刚刚落下帷幕,简兮手持长剑傲立石碑顶,眉宇间英气十足。 许南烛感叹,女子也能帅的如此一塌糊涂,当真是羡慕嫉妒又沾点倾慕。 “简兮谷主,你与五仙教联合究竟有什么不可见人的目地?” “桃谷儿女自证剑法无双,如今却欺负一个后辈,当真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一群女子焉能称得上剑法无双,徒有虚名不怕辱了剑道。” 几个糟老头子,搁那阴阳怪气,谈吐间竟是浓浓不屑之意,若非那小子耍些下三滥手段又岂会被废了武功,厚颜无耻当真是被这几个老头子彰显的淋漓尽致,有一句老话叫姜还是老的辣,辣不辣不清楚可这皮当真是够厚。 许南烛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从山坡上缓缓走下来,朝着为首的老头扯着嗓子吆喝道:“你们几个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了,还要为难一个女子,你们不怕被天下人耻笑?还有什么桃谷剑法无双浪得虚名,咋滴不见你们出手领教一二,光说不练假把式,你们到是打啊!” 几个老家伙面面相窥,对他嗤之以鼻。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臭小子,闻言简兮谷主洁身自好,你这样向着她,莫不是你们之间。”扛着一柄开山斧的老头面带讥笑,捻着一缕白胡话锋一转,眉高眼低一瞅,继而道:“童养夫?” 简兮柳眉微蹙,剑一横,粉色剑气席卷桃花斜砍而去。 那老头手中开山斧抡拿间势如破竹,化去粉色剑气,依旧猥琐笑着,“老夫只是猜测,简兮谷主莫要生气,这容易让人误会。” 从怀中拿出一根黄瓜搓了搓上面的小刺,放进嘴里咬了一大口,“我与简兮谷主清白的很,但你娘我倒是认识,那年桃花河畔犯了个错误,真是后悔莫及啊。” 许南烛一脸忧愁,那言外之意可就大了去了,这下轮到他坐不住了,手中开山斧一挥,怒骂而上,“油嘴滑头的小子,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简兮纵身一跃两人在空中瞬息间对了七招,两人对上一掌借力回撤各自阵营。 “你气急败坏的样子容易让人误会,赶紧收敛下。”许南烛将黄瓜把随手一扔,又从怀里掏出一把瓜子坐在地上磕了起来。 看似好心提醒,但实则却是将人心故意往那方面去引导。 桃谷弟子一个个红了脸,但心里都不由的畅快,而靠前排最近的思南却是用肩撞了撞师姐的肩膀小声嘀咕着:“姐,这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三言两语就轻松帮谷主解了围,我看那老小子估计要气出内伤了。” 拖着一柄斩.马刀的老头见他吃了瘪,冷笑道:“坤净兄弟,那小子要当你爹,这岂能忍?” 后者脸色微寒,怒瞪一眼破口大骂道:“张琅岐就你多嘴,老子耳朵不聋,用不着你提醒。” 身后弟子们一个个憋得面红耳赤,想笑又不敢笑,只能硬生生憋着。 许南烛忽然放声大笑,“我可没你这儿子,说出去丢人。” 此话一出,笑声如海浪叠叠高,再也抑制不住爆发出来。 坤净转身朝着最近一名弟子抬手狠狠甩了一巴掌,怒斥道:“笑个屁,信不信老子一斧子劈了你。” 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的弟子面露幽怨,但也不敢多言,捂着潮红的侧脸低头后撤。 许南烛眉毛轻挑,目光落在马子洛身上轻声道:“要说这几个老不死的来闹事也就算了,反正仗着名门正派的名头不管多厚颜无耻都能正个名,你一个折冲都尉凑啥热闹,莫不是朝廷也看不下去想要围剿这群王八蛋?” 声音不大却正好能让所有人听到,说完还不忘给他竖起个大拇指,心说,看爷今个不玩死你。 在山头上看了一个时辰,聚集在桃谷山门前的三大门派几乎都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门派,属于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桃谷一群女流之辈占据南部半边天四宗之一的地位,他们心中自然不爽,若能借着此事扳倒自然最好不过,即使扳不倒也能泼一盆脏水,倒时四大宗评选也就没桃谷什么事了。 他们敢大摇大摆堵在桃谷山门前讨要公道,无非是仗着浪淘沙盟会的势,认定简兮不会真出杀招,而且她与五仙教茯苓外出了一段时间,更是撇不开关系,五仙教跟西域五毒有着藕断丝连的渊源,只要咬住这一点,桃谷便是百口莫辩。 马子洛脸色阴沉,可瞧着三大门派弟子齐齐抽出武器将他隔绝开,有些恼怒的瞪向许南烛骂道:“无耻小儿,有本事真刀真枪的干一架。” 手中的瓜子吃完了,拍了拍掉落在衣服上的瓜子皮起身揉了揉酸涩的肩膀,淡漠道:“你们朝廷的事我不想参与,这些人你要杀就杀,完不成上面交代的事情丢了官职那是你自己的事,少拿我做借口。” 马子洛百口莫辩,原本对桃谷针锋相对的三波人几乎同时用防贼的眼神注视着他,此刻若走那便是默认,不离去又恐被众人围而攻之,一时间进退两难。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一道艳红色身影如鹰隼擒兔直冲而来,简兮拧眉快速出剑,铁器碰撞声骤然响起,紧接着许南烛便感觉身躯被人托起眨眼间已经落入红衣女子怀里。 她身上散发着一股幽香,使得他心中如潮水般荡起涟漪,心中没有不安却有一种别样的舒适感忍不住想要靠近。 “五毒魔女,简兮谷主你这该如何解释!” 坤净怒目圆睁,手中开山斧攥紧了几分。 随着他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了那艳红女子身上,面露畏惧惊恐之色。 许南烛靠在她怀里也不反抗,目光瞥见衣袖扬起那一株莲花手链不由皱起了眉头。 红衣女子收手,瞥见怀中男子皱眉模样轻轻一笑,立在一棵桃树冠上朗声道:“这些小虾米也敢在桃谷山门前犬吠,不如送夫君一个人情,将他们全杀了。” 纤细白皙的手指划过许南烛脸颊,眼眸杀意涌现,后者刚欲开口却被手指堵住了嘴巴。 南佳佳瞧着身旁咬牙切齿的笨女人,出于好心伸手拦住,“他不会有事,你不要自寻麻烦。” 蓝凤凰挥舞袖袍眯眼间抬头看向山头上那带着敌意的美人,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离去时撇下一句:“三个月后,武当剑试大会,我蓝凤凰在此向各大门派下问剑贴。”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三十九章、清风舞明月 残月高悬映照着山上树林,满枝桃花掩映小路通向幽深处,月光使得仙蟾更加欢悦,潭水清澈令人爽神静心,此时此刻万物都沉默寂静,只留下燕子啼鸣的声音。 蓝凤凰抚着一颗梧桐树,呢喃低语,“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红尘之事,犹如天道者无常,此生虽不是生离,却难言再见,思之而不得之,离别怨,连那满山桃花之声都不忍听闻,虫鸣无心,听者有意。 山无棱天地合,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乃敢与君绝。纵然没有飞鸟鸣,年年今日竟是复不回的东流水,此相思,此恨谁知? 许南烛注视着她的背影,轻声开口:“我没想到....” 蓝凤凰回过头,露出一个笑脸,“没想到五毒教主竟是我对嘛?” 上官家跟北玄王朝来往密切,许南烛的母亲十分喜欢江南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花,两人也因此认识,那串莲花手链便是子清送给她的生辰礼物,昔年可爱乖巧的上官云雀怎会成为如今的女魔头蓝凤凰? “儿时总是喜欢唤你一声南烛哥哥跟在你身后,有一次玩捉迷藏我躲在山林中睡了过去.......”蓝凤凰眼眸微弯犹如天上悬挂的残月,言语中仿佛又置身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无忧无虑的年纪。 许南烛摇头轻笑,“醒来时已经深夜了,要不是你的哭声还真很难找到你,自那以后玩捉迷藏你总是害怕我们寻不到你,躲藏的地方也总是那几个地方。” “哥哥!雀儿再也不玩捉迷藏了,林子好黑,我躲进去好久你们都不来找我,我害怕!”当时一直在哭,那画面无论过多少年许南烛依旧记忆犹新,回去时还被母亲责罚,连带着上官惜尘也未曾逃过被杖手心的惩罚。 瞧着两个哥哥手心浮肿.涨红,云雀总会轻轻用手安抚,呢喃一句:“吹一吹,疼痛就飞走了。” 许南烛每次都会抬手捏一捏她那胖嘟嘟的脸颊,“雀儿真笨,以后别哭了,你下次不要再藏到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哥哥们就能找到你了。” “嗯,那你们一定要找到我,不许骗我,拉钩钩!”蓝凤凰轻声呢喃着儿时的话语,一汪清水的某子里逐渐暗淡了下来,声音也是越来越小最后竟只见嘴唇动却不闻其声,沉默良久,她看向许南烛问道:“南烛哥哥,你也怕我嘛?” 许南烛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翻了白眼,“咋不怕,我怕你又要哭鼻子,小时候因为你哭我可没少挨打。” 她忽然笑了,紧紧抱住许南烛在耳畔低语:“你身上的蛊不要找人拔除,那是雀儿送你的礼物。” 抬手轻拍她的后背,回了一句“好”! 可自始至终许南烛都未曾开口询问关于她为什么会成为西域五毒教主,要知道五毒教在中原并无立足之地,在江南道上官家曾诛杀两名五毒教弟子,其老家主因此得‘江南第一剑’的名头,随后更是参加了讨伐五毒教的事件,自此上官家名声大振。 两人相拥很久,不似男女情爱,更胜久别重逢的亲人,她的内心如久旱逢甘露,在这一刻忘却了一切烦忧,忆是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的怅然泪落。 朝阳余晖倾洒大地,日月同框,天上还能零散看到几颗微弱闪烁的星辰,阳光温暖,岁月静好,一滴泪自眼角滑落滴落在地上溅起的尘土被包裹,化为一团淤泥。 蓝凤凰脸上笑容已逝,取而代之的则是冷漠,那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仿佛只要靠近半分就会被冻成冰渣。 抬手轻拍她的肩膀,“跟我回家吧,纵天下者皆与你为敌,亦有我挡在你身前。” 转身的瞬间,眼眸里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透露着一股绝望,但她仍然露出一副无关紧要的笑脸,让人看不出是悲还是喜,轻轻摇头,“南烛哥哥,你回去吧,缘来聚,缘去散,我的缘已经尽了。” 或许以前许南烛会上前大声训斥,什么狗屁缘法,他更愿意相信人定胜天。可那终究是以前,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都放不下的事情为何要让旁人放下,未经他人苦,莫劝其善。 转身离去的时候,许南烛只留下一句:“不管何时何地,我都愿意为你遮风挡雨,倦了累了就回家,我会在幽州等你。” 纤细玉手攥紧成拳,指甲刺入掌心流出的鲜血滴落在一株野花上,顷刻间野花迅速枯萎凋零,在许南烛消失在小路尽头后,她终似松开了手,低语呢喃:“对不起南烛哥哥,一切都太迟了。” 因为蓝凤凰的问剑贴,齐聚桃谷的门派纷纷退去,一场危机便这样化解了。 走到山脚下的许南烛正巧撞见简兮谷主带人赶来,对此他并不想多解释些什么,只是从怀中拿出那块锦帕递到思音手中撇下一句:“帮我照顾好李婉儿。” 如今李婉儿已经是桃谷弟子,这无疑是多此一举,可许南烛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便转身离去。 回到桃谷时,许南烛被两位桃谷仙人挥剑拦住了进山的路。 桃谷三仙,简兮谷武功最高但却忙于桃谷内外大小事务,唯有为难之际,另外两位仙人才会出手镇守桃谷山门。 李婉儿冲出护在他身前,恳求道:“两位师姑,他是来求月跑泉为人治病的,我可以用性命担保。” 青黛与禅衣两位剑仙不曾多问,只是眉宇间微皱收了剑式。 简兮带弟子缓缓走来,她未曾看许南烛一眼却是淡漠开口,“许南烛,你随我来。” 简兮为首带路,青黛和禅衣则跟随两侧将许南烛夹在中间位置,像是官差押送犯人。 对此许南烛心中很是不满,可毕竟有求于人倒也没有说些什么,跨过那条分界石碑进入花间密林深处的静香堂。 静香棠以桃木铸造的四方房屋,桃木雕刻日月在屋檐,院内种植得桃树花的颜色皆是粉红,树木间隔中养育了些杜鹃花。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许南烛的周遭似有着一层离情别怨,竟像歇后语一般,划过他的人生。 母亲子清颇爱杜鹃花,亦花亦鸟,传说是望帝杜宇所化。相传岷江恶龙为害人间,当地的少女龙妹为了解救百姓迎战恶龙,却被恶龙囚禁于五虎山铁笼中。又一个英雄美人的开端,结果也是顺理成章。少年杜宇得仙翁相助救出龙妹,大败恶龙,受拥戴为蜀地王。然而传说到了这里却峰回路转。杜宇被篡位贼臣囚禁,龙妹因不愿为贼人妻也被锁入牢笼。传说杜宇惨死山中,化作一只小鸟,飞到龙妹身边,啼叫“归汶阳!归汶阳!”。龙妹知丈夫已去,芳魂化作杜鹃鸟,从此同丈夫比翼于天地间。 书中的故事不管过程多么辛酸刻骨,结果往往都是美好,关于杜鹃花与鸟的故事有很多,但母亲子清偏爱这个版本。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懵懂时只是觉得顺口,理解时却又懊恼,世上烦忧事,片片割人心。 缘来则聚,缘去则散,缘已尽......彼此相忘可好?若果忘却,便不会忆起,何曾会心痛。 上官云雀,此番话中意却包含着恨别离,这十年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无人知晓,不愿问,是不想勾起那些不好回忆。就像这些年世人皆以为他许南烛逍遥自在,身旁美妾无数,弑杀成兴但真的是这样? 谣言止于智者,但身为起因者却只能一笑置之,无处话凄凉的悲哀或许只有天知晓。 她向中原武林下问剑贴,而武当这个名字又被先后提起,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武当要发生什么大事。 联想起李当心将女孩送到自己身侧的决绝,李清风眼里的悲凄掩饰,究竟是何人能够让他们如此忌惮,这难道也与自己有关联? 心事重重跨进静香堂,简兮坐上座而其余两位则依次落座,站在堂中像是待人审问的囚犯,许南烛眉心轻皱抬眸疑惑不言。 简兮清冷的双模微眯,直截了当道:“灵均是家父以命相护的人,可我却信不过他,月跑泉我会给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许南烛眉头皱的更深,忽然笑道:“家师的信你也收到了,可这就是你们桃谷的待客之道?” 青黛眼眸微眯,一片花瓣弹指间射向许南烛膝盖,后者身体略微有些轻颤,因为疼痛而面容有些泛红但依旧负收而立。 简兮谷主摆手制止,眼眸中似有些动容之色,差人送来椅子。 许南烛挥了挥衣袖没有落座,轻笑道:“无非一场买卖,简兮谷主提条件吧。” 禅衣摆手将一份写好的契约递了过去。 许南烛拆开信纸仔细阅读后,脸色铁青阴寒,“桃谷要求我许南烛应下了,桃谷三仙的待客之道我会牢记于心。” 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简兮眉心紧皱,轻声道:“青黛这次你有点过了。” 青黛不以为意,只是淡淡回了句:“最是无情帝王家,姐姐是忘记慕姑娘的死了嘛,我们总归是要依靠自己。” “话虽然如此可.....”简兮叹息一声没有继续往下说,做过的事情再去后悔已无意义。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四十章、幽梦花间落 夜来凉生,露气侵润了琴瑟,露珠滴在了花梢上。帘外树疏影摇摇,原来是燕子乘着细风飞上了枝头。 更深露重,夜空寂寥,夜色最是让人神伤的。 李婉儿神色清冷地斜倚闺房中,眉目紧锁,青锋剑抱在胸口,听着满怀忧伤的琴曲,不觉泪水如潮般袭来。 一曲作罢,许南烛十指按在琴弦上,满头黑发被雨露染成了白色,抬头望月,“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春心未泯空白发。” 这一切都仿佛梦一样,难以寻觅,梦云归何处寻?难道,真的只有在云归深处,才能找到当日的美好? 他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之人,可前路缈缈,回首望去便是亲友骨血,一路走来难免伤怀。 简兮谷主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听闻了一曲琴音得一心明。 “来杀我?”许南烛没有回头,将腰间配刀摘下放在石桌上。 简兮谷主起身走到他身旁,摇头轻笑:“今日是桃谷待客不周,青黛有他的苦衷。” 对此许南烛只是一笑置之,试问人间谁无苦,可又有谁去关心自己心中的感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摊在自己身上总能说的如此风轻云淡,人总归是这样。 “昔年父亲为保灵均而死,我与姐姐为了活命在长安为皇帝起舞,一箭出弦判生死,姐姐用命换来了我的生,自此换来桃谷之地,璃阳铁骑永远不会踏足桃谷的承诺。父亲说灵均是一盏灯可驱散黑暗照亮古今,他想让天下百姓都能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简兮说的轻描淡写,似乎不愿过多回忆。 许南烛冷笑道:“天下归一心,岂能一嘴说服?” 简兮谷主不置可否,或许读书人会言灵均是“先行者”,可在她看来无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这也是为何桃谷选择不信任他的原因。 “那份契约你可以不签,若不信守承诺那契约也只是一张废纸。”简兮知道他心中还有怨,从袖口拿出一个瓷瓶放在石桌上转身离去时留下一句:“月跑泉是桃谷至宝,这是最后一瓶。” 脚步声渐远,他转头望向黑暗处一道俏丽身影,缓缓开口:“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李婉儿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来到小院通幽处,注视着眼前眉宇轻皱的少年郎。 一直以来,许南烛认为婉儿小妮和自己是一路人,身怀滔天仇恨,一心只想为逝去的亲人报仇,这也是活在人世间唯一的支柱。 “我...”不知该以何种身份面对他,桃谷弟子?李林燕孙女? 许南烛轻笑摇头,“若你是来替桃谷说情,大可不必白费口舌。” 李婉儿柳眉微皱,有些急切地解释道:“师傅她有苦衷,你就不能大度一些?” 藏在袖袍里的手攥紧了几分,他眼眶红肿直视婉儿小妮,后者故意避开视线或许是因为心虚,“大度?我许南烛就是一个小肚心肠之人,睚眦必报,何为大度?我不知晓,也不想知晓,我是一个俗气至顶的人,见山是山,见海是海,见肉想吃,见酒想喝。一笑泯恩仇在我这绝无可能,别人伤我一分,我便要还十分回去,这就是我,从未变过!” 任由天下人口诛笔伐,他从未气过半分,可今日却是真的怒了,怒气消退后只剩下孤寂悲凉涌向心头。世界之大,悠悠众生,却无一人知心的悲痛,何处话凄凉。 在如今的事实人非面前,许南烛害怕回忆起往昔也格外敏感,他将头埋进沙子里,犹如鸵鸟一般,自欺欺人地躲避一切,但他终是无法逃避的。 李婉儿樱唇蠕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将怀中的青锋剑递到他面前。 愤怒的神情消退,他忽然笑了,抬手接过青锋剑朝着院外扔了出去,“既不喜那便弃了吧。” 从怀中掏出那份契约,咬破食指签下名讳拍在石桌上夺步走出了院子,扶着一棵桃树体内血气翻涌,嘴角溢出鲜血。 南佳佳从树后走出上前搀扶,却被他摆手制止,目送他独自离去,清冷的眼神中燃起一簇怒火。 李婉儿冲出小院在一块空地上将青锋剑捡起,抱在胸口,露水潮气将她衣服打湿,夜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忽然撕心裂肺哭了起来,心中甚是不解他为何会如此生气,很是委屈。 南佳佳站在她身后,清冷道:“杨直死于洛阳城外,虎头断魂枪被挂在长安城门前遭受万人唾弃,所有人都能放下释怀,可唯独他不能,他若放下刀便是伏尸百万血流成河的下场,你可知他心里的苦?” 李婉儿眼眶红肿,仍然倔强道:“我只是让他不要那么小肚鸡肠,况且师傅待我很好。” 闻言,忽然就笑出了声,南佳佳双眸微眯,语气更是冰了几分,“简兮待你很好,那他呢?在武当山上细心的照顾,临行前将青锋剑送你,你可知这把剑是杨直留给他护身的物件,将剑交给你等于将命交在了你的手中,现在看来只是一个笑话,自今日起你若靠近他半步,我便杀了你这忘恩负义之人。” 少言寡语的南佳佳很少说这么多话,她心中替殿下不平,在武当山上的大小事无不知晓,一桩桩一件件,单拎出来岂是简兮这三年所能比的上? 李婉儿中毒颇深为保命必饮以甘露加以雪莲煎服,心高气傲的他被青牛道连打带骂,甚至不顾脸面去偷药,北玄烙印挥之不去加上偷盗之名,那些辱骂之人更是变本加厉,可曾埋怨半分? 如今离开武当三年,简兮谷主只是小小恩惠却忘记了真正待她好的恩情,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回到外谷时天色已经渐渐明朗,衣服潮湿贴在肌肤上冰凉入骨,回到居所桌面上摆放着鸣鸿刀和那一瓶月跑泉,玄竹小妮躺在床上沉沉睡着了,等了一夜未归,终是熬不住进入了梦乡。 他缓缓抚摸桌上那柄抚摸千百次的漆黑长刀,长久的沉默。 也曾一怒屠过城,可终归不愿真正燃起人间业火,让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这是他的顾虑也是忧虑。 若有选择他想摒弃所有仇恨,回归田野间享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 他觉得,这是自己一生中最孤独的一天。 “持刀者,应无心。”将刀重新配带好,这一刻他将埋在心中最后的那一份‘情’掐灭在了摇篮中。 ............. 许南烛如一阵清风拂过,未曾掀起波澜,离去时未曾跟任何人告别,唯有玄竹小妮似有些恋恋不舍,或许是少女心中怜爱花的难舍之情,亦或许喜爱桃谷的生活方式。 在看到那份契约后,李婉儿才真正明白为何他会如此愤怒。 她们竟要两个郡,还要食北玄俸禄却不称臣,言外之意便是国中之国,且还需要受到特别保护。 很难想象,桃谷怎会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更何况他本就志不在此,如此便是要逼他与璃阳开战称帝且还需要割让土地,这无疑是触及了逆鳞。 当李婉儿赶赴外谷时才得知许南烛早已经离开了,没有留下一封信,也没有一句告别的话语。 仿佛两个人一夜之间成为了陌路人,未曾相识两不相欠。 回忆往昔,武当山时那位少年郎,脸上总是挂着一副笑脸,临行前决然,他眼底流露出的悲伤,挥之不去。 可这一切仿佛失之交臂,全部错过了,等到幡然醒悟已为时已晚,她想要去追可一时间不知去哪里寻。 李婉儿在山门前一站便是三天三夜,任由旁人劝说都未曾动摇,直至黎明初晓,她骑马离开了桃谷,留下一封辞行信。 简兮看过信封后,并没有派人前去追。 思巧小妮在得知许南烛离开后,借了一匹快马准备回武当山去探望父亲,一别三年总归是想家了。 出谷时,思音前来相送,眼眸里露出浓浓不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翻身上马,朝着她微微一笑,“思音姐姐待我的好,永远不会相忘,况且我们的名字很有亲人的味道,等你有时间便来武当寻我,到时我定要和你好好游玩一番。” 思音哽咽的点点头,心中不甚凄凉,思巧我是你的亲姐姐啊,心在滴血。 她不愿说,更不愿将仇恨压在她身上,至少现在不能,更是不忍。 思巧离开了,唯有羽儿还留在桃谷却是更加闷闷不乐,思音心中思考良久最终决定带羽儿去幽州寻许南烛,亲自将羽儿交付给他。 对此简兮谷主并没有反对,桃谷不是监狱想来着不拒,想离开者也不会阻拦。 思南不愿姐姐独自一人前往,现如今难民遍地离阳王朝不开仓放粮反而将难民往北上驱赶,如今北部半边天用‘兵荒马乱’来形容也不为过,想来路上多个伴也多个照应。 羽儿自然是不知这些事,她只知道自己很快就能够见到南烛哥哥便是开心,一直期盼着早点到达幽州,至于有多远倒是没有想过。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四十一章、引渡 微雨好时节,春蕾待新芽。 正直春暖花开之季,白鸟啼鸣争报时,许南烛却带着遗憾离开了桃谷,可能用遗憾来形容并不是很恰当,翻来覆去搜寻也唯有这两字贴切。常说人生如戏,一曲作罢不管好坏都无法重新来过,定格或重复,更没有机会再次完善,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错误客观地存在,走过的路难再回首。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奔流不复回的岁月,不见故人,不见来者,悠悠天地间,只有一句逝者如斯。越是害怕的事情是越会发生,越渴望,越难求;越珍惜,便越易失去。 相知相伴,最是难求。若为友人,“四海皆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若为爱人,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己一个也难求。 如当年杨直与李林燕,可唱和,可调笑,甚至可以意见相左。知己,是求同存异,即使并不赞同也可以相互理解。 外公无疑是幸运,纵然被天下读书人口诛笔伐整整九年,却还有一位知己人可倾诉。 一股心酸涌向心头,不知所为,不知所以,心酸无泪莫过心死。她能与自己等闲谈笑,共剪西窗烛,同赏秦川云海,依偎着听夜雨阑珊,却永远无法知晓自己的心思。 许南烛懂她的眉尖心上,懂她浅唱低吟,只是一个“懂”字——芳心重,即便离去也沉沉压心头。 从与李婉儿相知相伴开始,她便像是一棵树深深植于许南烛心头,狠狠地扎下根去,发芽长大,平平淡淡的岁月里成长着他们的记忆,而后便永远定格成了一幅画。花开花落,绿叶黄衰,那是三分淡笑,二分思念,一份微嗔,剩下的是半生相忘于江湖。 六月荷花娇欲滴,翠绿丛中藏娇羞,荷花初放,小鸟飞翔。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荷花含苞待放,几尾游鱼在荷叶阴凉下觅食游荡。 许南烛舞动鸣鸿,青蟒刀法结合老容所传授的刀诀更是得心应手,横扫千军席卷风尘,燕回转收刀入鞘,眉宇间布满水珠,分不清是晨露还是汗水。 日复一日的苦练才勉强挤入二流高手,二品一玄实力并不出彩,论资质也是极其平庸,若非有高人指点恐连三品都达不到。挽起衣袖走到池塘边,捧起清水拍打在脸上很是清爽。 穆玄竹赤脚拨弄水花,瞧他竟不嫌弃露出个笑脸,白皙脚丫踢起水花溅了他一身。她笑的很开心,伴随着那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格外悦耳。 对此许南烛只能连连叹息,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多大人了,幼稚。” 嘴上虽然这样说,双手却十分不老实的捧起清水泼在了她身上,虽然已入夏可清晨时分的池水仍旧有些凉意。穆玄竹手脚并用给予还击,两人浑身湿透,对视而笑。 引渡和尚将跃起搁浅在荷花叶上的一尾小鱼放回池水中,面露慈祥悲悯,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 抬眸正视了一眼慈眉善目的小和尚,他转头看向玄竹小妮,问了句,“你是不是有求与他?” 穆玄竹柳眉轻挑,没有解释只是俏皮的一笑,委屈道:“我脚冷。” 对此许南烛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是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心说这大清早上的把脚放进冷水池里不能才见了鬼,但还是手脚麻利的将玄竹湿漉漉的小脚丫放在了小腹上用衣物盖住。 景城和引渡和尚相遇,玄竹小妮跟他十分谈得来,随后更是从景城一路跟随到了徐海。不吃荤腥不吃能够播种的谷物,诸多忌讳颇让许南烛头疼,每当询问他要前往何处时,便答:“前往秦川见故人。” 引渡是神僧至善的徒弟,他要帮师傅完成一件心愿,对此许南烛也不想多问,只是心中难免感慨,在这红尘人间就连和尚都无法真正免俗。 穆玄竹轻柔小腹,有些贪恋眼前日出映池红的美景。 不解风情的引渡和尚轻声道了句,“该出发了。” 听到引渡和尚的提醒,玄竹小妮眼里流露出不舍却也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搂住许南烛的脖间低语,“我们走吧。” 许南烛瞥了一眼引渡和尚,抱起玄竹小妮上了马车,他不想过多询问,每个人心里都有不愿言说的秘密,既然不愿相告也没有必要捅破那层薄窗纱。 南佳佳骑马跟随在不远处,似乎很反感与人交际,有时候她会消失几天,但总会在几日后重新赶上。 起初引渡还以为风流殿下对骑马女子有仇,至于是床上还是床下的仇恨那就不言而喻,夜晚烤火歇息时也总会变着法的询问一二,满足心中好奇。 每次许南烛总会没好气的骂一句,“小秃驴。” 引渡摸着光秃秃受了戒律的脑袋,嘿嘿笑道:“师傅说出家人剃除头发,就表示斩断一切世间凡情,脱离俗世,一心去修行。” 听闻他这番言辞,许南烛总会回一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毁伤?” 对此引渡只是一笑置之。 关于穆玄竹的病情自然也是上心,本以为遇到引渡便能知晓至善的下落,可在他弟子口中得知已身化琉璃圆寂东岳山巅。 徐海城因为地貌平坦且温度适宜,每年可收获两次庄家,故而有着粮食之乡的美誉,可如今遍地流民北上大小粮店都雇佣了些壮汉看守,生怕逃难而来的流民心生歹念抢夺粮食。 慈不带兵义不养财,做生意讲究有来有往,若无利可图谁愿意去干赔本买卖。 起初还有些商人施粥,可流民越来越多,散出去的粮如石深沉大海,可这一旦停下施粥的善举反而被人砸门丢石头,这无疑让商人心寒,有了前车之鉴更是无人愿意管这些流民死活。 引渡两袖清风有心无力,只能连连叹息。 不长记性的穆玄竹问道:“璃阳王朝为何不放粮?” 一向慈祥善目的引渡,面露悲愤解释道:“景城一带流民遍地,他们想要上京却被阻拦驱赶北地,不从者一律杀之,为了维护那所谓的盛世,盛世怎会有难民乞丐,不为盛世所容便是敌人,这就是理由。” 一位为璃阳奉献一生的老卒身穿昔日甲胄悲声哭喊,撕心裂肺在这方天地荡起余音,周围身穿华贵服饰的路人似乎早就见怪不怪了,无人上前施舍,更无人关心他的死活。 许南烛示意引渡停下马车,缓步走到老卒身前俯身双手将其搀扶起来,从怀中掏出一些银两放进他手中重新回到了马车上,“卒将守国无错,错在君昏将不明。” 这番话没有半点恭维,昔年的离阳王朝镇守雁门关阻止北蟒蛮子入中原,多少热血男儿在那荒芜之地挥洒热血何其壮哉,尽管没有亲眼见到,但也总能在外公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当时的意难平。 许南烛没有入客栈而是调转马头前往了城东的驻城府,下了马车径直朝着府内走,门口守卫拦住去路,呵斥道:“闲杂人赶紧离开。” 对此倒也不恼,只是轻声道:“劳烦各位军爷给通报一声,就说有人前来探望叶子凡将军。” 两名悍卒冷笑,心想这年轻人估计又是来巴结叶将军,懒得理会继续站着岗,脸上那浓浓鄙夷的神色丝毫不加掩饰。 有些尴尬的许南烛摸了摸鼻尖,外出时也未带什么信物倒也怪不得这两位恪尽职守的小卒。正巧到了换岗时间,其中有一位老卒跟随叶子凡护送殿下北上时候见过一面。 瞧清楚年轻人的容貌,当即扑腾一声跪了下去,“殿....殿下!” 若是容貌有几分像似倒也不敢确定,但他身上那柄黑漆宝刀却忘不了,那是承载了定州九十万冤魂的鸣鸿刀。 老江头在军营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现在混了个小队长带队保护驻城府安全,对待这些新兵也是极好,很多人都尊敬他。可瞧见这一幕都不由傻了眼,一时间瞪大眼珠子,愣住了。 老江头赶紧起身朝着发愣的两位年轻小卒屁股就是两脚,骂道:“见了殿下还不行礼,想死啊!” 反应过来的两人,赶紧丢了兵器跪俯在地上浑身颤抖。 “老江,怎么办啊...我还不想死。” “呜呜....” 两人跪俯在地上竟被吓破了胆,老江头叹息一声骂道:“让你们收敛一下不听,现在踢到铁板了哭有个屁用,只能祈求殿下不跟你俩计较。” 许南烛走进府院又折返了回来,蹲在老江头面前轻笑道:“起来吧,叶子凡现在何处?” 老江头赶紧爬起来,弓着腰掐媚道:“叶将军在筹粮草,这两位都是新兵,没什么眼力劲还望殿下勿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起身抻了个懒腰,率先走进了内府,引渡和玄竹小妮跟在身后。 见殿下没有怪罪,老江头提着的心终于落下,他侧头朝着身后三人呵斥道:“还不赶紧去禀报叶将军,愣着干啥?” 三人连本带跑离去,惹来周围人群一阵异样的目光,老江头自然不敢擅自开溜,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内府等待叶将军到来。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四十二章、温酒杀人 王家世代经商,如今坐拥徐河最大粮仓,整个北部地区的粮食采购渠道也都掌握在他手中。 因收购粮食价格公道在百姓眼里颇受赞誉,各地粮仓老板想要效仿却在价格上已经被压死,再低便是亏本只能寻求合作。 如今饥荒流民遍地,王和顺自发派人在街上施粥。 老江头在徐河混成了地头蛇,各路暗道消息居是比官家记录在册的信息都要全面。 可既是一个善家为何会与江湖结怨,一时间有些想不通。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答应了洪玄公保王家无恙,那便只需尽力去做就好了。 安置好引渡和玄竹小妮,许南烛便跟老江头出了驻府大门。 出门前刻意让老江头换了身行头,毕竟那身悍卒官服太过扎眼,想要办些事总归是不方便。 如今一大把年纪的老江能够在军营里混到现在这个年纪,全凭借着独道的眼力劲,若看不出个眉高眼低这官怕也是要做到头了,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看的透彻。 见到一些新奇事物,他不刻意卖弄,看似随口闲谈实则在帮殿下普及一些民俗,倒也不让人反感。 若是许南烛感兴趣便会多说两句,不感兴趣便匆匆带过。 一家酒馆门外挂着羊头,许南烛走进店铺看着锅内煮的肉眉心微皱,羊肉自然吃过不少,可这肉的香味却有些怪异。 老江头忙前忙后将桌子凳子擦拭干净,又特意涮洗了下筷子这才开口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这虽然挂的是羊头但却不卖羊肉而是做暗阁生意,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都是用这种方法。” 许南烛点点头,待肉端上来香味扑鼻,下筷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那味道堪称一个绝。 老江头坐在一旁给殿下倒酒,嘿嘿笑道:“香肉滚一滚,神仙都站不稳。” 眉心微蹙,不免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什么叫香肉?” 闻言,老江头附耳低语道:“就是狗肉。” 手中筷子不停,心中却觉得分外有趣,好一个挂羊头卖狗肉。 吃饱喝足便是看着老江夹着一些剩肉解馋,轻声道:“你可知今日在街上痛哭的那位老卒住在何处?” 赶紧放下筷子抿了抿嘴角,囫囵将未咀嚼完的肉咽下回道:“知道,居说是杨直麾下无忌营老兵了,因负了伤才回了老家徐河。” 老江头说着脸上不由流露出辛酸,本是璃阳臣却在为北玄做事,杨直故去,多少老卒的钱粮都断绝了,璃阳老卒的身份更是不敢摆出来,生怕惹怒幽州王,那可是北玄皇子怎会容的下他们。 他的忧虑,许南烛自然清楚,任凭话说的再漂亮阻隔在他们心中的不是刀与剑血和仇而是两个身份,根深蒂固的想法如何能够彻底拔除。 灵均或许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可却也告诉了许南烛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人会死但精神会传承下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愚公移山终有日,他所期盼的天下归一心,那一天迟早会来,唯一的遗憾便是不在这代一人。 店外马蹄声响起,许南烛抬头朝着门外望去,衣衫褴褛的美妇人跪地而泣,十二岁的娃娃带着虎头帽拿着一根木棍站在她身前护着。 老江头连连叹息,不等殿下询问便开口解释:“叶将军麾下莫仇看中了那美妇。” 闻言便是明了了一切,起身走出店门外,而周遭百姓皆如避瘟神纷纷离去,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生出祸端。 “考虑清楚没有?”为首将领坐在马背上,沉声询问。 十二岁的小娃娃手持木棍以持枪之姿高声利喝,“我不怕你。” “我娶了你娘,你就是我儿子。” “放屁!我娘才不会嫁给你。” 两人对话惹来身后卫兵的讥笑,谁会真跟一个十二岁的娃娃较真。 美妇起身看向曾经丈夫的同僚,摇头道:“便是死也不会改嫁。” 叶子凡麾下莫仇有个特殊癖好,喜爱美妇。这些许南烛早有耳闻但也未曾想到他会如此大胆竟敢在眼皮子底下干出强抢民女的事情,难道就不怕掉了脑袋? 二十万铁骑护送许南烛北上幽州,从此与璃阳王朝势不两立,导致军心涣散,更是怨声载道。 若非有叶子凡压着,恐怕许南烛早就被人五花大绑送去上京领赏了。 书上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可当退无可退便是破罐子破摔,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这些驰骋沙场的骁勇悍将。叶子凡能够压制他们也算不易,但他也知道不能太过火。 像这种小事基本上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佯装不知,等到生米煮成熟饭一切也就如尘埃落定。 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在上演,各地驻军将领持有特权行事,官官相护,很难根除。 在战场上搏命,敌人就是敌人简单明了。可在和平时这些曾经的猛将却成了一个城乃至一个国家中的附骨之蛆,太过严苛恐生祸端,若不管又难平民意。 悍将是一把双刃剑,乱时可一掌定乾坤,盛时便成为蚕食粮草的蝗虫。 许南烛走到小娃娃身旁,注视着为首骑马的将领,轻声道:“去将你们将军叫来,就说许南烛在这等他。” 听到许南烛这个名字,为首将领认真打量了几眼,尽管认出眼前人是幽州王可仍面露不屑,沉声道:“殿下,这种小事你也要插手?” 将鸣鸿刀推出一寸,不咸不淡道:“你有一盏茶时间,是生是死你自己决定。” 领头将领双眼微眯,心中还是忌惮叶子凡不敢真出手,换上一副笑脸调转马头前去报信。 这些人不服许南烛,更是不惧,哪怕璃阳不容北玄不纳仍可率领亲信占山为王,这也是他们无所顾忌的原因。 “我叫阿虎,你帮我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虎儿,不得无礼。” 阿虎到是豪爽但毕竟为人处事较少,可他母亲却是听出了话中意思,得知了少年的真实身份。 搀扶起美妇,后者有些避嫌的收回手感激的双手贴于小腹鞠了一躬。 许南烛摆手道,“我跟叶子凡沾亲带故,刚才只是装出来的你们先回去吧,等会人来了我会跟他们言明,以后不会有人再来叨扰你们。” 美妇水汪汪的眼睛灵动一闪,心里有些担忧,既非幽州王却敢冒充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她本一清贫女子若牵连了旁人岂非是一场罪孽。 许南烛轻笑道:“自是不必担忧,若我没有十足把握也不会自找麻烦。” 瞧着少年胸有成竹的模样,美妇不再多言领着儿子离去。 前脚刚走,后者骑马赶赴而来,莫仇翻身下马带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单膝跪地朗声道:“参见,殿下!” 将鸣鸿刀托在手中认真用衣袖擦拭,冷笑道:“叶子凡不在,这条街也被你肃清了,还有必要做样子?” 闻言,莫仇直接站起身当面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问道:“殿下难道不怕?” 许南烛笑而不语,站在店内的老江头一时间犯了难,叶将军还没有赶回来要是莫仇动了杀机,他便是冲上去也不够人家塞牙缝,可若不站出来倒时叶将军质问又当如何解释。 太阳未落,月亮已经悄悄攀附上了天空,在这余晖和黑暗分界中许南烛将鸣鸿刀收归于鞘,转身道了句,“杀了他,请你吃香肉。” 莫仇一脸警惕模样,右手握剑眉心紧皱,下一秒风起尘飞扬一道身影如鬼魅般忽然出现在他头顶,一脚狠狠踩踏在他头颅上,鲜血顿如泉涌,头骨被深深震碎。 南佳佳青衫裙边沾染了些血渍颇有些不满朝着许南烛道,“得加钱。” 重新回到店内在掌柜惊慌神色注视下点了一锅香肉,要了一壶好酒,“一个人头一份钱,买卖一锤子敲定临时加价小心贪多嚼不烂。” 南佳佳撇嘴道了句,“小气。” 要论武功许南烛肯定是略逊一筹,可要论起枪肉吃那可是实打实跟老容磨练出来的。 南佳佳还没吃几块便是都被他给夹走了,当即不满一巴掌将筷子拍在桌案上,恼怒道:“小二再来一锅,算他头上。” 老江头额头布满汗水,莫仇尸体还未凉透,那些随从卫兵一个个跪俯在地上不敢起身,而殿下竟还在这大口吃着香肉,丝毫没有影响到他食欲。 联想到刚才没有第一时间冲出去护住殿下,心里在揣测会不会也落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许南烛招呼老江头一起过来吃肉,“愣着干啥,你要再畏首畏尾这香肉都被小妮子给抢完了。” 骑虎难下的老江头都快要哭了,好不容易从战场上活下来混的有滋有味,刚尝到甜头自然不想死。 南佳佳趁机抢夺了几块肉,不顾烫塞进嘴里斯哈道:“他怕你。” 许南烛哑口无言,对于老江头他总是下意识当成老容那混蛋,叹息一声摆手让老江头离去。 老容已经离开三月有余,到现在连个信都没有,一想到这些锅里的肉也不香了,索性放下筷子不去争抢。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四十三章 、存在本就是谋逆 夜色已深,皓月当空。 店铺门外那两棵如门神般的柳树,春意未浓,绿芽始发,却早已攀折殆尽,春风过夏风至,却怎么也吹不绿了。 破旧木桌上横七竖八躺着十个酒坛,夜风袭来迷人眼,酒不醉人人自醉。 南佳佳那迷人的瓜子脸上浮上一抹红晕,这小妮子的酒量当真恐怖如斯,对坛豪饮,几轮过后便是败下阵来。 纵然心中有万千不服,可实在已经喝不下了,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然,拱手作罢,“你赢了。” 瞧着许南烛面颊绯红整个人摇摇晃晃,若真一头栽倒下去,估计明日中午才能醒来。 街道上悉悉索索的脚步停了,估摸着莫仇的尸体已经被专人清理干净了,史册上不会记载这号人物而周遭又封锁了街道,聪明人更是不会将今日所闻所见挂在嘴边,待到时间一长便会被人淡忘。 南佳佳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面带笑意,“你不是一个过激的人。” 莫仇虽然只是一个小人物,死了也就死了,可那些暗中的反骨又该当如何啊?有人在前面撑着下面人才不会肆无忌惮,如今这面反旗倒了,扬起的尘土当如何收场? 许南烛醉醺醺撑着下颚迷离的看向她,轻声道:“莫仇只是一个幌子,自洛阳事变后多少人恨不得我死,又有多少人惦记着我这颗头颅?他只不过是一个可怜虫,被推到了主位上的替罪羊,叶子凡那小子估计也是利用这一点去牵制他背后的势力,如若不然就他那脾气莫仇还能活到今日?可我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我不杀他只是暗流,我杀了他才会翻涌。” 南佳佳抿了抿唇,问道:“你想一网打尽,可在这地方说这些不该说的话,就不怕隔墙有耳?” 许南烛打了一个酒嗝,一阵微风似女子温润玉手拂过脸颊,清凉带着股独有芬芳,“如今这临近三条街道全被封锁,谁能进的来,谁又能出的去?等我们离开后这些人都会被细细盘查,我现在走出这个门槛那叶子凡便会骑马而来信否?” 自入徐河城,叶子凡一直未曾露面,不难猜出他是可以躲避,如今又怎会自动现身。 南佳佳拧眉摇头,道了句:“不信。” 许南烛呵呵一笑,站起身踉跄走到门口,已经跨过门槛的脚又缩了回来回头问道:“我若赢了你便亲我一口,我若输了摘星楼里面的秘籍你可随意挑选三本带走如何?” 南佳佳破天荒露出个笑脸,果断拒绝:“不赌!” 正琢如何才能诱骗这小妮子上当,身后传来叶子凡清冷的声音:“末将参见殿下!” 南佳佳掩唇轻笑,从两人比拼酒量开始他就没安好心,故意大声喧哗甚至不惜摔碎酒坛用来掩盖那微弱的马蹄声,这些她都听的见只是佯装不知道。 至于原因估摸着是惦记上她那一副精铁拳套了,当初许南烛光是看见就爱不释手,善察人心的南佳佳对于他这点小心思如何能够看不透? 轻咳一声佯装不胜酒力便倒在叶子凡怀里,呢喃了一句:“下次我一定胜你。” 叶子凡双膝点地,抬手将殿下托起后者满脸绯红鼾声渐渐响起。 走到他身旁定睛瞧了一眼,南佳佳心中冷笑故意朝他脚面狠狠踩了下去,随后大步离去。 竖着耳朵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随后消失不见,许南烛这才起身有些懊恼的拍了拍叶子凡肩膀沉声道:“我这还没卖出门槛呢,你着啥急?” 瞧着他那一副严肃,不苟言笑的模样,当即甩了甩衣袖丢下一句,“榆木疙瘩!” 刚跨出门槛怒气未消又折返回来重新坐在凳子上,“保王和顺一家平安,另外采购粮草是怎么一回事?” 叶子凡郑重点点头,“幽州缺粮,祈年让我买粮。” 幽州虽然大部分田地还属于荒田,但各个郡县储备的粮草足够应急,当下并无战事哪里需要那么多粮草,细细斟酌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景城一带难民全部赶赴到了幽州。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粮草消耗过快,行军储备粮要是亏空那璃阳一旦来战南粮北运要道一但被扼制,这三十万铁骑和城中百姓便要饿肚子。 许南烛连连叹息,心中不胜烦躁,“你买到粮了?” 叶子凡依旧面无表情,轻轻摇头道:“没有。” 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最终化为无声叹息起身道:“明日卸甲随我去一趟王家。” 王家世代经商又干的是粮草买卖,这其中的暗渠自然不少,总比收集散粮来的要快一些。 瞧着殿下一瘸一拐跨过门槛离去,叶子凡眉心轻皱也随之跨过门槛但并没有跟上去而是跟副将道了句:“肃查,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要放过一个,你亲自挑选几个精明点的去王家布置暗哨保护他们一家人安全。” 副将对于叶将军这一番话到是有些捉摸不透,当初前往王家买粮可是碰了一鼻子灰,心中不解但也不敢多问拱手领命:“诺!” 守卫军整整搜查了一夜,对外宣称是有暗哨混入了城中,一时间在徐河城内闹腾的沸沸扬扬,直至黎明时分公鸡报晓才算彻底结束,被抓起来盘问的人也纷纷放了回来。 许南烛躺在水丝绸段的褥子上感受着微风拂面的凉爽,清晨这段时间不温不热最是舒适,一旦太阳攀升高空整个大地就犹如一口盛满水的铁锅沸腾起来,热浪扑面使人透不过气。 南佳佳翻窗而入,走到床边注视着躺在床上的少年轻声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许南烛翻了个身闭着眼点点头,“就一个要求,走门行不?” 偏爱翻墙走窗的习惯可让许南烛吃了不少苦头,北玄余孽皇子这一身份存在本就是谋逆,再加上外公杨直骑马踏江湖搅.弄风云以至‘四盟讨伐灵屠’堂庙与江湖上的仇人更是桃李满天下,他这颗头颅惦记的人多了去了。 若再不小心谨慎行事,怎么死的都不清楚。每次南佳佳翻窗进屋总会惹来他的警觉,而这小妮子也不避讳男女有别,只要她想便是直接翻窗从来不在乎许南烛在干什么,哪怕是在洗澡。 蹙眉正视了一眼许南烛,这一次答应的如此爽快,下意识觉得其中有些猫腻,“你就不好奇?” 起身坐在床边张开双臂,示意穿衣,“问了你也不会说,何必自讨没趣。” 南佳佳凑上前为他穿衣,手法到是比之前更加娴熟,但看上去依旧是笨手笨脚显然对这类事情很不擅长,她难得有一次耐心,“你不问怎知我不说。” 许南烛有些奇怪的瞥了一眼她,这小妮子整日一副清冷模样,似乎人世间所有事情都不感兴趣,谈吐更是惜字如金很少像今日这般,初见时他还以为这冰冷小妮是师兄雪中剑的亲妹妹,可不是一样难开尊口? “你要离开多久。”低头看着褶皱不看的衣物,再看看她那一脸认真模样有些哭笑不得,显然不想打击这小妮的自信心,索性佯装看不见。 南佳佳拧眉,这衣物越想要抚平反而越褶皱,索性将他按倒在床上像是叠被子一样抚平,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后者早已经习惯仍由其折腾,“两日!” 许南烛歪着头注视着眼前傲人身姿,唯有这个时候才能明显感受到她是一个有温度的女人而不是一个冰块,她不似玄竹小妮装出来的冷更不似李婉儿那种经历过大起大落而将所有心事藏起的淡漠。 在野外点篝火也能够看出她的出身应该跟军队有关,南方潮气较重想要保持篝火旺盛必须采用一字长蛇的点法而在北方更多以井字形式来保留温度,两者的差距在于耗费和节省,这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这些许南烛都看在眼里,经过几番试探在知晓她对自己并无杀心倒也懒得去询问,知道的越少活的越久,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越弄越凌乱索性扒掉外衣重新再尝试,许南烛倒也配合,直到她彻底失去耐心将衣物丢在床上准备翻窗离去,后者才有些无奈叹息的道了句:“走门!” 南佳佳顿了顿,这才有些不习惯走到房门前推门而出,在两位守门婢女疑惑的注视下离去。 前脚刚走后者叶子凡便是直接走进了屋内,一袭白袍更显书生气质到不像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看起来也是顺眼多了。 许南烛已经穿戴好衣物,几名婢女正在伺候梳洗,“按照辈分我还得唤你一声舅舅,不必行礼了,不是外人。” 正欲行礼的叶子凡身躯微微一怔,倒也没说些什么,起身站在一旁候着。 许南烛摆手示意女婢们全部退下,起身走到他身前驻足,对视了两三秒这才开口:“外公视你如心腹,尽管如今所有人都说你要谋反,但我还是选择信你,你可知为何?” 叶子方拧眉,原本严肃的脸更沉重了几分,“不知。” 许南烛轻笑道:“外公身死洛阳虽然未忠却也未叛,而你们却成了逆贼,心里的滋味不好受吧。不光你是这样想,军队上下几乎都是这种想法,尤其是我袒护北玄子民之后这种言论更是推到了风口浪尖,对否?”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四十四章、在商言商 许南烛这一番话点在了他心中,为璃阳王朝鞠躬尽瘁到头来却落了个叛贼的下场,定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可这些都是杨直生前所交代,纵然背负千古骂名,但忠义当头,若现在殿下令他南下攻打璃阳,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叶子凡轻声吐出一个字“是”。 许南烛也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道:“莫仇是你亲手栽培起来的,我杀了他可有怨言?” 莫仇能够在徐河行事如此不守规矩完全是叶子凡故意而为之,为了更好震慑下面这群将卒便是要立一个恶人,只有恶的一塌糊涂他们才会惧怕,许南烛杀了他,无疑是毁掉了一盘棋局。 叶子凡点点头,瓮声瓮气道:“说不怨恨那是假话,殿下杀了莫仇导致我这两年苦心经营的局面毁于一旦,这个烂摊子该如何收场,殿下可有想过?” 许南烛摆手打断,“兵乃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若手下有反骨你能震慑一时,难道两军开战你还要分心督促一只害虫?你如此放任莫仇在徐河胡作非为,你可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我要你将军中所有心生反骨的人全部革职,愿意回家者给予一些银两,你若要走我不会拦着。” 兵将源于民,倘若伤及本源后补之兵该当如何补充,十年前幽州民乱那便是警示,想要改变现状畏首畏尾绝无可能,必须大刀阔斧才会有奇效。只是这样做的代价可能会有些大,但却能肃清蛀虫孬兵,剩下的即使再少也是好的。 初见灵均时,只觉得那家伙说话没头没尾,似乎像是一个疯子喃喃自语,可正是他那一些虚无缥缈的话语让许南烛受益匪浅。 走出驻府大门,掐算了一些日子,想来武当剑试大会已经开始筹备,心中有些空落落似有些不好的预感,尤其是灵均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话语,让人捉摸不透,越是捉摸不透越是猜忌,久而久之就生了心病。 王家府邸坐落在城中央富饶之地,四合院围靠而建,瓦楞周遭爬满了藤蔓开出一些喇叭样式的花,朱红色大门紧闭与寻常家居并没有什么不同,想来王和顺也不是一个庸俗之人。 上前拍了拍门环,大门敞开一条缝隙,仆人探出脑袋看向面前少年,询问道:“公子找谁?” 许南烛笑着回了句:“王和顺”。 瞧着眼前少年竟敢直呼家主名讳,当下有些拿捏不准两者之间的关系,“公子稍等,我去禀报一声。” 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直至许南烛脸色逐渐微寒大门才缓缓打开,仆人一边引路,一边客气解释道:“公子莫怪,家主在谈一桩生意耽搁了些。” 对此许南烛自然不信,即便在谈生意也可在候客厅等候,拒人门外的待客之道显然是人家故意为难,冷哼一声不再言语,踏进大堂瞧着悠哉饮茶的王和顺不由皱眉,“王家主生意谈好了?” 王和顺一副老奸巨猾的模样,但脸上的笑容却是九假一真,拱手道:“托公子的福,都谈好了。” 许南烛问道:“我的福,此话怎讲?” 王和顺笑了笑,“今日我家算命先生仆算到有贵人在门外,掩门谈生意必能事半功倍。” 许南烛露出个笑脸,入座后发现茶杯里面并未有水,这哪里是贵人,怕是话往反里说。想来王和顺已经买通了人,通过人脉自然知道他此番前来必有所求故意刁难,这富商花俩钱买些人脉信息倒也并不奇怪,想了想,“我也略懂仆算之术,算到今日王家主有血光之灾啊。” 仆卦乃是玄通奇门异术,真正的大能之人可观天地气运,更有传闻可算前后五百年大小诸事,至于真假那就无处调查,毕竟民间传言真假参半,无处考证。至于许南烛会仆卦那自然是无稽之谈,倒是因为缺钱曾经跟老容在武当山下做过算命先生,坑蒙拐骗的勾当没少干,钱没挣到反而挨了不少揍。 王和顺眉心轻皱,油光满面的脸上生出浓浓不满,但知晓眼前少年身份不一般也没有发火,只是道了句:“无粮可卖,公子回去吧。” 主家下了逐客令,许南烛并没有打算走,反而翘起二郎腿喃喃自语道:“做生意忌讳得罪官,官道不通,暗渠走私的货物如何能卖?王家主是个聪明人,而我又最讨厌绕来绕去,此次购粮数量庞大按照市场价格买卖不会拖欠,幽州境地荒田开垦不出三年便能恢复生产,王家主想要从中谋利若无官家批准,你这生意可还做的长久?破釜沉舟前往南方发展不过是重头再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到时北方暗渠被打压,南北吃紧,不知王家主有多少底蕴可以损耗,五年?十年?” 许南烛缓缓起身,在仆人阴沉眸子地注视下朝着大堂外走,扯着嗓子道:“远处梅花高不可攀,近水楼台却能先得月!” 王和顺起身注视着少年背影,喊道:“公子留步!” 能够有恃无恐的得罪官家,完全是璃阳王朝那边来的秘信,若有人敢卖粮草支援幽州,那在南方的买卖将会受到官府的全力打压,正是顾忌这一点他才不敢卖粮,但其实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历来与官府做买卖的亏损,官官克扣到手的粮银连本息都吃不回来,甚至地方官府还会收取额外费用这也导致很多商人是抵触跟官家做生意,若是量少权当送个人情打通关系,可若数量庞大便是千万个不愿。 离阳王朝开出的条件很是诱人,但那终究是画饼充饥解决不了温饱,这些事情他也有所考虑,可一直下不了决定。 许南烛转过身,眯眼笑道:“长安八大世家掌管各地店铺商贩,听说连官盐也批给了他们,你想要在参天大树下茁壮成长,无疑是两个结果,一;拦腰折断,二;连根拔除。” 八大世家掌管长安经商命脉,皇家有心整治而无力,皇城每日所需也都要依靠他们,一来二去便是掌握了实质权利,虽无官爵封赏但地位却不可撼动,若失去支持,内通外贼各路暗渠运人那不是轻而易举,有心防范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只能从利益根本出发。 最为荒谬之事还远不及如此,各地军粮补给数量之庞大原本应属于内廷直掌但真正操控局势的却是八大世家,若没有他们运粮卖粮,各地粮草运送补给将会彻底终断,光这一个命门被拿捏,后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王和顺叹息一声,问道:“买卖讲究诚心,总得给我个心安的理由。” 南北二分天下,名义上幽州王隶属于璃阳臣子,可这无疑是与虎谋皮一旦时机成熟这一战不可避免,王家世代经商传承到王和顺这代已经是第七十七代,他不敢赌,生怕苦心经营的基业毁在自己手中而无颜面对九幽之下的列祖列宗。 许南烛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轻轻扣在桌案上,“有人托我保你一家老小.平安。” 王和顺看到玉佩后眼睛明显睁大了些许,拧眉沉声半响,直至许南烛快要失去耐心时这才叹息道:“需要多少粮草,我会尽快想办法。” 从衣袖里拿出一份清单放在桌面上,轻笑道:“对外你可宣称并没有卖粮给幽州,我会派人过来与你交接,抛头露脸的事情交给他,而你只需要提供暗渠便可。” 有些事情自然不能够明说,但言外之意便是要自个把握各路暗渠避免以后太过依仗王家这根支柱,而他自然也不会拒绝,毕竟对于他来说能够避险保持中立就是最好的结果。 王和顺注视着少年离开的背影,瘫坐在椅子上,暗渠交给他倒也没什么就怕卸磨杀驴,可如今已是骑虎难下毫无退路可言。起身走到桌前拿起那张货物清单,有些踌躇连连叹息,他唤来管家将清单递了过去,“去准备吧!” 王家世代经商但行事作风不离一个‘侠’字,商人不能像医者悬壶济世更不能如文臣武将平乱治天下,可也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商场雷厉风行可为人处事却保留余地,这是王家历代奉行的宗旨,可逢乱世谁又能独善其身呢? 如今景城一带饥荒遍野,幽州采购如此庞大数量的粮草,恐要挑起战乱业火,多灾多难的依旧是百姓。 没有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忙碌,良田变荒地他们这些商人又能去何处采购粮草贩卖?国家太弱个人太强就容易吃亏,摊上如此腐败的君王他如何不悲己,那种“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悲凉感,不由得令人悲愤又绝望。 “小官巨贪”导致粮价飞涨,他压低价格无非是想让百姓吃的起饭,掌控北域半边天的粮草买卖私通暗渠也算是为百姓做了一件善事,可因此也得罪了不少人,没有国家支持,一个人的能力终归是孱弱,若非有贵人几次暗中相助,王家早已不复存在。 桌上那枚玉佩便是王和顺父亲赠与贵人的信物,若有所求便是倾尽家产也会回报,也正是因为这番话他才妥协,但心中终归有些意难平,如果再有十年,他一定能把祖宗基业发展到长安城,只可惜一切如果和期望,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四十五章、南北如梦 人生不适,离别圆缺,清白谗邪,纷纷扰扰,永无宁日,自古便是如此。这千般烦恼,百般计较,命无不如此,皆由天定啊! 自幼饱读圣贤书籍,积极进取,敢于直面人生,他早期和所有读书人一样,努力去考取功名,可造化弄人空有满腹经纶却遭白发不第之哀,坎坷而多遭变故的生活,无常人生的生死,离别,等等,始终像水一样浸透他全身。 “至于有法无法,有相无相,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灵均自喃自语行走在官道上,逢马车驶过便厚着脸皮吆喝着:“足下,可否载我一程?” 一日心期长安夜,后身危恐劫生来。 自灵均窥得天机,身体便开始逐渐腐烂,任由天下名医诊治皆是查不出病因,想来是上天所不容。路人见到他疯疯癫癫模样,避而远之,更无人愿意载一疯子,生怕惹出祸事。 对此他也不恼不愤,仍旧礼貌朝着过路马车招手,人家不愿意载也不强求。 “快走,这人恐是得了麻风病,是要死人的。”车厢内的人有意上前搭话,可瞧见他脖间露出的脓包当即惊恐万分,生怕传染给自个,尽管灵均解释这不会传染但又有谁会信他所言。 精疲力尽已经没有力气继续往前走,他负收而立面朝西方低语呢喃:“待把来生祝取,慧业光撒神州,唉.....不走了,是时候该歇一歇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愿望越是美好如花,凋谢起来便越是显的残酷伤人,家家盼天安度日,灵均心事几人知啊?” 面黑粗狂的壮汉斜靠在一颗垂柳上,手上把玩着一柄神符,高高抛起接住似是在欣赏一位翩翩起舞的美人。 灵均盘膝而坐,狐狸面具略显滑稽很好掩盖了他脸上流动的神情,但却掩盖不住连连叹息声。 男人不急不缓,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讥讽道:“上天皆不容你,更何况这浊气汇聚的人间红尘。在桃谷躲藏了这些年,你还没有看清楚这世道人心嘛?凭你这点点流萤?星星烛火?妄想!” 灵均嘿嘿笑着,“紫气北去南星陨落,即便我活不到长安,但你也无法阻止这东风拂面而席卷的沙尘,一粒沙尘微不足道,可当汇聚成片便能遮天蔽日,敢问可够否?” 日落时分,黄昏的天色更显青草翠绿的颜色,夕阳才缓缓落下,灵均倒在路边注视着残留地平线上的一抹映红,周遭逐渐被黑暗所笼罩,自始至终男人一直脸色沉重并未再开口反驳,静静注视着他咽气的瞬间。 这一个夜入得如此缓慢凄清,万花青木皆垂首,已不忍再看。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道出此刻惆惨心情,回顾天际星光,沉沉闭上了眼睛。 男子面无表情上前查看,确定灵均已无鼻息便是转身离去。 灵均之死并未在江湖堂庙上掀起波流,甚至不如一颗石子掷入水中泛起的涟漪。明知是必死之路仍义无反顾踏上不归之途,或许是因为一人‘独眠’的孤寂,每日如蚀骨抽髓的折磨终是不堪重负寻求解脱。 灵均走的很安详并无遗憾贪恋,该做的他都做了,不该说的也都道尽。虽未到达长安,却是在梦境中一夜赏尽长安花,盛衰败落扶垂柳,春风吹不开的竟是那一朵金莲花。 武当剑坪高耸入云霄,已入夏季仍旧寒风萧瑟,山尖沉寂万年的孤寒化为冰雪,任由那烈日当空也未消融半分。李清风抱着浮沉盘坐在剑坪最高处观赏月色下的云海,相比阳光普照耀人眼的璀璨,这夜晚云雾缠绕的云海更有一种朦胧疏离之感。 近些时日,五湖四海的异乡人纷纷赶赴武当山,清冷山门何曾这般热闹,一时间竟有些不适应。 手指掐算推演终究如眼下这片云海朦胧模糊,算不到也看不透。 青牛道负手而立,脸上尽显疲惫之色以往饱满的天庭竟有些暗淡,“我以七玄寒针封住他最后一口气,待那小子来了可见最后一面。” 李清风仍旧闭目沉神,淡然道:“客气的话说多了都是矫情,这辈子立誓不涉红尘事不欠人间情,到头来竟为了那混小子欠下你这么大个人情,还不清,那便不还了吧。” 对此青牛道也不曾埋怨,反而讪讪笑道:“喝了你的酒,还你一份情,早已两不相欠。” 睁开褶皱眼帘,起身爽朗一笑,浮沉挥舞间一只雪碟落在指间,轻吹驱赶在皎洁月光下向远山而飞,“既两不相欠,那你为何还要来此,难不成是来看贫道笑话?” 青牛道嗤之以鼻道:“这些年你为那顽徒闹的笑话还少?如今更是连你那如命.根子的雪灵芝都搭了进去,还有何笑话可看?” 李清风哑然失笑,昔年许南烛下山算命骗取钱财给那老容换酒喝,以至于牵连他这个当师傅的落了个‘老神棍’的不雅之称,更是因为偷鸡摸瓜而被找上山,那山下彪悍妇人揪扯着他胡子数落。 可这还不算完,也不知这混小子咋就得罪了山下寡妇,这下到好几乎半年的香油钱都被赔送了进去,更是刮起一阵歪风,传言武当老道爱上了村头寡妇。 寡妇门是非多,这一来二去人家可不干了,上山打滚耍赖,若李清风不想办法澄清那便只能还俗迎娶,不然就撞死在武当山门前。实在没法子,只能胡编了一个瞎话,“你我八字不合,我娶你便是害了你啊。” 这寡妇扭捏着臃肿的身材,一时间也拿捏不准真假,最后作罢,临走又讹诈了些钱财,这才心满意足的下山去了。 瞥见李清风脸上那难以掩盖的辛酸,嘿嘿笑道:“你呀,早就没了脸面,反正都丢这些年了,再丢一次又有何方呢?” 双手插袖冷哼一声,坐在台阶上撇过头,懒得跟这老家伙计较。 青牛道瞧见这老东西闷堵的模样,心情舒畅,扯着嗓子道了句,“你就在这闷着,闷到那混小子上山,一掌劈死他,一了百了。” 李清风梗着脖子,褪去了仙风道骨形象,更像是受了委屈的农汉骂道:“少他娘贫嘴,那是我徒弟,我....我是他师傅就得受着,这叫缘法,你懂个屁!” 青牛道轻笑摇头,转身摆手离去,嘴中还念叨着:“死鸭子嘴硬!” 玉泉院本是武当弟子居住休息之所,如今外门弟子被赶下山避免沾染祸事,这玉泉院也就清扫了出来供各路江湖侠客暂居,有关问剑贴之事也有所耳闻,但既然五毒教主已下问剑贴,将地点定在了武当剑坪,他李清风自然不会小气。 要真论起来,五毒教还与武当有一些渊源,只是其中缘由连他都不是很清楚,师傅梦白曾无意间提起过两句,想来倒也不愿多说,只知晓与吕祖有关。 夜色已深,武当山竟飘起了毛毛细雨,雨落在地上结成冰渣。 红衣赤脚女子迎着寒风如盛开的冬梅花傲立寒中,白皙稚嫩的脚丫在泥土上留下一排排印记,脚踝上那一串铃铛微微摇晃发出清脆悦耳之音,她的动作越来越快,渐渐已经脱离舞姿范畴,上身后倾左腿平伸呈一字状,双手如碟交纵抽出腰中双蛇刃,猛然起身左脚右点后旋以腰发力掷出。 双蛇刃如一道闪电,刺入木桩齐音一响,入木三分。 黑衣少年站在围墙上,拧着眉注视着眼前貌美如花却心如蛇蝎的女子,握着剑鞘的手不由自主紧了几分。 她走到木桩前抽回双匕,用衣袖认真擦拭着双蛇刃,目不转睛笑道:“惜尘少侠,别来无恙啊。” 上官惜尘勃然大怒,冷哼道:“你杀了我的未婚妻子,搅乱,我的婚宴,只为与我叙旧么?可在下,并不认得你这种蛇蝎女子!” 蓝凤凰喜上眉梢,抿唇呵呵一笑,“因为,我破坏了你与温家联姻嘛,呵呵...喜欢你的人,都要死!我就是这样,你越痛苦我越开心,你既认不出我,便恨我吧,三日后,剑试大会之上,惜尘大侠若想报杀妻之仇,蓝凤凰自当舍命奉陪!” 回眸转身间那股子寒冷气息居是比夜山中的寒风还要刺骨,笔直白皙的双腿开合间红色绸布摇晃,若隐若现透着股红晕,不知是月光映衬红衣所致还是站在寒风中太久的原因。 一头乌黑长发覆盖了一层薄薄冰霜,推开房门走进内屋转身关门回望时,围墙上那道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关上房门坐在床榻上,赤裸的双脚上还沾染着些许泥土,在白皙肌肤的衬托下格外扎人眼球。 “骗子!”没来由脱口呢喃,蓝凤凰鼻尖酸涩可眼中已经无泪可流,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流干了,至今仍然忘不掉母亲那痛心疾首的模样,一直不肯撒手,“戴着这条荷花链,孩子,要是你还能回来?还能回来....”. 温柔慈爱的母亲早已泣不成声,那时她还很懵懂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父亲却很是决然,“走吧,别再回到这里来了,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原来那时,她已经被当做一颗无用的棋子被丢弃到了木盒中,自此上官家将她除名,就连族谱上都未曾记载上官云雀这个名字。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四十六章 、好云莫回头 赶赴武当的路上,玄竹小妮很少说话经常愣愣出神,心情好时会一个人喃喃自语,难过时便一言不发哽咽抹泪。情绪起伏变化简直就像是六月的天,阴晴不定。前一秒还阳光普照,后一秒就阴云密布狂风骤起。 对此许南烛只能避而远之,惹不起还躲得起嘛,可偏偏还有个看热闹不怕事大的秃驴,整日一副悲天悯人模样,颇有几分得到高僧的气质,但谈吐间却有一口浓重的西蜀口音,行事作风更是令人瞠目结舌。 “姓许的,你天天沾花惹草,究竟想娶几个媳妇?” “这话从何说起啊。” 见他避而不答便是抡起马鞭就要下死手,幸灾乐祸的秃驴更是将禅杖递了过去,“用这个,这个砸的重一些!” “死秃驴,你大爷!”惊呼一声,便是撒丫子跑。 瞧着前面跑后面追的两人,引渡总会露出个笑脸,双手合十念一句佛号。 在穆玄竹心情好时,总会撑着下颚盯着他看,四目相对时便会露出个欢喜笑脸。 直至回到五台县,许南烛有些缅怀过去的日子,老容那一副邋遢猥琐模样总会不经意浮现在脑海挥之不去,那些年一起偷过地瓜,给人算过命,甚至捅过马蜂窝,只为那一点点蜂蜜。 蜂蜜没有弄到却实打实被叮了个满头包,而每次老容总是受伤最轻的那一个,随后才知晓这老小子耍了心机,在外露肌肤上,涂抹了一层药膏。 思绪回归到武当山上静悟洞,背着李婉儿去回风谷立剑的场景,想到此处,情绪算是彻底坠入谷底,瓮声瓮气的侧过头看向引渡,骂道:“死秃驴,来单挑!” 引渡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嘿嘿一笑:“打锤子,你又打不过我。” 穆玄竹如银铃般的清脆笑声从车厢内响起,这两人嘴上谁也不让着谁,可没有一次真正动手。 在两人斗嘴争吵中时间如掌中细沙在指缝间流逝,直至马车停靠在武当山门龟驼碑前,许南烛纵身跃下抬头眺望了一眼上山之路,一层一层的台阶望不到尽头,半山腰处云雾遮挡似直达九霄天门,巍峨庄严却也孤寒沉寂。 燥热的夏季,热浪翻涌却止步于武当山门前,似也在惧怕这万年孤寒之冷。 杨月白似嫡仙女子从远处走来,一袭白衣不染红尘,清冷眸子上挂着水珠,不知是泪还是霜化所致。 跨入武当山境地,迎面走上前两人仅隔一个台阶对望。 抬起纤细玉手戳了戳他的眉心,眼眶水雾缭绕轻声道:“南烛,你可怨恨姐姐?” 山上九年不许他练武,却不知在这清修之地所受的非人之苦,终归是自私了一回,可反而却让整件事情越发的被动,若不是李清风相告,她或许永远不知弟弟心中的酸楚。 欲要拥抱杨月白的手臂缓缓落下,眼神躲闪,总归是心中是有亏欠,如今的一家人还能算的上一家人嘛? 外公杨直赴死,促使家中两个极端的分化,而夹杂在中间的这些亲人们又当如何? 杨月白轻轻拥住弟弟,在耳畔低语道:“答应姐姐,无论如何一定要活着,我不想再失去你。” 怀中晋王死了,杨家在堂庙的地位一落千丈,杨山更是被皇帝架空只留官位不掌实权,言行举止皆是被内廷暗棋监控,再加上如今璃阳王朝大小诸事皆由曹丞相过目,母亲担心夫君杨山的一意孤行最终会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这才连夜让女儿赶赴武当寻求庇护。 舅母心思缜密,虽出身不是名门望族但周家也是世代读圣贤书,算的上是书香门第。舅舅杨山虽愚忠至极但对于自己的妻子却是疼爱有加,这一辈子也只迎娶了她一人。 如今看到姐姐杨月白上了山,自然是能够明白舅母的一片苦心,叹息一声,将腰间配刀递到她面前,“姐,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不得不扛起北玄大旗,你可以刺死我。” 杨月白抬手抚过那柄漆黑宝刀,轻轻摇头,“我已跟杨山恩断义绝,如果有一天你们在战场上相遇,我希望你不要手下留情。” 杨直死在洛阳城门外,作为儿子明明能够阻止这一悲剧发生,可他却选择了按兵不动。 在得知事情真相后,杨月白如坠冰窟,而追其缘由竟是一道秘旨。难想象爷爷在咽气前多么悲痛,但这些她并没有告诉许南烛,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她亲自为弟弟佩带好鸣鸿刀,挤出一抹笑容道:“我打算跟你回幽州,以后吃你的,喝你的,若是不满意了可要打人喽。” 穆玄竹垂首不愿意再去看苦命的姐弟两人,亲情本应该如一潭池水清澈无暇,直至风浪席卷起谭底淤泥而变得浑浊不堪,应是怪风的无情还是该怪水的翻涌? 引渡背着禅杖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呢喃低语:“阿弥陀佛,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远离爱者无忧亦无怖。” 闻言,杨月白轻笑道了句:“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而法相宛然,即为离于爱者。” 引渡正视了一眼,轻笑道:“姑娘也读过妙色王求法偈?” 杨月白礼貌的朝着引渡点点头,二人相视一笑便没了后话。 老神棍捻着一缕白胡,面露慈祥笑脸走到徒弟身前,抬手重重拍在他肩膀上,发现他内力有所精进满意的点了点头。 许南烛曲膝便要跪,却被老神棍双手搀扶了起来,“天玉心经已经练到了第二转,底子也扎实了不少,这一路上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况且你还年轻难免年轻气盛,算不得什么大事。” 许南烛眼眶有些泛红,老神棍对于他来说亦师亦友,其中掺杂的感情比地厚与天齐高,如今见到他,埋藏在心里的酸苦如翻涌的浪潮一层层在心中激荡开来。 李清风朝着引渡行了个道家礼节,这才叹息道:“去药王谷看看老容吧,他在等你。” 还是很不争气的掉下了两颗泪珠,用衣袖抿了一把,脸上露出个笑脸,心情也畅快了不少,骂道:“等我先去找老容算笔账,回来再跟你好好下一盘棋。” 老神棍闭目不言,只是轻轻点头。 穆玄竹察觉到李清风脸色有些不对,便是跟随许南烛一起离去。 一路上顾不得寒冷,嘴上更是骂骂咧咧,“老容这个混蛋还我担心他这么久,现在回来我得好好讨要一些利息。” 上山的路不好走,尤其是微雨过后台阶上结了一层冰霜很滑,摔倒了几次皆是不顾身上的疼痛往药王谷跑。 赶赴到那间青竹居,许南烛驻足在篱笆院外忽然停下了脚步,心说跟这青牛道的仇还没算,这要是大摇大摆闯进去岂非要被揍? 瞧着满脸急切却忽然停足的许南烛,她有些不解刚要迈步跨入院就被一双手拽了回来。 许南烛瞪了她一眼,苦闷道:“你帮我把老容叫出来。” 穆玄竹蹙眉,很少能够在他脸上瞧见畏惧的神色,不由打趣道:“天不怕地不怕,怎地也有这般畏首畏尾的时候?” 一时间吃了瘪,吞吞吐吐呢喃了一句:“那....那得分谁。” 噗嗤笑出声,不管许南烛如何吆喝,推开竹门走了进去。 许南烛心急如焚,顿步来回走了几圈,见进屋有些时间还未出来的穆玄竹,最终还是大步跨进了院落,心说,老容也算得上一个高手,到时候有他出手自然性命无恙。 竹门被推开,青牛道挡在门口面无表情注视着他。 下意识摸向腰间配刀,吞吞吐吐道:“我是来接老容的,你可不要太过分。” 青牛道冷哼一声,跨步往谷外走,在途径他身侧时道了句:“再在这废话,你就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 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来不及询问事情原由他快速冲进竹屋,心中对于青牛道的畏惧也被全抛在了脑后。 竹屋搭建的很宽敞,此刻老容盘坐在桌前脸色惨白如纸,听到动静睁开眼眸朝着少爷露出了个憨笑模样。 几乎是见到老容的一瞬间,许南烛胸口就像是堵了一口气不上不下。 容七嘿嘿一笑,轻唤了声:“少爷!” 穆玄竹自觉让了一条道路,眼眶红肿,瞧见他这幅模样心里也不由难过。 跪坐在容七身前,抬手摸了摸两臂袖子,问道:“你的手臂呢?” 老容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双眼也有些充血,似是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摇摇头。 攒着衣袖的双手不停在颤抖,许南烛哽咽的扯着嗓子骂道:“你个老东西啊,谁让你丢下我一个人跑的啊!你非要去证什么破刀名,难道我还能不让你去?瞧瞧你现在这幅狼狈模样,丢不丢人啊?就你还高手?高个屁!” 骂着骂着,许南烛就泣不成声了,而老容脸上却扬起了一丝笑意,他虚弱道:“......少爷,风紧扯呼!”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四十七章 、秋鸿折单复难双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不知哀。生之乐趣,总大于死之哀愁,如今心愿已了却也只能长叹一声,为他的悲伤而悲伤了。 容七将配刀插在云城之巅,百年来唯他一人能够做到。更是逼的东方宇轩用了剑,他自诩无敌的‘无痕剑招’却是被老容单手化去二十八招,唯最后一招剑式没有使出。 经此一役,天下无人敢说刀逊色于剑,更无人再论方乾略逊于剑仙东方宇轩。稷下学院黄龙士观此一役赞誉,一刀九式,刀意浩荡,自此天下再无高明刀式。 说是没有遗憾,但为何老容临死前会连连叹息? 许南烛坐在老容对面整整一天一夜,直至天际泛起鱼肚白,冰霜化为甘露随后枯竭在绿草枝叶上或融入泥土之中,空气清新略带泥土味从窗户中涌入,闻青草萋萋,已知秋风拂过尽枯死。 痴人痴怨恨,老容的死注定成为许南烛胸口上一道不可愈合的伤口。盘膝而坐,闭目垂首的老容,脸上再无半分血色,那一副憨傻模样在他人生中画上了一个句号。 许南烛将漆黑如墨的鸣鸿刀抽出刀鞘,寒气沁入肌肤,抬手轻轻拂过刀身,长叹一声。 背起老容出了青竹小院,朝阳余晖下将她的影子一点点拉长,就像是他的心性一样,在时光中磨砺中消磨殆尽。 净悟山再添一座孤坟,呼啸山风吹的树叶哗哗作响,犹如刀剑相碰之音。 穆玄竹站在不远处静静注视,右手抚摸过肚子,眼眶有些泛红但不忍上前打扰。 拎起老容的酒壶,拔掉木塞仰头喝了一口,依旧是最差的烈酒,沉默半响,终于开口,轻声道:“好好歇歇吧,以后每年我会给你弄些个好酒好菜,省得你去了下边还做些个偷鸡摸狗的事情,没有我在身边你还不被人打死。” 以往老容这葫芦里的酒怎么喝都喝不惯,现如今心里苦喝的酒也发苦,两苦余味过后便总能咂摸出一丝甜味,苦辣闷一口很是畅快,就连闷堵的心情也舒畅了不少,对比他以往喝的酒那便是清水显得没滋没味。 抬头眺望了一眼山头,食指与拇指揉搓,山上那两块菜园不知如今是否已经杂草丛生。将酒葫芦里的酒洒在了容七坟墓前,缓缓起身朝着剑坪方向走。 穆玄竹与他保持五米远距离,静静跟随。 每三年一度的剑试大会正式开始,对比历届剑试大会属今年规模最大,武当剑坪问道台围绕了南辕北辙的人群,李清风拖着浮沉捻着一缕白胡正在观看一场比试。 许南烛的出现使得台下人群的目光全部聚焦在了他身上,而在人群中他发现了一位红衣蒙面女子,在一群异样目光中唯有她眼眸尚存一丝温柔。 师兄何居言穿过人群走到师弟身前,后脚姐姐杨月白也奔赴而来。 许南烛露出个笑脸,抬手拉起师兄与姐姐的手放在一起,调侃道:“赶紧把婚事提上日程,我想抱侄子了。” 杨月白腼腆一笑露出了娇羞的女儿姿态,抬手成拳轻轻击打在了他胸口,嗔道:“就你急!” 嘴上这样说但还是不由侧头看了一眼何居言,反观许南烛这师兄脸上不怒不喜,只是轻声道了句:“好!” 心思玲珑的杨月白察觉到不远处玄竹小妮有些黯然神伤,她借机将这小妮子拉到弟弟身旁故意推了一把,让两人拥在了一起。 这一幕惹来一些江湖人士的嗤之以鼻,可对此几人都不曾在意。 “阿弥陀佛,若有心结百年之好,可否让贫僧给你们证婚呢?”引渡不请自来,握着禅杖缓步走上前。 联想起一路上这死秃驴没少干些缺德事,当即心中生出浓浓不满道:“死秃驴,你都剃了三千烦恼丝,怎还老想着往红尘事挤?” 引渡有礼貌的行了个佛家礼节,不卑不吭道:“红尘锻心,更何况能够促成一对佳人也算是一桩美事。” 何居言恭敬的回一个道家礼节,轻声道:“引渡大师。” 引渡点点头,用西蜀口腔念叨着:“你们这些后辈,就属你还算有些礼貌,没有乱了辈分,不像这小子天天嚷着跟老子单挑。” 闻言,许南烛差点没有一口唾沫喷在他那张饱满圆润的脸上,可事实却让他哑然,别看引渡年纪不大但要真论起辈分竟是跟李清风一辈,尽管再不愿倒也得唤一句‘师叔’。 佛家收徒讲究一个缘,而引渡便是至善在游历时所收,据说这小家伙悟性极高颇有缘法,乃少林百年来唯一能够修炼佛禅功的人,少林方丈都需要唤他一声师兄,可见其辈分有多高。 问道台上不分伯仲的较量快要接近尾声,一袭红衣稳稳落在台中央将两人隔开,轻冷嗓音道破平静:“各位收到了问剑贴赶赴武当山门,如今便是五毒向你们中原武林讨债的时候,生死恩怨消,诸位谁先来?” 台下寂静一片,一时间无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谁也不知这小妮子武力如何,会不会耍些小手段,恐怕吃亏。 “哈哈,看热闹怎少得了我江离。” 笑声厚重如大吕钟声激荡开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随后便是感受到一股刚正刀气,一柄快刀在空中翻转,那人踏刀纵身一跃落在剑坪上,抬起右手接住紧随其后的刀收归于鞘便是朝着首位的李清风行了一礼。 李清风回敬一个道家礼,客气道:“江宗主请上座。” 话音刚落,周遭天空似有仙女在云端抛洒花雨,粉衣女子撑着油纸伞如一片雁羽从空中飘落稳稳落地,轻功与舞姿结合尽显女子柔美,收伞而立拱手道:“江宗,李神仙,久违了。” 陆续赶赴而来的各大门派以及附属盟会的世家也纷纷相继赶来,但无非都想在众人面前彰显各自门派轻功绝学,反观少林引渡一步一步走上山到显得格外掉瘪。 上座以首位李清风呈梯字摆开,共有十桌,唯有引渡不愿上座而是选择跟在许南烛身旁,偶尔也会出言跟这小子斗个嘴。 霸刀堂宗主江离侧卧在椅子上,手中端着空酒杯把玩着,偶尔也会看向人群中那少年,倒真如他所言是来看热闹,压根就不关心五毒挑屑中原武林的事情。 对于红衣在擂台上大放厥词,桃谷简兮依旧面露清冷并没有出手的打算。 少年抱着一柄古剑跃上擂台,怒喝道:“上官家特来讨教!” 蓝凤凰对于上官惜尘的出现并未有所惊讶,面纱遮脸却难以隐藏她身上独有的冷艳气质,挑眉笑道:“惜尘少侠就这么急不可耐想要为你那未婚妻报仇?” “废话少说,看剑!”上官惜尘上来便是杀招,右脚一踏身形如脱缰野马奔赴而出,寒芒剑尖直刺咽喉。 蓝凤凰后仰,一字马下扎,划到身后抬脚后踢。 上官惜尘反手横剑挡在胸前,剑身弯曲成月牙,手中暗劲一出,后者接力浮空翻转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落地前双手交错抽出双蛇刃。 落地回旋左手掷出蛇刃,脚心轻踏地面右手蛇刃挥刺而出。上官惜尘挥剑侧劈将飞射而来的蛇刃击打回去,可再挥挡已经来不及,索性侧身挥出一掌。 这一掌异常狠厉,若被击中恐神魂居散,可后者收了招式后仰翻转接住空中蛇刃滑步拉开距离,面纱掉落露出她此刻浅笑的冷峻容颜。 上官惜尘不再保留余地,纵身跃起双手执剑立于胸前,周遭空气流动汇聚剑身,睁眼瞬间气势陡然炸开,挥剑斩下。 一股剑气携带着威压以势不可挡趋势斜砍而去,空气炸裂声震耳欲聋。 蓝凤凰身影如幽碟难觅其踪,双蛇刃在空中划出十字气劲迎面激荡而去,气势虽不足但内敛之劲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止。 一白一青的气劲相撞,掀起狂风。 扬起的尘土遮挡了台下视线,只能看到一些残影与兵器相撞的声音。 在擂台上两人出招拆招有来有往,可谁知坤净小儿竟不顾脸面抡起斧子朝着蓝凤凰后背砍去,察觉到后背一股阴寒,脸色不由阴沉几分,可如今双方比拼内功无法收回。 一柄漆黑如墨的宝刀挡在蓝凤凰身后,坤净这老小子也没有想到会有人出手阻拦他斩杀妖女,还未反应过来便是被一脚重重踹在胸口倒飞了出去。 许南烛落地静静注视着躺在擂台上的坤净,轻笑道:“够无耻!” 台下张琅岐冷眼旁观,低语了一句:“没脑子的家伙。” 坤净将斧子一横,撑地站起厚颜无耻反驳道:“诛杀妖女义不容辞,你们怕担上骂名,老子可不怕,别忘了他们是如何对待我们中原侠士的。” 坐在首位的李清风面露赞许之意,想不到顽徒这几年在外游历,武当剑招已经练到如此境地,虽使用的是刀可却用的剑式,要知道坤净这老家伙那一击可未曾藏私,而许南烛竟能单手挡之,可见其功底扎实。 坤净自知不是蓝凤凰的对手,可若想要扬名立万便必须借他人之手,在蓝凤凰与上官惜尘对决时他便在寻觅时机,只要能杀了蓝凤凰天下人或许会骂他小人,但这份功劳却能扬名天下,况且他料定这‘小人’骂名会随着日后门派昌盛而逐渐被人遗忘,可没有想到半路竟被眼前这小子给拦了下,当真是又羞又愤。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四十八章、长夜即将破晓 坤净的如意算盘算是打错了,或许旁人不会出手可许南烛却无所顾虑,无非再添一两个骂名罢了。 白与青两股气劲似乎将问道台周遭上空渲染成了两色,两人脸上神情如隔了一层朦胧雾气。 蓝凤凰凤眸微眯,轻声呢喃:“你不是我的对手。” 上官惜尘额头布满大颗汗珠,显然已经达到了极限,但仍然咬牙坚持,察觉到对方内力收敛了些却是猛然发力从衣袖中挥出一支箭矢。 蓝凤凰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气劲在周遭如惊涛骇浪瞬间炸开,青气以自身为中心激荡开来,后者则喷涌出一口鲜血顿时倒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箭矢刺透她的肩甲射入许南烛后背,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在衣服上开出一朵艳丽红花。 蓝凤凰身体一软跪俯在地,嘴角溢出血渍体内真气翻涌,她抬起头注视着上官惜尘,一脸不可置信道:“你下了毒?” 上官惜尘倒在擂台上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浑身充满了戾气,“是又如何,你手上沾染了这么多鲜血,死有余辜,而他更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小灵屠,也该死!” 许南烛拔出后肩的箭矢攥在手中折断,走到她身旁俯下身,问了句:“值得嘛。” 蓝凤凰闭目泪落,樱唇轻颤轻轻摇头,“原来,谁都不会来,谁也不能依赖,活着竟是比死去更为苦痛,我平生第—次知道,—个毒人,—个怪物—样的人,也只能这样与悲哀仇恨相依度日了......” 察觉到身后杀气弥漫,许南烛转身赤手接住坤净巨斧,右手护住蓝凤凰,鲜血顺着掌心流出,滴在了她白皙的脸颊上。 一股凌厉掌风瞬间将坤净击飞了出去,身体如一块烂泥重重摔在了地上,胸口位置塌陷三尺已然没了生机。 “当真以为我武当无人?”李清风捻着一缕白胡,怀中浮沉一挥,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上官惜尘出暗招时,李清风便已经出手可却被人拦了下来,如今勃然大怒却无人敢阻拦,谁也不想真正得罪武当,能够被人称为老神仙的李清风自然是有两把刷子,要论武功境界他或许不是最高,可谁也不敢小看武当功法,昔年老祖梦白挥剑斩云霄摸得天门,那是何等气魄,他的徒弟又岂非池中物? 李清风碍于身份不宜出手,但如今个个来者不善,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哪有徒弟受了欺负师傅坐视不管的道理,他这一番话彻底掀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若有人再出暗招,那坤净便是前车之鉴,这无疑是给予徒弟最大的护身符。 上官惜尘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他缓步朝着蓝凤凰一步一顿走来,眼里杀意丝毫不加掩饰。 许南烛抬头朝老神棍投去一个感激目光,回神瞻首,抱起蓝凤凰一个蜻蜓点水翻转躲过迎面刺来的剑锋,怒从心来,重重一掌拍在上官惜尘的后背,一口鲜血如泉水喷涌而出,血雾在阳光下异常扎眼。 察觉到他要抽刀,显然已经起了杀心,蓝凤凰抬手虚弱抚摸上刀柄将他的手按下。 上官惜尘五脏绞痛,脸色惨白嘶哑喊道:“你没有中毒。” 蓝凤凰靠在许南烛怀中露出个苍白笑脸,轻笑道:“魅蛊痴念化为火,血肉滋养凤栖归,万古之王的凤凰蛊又岂非你这点毒能够撼动。” 凤凰蛊乃是西域苗疆至宝,传闻此蛊居有医死人肉白骨之奇效,更是不惧百毒蛊物侵身。五毒教已八百年没有人炼制出凤凰蛊,却被她炼制了出来还种在了许南烛身上。 上官家在江南道所杀五毒教两人,其中便有上届教主最疼爱的弟子,五毒教被赶出中原后不久,蓝曦便是亲自找上了门。 那一夜,上官家几乎惨遭灭门,她如修罗恶鬼从九幽而来,可在看到上官云雀后突然改变了主意。 “上官家主,昔年你为江南第一剑,狠心杀我大徒儿,,如今我这年迈的老师父来跟你寻仇了,可你却不能挡我三招,这功夫着实是退步不少啊!”面对蓝曦婆婆的讽刺,虽面露愤怒却也无话可反驳。 瞧着上官家主愤怒却毫无办法的屈辱神情,蓝曦婆婆走到幼年上官惜尘面前,“哈哈哈,不过我今天不想杀你上官家满门来寻这个晦气,既然你杀了我的爱徒,那便还我一个徒弟,怕是不难吧?” 上官家主惊慌跪地,磕头如捣蒜,祈求道:“谁都可以,惜尘为我上官嫡长子,万万不可。” ...... 思绪渐渐飘远,蓝凤凰看向上官惜尘的眼神逐渐变得失望透顶,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悲,“祖师曾说,只有当上那天下第一才能保护自己,可是,我心里总是空空的,在万蛊窟遭受万毒啃食之苦,淬炼毒血修炼天魔功法,长年累月将我的意识也弄得有些模糊,时长发狂的神智,那种感觉几乎令我彻底的快要崩溃了,可是,在最后的最后,我也只是想要回家而已.....仅此而已......” 望着她手中高高举起的莲花手链,上官惜尘的脸色忽然从愤怒转变为震惊,“你这是.........你身上,怎么会有莲花手链,你是.......云雀,云雀!” 这莲花手链的辨识度很高,北玄铸造宫廷印制是市面上无人敢效仿造假的,这也是当时许南烛为什么能够凭借一串莲花手链,一眼将蓝凤凰认出。 蓝凤凰叹息一声,问道:“是不是,我们都变了?我真的变坏了,是不是?我只是想回来看看故园里的青莲,是不是还像小时候一样,你不喜欢温家女子却要为了上官家的未来而牺牲,你真的好傻,他们岂会放弃吞并上官家的机会......” 上官惜尘眼眶红肿跪俯在地,双拳攥的咔咔作响,“是哥哥没用,我总以为父亲说的是真的,你是想去外面看看,是你想去,原来都是骗我的!我寻遍了大江南北都没找到你,最后你来找我,而我却没认出你.......” 蓝凤凰沉沉闭上了眼睛,呼吸也逐渐微弱起来,没有了本命蛊护身,即便是本身血液里的毒都是极为致命。 上官惜尘从怀里掏出一颗白玉药丸朝着许南烛扔了过去,苦笑道:“有人要杀你,你要小心身边人,这颗解药可以解百毒,只是可能会毁坏她一身毒功导致修为尽失,妹妹拜托你照顾了。” 北玄覆灭,上官家自然也受到了牵连,温家得璃阳王朝扶持渐渐有吞并上官家的趋势,温家主几次上门挑屑,可忽有一日却改了口,只要上官惜尘杀了许南烛便是能得到璃阳王朝赦免,他们温家自然也不会为难,而另外一个要求便是替温女报仇雪恨,毕竟是死在了上官家婚宴上,总要给个交代。 上官惜尘不得不答应,可自然也清楚许南烛便是幼年时的好友,他留了个心眼将温家淬炼的毒药寻高人制作解药,但如今两个任务都未完成上官家恐是不保,而他注定不能够活着,否则便是牵连妹妹。 挥剑自断一臂,道了句“下辈子不练武了”,便是纵身高高跃起如一块死物坠落悬崖,空中倾洒的血雾不甚悲凉。 杨月白几次想要冲上问道台皆是被何居言拦了下来,这是事先许南烛特别叮嘱过。 许南烛将白色药丸塞进上官云雀的嘴中,侧头望向姐姐杨月白道:“姐,带她回幽州。” 杨月白在众人注视下走上了问道台,摇摇头呵道:“今日你我共进共退。” “好!”许南烛脸上扬起笑意,抬手间一击手刀将姐姐杨月白砍晕。 何居言跃上问道台,双手楼主两位女子纤细腰,朝着师弟点点头便是纵身飞跃而起消失在了原地。 察觉到许南烛投来的目光,穆玄竹抿唇摇头道:“在你击晕我前,我会先咬舌自尽。” 许南烛摸了摸鼻尖心道这傻小妮,这件事情本就与她无关,这些人也不可能会对她大打出手,只是这话却让人暖心。 摸了把后背伤口,拇指与食指摩擦着粘稠血迹,朝着台下众人感慨道:“借五毒下问剑贴来下套,你们这一环套一环当真不嫌累,我就纳闷,在下这颗头颅有那么值钱?还是说我有多么十恶不赦,罪大恶极?” 没人回答他,只有武器出鞘摩擦音接连响起。 李清风来到顽徒身边,浮沉挥舞间袖袍舞动,他骄傲的赞叹道:“看到没,这才是我徒弟。” 许南烛深吸了口气,怎地这老道说个话总是这般不合群,人家都快骑头上了,这还不忘记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一柄快刀噌的一声插入许南烛身前版米处,江离傲立刀柄上一股厚重气劲呈扇形向前震出,台下众人纷纷后撤三不,就连上坐那几位也都面露沉重之色。 南盟赵家起身朝着台上李清风高声利喝:“李道长,你可不要助纣为孽坏了武当的名声。” 李清风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酸涩的鼻尖嘿嘿一笑,道:“我李清风的徒弟,自然不俗,岂容你在此诋毁啊!” 脸上笑意带着股阴寒气焰,抬手间一股剑气将赵家面前的桌子击穿。 赵家主敢怒不敢言,只能恼怒瞪了他一眼重新坐在了位子上,今日七大武学世家皆是冲着北玄余孽而来,他李清风要保许南烛,那便要看看究竟有没有这个能耐,自是不必争一时的口舌之快。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四十九、北星闪耀时 从一开始穆玄竹便是刻意躲闪江宗主的目光,她与霸刀堂自是有一段故事,这些早在初见时就已知晓。 显然江离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玄竹小妮,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却装作故意没有瞧见。 李清风捻着一缕白胡,正了正衣冠,这才朗声道:“璃阳王朝如今出尔反尔,难道要打破这制衡规矩不可?” 引渡如大吕钟声沉稳的声音响起,此刻他已换了一身武僧袍,手持木棍,一步一步朝着问道台走来,朝着老神棍露出一个歉意目光,轻声道:“你也知道我们这些苦行僧穷,要是弄坏了祖衣,师傅知晓又要骂人勒。” 关于僧人的衣服一直以来都有很多的讲究,在佛门中比丘衣服有大中小三件也是人们常说的三衣,或是僧衣:一是用五条布缝成的小衣,俗称为五衣,是打扫劳作时穿的;二是七条布缝成的中衣,名唤‘七衣’,是平时穿的;三是九条乃至二十五条布缝成的大衣,称为祖衣,是礼服,出门或见尊长时穿的。三衣总称为袈裟。 而武僧修行便是身着罗汉服,整体为黑色,袖口和小腿皆是用白布黑绳缠绕,束腰带则为金黄色,上秀十八罗汉。武罗汉乃是世人给予的雅称,引渡这一身武僧袍却与寻常看守寺院的僧人不同,上衣以左肩至右胸下为分界线,露出半个臂膀和后背,古铜色肌肉上印绘着一副怒目金刚。 那艳红如血的怒目金刚竟是睁着眼,胸神恶煞与引渡那慈祥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李清风爽朗一笑,道:“你们这些个秃驴平时一个个慈眉善目吃斋念经,但若真动起手来却毫不留情。” 引渡念了一句佛号,轻声道:“阿弥陀佛,出手不留情,留情不出手。贫僧虽入佛门但仍有红尘事未了,还算不得真正的佛门弟子,师傅坐禅三十年羽化东越山巅,而今日便是替他老人家来还武当一份人情。” 问道台下众人面露畏惧,谁也不敢贸然出手,双方谁也不退,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赵齐瑞与钱润东两人对视一眼,率先发难,难得的大好时机绝不能放虎归山留后患。 赵齐瑞执剑朝许南烛咽喉狠狠刺下,尚未近身便是江离一击手刀砍下了胳膊,鲜血飞溅如杀猪般的惨叫声骤然响起,抬腿一脚踢在腹部,如一块被随意丢出的碎石,坠下问道台没了气息。 钱润东已经绕到了许南烛身后,可见到赵齐瑞的惨状心生胆怯,很识趣的自行退去。 忽然间,不远处传来一阵响亮笑声。 一人大笑道:“如今的武当山门竟落魄至此,被一群猪狗之辈欺辱。” 江离一惊,转身便是走下问道台也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揽起玄竹小妮细腰便是退到了一旁。 青阳道主王阳年纪莫约十六岁左右却露出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仔细打量了黑袍狼纹面具的男人几眼,嘴角翘起一抹蛊然笑意。 那人缓步行走却如瞬移般,眨眼间就站在了问道台上,百米距离似乎只迈了一步。目光停留在许南烛身上良久,转身朝着天柱峰巅朗声道:“多年前,黄子羽赶赴雁门却遭遇北蟒埋伏,小女儿被人所抓,在追赶途中却让人误杀于雁门关,随后得知真相却也不敢声张,将女婴带回山门赡养。自此真武多了个女儿,黄子羽丢了一条性命,其妻子更是在归途中被人毒死,三女丢其一,其余两位注定命不该绝,被人所救逃离是非之地久居桃谷,而这一切明明已经知晓却为了欲盖弥彰,惩不义所不顾之!” 许南烛眉心紧皱,闻老神棍接连叹息声以及眉宇间那黯然神色心中不免一惊,难道说思巧根本就不是他亲生女儿,要真如黑袍所言,那人家寻仇上门也是理所应当,若李清风有所偏护则博得天下骂名,千百年声誉毁于他手。 引渡念了一句佛号,露出一副悲悯神情,轻轻摇头,显然也不想过多插手这件事情。 一袭青墨道服的李当心,面露憔悴双眸布满血丝显然几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他如鹰隼擒兔俯冲至问道台上,落地发出长叹之音,并不反驳黑袍男所言,悲痛闭目,叹息道:“这件事在我心里折腾了几十年,如今你既然来了,那便动手吧。” 他这一番话算是彻底承认了自己所做的罪孽,可黑袍并未动手,反而讪讪笑道:“我曾与吕友对弈输了他一个人情,梦白小子也曾找过我,我遵守赌约。” 黑袍转身看向李清风,周身罡气骤然炸起,一股压迫感瞬间自他周身弥漫开来,“清风小子,你师兄的生死且看你能否使出那三剑。” 李清风背负双手,喃喃叹着道:“该来的总归是要来,徒儿今日这一战需要你好好体会,为师授你云台三落剑式并非所谓劈柴剑法,至于能够领悟多少,且看你造化了。” 许南烛与引渡走下问道台,周围人群纷纷拔剑相向,可下一秒自空中落下三人驻守在他身侧,那股子滔天杀意令人胆寒。 他们身着北玄十二光明铠,这种精铁打造的暗甲算是重甲的一种,造价高昂防御极高,乃是皇亲贵胄才有资格穿戴。 瞧着这些人,不知为何没来由的有些亲近,似有一种游历他乡多年偶遇故人之感无异,可此刻问道台上两人已对了三十二招,这一次明显李清风处于下风。 木剑折断居是连黑袍护体罡气都未曾破开,李清风怒吼一声,吼声中已经向黑衣人攻出三拳。 这百年虽然境界一直未曾突破摸得天门,但武功却有所精进,这一拳招沉力猛,拳风虎虎,先声已夺人。 任何人都能够看出,他这三拳虽然未必能击石如粉,但要将一个人脑袋打碎,却是绰绰有余。 黑袍全身都已在拳风笼罩之下,看来非但无法招架,简直连闪避都未必能闪得开。 谁知她既未招架,也未闪避,只是轻轻一挥手。 他明明在李清风之后才出手,但也不知怎地,李清风的拳头还未沾着他衣裳,他这一掌已拍在李清风胸口上。 看似不过拍苍蝇似的轻轻一掌,但李清风脸色瞬间惨白,嘴角溢出鲜血,一个筋斗跌倒在地上。 黑袍淡淡道:“凭良心讲,你死得也实在有些冤枉。” 李清风脸上连一丝血色都没有,每一根肌肉在扭紧着,等他挣扎爬起来,忽然扯着嗓子大笑道:“今日便要在徒儿面前逞一回英雄,剑来!” 一声“剑来”,在山巅叠峰中回荡,沉剑池中的剑忽然颤抖,在嗡鸣声中直冲九霄汇聚问道台上空,气势陡然一转,这一刻李当心仿佛真正入了仙人之境,台下众人手中的武器似在畏惧的颤抖。 许南烛能够看出老神棍此刻已是强弩之末,在挥发最后一点余光。 引渡拦住将木棍横栏在他身前,叹息着道:“他在证道,你若出手反而会牵连分心。” 万剑归一,化为一柄巨剑似是九霄神雷刺向大地,问道台拔地七尺却也被这磅礴剑气所压跨,地面龟裂出如蛛网密布的裂纹。 巨剑中隐约蕴含一股更为恐怖的剑气,不属于李清风内劲的霸道却带着一股温和肃杀之意。 黑袍阖起眼睛,叹了口气,黯然道:“想不到吕老家伙竟然留了三道剑气,可你这操控手法却有些拙劣,十不存一。” 李当心闭目垂首,满头黑发眨眼间化为银丝,此刻内息紊乱想要阻止却是有心无力。 巨剑从空中稳稳刺向黑袍,护体罡气凝聚如枪盾向交,头顶一寸位置,那气劲凝聚的罡气隐约有碎裂迹象,直至沉闷声响起。 黑袍抬手以两指夹住巨剑锋首,那力拔山河的剑气忽然顿住,淡淡道:“他有一个好徒孙,你若此刻收手我不杀你。” 李清风眼睛忽然发出锐利的光,瞪着黑袍,双手变招,巨剑散去,万剑如遨游九霄似游龙般虚浮身后,一柄雕龙盘身的剑飞掠至身前,伸手握住剑柄后撤一步朝前挥出一剑,剑气席卷碎石如滚地龙般奔袭而去,似有万军冲杀之势。 黑袍长长叹了口气,不再保留余地而台下驻守在许南烛身前男子将配枪朝台上一扔,接过长枪顺势直戳而去,枪尖小圈转动,呼拿间似游龙跃海吞吐世间万物。 而李清风这一剑似蕴含天道地势,气势浩荡连绵不绝,周遭天空云雾都被这一剑所劈开万里,天空九霄之上隐约浮现一道金光之门,似有缓缓打开的趋势。 青阳道主王阳眼里迸发出琉璃般的神采,夺舍重生近乎八百年都未曾触及天门,如今借武当李清风三剑开天门而飞升,这机会可谓是可遇不可求,只期望他能真正挥出第三剑之威,因为只有第三剑才能彻底打开天门。 李清风七窍开始流血,浑身肌肤如枯树般干瘪,惨白的脸色逐渐有些发黑,这并不是一个好征兆。 而就在此时,引渡突然盘膝而坐念诵经文,如大吕钟声般浑厚的诵经声响起。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五十章、剑已横秋 青牛道傲立青竹冠顶,注视着天空上剑卷残云的景象,遮天蔽日的剑光流转,寒芒居是比光彩夺目的太阳还要耀眼,世间万物仿佛在万剑齐鸣下黯然失色。 贴于后背悬挂的三尺青锋剑隐隐颤抖,似与天空如惊雷炸耳的嗡鸣声所产生了共鸣,隐有出鞘迹象。 “去!”青牛道以指为剑指向苍穹,身后三尺长剑嗖的一声突然出鞘化为青光星点朝着武当剑坪飞夺而出。 与此同时,云城上东方宇轩注视着剑引南聚的宏伟景象,抬手拔出青虹剑丢掷上空,“今日便借你一剑,也算是还了一份情。” 回顾武当山,随着引渡经文念诵声,一道佛光笼罩在李清风身上,惨白的脸色逐渐有了丝血色,而他身后那怒目金刚法像犹如活了过来,金光血芒交汇如宝石般璀璨耀眼。 黑袍仰天打了个哈哈,道:“佛家祝由术果真名不虚传,今日算是彻底开眼了。”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青光柱在武当山上拔地升空,自四八面方汇聚而来的剑皆入剑群,李清风傲立问道台上朗声道:“人间剑,天道存,祭此三剑,以证道心,请李当心飞升。” 声未落,剑鸣起,一剑破空如大漠孤烟月横扫激荡而去,剑气所过之处花草树木皆凋零,如秋风过境万般枯寂。 黑袍挥舞长枪斜挑横划,如叠浪潮汐层层荡开一震二十七波却被一剑破之。 剑气笼罩下,黑袍避无可避立即横枪挡在胸口。长枪断裂的声音像厚厚的积雪压断干枯藤枝又像剔透的美玉坠落在青石板上。他踉跄后退数步,披肩袍子被剑气搅碎却并未受伤。 江离按住穆玄竹肩膀,终于是不忍的开了口:“傻丫头,今日谁都可能会死唯独许南烛死不了,待在义父身边吧,你若出了事我无法向你死去的父亲交代。” 穆玄竹含泪望向许南烛的背影,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那种永不相见的疏离感很是磨人,不免悲从中来。 磅礴剑气满流光,武当上空如剑龙盘踞搅.弄风云,连绵数百里皆是被这激荡的剑气所震撼,不知者便已跪地参拜,惊呼‘天人’。 此刻李当心看着师弟洒脱入仙之姿,忽然就笑了,一直以来他都打心眼里瞧不上李清风,一直躲在武当山上不曾下山,更是任由天下人以武当自两位老祖飞升后便再无剑仙之妄论,可现在看来终究是自己偏执了。 仙鹤乘云来,在武当上空盘旋啼鸣,随着李清风剑斜勾月之姿,满天流荧剑雨倾斜而下。 黑袍以指为剑化去迎面而来的剑意,上身衣物被撕裂,皮肤出现数十道伤口流出鲜血,他虽带着面具可仍能够感受到那种压迫凝重之感。 此刻傲立云端的天门已经开出了一条如臂膀粗细的缝隙,如彩虹色的琉璃之光映上云端,制造出一副七彩祥云的奇景。 引渡后背上的怒目金刚法相渐渐暗淡,诵经声也渐渐小了起来,他朝着李清风朗声喊道:“撑不住了,速战速决!” 李清风立剑于胸口,上指青天,下扫地蕴,眉宇间自有一股刚正不阿之气,“愿终有一日,人间剑道,犹胜天道。” 话音未落便是两式剑招尽出,天幕似被剑气砍断,黑袍吐出一口鲜血,显然此刻已无力分心。 仙鹤落在李当心身旁,一道白昼之光自天门射出落在他身上,抬眸望去,隐约有一人影在天门入口处等待。 王阳瞅准时机迅速朝天门奔袭而去,而就在此刻青牛道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竹剑划出一道月牙剑气将他避退,“青阳道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自己悟不出却想借势而升,不外乎小人也。” 李当心抬手凝化六十年功力化为一道白芒射入穆玄竹小妮眉心,留下一朵金花印记。 “红尘事,人间了,如今这份情便是偿还了。”李当心乘鹤而去。 仙鹤盘旋上空,琉璃之光笼罩整座武当山,在众人注视下,李当心乘鹤入了天门。 而自天门内飞出一道流光,刺入李清风面前一寸位置,他抬眸仰望缓缓关闭上的天门消失在云端后,抬手将剑丢掷给了徒弟,闭目垂首,身体化为尘土被山风吹散。 剑坪上遍地断剑,剩下那些个还未展露锋芒之剑尽数向四面八方归去,显然这一场战斗已经落下了帷幕。 黑袍注视着天空余光未散之处,脖间肌肉已经不停地跳动,过了很久,才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一天还没有过完,我遇见出人意料的事已有六七件了,看来我今天的运气实在不错。” 许南烛注视着老神棍盘膝所坐之处,愣愣出神,沉默良久,欲要说些什么却突感无力,索性闭口不再言语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手中剑上,这剑通体温润没有铁器那种凉寒,剑身两侧以七色宝石镶嵌,剑柄上书所刻‘龙渊’二字。 “吕祖昔年以一剑翻江镇蛟,得一奇剑名唤龙渊,这剑并非人力所能锻造而是天地日月所凝聚自然形成,算得上是一件至宝。可这等绝世宝剑留在武当恐怕人忌惮,自梦白小儿以此剑斩云入那天门后便再无此剑下落,今天他将此剑赠与你,倒是大气。龙渊剑已经抿去了温养多年的剑气,你好好养护几年便能正常驾驭” 握着剑抬眸正视黑袍,此刻他上半身肌肤鲜血淋淋但对此他自己倒是毫不在乎,新伤旧痂看上去异常骇人也有些狼狈,三招惊天地泣鬼神的剑式仅让他受了轻微外伤,心中揣测,他究竟是何许人也,或许比那青牛道和有着剑仙独孤之称的东方宇轩还要厉害些许。 王阳被青牛道缠住错过了入天门最好时机,不由恼羞成怒,既然奈何不了青牛道就将矛头指向了许南烛,他趁机挥出一剑而迅速转至问道台下,不顾周遭人群倾尽全力挥剑而出,藏在衣袖中的短剑归于掌心握住,狠狠朝着许南烛咽喉刺去。 引渡受伤此刻正盘膝休息自是出不了手,反观黑袍只是冷哼一声,脚掌一踏,地面塌陷三尺激起碎石一掌拍出。 掌风席卷碎石如箭矢力透而出,七尺外王阳面容扭曲跪俯在地没了气息。 周围无辜人群却遭了难,残肢断臂遍地都是,哀嚎声如雷却没有人上前敢管,这个时候谁还惦记着刺杀许南烛那便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纷纷拱手离去,而滞留在剑坪上受了波及重伤倒地之人却无人管,最后的下场便是流血过多而亡。 桃谷简兮手指一挥,取回被李清风借去的伞中剑,脸上并无太多情绪依旧如冰山般清冷,璃阳王朝竟想灭了武当牵制北部武林,她也不得不考虑桃谷即将面临的险境,蛊人一事虽然暂且告一段落,可难免内廷那位不会拿这件事当引子。 在无人察觉之余,王阳眉心亮起一抹红芒,如焚香缥缈的烟火缓缓飘散而出在空中汇聚成了一个云雾虚影,他阴狠道:“我杀不了你,但也不甘就这样死去,陪我一起死吧!” 一道红芒戾气射入许南烛眉心,顿时他脚下一个踉跄,浑身颇感无力视线也逐渐模糊不清,倒地失去了意识。 黑袍一怒,周身罡气骤起,右手挥出一股磅礴气劲将王阳困住,随着掌心慢慢合拢,那包裹在王阳周身的气劲也在缩小,直至彻底被压缩成了一缕黑烟消散在山风之中,这才作罢。 俯身查看许南烛眉心如心脏跳动闪烁的红印,不由长叹。 奔赴而来的穆玄竹跪俯在他身侧,眼眶通红,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捂着嘴泪水纵横,眼泪布满整张俏丽的小脸,侧头看向黑袍似在急切寻问。 青牛道稳稳落地,却是率先开口:“王阳借体还魂本就是逆天而行,更何况苟活人间八百载,修为不得寸进更是被天道所不容,只是这些他自己并不知晓。他肉身被毁又无法寻得新载体,便是将自己命格中的罪孽尽数化为煞气转嫁给了许南烛,此子危矣!” 而就在这时,南佳佳忽然现身,只是这一次他所穿并非是那一件青衣而是一件甲胄,艳红如玫瑰之色,他朝着黑袍跪地府首,察觉到躺在地上气息微弱的许南烛不由蹙眉,道:“山下铁骑已全部解决。” 黑袍叹息之音很重,沉默良久忽然开口问道:“你想救他不是不可以,除非你愿意为此付出生命,你可愿意?” 闻言,穆玄竹惊了一下,但没有说什么,只是动了动唇,她看向他的瞳孔里,里面只有坚定,没有一丝畏惧。 她点点头慢慢转过身,眼窝里出现一行亮晶晶的眼泪划过脸颊,白皙玉手抚上许南烛脸颊,落下一吻,相拥时低语呢喃:“曙光是你,寂夜也是你,呵呵......可我却不曾后悔,你说我是你的劫难,可你又何尝不是我的劫。我爱你,你知道的,你不爱我,我也知道的......向来缘浅,奈何情深,这辈子欠你的,如今还给你,而你欠我的,我要你记着,下辈子一定要来寻我。”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五十一章、惊蓬掠鬓稠 若说人生如梦,万事万物皆因梦而生,亦因梦而灭,世事一场大梦,梦醒几度秋凉? 穆玄竹像僵硬的木偶人走着,但是当她忍不住再回头一看,却发现黑袍已经将人带走了,她的瞳孔微微颤抖起来,最后她捂着脸向山下跑去,她跑累了蹲下身嚎啕大哭,任泪流干流尽。 江离伸手轻拍她肩膀表示安慰,深知她骨子里的倔强就跟当年穆天庆一模一样,有些事情一旦决定即使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引渡念了句佛号,眉宇间隐约有些动容,他叹着道:“南烛身上的煞气转到你身上,你腹中胎儿恐受影响。这孩子虽未出世却与我有缘,你可愿跟我回少林,我与方丈师弟商讨一番或许还能保全其一。” 少林曾遇过一场大难,前承北玄王恩泽又蒙了灵屠杨直一番情谊,他此番下山于公于私便是要将这份情偿还回去,了却红尘往事,也算是还了因得了果。 昔年璃阳发难,借少林身穿帝黄布料而被弹劾,三千铁骑赶赴少林山门侯旨,武当掌门李梦白傲立山门前誓与少林共存亡,可杨直并未打算对少林出手反而静候三月有余,帮助少林度过险境。 穆玄竹轻抚略微有些凸起的小腹,缓缓起身,沉默良久抬头看向义父江离哽咽道:“对不起,你交代的事情.....” 引渡念了句佛号,便是朝着穆玄竹小妮说了一句;“贫僧在山门口等你。” 江离注视着引渡离去的背影,长叹一声,轻轻摇头道:“都过去了,我已经将烈阳花交给了引渡,你随他去吧。” 怀州城有穆玄竹未曾完成的任务,其实这件事情牵扯起来并非江离本愿,但有些事情已经发生,即使解释了又能如何,总归是他对不起穆天庆更对不起穆玄竹,唯一能做的便是给予她当下最大的帮助。 瞧着穆玄竹离开的落寞背影,江离攥紧了腰中配刀,白狐皮毛挂在脖间随着山风所吹方向倾倒,察觉到身后轻微脚步声响起,他收敛心神转过头望向黑袍,问道:“你这样威逼他,可有想过后果?” 黑袍负手而立,一身黑色甲胄上刻麒麟纹路,束腰带上那威严庄重的麒麟头更是令人胆寒,他依旧带着狼头面具,哈哈一笑,道:“你对她心中有亏,我能理解,可若在拖下去还要再等多少年?杨直不死天下不乱,哪怕他病卧床榻,这天下也没有一个人敢出来叫嚣,杨直死后这天下便松了一口气,而我的出现就是让那些北蟒蛮子有所忌惮,可南烛终归还是不明白我们这代人的良苦用心,若她不死,藏在心中的怒火便倾泄不出,所以她必须死而且必须要死在长安皇城。” 江离抽出腰间配刀狠狠插入地面,刀气席卷,五仗之内狂风骤起,他愤怒嘶吼:“我是她义父,如今为救南烛已经付出太多太多,难道你非得让她连死都不安生?” 黑袍呵呵一笑,似乎江离的愤怒在他眼里宛如小孩子闹脾气般不堪入眼,轻哼一声,道:“穆天庆的剑还在皇城,作为他女儿自是要去讨回来,即使我什么也不做她也会去。” 江离闭目沉神,再度睁开眼时怒气已经消失,“容七的死怕也是你刻意为之吧。” 黑袍嘿嘿一笑,并未反驳,只是轻叹一声才继而道:“容七乃是方乾的徒弟,昔年方乾败给东方宇轩其实另有隐情,当时方乾心系一人,早有了归隐退出江湖的想法,其中还掺杂着惜才的心。可他却没有想到最笨的徒弟竟会奔赴死地而证刀名,以此告诉东方宇轩他师傅并没有败。而我只是跟他做了笔交易,促使这件事情提前了几年而已,呵呵....当然你若是将责任推到我身上,我也不会反驳,但我和一个人的观念很是相同,我们在乎的是当下种的因。其实你不该问,知道的越多越痛苦,你也不要想着去阻止,因为你也阻止不了。” 穆玄竹的脾气他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柄剑是穆天庆生前所用,对于她来说甚至比自己性命都重要,即使江离出面阻拦,她也不会改变去皇城讨剑的想法。 对此江离心中不甚悲凉,正如黑袍所言,知道的越多越痛苦。明明已经知道了结局却无力去阻止,这种感觉就像看见一朵花在眼前凋零任由如何怜惜的出手,最终的结局也只是能挽留住那凋落的花瓣,再难重回绿枝绽放。 新枝绿绮展新颜,却是故人抱剑不归之苦。越是当时只道的寻常,当时之后便更加五味杂陈。 讨不得的境遇,犹如花落的沧桑与无奈便是该有的代价。 就像最美的人间四月天,终会随芳菲陨落而到尽头一样,如向下的溪流一般执拗,不肯回头,离开的人也是如此。 穆玄竹坐在车厢里,总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脑海中的景象却被许南烛安排得满满当当,明明心里空空荡荡却又像被堵得不留缝隙,想深吸一口气,张开嘴后却是一声止不住的叹息。 她所思所想都是一些生活往事,而且是追不会来的往事,明明是一触碰就会心疼的记忆,却又忍不住不想。 相聚的短短时光恍如隔世,心里的思念却不知道要延续到何日何时。 穆玄竹掀起车帘朝北望,呢喃低语:“盼归总不能,相思终不得,欲罢又不能。” 在这一刻,那倔强地抱着她取暖的人已不在身侧,忽然觉得四季皆如冬天般寒冷刺骨。 蓦然回首已是旧时,唯有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子能够让她开心一些,只是这份喜悦孩子他爹却不知晓。 这也是穆玄竹有意而为之,她不想让孩子成为他的软肋,更不想让孩子处于险境,她只想让孩子能够平平安安长大,过的快乐便好。 如此简单的要求对于许南烛来说却是奢望,也是他唯一当下给予不了的东西。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五十二章、浑然天成 从漫长梦境中醒来的许南烛眼神有些飘忽不定,现实与梦境有些分不清,总感觉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你终于醒了。” 女子喜极而泣的声音在耳畔萦绕,但他脸上却无过多的表情。 从武当赶赴幽州整整一个月的路程,而许南烛也整整昏迷了一个月,无论是身体上的虚弱乏力,还是内心中的挣扎与煎熬,已经让他渐渐有些吃不消。 杨月白心疼的抬手抚摸过弟弟苍白的脸颊,接过婢女递来的热粥,勺子在粥里搅动放在唇边吹了吹,似是担心烫到弟弟又亲自小抿了一口勺中粥试了试温度,这才递到他唇边。 许南烛侧头看向姐姐杨月白,闭上眼睛轻轻摇头,虚弱道:“姐,我吃不下。” 杨月白眼眶有些泛红,只是不知该如何安慰,便是朝着他嗔道:“吃,必须得吃,你不是答应过要保护姐姐,护姐姐一辈子的嘛?” 再次睁开眼的许南烛眼里流露出悲伤,但却如孩童般乖巧的将眼前勺中粥一口吞下。 一碗热粥只是勉强吃了半碗,便是再也咽不下。 杨月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放下粥碗呢喃道:“谁都可以死,唯独你不可以,否则爷爷和李道长还有容七如何能够在九泉之下瞑目,他们都在天上看着你呢。” 许南烛强撑着从床榻上坐起,瞧着姐姐杨月白眼中含泪,他的心其实更痛,所有人都可以死唯独自己不行,而这一份份沉重的担子压在肩上,快要将他压垮,可这担子即使挑不起也得挑。 在姐姐杨月白的搀扶下,许南烛来到幽静小院,握着鸣鸿刀的手微微颤抖。 雪中剑何居言握剑自院门口走到许南烛身旁,将手中的龙渊剑递到他面前,轻声道:“这柄剑是师傅给你的,他希望有朝一日人间剑可胜那天道,而他一生所炼的三剑皆传授给了你。” 许南烛接过龙渊剑轻轻抚摸过剑身,温热触感与第一次触摸时的感觉相差无疑。 “铛~”自鸣钟鼓楼响起三声雄厚高亢悠扬深远的钟声。 对于这种声音,他久已熟悉,钟鼓楼鸣钟颇有讲究。不间断鸣钟七次乃是敌军压城之危的警鸣,鸣钟六次且有间断厚重低沉的钟鸣则是祭奠死去的亡魂,鸣钟三次高亢激昂的钟鸣便是及冠授封官爵,借钟鸣传达苍天诸仙,下至九幽鬼神。 姬如雪穿着一件宽松的白绸长袍,秀发偏髻多了几分女子的柔美,但眉宇间那股独有的英气却遮盖不住,山峰居傲,没有了弓弦束缚反而更雄伟了些许。 唯一的遗憾便是那双白皙如葱笔直的双腿被严严实实包裹了起来,除了脖间那一抹雪白几乎都被裹得严严实实。 她乌黑的长发飞扬,白袍在风中起伏如海浪,双手托着那套黑色甲胄跪伏在许南烛身前,高高托起。 虎痴岳斌与鬼才祈年相继跪首,而自院门往外眺望,一条红色地毯一眼望不到尽头,红毯两侧悍卒手持戟器站立两侧。 何居言瞧见许南烛有些愣神,上前跨出一步主动解释道:“当年你及冠之礼行的仓促,而你外公让师傅为你表个字,只是一直商讨不定,而今日他们都会在天上注视着你,也算没有留下遗憾,我想他们都会为你而感到骄傲!” 姬如雪缓缓起身,将托盘交付与鬼才祈年,后者双手庄严托起,朗声喊道:“着甲!” 站立在红毯两则的悍卒们纷纷单膝跪地俯首,复呵齐声呐喊:“恭请殿下着甲!” 杨月白将鸣鸿与龙渊接过,抱在怀中笑中含泪注视着弟弟,在这一刻她为他感到无比的骄傲。 张开双臂,呈一字摆开,姬如雪亲自上前为殿下穿戴佩甲,漆黑如墨的甲胄每一片都十分沉重,直至满甲着身。 身体被沉重甲胄包裹颇有几分重量,许南烛抬眸望向碧蓝天空,今日万里无云亦无风波。 姐姐杨月白亲自将配刀悬挂在弟弟许南烛腰侧,轻笑道:“姐姐为你高兴,我想爷爷若是还在......也会为你感到骄傲。” 姐弟俩瞬间红了眼眶,许南烛接过龙渊剑握在手中,一剑一刀倒是显得有些怪,但他自个却知道,这把剑如泰山般沉重压在心头,那是老神棍毕生所愿,他如何能够放下。 牵起姐姐杨月白的手,顺着红地毯一路走去,两侧将士跪首每当许南烛走过便是抬起大戟重重敲打地面发出沉闷响声,场面异常壮观雄伟。 幽州清凉王府通向鸣钟鼓楼的街道上早已人满为患,而两侧悍卒将士就如一堵墙将如潮的人海隔开。 攀登上巍峨壮观的鸣钟鼓楼,松开姐姐杨月白的手,亲自上前晃动钟杵。 钟杵撞击铜钟微微摇晃,近在咫尺倾听钟鸣却是略感有些刺耳,钟声未停便三声已过,余音在幽州城回荡。 何居言缓缓上前,拆开手书朗声道:“许南烛字天成!” 鸣钟鼓楼下,叶子凡翻身下马单膝跪首,数千名行伍悍卒纷纷下跪,动作整齐划一气势十足,光是膝甲撞击地面的声音就足以震撼人心。 一支小手悄悄钻进许南烛温热掌心,他低头看向羽儿只是微微一笑,弯腰将她托到脖间。 羽儿骑在许南烛脖间,第一次看到这么壮观的景象,那数千匹马与跪首的悍卒自高处往下看宛如大地,光是瞧着就让人不禁热血沸腾。 如今许南烛真正成了幽州王,而能够骑在他脖子上的人,怕是连内廷那位也不敢,可想而知他这么做的寓意又在何处。 大风起兮云飞扬,幽王自诩北玄狼,白蟒化蛟吞金龙,试问天下谁敢挡! 北玄臣民双膝跪地,如今这一幕更是让他们泪眼朦胧,“北玄王回来了!” 而就此时,身着战甲的北玄军在顾南征的带领下纷纷涌来,他翻身下马,朝着台上那道人影跪首高呼:“玄甲无忌营顾南征,参见殿下,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身后将士们纷纷高声复呵:“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五十三章、月霜满庭 能并排行驶三辆车驾的主干道上略显拥挤,北玄与璃阳军伍第一次共同参拜同一个人,如两幅不同画卷拼接在一起却在此刻毫无违和感,两支名扬天下的铁骑,双方阵仗气势非同一般,如龙翱天虎踞山般不分伯仲。 许南烛将龙渊剑悬挂在鸣鸿刀下,蓦然回首,目光在杨月白、何居言、思南、思音、鬼才祈年、弓腰姬姬如雪以及虎痴岳斌的脸上扫过。握着刀柄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顺着楼梯走下了鸣钟鼓楼。 他走的每一步都十分沉重,似乎被这层铁甲闷的有些透不过气,想要张开嘴喘息却只是发出一声长叹,视线逐渐亮堂起来,跨出门槛,注视着悍卒将士们身上的甲胄在阳光下折射的粼粼波光,道了句:“都起来吧。” 在这一刻他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记忆尤为深刻的便是外公杨直带他巡查军营时的场景,那时也如现在一般,几千铁骑跪首身前,那时的许南烛还曾幻想自己身穿战甲傲立军营的英姿,还曾扬言道:“老混蛋,等我长大了骑五花马配重甲,可比你潇洒多了。” 杨直闻言便是恬着脸嘿嘿笑道:“嘿嘿,那是自然,那可不比外公潇洒多了去了,得高一山头。” 行伍悍卒们起身跺地,声效震天,甲胄撞击声更是如海拍礁石般响亮悦耳。 许南烛如今已着满甲,可却再也说不出当年的豪言,他始终不如杨直看的那般透彻,做的那般决然,无论是做事还是领兵打仗皆不如外公。 即使外公已经不在了,倘若没有他那些个暗子布局,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早已经叫人摘了去。 羽儿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腰背不由挺直了几分,她一言不发像是个小大人一样静静注视着眼前军伍悍卒。 许南烛跨出一步,挡在前面的将士纷纷让出一条道路,跪首俯身,直至许南烛从他们面前走过后才敢起身,跟随其后。 走过幽州几个主干道,攀登上幽州城楼,将一壶温酒迎着风洒向大地。 本应是祭祖的环节,在许南烛这里便是简化了。 汴梁满枯骨,坟在怀州城,他自然是前往不了,只能借北风将酒与心里话传递到南方亲坟前。 可本想说的话却在一刻不知从何说起,那一刹那,所有的满腔话语都化作那一壶酒带着思念如破堤之水溢满北风。 自鸣钟鼓楼回来后,天色已经很晚了,而当下幽州内的情况祈年也毫无保留全部跟殿下讲解了清楚。 如今清凉王府驻守悍卒分为两拨人,一部分是祈年部下,另一部分则是顾南征亲自挑选的人。 更让人头疼的事情莫过于两国子民汇聚幽州划分两派,北玄派与璃阳派而这两派可谓是水火不容,幽州城也因此被割据成了南北两块地盘。 许南烛坐在大堂首位,瞅着梨花沉木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颇为有些头疼。 瞧着殿下那满脸忧愁之色,鬼才祈年笑道:“这个月奏折都在这里了,主公你慢慢看,末将就不打扰了。” 许南烛轻拍桌角,瞧着多少沾点幸灾乐祸的祈年骂道:“少来这一套,我这身体刚恢复,不宜劳累过度,你小子想在这个时候偷闲,亏你想得出来。” 鬼才祈年一时间哑然,支支吾吾最后只能长叹一声,便是差人将奏折尽数送到了书房。 注视着哑巴吃黄连有苦没出说的祈年,许南烛不由一笑,心说你个老小子,你想偷闲我还想偷闲呢。 走出大堂外,站在银月下抬头注视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微风拂面略带一丝凉意却仿佛吹走了浑身的倦意。即将入秋的时节已经没有那么酷热,虫鸣鸟语都停歇了,仿佛都在为入冬做准备。 杨月白和何居言两人闲庭漫步走进大院,瞧着仰望星空愣愣出神的许南烛皆是轻叹一声。 何居言将煎好的药递到师弟许南烛面前,有些责怪道:“九阳丹对你身体损害很大,这些草药是师傅特意留给你的,喝了吧。” 接过药汤一口饮下,苦涩味道在味蕾绽放,素来不爱喝这些苦汤子的许南烛第一次竟然没有反抗,只是眉心如乱线团般蹙交在了一起。 梦断几能留,回魂一哭休。 梦断忆梦,梦中你音容宛然,但却一哭而别,好梦醒了,都怪那清冷残月,照的满园清辉,把梦惊醒,遍地月霜华。 穆玄竹终究是离去了,没有告别没有书信,只是留下了一颗筛子,筛子上镶嵌着一颗红豆。 玲珑筛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怎能不知啊,可偌大的天下我该去何处寻你。”许南烛攥着筛子的手紧了几分,孤月难眠,孤人孤寒孤做影。 何居言搂着杨月白的手紧了几分,开口道:“师弟,如今山门需要重建,我明日就要回武当山了。” 许南烛收敛心神,如今李清风归去,掌门之位早已经传给了三师姐由子路,如今回去需要他这个大师兄主持继承天师掌教的典礼,他轻轻点头,道:“待我向师兄师姐们问好。” 声音不由嘶哑了起来,二师兄墨无涯,三师姐由子路、两人一直在外游历,可幼年却十分宠爱许南烛。 要说这件事情跟老神棍李清风脱不开关系,他本就是一个护犊子的人,如今师兄弟四人就属许南烛最小也是最得宠爱。 这份传承到是很好的保留了下来,可是相聚的时间太少了,美好的时光也只是那短短数日,屈指可数。 何居言搂住师弟察觉到他微微颤抖的身体,尽管有厚重甲胄护身仍能够感受到那剧烈的颤抖与铁甲的冰冷,他附耳轻声道:“师弟,武当永远是你的家,要是累了倦了乏了,便回来看看。” 此刻何居言眼眶红肿,眼角似乎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 许南烛缓缓抬头朝着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撕声呐喊道:“李清风你好好的在天上看着瞧着,这人间剑终有胜过天道的那一日,哪怕十年、百年、千、万年、终会如你所愿,弟子许南烛终身奉行!!!”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五十四章、枯竹 温度适中的微风透过窗口席卷进入内屋吹起少年耳边发,披头散发的许南烛坐在床头将一块方形木盒推开,里面摆放着陈旧物件。 一柄镶宝石的七星短匕最为惹人眼球,或许在这些陈旧物件里面唯有它最值钱。那是母亲子清所留遗物,幼年时的许南烛便曾亲眼瞧见这柄短匕刺入母亲胸口,那温热鲜血倾洒满身。 不好的回忆总是伴随着一景一物悄然攀附心头,他抬手拿起雕刻山水画的木盒,那是老容留下的。 八面木盒造价并不高昂,而老容的雕刻手艺实在拿不出手,山水秀丽印刻在木盒上便成了鸡啄米,想来他那如农家汉子粗糙宽大的手掌能够雕刻出这些东西已经实属不易。 木盒打开,里面有一块几乎透明的石头,在琉璃光芒的透射下隐约能够看出几招刀式,摆放在不同角度被阳光直射会看到不一样的招式,此物倒是十分稀奇。 一道身影从窗户外翻了进来,许南烛轻叹着道:“走门!” 南佳佳贴在侧臀的手不由夹紧了衣角,注视着许南烛问道:“你想将老容的刀拿回来?” 许南烛仍旧低头注视着那略微有些丑的木盒,抬手将它扣上盖子,轻声道:“没必要放在那丢人。” 不管世人给予老容多高的评价,无论刀客还是剑客自古从未有丢弃兵刃的先例,在许南烛看来,老容虽然将剑插在了云城之巅但却丢了脸面,而他便是要帮老容将刀取回来。 平日里憨傻的老容耗尽一生只为证那刀名,无妻无子的他,唯有许南烛能够依靠,他如何能够坐视不管。 思绪飘荡回武当山下的小镇,每次老容都一脸猥琐的蹲在街道角落偷看那些个漂亮姑娘,憨傻乐道:“前凸后翘,肤如雪,美颠了!” 每回总会遭受许南烛的白眼嘲讽,“你这把年纪了,难道没有碰过女人?” 面露含羞的老容,有些害臊的嘀咕道:“一是穷,二是怕,可不就打一辈子光棍了嘛。” 直至现在才明白容七的执着,穷他是真的穷,没有良田更没有钱,每天的温饱都是个问题,如何能够讨媳妇。而这怕,怕的是心里有牵挂,不敢直面生死了。 或许早在年轻的时候他就已经替自己选择了一条不归路,刀无名岂曰无袍。如今容七一刀九式彻底扬名天下,可临死前的悲叹声却犹如风过耳般时长响起。 南佳佳没有刻意去说一些安慰话,反而很是客观的道:“你不是东方宇轩的对手,哪怕苦练十年以你的资质也绝无可能。” 许南烛倒也不气馁,讪讪笑道:“十年不行,那就二十年,二十年不行,那就三十年.....即使这辈子都打不过他,那我总能耗死他,我就不信他比王八还耐活!” 南佳佳噗嗤笑出了声,胸前那一抹雪白跌宕起伏,竟与那姬如雪不分伯仲,隐约还有略胜一筹的视觉感。察觉到许南烛那一双不老实的眼睛,倒也不反感,甚至更挺了挺,问道:“你是在骂他,还是在说自己?” 许南烛置之一笑,避而不答。 ......... 正午的日光正值韶华盛极,殊不知盛极反趋于衰朽,绚烂之极反归于涣灭。满庭青竹尽枯黄,竹竿已经褪去绿色外衣只剩那零散独挂枝头的几片竹叶还有几分绿意。 常青竹亦有逢枯时,不可为暂存般幻象遮蔽了心眼,塞仄了明.慧的思绪。须得知悟那‘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的天理。 上官云雀穿着一件宽松的红色长袍,坐在亭中注视着满庭青竹愣愣出神,她乌黑的长发被风打乱,红袍随风舞动,长袍下几乎是完全赤裸的。 因为她很喜欢这种风拂过双腿的清凉感,这样可以完全体验到风的激情、日光的和煦,生命的活力,否则她早已经是个死人了。 她走到井边,将冰冷的井水,一桶桶从头上浇灌而下。她不怕被看见,因为这里永远不会出现别的男人,唯独一人除外。 如今的上官云雀真正成了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没有流浪在天涯的过客也没有她已期待多年的归人,一切仿佛都散了,她的人生似乎发生了转变,但没来由的寂寞却难免让人伤怀。 当得知上官惜尘死后,她却开心不起来,尽管心里怨恨父亲恨她丢弃了自己,但这些年的思念重新站在他们身前时竟犹如一个陌路人的悲痛,可本应该报仇雪恨的畅快感却微乎其微,反而更多的则是难过缅怀,乃至她已经完全放下了心中的恨意。 如果可以,她想像平常女子一样结婚生子,体验一个小女人该有的幸福乐趣。 上官云雀对于哥哥惜尘的死谈不上伤心至极但分外刻骨,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终究还是没有揭开两人相隔的那层薄纱,她恨他认不出自己,他恨她破坏了上官与温家的联姻,直至最后才明白这一切都是个笑话。 一件带有温度的外袍披在了上官云雀身上,她转过头瞧见许南烛那张笑脸不由蹙起了眉,如今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白衫,水浸透后更如纱绸般透明若隐若现,春光被一览无余。 上官云雀将披在身上的外袍紧了紧,尽量将身躯包裹起来,不留一丝缝隙。 许南烛并没有可以避开目光,反而打趣道:“现在是不是晚了点?” 上官云雀脸色蓦然,道:“想白看?” 她习惯性摸向腰间双蛇刃,摸了一个空,才记起自己的一身功力已散尽,即使双蛇刃在手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许南烛转头朝他咧着嘴嘿嘿一笑,道:“不白看,这不差人做了些桂花糕等会就给你送来。” 两人朝着内屋走路的时候,上官云雀脚步稍微向左倾斜些许,于是她的肩头轻轻触碰了一下许南烛。 他们两人在幼年时,便已被长辈们定下了婚约,只是这份婚约并非出于联姻的目地,或许是想尊重孩子们的想法,杨子清便与上官家主商量,若是两人长大后仍旧心系对方便成婚,倘若不愿便收上官云雀为义女。 这件事情唯有许南烛不知情,但上官云雀记忆尤为深刻,那时父母还曾私下询问过她,女儿家脸皮薄自然没有正面回答。更何况那时候对于男女之爱仍然懵懂,自己心里也没有答案。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五十五章、恼人香 一生秋浓意,十里桂花香。 桂花香,‘一味恼人香’,又在芳香中带着一丝甜意,沁人肺腑使人久闻不厌。 那时年少的许南烛,还有温婉可爱的上官云雀,若是就这么一直青梅竹马下去,大概成亲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但是,现实总是残酷的。 少年时代的感情是最纯洁的,因为那时双方都还年少,脑中还不曾被世俗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给充斥,才可以全心全意地,在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没有任何的目的,只是完完全全地想着对方,依赖对方。 因为家世的关系,两家来往较多,许南烛与上官云雀年纪相仿,自然而然地就很快熟络起来。 那是一段美好的回忆,不管最后结局是怎么样,至少当时,少男少女们是完全没有想到未来的变数的。 捏起桂花糕放进嘴里咬了一小口,与记忆中的味道相差无疑,但却少了些个中滋味。 许南烛抬手一抛将整块桂花糕扔进嘴里,大口咀嚼,似乎并未有察觉到她心中的小心思。 上官云雀蹙着眉瞧着他那狼吞虎咽的模样,问道:“当真这么好吃?” 许南烛将手指上的糕点残渣抿进嘴里,笑道:“谈不上多么好吃,可这记忆中的味道啊,吃一回少一回。手艺一代代传承下去,可每一代继承者所做出来的食物味道各不相同,或多或少都有些出入,或许下次再吃这桂花糕时,与记忆中的味道已十不存一。” 捏起桂花糕的手正欲要往嘴里送,却是被上官云雀抢过,连带着盘子都端起护在胸前,嘀咕道:“给我留点!” 许南烛抬手揉了揉鼻尖,瞧着她那气鼓鼓的模样,摇头笑道:“都多大人了,怎还跟小时候一样,吃要吃头一锅蒸的,每回这桂花糕还都得你来分,到最后还不是都跑进你肚子里去了?” 上官云雀斜瞥了他一眼,反正任由如何说辞这怀中的桂花糕依旧护的紧紧地,“老规矩,剩下的你吃!” 接过女婢递来的手帕擦拭干净双手,端起茶杯润了润喉,现在不比当初。只要许南烛想吃这桂花糕哪怕是天天当顿饭吃都能管够,但瞧着她如小猫护食般的模样,总会忆起小时候的一些事,索性便是点点头,道:“你不怕胖死,就全吃了。” 那时许南烛才五六岁,格外喜欢吃这桂花糕,花香中带着丝丝甜味很是对胃口。而母亲子清管的很严,这糕点也不会让他多吃,每回都当做是奖励一块一块的给。 一块桂花糕滋味还没咂摸过来便是已经没了,既不解馋还反而勾起了馋虫。去上官家做客是每年都会去的一件事情,那也是许南烛最开心的时刻,因为每回上官家主总会差人做满满一盘子的桂花糕让三人分着吃,惜尘不爱吃甜食自然不会争抢,唯有上官云雀和许南烛两人分食。 想要从这小妮子的虎口下夺食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好话说尽,连哄带骗才能多吃一块桂花糕。 “姓许的,你是不是不要羽儿啦!” 小姑娘叉着腰,右手上还拎着一把短木刀。 瞧着羽儿那来势汹汹的架势,许南烛愣了一下,这说话的口气还以为思巧那小妮子赶来了呢。 思音有些歉意的看向许南烛,解释道:“羽儿非要来找你,我拦不住。” 许南烛起身从盘子里想要拿一块桂花糕,却是被上官云雀咬了一口,吃痛抽手白了她一眼,恬着脸走到羽儿身前,笑脸相迎道:“是不是有人欺负羽儿了,跟南烛哥哥说说,我定要把他抽皮扒筋丢进油锅里过一圈。” 羽毛胸口起伏的越来越厉害,挥舞手中木刀便是朝着许南烛屁股砍去,“你个大骗子,你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桃谷,现在又让我当你的女儿,外公要是还在,我定然要他揍你!” 许南烛一边躲闪一边连连摆手,道:“小心点,别摔着了。” 想着傲立鸣钟鼓楼上的英姿飒爽再瞧着如今这般狼狈的许南烛,思音忍不住笑出了声。 羽儿或许是累了,直接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嚎啕大哭。 许南烛走到她身边蹲下,抬手揉了揉小脑袋,轻声道:“是我不对,以后南烛哥哥不会再把你丢下了。” 羽儿眨着红彤彤的眼睛正视许南烛,点点头,伸出小拇指道:“拉钩!” “好,拉钩!”许南烛左手小拇指勾住她的小拇指,小拇指彼此相拉相勾,随后一起念叨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是小狗。” 两人拇指相印,便是盖章定下了约定。 羽儿双手环胸,故作生气道:“这才像话嘛,还有我不要当公主我要当你媳妇。” 思音有些错愕的看向许南烛,在桃谷时羽儿就经常说自己是他的媳妇,可今日一看倒不像是假的,难道当真是童养媳? 有些闷赌的许南烛支支吾吾的道:“这....你还太小了,等你长大点咱们再说好不好?” 羽儿可不干了,当即叉腰怒视许南烛道:“不要,我现在就要当你媳妇。” 见许南烛不愿意,当即又是轮着木刀朝着他劈去,一个前面跑一个后面追,这原本安静的庭院瞬间热闹了起来。 “骗子,你就是一个大骗子!” 羽儿尖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异常刺耳。 上官云雀突然觉得这桂花糕比方才味道好了不少,一边吃这桂花糕一边欣赏着眼前这难得的风景。 这羽儿也是个倔强脾气,几个丫鬟加上思音在一旁规劝依旧咬着不松口,实在有些无奈,再这样下去这小妮子累出个好歹也不是个事,只能连连点头,喊道:“行,咱不当公主,当我媳妇,你现在就是我媳妇!” 坐在凉亭里的上官云雀掩唇轻笑,似乎不怕事大般的捏起一块糕点走到小姑娘身前,还颇有礼数的行了一礼道了句:“姐姐万福金安!” 许南烛是一阵头疼,一事未平一事又起,年仅八岁的羽儿不知是非,可她都二十几的人了怎得不知童言无忌这个道理。 羽儿蹙着眉,手中高举着木刀侧头看向许南烛问道:“这位姐姐是谁?” 还未等许南烛开口解释,上官云雀便是率先开了口:“我是许南烛的侧妃,羽儿排在我前面自然是当称一声姐姐的。” 原本脸上刚有些好转的羽儿顿时面如黑云压顶,手中木刀更是狠厉了几分,大骂道:“姓许哒,今个咱俩不死不休!” 羽儿其实对于男女情爱依旧懵懂无知,只是觉得许南烛将她丢到桃谷三年肯定跟那个女人脱不开关系便是憋了一肚子闷气,“姓许的,你瞧着等羽儿长大了,一定比她还要大,还要漂亮!” 思音闻言便是朝着上官云雀胸口瞥了一眼,心中暗叹确实不小,略微有些尴尬的抬手揉了揉脖间,佯装漫不经意的转身欲要离开。 察觉到她异样目光,嘴角不由噙起一抹笑,问道:“你也喜欢他对嘛?” 思音停顿了一下,转身回头正视了她一眼,轻声道:“谈不上喜欢,但我欠他的,哪怕要我侍奉他身侧一辈子也绝无怨言,在我看来无非是还债罢了。” 上官云雀咧着嘴一笑,倒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觉得她很有趣。 思音在桃谷长大心思没有上官云雀那般有城府,只是觉得这个人很美,身材也是极好的。可在美丽的外表下却仿佛蛰伏着一条毒蛇散发着阵阵阴寒,令人恐惧。 她本能的有些抵触跟上官云雀接触,但又不想给许南烛造成困扰或麻烦,但心中难免有些好奇,他娶这样一个女子难道就不觉得冷嘛? 反观许南烛这边到是已经彻底将羽儿这小丫头给搞定,两人坐在围墙上,正一人攥着一根黄瓜啃着,注视着院内一头银发的小姑娘正在挥剑,那把落辰剑在她手中如游龙似蛇,剑法对比之前更是精进了不少。 这以前刺木桩只能推进半寸,而如今却能力透而出,甚是可以一剑破七竹,算是逐渐入了门。 羽儿撑着小脑袋咬了一口黄瓜,含糊不清道:“她又是谁,怎地一头白发?” 这一时间啊,许南烛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沉默良久,想了想,“一个讨债的。” “讨债的?”羽儿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将黄瓜把随手一丢抛下墙头,心中不解,这整座清凉王府都是南烛哥哥的,怎地还能欠人钱?算了....想不明白,那便就不想了,反正早晚也是要嫁给他,等以后长大一点就可以帮他分忧了。 芳华收了剑式察觉到围墙上两道身影在注视着自己,下意识抬头眺望了一眼,或许是第一见到跟自己年纪不相上下的女娃娃,她眼里闪过一丝渴望,转瞬即逝。 这小妮想来少言寡语,平时除了闷头苦学武功便是去念书,而在学堂上更是被称为不祥之人,哪还有人敢跟她做朋友。 为了此事许南烛还特意派祈年去暗中处理这件事情,可却事得其反,自此芳华不再去读书而是开始在王府里自学,有时候对于这小丫头骨子里的倔强当真是一点办法脾气都没有。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五十六章、求一心安得以志行 赶赴幽州的小乞丐流浪街头,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许南烛,漫无目的的在街道小巷中穿梭。 秋风吹拂大地,万般寂寥。秋鸿折雁,孤难双,病老垂死的孤雁仰望同伴飞往南方躲避严寒的倾袭,它所能做的便是默默等待死亡的来临。 几日没有讨要到吃食的小乞丐蜷缩在街道屋檐下,嗅着满堂飘肉香的气味,他捂着干瘪的肚子幻想着此刻正在喝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还未喝进嘴里便是被人驱赶,他只能陪笑着狼狈离去。 茶楼二层靠街的床边,一位中年儒士静坐在一盘棋局前,右手捏着一粒白字却悬停在半空,叹息一声,原本早有定数的棋子生根处,儒士突然举棋不定,他收回手后,棋子仍旧悬停空中,距离棋盘寸余高度。 眼前的棋局并非流传千古名局,也不是棋坛国手之争的复盘,可却让中年儒士面露忧愁。 与他对弈的女子,神态清冷侧头注视着坐在角落忍冻挨饿的小乞丐,似乎并不关心这场棋局的胜负,但即便是这样黑棋也稳稳占领了上风,可见棋艺之高。 从小在军营长大却素来喜爱下棋的杨月白自是有一套野路子,就连李林燕也颇喜欢寻她对弈,不遵循古局规律打破该有的定律往往能够达到出乎意料外的事情,对此李林燕也曾评价,“此女子,奇人也!” 冯正思考良久终是行了一步险棋,脸上忧虑之色尽显。 曾经负责坐镇璃阳国子监与范进共事的冯正乃是儒家七十二书院之一的雅圣,南麓书院的前任山主,哪怕被贬低至此戴罪立功,他仍是当之无愧的当世醇儒。 范进虽是儒生却曾惹恼天下儒家子弟博得满堂骂名,这件事情再当时引发的轰动依旧触目惊心,就连冯正也未曾逃过天下儒生的口诛笔伐。 可在他看来,范进所言也并非全是错,若无这些反驳之音那书中美好又岂能真正实现,“书中千金字人世万般情,纵有黄金屋难补月缺明。” 世上之书种类繁杂,可若一直遵循陈旧借前者之鉴又岂非是一件悲事,孙子铸书造就兵法三十六计,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只是针对当局,而眼下固守却无处踪迹可寻觅,人间事又岂止千万,兵法又何止三十六种,若尊上而博下岂不是只见前人而不见后者,那书也只是一甲子而论。 杨月白瞧着窗外那奄奄一息的小乞丐终于是不顾面前棋局起身夺步而出,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她重新回到座位上而身后多了一个人。 冯正抬眸正视了一眼,小乞丐那被风到划裂的脸颊轻叹了一口气。 店小二按照杨月白的吩咐去隔壁要了一份水煮羊肉端上了桌子,瞧见小乞丐面露腼腆但腹部却早已饿的咕咕作响,将他拽到身侧坐下递上筷子道:“天一天比一天冷,你是想饿死还是冻死?” 小乞丐咧着嘿嘿一笑,结果筷子开始大口吃了起来,羊肉很香而女子身上的气味更香。 一碗羊肉汤下肚,冻僵的身体也逐渐暖和了起来,小乞丐认真道:“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杨月白噗嗤笑出了声,惹来小乞丐浓浓不满,他抿了抿唇继而又道:“虽然我现在报答不了你,但总有一天我会还你这份情,一定会的!” 至于小乞丐能不能偿还这份人情,她并不在乎,只是觉得这小子可怜,讨饭中又不失气结,即使快要饿死也不会去抢夺吃食更不会吃人家餐桌上剩下的食物,觉得分外有趣便是出手帮了一回。 杨月白将一颗黑色棋子递到小乞丐身前,轻笑道:“帮我行一步棋,便是还了我这份人情。” 小乞丐面露难色,他从小就没有读过书更别说下棋了,他连棋盘都是第一次见着,哪里会懂,当即摇摇头腼腆道:“我不会下去,若是输了.....” 杨月白摆手打断道,“若是输了就输了呗,你就看着下,喜欢下哪里就下哪里。” 这小乞丐接过黑棋捏在手中,眉心紧皱每抬手欲要落子便是要看一下两人脸色,可这杨月白啊,依旧是挂着一副笑脸倒是真心不在乎这场棋局输赢。 而冯正只是面露惋惜,他到是真正想跟杨月白好好对弈一局,但如今看来怕是难以尽兴。 举棋不定的小乞丐最后将棋稳稳落在了一堆白棋中央,而这一棋犹画龙点睛般让已经快要输掉的黑棋瞬间变得鲜活了起来。 杨月白笑容更浓了几分,反观冯正眉心紧紧蹙在一起,抬头对小乞丐另眼相看,问道:“你当真不会棋艺?” 小乞丐挠头嘿嘿一笑,道:“真不会,我是不是不该这么下?” 此刻冯正哑然失笑,心中感慨万千,天意如此啊! 前一秒还胜却在握可如今便是满盘皆输,一步错步步错,或许在他行出那步险棋时就已经注定了败局。 杨月白起身跟冯正告辞,带着小乞丐走出茶楼便是转入了一旁的羊肉馆,点了满满一大桌子的酒菜,就等着弟弟许南烛巡查军营回来犒劳他一下。 小乞丐挠了挠头,似乎对那盘棋局还挺感兴趣便是问道,“姐姐,赢了还是输了?” 不过多时,许南烛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跨进门槛,左腰配剑与刀倒是显得格外奇葩。凡是习武的人都知道,刀沉力猛而剑走的更多是轻挑刺勾两者显然是背道而驰的路子,可眼前这少年似乎并不知晓。 杨月白起身招手,喊道:“这呢,你要再来晚一点,可就没你什么事了啊。” 闻言,许南烛大步流星缓缓落座拿起筷子才注意到小乞丐,此刻小乞丐两眼放光像是遇见了失散多年的亲人般,张口喊了句:“哥!” 夹起一块羊肉,瞅着小乞丐跟鸡窝子一样的头发,放进嘴里咀嚼两下这才点点头应了一声。 杨月白瞅着两人神情,开口问道:“你俩认识?” 许南烛点点头,瞧着眼眶有些泛红的小乞丐骂道:“出息,我跟你说啊,我姐吃肉的速度可是极快,要是下手慢了可就没了,能不能吃饱各凭本事啊!” 闻言呐,这小乞丐赶紧收敛了悲伤情绪,三人如狼闷头抢肉。 不过多时,杨月白率先丢了筷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了句:“我吃饱了。” 而此刻餐盘中仅剩下了一块肉,还未等许南烛落下筷子便是被小乞丐直接夹起丢进了嘴中。 瞧着这小乞丐丝毫不客气的模样,当即吸了口凉气,抬手轻拍他的脑袋道:“你咋就不知他娘的让让老子?” 小乞丐也不恼,反而嘿嘿笑道:“凭本事枪肉吃,你定的规矩。” 许南烛哑然,这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啊,这小子一根筋不懂的变通,可引子是他亲手抛出去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能是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最后化作一声叹息算是了事。 姐姐杨月白对小乞丐可谓是颇感兴趣,当即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吃饱喝足的小乞丐便是满脸自豪,吹嘘道:“俺吃百家饭长大,没有名字,不是谁都能吃百家饭长大的,我师父说类,我可以取百家之长.......” 许南烛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索性直接摆手打断道:“你啊,哪凉快哪呆着去,照你这么说这百家姓都是你的姓?” 小乞丐憋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也没道出个所以然索性直接闭了嘴。 瞧着吃瘪的小乞丐,许南烛倒也不忍心真的让他伤心,叹息着道:“以后你就叫许心安吧,求一心安得以志行,你叫我一声哥,我给你一个名字倒也算不上吃亏。” 被人换了这些年的小乞丐,其实内心里还是渴望有一个名字,但归根结底没有家世渊源又不知父母姓氏这名字也就一直搁置了。 如今能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小乞丐心里也是十分开心,眼里展露出琉璃般色彩,重重点头道:“许南烛,许心安...哥,以后俺就是你的亲人类。” 许南烛抬手朝着他脑袋拍了一巴掌,道:“既是亲人,还跟你哥抢肉吃,没个眉眼高低!” 话音未落便是被人轻拍了一下后脑勺,回头瞧见杨月白面露微笑道:“你不是还跟姐抢肉吃?怎地也没见你有个眉眼高低啊?” 小乞丐脑子转的很快,当即便是改口唤杨月白为姐姐,三人面面相窥相视一笑。 站在羊肉馆门口的顾南征一身甲胄着身,握着长柄刀亲自在门口站岗,尽管如何相劝他都不曾离开殿下半步。来往路人瞧着身着北玄甲胄的军人个个面露惊恐如惊兔般扬长而去,生怕惹来祸端。 自幽州清凉府为中心轴分界线,以南居住的大多数是璃阳人,而北部居住的则都是北玄臣民,两者关系一直都十分不融洽,但也有一小挫人选择保持中立,既不觉得当北玄臣民下贱又不觉得当璃阳子民高贵,摒弃了偏见到是格外有先见之明。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五十七章 、同心同归 朝霞红于二月花,缓缓升起的太阳透过云海像是一个害羞的孩子悄悄向上攀爬,和煦温暖的阳光洒在剑坪上带着一丝暖意。 李清风一剑破九重天,自此关于武当再无剑仙之谬论被人彻底遗忘。 东方宇轩评价道:“一剑横扫九重天,天下剑仙皆羞首。” 其实他这一番话倒也评价的客观,天下皆说武当自两位师祖飞升没落了剑道,而后百年再无剑仙之称。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前者拔地太高后者想要登山又岂非易事,只是这些年没人会去理解这位老头子的感触,武当云海变化莫测,纵然是两位师祖在世也无法窥得雾中朦胧之花。 而武当在道统地位上虽然拔得头筹,可后辈弟子却是一代不如一代,梦白师祖不忍看到宗门没落,以天演术窥得天机,最后得下结论弃车保帅。毫无疑问这李清风便是那丢弃的车,他本人间剑,穷其一生也只为以剑道破那天道,保持着这样一种心境如何能够莫得天门? 李当心脾气秉性虽不如师弟李清风,但自小对这道法颇具慧根,若能度过劫难便能成为那正真的天人。 而自梦白师祖传授其三招剑法乃是给他留了后手,只可惜终究是不是自己的东西,那心境和剑道还是偏离了些,其真正三剑的威力也并未完全发挥出来,若不是吕祖洞宾遗留在剑身上的三道剑气,怕是也开不得那天门助李当心飞升。 “观云海知天下气数,师傅你观了一辈子,如今算是彻底解脱了,有一个人能够继承你的意志走下去,你该心安了!”何居言站在问道台上眺望着如火般艳丽的云海,屏气凝神便开始舞剑,以剑祭师,乃是立心祷告上苍宽慰亡灵。 剑横斜钩指苍穹,下扫乾坤地载厚,双手交错转剑招,高抛剑舞扫清风。 这套剑法是师傅李清风领弟子入门的剑式,这一招一式谈不上有多精妙也并非出自什么上乘剑法,可却包含了天之道地之厚。 何居言双手立剑于胸口,淡淡金光萦绕在剑身,他猛然间挥剑而上直指苍穹,金蟒蛟龙破云空,如一道光柱拔地而起。 天色渐渐明亮,呼啸山风中零散飘落几朵雪花,紧接着雪花越来越密,在天空中形成了一道天网缓缓落下。 何居言收剑归于鞘,雪落满身,一片雪花随风飘荡。在他耳侧萦绕似乎在诉说着什么,张开手掌那雪花竟落入掌心化为水滴融入肌肤之中,透着股微凉气息。 墨无涯走到师兄身旁,抬手轻拍他的肩膀,道:“大师兄,都在等着你呢。” 何居言收回思绪“嗯”了一声算是应允,他素来惜字如金不愿意多开口吞吐一字,他们这些师弟们早已习惯。 本想说些宽慰话语,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化为一声叹息便闭了嘴。 武当太和宫,位列九宫八观之首,气势磅礴巍峨壮观,屋檐瓦楞皆青一色红砖瓦,屋檐上雕刻仙鹤傲立之姿,青铜铃在屋檐下发出清脆响音,若是细看会发现这铜铃并不是因为风卷才会摇晃发出声响,待何居言与墨无涯进入后便消停了。 整座武当山包括七十二峰,三十六岩,二十四涧、十一洞、九井、九泉、十池、三潭,有着“八百里武当”之称。可如今能够守住的也仅仅只剩下这太和宫殿为首的青竹峰,从盛到衰仅仅只是过了一个甲子,现如今到他们这些后辈手中,又当如何啊? 太和宫内长廊上,三十六根红漆木傲立两侧,仙鹤展翅的雕塑更是栩栩如生,颇有几分仙宫之韵味。 可如今坐在下堂位上的五人均脸色沉重,瞧见何居言走来纷纷起身拱手,齐声道了句:“师兄!” 何居言站在中央位置,抬头瞧着首座上放置的软垫,那是师傅李清风最喜欢的靠垫,因为腰部有暗伤所以在坐这些椅子时便是需要软物来垫一下,避免长坐导致暗伤发作。 由子路走到师兄何居言身前将浮沉递到他面前,眼眶红肿道:“师兄,这掌门之位我是万万受不起。” 抬手轻拍师妹由子路肩膀,并没有去接递来的浮沉,只是念叨着:“师傅生前已经交代过,你当之无愧,若有难处师兄们也都会尽力辅佐你。” 历代掌门皆是男人,如今武当出现了个女掌门岂非被天下人嘲笑后继无人? 武当是清修悟道之地,虽男女一视同仁,但总归这男尊女卑的观点早以深入人心,如今再让由子路坐上掌教位置,恐会被天下人耻笑。 何居言深知她不想给武当声誉造成影响,可这一代人唯她资质最佳,便是开口宽慰道:“你担心的事情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师傅既然选择了你,自然有他的考虑。” 闻言,由子路眼眸流转间透露着淡淡哀伤,师傅待她如膝下子女疼爱有加,经常谈笑道:“一群顽皮的猴子,也就你是我的小棉袄知冷知暖,哪像你那些个师兄,尤其是你那师弟,更是不让人省心啊!” 每回啊,这由子路总是笑呵呵的帮衬着许南烛说两句好话,“师傅,师弟虽然顽劣,但脾气秉性却是极好的,依我看呐,他心里还是很在乎你这位师傅的。” 喜上眉梢的李清风总是端着茶杯笑骂一句:“你啊,哪都好,就是比师傅还他娘的护犊子。” 墨无涯上前两步,两人回忆或许碰撞在了一起,便是相视会心一笑,道:“师妹如今是掌门了,咱们可不能丢了师傅的脸面,这武当山门由我们一起重振。” 李当心大弟子满月,则是缓缓起身朝着由子路行了一个道家礼,轻声道:“师傅和清风师叔本就是一脉,如今我想与师兄弟们带着他老人家的遗愿重回武当。” 满月姑娘性情清冷,但言语却十分豪爽,她深知清风师叔以命开天门求天地开一线让师傅李当心飞升,这份债便是落在了她们肩上。 由子路侧头看向大师兄,后者只是轻笑道:“如今你是掌门,不必询问我们的意见。” 由子路收回视线,走到满月身前牵起她的手道:“武当跟真武本就是一脉,又何必说这些外话呢?” 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的少年爽朗笑道:“如此那便定个日子,让师妹继承武当天师之位,我们也算是回家了哈。” 众人‘哈哈’一笑,武当和真武之间的过节也在今天正式化解,如今能够同心同归想来已是最好的结局。 由子路看向师兄,询问道:“师弟,他还好吗?” 闻言,众人便是围靠了过去,大家其实心里都很担心这位小师弟,就连还未从悲伤中走出来的思巧小妮也是匆匆赶来。 何居言蹙着眉,言语中透露着淡淡忧愁,道:“南烛师弟如今已是幽州王,可心中积压了太多沉重的包袱,我担心他......” 墨无涯叹息着道:“师兄你不应该回来,师弟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可内心最重感情,你还记得师傅那年感染风寒,这小子二话不说便是冲进雪山寻找药材,若不是满月发现了晕倒在雪山中的南烛师弟,怕是今天就没他了。” 由子路声音有些哽咽,女人的心总归比男人要细腻,“师傅虽然对南烛师弟没有什么好脸色,但心里最挂念惦记的还是他。每次瞧着他们两人在一起打骂,总感觉像是一位父亲在教育自己的儿子,南烛师弟也不躲闪,后者也不下重手,可关系却是越来越好。这软垫还是南烛师弟亲自打猎弄得皮毛填充缝制,尽管被师傅数落一通,但他却非常喜欢,时长带在身边。” 满月轻笑一声,接话道:“我师父养了几只仙鹤雪狐,均是被这小子给扒了皮炖了肉。” 李当心二弟子宥琛拎起酒葫芦指了指道,“别说了,这小子为了省事居是连我这宝贝酒葫芦上的绒毛都没放过。” 思巧最为气愤,惹来众人疑惑的目光,她有些懊恼道:“我爹送我的雪貂垫子,也被那混蛋顺走了。” 这一时间呐,众人哑然失笑,没人会质疑许南烛在山上做出的这些事,也正是因为如此,凡是丢了东西或损坏了什么物件第一个想起来的人便是他。 每回啊,这许南烛受了委屈冤枉,总会叹息着道:“怎地好事没我一点,坏事我全沾边呢?” 在商讨良辰吉日时,由子路便是问出心中最关心的一个问题,“师弟他,会过来嘛?” 尽管许南烛如今已是幽州王,可他也算李清风门下弟子,如今各路师兄们都齐聚武当唯独他不在众人心里难免挂念,或许这以后便很难再有见面的机会,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将他遗漏下。 何居言蹙着眉轻轻摇头道,“过段时日,我书信一封询。” 原本已经商讨定下的日子又再次被推翻,大家心里都不约而同想要定个许南烛有时间的日子,好让他能够赶赴武当前来参加天师继承大典。对此何居言也没有说些什么,在他看来整日闷堵在幽州城偶尔能够出来散散心也能缓解一下心中压力,更何况他这些师兄师姐们都十分挂念,若这次将他遗漏难免会造成一桩憾事。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五十八章、宣威将军 北玄无忌营,是何青芝送给许南烛的礼物,几乎是在他哇哇落地时就已经开始筹备,无忌营内的行伍悍卒都是经过精心挑选、层层选拔而来。 入伍年纪最小不过五岁,最高不超过八岁,从他们记事起便只认一个名字,那便是许南烛。 就连黄扶诗和何青芝都没有权利调动,因为无忌营内所有将士不认兵符只认一人。 汴梁一战何青芝死守城门,而远在深山中的无忌营将士听到消息时那杨直已经率兵占领了城池,一直蛰伏在深山中不曾外出,直至探听到许南烛在幽州的消息便是带兵赶赴而来。 许南烛的长发如墨散落在白衣上,只稍微用一条白带把前面的头发束在脑后,全身散发着跟他的剑一样冰冷的气质!如利刀雕刻而成的立体五官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薄薄的嘴唇好看的抿着,深邃得看不到底的眼睛则正射着刀锋,他轻笑道:“今个你就别跟着我了啊。” 顾南征手握长柄刀如门神般站在一侧戒备地盯着,轻轻摇头,回了句:“主公在哪,末将便是要跟着,以免有人对主公不利。” 许南烛仰头轻叹一声,原本挂着笑容的脸颊顿时一黑,直接抬起一脚踢在了顾南征屁股上,差点把鞋子都给甩飞了,骂道:“你天天跟盯媳妇似的盯着老子,我脸上还能盯出花来?你麾下那些个兵难道都不用操练,你要真的闲得慌我让祈年给你找份差事。” 顾南征用长柄刀撑着地,揉着屁股倔强摇头,道:“自然是得操练的,末将早已经安排好了,若殿下不信可前去检验。” 闻言,许南烛差点没忍住活劈了这小子,怎地就没有一个眼力劲,如今要去巡查军营这第一站便是姬如雪麾下的神机营,这俩人本就不对脾气这要是跟了去不是故意找不痛快? 可这顾南征也是个认死理的人,保护许南烛这个差事交给谁都不放心,就连祈年安插在身边的护卫都被这小子给打发了,最后只能是布置暗卫加强幽州管辖避免杀手或暗探混入城中对殿下不利。 姐姐杨月白来探望弟弟,这顾南征更是有心横插在两人中间,生怕许南烛被刺伤啊。 实在是有些拗不过只得是好言相劝,“南征啊,那是我姐姐,这天下谁都有可能害我,唯独她不会,下次你能不能躲远点,让我们姐弟俩说说话行不?” 这顾南征依旧是轻轻摇头,还颇有几分歪理道:“那不行,末将职责所在,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近主公的身。” 气不打一处来的许南烛,耐着性子苦口婆心道:“什么职责,我未曾下令你哪来的什么责任?我就问一句,这幽州城谁当家做主?” 顾南征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俯首单膝下跪高呼:“主公是幽州王,自然是您做主!” 许南烛等的就是这句话,紧接着便是顺理成章道:“那今天我给你放个假,你老老实实的回去歇着,出不了事。” 结果却使得其反,这顾南征一根筋可在保护殿下面前脑子却十分活跃,心说,你不是给我假嘛,那我就远远的跟着,总不能不让我散步了吧。 前脚许南烛刚上了马车,这小子拎着单刀在后面跟着,两条腿愣是把四条腿的马儿都给跑的差点累死。 下了马车,许南烛瞧着脸不红气不喘的顾南征竖起个大拇指,气急而笑道:“行,你真行!” 顾南征颇为得意,自豪道:“我们无忌营的将士都能做到,这才刚热身呢。” 回头瞧了眼累的直喘粗气的马儿,当即抬腿一脚踢在了车轱辘上,朝着赶马车的小卒道:“回去给我把这匹马宰了,四条腿跑不过两条腿还养着干啥?” 小卒赶紧连连点头,拱手道:“领命!” 瞧着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军营大门,这小卒抿了把额头汗水,心中是感慨万千呐,这拎单刀的男人还能算的上是人嘛,刚才殿下坐在车厢内命他有多快赶多快,结果这小子愣是没被甩下,反而这马累的呼气声如雷,可他仍是脸不红气不喘,当真是神人般的存在啊。 抬手牵起马缰,有些无奈的顺了顺马鬃叹息着道:“马儿啊,马儿,你命不好可怪不得我。” ....... 百步穿杨例无虚发的神机营本就与虎甲营相辅相成,盾在前弓在后,两者结合更是在战场上所向睥睨,而就是这样一支由女子组成的军伍背后却有着一些辛酸的故事。 姬如雪,杨直麾下唯一的女将军,在这虎狼之师虎豹骑军营里能够以女儿身脱颖而出足见她的不凡之处,她就是在铁树林中一朵盛开的血蔷薇,美丽却又致命。 在这男尊女卑的社会下女性受到各种教条律令与世俗的限制,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谈何容易,如姬如雪一般的女性更是寥寥无几。 宣威将军属四品上等武官,地位足以入朝议事统领一军,而姬如雪便是在这个处处受限的时代里,凭一己之力,走到这个众多将士都望尘莫及的位置上。 起初质疑之论不绝于耳,外公杨直算得上慧眼识英雄排解万难仍旧没有撤了她的职位,直至如今无人再敢质疑。 而关于姬如雪的身世,外公杨直却从未提起,不管许南烛如何软磨硬泡他都未松口。 下午时分,喧嚣的风儿逐渐消停了下来,训武场上女卒们正在练习杀敌之术,长剑短匕配合有序,动作也是格外整齐。 姬如雪一身白色甲胄,身后背负着一柄赤红色弓箭目光如炬,认真查看着每一位女卒出招的手法,瞧见动作不规范者便是上前细心教导。 顾南征瞧着这软绵绵的出招手法,嗤之以鼻嘀咕道,“这也算的上军人,能上战场杀敌不。” 许南烛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抬手抚了抚额头,眼瞧着脸色阴沉的姬如雪缓步走来,心中暗骂,“顾南征你他娘是不是缺心眼?” 她高高的马尾扎在脑后,白色甲胄如雪更是与那肌肤的颜色不分伯仲,眉不描而黛,几丝秀发淘气的垂落双肩,将弹指可破的肌肤衬得更加湛白,脸上未施粉黛,却清新动人,束带腰间一系,更显那袅娜的身段,弓弦自左肩至右臀侧将盔甲的威严与女子的柔美相交融。 姬如雪单膝跪地朗声道:“姬如雪参见主公!” 许南烛赶紧上前跨出一步,弯腰伸出双手将其搀扶起来,其实心里多少有点心虚,因为她的那匹战马从武当赶回来后就咽了气,这件事情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但她也没刻意提起。 这女子军营倒是与众不同,她们并不怕许南烛反而纷纷围靠过来,都想瞧一瞧幽州王长啥样。 顾南征横挡在殿下身前,一副如临的大敌模样,手中长柄刀重重敲击地面,惹来一阵欢声笑语。 “这人大手大脚能伺候好殿下嘛,何不考虑考虑我们将军。” “就是,我们将军怎地也比他这个大老粗要好不少吧。” “他连我们将军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殿下您说是不是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反观姬如雪的脸颊上浮现一抹红晕,轻咳一声嗔道:“你们今天的训练都达标了嘛,还不快去。” 许南烛到是很喜欢这些军娘们的行事风格,笑呵呵道:“各位姐姐们慢走啊!” 顾南征冷哼一声,很是识趣的走到一旁站定,自是心中不满但也不好明面上说些什么,但脸上那表情却写满了不服。 “主公!” 人未到声先到,那如熊嗓嘶吼的声音不用刻意去瞧便已知来人是谁。 虎痴岳斌风风火火连奔带跑自军营外拎着一只烧鸡与一壶酒冲到跟前,嘿嘿道:“主公,我知道你喜欢吃这一口,今早特意弄得,你尝尝?” 许南烛接过烧鸡扒开上面一层油纸嗅了嗅肉香,由衷竖起一个大拇指,夸奖道:“东城福记家的荷包鸡,还是你懂我。” 姬如雪蹙着眉,冷言冷语训斥道:“今天主公是来视察军营操练情况的,你来干什么?” 虎甲营与神机营其实就隔了一堵墙,因为两方需要合练磨合便是被安排在了一块。因此在军营中也有这么一段话,“虎甲盾如山,神弓女似仙,参军去虎营,心许女神仙。” 其实说白了便是隔壁虎甲营的好男儿各个惦记着神机营里的美娇娘。 啃着鸡腿的许南烛倒也乐呵瞧着岳斌吃瘪的模样,这八尺汉子总是带着一股子彪劲,可在姬如雪面前到是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虎痴岳斌有些幽怨的看了一眼许南烛,支支吾吾回道:“主公难得来一次,再说你们神机营作战哪里能少得了虎甲营啊。” 闻言,姬如雪转身朝着许南烛拱手道:“主公,我去准备。” 许南烛连连点头,索性直接坐在了一块石头上,大口啃着鸡肉味道那叫一个香啊。 岳斌拆开酒坛子递上前,嘿嘿笑道:“殿下要不给俺说个媒?”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五十九章、巾帼不让须眉 岳斌这小心思尽数写在脸上,即使他不说,许南烛也知晓他肚子里憋得什么坏水,索性啊将还未啃完的鸡腿又重新放了回去,故作为难道:“岳斌啊,要是旁人我也就直言不讳了,可这姬将军我是没什么办法,要不我给你说一桩别的亲事?这保证啊,貌美如花身材那也是杠杠的!” 五官棱角分明的岳斌满脸愁苦,也不听殿下要介绍给他的是哪家姑娘便是连连摇头,道:“这辈子除了姬如雪谁也不娶,俺就中意她,不管她喜不喜欢俺,俺这辈子就跟着她了。” 许南烛眼角余光斜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姬如雪,明显她已经听到了岳斌这番话,可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太大表情,一时间也看不出她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接过递来的酒壶,喝了一口,咂摸着嘴颇有些无奈,要说这男女之间的情爱怎地就这么磨人呢?喜欢不敢说,放又放不下,问又不敢问,当真是比那天书还要晦涩难懂。沉默了半响,许南烛轻声问道:“那要是她嫁给别人了呢?” 岳斌哼了一声,重重喘了几口气,这才回到:“谁要敢娶她,我就剁了谁!” 擂鼓声忽然响起,打断了许南烛思绪,抬头望去神机营已经集合在了操练场正中央的位置,姬如雪迈步缓缓走来,目光从殿下身上略过如锋刀般瞪向岳斌道:“你还在愣着干什么,在等我请你?” 岳斌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脸上堆满了笑容,恬着脸道:“俺这就去准备,不用请,请多见外啊。” 姬如雪佯装欲要拔出腰间佩剑,吓得岳斌连滚带爬一溜烟跑走了。 顾南征抱着长柄刀忍不住笑出了声,心说这家伙好歹也是个将军,怎地行事作风跟地痞流氓如出一辙呢? 姬如雪侧头正视了一眼顾南征,脸上可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她冷哼道:“顾将军,敢应战否?” 顾南征上前跨出一步,点头回道:“既然姬将军有心想试在下武功,那不妨擂鼓一战。” 瞧着两人剑拔弩张谁也不肯让步,许南烛也不拦着,索性拎着酒壶与烧鸡差人搬来一个凳子坐在一旁观战。 姬如雪麾下四大从卫,以四季命名,春芽、夏荷、秋露、冬梅。 四位鬼灵精怪的丫头们站在殿下椅子两侧,颇有眼力劲的春芽更是上手为许南烛按摩肩膀。 夏荷和秋露则是将一张木桌搬了出来,沏茶倒水准备了点心,口渴便是递上茶水,嘴馋了便是递上糕点,居是比王府内那些个女婢还要贴心。 许南烛想起跟老容受苦的日子便是由衷感慨道:“这他娘才叫生活嘛。” 武场上,姬如雪抽出腰中子母剑,立刻脚步一踏,“燕子三抄水”,只三个起落已经剑抵咽喉。 顾南征长柄刀拖地侧身一躲,便是与她擦肩而过,左手短剑翻转在他肩甲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 只听顾南征高声夸赞道:“阁下好剑法,可若只是这点手段还不足以让顾某出刀。” 话音未落,顾南征抬起长柄刀狠狠撞击在地面,铁鐏扎入地面。 这长柄刀与春秋大刀略微不同,全长五尺,其中刀尖长四寸,边锋长一尺。刀柄粗可盈地,柄尾有一三棱形铁鐏。又称“戟刀”再对敌作战时可发挥前尖边锋的特点,声东击西,虚实多变,而在《武经总要》里,此刀列为“刀八色”之一。 姬如雪将子母剑收归于鞘,两人居是拳风刚猛,震得四下尘土满天飞起。 顾南征纵身腰马合一再度挥出一拳,力道比方才更重了几分,他轻笑道:“姬将军果然豪爽,不如我们比拼兵器如何。” 拳脚上不分伯仲,已经没有再比下去的必要了。 姬如雪收拳翻了个筋斗落地,抽出腰间子母剑斜钩一挑将长柄戟刀甩给了顾南征,道:“这就叫强将手下无弱兵。” 顾南征接过长柄刀手腕翻转在腰间萦绕划了个满月站定,右手拖刀奋勇向她冲刺而去,招式未必有多精妙,可那一股子杀气却令人心惊。 冬梅小妮蹙着眉道:“顾将军这种招式,倒的确少见得很。” 许南烛端着茶杯的手一顿,道:“哦?” 冬梅小妮歉意一笑,继而又道:“我们家以前是干镖局的,所以对于各路江湖招式都懂一点,顾将军每次出招好像都准备先挨别人一招,这种刀法倒实在令人有些看不懂。” 许南烛淡淡笑道:“其实这道理也简单得很。” 春芽有些焦急的催促道:“你们就别卖关子了,急死人了。” 许南烛道:“姬将军用剑难以破他重甲,无非是甲胄被划出痕迹他根本不在乎,可若被他手中的长柄戟刀砍中,就再也没有出招的机会了。” 此刻姬如雪竟似已被逼得透不过气来。 吼声中,顾南征凌空横劈一刀,此刀若是落在牛身上也能被一劈两截,更何况姬如雪手持双剑本就吃亏。 咔嚓,长剑断裂刀刃落悬停在她肩甲半寸位置停住,这用劲的手法令人咂舌,可后者短匕已经横在了他咽喉处。 显然两人依旧没有分出个胜负,双方打了个平手。 顾南征摒弃了心中对姬如雪的不屑一顾,反而收刀拱手道:“姬将军的子母剑法很是精妙,若非我身着重甲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姬如雪将断剑扔在地上,破天荒露出了个笑脸,道:“顾将军谦虚了,以攻为守的打法我还是第一次见,可若下次我不会再这般狼狈。” 许南烛鼓掌起身,赞许道:“姬将军本就不擅长近战,若是以箭为试,怕是你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 顾南征蹙眉倒也没多说些什么,缓步走到殿下身旁站定收敛了几分傲气。 姬如雪眼角余光瞥见拎着盾牌奔赴而来的虎甲营立刻变了脸色,朗声道:“姐妹们,今天都给我使出些个把力气,让人瞧瞧,我们神机营的作战风采。” 虎痴岳斌率领着八百虎甲营精锐立刻融入队列,盾在前弓在后,两者交替轮番射击,不多时靶场上的木头人上便是在咽喉与胸口位置整齐的留下两根箭,箭头入木三分。 虎痴岳斌举盾高呼:“杀阵起!” 虎甲营将士一字排开,重盾撞击地面联合靠拢形成一堵遁甲墙,而在盾甲后方神机营将士被盾甲托起飞跃而出,子母剑攻守兼备挥舞砍杀逼近的木头人,遁甲上站着箭法精妙的女子正射击辅助,场面异常壮观,双方配合也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待临近的木头人清缴完,虎甲营将士立刻推进将还在盾外的神机营将士护在身后,长枪瞬间抵盾形成了一堵带刺的铁甲墙,沉重脚步声与口号声更是不绝于耳,只是旁观便能够清晰感受到这支军伍的进攻有序与铁一般的纪律。 尽管早已经看惯了这种场面,但仍旧难免热血沸腾,忍不住拍案叫绝称赞道:“好,有你们在这幽州城定能固若金汤。” 顾南征眼里也闪烁出一丝钦佩,尽管他对自己的铁骑有所信心,可若真在战场上遇到这些人,败未必但若胜却很难。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殿下说姬将军不擅近战并不是搪塞而是事实,若她真有弓在手,杀他或许只需要一箭。 姬如雪和岳斌纷纷赶到许南烛身前,跪首,齐声道:“请主公检阅。” 许南烛仰天打了个哈哈,笑道:“顾南征,你小子现在明白了,人家杀你只需要一箭而已。” 顾南征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轻声嘀咕了一句:“我杀不了她,但若杀我也未必那般轻松。” 对此许南烛更是懒得理他,上前扶起面前二人,轻声道:“有人坐堂庙有人守边疆,这天下才不会乱,杨直曾说过,璃阳的天下便是他如屠夫般剁人剁人再剁人,一路剁出来的太平盛世。如今他将你们托付给了我,你们心中可有不满,可有不愿?” 姬如雪和岳斌对视一眼相继而笑,齐声道:“今策名委质,唯主公所命,虽赴汤蹈火,死无辞也。” 话音未落,这岳斌便急不可耐的满脸堆笑凑近殿下身侧,附耳低语道:“主公,这个媒你得帮帮俺,这酒跟鸡你也都吃了不是?” 许南烛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回了一句:“这酒搁那呢,鸡回头我差人补给你,这事我可帮不上。” 正准备风紧扯呼,却是被四位小妮子拦住了去路。 春芽笑脸如花,搓着手道:“殿下要不今晚留下,体验一下军营风情嘛。” 夏荷小手藏在身后勾了勾身后姐妹,也劝道:“殿下来都来了,怎么着也得留下来喝顿酒再走啊。” 这神机营是军营不假可却都是女子,虽说隔壁便是虎甲营可这岳斌难免会缠着他不放,因此许南烛并未打算过夜而是准备连夜赶回清凉王府,现在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显然这些个女子似乎都不太避讳男女有别这件事,除了性别上的差异几乎可以当兄弟而论。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六十章、惊蛰 夜色,像块宽大无比的幕布,悄悄地拉开了,罩住了山川、原野、河流。一时远处的群山,近处的房子、树木,都由清晰变模糊了。 微风拂过篝火堆,火焰被吹的有些倾斜冒着零散火星,扑面的热气有些炙烤。 许南烛端着酒杯坐在长椅上似乎被眼前热闹的人群隔开,独自一人孤饮孤酌。 岳斌正与顾南征在比拼个把力气,谁若输了就要饮酒一碗,惹来一群女卒围观,在一旁呐喊助威。 或许在旁人看来这样的军营生活很是惬意,但真正经历过的人才会发现其实并未如眼前那般美好,炎炎夏季重甲着身,夜晚更是蚊虫叮咬闷热的透不过气。冬季铁甲吸寒更是冰冷刺骨,唯有春秋两季才稍微能够舒服些时日,常年穿戴甲胄的人,身上多少都会落下些病根,就连杨直也不例外。 篝火上烤着羊肉、香气四溢。姬如雪切下脊背肉与一整只羊腿放在木盘中端到殿下桌前。 许南烛用匕首片下一块腿肉放进嘴里咀嚼,羊肉味道很鲜美,尽管只是加了一小撮盐依旧很美味。但吃过老容精心调制的酱汁与其对比后便是稍有逊色,至今许南烛也没有弄明白他是如何调制的。 每回许南烛诱骗询问下,这老容总是憨笑中透着股精明,道:“独家秘方,告诉你还能叫秘方嘛?” 闻言,许南烛这脸上也就没啥好脸色了,当即便是挥舞棍棒就要敲打这个邋遢老头子,那是不死不休的架势,一边追一边怒骂:“你大爷,你隔这跟我藏着掖着是吧,怎地三天不打你,你就不知道小爷手中杀威棒的滋味啦?” 这老容是一边跑,一边憨笑着还不忘提醒道:“少爷,那....那是烧柴棍。” 现在细细想来啊,当真是悔不当初,要知这老小子奔赴死地说啥他也得将这酱汁秘方给套出来,也不至于现在馋了却已是寻不到人。 许南烛端起酒杯朝着明月倾洒一杯酒,感慨道:“下辈子,老子非得打断你的双腿......然后再养你一辈子。” 姬如雪蹙眉看了一眼殿下,待收回视线只是文静的坐在一侧吃着青菜,那烤肉却是很少碰。 吃了几块烤肉便是越发想念老容的手艺,一想起这邋遢老头就没什么胃口了,抬眸间却是发现神机营女卒们吃的都是清一色素菜,烤肉几乎都是每人只吃一点,偶尔有人贪嘴还会被训斥。 姬如雪将嘴里的食物咀嚼咽下,拿出锦帕擦拭唇角食物残渣这才开口解释了一句:“神机营女子与虎甲营配合在于体重把握,若体重相差太大,那虎甲营将士出手力道偏重就会太高,轻了则飞跃不起来,因此我们军营需要严格控制饮食。” 闻言,许南烛砸了砸嘴,这美味佳肴搁在眼前却不能畅快的吃,这要落在自己身上那还不得憋屈死。 酒足饭饱之后,随着号角声响起,姬如雪倒是率先拿起搁在角落里的弓箭走到了靶场前。 岳斌托举着盾牌快速冲了过去,后者翻了个筋斗落于盾牌之上。 岳斌双臂用力向上一顶,借着这股推力,她迅速搭箭在空中翻转中三箭同出,正中靶心。 原本正在吃晚饭的女卒们纷纷鼓掌呐喊,眼眸流转间竟是向往。 夏荷有些贪嘴的悄悄走到殿下桌前片了块肉塞进嘴里,满脸享受。 许南烛端着酒杯瞧着这贪吃的小妮子忍不住想笑,但后者被发现后只是尴尬笑了笑,便是故意岔开话题道:“我们军营的老传统了,每次吃完饭姬将军都会露一手,算是给军中姐妹们树立榜样,只可惜直至现在都没有人能够超过姬将军。” 瞧着双手不自觉的揪衣角的夏荷,许南烛轻笑摇头趁旁人不注意切下一块肥瘦相间的羊肉偷偷递到她面前。 夏荷咽了咽口水,起初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在耐不住诱惑便是一股脑塞进嘴里,这块肉可不小,她那张瓜子脸都鼓成了球形。 这一幕看的让人不禁有些心酸,许南烛问道:“你离开神机营不是可以天天吃肉了?” 夏荷脸上的神情便是一沉,埋怨道:“我就是嘴馋吃了殿下两块肉而已,不至于被赶出神机营吧,那您也太小家子气了。” 许南烛摇头轻笑,心说这小妮子估计是误会了,想了想:“你为什么来参军啊。” 夏荷匆匆将嘴中烤肉咽下,问道:“殿下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许南烛再次切下一块烤肉递到她面前,笑道:“自然是愿意听真话。” 接过递来的烤肉,夏荷面露笑意,平淡道:“为了活下去呗,不光是我,神机营里所有的女子几乎都不愿意去怡红院讨生活。你说我们这些人不是无父无母便是从小被父母抛弃,为了一口救命粮什么都愿意干,可即使这样仍然没有哪家正经店铺愿意收留,除了卖身别无出路。这里虽然苦,但好歹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吃饭,不用去干一些自己不愿的事情。冬梅殿下你也认识,她家境贫寒但一家人在一起也算的上其乐融融,可当地县令瞧上了她。冬梅不愿便一气之下参了军,可后来她一家四口全被杀了,还是姬将军出面为她报了仇。” 杨直管理军伍颇为严格可即使这样,他亦不敢扬言这谭清水不浊,各地军伍悍卒与当地官员勾结的现象更是屡见不新,他却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看不见。 幽州城一座不挂匾额的草堂书屋内,冯正与哥哥冯道明相对而坐,武道修为平平,神仙气度却是可以媲美武当山天师李清风,双指捏着青瓷杯盖,轻唤扑散茶香。 冯道明无心喝茶,一脸愤懑。 冯正喝了口茶水,笑道:“北蟒虎视眈眈,而璃阳并无固守之心,多说只会招来祸端。” 冯道明咬牙道:“那霍元无才无德更无能,如今更是将雁门关一带交于他镇守,若今日北蟒来犯他能够守得住?他若弃城而逃,北蟒挥兵直捣黄龙,这百姓该当如何?” 冯正点头道:“景城一带难民遍地,可内廷却也未曾拨款放粮,若不是许南烛购置粮草分配田地这些人恐会饿死,这些事儿,你知我知就好,不要与人说起。看清楚这一点的自然早已经看清,不需要我们上前提醒。没有看清的都是些说不上话的局外人,你说了也只是被当个笑话。现如今我们兄弟形势比较低,那就得有低头的耐心,这不是孬,而是识时务。” 冯道明低头喝茶,“白蟒化蛟吞黄龙,依我看这蚍蜉撼树之举到是形容的贴切,殊不知究竟谁是黄龙谁是蛟。” 冯正抬头望向窗外,似有暴雨的古怪天色,道:“杨直虽死但布下的这棋局倒也能够撑些个年头,可若许南烛撑不起来怕是就要被活活的压死,虎豹铁骑精锐虽然尽在他手,可麾下心怀不轨之人却也不在少数,当年杨直能一手压之可如今这座山垮了便是碎石满地,想要清扫起来怕是有些棘手。如今他已经正式竖起了北玄大旗,这无疑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璃阳内廷那位自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可偏偏却封了幽州王将他高高抬起,实则是在等一个契机。” 冯道明轻声道:“他若想杀许南烛,便绕不过灵屠身后的虎豹军三十万精锐铁骑,若许南烛侥幸不死,真正撑起了一片天,那么璃阳的气数也算是彻底尽了,可若撑不起,这殿下却没有那个命。到头来杨家分崩离析,这天下还是璃阳掌控。” 冯正将茶杯放回到桌面,道:“事实确实如此,许南烛能够不计前嫌救下璃阳子民,此子当真霸气!” 冯道明叹息着道:“说实话,真是有些嫉妒许南烛。守卫清凉王府百余名甲士明显要骁勇善战远胜于洛阳轻骑,这才区区一百人,如今幽州号称铁骑四十五万,如果要挥兵南下......” 冯正皱眉呵斥道:“噤声。” 冯道明笑道:“我知道轻重,随口说说而已。” —— 尽管杨直被天下读书人口诛笔伐这些个年头,可在镇守边关的事情上却从未有过差池,前后与北蟒大战三次,哪一次不是尸骸遍野,血溢边关。 北蟒军伍更是视杨直为死敌,挥兵八十万进犯边关只为他那一颗头颅,到头来依旧没有拿下雁门关反而折损了不少人。 雁门关内,三百八十二块有名字和无名字的石碑,昭示着这名武将的功勋伟绩。 便是如今权柄在手的首辅曹忠贤,内心深处也对这位守国门的悍将秉持着敬畏心。 他活着便是一堵铜墙铁壁无人敢跨越,即使如今死了,只要提起杨直这个名字,或许有人会弹劾咒骂,但没有人内心里是不畏惧的。 这便也是庙堂经纬的可笑与可悲之处,满朝文武几人忠几人奸,太平盛世里哪里分得清。 唯有乱世里输了春秋大业的那几个败亡绑国,才让世人看清楚了真面目。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六十一章、国无良才 璃阳连下三道手谕邀冯道明进京面圣,秉持着一颗光明的心却要入那漆黑的夜,黑暗中的一束光不是驱散了黑暗便是落得个被黑暗吞噬的下场。 抬头仰望寂静夜空,夜幕下繁星点点犹如烛火之光般微弱,年轻时的回忆在这一刻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年幼时他兄弟俩便异常热爱读书,父亲曾询问过两人,“明儿,正儿,你们为何读书啊。” 年仅十二岁,心思还没有那么复杂,处事之道涉及不深,但冯道明却异常坚定的道:“将军可镇守边关守护一方百姓而做宰相便可守护天下百姓,愿天下无红莲业火,愿永定太平盛世!” 冯正则是想了想,“我没哥哥那么大志向,我只是想与人讲道理,劝人向善放下手中杀人的刀剑,这样就会少死一个人。” 冯古面露慈祥笑容,脸上却透露着无比骄傲的神色,也是自那日起父亲开始筹钱将两人送入最好的私塾学院进修。 时间一晃已经过去三十五年,如今兄弟俩已经两鬓斑白,四目相对时均是眼泛泪光。 冯道明叹息着道:“你老了,我也老了,若有下辈子我来练武你来读书。” 冯正轻轻点头,目送哥哥冯道明上了马车使出幽州城,马蹄踏地音由近到远,最终化为一个黑点融入漆黑天际的尽头,他转身回头长叹一声,呢喃道:“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若有下辈子我也不愿再读书了.....” 幽州城楼上,鬼才祈年注视着迈着踉跄步伐前进的冯正,这一刻他仿佛老了几十岁。 叶子凡负手而立,缓缓的开口道:“冯正与冯道明所言不差,但有一点他们说错了,即使这些人要造反那也得问问我手中的长枪答不答应。” 祈年抬手抚摸上冰冷的城墙,轻笑道:“不恨那比你还傲气的主公了?” 叶子凡轻轻摇头道:“徐河一事虽然闹得不愉快,但殿下说的有理,如今两万人行伍悍卒请辞还乡或转投璃阳军伍,这一点他比我看的透彻。” 祈年点头道:“主公已经行了及冠礼,但我们这些半死不活的老家伙却不能松这一口气,如今北蟒虎视眈眈,南部李林浦这王八蛋也在等待契机,更是不用说那些输了春秋大业准备东山再起的亡国之家,谁都可以心软唯独主公不能,他必须杀伐果断。他心里的苦我们谁也代替不了,更体会不到,唯一能做的便是将阻挡主公前进的绊脚石给踢开,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铺出一条光明大道。这条路不好走啊,你我身肩重任,可上了战场的人哪有归期可言,其苦,不堪说。而留在军帐下的这群混账东西,先不说有没有那个胆真的谋逆,但却并非是我们能做的,若不然老主公这几十年的苦苦经营布局怕是会被我们搅乱。” 叶子凡询问道:“其他都是小鱼小虾掀不起什么风浪,可董政这个人如今可谓是权势滔天,而璃阳王朝也有心巴结,那我们该如何与董政老贼交往?老死不相往来?如果不是,如何把握尺度?” 祈年看向漆黑天幕,乌云遮月盖顶,似乎马上就要迎来第一场秋雨,道:“不相往来?你错了,小皇帝想要攻打幽州便绕不开董政身后的二十八万铁骑,他倘若直捣长安皇城,小皇帝的皇位还能坐的稳?有他在便是一杆秤端稳,我们不敢贸然出兵,他们也不敢,更何况这董政麾下八大地星将领已经对李林浦虎视眈眈,更是能够帮我们牵制南部局势。如今璃阳王朝如坐针毡而我们可坐拥幽州拓展兵力囤积粮草,他这辈子都别想打到幽州城。至于以后若真要开战,那也必须让小主公亲自操刀,毕竟我们不能跟随他一辈子,况且这是老主公故意留下来的隐患,为了就是锻炼小主公。倘若董政老贼若真不识趣,那这幽州城便是要交给你了。” 叶子凡没有多问,在杨直赶赴洛阳前曾给祈年下过一道命令,至于内容就连他这个义子都不知晓,但如今听祈年这一番话。他也能够猜测出个八九不离十,若殿下不是董政老贼的对手,祈年便会出手而代价无非是丢了性命。 祈年握着剑柄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轻声道:“若有朝一日天下大定,家家安居乐业,别忘了给我带一壶酒,若是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叶子凡叹息着回了句:“这酒喝了这么些年,还不够嘛?” 祈年笑道“功名如捧土不及一杯酒,这个天下早已满目疮痍,唯有这酒还算不错,又岂能喝够?” ———— 董政行伍出身,曾坐过杨直麾下副将,但他的野心却远不在于此。 天下初定,杨直封怀州晋王而董政也寻得时机,借用皇家势力攀爬到了征西大将军的位置,就连地星八将也随他离开了怀州城。 皇家本意是想借用董政打压杨直,可哪知这是在养虎为患,非但没有达到目地还亲自培养起了一个逆臣。 杨直不杀他便是要留着震慑皇家,有他在董政只会安分守己,但若一死便毫无后顾之忧,盘踞山林中的饿虎能够眼瞧着嘴边的肥肉而不食? 如今杨直战死在洛阳城门前,跟随他的精锐四将已经护送许南烛北上幽州,眼下能够阻挡董政的人仅剩杨山一人。 可如今杨山空有官爵却无实权,董政亦不会惧怕,唯独坐拥江陵的李林浦成了他的心腹大患。 这两年他的小动作也异常频繁,先是派遣地滑星操刀鬼来俊臣占领了叶州,如今又派遣鬼脸地全星严嵩赶赴襄城,而驻守在颍州的黑骑军怕是如展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皇家有心整顿却无力派兵,军心涣散已成定局,璃阳先皇合庆皇帝给大儿子郑奇渊留下了一副好牌却让他弄臭了,如今想要弥补却已是回天乏术。 郑奇渊将滔天的权利送给了辅臣曹忠贤,本以为亲自一手提拔上来的人会乖乖的当一只听话的狗,事实却是背道而驰。 曹忠贤在皇城一手遮天,凡地方奏章皆由他亲自审阅过后递交给皇帝,郑奇渊想要收权却已是覆水难收,名义上的皇帝实则成了傀儡。 而杨直旗下旧部仅有几万人选择跟随了杨山,他曾几次请命出兵夺回叶州,这样便能够堵住董政自南通北的道路,一连两年上书的奏章均被驳回,更是不准杨山擅自离京,没有圣旨召见也不得入宫议事。 杨山跪在皇城外三天三夜直至晕倒被人送回住处,自此一病不起,日夜消瘦。 夫人张氏瞧着他这幅郁郁寡欢的模样,心情也是一落千丈,可自古女子不得涉政更不能私下议政,无法为他分忧。 借酒消愁愁更愁,每日买醉心里堵着难免说出一些过激的话,杨山曾在大醉后悲愤道:“国无良才,我命休矣!” 而就在夫人张氏将他带回内屋休息时,杨山这番话便已经以密奏上书到了皇帝面前。 御书房内,郑奇渊勃然大怒,将这份密奏丢在地上,将面前能砸的一切东西全部摔碎,直至彻底冷静下来后便是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忽感孤寂。 他转头看向早已跪俯在地的陈保询问道:“朕,是不是老糊涂了?” 陈保闭目叹息着,回道:“陛下乃是天子,怎会老糊涂!” 郑奇渊忽然疯狂大笑,他起身将地面上那本密奏狠狠甩在陈保身上,怒道:“朕既是天子,那为何这些人一个个都想推翻朕,一个个都想谋害朕。这偌大的皇宫就像是一台戏,当局者明知是戏却下不来台,旁观者心中暗笑却盼着登场。明知他是乱臣贼子朕却要看旁人脸色不能杀而快之,明知忠臣良将却不能信之。醉者生,醒者死,那范进临死前都不愿与朕多说一字,想来已是无话可说,他那句今日便向天下人讨一杯酒醉去,何尝不是在讥讽嘲笑朕,嘲笑朕的昏庸!无能!” 陈保轻轻摇头,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更何况如今连他也要被曹忠贤撤掉,他心里十分清楚自己知道的太多定然活不久,在这一刻他朝着郑奇渊行了五体投地大礼,道:“陛下保重,以后陈保不能在伺候主子了。奴才不在陛下身边,还请陛下注意龙体,这些话不要再说了以免......” 后面地话陈保终究没有言明,起身离去时候却被郑奇渊唤住,他走到桌案前写下一个赦字,交付给了陈保。 侍奉过两位皇帝的老人,两人之间的情谊也早已超出君臣之范畴,如今陈保一走他当真有些不舍,可自知也没有办法改变便是留下一字希望能够救他一命。 待陈保离去,郑奇渊瞧着满地狼藉的御书房,身旁却无一人可信,内心一股寂寞懊恼感悄悄攀附上心头。 先皇留给他的最后底牌在这一刻怕是也藏不住了,但在这之前他需要彻底让曹忠贤陷入疯狂,想着便是计从心来。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六十二章、各怀心思 太阳刚刚展露一角,如麦秋色温和的阳光划破天际。 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可在西部天空中还隐约能够看见几颗零散的星星挂在漆黑帷幕上只是它那点微弱萤光到是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许南烛在一块空地上练刀,横刀侧砍罡气更是席卷周身三丈,燕子回旋朝着一块木桩横砍而去,刀收归于鞘发出一声刺耳摩擦音,如半腰粗的木桩被一刀斩断,切口也异常整齐。 如今这刀法越发精进可这剑却有些拿不出手,侧头看向未被一剑破之的几十根木桩,许南烛再次拔出龙渊剑准备再尝试一次。 沉神闭目剑随心至,剑尖刺入木桩,手腕微微转动角度斜划而落,但仍旧没有彻底破开这块木桩。 许南烛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抖动,叹息着将剑收入剑鞘中,他朝着营地走了回去。 回到营地的许南烛便又开始练起了书法,这刚练完武再写字却是异常的困难,浑身疲劳酸痛尤其是手中的力道很难以把控,而他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 握着毛笔的手略微有些轻颤,可许南烛却能很好控制住手中力道,下笔谈不上得心应手但也能够勉强将字写得端正。 顾南征昨晚与岳斌两人牛饮,这早上便是下不来床,难得耳根子清净一会的许南烛反倒是有些不适应。 营帐门帘被人掀开,姬如雪端着早餐进入房间却发现殿下早已经起了床,正在桌案上练着字,他那略微轻颤的手很是显眼,很难让人忽略掉。 许南烛将毛笔放在桌案上一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轻笑道:“门口守卫是我故意撤下去的。” 蹙着眉的姬如雪闻言,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主公,那些人是我精心挑选安排的,若你不愿那末将下次只能亲自为你守关了。” 许南烛上前接过托盘重新回到桌案前坐下,拿起一块馒头咬了一大口,这才开口问道:“姬将军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 姬如雪紧皱眉头,虽然不明白殿下所意但仍旧老老实实回答道:“除了恶心没有别的。” 许南烛夹起一块咸菜塞进嘴中咀嚼,轻轻点头,道:“我第一次杀人只有愤怒,可当愤怒过后便是懊恼悔恨,那种感觉不好受啊。我的每一次怯懦便是有人会为之付出生命,没有能力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何谈保护身边的人,外公为我营造了一个舒适温暖的小屋,只要我选择当一个缩头乌龟便是能够高枕无忧度过余生,这天下也没人敢真正对我出手,可在这样的环境下我的武道便是如履薄冰难进一寸,我需要磨练。” 姬如雪蹙眉,想了想,道:“可主公现在的身份不同了,若你出了事这幽州四十五万铁骑该当如何啊?” 许南烛摸了摸下巴,当年粉雕玉琢的少年,都有扎手的胡渣了,他缓缓开口道:“没人会盼着我死,即使璃阳内廷那位现在也巴不得我活的长久,更别说那些个输了春秋大业的败国余党,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无非是等着我与璃阳正式开战,拉开下一个春秋乱世的帷幕。即使有人冒死前来刺杀我无非也都是一些小角色,先不说祈年安排在我身侧的隐卫,光是外公生前布置的暗棋便足以保我无忧,若真到了必死的局面,会有人出来保我,而我也需要险境来精进武道。” 姬如雪问道:“幽州四十五万铁骑,主公已经够威风了,何必步入险境?” 许南烛感慨道:“可这些赢不来军心呐。” 姬如雪的神情是发自肺腑的和蔼,她怔怔看着许南烛,就像看着至亲的晚辈,孩子总算长大了,出息了,长辈自然满眼都是自豪和欣慰,郁气一扫而空,破天荒打趣玩笑道:“等主公武道步入宗师境便与老主公那样亲身征战,一切自然水到渠成。希望殿下不要改变初衷,好男儿若不能亲自提兵杀人,确实有些不像话。末将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够亲眼看着小主公率兵百万立马北蟒,将那个王朝给荡平了。” 许南烛佯装被饭菜呛到,故作一脸为难道:“老混蛋率兵将北部半边天都染红了也没踏出雁门关,若他真那么做了,那杨家香火便是彻底断去了。而我发兵北蟒这事,万一要成了也没人肯给赏钱,说不定内廷那位还巴不得我去引战,到时候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无意间提起这个,姬如雪一脸阴鸷戾气,语气却是平静,透着股与她箭术万分匹敌的肃杀锐气,红着眼凄凉道:“老主公为了璃阳鞠躬尽瘁,天下初定时他只希望保全自己的女儿,可小皇帝不顾老皇帝叮嘱,便迫不及待卸磨杀驴,当年老主公独人独剑赴皇宫复命,负伤而归,入怀州才几年安稳,便.....” 许南烛蓦然瞧着营帐外下起的小雨,雨滴尚未将地面泥土润透,可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土腥味。雨打营帐啪啪作响,可将士们仍旧在坚守各自岗位,训练巡逻一样也未曾落下,他收回目光微笑道:“那一战,十大高手失其六,而杨直这老东西也落下了无法痊愈的病根。他是为了我,为了我娘,我恨他但我也爱他,有时候人就是这般纠结,当年若我不下山他也不会决心赴死,直至现在我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这刀放不下,这剑更是丢不掉。老混蛋一辈子不信鬼神,戎马一生,如今死了我不能让他的枪一直挂在皇城门前受人唾弃,总有一日我会亲手让小皇帝三跪九叩送回来。” 怀州晋王杨直的虎头断魂枪被悬挂在午门前,来往入宫上朝的大臣便是要朝着这件兵器吐口唾沫跺下脚。 这些事如秋后蝗虫过境般一夜之间便传开了,不少读书人也纷纷入场效仿,只为博得一个忠臣良才的美名。 许南烛尽管非常愤怒但目前局势还没有到彻底跟璃阳撕破脸皮的时候,只能是忍气吞声,他也知道这些个消息都是内廷那位故意放出来,为了就是激怒许南烛,愤怒会让人冲昏头脑不顾一切,到时候他便可名正言顺讨伐幽州,即使他不能亲自挥兵北上那些个江湖侠士也会自发前行。 当年杨直策马扬鞭骑马踏江湖,如今许南烛自然也不惧,可却不想让内廷那位如意,他越是想看到的局面便是越看不到,他越是不想看到的局面,许南烛偏偏就要让他亲眼目睹。 姬如雪微微一笑,道:“主公账内安心饮酒,这门外便是有末将为你守着,四十五万将士皆会死在主公身前绝不会后退一步,背叛主公者皆须一死!” 许南烛轻笑摇头,道:“始于权谋,忠于情怀,老混蛋这辈子值了。” 雨打芭蕉可有忧,这冰冷的雨滴抽打在营帐顶部啪啪作响,雨越下越大逐渐模糊了账外的景物,可此刻的许南烛知道,有些事情他必须要亲自去做才会心安,但以现在的能力还远远不够,而当下幽州虽然屯兵四十五万,可其中有多少将士的亲人还在南部疆域。 许南烛让叶子凡整顿军营,一时间请辞还乡者便是有两万之多,他们均不想与亲人拔剑相向,更是不愿为了北玄而与璃阳开战。 春秋九国诸侯争霸,乱世的天下造就盟友,那时北玄余璃阳还很弱小,便是结盟共同御敌。 可两国相交,不是你骗我,就是我骗你,若不趁他病要他命,那这天下如何能够大统。 璃阳背叛了最初的契约,最后得到这天下,而北玄所做的丰功伟绩却成了笑柄。正如外公杨直死后,没人会记得那位死守雁门关先后以战死二十万铁骑的惨重代价守护了边关百姓,守护了璃阳边关疆土,寸土未丢的功绩。 许南烛缓缓起身,走到营帐门口抬手接了些冰冷雨水在掌心,道:“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营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岳斌高举盾牌当伞走进营帐内,靴子子上满是泥泞,刚刚跨进便是又撤了回去躲了躲脚上的泥土这才重新走了进来。 瞧着这八尺汉子面露激动神色,姬如雪蹙眉似有不悦,他一进屋便是满室湿泥。 岳斌朝着姬如雪面露歉意的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两封信递交到殿下面前,微笑道:“主公,这次你说啥也得带上俺。” 许南烛接过信封拆开看过后,眉心不由紧紧皱在了一起。 这第一封信乃是大师兄何居言亲手所写,武当继承天师典礼询问他何时有空回一趟武当,师兄师姐们都在期盼等着。 信封内容无过多阐述,毕竟何居言本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向来写信也只是道出关键,从不多写一字,但从这只字片语中却能够感受到温馨。 可这第二封信则是密函,上述璃阳王朝派兵前往武当欲要接管天师继承典礼,其中还派遣了不少高手,其目地是想彻底掌控武当。 武当若真成为朝堂傀儡,那么他便可驻军屯兵绕过董政视线,到时候幽州危难而又能抽调兵力回放李林浦与董政两贼,这一石二鸟的算盘到是打的极好。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六十三章、美人磨英雄 许南烛骑白马出了幽州城,身后便是一位魁梧武将领军的百余重甲骁骑,其后当头一驾马车平淡无奇,马夫是一位身着白色轻甲的清秀女子,车厢后紧随八百轻骑。浩浩荡荡如一条黑色龙蟒冲刺而出。 许南烛领头策马而行,出城几十里后,虎甲营与神机营将士便是刻意拉开距离,远远地吊着,三名武将独自策马来到许南烛身边,生怕一点风吹草动伤着主公。 瞧着三人紧张作态,许南烛也不出声,等到顾南征马上弯腰请示后,才笑道:“无忌营在前面开路,本王在后面吃灰尘?让你麾下兵马跟在后头,没别的意思,别紧张,若真有险情这半里路的距离,只是一个冲刺的事情,更何况岳斌不是还在我身侧呢嘛。” 此时听到殿下的解释,顾南征斜持长柄刀,刀尖朝地,回道:“一切听主公安排。” 岳斌拖着盾牌朝着顾南征挥了挥,大笑道:“哈哈,南征兄弟你就放心,有俺在定保主公无忧。” 这顾南征自身上有股书生气质,样貌也是白白净净并不像岳斌,一眼便知是武行出身,相反,他十分温良恭俭。说话嗓门中气十足难免显得震天响,语气也总像那些个大家闺秀女子的樱桃小嘴,这实在是一件别扭至极的奇事。 许南烛瞥了眼顾南征手中长柄刀,好奇问道:“顾将军手中的这长柄刀该有九十斤重了吧?” 顾南征诧异道:“主公认得这长柄刀而不是堰月刀?” 许南烛哑然失笑道:“《武经总要》刀八色排行第三,全长五尺,其中刀尖长四寸,边锋长一尺。刀柄粗可盈地,柄尾有一三棱形铁鐏,又称戟刀,对否?” 顾南征没有察觉身边气氛有些凝滞,自顾自说道:“主公说的无误,这戟刀重八十五斤,居是比寻常春秋大刀还要重十斤,寻常人提拿不起。” 腰间佩刀剑的许南烛哈哈大笑道:“有机会见识一下顾将军的戟刀,看看在这战场上是否也如这刀的份量一样重。” 顾南征有些赧颜,只是笑了笑,最终请辞,纵马拖戟刀而返。 容颜倾城眉眼如画却蹙着,虽是女儿身但那股子英气却不输男儿,姬如雪拉住缰绳,冷眼旁观,背着一个大囊,插满了箭矢十数枝,腰中双剑更是冷艳,一看便知是个万人敌类型的冲阵武将。此刻她嘴角勾起,挂满了不屑,既殿下都识破了兵器,甭管是识货还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就不知顺水推舟吹捧几句?还当着配刀剑的殿下面前说什么提不起戟刀,这不是在嘲讽殿下手无缚鸡之力吗?他腰中配的刀剑哪一件不是绝世兵器。尤其是腰间那柄鸣鸿刀一瞧便是浸泡在血水里磨出来的杀人刀,更是不用说那一剑镇蛟的龙渊剑,‘寻常人’能够驾驭住? 许南烛继续前行,轻声问道:“车厢里那小妮子可有发脾气?” 姬如雪抚着鬃毛回道:“没有,主公放心我已经差人特别照顾,尽量满足她一切需求。” 上官云雀自从许南烛从武当救下后,性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是那娇媚容颜尝尝透着股魅惑,言语更是带着挑逗,这让许南烛可吃尽了苦头。这次前往武当山她也不知在哪得来的消息便是早早候着,死缠烂打也要跟着,想来是想去探望那自断一臂跳崖的惜尘少侠。 春芽骑马赶赴而来,马上俯身拱手道:“殿下,云雀姐姐要见你,你若不去她便不走了。” 许南烛勒紧缰绳叹息着,道:“让无忌营在前面开路,速度要加快一些,今天晚上要到达武当山门前。” 姬如雪拱手领命:“末将遵命。” 岳斌俯首,道:“领命!” 许南烛骑马随春芽来到马车前,翻身下马钻进了车厢,铁骑奔雷成一线在一旁奔驰而过,犹如广陵江上的大潮,翻江倒海山可摧。 上官云雀靠在软毯上脱去了鞋袜,正注视着白净脚丫微微晃动,瞧见钻进车厢的许南烛她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已经沉醉其中。 许南烛挨着上官云雀躺了下去,微微摇晃的马车到是分外舒服,仿佛置身水面随着波涛遥拽。 上官云雀眨眼道:“景城一带毒人事件你可还记得?” 许南烛闭目‘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洪玄公死于景城而郑横书也是在逍遥府为了救许南烛中毒身亡,再加上与穆玄竹那小妮子一路相随这些记忆尤为深刻,想要忘掉又岂非易事? 但许南烛也并不愿刻意回忆这些人和事,所以回答的便是很平淡。 上官云雀一根手指缠绕许南烛耳边发丝,缓缓道:“北蟒曾来过五毒寻求合作,南山蛊王想要借雨晴公主身份复国,借炼制长寿丹进供给璃阳皇室而借机潜往景城一带炼制蛊人,你所看到的那些只是失败品。” 许南烛仍旧只是很平淡的‘嗯’了一声,对此完全提不起兴趣。 上官云雀撇了撇嘴继而道:“想要炼制毒人需要上万人血祭,而且他们现在想将矛头引向桃谷,你难道一点不担心那小妮子的安全?” 许南烛睁开双眸,坐起身抻了个懒腰,问道:“你希望我出手?” 上官云雀摘下鸣鸿与龙渊放在于双膝上,两把兵器一长一短,交叠摆放,龙渊秀美在鸣鸿上,也是一道养眼美景,便是她也忍不住多瞧了几眼,“我一身毒功被废,已是废人一个,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至于其他人的生死与我无关,而我的命在你手中,你安全了,我才会平安。” 五毒教圣女又岂非那般好当,如今她擅自离教便已是叛教。五毒教对待叛教者手段更是极其残忍,座下四位长老继承者不但有督促之职更是有执行之责,这段时间若不是幽州守卫森严恐怕她也活不到现在。 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够瞧出,武当剑坪上蓝凤凰并未起杀心而是一心想要求死。 许南烛愣了一下,哈哈大笑道:“你大可放心,五毒教能与北蟒合作无非是利益上的诱惑,如今你入了清凉王府,岂能还会动你?一夜踏平北蟒那是夸大,但若立马西域苗疆却是易如反掌,这其中利弊他们自会掂量,至少在我没有表态前,即使你大摇大摆回到五毒教也不会有人敢动你一根头发。” 上官云雀拧眉,想了想,“我要向你讨要一个名分,你给不给?” 许南烛重新躺平抻了个懒腰,舒舒服服躺在车厢内,将两条腿伸直闭目沉神道了句:“看心情!” 眼睛笑意满满的上官云雀将膝上的鸣鸿与龙渊放置身侧,忽然翻身骑在了殿下身上,将脑袋贴在他胸口,一双手很是不老实的攀附而上,轻笑道:“现在可愿?” 许南烛睁开眼时伸出一根手指,划过她的侧脸,笑道:“你若真下的去手,那以后你便守活寡吧。” 上官云雀若有所思,想着便是收了手,后者则是松了口气,这小妮子笑里藏刀的本领到是真的与众不同,尽管已无内力可偏偏要比那些会武的人还要阴狠几分。 等许南烛离开车厢,上官云雀怔怔出神,有点恼火,心说,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被鸣鸿刀硌了腰,实在有些躺不住的许南烛便是捂着腰,右手双指放于唇间吹了一声尖锐口哨,跟在马车后面的白马奔赴而来,许南烛纵身一跃骑在马背上策马离去。 这一幕皆是被人众将士看在了眼里,不过多时便是在军中流传开了一段话,“那位屠杀定州九十万的小灵屠不是真的狠,还有云雀姑娘能压之。” 更是有“美人磨英雄,少年抚腰出”,诸如此类的话语。 许南烛骑马追上前锋部队,抬头看了眼灰蒙蒙天空,不出意外今晚有一场大雨,按照目前速度,黄昏便可在武当山下安营扎寨。 背负厚盾的岳斌在最前头领路,拎戟刀的顾南征负责殿后,居中的姬如雪一夹马腹,与许南烛并排前行。 进入龙泉关境内,天空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宛如豆粒般大小的雨滴犹如珠帘大串小串倾斜而下,如鞭子抽打在脸上有些麻凉刺骨,这场暴雨要比他猜想来地更早更急,于是不走官道,改抄一条近路,奔向预定的歇脚地点。 许南烛这临时兴起的变更行程,可让坐马车的上官云雀吃足苦头了。 泥泞小路崎岖不平,在马背上还觉察不出,可坐在马车里便是如大地震颤,被高高抛起落下,坐也坐不住躺也躺不安稳,只能心中暗骂几句以示不满。 各县各乡官员瞧着这一支军伍悍卒驰骋而过,均是面露忧色,只能冒着大雨笑脸相迎。 尽管不知这支军伍究竟所属谁部下,可谁也不想得罪,毕竟能够摆开如此辉煌阵仗的人权势官位自然不小,他们这些芝麻绿豆的官员可得罪不起。 可显然对方并未有停下的意思,直接顺着侧小山路奔赴而去,唯一留下的便是马蹄溅起的泥水。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六十四章、仆为忠死 夜香殿,坐落于皇城一角仅与冷宫相隔一堵墙,所谓冷宫便是那些犯了错的宾后妃或失宠所住的冷落宫院。可身为宦官若是犯了错便是没有这么好命,冷宫那些个宾后妃还能仗着身份高贵或已被天子宠幸而不用辛苦劳作,任由其自生自灭。 可这宦官若是犯了错不是被乱棍打死便是被送往最苦最辛劳的地方被活活累死,而这夜香殿在宫内大小宦官眼里当属最不愿去的地方,宁愿想法了结生命也不愿去那地方所受非人之苦。 夜香殿,顾名思义便是为宫内官员们涮洗夜壶的地方,老百姓家里都有茅厕,但皇帝家里却没有溷藩。 皇宫里面不建溷藩,不光是生活环境与质量问题,更重要的还有个安全问题,因为曾有一位皇帝掉进溷藩里溺死了。 晋景公姬獳,是春秋时期的一个狠角色。他主政期间,晋国与楚国、齐国等跻身超级大国行列。有一次姬獳做了一个噩梦,请了一位道长。 这道长说,“你活不到吃新麦子的时候。” 姬獳闻言便是怒从中来,可偏偏他并没有下令将这无礼的道长杀了,反而放任他离开。 直至吃新麦子的时候,姬獳这才差人将那道长召来,“你不是说孤活不到吃新麦子吗?孤现在就吃给你看,吃完了便杀了你。” 姬獳端起碗正准备吃,突感肚子不舒服,放下碗便匆匆离去,结果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待下人们去寻后才发现淹死在了溷藩里。 离开了皇帝身边的陈保早已没了昔日红润的脸色,嘴角溃烂脸颊上也是被冷风刀给吹掉了一层皮,他此刻正卖力的涮洗着恭桶,前来送饭的太监宫女便是捏着口鼻故意将两块馊了的馒头扔在地上,临了还不忘踩上一脚,阴恻恻笑道“对不住了,这气味实在太难闻了,这一时不察...你就别见怪将就着吃吧,哈哈!” 陈保没有起身,脸上也无太多悲喜情绪,直至送饭几人推开院门走远他这才抽空停下喘了口气,以前这些人见到他都跟见了亲爹一样孝顺,可如今不比当初,从底层一步步爬上宫内大宦官的位置,早已经看惯了墙倒众人推的事情,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可难免湿鞋。 他将目光落在那被踩扁带着一股异味的馒头上,起身弯腰捡起不顾上面残留的泥土脏物便是狠狠咬了一口。 曹忠贤迈步走进院内,静静注视这一幕,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陈保轻轻一笑,并未抬头而是开口道:“曹丞相特意来看奴才,老奴这心里可是分外感动,可老奴如今这非人非鬼般的模样便不起身行礼了,以免再吓着曹丞相。” 曹忠贤哈哈笑道:“陈公公不必多礼,本丞相还是喜欢你那股子里的忠,只可惜跟错了人呐。” 陈保勾唇一笑,道:“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无久晴的天,老奴如今这般下场难保曹丞相不会步入后尘,奴才在这里候着、等着、盼着、到时候也可照顾丞相一二不是。” 曹忠贤不怒反笑,他静静注视着如今还不如街边乞丐穿着的陈保,问道:“你就这般自信?你可知并不是我想要杀你,而是你忠心的那位抛出来的戏码,这台戏注定要牺牲很多人,而你就是其中一位。本丞相来看你是觉得你虽然是个宦官可却要比那些阳奉阴违的家伙要忠心很多,内心里佩服你,若朝堂上多一些你这样的人,或许你今天的下场便是我的下场,可老天帮我不帮你啊。” 陈保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手中的馒头滚落在地,他愣愣的看向曹忠贤,沉默半响,张开颤抖的嘴唇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曹忠贤轻轻摇头,道:“有你在皇帝身侧逆耳更能让他心中猜忌,所以我为何要杀你?反之我还需要你好好的活着,将一些事情借你的嘴透露给皇上,这反而要比我亲自说要来的管用啊。” 陈保从怀中掏出那一张宣纸,上面所书一个‘赦’字,但双手却在剧烈颤抖,眼里满是悲凉、无半点生机。 曹忠贤往前卖了一步,抬头看了眼阴霾霾的天色,继而道:“一颗棋子,到了没有用,该舍弃之时,难道下棋的人还会怜惜不舍嘛?当年你与大皇子篡改圣旨继承大统,光这一点他便不会留你,尽管你忠心耿耿,如一条狗一样跟随在他身侧,可只要你活着那这秘密便永远不安全,唯有你死才最为妥当。” 陈保脸部肌肉在颤抖,他哑然无声却已泪流满面,心如刀绞的痛言不出,犹如潜入水中快要憋死了。 曹忠贤抬手将衣袖里的一分密函信封丢掷在地上,抬手捂着口鼻,看了陈保一眼,转身离去时留下一句话:“初登皇位需要你这位老人亲信来博得众位大臣的信任,他自始至终都没信任过你,那晚也不过是在演戏而已。” 陈保跌倒在地,爬到密函前拆开查看了一眼信件内容顿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踉跄起身瞪大了双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的没有落下,坚持了大约一炷香时间便是仰头倒下,堆积有一米多高的恭桶被撞到,纷纷砸落在了他身上。 曹丞相前脚刚走没多久,陈保被恭桶砸死的消息便在皇宫内传开了,他驻足回头眺望了一眼,继而加快脚步离开了。 御书房内,郑奇渊得知陈保被恭桶砸死的消息后脸上并未有太多情绪,依旧在认真查看手中的典籍而对于堆砌在桌案上的奏折置若罔闻,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他才微微蹙眉将手中典籍放下。 门外响起宦官轻声询问的声音:“陛下,曹丞相求见。” 郑奇渊回了句:“让他进来吧。” 御书房门被推开,曹忠贤迈着官步跨过门槛走进屋内,门外宦官立刻将房门关闭很是识趣的站远了一些。 曹忠贤俯身下跪,禀报道:“陛下,司浑已经率领两千黑骑赶赴武当,今个回报,大概在黄昏时便能够赶到。” 郑奇渊抬头看向曹忠贤,冷眸如刀,“曹爱卿觉得此去武当一行,孰胜孰败?” 曹忠贤轻笑一声,便是回道:“有那位大人在,此番武当一行必能达成陛下之所愿。” 郑奇渊起身缓步走到他身前,亲自将其搀扶起来,抬手重重拍在肩膀上,哈哈笑道:“曹爱卿所言甚得朕心,便赏你黄金万两,外加带俸休息一年,好好去游玩一番。” 曹忠贤拱手谢恩:“谢陛下天恩。” 出了御书房,曹忠贤冷哼一声,如今陈保死了他无后顾之忧便是想要将自己也拉下台,可如今朝堂上均是曹党,离开了自己,他这皇帝怕是转不动这走马灯。 而曹忠贤也需要这一个机会来避嫌,打消这皇帝内心中的顾虑,更是要瞧瞧如今朝堂上还有谁向着这位小皇帝。 至于陈保他临死都不敢相信,正是他的忠心害死了自个。 曹忠贤便是借用了他的忠心,故意将一些消息真假参半透露给他身边的人,再借陈保的口传达给小皇帝,事情不大不小可却总能拿捏的恰到好处,让小皇帝认为这陈保有反心,而至于上书宣纸上那“赦”字的寓意便是死后赦免无罪,但只要他活着便是罪大恶极。 帝王权术又岂非善人,那皇位尤为冰冷刺骨,若所坐之人不够冷又岂能坐的下去? 只是这些事情明白人已不用说,不明白的人便是在嘲笑窃喜。 陈保这一位大宦官倒了,皇宫内那些个小宦官便是各个想要借此职位空缺往上爬,尽管知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虎打盹并不可怕,但睁眼便是要杀人,可谁不想当皇帝身边的一条狗,哪怕是有风险可面对带来的权利与好处,那些不好的自然都被这些人抛之脑后了。 曹忠贤站在午门前,注视着那柄虎头断魂枪有些怔怔出神,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微微俯身行了一礼甩袖离去。 有了他带头,那些个下早朝的大臣们纷纷效仿,竟无人再敢跺脚吐唾沫。 午门前两位守卫瞧见这一幕不免有些纳闷,以往他们都是满脸不屑,辱骂之声不绝于耳可如今怎都一个个变得恭谦起来了? 中年老卒摇头叹息一声,直至这些个大臣离去,午门前变得空荡寂静后才开口道了一句:“当年杨将军率八千铁浮屠直捣燕王大营,正是握着此枪冲锋陷阵,可谓是人挡杀人、神挡杀神,那气势犹如江海翻涌可摧山石,燕国号称八万精锐铁甲连阵仗都没摆开便是被一锅端了,可这样的一位英雄却成了笑柄,俺娘曾经受过杨将军恩惠,若不是他老人家,我都没办法给俺娘养老送终,可如今这世道薄凉啊!” 那年轻人听闻老卒这番话,他重新将目光落在了那柄虎头断魂枪上,只是眼眸里带着不解与困惑,他侧头问道:“后来呢?” 老卒微微摇头,只是苦涩一笑并未有继续讲下去。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六十五章、盾甲立山门 对凡夫俗子而言,武当山有两点最为诱惑人心,一是可立地成仙,二是沾仙气得长寿,至于真假,因为武当闭山门许久也从未有人出来辩解,传经布道中难免以讹传讹,真相早已模糊不清,倒是这真相就成了值得推敲的未解之谜,但许南烛还是很支持武当山的不言语做派,与其把话说死,还不如留个念想。 许南烛独自一人去了净悟山,一百一十一座孤坟傲立在刺骨寒风中,雨刚停风又至,这崎岖山路被雨水润湿更是不好走,道路两旁斑痕累累的湘妃竹,曾经青青如黛,晶莹泪水难消除,尽管已逢枯时,可也应了那句、土花曾染湘娥黛,千泪难消。 许南烛将食盒中的食物一一摆放在容七墓前,脑海中便是萦绕着他那句:“少爷....风紧扯呼!” 思绪有些混乱,直至一片带雨珠的落叶飘荡而下贴在他的脸颊上,风儿一吹越发透心凉,大脑这才顿时清醒了过来。 这湘妃竹还是许南烛潜往药王谷偷偷挖掘而来,只因为李婉儿心中喜欢,可尽管如何悉心照料都未曾存活下来,直至耐心全无它却开始崭露头角。 “秋之为气兮,肃杀也!”许南烛满目望去,没有尽头,本是绿肥青葱翠可爱,岂忍秋风日夜摧,暴雨过后,尽是遍地皆狼藉,唯有‘悲壮’两字攀附上心头。 取出一壶浊酒,放在容七坟前,强将这无限的寂寥倒进杯里,灌入愁肠。怎料,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叹息着道:“老容啊,这心中苦闷何由才得排遣。”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满孤坟,多情忠骨似无情,莫问醉耶醒。 大师兄何居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依旧一言不发可眼眸中带着几分疼惜。 伸手握住鸣鸿刀,刀身颤动如金石鸣声,许南烛下意识想要抽刀,但最终还是压抑住了这股冲动,转过身看向大师兄。 许南烛问道:“天师继承大典何时举行?” 何居言回了句:“山雨萧瑟需三日,雨过放晴彩虹出便是好日子。” 许南烛皱了皱眉头,沉默良久便是叮嘱道:“好好待我姐姐,若你负了她,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何居言脸上竟浮现出一丝腼腆神色,重重点头道:“明白,若我负了她,自是不必你亲自出手。” 许南烛摇头笑道:“我姐怎会瞧上你这种两句话都踹不出一个屁的家伙,可偏偏我姐还就看你顺眼,找谁说理去。” 何居言“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师弟叫他姐夫。 许南烛嘿嘿一笑,还未出刀威胁吓唬,何居言便心虚的离去,临走还不忘提醒:“在太和宫等你。” 大师兄何居言前脚刚走,青牛道便双手抱剑迎面走来,在这满目皆秋的景色衬托下,倒是显得他有些矮矬,本就个子不高还喜爱穿一些宽松道袍,那画面倒是格外喜感。 而对于这位居是比李当心还要高的高手,想来也没有办法弥补天生的缺陷不足。 青牛道距许南烛半米处站定,淡淡开口道:“容七死前曾留下一句话,唯有东方宇轩知晓。” 许南烛平静的问道:“你觉得我有机会与他一战嘛?” 青牛道几乎不假思索的轻轻摇头,言语很是客观并未半点安慰的韵味,“你的资质平平,即使努力修炼几十年也未必能够入的了云城,那八门入阵的小把戏也并非寻常人能够破解,若逞强无疑是螳臂挡车。” 许南烛握着刀柄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他侧目看了一眼老容的墓碑,笑道:“战与不战是两回事,藏锋一辈子落个悲凄下场倒不如一战,虽死却豪爽。” 青牛道忽然爽朗一笑,光是凭借这番话便已是对面前少年另眼相看,“李清风没有看错人,容七也并未跟错人。我希望你能记住自己今天所说的这番话,永远不要忘记。” 话音未落,一本秘籍便是被高高抛起,许南烛抬手接住定眼一瞧,秘籍上赫然写着‘竹牛剑法’四个大字。 许南烛自嘲道:“浪费了。” 青牛道负剑于身后,平静道:“我欠李清风的人情哪怕是抵上性命也偿还不清,而我还需要留着这条命来等待一个奇迹,这本竹牛剑法乃是我毕生所书,唯一能够帮你的也只有这些,虽说不如武当天玉心经那般精妙,但只要你能够学会贯通倒也能入那一流高手行列。” 许南烛一笑置之,挥手示意青牛道可以消失了。 青牛道离开后,许南烛便是独自待了一小会便顺着崎岖山路下了山,刚走到山脚下便看到路尽头杵着一个单薄身形,心思百转间,迅速看清那人脸庞,不禁哑然。 竟是李婉儿那秀气丫头,此刻她提着青锋剑,纤弱肩膀不停颤抖,眼神呆滞望着他。 此时此刻瞧着她这幅狼狈模样,许南烛笑也不是,凶也不是十分别扭。 李婉儿迈着虚弱的步子走到他面前,眼眸含光,嘴唇轻颤道:“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天下岂有那般便宜的事情?” 还未等许南烛开口,李婉儿便是扑进他怀里哭了起来。 许南烛下意识推了推这小妮子的脑袋,故作嫌弃道:“你这眼泪鼻涕一大把的,我这衣服....” 可这小妮子竟然毫无反应,鼾声似有似无的自她嘴中响起。 这话到嘴边便是又咽下,轻轻摇头叹息一声,弯腰将她抱进怀里一转头便是差点与岳斌撞了个满怀。 许南烛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压低声音骂道:“你他娘不好好在山下守着,跑上山来干啥?” 岳斌面露娇羞,虽然是个粗糙汉子但此刻也意识到怕是破坏了小主公的好事,当即摇头憨笑道:“没,没啥,俺这就下山。” 这岳斌往前走出一段距离,忽然又折返回来,抬手挠了挠发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许南烛瓮声瓮气道:“有什么屁赶紧放。” 岳斌嘿嘿一笑,轻声细语道:“司浑率两千黑骑赶赴武当山下,说是来参加武当天师继承典礼,但我看似乎来着不善呐,主公你看该咋个办?” 许南烛皱了皱眉,问道:“就他一人?” 岳斌挠了挠头,想了想继而道:“不是,他身边还有好几个高手,似乎早有防备,主公,要不我们先下手为强?” 许南烛冷哼道:“静观其变,若他们知难而退也就罢了,倘若不识趣,哼!” 璃阳先皇曾受过武当恩惠,可如今小皇帝完全不顾昔年之情谊竟当真要对武当下手,仗着武当如今山门没落,便是毫无顾忌。 可身在局中者却不能撕破这层脸皮,若是许南烛先出手,那么这件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味。 对此许南烛到是不以为意,可若牵连武当搅乱由子路师姐的天师继承典礼,心中便是不忍。 将穆玄竹带回玉泉院,一进院子他便用脚踢了踢门槛,听见响动,上官云雀便是停下手中活计,一股脑冲出了房间,待瞧见怀中睡得很沉的小妮不由蹙起了眉,她只听到许南烛说了一句“给她换一身干净衣物,这两日便辛苦你照顾她了。” 上官云雀故意挺了挺胸口,蹙眉看向许南烛似乎在询问我的衣服她如何能够穿的下? 许南烛伸手抚了抚额头,道:“回去给你一个名分,但正宫的位置你就别想了。” 闻言,上官云雀便是袒露个笑脸,抬手接过许南烛怀中的小妮子便是朝着内屋走。 有些吃力的将穆玄竹平放在床上,目光瞥见她右手紧握的佩剑,想要将剑取下却是无论如何都掰不开,索性从包袱里翻找出一套青衫衣物,单手拎到许南烛面前晃了晃问道:“可满意?” 许南烛笑道:“等我回来,你穿给我瞧就更满意了。” 上官云雀的笑声如燕子啼鸣般悦耳,抬手将他退出房门外,伴随着关门声,嗔道:“想得美!” 站在门口的许南烛苦涩一笑,抬眸看了眼阴霾天色,便是转身大步朝着院门外走了出去。 玉泉院周围暗卫遍布,即使三位宗师高手同时出手也能拖到许南烛带着援军赶来,安全问题自是不用考虑,而当下最担心的则是司浑这家伙身边的四位神秘高手,先不说武功究竟达到何种境地,但若要有心破坏武当天师继承典礼,便是有心阻止也要颇费心神。 武当山下,司浑骑在马背上静静注视着眼前横挡在面前的军伍,双方剑拔弩张谁也未曾后退一步。 直至岳斌下山来到两军对峙前,朗声道:“司将军,我家主公说了,你可以领几条忠心的狗进去,至于你麾下的兵马就留下来吧,武当山乃是清修之地,可不能扰了人家清净不是?” 司浑抚着马背鬃毛抬头看了眼天色,道:“我等是奉陛下旨意前来,还请岳将军转告小王爷,要他三思啊。” 岳斌抬手高举头顶忽然攥紧成拳,虎甲营将士们瞬间将盾移开,但也只预留了仅能一人通过的道路,“路在这里,你啊,愿意进就进,不愿进便在这待着,懒得跟你这蠢驴拉磨,磨磨唧唧的跟个娘似的,怕了就回去。”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六十六章、君之道无常 司浑脸色一沉,抬头瞧着距百米外的那道俏丽身影,眉头皱了皱,道:“他是臣便是要听君命,难道你们是想反了不成?” 岳斌拎着壶酒坐在一旁台阶上打了个哈欠,回道:“奉劝司将军一句,想要进就遵守规矩,否则姬将军麾下的神机营可个个都是例无虚发的狠角色,难保你不会被射成刺猬。” 司浑额头青筋暴起,恨不得现在便立刻挥兵与之一战,可一联想到还有皇命在身便是只能翻身下马,但脸上面子被驳心中难免愤恨。 他握着马鞭侧头瞧着此刻正在饮酒的岳斌,笑道:“岳将军海量啊,是不是忘记当年被杨将军扒的一丝不挂,吊在那军营之中一夜,冷风如刀啊,听闻就连那东西都冻得看不见了,不知现在好点了没有啊?” 岳斌拎着酒壶爽朗哈哈一笑,道:“依旧可大可小,若是不信,司将军可将小女送到我军中大帐内,到时你亲自询问便知。” 当年平战乱,岳斌贪嘴误了军情,这才被杨直吊挂在军营中以示惩罚,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在军中很多人都知晓。 自那以后,岳斌只要出战便不再饮酒,但难免又犯酒瘾后来姬如雪支了个招,用酒坛子装水,要是馋了便拎着喝,图个心里安慰,后来这个习惯也渐渐养成了。 司浑脸色铁青,他自是不会将自己的女儿送往大帐内,本想当众揭这小子伤疤却不料无赖的很,当真是将‘自讨欺辱’四个大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武当山,没有个六七千精悍铁骑根本别想冲上山,想踏平的话,怎么都要两万多的样子吧,这些司浑心里也清楚的很,他此番前来便是试探虚实,借武当天师继承典礼而把控武当,若武不行便是来文,至少不能让武当的心往幽州靠拢。 而如今眼瞧着许南烛竟敢擅自调动兵马,居是有两千之多,要知道没有京城旨意,擅自调兵五百以上,一概形同造反。 司浑琢磨着等回京复命时便是要狠狠给他穿一次小鞋,可眼下好汉不吃眼前亏便是冷哼一声,朝着武当山上走去。 太和宫本是静修闭关之地,如今却热闹非凡,几位师兄正瞧着许南烛被两位师姐调侃,居是惹起一阵莺莺燕燕的欢声笑语。 由子路摊开手掌,喜上眉梢,道:“师弟如今可是大名鼎鼎的幽州王,好不威风呢。” 许南烛苦闷着脸,叹息着,道:“师姐,你如今都要继承天师掌教之位了,怎地还这般小气,下次上山我第一个来见你还不行嘛?” 有着落棋无悔以棋入道的满月却是勾唇一笑,黑色棋子在指间萦绕,不咸不淡的道:“怎地不知见一见你的救命恩人,现在架子大了?” 如今真武已经并入武当,可两代人的辈分却是搞得有些乱了,李当心大弟子满月居是比何居言辈分还稍微高一些,可经过商讨便是定成了大师姐与其同辈。 自此武当不但有一位少言寡语的大师兄,还多了一位宛如嫡仙女子般清冷的大师姐。 可许南烛知晓,这貌美如花言语冷漠的满月师姐可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清冷高傲,反而还有点腹黑,估计是每日下棋钻研棋中谋略给熏陶坏了。 酒中剑宥琛拎着酒葫芦在许南烛面前晃了晃道:“如今我可是你的二师兄,你小子是不是该赔偿我几壶好酒?” 百里浪江允往前跨出一步,手中折扇啪的一声打开,轻笑道:“莫要忘了,你还欠我一柄扇子,我的要求不高,只要比宥琛的酒值钱就行。” 当年在武当山上闲得无聊,便是瞧见江允踏浪而行,手中折扇挥舞更是令他心神向往,之后许南烛便是屁颠屁颠厚着脸皮借了柄扇子想要效仿,可结果掉进水中差点被水波推到山下,要不是容七这老东西眼疾手快,早就嗝了屁了,至于那扇子哪还顾得上捞。 许南烛还未开口发出声音便是被二师兄八尺戒墨无涯给拽了过来,勾肩搭背,鸡贼的笑了笑,道:“师弟,我的要求不高,你给我这戒尺描金配玉好好装扮一番如何?” 众位师兄师姐们纷纷轻笑出声,唯独许南烛有些无奈,只能是连连点头应允。 眼瞧着何居言握剑走来,还未等他开口,许南烛便是摆手打断骂道:“何小子,你现在可是我姐夫,我不找你讨要些个奇珍异宝当聘礼便不错了,你还想要什么?” 何居言冷峻的眸子上展露出一丝笑意,道:“我这剑需要新剑鞘,精铁锻造自是不行,需百年檀木温养。” 许南烛抬手挠了挠发梢,笑骂道:“是不是还得描金配玉,再让我亲自双手奉上?” 何居言沉思片刻,郑重点点头,回了句:“如此甚好!” 下一秒,许南烛便是抬起一脚就要往这臭不要脸的大师兄屁股上踹,后者早已经躲的远远地。 门外走进思巧小姑娘,他一直蹑手蹑脚的偷偷跟着许南烛,在门口探头瞧着这一幕便是不由笑出了声。 如今的思巧勉强能算邻家女初长成的清新模样,可在两位师姐面前,实在不出彩。仅是那些被世家子弟圈养起来的舞女歌姬,便能将她比下去。所幸这小姑娘心并不在许南烛身上,光想着做那逍遥江湖的女侠,懵懵懂懂。 思巧嘿嘿笑着蹦跳到许南烛身边,好奇的抚摸着那腰中佩剑,一脸崇拜道:“能给我锻造一把不?” 许南烛笑道:“可能未必比的上这龙渊剑,但至少也能入那兵器谱前百,你可愿?” 思巧遗憾道:“从小我爹说我悟性差,尽管苦练习武也无法真正入那极境,我自是不服,可如今便是连你我都打不过,倒也让我认清了自己。” 许南烛打趣道:“呦呵,这不得将学费补上?” 思巧抬脚去踩许南烛被躲掉,心中不甘的小丫头开始追杀他。 满月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一幕,感慨:“武当小金花,秦川一奇葩果真不虚!” 打闹了一会儿,许南烛看到门口站着的姬如雪,脸色不太自然。 许南烛心中一动,仗着个子高手长便是抬手按住思巧的脑袋,另一只手指了指满月,笑道:“思巧小妮,你先跟大师姐闹去,我得去接个人。” 思巧有些不情愿的点头哦了一声。 许南烛还是第一次瞧着这丫头这般听话,心中暗叹,这小妮子不听话的模样倒是还很招人稀罕。 话音未落,思巧突然顿下脚,转头朝着许南烛背影喊道:“姓许的,你给本姑娘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按在地上揍。” 许南烛抬手挥了挥,留下个潇洒背影,道:“我等着呢!” 姬如雪皱眉跟随在许南烛身后,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许南烛放缓了脚步故意与姬如雪同行,吩咐道:“告诉顾南征,让他藏好锋芒,若山下黑骑有异动不必禀报直接全部杀掉,若逃走一人让他提头颅来见。另外还有件事情需要你亲自去办,玉泉院虽说有暗卫但我始终不放心,你派几个精明能干的女子去贴身护卫,平日也能躲照顾一些,但有一点,不要被她们发现端倪。” 姬如雪拱手领命:“遵命,末将这就去办。” —— 皇宫内,冯道明已经在茶室干等了多日,皇帝既不召见也无派人来信,好比一柄快刀高悬脑后令人胆战心惊。 茶室房门被推开,女婢有序将凉茶撤掉重新将新砌的茶水奉上。 冯道明端起茶杯又重新放下,抬头朝着女婢询问道:“陛下可有什么旨意?” 女婢微微俯身摇头不语,忙忘手中活便是轻轻将门关上退了出去。 此刻郑奇渊正在湖亭中饮茶,抬手抛洒一些鱼饵,锦鲤便是纷纷聚堆跃出水面,在水中翻涌可谓是美不胜收,可早已经看乏了这些便是觉得无趣。 端起茶杯小酌了一口的郑奇渊侧头看向身边女婢询问道:“第几次奉茶了?” 婢女跪俯在地,浑身颤抖的回道:“回皇上,已经奉了二十八次了。” 郑奇渊捏着盖帽斜煽茶香,抬头看了眼天色吩咐道:“自今日起,不必再奉茶了,每日三餐按照平民标准,朕要让他明白,这天下一切东西包括虚名,朕都能赏给他,但既然是赏也能剥夺回来,什么时候他能放下架子朕再去见他。” 女婢惊恐万分,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那纤纤细腰似要压断了,“奴婢这就去吩咐。” 郑奇渊瞧着这女婢惊恐的模样,忽然弯腰抓住她的手臂粗鲁的拽了起来,问道:“你很怕朕?” 一时间慌了神的女婢惊恐的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赶忙摇头。 可为时已晚,郑奇渊将她抱起来丢进了湖中,湖水翻涌激荡出层层涟漪,女婢不懂水性便是在水中扑腾叫喊。 郑奇渊负收而立静静注视着这一幕,冷峻的连上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怕朕,你是想说朕是昏暴君嘛?” 身后几十名女婢瞧见这一幕,纷纷跪俯在地,一张张俊俏小脸上惨白如纸。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六十七章、一世为人半世在床 武当山常年紫气氤氲,有着‘自古无双境,天下第一仙山’的美誉。 山中一夜雨,处处挂飞泉。数百条瀑布飞流直下,奔腾轰鸣,在山木、云海的映衬下,似有千军万马奔驰之音萦绕在耳。伴随着巨大的水声,武当境内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瀑布,清澈的泉水在乱石幽谷中绕来绕去坠入万丈深渊,形成了黄叶掩映、清泉急流、飞瀑直下的壮观美景。 虽不是仙境却胜似仙境,这二十四水长流在雨后得以重现,秋叶麦黄随波激流,万物枯寂。 许南烛自是不喜深秋山景,虽秋高气爽雁群南飞,可总会忍俊不禁带着丝丝的凄凉之意,反倒不如逢春崭绿芽那般来的有生机。 可正如师傅李清风所言,“逢春已知秋,越是苍翠欲滴、芬芳艳丽的山花,落幕时便是更加肝肠寸断。” 许南烛蓦然望向观海亭,山巅没来由骤雨倾泻,云雾缭绕,千灯万灯亮起,站在亭中恍若置身于天庭仙境。 司浑握着剑鞘漫步在雨中缓缓走来,四位魁梧汉子紧随其后,待瞧见亭中少年握着剑鞘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 许南烛负手而立,暴雨拍打凉亭顺着瓦楞倾斜而下犹如珠帘随风遥拽,隔着雨帘相望视线并不是很清晰,倘若对方要出暗招便是很难察觉。 司浑抬手抿了把脸上雨珠,隔着雨帘瞧不出少年脸上的神色,如雾里看花般的朦胧之感,观不出喜怒。他握着剑鞘的手紧了松、松了又紧,心思百转间便是抬腿跨进了凉亭,雨水拍打在盔甲上溅湿了少年的白袍。 许南烛任由他落座在对首位,目光依旧未从远处收回,直至司浑失去了耐心,率先开口打破寂静:“这便是武当的待客之道?” 闻言,许南烛破天荒的露出了个笑脸,他收回视线落了座,轻笑道:“两千黑骑驻守武当山门,司将军这阵仗有些大了吧。” 司浑冷哼一声,避重就轻道:“殿下敢孤身一人前来勇气可嘉,难道不怕末将手中的利剑?若今日报必死之心,殿下还能如此风轻云淡坐在这里与我说话?” 话音未落,一支箭羽透过倾斜而下的大雨刺入木柱,力透而出,发出清脆响音。 许南烛把玩着手中玉串,这串手链便是知春交付与他,一直佩戴在身上,答应过帮她寻人,可兜兜转转这件事情就被搁置了下来,反倒是最近才有了一些眉目。 司浑脸色阴沉不定,沉默半响这才笑道:“殿下当真以为这种小场面可震慑的住我?” 许南烛将玉串手链仔仔细细擦拭到一尘不染这才重新配带在手腕上,起身抬手轻轻拍打他的脸颊,冷笑道:“你也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可就你那点锋芒也需要我避之?便是今天当众杀了你,又当如何?狗仗人势也得有个度,当狗就要有当狗的觉悟,尾巴什么时候该摇什么时候该夹着你心里应该最清楚。” 青衫白发怀中抱着一柄柳叶剑的中年男子只是冷言瞧着,身后其余三位则在眺望远处山景,显然这四人并非听命与司浑更不在乎他的死活。 此刻司浑面红耳赤,怒火压制在胸口可却不敢发作,只能是硬挤出一个居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咬牙切齿道:“殿下说的是,末将铭记于心。” 许南烛目光落在司浑背后的四人身上,感慨道:“帆上剑康雪燕、柳下风丰胜、鬼面扇丰旭、拥月仙童鸢,皇城四大金刚高手居是到全了啊。” 体态风流腴美的童鸢娇媚一笑,她饶有兴趣的看向许南烛道:“殿下这嘴当真是锐利的很,模样姿色也甚讨人喜欢,只可惜是个短命鬼。” 许南烛跳跃问道:“日图三餐,夜图一宿,一世为人,半世在床。听闻童鸢姑娘房中术了得,采阳补阴驻颜之术堪称一绝,不知内廷那位可消受得起啊?” 童鸢善于摄魂控傀,虽修的是旁门左道但也不乏巧夺天工,其中采阳补阴驻颜之术更是比桃谷秘术还要玄妙,桃谷儿女所习武学只要终身不嫁便可容颜永存,而她则是需要与男子行房事采摘阳气补寿驻颜。 传闻童鸢一日可侍十夫,而跟她交融的美貌男子均是念念不忘,但下场却都凄惨无比,无一人活过二十三岁且死相犹如八十老汉。 尽管许南烛心中好奇,却也不敢真正与这位妮子硬碰硬,看其面容芳华正茂、年芳不过二十、可在这美人皮下的具体年龄却也无从深究,估摸着都能当称的上一句‘大妈’了。 帆上剑康燕雪冷冷出言,讥讽道:“当年你看上了杨直,碍于身份不敢出手,如今这口气憋了这么多年不好受吧,可你若将心思打在他身上难道就不怕没那个命享受。” 童鸢脸色微寒,一板一眼的回复道:“有没有那个命享受我自己心里清楚的很,用不着你小子在一旁提点。尤其是你这种不知怜香惜玉还常常辣手摧花的铁心男,更是不会理解这风花雪月之美好。几年前窃灵珠一事,你将那小妮子扔在牢房可不正是咱们的司浑将军独享其美,听说事后司浑将军还送了你几本收集而来的秘典,好好的一个大美人便是被你们这样糟践,当真是浪费。” 许南烛脸上依旧挂着笑脸,似乎听得津津有味,相比之下反倒是司浑入座针碾,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惶恐,眼神故意躲闪不敢正视对首的少年。 抱着柳叶剑的白发男子中气十足,抬手打断两人谈话,沉声道:“今日司将军也乏了,还请殿下派人带我们去歇歇脚。” 许南烛淡笑着点点头,抬手将拇指与食指放进嘴里吹了一声哨子,便是有两名穿着道袍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许南烛轻声道:“带他们去客房休息,要好好待这些远道而来的贵客。” 暴雨停了,阴霾的天空隐约有阳光透过积云透射而出,许南烛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攥紧,眼眸中带着股凌厉狠色注视着司浑一行人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山路转角后良久才收回了视线。 姬如雪握着长弓缓步行至殿下身侧,道:“主公,有人已经偷偷潜入了武当山,先后派出了七名暗探均无一人回来。” 许南烛握着刀柄,惆怅叹息道:“敢大摇大摆正面与我对峙,自是留了后手。暗探全部撤回吧,没有必要再添伤亡了。” 浑身湿透的姬如雪肤如凝脂透着股红晕,如晨露打湿了山柿子在阳光透射下呈现出琥珀之色,她皱眉道:“主公,姬如雪斗胆请你回幽州。” 许南烛转头正视了她一眼,瞧着她那沉重肃严的脸色,笑问道:“对自己不自信?” 姬如雪蹙着眉想了想,便是道出了实情:“末将想要阻拦那黑衣人也失手了,此人武功应是极高,主公留下恐有风险。” 临行前祈年便是安排了二十六名暗侍交于许南烛调遣,这些人或许武功不是一流,但在打探情报追踪监视这方面却是个顶个的高手,居是连大宗师境界的高人也很难发现他们的行踪。 先后派出七人均无一人回归,应是遇了难,否则便是只要有一口气在他们都会想办法将所得的情报送回来。 更让许南烛没有想到的便是姬如雪也会失手,可见此人非同一般。 许南烛抬手就要一掌拍在红色漆柱上,但才刚拍下便敛回十之八九的力道,总算及时收手,这才没将红色漆柱拍断,即便如此,脸色仍旧阴沉得可以吓人。 许南烛走出凉亭,几个呼吸间,转身后已是云淡风轻,望向姬如雪微笑道:“我已知晓了,你退下吧。” 姬如雪本还想在劝慰几句,但是瞧着殿下喜怒无常的脸色心中不免有些畏惧,最终还是俯身拱手请辞,拖着那柄赤红色长弓顺着山路离去。 许南烛脸上的笑意凝固在了脸上,渐渐变淡消失,低声呢喃道:“退?哪里还有退路可言......” 话音未落便是察觉到远处山头上有人正在盯着自己,许南烛抬眸定眼望去,云雾缭绕视线不清。 雪山崖边,穿着蓑衣带斗笠的男子嘴角扬起一抹蛊然的笑意,他似乎也发现了许南烛正在往这边眺望,低声呢喃道:“披着羊皮的狼崽子,有多少人被他的外表所蒙骗?整件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小小年纪便是知晓暗藏锋芒,不愧是灵屠的外孙、李玄通的儿子。” 男人从腰中摸出一柄飞刀,以两指掷出,飞刀速度极快在天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破开云雾直冲而去。 许南烛正准备离开,突然一柄飞刀贴着脸颊飞掠而过,刺入身后红色漆柱之中,一缕青丝也随之飘荡落地。 此刻许南烛才确定自己的感觉并没有错,他再次抬眸朝着同一个方向眺望,可隔着云海与上雾什么都看不到,收回视线抬手将飞刀取下。 红色漆柱顿时龟裂出数十道如蜘蛛网般的裂纹,紧接着咔嚓一声竟整齐的断裂,断口如被人一刀劈开般整齐。 凉亭以三根红色漆柱支撑,如今断了一根便是有些摇摇欲坠坍塌的风险。 许南烛看着飞刀上刻着一个‘虎’字便是冷哼一声,将手中飞刀随意一扔,袖袍挥舞间那柄飞刀已重新刺入红色漆木中,直至许南烛行出百米距离,身后响起了坍塌坠地的响音。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六十八章、念经姑娘 清晨时分,许南烛独坐在玉泉院中聚精会神的瞧着手中的‘甲子录’,此书在天下文士眼中口碑颇高,但也不乏存在着许多争议,这无可厚非。 甲子录倒并非是饱含哲理政治类的书籍而是收录天下兵器给予排名,而偏偏写这本书的人则是一位无名之辈。 堂庙武将、江湖浪客反而对这兵器谱甲子录并没有太多关注,给予评价者大多都是读书人。 正所谓‘千古文人侠客梦’,虽然在文力、可在才思之上却有着极盛的锋芒,但在豪气一途上同样不逊色,可以称之为“书生剑气”,也就是侠客梦。 这不同于江湖上的快意恩仇,反而比的是岁月磨人心,在朝堂上谁磨过谁便是能够笑到最后,成为真正的赢家。 勾心斗角久了难免心生厌烦,向往江湖上的快意厮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豪爽,这是多少读书人心中所向往。 诸子百家齐鸣争放,独属儒家极盛却曾在‘公孙丑’籍中篆写下‘善养浩然之气’。 虽然墨家等学派也有“任侠”的习气,甚至比儒家更为突出,但从影响力来看,并不能和儒家相比。 作为屡受皇帝恩赏、人人羡慕不已的年少英才,本应有大好的前程最终却辞官还乡,如今已入中年的冯正回首瞻望皆是满腹经纶白发不第之苦,其苦不堪说,其愤不敢言。 读书人有“发愤著书”“不平则鸣”等说法,这似乎成为普遍的心里规律,一般来说,人在困境中会更加敏感,当忧思郁时不吐不快,唯有诉诸文字才能在现实与梦想中寻到平衡,冯正也不例外,可先后铸有‘苦寒论’‘东篱散集’等诸多书籍却不得赏识。 其中苦寒论中有一句‘古今来许多世家,无非积德;天地间第一大事,还是读书。’更有“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谯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 皇帝看过苦寒论后便是下令禁止冯正再提笔铸书,更是将他多年心血当众焚毁。 冯正后来才知晓,皇帝自小不爱读书,苦寒论所言便是有讥讽之韵味,其后写人生三境却无疑像是在鞭策皇帝,他自登基以来一事无成,更是触及了逆鳞。 自此被调往国子监给范进端茶倒水打杂,一晃便是二十五年,最好的年华已入逝水一般悄然没了踪迹。 许南烛将手中‘甲子录’扔在了石桌上,抬头眺望了一眼被朝阳染红的云霞,问道:“如今幽州当下局势你怎么看?” 冯正满是疲倦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意,这叫他该如何回答? 许南烛指了指石桌上的‘甲子录’笑道:“此书写的到是不错,可终归是错了,兵器再好若所用之人武艺不精又如何取人头颅?与其说是给兵器排名还不如说是给人排名,你们这些个文人只会锦上添花,敢挺身螳臂挡激流的又有几人?” 许南烛冷哼一声,将鸣鸿刀拔出刀鞘递到冯正面前,道:“我要你好好看看这柄刀,当年北蟒来犯这柄刀傲立雁门关谁人敢挡?它沾染过奸人的血、恶人的血、鹰犬的血、唯独没有沾染过百姓的血和你们这些读书人的血,这些你可还记得?” 冯正曾被威逼弹劾咒骂杨直与北玄王李玄通,可这些事情皆不是自愿,但事已至此却也不想过多解释,他坦然道:“记得,若殿下心中有怨便杀了我吧。” 许南烛笑眯眯道:“你的亲哥哥冯道明入了京,以此威胁你当眼线窥探情报实情,对否?” 冯正闭目点头,并没有刻意隐瞒而是等待脖间的刀落下,寻求解脱。 许南烛将鸣鸿刀收归于鞘,轻笑道:“你跋山涉水已是劳累,先回去休息吧。” 冯正睁开眼,眼眸流转间带着困惑,欲言又止。 许南烛知晓这位儒士心思,微笑道:“冯道明虽然傲气不假,却也不是缺心眼的鲁莽愚人,奉旨入京前便来找过我,与我做了笔交易保你性命。” 文人执笔谈雅那是世人眼中的高雅形象做派,能够提笔写一手锦绣文章更是能以笔杀人,比什么都狠。 冯道明自知此番入京会被扣押,便是早早跟许南烛做了交易,借用书信来往间探知璃阳王朝大小诸事,而许南烛便可借冯正之手传递一些真假参半的消息。 只是这老小子一直不开窍闷堵的很,这才被许南烛连夜传唤至武当山。 如今目地已经达到,许南烛倒也不想多与他多费口舌,挥袖示意离去。 冯正哑然,拂袖跨出两步便又再次折返了回来,或许是闷堵坏了便是开口敞开了心肺:“殿下如今坐拥幽州四十五万铁骑自然是威风凛凛,可军心不稳,民心亦有分歧。若不能解决当下之处境,那些个自诩璃阳民众的平民皆是京中眼线,而北玄子民虽然赤胆忠心但却也在担忧如今殿下麾下会有反心,这人心不笼统便会瞎琢磨,琢磨来琢磨去难免会生出祸端。一旦真正与璃阳开战,幽州这四十五万铁骑上了战场,京中那位只需一封安抚书昭告天下,这四十五万铁骑中会有多少人丢兵弃甲选择回乡呢?南部李林浦,西部董政,这两个难题迫使皇帝暂时无法向幽州伸手,可若时间一长,他们若看不到殿下付出的行动,便会退而求其次想要做第二个杨直,而殿下便是这块登高石,到时自不用皇帝煞费苦心围剿,董政便会一马当先踏平幽州取下殿下头颅以求封赏。” 许南烛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剑鞘,他这一番话便是早有想过,可眼下并无什么好办法,两国子民激冤颇深又岂能一嘴说服? 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许南烛更是比谁都明白的透彻,北玄为奴早已深入人心,璃阳子民对北玄军伍更是惧怕怨恨,可反之北玄子民又何尝不是? 起初许南烛便想将璃阳子民赶出幽州可这样一来,那些个军伍中人可愿? 许南烛轻笑道:“你觉得该当如何?” 冯正摇头道:“殿下这口怨气还没消尽?” 许南烛冷笑道:“许南烛何时是气量大度的人了?” 冯正盯着许南烛面容,沉声道:“殿下想要收拢人心需要做三件事,爱民、养民、亲民、以此三条奉行即可。” 许南烛哈哈笑道:“此谋虽好,但需持之以恒如养玉般慢慢温润滋养戒急戒躁才能得上好佳玉,可如今可还来得及?” 冯正无奈笑道:“殿下救治景城流民开仓放粮已打下根基,如今便是欠缺了一把火,这团火可焚烧人心中的芥蒂,如宝剑重塑敲打凝聚成一块精铁,到时殿下便可铸其锋芒。” 背对着冯正的许南烛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笑骂道:“冯正啊冯正,都说持刀者无心,依我看执笔者却是比持刀者更是要无心。你这身迂腐书生意气啊,最是要不得。当年冯道明可是比你圆滑了许多。 这些天憋着一口气的冯正心情豁然开朗,仿佛这几日跋山涉水的疲劳均是一扫而空。瞧殿下面容神色显然已是心中有数,跟明白人讲话自是不需说破,一点既透,拱手俯身请辞夺步离去。 在一旁等候多时的李婉儿抱着青锋剑迈着莲花微步缓缓走来,方才两人的谈话她是一字不落听在了耳内,倘若探听细作便是早已经没了性命。 此刻她穿着上官云雀的青衫衣物,居是比她之前所穿的衣裳要袒露很多再加上大小不是很合适,衣衫总会从香肩上滑落。 未经人事的李婉儿脸颊上浮现出一丝红晕,双臂紧绷着生怕衣衫滑落便宜了眼前这混蛋。 许南烛眯眼瞧着这小妮子生长的越发水灵漂亮,轻笑道:“入了桃谷多年武功没精进多少,偷听的本事倒是见长啊,这以前是装睡,现在都不避讳人了?” 出桃谷寻许南烛,一路探听食不果腹,差点沦落到去讨饭的境地。再次见面,本想着说些个感人肺腑的话语然后顺水推舟般向他道个歉,可一听这话便是又想挥剑在这混蛋身上刺几十个窟窿了。 许南烛眸子亮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冷淡,将怀中那本‘竹牛剑法’抛给了李婉儿,道:“念书给我听听。” 接过‘竹牛剑法’将头躲在那本秘籍后面,小声嘀咕道:“我不想学剑了。” 许南烛对此只是置之一笑,坐在躺椅上轻轻晃动,闭着眼睛等待着小妮子读书。 这李婉儿的声音带着一股软糯味道,倒是与‘竹牛剑法’里面的剑式十分不贴切,听着总是缺少点韵味,反而不如上官云雀那般有感觉,光是听着便是感觉这剑招都顿时软绵无力,睁开双眸看了眼捧着书如念经文催眠的李婉儿,重重叹了一口气。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六十九章、剑阁 李婉儿每念一段便是要瞥一眼许南烛,可这晦涩难懂的剑谱居是有些深奥,本就不是个耐心好的,若不是家中出了变故,她更不想触及武道一途。这以往便是对面前少年尖酸刻薄,自是没有体验过风餐露宿,可自从离开武当后,风里来雨里去,原本精致讲究的人,最后也变得如他这般很不讲究了。 李婉儿问道:“还要继续嘛?” 许南烛缓缓起身抻了个懒腰,抬手将腰中刀剑摆正,抚平褶皱衣角,这才笑道:“你不当和尚可惜了。” 这和尚念经最为枯燥,许南烛曾在幼年时跟舅妈去礼佛,当时便是听着诵经声鼾睡了过去,本是再普通不过的文字,自他们口中念出仿佛多了种特殊能力可将人的精气神抽干,困意与疲倦悄然鱼贯而出,使人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想,而这李婉儿便是与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李婉儿被郁闷得无以复加,加重语气道:“等你翘辫子了,本姑娘指定帮你念诵往生经。” 许南烛嗤笑道:“看吧,我就说你嘴皮子功夫最了不得,去当和尚准没错。” 李婉儿重新捧起那本读了没有几千字的‘竹牛剑’谱,道:“去当和尚便不能杀生,别忘了你的命是我的,我杀得,旁人杀不得,这是两码事。” 许南烛摇了摇头,无奈笑道“这本竹牛剑法是青牛道倾其一生所著,你想杀我,那就好好学,要是晚了被人捷足先登,到时候你也好替我报仇不是。” 李婉儿翻书的动作一顿,抬头正视了一眼,便是继续低头看书。 一只白雕盘旋上空发出阵阵啼鸣,许南烛抬头眺望了一眼,将拇指与食指放进嘴中吹了个响哨。 白雕展翅飞落在许南烛左臂上,一双如琥珀色的眼睛既危险又迷人。 将绑在鹰腿上的竹筒拆下,取出密信拆开,目光在每一个字上停留几秒便略过,待看完后便是亲手将其撕碎扔进了茶杯中。 昨天掷飞刀差点伤了许南烛的神秘人身份终于是有了眉目,燕十八取自十八柄飞刀之雅称,并非真实名字。他每次出手杀人便是要以飞刀问帖,刀柄雕刻奇珍异兽代表着所杀之人在他心中的地位,以龙头虎身狗尾来衡量一人的轻重。此人身份有些神秘,居是连璃阳皇帝都要对他敬畏三分,而在他身后居说还有一位大人物的存在,其中真假倒是值得推敲揣测。 许南烛抬手拍了拍白雕胸脯,左臂一振,便是朝着天空振翅飞了出去。 此白雕乃是真正的雪域霸主,居是比寻常鹰隼还要大一些,当年因为受伤而坠落在剑坪被许南烛捡到,若不是李清风阻拦怕是现在只剩下一簇鹰毛和零散的骨头了。 它倒也十分通人性,每年都会抓几只雪兔放在剑坪上护着,除李清风外便是无人能够近身。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许南烛便是对这畜生心生不满,怎么说也是他捡回来的,尽管本意是熬制一锅肉汤解馋,可好歹也算是顺水推舟救下了它不是? 当看到白雕抓到的肥美雪兔便是忍不住出了手,可哪知这畜生异常凶悍,结果便是被啄了个满头包,屁股也是被两只鹰爪给抓透,至今还留下了难以消除的伤疤,甚是不雅观。 收回思绪,抬头了眼天色,暴雨过后,天幕上卷云万里,似乎是被这狂风骤雨所摧残了,但也不失为一幅奇景。 许南烛瞥了眼佯装专心看书的李婉儿,道了句:“随我去见个人。” 藏剑阁坐落在秦川之巅,山高气候变化无常,积雪厚冰使得原本崎岖山路更是难走,稍有不慎便是坠入万丈悬崖,生死难料。 许南烛故意放缓了脚步,瞧着身后有些怯懦的李婉儿便是有些不自觉扬起了唇角。 攀云梯共有台阶三万两千步,从底下往上眺望便是犹如一根笔直的树干直上直下,只有登上山巅后才能真正知晓,这上山之路虽然陡峭,但比起这下山反而要好走了不知多少倍。 好不容易爬上了山巅,这李婉儿早已经累的面红耳赤,怀中还抱着青锋剑与那本竹牛剑谱,左手握拳轻轻捶打大腿,有些哀怨的抬头看向许南烛,轻声问道:“走不动了。” 许南烛翻了个白眼,弯腰将这小妮子抱进怀里,大步朝着藏剑阁内院走去,这便走还便说道:“思巧这小妮子一心想要当个侠女,英姿飒爽好不气派,可哪知这所谓的江湖儿女行走江湖,屁股在马背上颠簸,难免失去了圆润光滑走了样,这葱纤玉手更是磨出了茧子,不耐看,更不耐摸啊!” 李婉儿抱着青锋剑的双手紧了几分,眼角余光有意无意的瞥见虎口老茧,这些小动作许南烛看在眼里,便是轻笑一声不再言语。 李婉儿蹙眉,问道:“你摸过?” 许南烛故意将怀中小妮子颠了颠,双手暗暗用力,感慨道:“比在净悟山上时扁了不少,水蜜桃如今成了碾磨石喽!” 李婉儿羞愤瞪了他一眼,心中恨不得立刻拔剑刺他几百个窟窿,将脑袋埋藏在竹牛剑谱后面,还故意扭动身躯以示不满。 “江老头你就吹吧,就你那三流剑法也好意思拿的出手,不要脸,我呸,我唾弃你,瞧不起你。” “白毛风,你个老小子莫不是想要单挑啊?” “单挑就单挑,莫不成我还怕你类?” “你想要跟我单挑,你还不够资格,我还偏偏就不跟你打了。” “我呸!” “我呸!” 刚跨入藏经阁便是瞧着,两个年过七十的老头站在院中互相吐着口水,那场面别提多埋汰了。 李婉儿从许南烛怀中下来,小声嘀咕了句:“这俩老头,你认识?” 这刚想风紧扯呼的许南烛便是被这俩老头齐刷刷的给盯上了,还未来得及跨出门槛便是被两人架着进了院。 这老江头和白毛风居是武当藏剑阁的镇守长老,因为犯过错所以被罚看守藏剑阁寸步不能离,自十一岁上武当山,其后九年中有多半时间在跟这两个臭老头打交道,零零散散也听这俩酒后说起过一些往事,但言语中大多都是对武当的不满。 可若追其缘由,许南烛自是不知晓,李清风也并未向他透露过一些过往故事,反而秉持着你问我装傻的原则,这一来二去,倒也是失去了耐心和兴趣。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七十章、饭不能吃 白毛风抬脚去踢老江头,两人以腿法相搏,可夹在两人中间的许南烛却讨不到半分便宜。这两人完全将他当成了木桩,横踢插腿,只能任其摆弄挣脱不开。 老江头压制住白毛风攻来的腿,两人对轰一掌,借着这个力道欲要将许南烛拽到身边。这白毛风哪里是个认输的主,见阻拦是来不及了,便是直接另辟捷径横踢一脚踹在了许南烛屁股上。 李婉儿便是瞧见许南烛如断线的风筝直接飞扑了出去,重重趴在了地上。 老江头把手中的鞋一扔,笑得手舞足蹈,笑完指着白毛风骂了句:“瓜皮!” 白毛风的脸色一阵青儿,一阵红儿,偏偏两人武功不分伯仲谁也奈何不了谁,只得骂道:“笑个屁,你这嘴里还有几颗牙?我告诉你,等你死了,我天天去你坟头上跺脚,让你下去了也不安生....我呸!” 老江头还在张狂的大笑,白毛风终于忍不住了,吼道:“在笑,爷爷把你仅存的几颗牙都给你敲碎喽!” 老江头立刻收起了笑脸,一副愤怒的样子:“你说什么?来来来,单挑。” 白毛风不怒反而讪讪笑道:“你别瞪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想单挑行啊,等吃饱喝足了,让许小子做个见证。” 李婉儿搀扶着许南烛,白毛风这一脚倒是不重,落地可是摔了个结结实实。 老江头背负着手来到两人面前,瞧着李婉儿一副警惕模样倒也并不在意,目光落在许南烛身上轻笑道:“南烛啊,这鳖孙对你出手,待会我帮你教训他。后院地窖里我还藏了些竹笋与兔肉,你做饭的手艺不孬,看着弄一弄吧。” 李婉儿有些愤怒道:“他都这样了,你还让他做饭?” 老江头笑呵呵的正视了她一眼,莫名其妙的道了句:“这大姑娘比俊后生养眼,你要不当额徒弟吧。” 白毛风瞧着老江头那猥琐样,便是不想让他称心如意,凡是他想做的事便要对着干,谁输那谁就是孙子,于是乎便是满脸慈祥走到李婉儿身侧,道:“你别听这老头胡咧咧,他那三流剑法你学了也是白瞎,不如跟我学吧。” 这许南烛心中感慨万千,当年求这俩糟老头子习个一招半式,那是说破了天都没顶个屁用,反倒婉儿小妮成了他们眼中的香饽饽。 谁知这李婉儿撇嘴轻轻摇头道:“不学。” 俩老头儿愣了一下,不怒反喜,哈哈大笑。 人比人气死人,他们对许南烛始终板着臭脸,到了李婉儿这边就是一副慈眉善目的嘴脸。 有些多余的许南烛便是独自捂着腰坐在了一旁躺椅上,胸口憋闷的那口气也吐了出来,除了浑身有些酸麻痛感外倒也并没有什么大事。 老江头问道:“小丫头,跟随老夫学点真本事,如何?” 李婉儿竟再次毫不犹豫道:“学什么学!” 这老江头纳闷道:“为啥不学?当年求老夫收徒弟的笨蛋,可以从长安一路排到北海。” 白毛风挑了下稀疏眉头,“哈哈,小丫头有眼力,他就是嘴皮子厉害些,跟他学没什么大出息。要不老夫教你点真功夫,虽说不能以剑开天门,但也可一剑力当百万师啊。” 李婉儿怒道:“说了不学便是不学,既然那么多人求着拜你们为师,也不缺我一人。” 老江头捧腹大笑,几乎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 这白毛风没好气怒瞪了一眼老江头,神秘兮兮道:“小丫头,你可知老夫是谁?” 李婉儿一脸平静道:“我管你是谁?” 白毛风揉了揉下巴,便是无奈摇了摇头。他这一辈子没收过徒弟也未曾求过人半分,可如今好不容易有个看上了眼的却是瞧不上自个。 老江头瞧着白毛风吃了瘪,将心里的小心思放了放,收徒弟一事不着急,反正他跟许小子认识,有的是机会。 白毛风抬头看了眼天色,临近下午,这山巅积雪还未扫完便是侧头看向许南烛,道:“记得把饭做好,不要忘了额的鸡蛋。” 待这俩老头离去,许南烛有些无奈的叹息,本意是想询问这俩老东西对那燕十八了解多少,结果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当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李婉儿走到许南烛身旁,抬腿踢了踢他的脚踝,有点怒其不争的意思,约莫是愤懑于自己的头号敌人如此不济,恶狠狠道:“你就不知还手,摔趴在地上不敢言语,不怕被人笑话!” 许南烛哑然道:“要不然还跟这俩老怪物打一架?” 李婉儿恨恨道:“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打不打就是另外一回事!” 老江头捧着一些堆积灰尘的书籍走了出来,用鸡毛掸子将灰尘扫干净,笑道:“小丫头,你这就不晓得了,你面前这小子武功平平,心思肚肠却是了得,若不然这小子怕是早已经性命不保了,瞧着人畜无害实则奸滑的很。内廷那位小皇帝不是也被他欺骗了多年,他心思藏的太深了,你跟他不合适。” 许南烛置若罔闻。 李婉儿若有所思。 江老头一语道破天机,“小丫头,要比心机,你这辈子都不会是这阴险家伙的对手了。若是愿意跟老夫习点功夫,还是有希望一较高下的,只要他不曾真切摸到天玉心经门槛,你一样可以一剑破之。” 说话间斜眼看着腰中刀剑,笑道:“瞧见没,这小子习惯左手剑,狡猾得很。” 许南烛笑着,握着剑柄的手松开起身,缓缓道:“做饭,等着你们吃饱喝足了,乐呵看戏。” 山巅之上这火炉便是不好使,尤其是这饭更煮不熟,那米饭不知煮成了稀饭,还是干饭,反正是夹生的,炒肉片就跟抄肉块似的,压根就炒不熟,还有那原本白生生的脆萝卜,倒还好,就是被李婉儿切成乱七八糟的样子,煮了一锅白水汤。 老江头回来面对着这一桌子饭菜,脸在抽筋,而白毛风夹起一块灰糊糊的东西问许南烛:“这是啥嘞?” “鸡蛋,呵呵,你不是最爱吃鸡蛋。”许南烛在一旁幸灾乐祸。 这李婉儿做饭的手艺居是比在净悟山时精进了不少,至少现在还勉强能够下咽。 白毛风不动声色的把鸡蛋放进盘子,然后转身去拿了一根木棍,对着许南烛就吼道:“额打不死你!额容易嘛额,为了这几个破鸡蛋花费了不少心思,你竟然给额弄成这样.....” 许南烛喊了一声:“娘类!”就冲了出去,他毫不怀疑白毛风的木棍会落在他的身上。 而白毛风则毫不犹豫提着木棍就追了上去。 江老头很淡定,开始东翻西找起来,李婉儿蹙眉道:“饭是我做的.....若吃不下,我重新再弄?” “嗯,你去给那老头儿清水煮几个鸡蛋。”江老头依旧很淡定,还在埋头找东西。 李婉儿疑惑问道:“让我煮鸡蛋,干嘛要东翻西找的?” 江老头从一个木箱子里找出一柄木剑,道:“趁手的家伙让白毛风拿去了,我得重新找一样。” 握着木剑的手掂量了两下还颇有几分份量,江老头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跟阵风似的就冲了出去,那粗鸭嗓音在院中响起:“老子的肉,肉不贵啊?” 待李婉儿重新将鸡蛋煮好端上餐桌,两老头簇拥着许南烛走进了门,除了头发有些乱糟糟外倒是没看出受过啥虐待。 这许南烛心里也是苦闷,菜是李婉儿做的,结果一个个皆是找他的麻烦。 老江头将仅存的半只雪兔递到他手里,骂道:“再弄不好,小心额手中的木剑。” 白毛风瞧着煮熟了的鸡蛋,不顾烫便是一口气吃了俩,咂摸着嘴道:“行嘞,这事也不能全怪许小子。” 许南烛有些埋怨的瞥了两人一眼,这一唱一和倒是会来事,完全将婉儿小妮的过错一笔带过,剩下的尽数都是推搡在了自己身上。 拎着半只雪兔便是出了门,等架起篝火将兔肉烤熟已经半个小时过去了,直至将烤好的兔肉端上餐桌,却是瞧见两个老家伙雄唱雌合的还惦记着收徒弟这件事。 李婉儿有些不厌其烦,简单吃了些腌制的竹笋便是没什么胃口索性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俩老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依旧置之不理。 许南烛刚坐下还未拿起筷子,这老江头便是一把扯过烤兔肉咬了一大口,咂摸了一下其中滋味,挑剔道:“辣子少些,味道淡了。” 许南烛将筷子放在桌案上,淡淡的说了句:“行了,这饭是很糟糕啊,我都吃不下去,倒了得了。” 说话间,许南烛就抢过了白毛风的鸡蛋,夺过老江头的烤兔肉,作势就要扔。 白毛风立刻拦住他,赶忙道:“别,别,这鸡蛋可不好弄,别糟践粮食啊。” 老江头恬着脸道:“这雪兔可不好抓,我这是跟人家拿物件换的,就指望着这兔肉解馋呢,咱有什么事情好商量。” 许南烛哼哼冷笑道:“那你们到是说说,燕十八究竟何许人也,若是讲不清楚,呵呵....” “好了,好了,服了你了,坐下来吃饭。”老江头服软了,他跟白毛风那是懒得惊天动地,自己做饭?还不如杀了他们。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七十一章、一剑破十八柄神符 江老头沉寂了下来,将半只烤雪兔以掌为刃一分为二,取下那块完整的递到许南烛面前,眼角余光却是瞥了眼婉儿小妮一眼,见她脸上没啥神色不由叹息着道:“要说这燕十八就不得不提那两袖青牛以竹气入道的牛青山了,当年这小子傲气的很,这刀光剑影中谁又真的肯服软啊。百兵谱甲子录,风云榜,那是惹得各路英雄尽折腰啊。先不说这家伙与桃谷的恩怨情仇,单说这燕十八就与这牛青山有着一段渊源。” 白毛风将鸡蛋旋转于食指间,左手以指为剑将蛋壳剥离,咬了一口鸡蛋便是接话道:“燕十八,以飞刀拜帖,龙头虎身狗尾为记,十八柄神符更是出神入化,但凡有些名气的本事人脾气多少都会有些古怪。牛青山外号青牛道而在江湖堂庙中更有另一个别称‘青牛山’,因骑着一头青牛,这脾气如牛般如出一辙而得名。具体的细节记不清了,但牛青山与燕十八曾有过一战,牛青山以一剑破去十八柄神符,自那后这燕十八便是不知所踪。不过这些年待在药王谷的牛青山为了救治一女子煞费苦心,现在若是与那燕十八再战恐怕已不是对手。” 许南烛若有所思:“哦?” 老江头梗着脖子,没好气的朝着白毛风呸了一口肉末,骂道:“呸,少搁那乱吹捧,就算牛青山实力只有巅峰时期的六七成,可若说要战不过那燕十八纯属胡扯!你不要忘了,当年风云榜首的吕老祖可是对着青牛道的评价颇高,尽管是东方宇轩那小子在他面前敢托大否?” 李婉儿自是听的云里雾里,前因后果自是不明,可明显能够听出这俩老头对牛青山带着一股敬佩的韵味,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怀中竹牛剑谱,目光看向许南烛时也柔和了不少。 白毛风抄起桌面上的鸡蛋皮不甘示弱的丢掷在老江头脸上,瓮声瓮气道:“江昆老儿,你皮痒了是不?人家东方宇轩好歹也是一脚跨过半仙之境的人,牛青山光是为了护那女子便是损了根基,再加上这些年强行续命逆天而行,又能剩下多少功力?现在莫说燕十八他打不过,便是我出手也能取下他的头颅,你心里仰慕他,视他为榜样,这点破事你以为我不知晓?” 老江头起身左脚踩在椅子上,伸出食指一边抖,一边骂道:“我呸,我视他为偶像咋滴啦,总比你这老小子强,那方乾不还是败给了东方宇轩,到现在面都不敢露,成了缩头乌龟了。牛青山不是比他高了一个大山头?还什么以剑入刀,你比我又强到哪里去?容七赴死,这牛青山赶赴云之城将其带回,那东方宇轩敢拦否?” 瞧着这俩老头越说越激动,许南烛便是往后撤了撤,生怕殃及池鱼。 李婉儿更是被这俩老家伙给逗笑了,光傻乐呵着看戏完全没有一点危机感。 老江头抄起那盘萝卜便是直接朝着白毛风泼了过去,白毛风用筷子横扫一挥,便是尽数撇到了婉儿小妮的脸上。 许南烛赶忙起身跑到了门口站定,咬了一口烤兔肉继续乐呵的看戏。 老江头和白毛风一但在餐桌上吵了架必定是要动手的,丢掷饭菜、掀桌子这种小娃娃打架的把戏自然没啥好看的,可这都是前菜,重头戏自然是在后面,现在只需要等。 一桌子饭菜散落一地,盘子摔的咣咣响,幸好这盘子都是木质的,洗一洗倒还能接着用,可那被掀翻的桌子却是直接少了两根腿,桌面更是被拍出了一个巴掌印,已经没什么修补的必要了。 李婉儿委屈的走到门口,愤恨的跺了跺脚。 许南烛定眼一瞧,这小妮子头顶挂着那酸笋坛,一身酸水味道冲鼻,脸上还挂着几颗品相不错的酸笋,抬手取下一颗咬了一口,道:“乐极生悲了吧,让你离这俩老头远点,你不听啊!” 李婉儿将头顶的酸坛取下,狠狠朝着地上一甩,便是哐当一声,摔了个七零八碎。 两个老头停下了争吵,目光齐齐落在满脸羞愤的婉儿小妮身上。 老江头佯装无辜,慈眉善目的开口问道:“丫头,这酸笋再好吃可也不能这样吃啊?” 白毛风脸皮居是比老江头还要厚,反倒是大气道:“你要爱吃,后院还有不少,我让许小子给你多带些。” 许南烛憋了个大红脸,偷偷朝着这俩老家伙竖起了个大拇指。 李婉儿深吸了口气,拽着许南烛就朝着门外走。 目送两人离开前院,这两老头四目相对,怒瞪冷哼一声,一拍两散。 回到玉泉院时,太阳已经落山了。 婉儿小妮将竹牛剑谱丢掷给许南烛便是要去洗澡,虽说这剑谱纸张经过特殊处理但那股子酸笋味可谓是异常浓郁。 毕竟是一坛子的精华啊,尽数全被婉儿小妮给吸收了,估摸这会也算是腌制入味了,再怎么洗没个六七日也抿去不了那一股子酸味。 回到房间将那本酸笋味的竹牛剑谱随手丢到桌子上,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这一来一回破费心神。 春芽和夏荷两人前后脚挨着走了进来,将火炉弄旺一些,室内的温度也渐渐暖和了不少。 夏荷毕竟在军伍中待惯了,伺候人的活自然显得有些蹑手蹑脚,端着盆热水走到许南烛面前跪俯下身子便去帮殿下拖鞋。 许南烛配合着抬起脚,可这小妮子好几次都脱不下来,最后无奈便是亲自上手。 夏荷抿着唇不发一言,似乎在自责但,反倒是春芽到是比她活泼一些,脸上总是挂着一副令人心情愉悦的笑容。 许南烛靠在椅子上,双脚浸泡在热水里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春芽朝着夏荷使了个眼色,而她便是绕到殿下身后揉捏起了肩膀,手法力道拿捏适中。 夏荷便是俯身帮殿下洗着脚,揉捏着脚踝几处穴位。 许南烛满脸享受,没过多久鼾声便是响了起来。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七十二章、云著水 山川溪流,落叶归根,居是连蓝脸短金毛色的猴子也耐不住这山中酷寒,从高山迁居低洼处,它们在枝权间荡来跳去,渴了便口尾相衔一线饮水于绝壁下。这与峨眉山洗象池的猴子不同,成群的猴子过于精灵,在耳濡目染中沾染了俗气。 人们钟爱武当灵猴,返璞归于自然,如仙家宠物自带一股灵气,水波灵动的眼睛即使口不能言人语却能够表达出更加细腻的情感。 竹屋简陋但整洁,屋内的气温与外界相比宛如两个世界。青牛道此刻坐在床边认真擦拭着女子白净的玉手,她的手软糯似无骨。 躺在床上的女子面色红润,一双美眸紧闭,看上去跟睡着了一样。唯有青牛道知晓她已经沉睡了整整百年之久,若不是凭借内力深厚再加上求得武当千年雪灵芝当药引续命,她或许早已经离开了人世。 握着她的手抚上脸颊,青牛道低语着:“青儿,我等了你三百年,你什么时候才能睁开眼再看看我。” 此女何许人也,居然能够让青牛道黯然神伤,泪眼婆娑? 原来这其中也不乏一段荡气回肠的感情,秋叶青,秋水剑家的独苗。 当年春秋九国争雄,秋水剑家便是第一个支持北玄王的世家,可当时的北玄只是一个小国,九国雄争、铁蹄踏地如惊雷,漫山遍野入目皆红秋,小国想要在打压下崛起谈何容易,也没有人会真正傻到去依附一个小国。 那时青牛道一心只为证剑,从江湖风云榜第一百名末尾开始挑战,仅仅过了三年时间便是一跃成为前十,入了一流高手行列。 吕祖洞宾与他算的上是挚友,曾规劝青牛道;“什么时候你的剑不是为了夺命而出,才能真正悟到那武道的极境。” 习武之人难免心中会有傲气,而当时的青牛道更是有着孤芳不自赏的孤傲,吕祖洞宾的话他参悟了五百年始终参悟不透,而这一年便是他放开手脚想要向天下证明他的剑道已入极境。 秋水剑家,秋景山乃是风云榜上第七的高手,以剑止水断江扬名天下。 青牛道寻上门发起挑战,而这一战却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秋景山与他一战身受重伤,没过几日便是含恨西北,而秋叶青深知父亲心中执念,便是一路跟随青牛道向他发起挑战。 前后一百七十六次,没有一次能够赢那青牛道,自而得‘输青姑娘’之称。 可尽管这样,秋叶青依旧不肯离去,只是很平淡道:“什么时候能够胜了你,我自会离开。” 青牛道只觉的她是一个麻烦,可时间一长便是习惯了这样的日子,除了每日比武,这秋叶青也会包揽做饭的活计,两人相处也算是融洽。 可好景不长,秋水剑家被仇人寻上了门,一夜之间在江湖上除了名。 秋叶青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次留下了眼泪,她哭了很久,待到再次起身时便是毅然决然的朝着家的方向走。 青牛道不放心便是一路跟随,可尽管再小心仍旧是出了意外。 等到青牛道赶回来时,秋叶青已经身中剧毒奄奄一息,这一刻他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 秋叶青很坦然的笑道:“这下我不会再跟着你了,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不用再管我这烦人精了......” 青牛道只是觉得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心中似是被针扎般的疼,在这一刻他彻底愤怒了,可当他握起剑时却被她的手包裹住,虚弱道:“不要在报仇了,仇恨的种子一旦撒下是没有尽头的,我不想再去破坏另一个美满的家庭,你抱抱我好嘛。” 天下间诸事唯一剑不能破之,而在这一刻,青牛道也彻底顿悟,若想要入那武道极境,出剑便是为了救人而不是杀人,可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秋叶青第一次袒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良人是你,仇人亦是你,倘若有来世我想换个方式与你相遇而不是像今世这般的无奈。” 青牛道慢慢收回思绪,那一幕任由时间冲刷到现在仍旧刻骨,整整三百年,他寻了无数办法才保留她一丝生机。 来世?他要的是今生今世白头偕老,而不是虚无缥缈的来世。 他耗费整整五百年功德只为保秋叶青不死,自此荒废剑道入了药王谷寻求救治之法。 青牛道所做有违天道,自是受到天道制衡,可他完全不在乎,修为不进反退只有巅峰时期的六成,可尽管这样也只能是保留秋叶青一口生气不出,倘若取下眉间一针她或许能够彻底活过来与他说说话,但那时便也是她的死期。 抬手轻轻抚摸过她略带几分凉意的侧脸,青牛道叹息着,“有些事情必须得我去做,今生不能与其白首,那么下辈子你可愿意等我?” ------------------------------------- 武当山寂寥夜幕下,在那灯火阑珊处,由子路注视着满天星辰,明日的继承天师大典一过,她便是武当新任掌门。 下山游历七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让她感触颇多,可如今要一肩之却有些茫然,先辈们的离去太过仓促,这些后辈还没有坐好迎接暴风雨的准备。 皓月之下,一股凄凉感攀附上心头。 但此刻她亦是没有任何退路,师傅在天上看着,师兄弟们则在她身后支撑着,当退否? 许南烛瞧着师姐孤寂背影,迈步走上前,轻声道:“师姐不必多虑,只要我许南烛有一息尚存,便不会让任何人破坏天师典礼。你若担心天下口诛笔伐,那我便学一次外公,一巴掌扇掉他们的牙齿,若有人拔剑相向,我便率四十五万铁骑,骑马踏一次江湖,哪里有反声我便杀到哪里,等吃够了苦头便没人再敢多言语一句。” 由子路轻笑摇头,仰头注视着一颗闪烁的星星,道:“有你在我自是不必担心,可这也是我担心你的地方,所盼有期虽苦却能归,而如今的你可还有归期可言?” 许南烛笑道:“说句心里话,自北玄国破,这天下便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虽在武当可受过的辱骂却不少于杨直那老混蛋。如今他一死,这天下更是将他生前的骂名转嫁给了我,即使我不是个恶人如今也成了天下知晓的小灵屠,一个个盼着我死却又想让我死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可谁还曾记得山上那个少年本心是善呢?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错,哪怕是屈服忍辱,只要是活着便是如一块石头随意让人践踏踢开,到头来无非是丢了尊严失了性命。师傅在我面前逞一回英雄实则在告诉我宁可站着生也不想看着我跪着死,老容奔赴死地也是想告诉我,他风紧扯呼了一辈子,整日借酒消愁,可酒总有醒的时候,那时仍旧逃不过现实,与其知道不可为,倒不如搏一搏或许便是由死而生了呢?再说说这杨直老混蛋,他若不肯求死这天下又有几人能杀的了他,他只是为了我,不想让我心中有所顾忌,能够放开手脚在这大争之世中谋求一条生路,可以活的堂堂正正,做一回真实的自己。” 由子路侧头看向师弟,抬手轻拍他的肩膀,道:“师傅最疼爱的人便是你,如今你能够撑起一片天,便是没有辜负他们的一片苦心,他们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知晓师姐是在安慰自己,可如今亲人如仇,便是李清风与老容也相继离去,心中欢喜悲痛想要找人倾诉却发现已无人可诉说的悲凉。 但这些许南烛便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脑海中不断询问自己,还记得初衷嘛? 因一愤恨而下山,却因身份遭人嫌。一百零八命为帖,恳请殿下下仙山。 他最在乎的无非是人命,可到头来却依然无法阻止执刀者的屠戮。 丝雨入尘云著水,世人几人不湿襟。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七十三章、匹夫一怒当如何 梅树傲然绝尘,发于三九严寒,长于断桥荒村,没有栀子香的浓郁热烈,也没有桂花香馥郁甜美,只是淡淡的,有三九寒雪的清凉。 秋色未过,雪落满山。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雪绒飞絮遮天蔽日,似大串小串珠帘倾斜而下。 武当剑坪此刻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严肃,将覆盖在地面上的雪花清扫干净,靠近观云台最佳位置摆放了一个木桌,桌面上放置一些水果贡品。 呼啸山风席卷剑坪积雪与天幕落下的雪绒飞絮打着旋,自有一股仙境之震撼感。 许南烛身披重甲,黑色披风随风遥拽发出如虎啸般声响。 岳斌与姬如雪站在身后两侧,唯有李婉儿敢于殿下并排而站。 许南烛感慨道:“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入冬,两处相思同淋雪,今生也算共白头。” 李婉儿抬手接下一片雪绒于掌心,问道:“你想她了?” 许南烛侧身正视瞧着,雪洛满头将黑发青丝染白,白龙吐息般的结晶,便是连那眉毛也变成了白色。 李婉儿握着青锋剑的手紧了几分,她抿着唇,道:“你知道我在说谁,没必要藏着掖着,不想说便算了。” 瞧着她生气闷堵的模样,许南烛嘴角微微上翘扬起了些许笑意,跳脱道:“每个人都生活在各自的过去中,认识一个人只需要三两句话的时间,去喜欢一个人或许也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可到最后,却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忘记一个人......” 雪落白头已算白首,这是玄竹小妮曾问许南烛的一句话。 只可惜眼望玉宇,心悬虚空,魄尽苍穹。飞鸟过尽,画卷已空,伊人未归,冰雪残阳。 雪花掌心消融,微凉入骨被风一吹更深。 何居言着蓝色大襟,长及腿腕,袖宽一尺八寸以上,袖长随身。褪去了往日闲散姿态,眉宇间生出了几分灵韵。 两人对望一眼,便是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 许南烛左手握着刀柄转身朝着武当山门而去,岳斌与姬如雪跟随其后,本还想观看武当继承天师大典的李婉儿略带遗憾的蹙着眉转身,一路小跑跟上,与殿下并肩而行。 由子路站在高台上注视着师弟离开的背影,心中不免有些疼惜,以往总是由子路袒护许南烛,如今师弟挡在她身前便是有些不忍。 武当山门前,许南烛走到虎甲军前,注视着人头攒动的黑骑军。 姬如雪俯身上前跨出一小步,在殿下耳畔低语:“主公,顾南征暗兵已经布好,只要你一声命下,这些草包一个都跑不了。” 许南烛轻轻点头以示明了,他往前跨出一步,居高临下朝着黑骑军两位副将领喊道:“洛阳门前被你们嘲讽莽夫也,可如今想问一句,我这匹夫一怒该当如何啊?” 忠勇眼眸如鹰,双锤横在马背上,观出此子来者不善,道:“王爷多虑了,此来武当乃是皇命在身,我等陪同司浑将军前来为武当送上些许心意,仅此而已。” 赵锐对此嗤之以鼻,拎着一柄画戟闲散傲慢,眼眸中皆是对许南烛浓浓不屑,阴阳怪气道:“北玄余孽入了璃阳为官,如今你是臣,岂敢不听君命?” 岳斌一怒便是单膝跪地请命道:“主公,待我前去取下这嚣张小儿的头颅。” 许南烛摆手作罢,抬头看了眼湛蓝的天空,风雪渐小,他这才轻声道:“割狗焉用宰牛刀?” 李婉儿在一旁掩唇轻笑,自是知许南烛在嘴上从未吃过亏。 赵锐不顾忠勇劝阻,双腿一夹马腹冲刺而出,怒道:“让你瞧瞧爷爷手中画戟的厉害!” 忠勇骑马正欲将其阻拦下,可忽然在其身后冲出一队重甲骁骑,顾南征一马当先拎着戟刀冲杀而出。 岳斌拎盾直冲赵锐而去,将盾托于身前以一人之力将飞奔而来的马儿撞停,战马嘶鸣音未断便是被岳斌一拳轰倒在地。 赵锐面露惊恐往前狼狈的翻滚了一段距离,这才避免被战马压在躯下。 岳斌气势如下山猛虎,笑道:“无知鼠辈,我乃虎甲营统领你岳斌爷爷是也,若想杀主公便要踏着我尸体而过,让我瞧瞧尔等有何能耐,呀,嘿!” 沉重无比的黑盾狠狠朝着他脑袋猛砸而下。 赵锐赶忙将画戟横档,双臂顿时一弯,画戟贴附胸前嘴角溢出鲜血。 岳斌常年拎着重达九十斤沉的厚盾,自是有些个把牛力气,曾拖拽牛尾行百米,可见力气之大。 忠勇心中暗道不好,便想调转马头支援赵锐,而此刻顾南征正横刀立马挡在他面前,杀气如云雾弥漫,双腿一夹马腹,马儿前蹄扬起手中戟刀绕背翻转朝着他的头颅竖劈而下。 双锤交叉横档,胯下马儿吞吐云雾,前身倾斜跪首。 此刻忠勇面露红色,绷足了一口气用力朝上一顶,借机挥舞双锤便朝着顾南征的战马头颅猛砸而去。 戟刀斜撇横扎在地,双锤将戟刀压成月牙状,顾南征冷哼一声,单手拖戟刀用力一扬,后者连带胯下马儿连连后撤。 忠勇自知不是对手便是高声利喝:“撤退!” 调转马头时却只见部下将士纷纷胸前中箭倒地而亡,两千精锐黑骑眨眼间便仅剩下了几百,毫无还手之力。 顾南征拖着戟刀拎着马缰注视着忠勇背影,并没有趁人之危。 许南烛瞧着战局已定便是准备转身离去,山下这群黑骑不足为居,反而让人担心的则是山上那几位。 岳斌拎着血淋淋还不断往下滴血的头颅一路小跑回来,将赵锐头颅扔在地上畅快大笑道:“真痛快,只是这小子不禁打,这才刚热身便是想跑,一点血气都没有。” 姬如雪微微侧头,不忍直视。 李婉儿更是捂住口鼻,瞧着脖颈被盾器砸烂而并非被刀剑一招砍下,便是能够想到这人死的绝对分外痛苦。 许南烛没好气的抬腿朝着岳斌屁股踹了一脚,骂道:“我要这猪狗头颅有屁用?” 岳斌哑然,只是恬着脸陪笑着,直至目送许南烛上了山,这才有些愤怒的转过身一脚将赵锐头颅踢飞。 姬如雪蹙着眉,轻笑道:“活该!”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七十四章、孤勇者 马背上的忠勇闭目,鲜血将眉毛染红,心思白转间突然明了,他们这些人只不过是牺牲品,黑骑军顶着璃阳精锐之称但却久不闻战事,岂能与杨直旧部同语而论?在这一刻他心中生出凄凉之感,双手紧紧握着双锤,手背青筋暴起。 萦绕在耳的凄惨叫声渐渐消停了下来,似乎淹没在了呼啸的风声中,再度睁开眼时只有十几位残兵旧部护在他身前。 “将军快走,左翼已被敌军击溃...我军被包围!” “只要将军不死,他日必能为我们报仇雪恨。” “下辈子,我等依旧愿意誓死跟随将军!” 无忌营将士呈包围之势将其围绕在中间,顾南征骑马拖着戟刀注视着此刻宛如丧家犬的黑骑军伍,清冷道:“还算有些骨气,给你个机会若能杀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忠勇忽然放声大笑,将头盔摘下丢在了地上,双眸如鹰斜钩而挑,悲愤道:“君无德,致使将士枉死,悲鸣泪至地,何代有长才!” 顾南征刀尖点地,脸上并未有太多的情绪涌动,内心则对这位副将多了丝敬佩。 忠勇双腿一夹马腹挥舞双锤朝着顾南征奔赴而来,作为一名老将可以接受战败之辱,但唯一不能放下手中兵刃,一旦放下就意味着投降叛国,因此将士们皆以战死沙场为荣。 马蹄踏地如战鼓雷鸣,怒喊一声心中不平,以必死决心发起最后一次进攻。 顾南征闭目戟刀后挽,待双腿一夹马腹冲刺而出时,双眸骤然睁开如饿狼注视着猎物。 战马交错一瞬,兵器相交蹦擦出火花。 忠勇横档抡锤,铁器蹦出的清脆嗡鸣声在这喧嚣北风中异常扎耳。 顾南征拖刀竖劈而下,尽管后者努力横档依旧被砍去了左臂,鲜血顿时如泉水喷涌而出,掉在地上的断臂仍旧紧紧握着铜锤未曾撒手。 直至两人调转马头,再次四目相对时,忠勇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跳动,牙齿咬得咔咔作响却未曾喊出一声。 英雄总是惺惺相惜,可在战场上没人会真的手下留情,敌人终究是敌人,倘若心慈手软之辈如何能够在沙场中存活下来。 顾南征正视了眼面前副将,由衷佩服道:“我敬你是条汉子。” 忠勇单手拎锤再度发起了冲锋,双锤在手时也未曾真正在他手中讨到几分便宜,更何况如今断了一臂。 他孤勇冲锋,或许只是为了死的痛快一些。 顾南征拖刀骑马正面冲刺而出,仅仅一招就斩下了忠勇头颅,铜锤被挑飞高高抛起,坠落地面时留下一个深坑,立而不倒。 其余残兵欲要反抗均被斩于马下,一时间武当山门前血流成河,鲜血将土壤染红。 顾南征回头眺望了一眼忠勇倒下的位置,吩咐道:“将他按照北玄将士的待遇埋葬。” ------------------------------------- 童鸢红衣罩体,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一双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裸露着,就连秀美的莲足也在无声地妖娆着,发出诱人的邀请。这女子的装束无疑是极其艳冶的,但这艳冶与她的神态相比,似乎逊色了许多。 许南烛唇角翘起一抹蛊然笑意,两人相隔七个台阶对望,笑道:“攀高看远尽揽山川秀丽,自低仰高不是一种风雅。” 李婉儿眼神闪躲嘀咕了一句:“流氓!” 童鸢纤长食指划过侧脸,舌尖轻点指甲,谄媚笑道:“殿下是在说此处的风景嘛?” 说着她便是故意将腿往外袒露了几分,一双美眸弯成了月牙状。 许南烛迈步上前行至到她面前站定,后者便是佯装软弱倾倒在殿下怀里,两人相拥时便是在耳畔低语:“有人在饭餐中下了毒。” 童鸢轻咬殿下耳垂,不安分的小手攀附胸膛,起身时故意拍了拍殿下胸脯便是发出如银铃般清脆笑声,迈着八字步离去。 许南烛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左手在胸口外衣内拿出了一包药粉。 李婉儿斜瞥了他一眼,嫌弃道:“你喜欢这样的?” 许南烛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倒也并未解释,将手中药粉递到姬如雪面前道:“找个人试一试,若当真是解药,便想办法为他们解毒。” 姬如雪拱手领命:“末将遵命!” 走上小峰顶的许南烛心中有些疑惑,童鸢为什么要出卖同伴而选择帮助武当,这其中恐怕并未那么简单。 至少许南烛不会相信她是真切看上了自己,她这种人唯一在乎的便是自个。 李婉儿握拳捶打许南烛后背,鄙夷道:“人都走远了,还看,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许南烛瞥了婉儿小妮的胸口,轻叹摇头,背负着双手跟个小老头一样继续往前走。 姬如雪在经过她身侧时也刻意留意了一下,便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李婉儿胸膛剧烈起伏,怒瞪着许南烛背影跺了跺脚骂道:“姓许的,你混蛋!” 许南烛停下脚步转过身注视着有些羞愤的婉儿小妮故作一个鬼脸,便是风紧扯呼。 李婉儿拎着青锋剑便是要在他身上戳几十个窟窿。 姬如雪瞧着两人一前一后如豹追羚羊,便是有些感慨,这也就是李婉儿能够做得出来,若是换了旁人便是要人头落地了。 逐渐放缓脚步的李婉儿瞅着略微有些狼狈的许南烛,脑海中总是会想起那位邋遢憨傻的老头,或许只有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才能敞开心扉放下沉重包袱,可如今的许南烛已经能够掌握他人生死,不再是山洞中那位任由她大骂的少年了。 两幅面孔究竟哪一张才是真实的?李婉儿并没有继续深想下去,与其缅怀过去种种到不如珍惜眼前物,在这一刻她想为他做些什么,哪怕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每次站在许南烛身旁这种想法便会更加浓烈,或许是为了偿还人情,但除了人情外的东西便是不想与他拉扯的太远。 她望着狼狈逃窜的许南烛轻笑吐出两个字,“傻瓜!”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七十五章、雪中温刀 风雪同行,倾洒满天,仿佛如仙女在天幕伸出素手将云揉碎倾洒而下。 师姐由子路此刻正在武剑,单手持木剑挽八字剑花,雪花席卷成两扇片叶状汇聚,脚踏七星步罡,身法飘逸剑法灵动,在这风雪山峰映衬下更显仙人之气。 许南烛叼着一棵枯草叶望着师姐由子路武起地飘逸剑法,思绪回归到当年武当山上李清风教他武剑的场景,那风雪萧飒的声音听久了,怎能耐得住一世山川孤寒。 前人栽树后者乘凉,树荫之下如何茁壮成长,如今阳光雨露倾洒满流光,暴晒灼日之下,这些武当后辈该当如何? 且不说如今璃阳内政之乱,单说此次出手便是已经将武当置于对立面,这日后麻烦事便是如江水倒灌翻涌不息。 李婉儿走到许南烛身旁瞧着他眉宇轻皱,便是温柔的开口宽慰道:“即使你不出手,璃阳也视武当如囊中之物,早晚避免不了一战,与其兜兜转转绕一个大圈子倒不如扯下最后一层薄纸,你没有做错。” 许南烛侧头正视了一眼婉儿小妮,嘴角微微上翘,轻声叹息着道:“你心思玲珑有些事情自是不用过多言语你便能猜测出七八分,若你是男儿身在官场中必定能混的如鱼得水,只可惜聪明人也有笨拙的时候,你不该来寻我,内廷那位针对的是我而并非是你,你这无疑是跳下了火坑。” 李婉儿抱着青锋剑深吸了一口气,轻笑道:“这火坑跳与不跳那是我的事,即便是你也无权干涉我的选择。” 由子路高抛桃木剑素手翻转间承接而顺势下劈,剑气激荡将剑坪积雪震飞,通往祭台木桌的道路仿佛被清扫出了一条道路。 悠扬雄厚的钟鸣声在山间回荡,仙鹤啼鸣萦绕上空飞而不落,由子路将桃木剑收入后背剑鞘,抬腿向前跨出一步。 “武当竟选择一个女娃娃继承天师之位,莫不成后辈已无人了?” 如钝刀割肉的嗓音自空中回荡居是比钟鸣音还要有穿透力,穿着蓑衣带草帽的中年男子迈着步子缓缓走来,丝毫不掩盖言语中的讥讽之意。 许南烛径直走上前拦在蓑衣男面前,道:“若来观礼请移步,倘若别有所图怕是来错了地方。” 蓑衣男摘下草帽随手丢掷而出,看似如驱赶苍蝇般的轻缓动作却是带着股浓烈的杀意。 许南烛拔出腰间配刀竖砍而下,可那草帽竟调转了角度,斜砍进了木质供桌上,入木三分。 满是胡渣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盯着面前年轻人,冷笑道:“别着急,下一个便是你。” 伴随着银铃悦耳般清脆笑音,童鸢一个燕子三抄水便是来到许南烛面前,她眉似初春柳叶,常含着雨恨云愁;脸如三月桃花,暗藏着风情月意。纤腰袅娜,拘束的燕懒莺慵;檀口轻盈,勾引得蜂狂蝶乱。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举手投足间便是风情万种,勾人魂魄。 蓑衣男勾唇一笑,道:“知道你喜欢俊俏娃娃,他就交给你了。” 童鸢红袖遮面莞尔一笑,微微俯身便是感激道:“那就多谢燕老了。” 许南烛握刀而立冷眸如刀注视着面前两人,左脚踏出一步右手横刀挥出。 童鸢抬手以两指夹住横砍而来的刀刃,轻笑道:“殿下火气不要这么大,你弄疼人家了。” 纤细玉手看似弱不禁风实则气劲惊人,许南烛眸子微寒右手扭转左腿横扫,后者身轻如燕般凌空掠起翻了个筋斗稳稳落地,她的脸上始终挂着魅惑笑意带着一丝玩弄。 许南烛抽刀回拦蓑衣男却是被童鸢趁机搂住了腰,在耳边呼出一口热气,低语呢喃:“殿下可不要忘了,小女子才是你的对手,你一心二用可是会让人家伤心得呢。” 右手立刻调转反手握刀后刺,童鸢邪魅勾唇一笑扭动纤腰,刀锋擦着腰部衣物而过。 许南烛左手抽出龙渊剑转身一招横扫千军,剑锋横扫而出。 童鸢脸上笑意顿时收敛了几分,赶忙抽出腰间长鞭回拦后撤,许南烛双手转换刀剑同出,右脚尖踏地飞掠而起踹在了她手臂上。 童鸢后撤三步站定,遮挡双腿的红色绸缎更是被一剑砍断,纤细白皙的笔直双腿展露在众人眼前。 童鸢双眸弯成月牙状,握着鞭子的双手藏在身后背负,微微晃动身躯娇嗔道:“殿下若是想看也不必这般粗鲁,不如寻个僻静之地.......” 面对童鸢的纠缠不休,许南烛一时间也脱不开身,只能与其周旋。 蓑衣男行至到贡桌前摘下草帽,供桌轰然倒地,香炉烟灰倾洒。他抬手将草帽重新戴好,便是朝着由子路道:“女娃娃,你若愿意入我门下,今日武当便安然无事,可若不愿,这天师继承之位还请你让出来。” 由子路左手背负身后,冰冷的眸子看向面前如老农般打扮的男子,轻声道:“燕前辈好歹也是尊长,当真要不顾脸面对晚辈们出手?” 从未打算遮面的燕十八自然也不在乎被人认出身份,便是冷哼道:“不识抬举,等你们都死了,谁会知晓是我燕十八所为?只是碍于脸面不愿对你们这群小娃娃出手,这才好意提醒,可若你们不识趣,杀了便是杀了。没有了李清风与李当心的庇护,即使我不出手,旁人也会出手,能够死在我燕十八手中,你们这辈子也值了。” 由子路勾唇一笑,挥了挥道袍衣袖上的积雪,怒道:“死当何惧,生当何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倘若真避不开,那便让前辈见识见识武当弟子的傲骨!” 何居言拎剑走到师妹身边,道:“师妹别忘了,你并非一人。” 满月捏着一枚白色棋子,一身水墨色长袍反倒并不像是道家之人,抬手投足间自是有一股儒雅气质,清冷嗓音不失风雅气度,“武当弟子共同进退,无一人惧你所言,多说无益,燕前辈请赐教。”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七十六章、以棋入阵 酒中剑宥琛倒提酒壶斜倚在台阶上,风雪扑面自有一股朦胧醉意,这酒非酒取自甘露食其百味,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掺杂,单取一种何尝不是人世之道。他缓缓起身单手挽了一个剑花背负身后,左手拎起酒壶抿了一口,咂摸了一下其中滋味,双眸微眯瞧了一眼燕十八,自喃道:“今个这酒中的滋味是苦甜,到是爽口,提神!” 八尺戒墨无涯与百里浪江允并肩而立,袖袍舞动间,两人对视一眼坦然而笑。 宥琛的酒葫芦自有乾坤,在旁人嘴里与水般无滋无味,可这小子却能品出其百味有余,莫说是寻常人不解便是他们这些师兄弟们对此也是懵懵懂懂,可这便是宥琛自个的道。 “你们这些后辈我自不屑于出手,此番前来武当便是要与那青牛道一较高下,若他肯出面护你们这些后生也算称了我的心意,可若他不愿出手那么也只好拿你们的头颅回京复命了。”燕十八低沉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冷若冰霜的眼神丝毫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踏着落雪而来,黑亮垂直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剑鞘青紫色以金丝缠绕大半,剑首与剑鞘交接处有五彩云霞蒸腾而出景象瑰丽,想来那鞘中长剑并非凡品。 康雪燕冷笑道:“你与青牛道的恩恩怨怨我不管,可若误了事,该当如何?莫要忘了皇宫之内还有一人在盯着你,他若一怒,反手间你这颗头颅便是要落地。” 燕十八淡淡道:“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该怎么做我自有分寸,你做好分内之事便可。” 他不让康燕雪再说话,就转向由子路道:“女娃娃,你若臣服便能相安无事,难道你当真想让武当灭门否?” 由子路冷笑一声,什么话都不说了。 满月夹在指缝中的白色棋子脱手而出,棋子如青叶入水漂浮激起阵阵涟漪。 康雪燕身形立刻顿住,握着剑鞘的手紧了几分,道了句:“好一个以棋入局,此阵何名?” 满月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捏着一颗黑色棋子在胸前,冷笑道“此阵名为惊厥!” 话音未落,自入定白棋周遭卷起漫天飞雪,燕十八便是警觉地后撤了一步。 满月纵身跃起跳下台阶,动作轻盈,不沾烟火气,脚尖点在白棋之上,抬眸间便是朝着燕十八眺望了一眼。 燕十八脸色变了变,昂然道:“此阵甚是精妙,但若想困住老夫你还稚嫩了些。” 满月收回目光并未多言,方才她确实想以此阵困住燕十八,可明显他早已看出端倪,深知其中短板便是故意后撤一步,也正是那一步距离,正好踏出了惊厥阵法之外。 道门奇术以六甲孤虚法古,九宫布阵,最具代表。然兵者诡道也,道门奇术与兵法相结合后便是天下人所熟知的奇门遁甲。 奇门遁甲中诸葛亮的行军阵法八阵图颇负盛名,至于后来身居草庐之中便能指点江山三分下;初出茅堂便以奇门遁甲排兵布阵一套八门金锁连环阵轻轻松松地将一代枭雄曹孟德先生麾下的数万大军锁定阵中的死、惊、伤三门之内。 对于高手来说布阵简单但要能够灵活变阵极其困难,八门、八神、八卦、需要变化,相合成四四一十六种。 满月执白棋布阵,以黑棋变阵,便是连李当心在此奇门中的造诣也自叹不如。 以六甲破之的黄龙士对满月也是赞不绝口,曾言:“此女霸气!” 棋盘变招套路皆以古棋布局为基础,所创非新乃至后人所对弈皆以破局为乐,满月则以棋盘与奇术相融,以自创三十六阵颇受绯议。 可其中阵法精妙而非寻常人所能懂,惊厥阵便是满月最为得意之作。 康燕雪此刻已入阵中,只见他双眼猩红杀气涌现,剑出鞘却是朝着空地竖劈而下,顿时磅礴剑气席卷积雪四溅而起。 康燕雪瞪着猩红血目,眼睛里似已冒出火来,冷笑道:“很好,很好......” 他一连说了五六句“很好”,突然抽出佩剑朝着空气挥砍而出,剑气将积雪溅射而出,地面赫然出现数十道如蛛网般的裂纹。 满月抬头瞧着两道人影如鹰掠兔般赶赴而来,手中黑棋掷出落入指定位置,朝着由子路勉强一笑,道:“此人交给我,要小心。” 丰胜与丰旭赶赴而来,瞧见康燕雪此刻已入幻阵当即果断出手。 墨无涯与江允立刻赶赴师姐满月身侧为其护法,以免燕十八暗招伤人。与此同时和居言与由子路便是正面迎战,霎时间武当剑坪兵器碰撞之音不绝于耳。 许南烛蹙着眉心急如焚,可这童鸢便是如泥鳅般滑.润,既不跟你硬碰硬只是就这么吊着,恰似生猛拳风砸在水中,有劲使不出。 李婉儿站在剑坪一角,右手握着青锋剑却迟迟没有出鞘,此刻他显然已经不知该帮谁。 童鸢与许南烛过招虽看似生猛凶狠,可其中力道拿掐的恰当好处。 可何居言这边却是真正的剑拔弩张,双方刀剑流光杀意涌现,磅礴剑气激荡如雷鸣振耳,天空飘雪,积雪飞扬,仿佛天地间在对撒碎云。 童鸢含笑眯着眸子,在与许南烛对上一掌后撤拉开距离后便是扭着婀娜身段,呵呵笑道:“殿下莫要在这个时候分心,否则思巧那水嫩的小丫头可就没命了。” 许南烛眉心紧皱,道:“你究竟有何目地?” 童鸢行事令许南烛捉摸不透,倘若她真是内廷之人,此番来武当的首要目标便是取下他的头颅,可偏偏她并无此意,反而多次有意相助。 李婉儿瞧了那红衣女子一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只不过面上已经不禁露出了犹郁之色,显得心事重重。 童鸢眺望了一眼剑坪上的战斗,手中长鞭‘啪’的一声挥舞而出,如诡异毒蛇吐着蛇信子朝着许南烛席卷而来。 许南烛刀剑同出,双手转换间让人捉摸不透哪为先哪为后。 两人见招拆招,瞬息间便是对了三十七招。 童鸢左臂映红但她脸上依旧挂着浅笑,似乎并不在意,抬手收鞭悬挂于腰间。 许南烛感觉脸颊有一丝麻痛感,抬手一擦见了血。 瞧着剑坪中央盘膝而坐闭目养神的燕十八,童鸢便是轻声细语道:“想救思巧小妮便跟我来,另外你若不想让那小妮子死,最好还是让她别出手。”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七十七章、孤影难双 李婉儿望着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云雾尽头,她蹙眉眺望剑坪犹豫再三便是匆匆朝着下山之路狂奔而出。 此一战,武当与璃阳彻底撕破了脸皮,这披着伪善的太平盛世终归是要落幕。 许南烛让婉儿小妮下山寻顾南征想来应是另有打算,此局已开便是覆水难收。 燕十八睁开双眸注视着婉儿小妮离去背影,冷哼一声并未放在心上,此刻他在等,倘若青牛道依然选择旁观,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 武当山,药王谷。 当春风还没有融进残寒时,新竹笋就让春风拂去层层笋衣,逐渐换上一身嫩绿的新装活像天真活泼的姑娘,亭亭玉立在一片春光中。竹子长到一丈多高,就开始长叶子,刚长出来的叶子是翠绿的十分鲜嫩。到了天高气爽的秋天,竹子换叶了,黄叶纷纷飘落,秋风吹来那竹叶漫天飞舞,如十万弓弩欲遮天幕,甚是壮观。 青牛道坐在竹林小院内,捏着茶盖轻煽茶香,此茶乃是逢春采摘新芽竹叶制作而成,入口青涩微苦,回味清香、甘冽,爽利下口,蕴含春之韵味。 青竹生南国,迁北扎深固,其节不败,绿叶难素荣。 这与橘颂中的“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截然不同。 橘迁而亡,竹迁而居,远离故土青叶难素荣。 牛青山唯爱青竹,竹之气君子‘节’,虽无橘树深固难徙,更壹志,可也未曾低头。 风撼竹林,声如波涛。心神所至,飘上一棵枯竹,远望东方,听闻松涛阵阵,足足一旬之后,才沙哑开口:“叶青” 青牛道已老却未老,貌似中年,四十不惑,忘却前尘如行万里路般漫长,这一刻确实称得上是不惑了,面露笑意,“秋叶青。” 带狼头面具男子自竹林中缓缓走出,竹叶枯黄落至肩头,右手食指轻弹而落,落入溪流中随波逐流。 抬眸间唯有一绿叶孤傲悬挂于竹间任由风吹飘摇却不肯落下,生而于亡,唯有枯死才甘愿顺流而下。 青牛山起身进屋,再度推开房门走出来时已经特意泡了杯茶放置在对首桌前。 以两指夹起茶杯,斜煽茶香一嗅,呵呵笑道:“手艺不减当年,可若比起制茶泡茶的手艺唯吕友更胜一筹啊。” 牛青山轻笑道:“我与他亦师亦友,所修非仙而于善水之境,其然道也,修心岂非易事,何而不愿却不能不往。便是你与他这般交情可逃得过红尘之心,月落江横,数峰天远。一剑横空星斗寒,六朝帆影落樽前。花开花落两悲欢,花与人还事一般。既非所愿亦非所图,可此事旁观之人无言,当局者无阻。” 狼头面具男端着茶杯只嗅不饮,笑道:“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李清风所做作为不外乎一个情字,痴人痴梦痴恩怨,他虽死而无憾。说句心里话,他的死并非我所愿,独酌新茶旧味浓,往事不胜烦忧,进无门,退无路,可知心者当几人懂?” 一路行来,他见过很多人很多事,高高在上的仙家高人,肉眼凡胎的市井百姓,权贵子弟的鲜衣怒马,见过了人世百态悲欢离合。 有那佛家苦行僧,在凄厉风雨夜,赤足托钵而行,大漠孤烟金沙中唱着佛号,剐肉喂鹰。 有赴京赶考的穷书生,满腹鸿浩之志,在破败古寺里,才华盖世却是容颜憔悴。 有顶着天师头衔的年轻道人,不惜消耗自身修为,只为那古战场和乱岗之中的孤魂野鬼指引一条超脱之路。 有上任之初豪言壮志,却抵挡不住‘饥寒穷’三字而鱼肉百姓的中年文官,亦有卖宅购粮救济百姓而空腹饥寒而亡的青年文仕。 有前朝古稀老人,不愿带仕途新朝的儿子,只带着蒙学小孙子,攀上高峰俯仰家国破碎旧山河,老泪纵横,念着一些小孙子不懂的词赋,累了便是指着那些已经改了名的州郡,告知心爱的小孙子那原本应该叫什么。 有碧海蓝天相映景中,顺风而行,亦有逆水行舟的读书人意气风发,行至险山恶水之处,仰天长啸。 有面覆甲胄的倾国女子,纵马扬鞭踏着硝烟,血透满甲,痴笑而亡。 青牛道饮茶观影,涟漪萦绕便是天动面曲,沉默半响,茶已凉透。 狼头面具男看了眼天色帷幕,隐有天狗食日现象,“我有一法可保她多活一年,时间可能不长,但一年的时间也足以让她去看一些想看的景与物。” 青牛道眼神有些浑浑噩噩,袖袍飘动。茶杯倾斜侵湿袖口,瞧着手心之上几片被开水冲泡的软散竹叶,眼神迷茫,先是恍然顿悟,无声悲恸,继而又陷入迷茫,双目无神。沉默半响,期间有风卷枯叶,扬起尘土盖顶,小雪霜降浸透身骨,直到竹间一只孤雁发出哀嚎倒地不起,才蓦然回首悄然道:“人生何似一杯酒,人生何似一盏灯,灯枯酒尽便是如秋风之无情。如今归宿已定,你为何要帮我?” 狼头面具男将茶杯放置在桌上,以食指沾水在桌上写下一人字,道:“那座令人伤心的桥下春水依然碧绿,当年我曾在那里见到她美丽的身影。我亦飘零很久,深恩负尽,死生师友.....人生在世就如无根之木、无蒂之花,又好似大路上随风飘转的尘土。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恶人当腻了,便是想当一回善人吧。” 青牛道起身回首注视着竹屋,房门是虚掩上的,待收回目光便是道了句:“走了!” 狼头面具男没有阻拦,直至他身影消失在谷口尽头,这才抬手摘下面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杯中的尘土落叶视于无物,茶水饮尽便是自喃道:“我的命数又当如何?” 他的眼神中闪过落寞、悲叹、恍惚、迷茫,随后便是将面具重新带好,漆黑眼眸回归平静,起身朝着竹屋内踏步而去。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七十八章、不肯下樊笼 萧瑟山风席卷满山,落叶打着旋升空随后像是被人挥袖抛洒而下,童鸢一袭红衣如置身水墨画中般扎眼,停下脚步,脸上笑意收敛了几分,美眸流转间显得心事重重。 许南烛驻足,侧头正视。 童鸢自是不笨,便是知晓他在询问,勾唇一笑道:“不妨透露给殿下一个消息,武当山下几个临近村庄已经被另一支黑骑军屠杀了。那忠勇与赵锐便是拼死保护百信而亡,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殿下你了。” 许南烛蹙眉,仍旧保持那个姿势不变。 童鸢轻笑摇头继续道:“殿下不必猜忌我的身份,一介女流之辈想必也入不了你的眼,更是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威胁,至于那思巧姑娘只是中了毒,现在毒已解,此刻应该跟姬将军待在一起。” 许南烛笑而不语,一介女流之辈,当真如此?但对于这些便是不想过多追究,只要确定她对自己并无恶意,哪怕是十恶不赦的杀人魔头又能如何? 童鸢一双美眸弯成月牙状,从衣袖中拿出一支簪子递到许南烛面前,轻声道:“殿下小灵屠名声显赫,即使在加上一个魔头的头衔倒也没什么,只是皇帝的算盘可不止这些。有一个姑娘正在赶赴长安皇城,此消息被皇帝下旨封锁,殿下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该怎么做无需小女子多言。” 抬手接过那支朴素的簪子,簪首处还绘刻了一只小乌龟,当初穆玄竹无物束发便是许南烛亲手以木雕刻,手艺虽然比那邋遢的老容要强一些,可终归是粗糙的物件。本以为玄竹小妮早就将这枚簪子丢掉了。 许南烛握着簪子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玄竹小妮赶赴皇城便是想要取回父亲佩剑,可这枚簪子为何会出现在童鸢手中。 童鸢莞尔一笑,红袖半遮面,道:“殿下想要探听一些消息总归是要给些好处不是?” 许南烛道:“提条件吧。” 童鸢一双桃花眼,眼神似醉非醉而又楚楚可怜,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儿,似那一枝梨花春带雨,注视着面前少年,轻启红唇道:“等需要殿下偿还时,我自会相告。” 许南烛倒是越发对此女子感兴趣,剑眉轻挑间,抬手捏起她的下颚,轻笑道:“若我后悔了呢?” 童鸢勾唇间媚态毕现抬手按下殿下手腕,转身离去时,回了句:“殿下若再浪费时间在小女子身上,那剑坪上的好戏怕是就要错过了。” 注视着她消失在山林中的身影,许南烛握着手中的一份密函,感慨道:“红颜祸水啊!” ------------------------------------- 由子路左臂映红,此刻呆立不敢动,这一柄飞刀刚好从她头顶激射而过,将她一头青丝打乱,那用做稳固发髻紫纶混元巾坠于雪泥,一身包裹玲珑有致身段的褂褥深衣一齐向前飞荡。 飞刀呈现细微一线,席卷积雪却挟了惊人剑气,由子路耳畔轰隆声久久不绝于耳。 燕十八瞧着由子路震惊模样,便是清冷一笑弹指间又是一柄飞刀激射而出,只是这次却是打偏了,飞刀像是卸了力道般坠落在地发出刺耳嗡鸣之音。 青牛道背负着竹剑挥出一指的姿势还未收回。 燕十八哈哈笑道:“终于肯露面了,老夫还以为你要当那缩头乌龟,不顾这些后辈们的死活呢。” 青牛道置之一笑,脚掌重重一踏,积雪如潮汐翻涌激荡而出。 燕十八不敢掉以轻心腰间木匣内十八柄神符顿时齐飞而出,两股剑气相撞,满天剑气崩裂炸开。 被搅碎扬飞的雪更浓更密,两人隔着落雪四目相对。 天地间,一切归于寂静。 丰胜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动,横栏间与何居言对轰一掌拉开距离,再未出手,他望向身影模糊不清的青牛道,心中嘀咕,如此王霸的剑道,这燕十八当真能够应付? 何居言面色清冷欲要再战,却是被人呵住:“你们这些后辈都退下吧。” 闻言,何居言便是朝着青牛道感激的点了点头,将剑收归于鞘,走到一旁驻足观望。 满月双手渗出血丝,手背不知何时以血画符,双手十指贴在地面,积雪顿时翻滚起来。 白棋七子与黑棋六子相移位,紧接着如惊雷炸耳的声音骤然响起,惊厥阵移位,而此刻青牛道正站在中宫之位。 康雪燕头发凌乱跪地抱头,哭喊声逐渐减小,神志恢复了清明。 青牛道朝着满月点了点头示意感激,惊厥变阵助他恢复了一成实力,乾兑相融生为金星,似山川湖泊载水之刚劲,此变阵正与他那王霸剑道与之睥睨。 康雪燕怒发冲冠,他竟被一女子困在幻境中逃脱不出,当为奇耻大辱,若不能寻回些脸面便是无脸回内廷交差了。 青牛道眼神如他那剑招般霸道的盯着康燕雪,冷哼道:“大可试试,我这一剑可挡得住?” 面容铁青的燕十八死死盯着他,上乘剑从来都是剑道,而并非剑术,剑意雄壮孱弱与剑气规模大小也并无直接关系,这一点他尤为清楚,若不然当年他十八柄神符尽出却被青牛道一剑破之,而在当时除去十八柄神符还有三十六刀,便是这样仍旧没有逼迫青牛道挥出第二剑,这份耻辱至今难忘。 康燕雪闻言便是不敢出手了,只是愤怒的死死盯着满月,如饥狼盯着猎物般凶狠。 “青牛道,你小子牛啊!”这份寂静被许南烛给打破,他鼓着掌闲庭散步般走来。方才瞧见青牛道那以指为剑发劲,看的他是目瞪口呆,反复琢磨着那如一头青牛撞击而出的剑气轨迹。 头顶发髻别了一支玲珑秀剑的青牛道,哈哈一笑,道:“比你师傅如何啊?” 许南烛轻笑道:“勉强能与之并肩,多少差点。” 青牛道冷哼一声,随手挡下两柄神符的攻势,抽出木剑踏地而起,这一刻他褪去了沉稳形象,骨子里那股傲气让人不寒而栗,他朝着许南烛爽朗一笑道:“抬眸四顾乾坤阔,日月星辰任我攀,哈哈....你且瞪大眼睛看清楚了,我这两袖青牛比你师傅如何啊!若是敢藏私不公,这下一剑便是先刺穿你的胸口。”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七十九章、两袖青牛 剑未出气先聚,待睁开双眸时,那双眼睛如勾月,似那嫡仙人手持非剑而是日月乾坤朗朗。 十八柄神符虚浮身后,燕十八蹙眉注视着袖袍舞动的青牛山,杀意如锋利刀剑弥漫开来。 漫天飞雪聚集青牛道身边,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雪龙卷,竹剑萦绕身侧三周落入手中,轻声默念一句:“两袖青牛!” 只见一剑一龙卷如银河流泻般一分为二,青芒如牛、力拔山河,飞雪不落反而向上反弹回去,如同是被人以人力逆转了天道。 青牛道以指御剑激射而出,天幕太阳已经被天狗蚕食过半,朦胧天色渐渐有些暗沉了下来。 燕十八眯眼如豹,右掌如花叠蕾攥紧成拳,身形激射而出,十八柄神符呈一字状化为蟒躯蛇首。 “躲了这么多年不肯出来,实力不进反退,老夫倒要看看你这七成功力的两袖青牛还能否破去我这十八柄神符之威。”燕十八掠过康雪燕头顶,一脚踏下,踩中惊厥阵坤艮位。 坤艮为土,土生金自是断了五行相生相克之气脉,尽管无法彻底破去此阵却能最大减少对青牛道的增持。 两股剑气激荡相撞,青牛道右手轻颤嘴角溢出鲜血,大笑道:“即便你毁了五行相生相克的气脉,我的实力仅有五六成,但仍能破你十八柄神符,信否?” 站在剑坪旁观的许南烛凝神注视着两人,两人对决居是算得上神仙了吧? 尤其是青牛道一剑两袖化青牛,已经脱离凡间剑道之范畴。果真练刀不练剑是对的,若是早早学了剑,怕是见到这两袖青牛的风采,肯定要落下个心理阴影,挥之不去。 暂且不说剑心剑气剑意有所差距,但只怕是再也没有勇气去提剑了,信心荡然无存。 自古刀剑争雄,若说一流高手数量,两者不分伯仲,可若说拔尖的那一小撮人,却是剑道宗师稳压刀法大家一筹。 历代剑神仙人,哪一个不是几乎武道登顶的高手,上一代剑痴李梦白挥剑破万里长云何等霸气,又有几人能够做到?这一代剑仙东方宇轩以一指击败刀圣方乾入微入境,新代剑仙李忘生抱着一柄木剑,求败却不败,曾与东方宇轩交手八次,四胜四败,不输前者之姿,隐有后来居上的可能。 只是这李忘生与东方宇轩截然不同,江湖上对于东方宇轩早已视作高山峻岭的嫡仙人物,便是嚣张跋扈的曹忠贤也不敢跟他一战。 曹忠贤书生剑气的雄才,独独逊色于东方宇轩与李忘生二人,但也紧随其后,无愧六大高人之上。 世人将东方宇轩和李忘生与曹忠贤划清一道鸿沟界线。 但李忘生却被誉为五百年难遇的奇葩,喜闹不喜静,闹市街景游戏人间,遇不平看不惯的事情便是要出手。 传闻土匪洗劫村庄被李忘生遇见便是拎着一根柳枝去了贼窝,打劫的土匪反被抄了家,更是连带着土匪的女儿都抢了回来,最后落了农家为妻。 这土匪头子敢怒不敢言,只盼着这瘟神早日离开,岂知一待便是三年,最后实在混不下去了便是开垦荒地种菜卖菜维持生计。 李忘生离开后土匪寨子便是改成了村落,再也没有干些个打家劫舍的勾当。 而这只是其中一种说法,这李忘生习剑却不配剑,与人交手总是拿一些奇奇怪怪的物件当兵器,出名一战便是在海边渔村以一咸鱼当剑,后被江湖戏称‘咸鱼剑法’。 便是这样一个人,皇宫内都有人惦念这位传奇人物,曾三次口谕,四下手书召见入宫,对此李忘生便是置之不理。 青牛道两袖青牛破去十八柄神符,可终归有些勉强,左臂被震断鲜血如墨入水般散开,打湿了袖口衣衫。 燕十八以两指捏着一柄神符,正牛气着呢,笑眯眯望向青牛道,道:“用一臂为代价也要破我这十八柄神符,如今你的实力仅有五成还能使出几招?只要我取下你的头颅,那便是我赢了,你的傲气在我眼里一分不值。” 青牛道哈哈一笑,伸手摸了摸断掉的竹剑,便是朝着许南烛说道:“许小子,看清除了嘛?” 许南烛摇头道:“没记住。” 别说是起手式,就是单轮两人对招都是看的恍惚。 哪知这青牛道不怒反而满意的点点头,他伸出一指接住左臂断口滴下的一滴血珠,伸指一弹。 啪! 一滴血珠被弹出,飘荡出去。 许南烛猛然转头,目光追随着这颗不起眼的血珠望向剑坪高台尽头。 一滴、两滴、三滴.....百滴、千滴串联成线,汇聚成剑从许南烛眼前直达燕十八胸膛。 一股磅礴剑气席卷而起,如满天繁星坠落星空砸向地面般崩裂炸开。 燕十八尽管早已经做好防护,但仍旧低估了这股剑气的威力,引以为傲的十八柄神符温养百年,颇费心神,在这一刻全部被轰碎成渣,心血全毁。 许南烛看得目瞪口呆,嘴巴不自觉微张而不自知。 血剑破神符,弹指间便是如此王霸剑气。 许南烛反复想象那一条如青牛蟒出水的剑气轨迹。 燕十八震惊的睁大双眼,不甘、愤恨、恼怒、绝望一闪而过。 恍惚间低头看到胸口位置如一指的血洞不断往外涌着血,燕十八抬眸死死盯着青牛道,面容狰狞可怕,道:“你破了我三次神符,三次啊!三次啊!” 嘶吼悲愤中,燕十八双眸瞪如铃铛,直挺挺后仰倒地,溅起雪花萦绕,鲜血自他身后涌出,气绝身亡。 青牛道缓步走到许南烛身前,脸色苍白但不失风度,问道:“比你师傅如何?” 许南烛笑着挠了挠发梢,意思再明显不过。 青牛道摇头晃脑道:“若不是李清风取了巧,他又怎能胜我一筹,罢了罢了,较劲了这么些年也累了,是时候该歇一歇了。” “许小子,我传你竹牛剑法不白给,你要帮我去尝还一个债,为期一年,她想要什么只要你能拿的出来便是要给,一年后将她安葬在药王谷中吧。”青牛道临走前特意叮嘱了几句,言语中不难听出心中愧疚之感,似是怀念不舍却又不愿多言,很是纠结。 许南烛点头应允,便是朝着青牛道离去的背影,问道:“何人?” 青牛道叹息着回了句:“秋叶青,她自会来寻你。”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八十章、悲失路之人 剑坪清扫难免遗留梨雪,洁白如云的雪上泼洒血珠,大珠小珠串联在一起,如红豆寄托相思空留遗憾。 青牛道的孤傲如傲立风雪霜降枝头的梅花,圣洁且不畏严寒,一辈子从未低过头、从未求过人,可在面对秋叶青时却如含羞待放的花蕾收敛了所有锋芒。 残断竹剑落于剑坪上,一支断臂攥紧成拳,其表面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粒,雪与血的交融结成冰渣。 顾南征与岳斌各率一百精锐赶赴武当剑坪,虎甲营将士立刻冲刺到许南烛身前托盾而起,将殿下护在身后。 顾南征率兵站在最前端摆开鱼鳞阵仗,戟刀尖点地,冷眸注视着一瘸一拐的司浑。 丰胜与丰旭二人对视一眼便是快速离去,如今燕十八已死,他们也没有必要拼个死活,若是上面怪罪下来便是可以将罪责推卸在死人身上,反正死人也不会辩驳。 康雪燕瞥了一眼由子路,发出嗤之以鼻的冷哼声,握着剑鞘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司浑惶恐的想要跟随康雪燕一起下山,一支箭嗖的一声,射入距他脚下一寸的位置。 期间康雪燕侧头冷笑着看了他一眼,讥讽道:“司将军,你在皇上面前表忠,现在到你尽忠的时候怎这般不愿?多想想你尚在京中的家人,死你一个总好过拉你全家人下水。” 司浑瞪大了双眼,怔怔的望着康雪燕离去的背影,浑身无力瘫软在地,双拳攥的咔咔作响,悲愤充斥双眸。他晚年得子,孩子尚未断乳,怎能放的下这份牵挂。 皇上面前表忠难道是过错?若不表忠可还有活路?只是有些话并不能摆放在台面上讲,敢怒不敢言。 姬如雪收弓跪俯在许南烛面前,拱手道:“主公,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帮武当弟子解了毒。” 许南烛绕过岳斌走上前,伸出双手搀扶起姬如雪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司浑身上,轻笑道:“司将军你的傲骨呢,你的必死决心呢?” 司浑摇头苦涩一笑,眼眶微红水雾萦绕,轻声道:“丧家之犬阶下之囚,又怎敢跟殿下叫板,只求能给我一个痛快了却此生。” 许南烛冷哼道:“你甘愿将跟随你多年的副将抛出去当鱼饵,单凭这一点,便不配死在我的手中,滚吧!” “你....”司浑额头青筋暴起,怒目圆睁,可随之便是跪首恳求道:“求殿下给我一个痛快,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会偿还。” 想必不久京城就会放出司浑死去的消息,这些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若是苟且偷生被内廷那位知晓便是剔骨抽筋,与其折磨致死还不如求一痛快,可偏偏自己又下不去手,尤为糟心。 许南烛不屑一顾,讽刺道:“你连自尽的勇气都没有,现在跪下来求我?呵呵....是不想落在内廷那位手中吧,可这偏偏是我想要看到的,而且我还要大张旗鼓把你送回去。” “顾南征!”许南烛转身大喝一声。 顾南征立刻跨出一步,双手握戟刀竖在胸前,单膝跪地道:“末将在!” 许南烛回眸瞥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司浑,正色道:“若他自尽便抛尸荒野喂狗,倘若没死,你找几个机灵的人亲自护送司将军回京,记住要走官道且要伺候好,别怠慢了咱们这位大将军。” 顾南征领命回道:“末将遵命!” 司浑眼里似要喷出火焰,抽出腰间佩剑横搭脖间,右手剧烈颤抖即使双手紧握剑柄依旧抑制不住的颤抖,脸颊肌肉紧绷,咬牙切齿怒吼一声,可终究怒音转变成了哭喊崩溃的声音,长剑脱手跌落在地面发出一声清脆嗡鸣。 在沙场上摸爬滚打多年,好不容易混到如今这般地位,财富美人让他贪恋。可若不死那全家老小皆会因他而亡,内心很是纠结,孩子没有了可以再要,一切都可以重头再来,内心深处这种想法虽知是错,可念头越来越强烈。 顾南征挥舞戟刀朝着司浑脖间狠狠砍去,看似凌厉一刀却是故意在他脖间一寸位置收了力道。 司浑身体上每一寸肌肉都在颤抖着,他后知后觉的惊恐大叫一声,双腿蹬地快速后撤,瞪大的眼珠布满如蛛网般红色血丝,死死盯着面前戟刀,双手慌乱的摸向脖间,脸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汗水。 顾南征收回戟刀,柄尾三棱铁鐏狠狠砸在地上,轻蔑笑道:“司将军要是自杀可要下手狠点,若割的浅了便是需要漫长的等待才会迎来死亡,你会听见流血的声音就像是小溪流般流淌,而你还有感觉且能够看到眼前的事物,倒时我将你扔进荒山中,说不定你还能瞅见豺狼虎豹蚕食你身躯的景象。” 司浑崩溃嗷嗷大哭了起来,“求求你们给我一个痛快吧,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没有人会同情司浑,对于他的哭喊视若无睹,更多的这是嫌恶。 岳斌抬起一脚踹在他腹部,抬手挠了挠脑袋瓜子骂道:“他娘的,你个软蛋,哭的爷爷闹心,再哭割了你的舌头。” 吃痛的司浑眼泪都流淌了出来,蜷缩坐在地上弓背如虾,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发出呜呜的抽泣音。 许南烛走到师兄师姐们面前,瞧着一个个身上都挂了伤,最后将目光落在何居言身上,露出个笑脸,调侃道:“呵呵....何师兄这身衣服怕不是被狗给精心撕咬过,这一条条的小碎布,可是比那些跳大神的强了不知多少倍.....得高一个大山头。” 这跳大神便是流传自西域巫术,南方水灾居多,百姓便是寻求祭司沟通河神抛洒祭品换取一年丰收,只是每个地域的称呼不同,手段也不尽相同。有些地方更是以童男童女当祭品送给河神,但每年水灾依旧不断,而百姓却都以为是河神对于祭品不满意而发怒,因此在择选童男童女中更加苛刻,甚至不惜去别的村落枪孩子,这些事便是地方官员都毫无办法。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八十一章、星霜荏苒 满月十根手指鲜血淋淋,惊厥移阵。搬运阵眼气场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天干地支五行五卦看似毫不相关实则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奇门阵更是讲究相生相克的布局。 其中哪怕误差一点,便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简单来说,这阵法奇门便是将所布之局幻化出一个能被人力所控制的小天地,其阵法能够发挥多大效果取决于排兵布阵的手段,但不外乎是承接天地之气场所形成,此乃本源之气。 天地初始混沌不堪,其盘古开天一分为二,轻灵之气上浮而为天,浑浊之气下凝而为地,天阳地阴相斥而又同生。 真正的道家高手便是用十二根小圆棍也可布阵,在外人看来是顺手插在地上,一点规律也没有,东一根,西一根有正的有斜的,仿佛随便乱插上去的一样,但是若开了“死”、“灭”两门,即便是顶尖之高手,不懂其中奥妙,也会在该阵法中磨些时候。 满月所创惊厥阵法以白棋布阵、黑棋变阵。其中又分为十个小阵,这十个小阵合而为一便是惊厥阵。其中各个小阵又有无穷组合,无数变化。 这十阵分别为“天绝阵”;“地烈阵”;“风吼阵”;“寒冰阵”;“金阵”;“化血阵”;“烈焰阵”;“落魂阵”;“红水阵”;“红砂阵”。 此阵可谓是异常复杂,但其阵法也有局限性,所选地理位置是固定且必须能引导先天本源气场,可想而知满月以一己之力挪动如此复杂的惊厥阵是何等的魄力,但所付出的代价自然也不小。 何居言左手拎着剑鞘作势要敲打,许南烛便是赶紧跑到满月师姐身旁搀扶着,嘿嘿笑道:“师姐,你刚才那一招太帅了,要不教教我?” 帆上雪,康雪燕也算是皇宫四大高手之首,可入了惊厥阵便是如囚笼之鸟般乱飞乱撞,若非燕十八横插一脚,怕是这小子要困死在阵中不得而出。 而关于云之城外的八门入阵,定然也有破解之法,可要说在奇门术法之中的造诣,满月师姐便是这一代人中的翘楚,百年内属于无敌般的存在,而许南烛怕是千百年来第一个把奇门术当菜谱来看的人。 许南烛如囫囵吞枣般不知滋味的死记硬背,奇门术记得很全,可若是摆到台面上便是扁担倒了不知是一字。 满月苍白面容露出一丝浅笑,轻声道:“奇门之术所修非易,你若真心想学便先将基础学好。” 许南烛知晓满月这番话说的比较含蓄,这武道一途所修虽然不易但要比奇门术来的简单些,学而不精可取其形,但奇门术若一点不懂则满盘皆乱。 光是这月月年年,持之以恒,所修之耐性便是千百个许南烛也不及满月师姐一人。 由子路瞧着灰暗不明的天色,这天狗食日慢慢褪去,天幕也逐渐亮堂了起来,日渐明云则来,倒是与当下十分映景。 天师继承典礼如今已经错过了最佳时辰,想来是要重新推演吉日,再则继承天师之事。 何居言望着一片狼藉的练剑坪,地面毁坏已有六成,光是修补便是需要半年的光景。 许南烛抬手摸着有些扎人的胡渣,轻声问道:“子路师姐,我要是差人送黄金千两你敢收不?” 武当在江湖上口碑颇佳,但也很少涉及江湖堂庙之间的纷争,这璃阳王朝有心想要把控武当同而号令武林讨伐许南烛。有进便是有退可选,若掌控不行则再讨好,避免武当与朝堂为敌,惹来江湖上的不满。这其中的变数很难揣摩,但至少在燕十八死后,他们并无再战之心。从中也不难看出,内廷那位也并没有下达死命令,有静观其变之嫌疑。 反观许南烛便是真正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想要甩袖而去怕是内廷那位也不肯,此一战已经彻底撕扯下那一道自欺欺人的遮羞布。武当山下临近几个村庄被屠,借机嫁祸给许南烛同而激起民怨,而其中更有一条隐晦寓意,若武当选择依靠北玄余孽那便是同党,不但千百年声誉会毁于一旦,更是会招来无尽的祸端。 武杀人见血,文人杀无血,杀人不过头点滴,掀不起什么风浪。可这文人执笔虽不能斩下头颅却能毁掉一人的根基,善恶事非一笔定乾坤,而这些便是局外人所能够理解局内事的唯一途径。 一善非菩提,一念既为恶。杨直为国为民驻守边关死战不退,可随后依然不是被天下读书人骂了整整九年,除了那些个待在边关的百姓与活着的英勇悍卒还尚且能够记住他的英勇忠烈,在其他人眼中怕是只剩下那一件蟒袍了。 不尊重读书人,殴打读书人,可他却与李林燕相敬如宾,只是这些没人会去在乎,唯有明白人知晓那都是皇室有意而为之,而不知者便是以谩骂弹劾杨直,以此向皇室树立一个忠贤良臣之形象。如今故技重施,想要以此要挟武当与许南烛断绝来往,可谓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由子路抬手敲了敲许南烛的额头,抿唇笑道:“为何不收?你待在武当这么多年,回报一下还委屈不成?” 李婉儿遮唇轻笑,不知何原由,她总是能够在他身上看到憨傻老容与彪悍杨直交融的身影。 许南烛后撤一步,有些调皮的随手拨了拨满月师姐的耳边发,便是摆手道:“我去看看牛青山那小子。” 何居言轻轻点头,叹息着道:“牛青山前辈不喜欢旁人打扰,我们这些后辈也敢贸然上门感谢,他为武当断去一臂.....有些事情说多了无意,不说难安,南烛师弟你待我们向他致谢,若有需要便知会我们一声。” 显然许南烛并没有耐心,只是大步离去,背身挥摆着手臂示意明了。 李婉儿含蓄一笑,指了指许南烛离去的背影道了句:“我去准备给他收尸!” 当年牛青山将‘许南烛与狗不得入内’的木牌立于药王谷谷口的事情挥之不去,现如今算得上是自投罗网,众位师兄弟们也是相继一笑,自然明白婉儿小妮这话中的意思。 由子路瞧着婉儿小妮追逐许南烛离去的背影,长叹一声道:“收了银两便是与璃阳不死不朽,你们可怕?” 满月与何居言对视一笑,道:“怕个屁!” 并肩而站的墨无涯抬手重重拍在宥琛肩头,笑问道:“瞧你一脸愁苦,若是怕了就下山去吧。” 百里浪江允手中折扇‘啪’的一声打开,扇子上有几个窟窿,扇动起来漏风倒也并不在意,附和道:“哈哈....有趣,需不需我亲自护你下山?” 宥琛拎着酒葫芦举过头顶,目光落在酒葫芦尾座上的一个窟窿,没好气的朝着这两人翻了个白眼,委屈道:“怕个鸟,只是心疼我这酒葫芦,也不知道南烛师弟答应给我的酒什么时候能喝上....”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八十二章、雪夜 风吹着竹叶,宛如浪涛。 夜半听竹,纵然很快乐的人也会觉得凄凉萧索,何况更有孤月难眠所映景。 一灯如豆,灯光下看来,牛青山眼角的皱纹似更深了。 秋叶青与之对坐,心事如潮,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嘎声道:“要知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就打扮的好看点了。” 牛青山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眼眸中褪去孤傲凌厉,如水般温柔一视,轻笑道:“以往都是你跟着我,今朝该你领路了,只可惜这次却不能同路了。” 其实真正的离别没有长亭古道,没有劝君更近一杯酒,就是在一个和平时一样的夜晚,有的人留在昨天了。 两人目光相对,都已不觉热泪盈眶,于是两人都扭过了头。纵然有满怀别绪,只是谁也不愿说出口来。 牛青山淡淡道:“人有时候真是奇怪,选择了会后悔,放弃了的会遗憾。回顾茫然,终其一生却满是遗憾。我毁了秋水剑家欠你一句迟来的道歉。欲证一剑破万法,到头来破不开万般无奈,事情走到这一步,对与错已经没有意义了......是我薄你,生死无怨!” 秋叶青笑了笑,道:“你不是让我等你嘛,今世若等不到,那便来世再相逢。说好了一辈子的,差一年,差一个月,差一个时辰,差弹指一瞬,都不是一辈子。你痴痴傻傻等了我那么多年,该换我等你了....” 她虽然在笑着,但笑得却是那么凄凉。 牛青山协靠在她怀中,沉沉闭上了眼睛,呢喃低语道:“你还要傻傻的等我嘛?傻傻的一个人......一生那么短,遗忘又那么漫长,还是我来等你吧.....” 一生剑不离身,旁人羡慕他的剑道长远却又恐惧着。 自豪且自卑,引以为傲的是剑道极境,两袖青牛艳压群雄。为之自卑的,亦是剑道,忠于心痴于剑,心变剑未变。剑可惩奸除恶、可取人头颅、甚至可以打下偌大个江山,却唯独不能挽留心中遗憾。纵然坚如磐石仍旧能被水滴磨穿,坚硬之物不在世间万物本源中却以书卷承载,万般事诸般情,仅一‘情’字而已。 天色渐明,雪意愈来愈浓了。死灰色的苍穹,沉重得似已将压了下来,可是秋叶青的心情却比这天色更灰暗,更沉重。 无论秋叶青有多么不舍,总之现在又要变成一个人了,当初跟在青牛道身后便是希望他能回头正视自己一眼,有个人在等着,在盼着,或许是因为腼腆怕丢了脸面,又纠结于表达心中对他所喜,这份感情自开始便是复杂交错。 当发现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时,其实已经晚了。如陷入泥潭沼泽的亡人,注定要溺死在里面却又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那就像是一场梦,噩梦与美梦.交融,等醒来的时候已经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在梦中与其相偎相依,醒来却形单影只,如从温馨到孤寂的感觉恰如从云端坠落谷底、从暖春跌入寒冬,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摔得疼痛、冰得刺骨.... 药王谷,谷口。 风儿萧瑟席卷梨雪吹打在脸上,带着股冰冷的麻痛感,鼻尖挂着冰锥如顽童堆砌的雪人坐在一块凸起的青石上,便是连那屁股都冻得失去了知觉。 李婉儿搓了搓泛红的双手放在唇下呼出一口热气,整整一晚上都没走进药王谷,来来回回兜兜转转转只是在原地踏步。 许南烛趁着她低头哈气的这会功夫,悄然起身迅速将冰冷的双手塞入婉儿小妮脖间,舒服的呼出一口长气。 这李婉儿缩着脖子,没好气的朝着他腿部踢了一脚,惊呼颤抖着嘴唇怒骂道:“你......你不是人,你混蛋!” 许南烛笑了笑,道:“这青牛道才不是人呢,这好心好意过来看看这王八蛋死了没有,哪知他故意下套,弄了个什么破阵将我们困在这山风呼啸的谷口,他要是没死,我就亲自补个七八十刀。什么破两袖青牛,什么人情,权当老子没读过书,狗屁道理不懂,捅死这王八蛋一了百了。” 李婉儿抿唇一咬牙,将手塞进他胸口位置,后者惊呼出声想要逃离可双手却是被这臭丫头用小脑袋给压住了,瞧着她露出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对于许南烛这些埋怨压根懒得去理,水雾萦绕的眸子微微转动,便是调侃道:“你看过的奇门书籍垒起来比我都要高一头,怎地连这破迷障阵都解不了,还有脸埋怨,你这就叫恬不知耻。居然还拿我一个柔弱女子暖手,更是下流无耻,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活该你挨冻。” 许南烛嘿嘿一笑,道:“书自是看了不少,可谁说看就能懂?我来寻青牛道挨冻活该,你甘愿跟来也是活该。总归都这样了,给我暖个手也不过分吧,至少能证明你不是一事无成,在暖手这方面还是有作用的。” 两人相聚一拳,李婉儿喘息着气道:“你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无耻之徒,你下流!” 许南烛抖了抖肩上的落雪,抬手指了指那双玉手还揣在自己怀中,便是无耻道:“礼尚往来嘛,我无耻,你卑鄙,倒是挺配的!” 李婉怒瞪一眼,抬腿朝着许南烛脚面狠狠踏下,后者赶紧后撤一步躲开。 喘息声逐渐由轻变重,羞愤的躲了躲脚拎起插在雪地里的青锋宝剑便是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朝着朝阳余晖的方向走去。 瞧着婉儿小妮离去的背影,许南烛咧着嘴抖了抖刚恢复知觉的双手吆喝着:“别介,我这双手还没暖够呢!” 李婉儿驻足转身朝着他呸了一口,骂道:“暖你个大头鬼,你搁这继续吹冷风吧!” 许南烛哑然,无奈耸耸肩继续回到原地,可瞧着那块青石上落满了梨雪,其表面更是覆盖了一层冰霜,思索片刻还是决定不坐了,再坐下去这屁股可就真不能要了,想着便是在心里把青牛道祖宗十八大代骂了个遍。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八十三章、携取笔端风雨 白雪覆盖下,大地一片苍茫。白玉似的大山横卧于原野之中,遥远处,玉山蜿蜒而卧,曲如白莽,使天空、雪野浑然一体。渐收视线,玉树琼枝如笼着白色的烟雾,一路漫肆着,直与远处的玉山相连接,素雪纷纷鹤委,清风飙飙入袖。 岳斌背着遁甲站在龟驼碑前仰望山头,骂道:“这寒风刺骨吹的,跟他娘长了眼睛似的,见缝就钻,冻死个人类。” 姬如雪背着长弓,斜瞥了一眼山头雪白处,感慨道:“去年的雪未化,今年的雪已至,这天是一天比一天冷了。” 岳斌向来是一个直肠子,肚子也没有那些个墨水,她所说的雪非雪、物非物,自然不懂其意,嘿嘿笑道:“大道理我不懂,但只要俺岳斌有一息尚存,便是要站在主公身前,这盾是老主公亲自给我锻造的,我得护着....如雪,你得跟主公说说,只要不让我看那些破书,干啥都行。你说凭啥让顾南征那小子打先锋,让我们在身后吹凉风啊!你瞧瞧那小子得意的样子,看着俺就来气,实属窝火!” 姬如雪面露笑意,似乎今个心情很不错,侧头用古怪的眼神瞧了他一眼并未开口。 岳斌知道自己怕不是又犯傻了,但话到嘴边不吐不快,便继续道:“这些孬兵黑骑的尸体还得我们来处理,那小子便只需要看住司浑,俺这是气不过,再说了这些尸体早晚会被豺狼虎豹拖走,这不是多此一举嘛。” 梨雪白甲,衬托得姬如雪更加轻盈柔美,举手投足间的英姿增加了几分飒爽,她侧头正视,道:“六宫粉黛无颜色,三军过后尽开颜?” 岳斌蹲坐地上,双手想要插袖却发现这护腕甲与臂甲连接,根本无袖口,瓮声瓮气道:“俺就是个粗人,那诗还是我死记硬背,前半句忘记了,后半句记不清,就想着偷个巧,结果被笑话了许久....那主公不知俺岳斌也就算了,如雪你怎也这般笑话俺。” 许南烛让岳斌多读些书,可结果呢?这小子读书可谓是记一半忘一般,愣是将冯正气的差点没跳脚骂娘,尤其是拼凑出来的诗句更是朗朗上口,让人啼笑皆非。 冯正更是哑然无语,索性将岳斌所背诗句一字不差整合下来交给了殿下。 “垂死病中惊坐起,笑问客从何处来。”以及“一朝被蛇咬,处处闻啼鸟。”,将这些毫不相干的诗句拼凑的如此天衣无缝,尤其是“六宫粉黛无颜色,三军过后尽开颜”最为经典。 在冯正眼里这岳斌便是有辱斯文,更是有诋毁先人之意,自是不愿继续授课。 可许南烛倒不以为意,反而附和嘀咕了一句:“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 倒是乐呵着跟岳斌走一条线,结果这冯正辞行不成反而还被特意安排到了岳斌麾下当了一个军师,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姬如雪抬手敲了敲他的头,摇头叹息着,道:“主公让你读书是想把你培养成三军统帅,你怎不知主公的良苦用心呢?还有这些诗词句子,是不是你故意找人写的,为了气那冯正?” 岳斌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打的雪泥,瞪大了眼珠子,嘿嘿笑问道:“当真?” 姬如雪没好气翻了个白眼,便是转过身佯装生气道:“若不信你可亲自去问主公,何必问我?” “哎呀!俺这个脑子。”或许觉得姬如雪说的有道理,他转身便走,刚走出一段距离忽然又憨笑着跑了回来,恬着脸凑到姬如雪身旁,笑问道:“老主公生前可没少受读书人的气,当年更是一巴掌将那读书人满嘴牙齿拍掉,俺这不是.....嘿嘿....如雪妹子要不帮我说个情呗,免的主公又要对俺动手,闹笑话不是?要是那冯正气不过,俺跪着给他负荆请什么罪来着,反正让俺干啥都行,俺知错。” 背对着岳斌的姬如雪勾唇轻笑,转过身略微得意的轻摇脑袋,道:“知错便是自个去道歉,主公要揍你我可拦不住,你自求多福吧!” 岳斌搓了搓手掌上的雪泥,瞅着姬如雪离去的曼妙身影,痴傻呢喃了一句:“俺岳斌当真是有福气,若是能生俩娃就更好了。” 战场清扫的已经差不多了,黑骑尸首除了忠勇被厚葬外,其余则皆被堆积焚烧。 岳斌亲自去山上狩猎了几只雪兔,乐呵着朝着大营连奔带跑而去。 冯正掀起营帐正巧撞见这一幕,还未来得及躲闪便是被岳斌一巴掌拍在了肩头,雪泥与兔血掺杂留下个宽大手印。 岳斌满脸堆笑,赶忙用袖口帮他擦了擦,只是越擦越模糊,随后索性上手去解冯正的衣服。 冯正吓得赶紧连连后退,后仰摔倒,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气愤道:“岳斌啊,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岳斌将手里的兔子扔在地上,抬起双手欲要去拉冯正一把,目光落在脏兮兮的双掌上,尴尬一笑,便是匆忙跑到营帐外抓了把雪搓了搓手,又特意在营帐上抿了几把这才折返回来重新伸出了手,道:“先生莫怪,俺岳斌粗人一个。俺不小心把你衣服弄脏了,俺想给你洗一洗,没别的意思,莫怕。今个就是想跟先生道个歉,以后俺岳斌全都听先生的。” 说着岳斌便是双膝下跪,诚心诚意,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冯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摇头叹息着道:“岳斌啊,不必行如此大礼啊,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父母下跪君王,我一介文弱书生可当不起啊!” 岳斌嘿嘿笑道:“俺岳斌从小无父无母,先生若愿原谅俺岳斌,便是跟你当儿子也无二话!” 冯正摇头摆手,实在不知该如何跟这块榆木疙瘩讲解清楚,但经此一事倒也能够看出来他本心不坏。 可这岳斌面露难色,忧愁尽显于脸,苦笑道:“先生这又是摇头又是摇头,到底是怎个意思,俺是个粗人实则猜测不透。你就给我个准话,到底是接受我的道歉,还是不接受,也好让俺岳斌知道该咋个办不是?”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八十四章、雁回叶青 烂俗吉语‘白头偕老’,男男女女自古至今,无论何时地,无不向往,白头偕老。 这话听起来与实现起来皆不难,却也不易,只因人人都不是命运的对手。 秋竹落黄叶,逢春绿意浓,这满谷的竹林便是牛青山对她的愁思与不舍。 “携手共赴人生残境,青山依然在,叶青已枯黄.....”秋叶青坐在小院中闻松涛阵阵,拨乱心弦,一曲肝肠寸断磨人心,怎奈泪已流干,徒剩悲思。 彼此怜爱的眷侣,却往往福寿不长,两隔阴阳。或许是感情太好遭天妒,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吵吵嚷嚷一辈子的人,反而能够携手白头。 秋叶青端起茶杯注视着茶水中倒映着略显苍白忧愁的脸,呢喃低语道:“春去秋来,花开花谢,谢了又开,层层叠叠,新花旧朵次第而生。本是正常的新旧交替,年年若此.....莲粉飘红,菱花掩碧,瘦了当初一半。今人才知可形容花朵凋残,多是从,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开始的。人初绽放如花蕾嫩芽,盛开艳丽却不及弹指一瞬的凋零,自而瘦弱多疾命不久矣....活不到人老珠黄的那一刻,真好!” 云中谁寄锦书?雁子回时,月满西楼。秋末雪纷飞,最是思念离人的季节吧。 或许这也是牛青山最为恼恨之时,一剑撼山河,却不能斩断阴间与阳世的枷锁。生不能执子之手,幸而还有生生世世是的约定。 “今生钿盒表予心,祝天上人间相见。”秋叶青抿唇一笑,继而将捧在胸口的竹叶茶一饮而尽,或许是茶放多了居是苦涩味偏重,那淡淡的回甘芳香虽短暂却尤为贪恋回味。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情,使红莲花瘦,佳节凄凉,使一件薄而软的旧衣能在心头割裂新痕旧伤。平淡的岁月中积淀下的酽酽情谊,当失去后独自行走的人生路变得拖沓冗长。如果爱一个人,一定要让他知道,尽力用真挚的爱情填满相处的每一寸时间。 命运是河流,生命是不系缆绳的小舟,谁知道下一刻会向哪一个方向漂流?爱,就爱了,深深爱,狠狠爱。“天上人间相见”,不是人人都能承担得住的凄丽哀婉。 只可惜当懂时已晚,未懂时不明,兜兜转转如四季交替,新花旧址,唯有一片凄凉悲意。 许南烛行走在松涛阵阵的竹林中,狂风席卷竹叶飘雪遮天蔽日,原本阴霾暗沉的天色更显闷赌,他注视着婉儿小妮的背影悄悄放缓了脚步,右手从怀中拿出那一份密叠,食指与拇指因捏的太过用力而轻微颤抖,他仰头长叹,随手将密叠撕碎放进嘴里咀嚼咽下。 李婉儿捏了个雪球朝着他丢掷了过去,喊道:“你快点,怎地比老婆婆走的还慢!” 许南烛一笑置之,目光飘落在一座孤坟上停留片刻,快步追了上去。 两人并肩行走在幽静小道上,青丝上覆盖了一层雪粒,消融成水珠贴附在头发丝上。 李婉儿停下脚步注视着竹屋院内独自饮茶眺望远方的女子,抬手轻轻揪住他衣袖,问道:“她是谁?” 许南烛抬打了个响指,故作神秘一笑便是夺步从竹林中走了出来。 秋叶青听到沙沙脚步声,依旧没有转过头,捧在胸口的茶杯已空,只是手中尚有余温不愿放下而已。 许南烛自顾自入了坐,倒了杯热茶放在鼻尖嗅了嗅茶香,嘿嘿笑道:“青牛道这小子最是讨人厌恨,以往要是想要跟他讨一杯茶吃,难如登天呐!” 回眸嫣然一笑,如一只雪狐般带着几分狡诈却又分外迷人,她亲自为许南烛倒了杯茶,问道:“你就是许小子?” 许南烛亚哑然,微微愣神后还是轻轻点头算是应允。 李婉儿奔赴而来带着股莽劲,一屁股坐在许南烛身旁,只是动作凌厉似乎有些不满的怒气,她抬手将倒扣在桌上的茶杯摆正,道:“我也要喝茶!” 秋叶青双眸弯如残月,倒是很随意的为她倒了杯茶,轻笑道:“牛青山跟我说过,但如今已是物是人非,出了这药王谷也不知该何去何从,不如留下来赏一赏旧竹新芽,来年开春便是新茶新滋味,你若喜欢我留些给你。”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再多的新茶旧滋味,也有尽时。”将茶杯放在桌面,杯口落雪凝为水珠。许南烛望向竹林深处,淡淡道:“你既然知我来意,总归是要帮你完成一些事,否则那青牛道可不得骂死我,更何况我不喜欢欠而不还。” 秋叶青望向天空,空中的愁云仿佛氤氲着水汽,蒙蒙细雪飘洒过后,死寂的枯黄竹叶散落了一地,被梨雪半遮半掩似是藏羞。思索片刻便是侧头看向婉儿小妮,温柔笑道:“你可愿跟我学制茶?” 许南烛阴阳道:“算了吧,她做饭都做不明白,你教她制茶白瞎这手艺了。” 本来还想婉辞拒绝的李婉儿,听闻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气鼓鼓的道:“我偏要学,到时候你馋了,想喝我还不给你喝呢!” 对此许南烛并不在意,只是朝着秋叶青轻轻一笑,起身道:“茶也喝过了,待明年新春,这头一杯茶自不会缺席。” 秋叶青轻笑摇头,起身相送:“珍重!” 许南烛瞥了一眼还在生闷气的婉儿小妮,潇洒转身离去摆手吆喝道:“我于人间,赏山河,踏风雪。若教眼底无需恨,不信人间有白头。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稻花香里说丰年,稻花嫩绿裹酒香,谷与酒臭不同语,喝进了口,吞进了喉,酒解愁万古愁,喝完老酒打老狗.......” 这不着调的土谣,婉儿小妮最熟悉不过,那是老容最爱哼的调调,山洞外劈柴时总会扯着嗓子清唱两句,直至埋没在风吹竹林的萧瑟中,她轻声哼唱:“骨头砸老狗,老狗喜晃头.....”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八十五章、潮水带星来 牛青山最终还是带着满怀遗憾离去了,药王谷的青牛道,还是堂庙江湖中的青牛山,剩下的唯有一声悲叹。 一生追逐剑道极境而忘却过路美景,不可撼动的剑心在动摇那一刻,那如约而至的荒凉感一寸一寸爬上脊背,爬进心头啃噬。 此生君子逍遥意,入尘洗尽狂浪心,一壶温酒向长空,莫问江湖铸青锋。 误了剑途,误了佳人,误了终身..... 秋海棠,秋日开。 秋海棠别名“断肠花”“相思花”。断肠为苦,相思是甜,这花朵的寓意,到底是苦还是甜呢? 娇艳的、多情的秋海棠,当年也曾是牛青山的相思花吧。“已分裙衩绿,犹裹泪绡红”,娇红的花朵、青翠的叶片,多么像一位红衫绿裙的佳人,独矗粉墙之下。 男人夸赞女子,都喜欢用“花似人艳,人比花娇”的恶俗句子,听得旁人麻酥酥地脊背发凉。待真的爱了才知道,爱一位女子,她的容颜在你眼中果真像婉转伸展的承露娇蕊,俯首扬眉皆是袅娜风情。 许南烛坐在青牛道坟前,低语呢喃:“骨头砸老狗,老狗喜晃头....究竟是喜还是厌呢?” 秋海棠在山泉溪流潮湿的岸边盛开,娇艳如火,花瓣上积压着片片梨雪。这一切,似幻似真,是真实发生的一幕还是相思敦促下头脑中一厢情愿的杜撰,许南烛自己也说不清楚。 西风已凉,枯草漫卷向荒远的天际。 一片枯黄竹叶在许南烛眼前打着璇,这一次他并没有伸手去抓而是摊开手掌放于竹叶欲要坠落的下方,风儿席卷而过,那片枯黄竹叶最终打着旋在指缝间穿过,乘着风落入了溪流之中,消失在了尽头。 许南烛轻笑摇头,心里琢磨着是时候该启程追逐玄竹小妮而去,该讨的债总要去试一试。他缓缓起身,脑海中浮现出老容那憨傻笑脸与气绝前的一声悲叹,两张脸在脑海中交错重叠,心中惆怅,猛然抬头看见了那只离群悲鸣的孤雁,同病相怜之感油然而生,既无妻子来嘘寒问暖,也无朋友把酒言欢,难免孤寂。 许南烛朝着墓碑鞠躬作揖,忍不住喃喃自语:“故人长绝,新雪旧冢,不知何日再见了!” 武当继承天师典礼推迟了日程,许南烛没有跟师兄师姐们告别而是独自策马扬鞭悄然离开。 顾南征率兵紧随其后,特意与殿下拉开了一段距离。 他骑马行走在荒野中,虎痴岳斌拎着盾牌骑马与顾南征并排赶赴而来。 有些事情自是瞒不过,这岳斌虽是个粗糙汉子斗字不识但为人之心却是粗中有细,这条大路直通长安,并非是回幽州的路途。 岳斌双腿夹紧马腹微微俯身,道:“主公此番去长安,俺岳斌愿当先逢打头阵。” 顾南征斜瞥了一眼岳斌,点头轻笑,戟刀尖戳地便是调侃道:“怎不跟冯正继续读书了?主公有我一人相护足矣,何须你再陪同啊。莫不是,如雪将军又没给尔等好脸色,便是想来缠着主公讨要亲事?” 岳斌梗着脖子瞪着眼,怒骂道:“就你?俺承认你自是有些本事,可这话未免有些托大了吧,若是主公出些个意外,你有几个头颅够砍?旁的事情上俺岳斌能让你,唯独这件事情不行,你小子哪里凉快哪待着去,老子打仗的时候你还不知搁哪呢。” 顾南征手中戟刀翻转,铁鐏戳地冷笑道:“若不服,可敢一战?” “若你们之中没有一个人倒下便是不算输赢。”皮笑肉不笑的许南烛握紧缰绳,双腿一夹马腹便是冲刺而出。 岳斌哈哈笑道:“主公既然都说了,那俺岳斌定要让你吃些个苦头,咱俩是下马练,还是马背上见真章?” 顾南征蹙着眉,懒得再与岳斌闹腾,双腿一夹马腹紧追殿下身后而去。 “南征老弟,你莫怕,俺不会真取你性命!” 岳斌中气十足的声音震耳欲聋,可此刻顾南征倒是没心情与他一战,心中感慨,难怪殿下让冯正教他一些书中的道理。 殿下方才那一番话明显是反话,脸上虽然挂着笑意但异常冷寒,怎这岳斌咋就看不出个眉眼高低。 姬如雪注视着如一条黑蟒并排而行的军伍在视线内越来越小,仿佛钻入了积云之中消失不见了。 若非上官云雀与冯正需要人护送回幽州,她也不会留下来。 此去长安,虽名义上是护送司浑回京,可姬如雪却觉得殿下有很沉重的心事,只怕事情并非如表面上那般简单。 秦川之巅,白毛风与江昆眺望着云海远方,朦胧云雾萦绕模糊不清。 这俩老头还是第一次这般安静的并肩而站,沉默半响江昆率先开口打破平静,叹息着道:“额要下山了,你多多保重。” 白毛风微微摇头,骂道:“赶紧滚吧,额搁这藏剑阁逍遥快活的很,你为那青牛道甘愿赴死啊?不是额说你,都这把岁数了,没有必要再打打杀杀类,死了木有人收尸,何其凄惨啊。更何况许小子不是个短命的相,人家设套你往里钻,这不是傻吗?” 江昆鼻孔冒出两排白气,搓了搓冻僵的手,道:“傻你个大头鬼,额这是信仰,更何况许小子这人不孬,额也不能看着他出事。当初学武是图个啥,不就是为了行侠仗义快意天涯?跟你待在这藏剑阁这么些年,额都快憋屈死了!” 白毛风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道“就你还憋屈,额还憋屈类,瞅瞅你这些年干的那些个破事吧,赶紧麻溜的滚蛋,让额多清净快活几年!” 江昆砸了砸嘴,用木棍挑起包裹朝着山下走去,摆手笑骂道:“就你这道心还清净个屁,额在下面等你,来晚了额可就不等了。” 白毛风抄起一把雪朝着他背影投掷过去,气急败坏道:“你死额都不带死的,额还想再活五百年呢。等你翘了辫子,额指定去你坟前骂你这老东西,还你等额,你等个屁!” 直至江昆消失在风雪之中,白毛风忽然长叹一声,呢喃了一句:“额等你回来喝酒,这次不让你请了。”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八十六章、一片伤心画不成 白毛风独自在风雪中驻足了整整一旬,待回神时雪已满身,衣服表层结了一层薄冰。 眼前的风景与往年没有什么区别,然而心境却大不相同,只因故友不在,所以白毛风很自然地回忆起往事。 当是春光正好之时,两人在青阳湖畔对饮,一位意气风发;誓要坐那天下第一,一位则想成为救世大侠。 由记江昆曾豪情万丈道:“朝廷管不了的事我要管,朝廷不管的我也要管,总之一句话,哪里有恶人哪里便是我江昆立剑的地方,我要让天下恶人闻此剑胆寒七分!” 那时的心境与剑境皆如一,或许活的太过洒脱,便是连苍天也心生嫉妒,本意救民于水火却误杀了好人,自此丢弃了剑道,上了武当山。 其实从未有人囚禁过他二人,真正不愿面对的而是内心。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放下杀人兵器仍旧拗不过自己的心,最终也只是不在作恶而已。罪人始终是罪人,不能因为一善而忽略过往的恶,而遵善就容易为恶所利用,为恶内心就有亏欠。善恶相依存好坏皆由人。以已之为善,引他人生恶,这便是因善召恶,并非本意。 正如李梦白所言:“龙有九子,同出而异名,无论益害,不偏护。以善引善、以恶召恶,为顺。以善召恶、以恶引善,为逆。故上德不德,是天地,亦是圣贤行事所遵循的规律。” “可我终归是一个俗人啊,这辈子也就这个样了。”仰天长叹一声,待目光散落在南方时,眼中闪烁光芒,道:“江昆小子,别丢了昔年的脸面,便是要死,你个老东西也得给额死出个样来,没有人给你收尸,额给你收.......” 一灯新睡觉,思梦月初斜。 醒来的李婉儿推开窗户只看到一星孤独的烛火在黑暗中闪烁,心中悸痛,此时月亮才刚刚西斜,这一番纠结之后自然再难成眠。 肩负仇恨,就难免有身不由己之感。一别甚久,再次相遇便是再度分离,她感叹道:“便是归欲归归未得,不如燕子还家.....” 闪烁灯光下,秋叶青满头黑发多了几根银丝,尽管早已知晓婉儿小妮醒来,仍旧低着头用鱼骨制作的针做着女红。 或许是一个人太过闷赌,李婉儿便是推门而出。 秋叶青抬眸看了眼满脸忧愁的婉儿小妮走进屋坐在了对首位,眉宇间似有些哀怨然并非全是,更多的则是挂念。 李婉儿双手撑着桌子,探头瞥了一眼刺绣,奈何刚开始绣根本看不出所绘何物。 秋叶青温柔一笑,尽管左手食指被扎破,她也只是风轻云淡的放进嘴中,“许小子故意让你留下来陪我,这些你自是早已看透,可为何还是选择装傻呢?” 闻言,李婉儿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下来,她趴在桌子上,右手食指的指甲来回划着桌面留下一道道印记,回道:“我不想拖累他,更何况他并不愿带着我....或许我在他眼里就是一个拖油瓶,连给他提鞋的资格都没有了......” 寂寞凭高念远,钗斗草烛斜,夜风席卷耳边发丝,风流云散。 秋叶青轻轻摇头道:“若真如此他为何愿与你并肩而行啊,许小子看你的眼神当真没有察觉到异样?厌恶或是喜欢一个人,嘴会欺,心会骗,唯独眼睛不会。他不想让你跟着是怕你有危险,此番去长安或许连他自己尚不知生死。他是希望你能够平安,这些便是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能看的出,唯有你这傻姑娘还在愁思。” 李婉儿歪着头,抿唇问道:“叶青姐,你此话当真?” 秋叶青叹息着放下手中活计,没好气的抬手戳了戳她的眉心,嗔道:“假的,你啊...还是赶紧睡觉去,不让人省心。” 李婉儿脸颊微红便是厚着脸皮挨凑着重新坐下,双手搂住她的素腰,歪头轻靠道:“叶青姐,我想跟你一起睡,我怕会做噩梦。” 秋叶青笑着调侃道:“怕许小子不要你啦?” 屋内响起银铃悦耳的笑声,而屋外萧瑟冷风似不把大地吹裂不罢休。 此刻思巧小妮独自一人坐在静悟洞前吹着冷风,她的思绪如风吹耳边发般乱飞,纷纷扰扰。 许南烛来时他不敢见,去时已无言,想要说一句抱歉,可话如粗粮粘嗓,道不出。 风叔用命换取父亲飞升,而她又伤了风叔的弟子许南烛,过往云烟缥缈。本心单纯可奈何琐事复杂,想又想不通,便是摇头不再去想了。 山风呼啸寂静山头,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起身回到洞内添置了一些木柴让火势更旺了一些,火光忽闪,洞内亮堂了起来。 一向能吃能睡的思巧小妮却无睡衣,从不知愁苦的她,只是觉得心里很是难受,师兄师姐们在山上忙碌,而她则无所事事。 有心去帮忙却总被当成小孩子,现在看来还是曾经欺负自己的许南烛待她最好。 可如今许南烛也离开了武当,父亲已经不在,她觉得自己很是无用,殊不知这便是孤独的滋味。 思巧将脸埋在双膝之中,不知不觉泪眼朦胧,她轻声呢喃道:“爹,我想你了......要是你在的话,肯定会告诉我该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思巧小妮斜靠着石床眼眸含泪睡了过去。 洞帘被人撩开,几片梨雪飘入室内,那人瞧着满脸泪水的思巧小妮轻叹一声,动作轻盈将她抱起,小心翼翼放置在石床上盖好被子,侧坐在床头轻轻抚开贴附在满是泪痕脸上的秀发,眼里满是疼惜。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木质雕刻的玩偶,放置在枕边,临走前刻意多添了些木柴,保持室内温度,以免思巧小妮感染风寒。 何居言傲立树梢,剑眉微皱,静静注视着这一幕,直至那人离去,他才将剑收归于鞘。 近几日其实早已发现思巧小妮异样,只是碍于事务繁忙,并未放在心上。 若不是今日撞见怕是还不知有人盯上了思巧,何居言双眸微眯便是紧追那道身影而去。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八十七章、岳斌护主 长安大雪天,鸟雀难相觅。 树梢上,雪片下落如羽毛;房檐边,冰溜如齿般晶莹。门巷堆积刚欢喜,可惜慢慢又消融。竹枝托雪压弯腰,清池涨水微波涌。 梅花性喜严寒,月下雪中亭亭。欲眼望前山,白衣横卧,浓云变得澄清。 骑白马的少年入了长安城,身后两位将军紧随其后满目威严,八百精锐铁骑呈两排而行,残月银灰倾洒,甲胄鳞片折射寒芒,光是这份气势便不是一般行伍悍卒所能匹敌。 曹忠贤下了马车,千余黑骑军驻足马车后,每个人都肌肉紧绷如临大敌。 跨过车碾行至许南烛身前,拱手俯身道:“王爷未得召见而擅自带兵来京,恐有不妥之处吧!” 许南烛握着缰绳双眸微眯,笑道:“何有不妥之处?本王千里迢迢赶赴长安只为寻回内室,而此行只带八百铁骑护送,更是为了保障司浑将军的安全,这才一路辛劳相送。曹丞相此言莫不是皇上想要给本王安一个意图造反的罪名?” 曹忠贤轻笑摇头,眼眸流转间竟带着几分异样神采,回道:“王爷多虑了,既如此那便由老臣带王爷入宫面圣。难得入一次京,老臣斗胆请王爷下马同行,瞧一瞧这繁荣盛景啊!” 许南烛翻身下马,曹忠贤往前跨出一步便是又撤了回来,一双手似有些紧张的揉搓着。 曹忠贤窥探人心自是有些手段,瞧出许南烛有些顾虑便是解释道:“王爷放宽心,今夜宵禁,所有人不得外出,这也是为了安全着想。” 一匹快马赶赴而来,马背上那人高举圣旨翻身下马。 曹忠贤看清此人样貌便是不由眉头微微一皱,以鼻冷哼,道:“司徒健小子,有些事情你不要做的太过了!” 司徒健身躯六尺眼如丹凤,眉似卧蚕。滴溜溜两耳悬珠,明皎皎双睛点漆。唇方口正,髭须地、阁轻盈;额阔顶平,皮肉天仓饱满。年纪不大但却有一股老成的韵味,官步行走,在端腔作势上不输曹忠贤,但却有股故意而为之的假书生气,“曹丞相如今还正在休养,朝廷的事暂时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曹忠贤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 司徒健拖举着圣旨,目光落在许南烛身上,不屑一笑道:“呵呵.....王爷还不速速下跪领旨?” 许南烛双手负在身后,笑而不语。 司徒健摊开圣旨却瞧见他未曾下跪便是又再度合上圣旨,严声厉呵道:“身为臣子,胆敢不跪?” 岳斌翻身下马,吐了个口唾沫骂道:“你算什么东西,胆敢如此跟主公这般说话,信不信爷爷一拳打碎你满嘴狗牙?” 司徒健怒目圆睁,昂声道:“匹夫,你可知这是在长安。你主公虽有爵位封了王,但这就能抹掉他是北玄狗的事实嘛?” 岳斌抽出腰间佩剑,执剑指向司徒健,怒道:“你这么个狗东西,你也配说俺家主公?你给俺听好了,若你再敢胡言乱语,俺砍了你!” 许南烛重新翻身上马,冷如寒剑的双眸扫过黑骑军将士,此刻剑已出鞘,马儿低喘,前蹄踏地似有随时冲锋的状态。 相比之下,跟随殿下而来的八百铁骑一个个威严怒视,仍旧在等待命令。 司徒健回眸看了眼身后黑骑铁骑当即伸出脖子,右掌为刀在脖间做出砍的动作,讥笑道:“呵呵....今天我司徒健就把脖子伸在那儿。匹夫,你若有本事就砍了去,砍,有种就砍啊!” 话音未落,岳斌提剑夺步而出,手起剑落,一颗头颅抛洒着热血滚落在地,似不解气的一脚踢了出去,呸了一声,道:“砍了,怎么着?” 许南烛骑在马背上眼珠子微微转动,计上心来,便是开口立呵:“岳斌,你小子怎就只知道闯祸,人家可是太尉,你杀了他,不是告知天下人我许南烛要造反谋逆嘛!” 此话一出倒是将黑骑铁骑给震住了,一时间不知是该战还是避战,只能纷纷看向曹忠贤以示询问。 愤怒气涨红了脸的岳斌当即转身双膝下跪叩首,瓮声瓮气道:“这斯大庭广众之下侮辱主公,俺令他住口,这王八蛋把头伸过来让俺砍,俺要不砍那不是成他孙子了?若是怪罪下来,大不了俺岳斌赔他一颗头颅便是。” 许南烛佯装愤怒,命令道:“好,说得好!来人啊,将岳斌拿下待回到幽州按照军法斩首示众中。” 曹忠贤笑而不语,这要是回到幽州这岳斌的生死还能由内廷那位说的算?名义上是拿下,实则是爱护,想着便是不由多看了几眼岳斌,心中也对这位愣头将军越发喜欢。 若是换做是他,这般忠心不二的犬,哪里舍得杀,稀罕还来不及呢。 顾南征下马压着岳斌回到许南烛身旁,奈何这家伙喘着粗气更是倔强的扭过头,压根看不出殿下这是在呵护他,还以为当真要被砍了他头颅呢。 许南烛翻身下马走到曹忠贤身前,满脸堆笑道:“见笑了,你也知晓我是个泥腿子出身,这部下也没个眉眼高低,咱们先去看看这长安美景?回头我自当亲自跟皇上认罪,这事不会怪罪到你曹丞相头上的。” 曹忠贤呵呵一笑,往一侧迈了一步,顺势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荣幸之至,王爷请移步!” 黑骑铁骑瞧见曹丞相如此谦卑自当不敢拦路纷纷闪到一旁,剑也重新收归于鞘,让出一条大路,许南烛哼着小曲如闲庭散步般跟在他身后,而左手顺势握在了刀柄上。 这些小动作自然是没有逃过曹忠贤锐利的目光,但他权当不知,反而与之谈笑,哪里的酒菜好吃,哪家红楼春院里的姑娘美,倒是真像领着知己好友游历长安,谈论风花雪夜而乐。 岳斌牵着马被下了剑,背着云纹黑盾喘着粗气跟在殿下身后,心里还在恼怒。 顾南征没好气的用脚踢了他一下,小声嘀咕道:“你今天做了一件,主公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杀司徒健!主公气你是假,爱你才是真,你动动脑子想一想,若是回了幽州那皇帝便是想要你的头颅,咋们主公会给?” 岳斌拧眉抿着唇有些恼怒道:“真的?俺咋就没看出来呢你说!” 顾南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忙用手捂住了嘴,瞧着他那虎头虎脑的模样当即压低了声音,道了句:“你若是看出来了,你还是岳斌吗?”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八十八章、 雁塔无归 四面八方风韵悠,南山秦岭竟深秋。紫微星隐将临顶,黄菊花开未解释。叠叠燕台迷蓟羯,层层雁塔却幽州。汴梁已有兴邦志,为爱东楼难得收。 ‘雁塔诗会’颇负盛名。古往今来,登临大雁塔,赋诗抒怀的文人多达数百人,留下诸多诗作。作为寺庙供奉佛舍利的塔楼,之所以能得到文人雅士喜爱不单单因为攀登望远由感而发,更是有皇帝和朝廷官员的参与和推动。 大雁塔基座皆有石门,门楣门框上均有精美的线刻佛像及砖雕对联。底层南门洞两侧嵌置碑石经文,西龛是由右向左书写,两碑规格形式相同,碑头为蟠螭圆首,碑身两边线有明显收分,呈上窄下宽的梯形,碑座为有线刻图案的方形碑座,世称‘雁塔圣教’。 大雁塔最初仿西域窣堵坡形制,砖面土心,不可攀登,每层皆存舍利。而后经历代改建、修缮,逐渐由原西域窣堵坡形制逐渐演变成具有中原建筑特点的砖仿木结构,成为可登临的楼阁式塔。 七层塔楼高不胜寒,许南烛扶着护栏眺望夜幕下灯火通明的长安城,感叹道:“顺台阶而上便是免不了低头,这便是看美景一瞬的代价吧。” 曹忠贤双手负在身后,灯火阑珊对应天幕星辰,如水映月,而他却独爱那一轮残月,仰着头跳脱道:“相传摩揭陀国的一个寺院内的和尚信奉小乘佛教,可吃三净肉。一天,空中飞来一群雁。有位和尚见到群雁,信口说:‘于今大家都没有东西吃了,菩萨应该知道我们肚子饿呀!’话音未落,一只雁坠死在这位和尚面前,他惊喜交加,遍告寺内众僧,都认为这是如来佛在教化他们。于是就在雁落之处,以隆重的仪式葬雁建塔,并取名雁塔。” 许南烛右手食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护栏扶手,笑着问道:“如今的雁塔已经成为身份尊贵的象征,金榜题名攀登雁塔写诗,在我看来早已毫无意义。和尚们信佛可赴死,为何不出来反驳皇家权威?是不是他们也知晓,帝王一怒,恐天下和尚都没有经念,没有寺庙可住?” 曹忠贤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微微俯身,点头道:“不知,王爷可信佛?” 许南烛转身顺着楼梯往下走,边走边笑道:“顺台阶而上免不了低头,可在我眼里顺台阶而下的低头却是要比顺台阶而上的低头更加令人钦佩。只可惜世人只知前者的悲壮而不知后者的心酸与忍辱,我本世间一缕魂,不受香火不信神,任凭世人笑我癫,我叹红尘游世间。如今这美景也看过了,是时候该办正事了,若不然内廷那位该等急了,到时候牵连到曹丞相岂不无辜?” 曹忠贤只是一笑置之,跟随在许南烛身后下了雁塔楼,他拱手告辞道:“老臣已经派人打点过了,殿下可直接入京,不会有人阻拦。” 许南烛眉心轻皱,但表面上却是寒暄两句送走了曹忠贤,只是他那一句‘殿下’意味深长,似有悲苦不堪说的韵味。 曹忠贤背影在残月银光下拉的很长很长,孤单斜影带着一股狂傲内敛,步伐稳健似有洒脱,他没来由的停下脚步回首朝着许南烛再次行了一礼,转身瞬间“哈哈”大笑着跨步离去。 皇宫,宗人府。 几缕银灰照在穆玄竹脸上,无边的黑暗将她身躯所吞噬,在残破的泥墙上泛不起一丝涟漪,那里像是一副棺材坐落在这偏僻的角落,矮矮的,充满着压抑。 血淋淋的双手抱着一柄断剑,脸色苍白奄奄一息,每一根手指头都在微微颤抖,阴寒潮湿刺骨冰冷。 穆玄竹蜷缩在草垛中,轻哼着歌谣:“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早生华发,应笑我情。青青子佩,悠悠我思,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 狱卒将牢门锁链解开,一袭黑衣的男子跨门而入,待狱卒离去,男子掀开黑袍。 几只老鼠闻声落荒而逃,一股子血腥腐臭味尤为刺鼻,男子拿出锦帕遮住口鼻,看向穆玄竹道:“好好地一个姑娘家却成了筹码,美人惜栽。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已经来了,可皇室却想拿你威胁许南烛在天下人面前跪首称臣,所以你不能活着,我可以答应帮你完成三个心愿,你且安心去吧。” 穆玄竹凄冷笑着,怀中断剑抱紧了几分,她眼眸含泪有气无力的道:“我所求的不过是活下去而已,而你们这些读书人阳谋阴谋,拆散因缘,牺牲无辜人命,只为那什么狗屁大道的正义,我没有那么崇高的理想,我就想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可这些你们都要利用嘛?你们读的圣贤书,难道便是杀人嘛?这跟屠夫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或许只是见血与无血的差别,可诛心之痛,却要比杀人刀剑还要狠啊!” 男子面露清冷,叹息着道:“有些阴暗,沾满鲜血的事,总得有人来做。想要推倒一个恶贯满盈之人,伤及无辜是在所难免,甚至有些时候还要在他们心口上狠狠扎上一刀,搅动一番!若无长远,何来万古一说。人这一辈子不是你选择了命运,而是命运选择了你。你若活着便是成为皇帝手中锋利的剑,刺伤你最爱的人,那是你愿意见到的吗?” 穆玄竹低吟抽泣,内心百感交集,既欢喜许南烛来又不愿他受牵连,可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明明单纯的欢喜却演变成了一场无硝烟的战场。她怨恨世道的无情,厌恨造化弄人.....百般忧愁,万般无奈,她紧闭双眸,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我想最后见他一面,只有这一个要求。” 男人没有再多说些什么,抬手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白玉瓶弯腰放在了地上,轻声道:“相思断肠红,饮下之后几个瞬息便会毙命,女孩子家家的还是留个全尸比较好。” 直至男子脚步声消失在牢房尽头,狱卒从新将牢门锁上,穆玄竹趴行一段距离,双腿上的伤口在地上留下摩擦的血迹,她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攥紧那瓶毒药终于是放声哭了起来,哭声在这寂静牢房中激荡,几个狱卒心中悸动,虽然不忍,但这件事情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够左右。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八十九章、白昼的月亮 发丝如雪,轻风绕耳,芳华坐在幽州城门前的一块青石上,左手撑着下巴安静的眺望着南方,梨雪在疾风中打着璇飘落而下。 大地一片银装素裹与朝阳余晖相融,闪闪发光犹如金银般耀眼。 几个贪玩的孩子正堆着雪人,双手冻得通红仍旧不嫌冷,欢声笑语中互相投掷着雪球。 芳华背着与其身高不相称的宝剑,时不时不经意的看向与自己年纪一般大小的嬉闹玩伴,眼眸中流露出异样神采,可随之便是又暗淡了下来。 “小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难道不觉得孤独嘛?” 闻言,芳华回眸看向那英俊青年,眼神躲闪间,嘟起粉嫩樱唇略带疑的道:“何为孤独......是孤单的意思嘛?” 对于芳华来说,自己只不过是蹲在了稍远的地方而已,从不觉得孤独,也不知道何谓孤独,就觉得只是一个人,朋友少些而已。却不知道,其实那就是孤独,并非孤单。 面对小姑娘一连串的反问,青年男子皱紧了眉头,认真沉思了片刻随后自嘲一笑道:“你这些问题,还真难住我了....算了不想了,咱们交个朋友,我叫陈泽,我年岁比你大若不嫌弃便唤我一声哥,总之以后别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这般坐着了,石头潮凉对身体不好,明白吗?” 芳华瞥了一眼陈泽,只是觉得眼前男子有些烦人,便是道了句:“啰嗦!” 陈泽倒也并不在意,索性挨着小姑娘身边坐了下来,从怀中拿出一块芝麻饼一分为二,掉在衣服上与掌心中的芝麻粒又小心翼翼捏起堆积在掌心,抿进了嘴里。他用肩膀轻轻撞击小姑娘,将手中最大的那块芝麻饼递到她面前道:“呐,饿了吧!” 芳华抿着唇一头白发随风遥拽,她动作娴熟的用一根木簪将头发挽起,抬手接过芝麻饼咬了一口。眼前这年轻人粗布麻衫显然不是富贵人家,可在芳华眼里他身上似乎有一种魔力,很平易近人,至少她并不讨厌。 陈泽被这小姑娘打量的目光盯的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挠了挠发梢,笑了笑,问道:“你怎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不回家?” 芳华晃动着脚丫,很认真的歪着头想了想,“从我记事起就没见过父亲长啥模样,娘说爹死在了战场上而她是被买回来的,我娘受不了苦日子便扔下我走了。若你所说的家就是那一间土坯房的话,我并不想回去,那里太冷了,四下漏风,而且唯一疼我的傻子爹也病死了。” 陈泽有些心疼这小丫头便是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轻声叹息着道:“人生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这也是我无意间听到一位教书先生所说,虽然不是很懂但是心里总会没来由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小丫头,我没读过什么书,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你,但人活着便是要多想一些开心的事情,只有这样心情才不会闷赌不是?” 芳华撇了撇嘴,目光眺望着南方阴霾的天空,不悦道:“我才不是小丫头呢,而且我在这是为了等一个人,等他来了,我就用他给我的这把剑刺死他。” 闻言,陈泽先是一愣,随后便是哈哈一笑,继而道:“你年纪还小,怎地就要打打杀杀了?能否告诉我,你为何要杀他?” 芳华低头不语,她不明白眼前这男人为何要笑的那般开心,便是有些生气的道:“有什么可笑的,傻子爹说过那些施舍给我们饭菜的人,都是好人,他杀了好人,我便是要为好人报仇。” 定州城内有一教书先生,性格温润待人和善,可却因为家中一场变故而彻底疯了,家宅被官府霸占被驱赶到了街上。 百姓们不忍便经常施舍一些薄粥粮食,芳华被母亲遗弃也经常去酒馆门口寻一些人家吃剩下的饭菜果腹。 或许是疯了太久,亦或者上天垂怜芳华给予了他一个贵人,这人便是定州的傻子书生。 没有人记得他的名字,只知道这人姓于。 这人半疯半癫,但也不伤人,经常蹲在街头淋雨吹风念一些旁人听不懂的锦绣文章。 他的出现让芳华感觉到了一丝家的温暖,这于傻子犯病的时候便是一言不发,病情稍微好转就教小姑娘读书写字。 两人相互照顾,直至一场连续三天三夜的大雨,土坯房漏雨严重,于傻子感染了风寒。 那时的芳华第一次感受到无助,她跑遍了整座定州城的药铺,寻求医生救治,屡屡碰壁被驱赶出来。 好不容易碰到一位好心的医生愿意免费帮她诊治,但当赶回到土坯房时,于傻子已经彻底断了气,只是在地上写了两个字‘芳华’。 尽管芳华很认真学识字,可于傻子没有书本纸墨,用来教她的仅仅只是一根木棍和一块松软地面。 ‘芳华’是她的名字,也是她记得最熟的文字,可在那一刻她感觉到无力,内心难受无比,仿佛比肚子饿了的时候还要难受万分。 好心的医生留了些钱帮衬着芳华将于傻子安葬了,自那天后,所有人视她为不祥之女。 于傻子离去后,芳华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可她始终记得傻子爹那句话:“施舍给我们吃食的人,都是善人,也就是好人.....莫要叫善人心寒,莫要叫坏人猖獗....” 芳华双手捧着下巴,歪着小脑袋没来由的叹息了一声,道:“傻子爹说给我们吃食的人都是好人,可也没告诉我,给我吃食又打我的人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 面对小姑娘的喃喃自语,陈泽皱眉陷入了沉思。 芳华回忆起当时与于傻子相遇的场景,脸上露出了天真灿烂的笑脸。 那时的芳华就像是一只流浪的阿猫阿狗般在吃人家吃剩下的饭菜,于傻子冲上去夺过剩菜丢在了地上。 “不能吃的,很脏,会生病!” “我要你管,你滚开啊!” “吃我的,干净,好吃!” ------------------------------------- 于傻子用木棍在地上写出两个字,傻笑指着念叨:“这就是你的名字,芳华!“ “芳....芳华,我的名字?” “嘿嘿....对,你的名字,每个人都有名字的,便是阿猫阿狗也会有自己名字的。” ------------------------------------- “于傻子,我从小没见过爹爹,要不你当我爹爹好不好?” “嘿嘿....好!” “那我就叫你傻子爹好不好呀!” “.....好!“ ------------------------------------- “芳华....芳华....你要好好活着。“ “傻子爹,你等着,我去给你找大夫,你一定会没事的。” “芳华...活着...”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九十章、不肯下樊笼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奉天门”。日光斜照琉璃瓦,积雪消融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似叹息似挽留。 许南烛右手握着虎头断魂枪,枪锥点地闭目凝神。 虎痴岳斌与顾南征距殿下身后两步外守着,整整一夜,连续三道圣旨让许南烛在奉天门外等候。 这奉天门是比较官宣的说话,门外为御街和御道,而在百姓眼中则被称为三午门,因“居中向阳,位当子午”,故名午门。 奉天门的级别高于宫城诸门,平面呈“凹”字形,上有面阔九间、进深五间的的城楼,象征皇权的“九五之尊”。城楼两边有重檐崇楼两座,和左右两侧阙台上的另两座崇楼以及午城楼合称为“五凤楼”。下有三孔城门,内门设闸一道,中门拱券高八丈,宽九尺,左右有两阙,上有阙楼,下有阙门。基座为石质须弥座,高一丈有余。须弥座上下均有勒腰,中间为方胜、卷云等纹饰的浅浮雕。 中门只走帝后銮驾,左右侧门也只有公、侯、驸马、文官三品和武官四品以上的官员才准许出入,其他品级只能走两阙门入,两掖门出。午门除了是官员出入之门外,还是传达圣旨及朝廷告书的地方,也是皇帝处罚大臣的“廷杖”之地。 岳斌有些恼火,可此刻若是上前这主公怕又是对他一顿拳脚相向了,有些焦急的来回迈着小碎步。 顾南征无奈摇头,有些不厌其烦的开口骂道:“你他娘的能别在我眼前晃了嘛,晃的我头都大了。” 岳斌停下脚步,瞪了一眼,怒道:“这皇帝小儿莫不是在戏耍俺主公,一直让候着还不准离开....俺是担心主公的身体,你说都一夜了,连杯热水都没得喝,真恨不得用俺手中这大盾砸碎那厮的狗头,正好瞧一瞧那天子的脑袋与凡夫俗子的脑袋有啥不同。” 顾南征无奈摇头轻笑道:“呵呵....皇上不急太监急,你当真是对得起虎痴这个名头啊!与其在这发牢骚,你不如去主公面前磨耳朵,那才叫本事。” 岳斌横着脖子一瞪眼,道,“你当俺不敢?” 顾南征以手为刀做了个砍伐头颅的动作,笑问道:“你难道就不怕主公降罪吗?” 岳斌抬手拍落他的手掌,呵呵一笑,爽朗道:“俺岳斌跟随老主公厮杀多年,九死一生,如今换了小主公又岂会变心,俺岳斌何惧之有?此番来长安冒如此大的风险,你们不敢说,俺岳斌去说!” 顾南征瞧着岳斌那骨子里带着的一股虎劲并未上前阻拦,从步入长安城开始他内心就十分焦躁不安,武当山门前灭黑骑铁骑两千余人,这件事怕是早就传进了皇帝的耳朵里,如今仅率八百虎豹铁骑赶赴长安皇城,这对于皇帝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 若这次放许南烛回幽州,那便是真正的放虎归山留后患了。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许南烛握着虎头断魂枪的手紧了几分,尽管没有睁眼却已知来人是谁,他轻叹着开了口:“岳斌啊,劝我离开的话就不要说了,那皇城里有一个爱我的痴心女子,我若不来,她的下场你应该知晓,男儿当以保家卫国战死边疆为荣,这些个道理我懂...可我既非璃阳臣,又非北玄皇,唯一在乎的便是眼下身旁的人。书上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是要抛弃儿女情长,可书上又说,无为不入世,有情始做人、有情有义、重情重义。有情,才能做人,才能做事,才能做官。无情,则一切为无本之木,无源之水.....你希望我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吗?” 岳斌来时气势汹汹,可当听完殿下这番话后便是微微摇头,粗糙魁梧的八尺汉子内心里忽然涌出一丝酸涩,支支吾吾半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许南烛知晓岳斌嘴笨不会说话,但他的心思也是最单纯可靠,哪怕是让他孤身一人傲立北蟒大军之前叫嚣,这小子都不会有怨言。 而往往旁人不敢说的话,不敢做的事,岳斌既敢说又敢做,从不拖泥带水,或许这也是许南烛偏爱他的原因之一。 许南烛睁开双眸将虎头断魂枪递到岳斌面前,轻声道:“你不是想当先锋吗,拿着盾如何冲锋杀敌。” 岳斌慌忙双膝跪地,惶恐道:“主公,这....这可万万使不得!” 岳斌武艺丝毫不逊色于叶子凡,但他甘愿收敛所有锋芒为杨直举盾,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他为杨直挡了多少暗箭,挡了多少致命的刀枪。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数不胜数,也只有他引以为傲当成荣誉的象征。 其实他本心还是希望能够放下护人的盾,拿起杀人的刀剑一马当先,冲锋陷阵。 许南烛单手横拿托枪到岳斌面前,笑问道:“你最大的愿望不就是想冲锋陷阵,你若是不愿那这个机会我就交给顾南征那小子了,到时候你可别眼馋!” 岳斌抬起双手在胸甲前抿了抿,庄严接过老主公的虎头断魂枪,这一刻他竟然小声哽咽的哭了起来。 瞧着虎背熊腰的岳斌此刻竟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般小声啜泣,许南烛叹息一声,笑骂道:“丑话说在前头,你小子若是敢怯战,那老子可......” 岳斌慌忙站起身,抬手抿了把辛酸泪,拍着胸脯道:“俺岳斌旁的不敢说,但是要论冲锋陷阵,俺就没怕过谁,便是叶子凡那小子也只能跟在俺马后吃吐!” 许南烛砸了砸舌,心想、得这又是对牛弹琴了,索性直接抬起一脚踹在他屁股上,骂道:“赶紧滚蛋,该干嘛,干嘛去,少在这碍我的眼!” 话音未落,两排黑骑军自两侧阙门涌出,踏步如雷,铁甲撞击音如钟鸣回荡,黑骑军鱼贯而出井然有序在午门前摆开鱼鳞阵仗。 岳斌握着虎头断魂枪的手紧了几分,他往前跨出一步护在殿下身前,双眸如恶鹰扫过,杀意瞬间弥漫开来!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九十一章、灯火处破蛹 八百虎豹骑迅雷风烈兵分两路,没有任何号令指示但行动却异常迅捷有序,二百悍卒果断丢弃战马摆开圆阵将许南烛护在中央,其余六百铁骑迅速摆开雁行阵仗,所谓雁形阵是一种横向展开,左右两翼向前或者向后梯次排列的战斗队形,就像猿猴的两臂向前伸出一样,是一种用来包抄迂回的阵型,但是后方的防御比较薄弱。而向后的排列的就是倒”v”字形,这是为了保护两翼和后方的安全,防止敌人迂回,如果两翼敌军是机动性比较强的骑兵,则在静止时,可获得处于中央步兵的保护与支援,而又可发挥进攻骑兵的威力。 这些久经沙场的悍卒光是气势上便是要比那黑骑军高一个山头,仅仅是摆阵护主就已经能够看出这支铁骑的骁勇之处,圆阵防守,雁形阵则攻守兼备,若攻不破这两道阵仗,怕是无人能够伤及许南烛一根发丝。 顾南征骑马站在最前方待命,只要许南烛一声令下他便率先冲杀而出。 八位壮丁抬着銮舆从中门走出,压下銮舆前头掀起车帘,迅速有人跪爬上前当起了垫脚凳。郑奇渊在随从搀扶下走了出来,他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康雪燕与童鸢在前,丰胜和丰旭在后,呈方形将郑奇渊护在中央,有这么四位高手左右其尔拥之,便是连那宗师境之上的高手怕是也没有办法全身而退。 童鸢眼珠子一转,便是朝着许南烛投去个意味深长的笑脸,举手投足间尽显风韵姿态。 郑奇渊语话轩昂,如吐千丈凌云之志般道:“朕封你幽州王赐爵位,可尔等为何要干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莫不是早就存了谋逆之心?你外公杨直所拿虎头断魂枪镇守边关,到头来却为了你小子断送了性命,毁了一世声誉。朕念往昔情谊不杀你,可你竟不知死活,今日朕就成全你们全家去阴曹地府团聚。” 伺候皇上的新晋太监总管三宝,自然明白主子的意思,当即适当的扯着嗓子呵道:“大胆幽州王,见到圣上还不速速下跪!” 岳斌看到握着刀柄潇洒而立的主公,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在狞笑! 虎头断魂枪置于午门前遭百官唾弃辱骂,那时可他可曾想到,正是这柄长枪守住了边关! 现在一服高高在上的姿态嘴脸,让人感觉到无比的恶心。 岳斌怒发冲冠,握着虎头断魂枪的手重重一砸,愤恨道:“老主公为璃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你这狗皇帝却一心想要杀之,说起话来信誓旦旦,实实在在的事倒没做过一件,这样的皇帝俺岳斌不屑跪拜,俺主公更是不能跪!” 郑奇渊冷笑一声,侧头朝着身后弯腰卑屈的杨山,冷言道:“这就是你们杨家养的好狗!” 杨山面色一惊,惶恐顿首道:“陛下,老臣忠心天地可鉴,望陛下明断啊!” 郑奇渊双眸微眯注视着岳斌手里的虎头断魂枪,带着扳玉的手微微攥紧了几分,冷笑道:“好一个忠心天地可鉴,今个你表给朕瞧瞧,也让诸位将士们看一看你的忠心。唉......杨山啊,朕知道那是你外甥,你下不去手情有可原,但那柄虎头断魂枪可是你父亲杨山之物,怎能落在外人之手?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拿回来?” 杨山叩首道:“老臣遵旨!” 岳斌怒目圆睁,如虎视兔般恶狠狠的瞪向郑奇渊,握着虎头断魂枪的手微微颤抖,万千话语挤压在咽喉转化成低吼而出。 沉闷嗓音便是连战马都闻风丧胆连连后退嘶鸣,那些个黑骑军更是不自觉攥紧了手中兵器宛如惊弓之鸟。 杨山眼眶微红走到顾南征前,低沉嗓音如惊雷炸开般挤出两个字:“滚开!” 顾南征眼眸微寒,手中戟刀依旧横栏在他面前。 许南烛仰头轻叹着道:“给杨将军让路。” 虎豹骑居是杨直旧部,虽然只听令他一人调遣,可这杨山的身份使得这些悍卒们不愿痛下杀手,那可是杨直唯一的血脉。 八百虎豹骑让出一条道路,万目睚眦的注视着杨山迈步而去。 岳斌老泪纵横,双手紧紧死握住虎头断魂枪不肯撒手,倔强的脸上爬满了悲愤。 杨山握着枪杆满目猩红,朝着岳斌命令道:“松手!” 岳斌手中依旧跟杨山较劲,始终不肯撒手,热泪滚落倔强摇头,吼道:“老主公一生戎马,俺岳斌不能让他留在这鸟地方受人欺辱.....不能!” 杨山重重一脚踢在岳斌双膝之上,后者身体微微前倾的踉跄摇晃随后站定,不动如山,他唇瓣紧抿,牙齿咬得咔咔作响。 待杨山抽出腰中佩剑高举时,许南烛抬手拖住他握剑的手腕,冷眸如霜,沉声道:“杨将军,杨大将军,岳斌如此卑微护主,你难道还要杀之?其憎不能恨,其怨不得仇,这便是你所愿看到的盛世之景....岳斌交枪!” 岳斌脸上肌肉轻颤,嘴唇颤颤巍巍什么话也道不出,但双手仍旧不甘松开。 许南烛眼眶微红含泪,抬手握着枪杆在岳斌耳畔轻声道:“总有一日我们会夺回来,但不是今天,岳斌松手!” 岳斌松手的那一刻,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涌动的情绪,跪地高呼:“俺岳斌无能,不能护老主公安宁,俺岳斌有罪啊!” 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云霄,许南烛单手横拿虎头断魂枪置于杨山面前。 杨山伸出颤抖的手接过长枪,在嗓子呢喃:“南烛,我......” 许南烛背过身深深吸了一口寒气缓缓吐出一息白雾,道:“杨大将军不必多言,请回吧。”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九十二章、铁骨如灯 借北风消愁,不但消不得,反倒是添愁添恨了。本已为离别而瘦损。略有愁绪,尽诉与风雪,于是就更令人生愁添恨了。当年饮酒不堪喜,分别时西窗蜡滴红泪,朝来试看青枝上,几朵寒酥未肯消,终是七分月光三分剑气,七分孤独,三分傲骨的一生。 杨直策马扬鞭镇朝堂,守边疆,踏江湖,一个武夫压的整个天下人都抬不起头。一代枭雄终落幕,到头来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将他的尊严傲骨踏碎成渣。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岳斌的哭喊声如雷,跟随杨直的骁勇悍卒纷纷眼眶红肿怒从心来。 许南烛忽然迅速往前跨出一步,抬手指向舅舅杨山,身躯轻颤怒视而不语。 郑奇渊拍手鼓掌,挑屑的朝着许南烛看去,四目相对时便是开口质问道:“豆村镇、台怀镇坑杀百姓,纵容部下斩杀大臣司徒健,有负朕的厚望,你可有话要说?” 许南烛蹙着眉瞧见一女子虽穿戴锦绣华服但脸色苍白如雪,欲要辩解的话悄然咽下,浑身轻颤。 郑奇渊用穆玄竹的命威胁许南烛认罪,若是认了便是落个被天下讨伐的下场,可若不认玄竹小妮的性命就会凋零。 郑奇渊嘴角扬起蛊然的笑意,浅淡而深邃,他并不着急,很是乐意继续欣赏着这一场亲手策划的好戏。 穆玄竹眼眸如秋水般注视着那道心中期盼,渴望相守一生的少年。 待收回视线后便是忽然张开口,血从口中喷涌而出,她想唤那个朝思暮想的名字可到头来只能发出‘唔唔’音,如野兽低吼的声音。 玄竹小妮被带出牢房的那一刻就被割掉了舌头,只是为了保护皇家那微不足道的颜面。 穆玄竹曾经将相思托付清梦,醒来时梦碎了一地,她努力拼凑,而后又碎,再捡起,拼凑,直到今天再也拼凑不出来了。一寸相思,一寸结,一寸离肠千万结。‘一寸’何其小,‘千万’何其多,‘难相见’,‘易相别’,相见时难,别时更难! 她的面色,因为疼痛和失血而渐渐变得苍白,一双眼睛,越发的暗邃幽深,泪眼朦胧,悲凉的眼神似乎在诉说着过往,她的唇边已经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穆玄竹眼瞳之中一滴泪,悄然滑落坠入地面散开..... “都是皇上的旨意,皇上想要嫁祸给许南烛殿下,这样他就能出师有名了,哎呦.....爷爷你别打了,别打了....” “你个王八羔子,额叫你停下了嘛!” “哎呦....爷爷,我就知道这么多,其余的事当真不知了啊。” “懦夫,额这辈子最瞧不起的就是懦夫,该揍。” 一个骂骂咧咧,一个惨叫声不绝,打破了这份难得的寂静。 郑奇渊脸色阴沉,他抬头凝视,映入眼帘的景象是一老头扛着木棍牵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拴着司浑,此刻他以四肢跪地的姿势如狗般在地上爬行。 江昆抬腿一脚踢在他屁股上,破口大骂道:“额滴那个乖乖,你怎这窝囊,爬都爬的跟乌龟王八似滴。” 司浑痛苦哀嚎但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如胆怯的兔子浑身颤抖,双膝血肉模糊,手掌也被碎石扎破,在地上爬行留下两条血痕异常扎眼。 这老江头叉着腰喘了口气,仿佛是累了便直接坐在了司浑的后背上,从木棍上取下一个包裹,拆开取出一只流油的鸡腿撕咬了一大口,抬手抿了抿沾满油渍的胡须,含糊不清道:“许小子你当真不是个东西,额在那吹冷风吹了半宿,你小子搁这跟那乌龟王八蛋唠嗑,可郁闷死额类。” 前不久郑奇渊还亲自手书昭告天下,追封司浑为忠勇大将军,还着重表彰了他英勇保护百姓的壮举。 司浑的出现无疑是毫不留情的狠狠给了郑奇渊一巴掌,谎言不攻自破。 江昆几口下去便是将鸡腿啃了干净,他将鸡骨头含在嘴里,那一双满是油渍的手胡乱在司浑身上随意抿了几把,起身时顺便踢了他一脚,随后又自顾自说道:“反正闲得没事做,额就带着这龟孙看了看长安美景,顺便也让他讲一讲那九五之尊的皇上是怎么祸水东引,借刀杀人滴。实再木有想到,这龟孙讲的那么差竟还有那么多人听,额也顺便收了点赏钱,买了只鸡,饮了杯酒,哎呀...当真是美啊,尤其是这长安里的大姑娘更是没得说,怪不得都说长安好啊。” 郑奇渊此刻脸色冰寒铁青,他端在腹前的右手攥紧成拳微微颤抖,咬牙切齿挤出一个字:“杀!” 身后从卫抽出腰间佩剑,动作迅速的抬手挥剑朝着穆玄竹头颅砍下。 许南烛不顾岳斌阻纵身一跃快速朝着穆玄竹飞奔而去,凌云轻功在这一刻施展到了极致。 江昆像是随口吐了口唾沫般将那根鸡骨头吐了出去,鸡骨头如箭矢出弦飞射而出,抢先许南烛一步刺入那名护从的咽喉。 许南烛将穆玄竹单手抱进怀里,傲立郑奇渊身前虎视眈眈的注视着他。 康雪燕和童鸢仅一个瞬息间便将郑奇渊护在了身后,丰旭与丰胜则纵身一跃出现在了许南烛身后,断绝了他的后路。 郑奇渊冷笑道:“怒发冲冠为红颜,只可惜红颜薄命,她早已经服了毒,若非朕差人为她吊命,此刻她早已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不过你既然来了,那便留下陪她吧,也好做一对亡命鸳鸯!” 顾南征与岳斌齐声高呼:“休伤我主!” 八百虎豹骑几乎同一时间瞬间变阵,呈一字长蛇阵如一根银枪横插,长驱直入,似要撕破一道缺口赶赴殿下身旁。 黑骑军立刻冲刺而出,两军交汇,兵器相撞火花四溅,人相喧嚷,马尽嘶鸣。 顾南征纵马横刀且战且走,但却被另一支冲刺而出黑骑铁骑围困于原地,马儿扬起前蹄撕鸣一声。 十几柄长枪朝着他搠去,顾南征闪过,挟住枪用力只一拖,将十几位黑骑铁骑拖滚下马来。 顾南征翻身下马,抬手拍了一下马儿,朝着岳斌大喊:“去救主公!” 岳斌正拖着盾牌挥舞着拳头揪住一黑骑兵厮打,战袍都被扯得粉碎。 那战马似有灵性跑到了岳斌身前,他眼疾手快,背上盾牌讨了一把断戟翻身上马疾驰而出,大叫:“尔等狗贼,休伤俺主!”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九十三章、情至所忠 许南烛掌中鸣鸿刀尖轻颤,但也不过轻颤数响便恢复如初,望着怀中玄竹小妮白里透明的苍白脸上的笑脸,他心情更加沉重了。 童鸢魅笑着扬鞭如锥狠狠朝着他胸口刺去,软鞭似诡异游蛇般奔袭而来,那股气劲异常霸道,足以震碎一块巨石。 许南烛单手护住穆玄竹,右手抬刀萦绕腰部一周,旋转横档间卸了骨鞭力道。身形还未站稳便是耳朵微动,闻见身后响起剑出鞘的声音,那声音异常扎耳似乎都不用刻意去听,可此刻已经来不及躲闪,横刀回拦已是徒劳。 穆玄竹挣脱腰间环绕的手臂,将许南烛回推了一把,紧接着剑从她的肩胛骨贯穿而过,两人似乎被一剑穿在了一起。 被玄竹小妮护在身后的殿下只是胸口位置受了点轻伤,剑尖入了半寸不到。 此刻岳斌已经冲杀到许南烛身旁,他直接从马背上纵身一跃,挥舞着断戟朝着康雪燕头颅竖砍而下,后者立刻抽剑后撤数步。 断戟砸在地面上断成数段激射飞出,青石地面龟裂出数十道如蜘蛛网般的密纹。 岳斌如野兽般咆哮,他抬腿猛地将后背上的盾牌狠狠一踢,黑纹盾自背后向着天空飞射而出,落下时,他双手拖住猛地往地面上重重一砸,飓风席卷吹起康雪燕白袍袖口。 玄竹小妮如一滩烂泥般后仰倾倒跌入许南烛怀中,她想要告诉他‘小心背后’可仍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许南烛右手握着鸣鸿刀,刀剑戳地跪俯,浑身剧烈颤抖。 耳畔萦绕着的厮杀声与刀剑相撞之音不绝于耳,但此刻仿佛已经空洞了。 当童鸢再度出手时,江昆骈指成剑,一颗牙齿在空中打着旋带着一股磅礴威压席卷,继而纵身一跃,一个燕子三抄水赶赴许南烛身旁,继而展颜一笑,道:“以多欺少,额看不下去类。多少年没打过这么痛快的架了,就是准头差了些。” 被打碎了满嘴牙的司浑此刻正跪地哭嚎,双手被两截木棍定在地上,趴在地上放声凄惨大哭,不敢乱动,只要微微一动便是蚀骨般的疼痛,最终在宛如杀猪般的哭喊声中疼晕了过去。 童鸢柳眉微蹙,目光落在距身前半寸位置冒着青烟镶嵌在地上的那一颗牙齿,剑气外放到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剑气内敛者,看似无气势但实则威力惊人。 杨山握着虎头断魂枪的手微微颤抖,他只能护在郑奇渊身前,可眼瞧着这一副悲凄景象内心早已如万剑刺心般的疼。 穆玄竹气血数十息便走一遭,此刻毒已入了八脉,只一遭便要攻心,再过数遭便是毒发之时,死自是避免不了,其间能活几许也需瞧老天爷眼色。 许南烛眼眶猩红,大叫道:“我说过要帮你取回佩剑,你怎不信我,你怎不信我!” 穆玄竹抿唇笑而不语,她的唇角不断有黑色鲜血涌出,因为疼痛而眉头紧锁。玄竹小妮虚弱的抬起轻颤地手,以指为笔在他掌心写着,“秋水长天,不长。红豆相思,不思。明明海棠依旧何来风驻尘香,明明野火春风,又何来雪满人间.....终于到尽头了,希望下辈子,不要再那么苦了。” “啊!!!”许南烛绝望到支离破碎的心痛,哀恸到触目惊心的怨恨。他抬头望天,希望能将快要涌出的泪光倒进瞳孔的后面,他在努力着,不想让悲伤蔓延,却无法压制住心疼的冲击,眼腈的泪水越积越多,随时都会决堤而出,他已经彻底被悲伤占据,突然低下头,双手捂着脸痛哭起来,颤抖的双肩,无声的散发着他的无奈与悲凉.... 穆玄竹眼睛重得抬不起来,长长的的睫羽上挂着起源不明繁重的几滴珠水,眨了几回,晃悠悠跌落下来,视线迷迷蒙蒙的,透过依稀水气,映出—张表情迷迷糊糊的脸,她努力想看清他的容貌,奈何豆大的泪水从眼眶中流浪,心中像断了线的珍珠洒落—地。 顾南征挥舞戟刀斜竖砍一刀,将近在咫尺的黑骑士甲连人带马一同斩杀,拖着戟刀看向周围死伤过半的士卒,此刻无人后退皆是不顾一切朝着殿下所在的方向赶赴。 黑骑军的援军不断赶来,将士们已经死伤过半。 鲜血染红了甲胄,凝固的血块又添热血,顾南征瞧见主公身前岳斌与江昆老头的殊死搏斗,更是担心那郑奇渊会派杨山出手,当即喊道:“无忌营将士们,随吾护主!” 十余名悍卒跟随顾南征在身后相互配合一路杀到许南烛身旁,以殿下为中心摆开圆形阵仗,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如恶狼般杀气四溢! 当顾南征率兵赶赴许南烛身旁的那一刻,童鸢明显感受到江昆有所分神,给予的压力虽说并未减弱,盘踞在身后的三道剑气长达三丈,但她知道此刻就是最佳接剑的契机。丰胜与丰旭心有灵犀的朝着童鸢看了一眼,随后毫不犹豫的出了剑。 丰胜双袖一卷,将身后被踏碎的青石碎块震起,化为数十剑,去挡江昆那浑厚的青色剑气,与此同时丰旭几个闪身冲刺到他身后不敢藏私,十七招引以为傲的剑式尽出。 岂料江昆冷然一笑,一身破烂衣衫一缩一鼓,那用芦草编织的鞋便是被随意甩了出去,无数锋利的剑气被一草鞋一气弹开,以指为剑,溢出的剑气带着一股肃杀气息,此时剑气已长如枪矛,这一瞬更是如洪水决堤倾泻般,铺天盖地的朝着丰旭和丰胜二人汹涌漫去,而童鸢自是没有出手,他离江昆却尚有一段距离。 江昆的剑术与剑罡早已炉火纯青,临敌时的每一次停转早已天衣无缝,这看似理所应当的失神,其实是故意卖一个破绽给在这丰胜与丰旭二人看而已。 童鸢立刻后撤,此刻完全不顾这两兄弟的性命,剑气激荡席卷如狂风袭过。 丰胜与丰旭二人纷纷跪地,口吐鲜血满目狰狞。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九十四章、北玄隐卫 策马赴长安,卸下女子温婉,披上一身豪气侠肝义胆,命运颠沛莫悲叹,遥闻丝竹呢喃又似愁肠百转,万水同舟,君持红豆,安否,安否! 许南烛抱着怀中还尚留余温的玄竹小妮的尸体,双眸猩红如血,胸间似有万千巨石压的他透不过气来。 他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只剩下嘶哑哀嚎,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遥看这十年飘摇风雨中,一景一物皆为故人乡,在这一刻他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碎裂成渣了。 许南烛嘴唇轻颤,俯首在穆玄竹额头沉重的落下一吻,托着颈部将她平放置地面上,缓缓起身望向被杨山护在身后的郑奇渊,眼眸虽含水波,但那股子决然的肃杀之气随之弥漫开来。 “郑奇渊,我要你血债血偿!”许南烛刀剑同出,快速朝着郑奇渊冲杀而去。 “尔敢!”杨山握着虎头断魂枪,前枪大转小转,回拦横扫将许南烛击退。 许南烛握着刀柄的手剧烈颤抖,后退三步才勉强站稳身形,他抬眸瞬间忽然冷笑着道:“我的好舅舅,你可真是一条不折不扣的好奴才,好狗啊!” 左手剑光一闪,如闪电般刺向杨山的心。 一剑穿心,这一剑乃是老混蛋所授,几辈人心血的精华。 可是他终究没有刺穿杨山的心,他的剑收了力道,愤怒悲凉的眼神直视着他。 “他若敢拦你,你一剑刺死便是。”外公杨直的话音犹在耳,在这一刻他终于恢复了一丝神志。刀剑不甘的收归于鞘,浑身颤抖的转身离去。 杨山几次欲要开口,可终归张不开这张嘴,但他明白自今日之后两人再无亲情成份。 许南烛将穆玄竹的尸体从地面上抱起,一步一顿,脚步越发沉重,他抬手不经意间擦去嘴角溢出的血渍,道了句:“我带你回家,带你回家!” 谁知郑奇渊高声立呵,狂怒道:“今日你们谁也走不了!” 话音未落,早就埋伏在长安小巷街道上的黑骑军纷纷涌出,将许南烛围堵在午门前,此刻八百铁骑仅剩十余人,精疲力尽的他们仍旧挡在殿下面前,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视死如归之态。 顾南征与岳斌正在跟康燕雪死战,双方势均力敌,难以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 丰胜和丰旭二人虽受重伤但仍旧拿命死拖江昆,童鸢则伺机而动,虽然讨不到半分便宜,可仍旧让江昆分身乏术。 这自然是郑奇渊想看到的,如今没人再碍事,他许南烛一刀一剑能够杀多少人,一千还是一万? 许南烛闭目深吸了一口气,将闷赌的心情平缓了一下,待再次睁开眼眸,眼疾手快的扯下身旁死尸上的一块披风将穆玄竹背负身后裹紧,双手快速在腰间系了个死结。 右手握在刀柄上缓缓抽出鸣鸿刀,怒目圆整,大叫道:“战!” 十几名士甲没有丝毫犹豫冲杀而出,铁马踏地如惊雷滚滚,这一次冲锋没有一人生还,他们栽倒在了血泊之中,仅剩许南烛独自一人浴血奋战。 黑骑军伍似是乌云盖顶将许南烛吞噬,一次又一次的冲锋,一次又一次的挥刀,脚下尸体越积越多,握着刀剑的手剧烈颤抖,气喘如牛。 鲜血侵染满身,脸上也已经是血迹斑斑,可许南烛已经无力再次挥舞手中刀剑,他忽然癫狂而笑,“哈哈哈.....玄竹小妮你欠我的下辈子可记得还,要不然那我当真是亏大了......” 这一笑竟吓退周遭黑骑甲士,所有人都不敢贸然上前,生怕丢了性命。 血色花瓣在空中倾洒,女子婉转笑音回荡,一袭红衣甲士的女子,双手插入一名骑甲士的胸膛,双臂展开撕扯成了两半,鲜血如墨泼洒,那受惊的马儿撕鸣一声朝着皇宫方向奔走。 她身轻如鸿毛便是像一朵梨雪轻飘而落,清冷目光望着拳甲上残留的血肉微微驱指一弹,展颜一笑。 一柄长枪如箭矢串连十几名黑骑甲士,那人夺步而过,右手握枪一拽,几个踏步赶赴许南烛身旁,他头戴雉翎紫金冠,身材魁梧彪悍,面露浅浅笑意,只是一眼便已知此人在沙场上属于那种万夫不挡之勇的狠角色。 紧随他其后的便是身材有些略逊一筹,可一对鸳鸯刀施展起来更是如割韭菜般将马蹄尽数砍断,马儿嘶鸣哀嚎纷纷倒地,他则面露清冷闪身而过。 三个人护在许南烛身前,各个英勇不凡。 唯独一个胖如球状的死胖子,凭借一股子莽劲在黑骑军伍中横冲直撞,像是一头大黑熊般连滚带爬的赶赴殿下身侧,期间摔了不知多少个跟头,但看似拙笨实则十分矫健,数十柄枪矛皆被他躲过,看上去倒是颇有几分滑稽。 四个人的衣着都极华丽,气派都很大,最老的一个须发都已全白,最年轻的犹在少年。 许南烛不认得他们,却知这四人中曾有三人在武当山上护过自己,更是与那狼纹面具男有着一些渊源。 “血手凤凰南佳佳,参见殿下!” “笑面阎罗叶森雪,参见殿下!” “寸断肠苟言笑,参见殿下!” “九....九霄孤狼,楚夜星,参...参见殿下...殿下莫怪,有...有点喘不上气了。” 四人跪首俯身,在万千尸海中犹如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山,想要杀许南烛者皆需翻山越岭,若是失了足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的下场! 许南烛将刀剑收归于鞘,抬手抚了抚额头,叹息着道:“南佳佳啊,南佳佳,你居然也是旁人安插在我身边的暗棋,你藏的好深啊!” 南佳佳抬首看向许南烛,心中竟有些隐隐作痛,她低沉回道:“殿下莫怪,吾等身为死士,只为主死,不为其生!” 许南烛一笑置之,只是那笑容却略感沧桑。 所有人都将死说的如此慷慨激昂,便是连一女子也亦可奔赴死地无怨无悔,可唯独他许南烛就该活着饱受这份辛酸苦楚,瞧着一个个都倒在他眼前而无能为力,这种感觉简直生不如死,令人既恨又觉得庆幸。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九十五章、脱出樊笼 刀光一闪,斩的不是人头,是衣袍。 许南烛左手高举着被鲜血染红的白袍,或许此刻应该叫红袍更为贴切。 他为什么要挥刀斩断衣袍?南佳佳抬起头,吃惊的看着他,不但惊讶,而且愤怒。 刀已入鞘。许南烛目光扫过南佳佳,不涂胭脂水粉的脸在余光中看来,就像是用大理石雕成的,坚强、冷酷、高贵。 南佳佳道:“殿下厌恨南佳佳,为什么不索性斩断我的头颅呢?” 割袍断义,自此情断义绝! 许南烛将断袍置于南佳佳面前,道:“你且将这块带血的断袍送与杨山,至于你骗我的事,回头再算!” 南佳佳柳眉微蹙,抿着唇接过断袍几个瞬息便消失在了原地。 许南烛冷冷地自喃道:“你叫别人知道人生短促,难免一死,却不知死也有很多种,死有轻于鸿毛,也有重于泰山的,可惜这道理直至今天我才明白啊。” 一直以来许南烛活的卑微至极,哪怕外公杨直死在洛阳城门前,他仍旧提不起这手中的北玄刀,总以为只要隐忍下去便不会燃起红莲业火,可他的存在本就是谋逆,若想活下去就不能退缩怯战,而是要亲手掀翻这不公的世道,亲仇可报,乱世可平,这才是真正的太平盛世。 “我这儿子太过执拗,一心只想守住这虚伪的太平盛世,完全没有看到百姓之苦,才子恨泪....若有一朝日你与他刀剑相向,外公希望你不要留情,去做你该做的。外公这辈子没啥大志气,只是想不让穷人空腹,有一顿温饭可食,只可惜武能安天下却不能治天下,终是憾事一桩啊!”当年外公杨直似乎早已经将道理讲给了许南烛,可直至今日才幡然醒悟。 黑骑铁骑再次发起冲锋,誓要摘下许南烛头颅。 笑面阎罗叶森雪握着长枪爽朗一笑,随后拖枪冲杀而出,手中长枪如翻江倒海的蛟龙,气势如虹,他握枪绕腰一周狠狠挥出,三匹战马几乎同时被击倒在地,马背上的甲士来不及跃马逃生便是九霄孤狼楚夜星用那臃肿肥胖的身躯给活活砸死。 寸断肠苟言笑速度敏捷犹如一尾游鱼般在黑骑铁骑中穿梭,所过之处鲜血断肢四溅,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围绕在许南烛周遭的黑骑军伍皆被清理了个干净。 天空中几片梨雪飘落而下,一道身影踏着落雪赶赴许南烛身旁,待看清此人容貌便是泪眼朦胧的轻唤了一声:“师兄!” 何居言握剑而立,侧头朝着许南烛微微点头,待看到他身后背着穆玄竹的尸体时,眉头不由微微皱紧。 此刻许南烛双手微微颤抖,鲜血顺着他的十指滴落,他凄惨一笑,万千话语哽咽在喉。 何居言轻声问道:“需要我做些什么?” 许南烛回首望向人头涌动的尽头,那杨山握着带血衣袍含泪的默不作声,终是微微摇头道:“多谢师兄,此事还需我亲手了断。” 何居言没有再多言,他挥剑而出,冲进黑骑军伍中厮杀,每次挥剑便是十几个人的头颅被砍下,雪越下越密,寒冷的北风刺透身骨,被鲜血沾侵染湿的衣袍冻结变硬。 南佳佳赶赴回来时,殿下已经站不起身,她快步上前搀扶。 与此同时,长安门外叶子凡率兵一路冲杀而来,鬼才祈年与弓腰姬姬如雪紧随其后。 黑骑军伍前攻不利,后路又被叶子凡率兵围堵,一时间进退两难。 叶子凡率兵撕杀出一块缺口,大叫道:“莫要恋战,保护殿下离京!” 许南烛恍惚间被两人托起快速朝着长安城外奔走,众将士用身躯抵挡黑骑军伍如饿狼般的扑咬。 郑奇渊眼瞧着许南烛冲出了包围圈,当即怒道:“给我放箭,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能放这小子离京!” 杨山跪伏在地,喊道:“陛下,我军将士还未撤离....” 郑奇渊双眸猩红,额头青筋暴起,他抬起腿一脚狠狠踹在杨山胸前,大喊道:“给朕放箭,放箭!快放箭!” 埋伏在长安街道上的伏兵纷纷推开窗户,拉紧弓弦激射而出。 万箭齐放,隐有遮天蔽日之感,一支箭羽刺入许南烛左臂,他没有任何犹豫抬手折断刺入骨肉的弓箭朝着射来的方向掷了回去。 叶子凡赶来驰援率领的都是轻骑并未带盾甲,众将士便纷纷以身躯充当墙壁为殿下挡箭。 这一条路不长也不短,每一步都是将士们用鲜血和性命开垦出来的。 一千五百甲士护送殿下出长安,待到冲杀至城门前时,仅剩三百余人。 许南烛回眸望去竟是雪都盖不住的热血尸身,他此刻懊恼悔恨,但其苦不堪说,唯有默默忍下,将这份仇恨记在心间。 城外早已安排了马车接应,可重达千斤的石门正在缓缓落下,护在殿下身前的一位壮汉当即丢了兵器冲上前用身躯托起厚重城门,沉声道:“殿下快走!” 他此刻口鼻中不停往外溢淌着血,怒喝一声,双手托起千斤石门,道:“殿下走啊,快走啊!” 南佳佳去拽有些发愣的殿下,许南烛反手握住他的衣角,喊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此刻那名悍卒面容已经扭曲只是微微摇头,双臂被压弯,眼珠子凸出快要爆开了一般。 情势危急,南佳佳一记手刀劈下,许南烛转眸怨恨的瞥了她一眼,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南佳佳刚护送殿下离去,身后箭雨已经贯穿了那名悍卒的全身,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喊道:“叶将军,快走!” 直至所有人撤出长安城,那名悍卒最终以跪俯的姿势被挤压成了一个肉球,骨头碎裂,面目狰狞而亡。 江昆最后一个撤离长安城,但却被赶赴而来曹忠贤斩断一臂,只为夺回穆玄竹小妮心心念念的那一柄断剑。 望着江昆狼狈离去的背影,曹忠贤甩了甩袖袍,此次一战丰胜丰旭二人战死,康燕雪受了重伤,五万黑骑铁骑仅剩不足一万,他冷笑道:“饿虎归山,这小皇帝已后怕是睡不安稳了。” 童鸢注视着阴晴不定的曹忠贤,他明明可以斩杀那江昆可在出手时却故意收敛了些力道,但她也明白有些事情看的越明白死的就越快,只是弯腰捡起那一只断臂回去交差。 曹忠贤望着那两疾驰奔走的马车消失在天际尽头,丢了手中的剑,抬手抚在城墙上面露一丝神秘笑意。 曹齐攀附上城楼,朝着他行了一礼道:“丞相,你吩咐的事情都已经打点好了,需不需要....” 曹忠贤瞧着曹齐以手为刀缓缓落下,便是抬手捋了捋胡须爽朗大笑道:“不必多此一举,我能让叶子凡那小子率兵无阻的赶赴长安驰援,便是不怕那小皇帝查,这等诛连九族的罪名没人敢乱言语,更何况即便查也查不到咱们头上,他们可比咱们要惜命的很呐!” 曹齐闻言便是默默点了点头,继而又道:“赶赴驰援的各地军伍已经在路上了,眼下这情况怕是这皇帝想要在许南烛赶回幽州前,铲除后患!” 曹忠贤负手转身正视了一眼曹齐,抬手重重拍在他肩膀上,道:“差人告诉他们,醉者生,醒者死!” 曹齐额头汗水密布,他这位干爹总是让人捉摸不通,只能是连连点头慌促离去。 ------------------------------------- 严冬的月亮,又清又冷,从西面泻下冰一样的银辉。 没有蝉鸣虫语,唯有那萧瑟北风吹的马车呼呼作响,许南烛坐在车厢内怀里抱着怎么都温暖不过来的穆玄竹,两行清泪滑落脸颊。 离别时执手相看泪眼,一个转身便耗尽了一生的时间。 玉壶红泪,朝为行云,暮为行雨,今非云非雨,非朝非暮,却已阴阳两相隔。 整整三天三夜,许南烛滴水未沾,更未曾开口说过只言片语。 他的心如花瓣一般,散落一地,唯余缥缈孤鸿影。 罢了,借一缕清辉,想佳人旧影,凭栏凝望,还是那一轮明月,却是年年新月旧人,此情可待成追忆了。 南佳佳能够察觉到殿下此刻的暗自神伤,温柔道:“殿下若这般虐待自个,恐怕没人再为玄竹姑娘报仇雪恨了。” 许南烛抬手接过南佳佳递来的烤肉,拼命的往嘴里塞着,完全不顾双手上那凝固的血迹。 江昆掀起车帘走进车厢挨着南佳佳坐下,将手里的断剑丢掷在车厢内,叹息着道:“老子也算对的起你小子了,为了这一柄不名贵的断剑,丢了一个胳膊,差点小命交代在了那皇城。你可得给老子好好活着,若不然我那胳膊可不就白断了,这债你得还,你要知晓剑客的手臂那是无价的啊!” 许南烛苦涩一笑,一个剑客的手臂是无价的,既是无价又该拿什么偿还呢?只是这些他没有问,但眼神之中恢复了一丝神采,既然要战,那便痛痛快快的大战一场,与其等待旁人搅.弄风云,倒不如他亲自持刀来的痛快、解恨。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九十六章、少年应是无恙 摘星楼内,许南烛将那柄古木承鞘的断剑摆放在了一个偏僻的角落,这一待便是整整七日。 王仙鹿这七日来忙着煎药给殿下换药,连带着看医书的时间都没有了,心里只盼望着这殿下能够早日解开心结,赶快离去,莫要再耽搁他读书的时间了。 其实在这七日光景里许南烛也并不寂寞,芳华这小姑娘每日都要变着法的来刺杀他,下过毒、用过剑、甚至还想动用美色。 可怜的芳华终究是斗不过这狡猾的狐狸,每一次都被许南烛狠狠调戏一番,羞愤离场。 殊不知若是旁人在摘星楼附近敢对殿下起杀心者,皆会被镇守楼阁内的老怪物们出手解决掉。 芳华背着长剑走到许南烛身旁盘腿坐在蒲团上,双手环胸歪着小脑袋似在抱怨不满。 许南烛闭目不语,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倒也不主动去理会这小姑娘。 沉默半响,芳华长叹一声,道:“今个不想杀你了,羽儿让我来告诉你她想去打猎了,是她想狩猎,不是我。” 许南烛睁开眼睛侧头正视了她一眼,芳华俏脸瞬间绯红一片,嘴上还倔强的解释道:“真...真不是我,我才没有那么幼稚呢。” 瞧着芳华一头银发糟乱的跟鸡窝一样,许南烛心中也能猜测个大概,估摸着她又跑去青竹院挥剑砍竹练剑去了,想着便是抬手以指为梳为她整理着银丝白发,叹息着道:“可怜我那满园青竹,怕是要被你霍霍成秃竹院了。” 起先芳华还有些抗拒,可瞧见许南烛这七日里第一次袒露笑脸,便是抿着唇道:“那位姐姐在你心里一定很重要吧。” 芳华感受到他的动作微微一顿,虽然很短暂但却不是幻觉。 七日前赶赴幽州,由子路师姐率领武当弟子阻挡追兵,待回到幽州时却不得不将穆玄竹的尸体焚烧成骨灰,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带她回到故乡青州,这是她的心愿。 “很重要,跟你一样重要.......”许南烛低语了一句,手中动作麻利的帮芳华挽了个发髪,道:“这样好多了,女孩子总归还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讨人喜。” 芳华撇了撇嘴,冷哼道:“谁要讨你们这些臭男人的欢喜!” 王仙鹿端着药瞧着芳华小妮那犹如剑柄的头发装饰,当即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尽管察觉到殿下那杀人的眼神可仍旧收不住笑。 芳华蹙眉,下意识抬手去摸自己的头发。 许南烛起身经过王仙鹿身旁时骂了句;‘老东西’后匆匆离去。 “许!南!烛!本姑娘要宰了你!” 许南烛出门正巧撞在了几名美婢身上,顾不得去拉几名美婢便是一溜烟跑没影了。 几名美婢不顾屁股酸痛扶着腰同时朝着殿下逃窜背影瞧去,这若平时她们这位殿下少不得趁机吃些个豆腐顺带调侃几句,怎今日变了性子? 笑岔气的王仙鹿端着药,招呼着:“殿....殿下...这药凉了效果就不好了。” 芳华拎着剑冲刺而出,她的头发就跟扫埽一样翘着,惹来一阵如银铃般的笑声。 长安一战,岳斌身上多了二十七个伤口,虽说并不致命但也需要休养半月才能下床,姬如雪每日都会过去探望,可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整日除了吃就剩下乐呵了,可偏偏近几日姬如雪跟随叶子凡前往徐河布防,防止璃阳铁骑偷袭幽州,闻言此事岳斌这小子坐不住了,便是带着伤前来找许南烛,想要请命,让他陪同姬如雪一起去徐河。 可刚一进清凉王府便是瞧见殿下一路狂奔朝着他奔赴而来。 这岳斌先是一愣,便是嘿嘿笑道:“主公,俺岳斌没事,你不必如此担心......俺!” 这许南烛压根都没瞧他一眼,一缕烟窜出清凉王府顺着街道一路狂奔,不一会便是跑没了影。 岳斌堆满笑容的脸上缓缓僵住,嘴角微微抽搐,沉默半响便是有些疑惑的自喃道:“主公虽说年轻,但这火气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不愧是老主公的外孙,便是连撒火的方式都跟旁人不一样!” 一柄寒剑抵在岳斌脖间,岳斌回眸望去被吓了个踉跄,差点以为这是哪家的扫帚成了精呢,可待仔细一瞧这才反应过来,道:“你这小姑娘怎么连梳个发都这般别致,当真吓死俺了。” 芳华有些委屈的瞪了他一眼,问道:“你瞧见许南烛那王八蛋跑去哪了嘛?” 闻言,这岳斌俯身皱眉道:“你这小姑娘好生不礼貌,怎敢直呼主公名讳。” 本就心情十分差的芳华瞧见这岳斌处处护着那混蛋,当即怒发冲冠,二话不说便将剑锋往前一刺。 “俺滴娘类!”岳斌惊呼一声,还好反应快,他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惊魂未定的骂道:“狗日调皮娃娃,俺岳斌今个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这臭丫头!” 鬼才祈年面带笑意的朝着岳斌走来,瞧着他一副欲要出手教训芳华的架势便是提醒道:“岳斌啊,咱主公都不舍得打骂一下,你今个要是把她给揍了,我那酒窖里的好酒你随便喝啊。” 这岳斌扬起的巴掌迟迟没有落下,回想起方才殿下逃窜的狼狈模样,严肃的脸上瞬间展露出一个笑脸,那扬起的巴掌便是在芳华小妮头上揉了揉,憨笑道:“哪能啊,俺这不是跟她开玩笑呢嘛。” 这芳华倒也懒得跟他计较便是朝着岳斌踢了一脚,赶忙跑去追许南烛去了。 祈年有些佩服的朝着岳斌竖起一个大拇指,赞叹道:“行啊,岳斌你出息了哈,看样子咱主公这平时对你拳脚相向倒是打对了,开窍了啊!” 岳斌心里苦不堪言,倒不是因为殿下那拳脚功夫磨人,反倒是冯正那家伙的水磨工夫当真是炉火纯青,这火急火燎的性子也被消磨的所剩无几,生怕这殿下再派些个谈雅文墨的书生授课,若真到那时候,这岳斌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不是赶着旱鸭子上架嘛。 相比岳斌的心酸苦楚反倒是冯正最为恼人,一开始这岳斌还十分积极,可没几天便是三堂课总要翘两堂课,加上最近负了伤更是索性不读了。 好不容易将这头不开窍的牛脑子灌了点墨水,这一年都不到就忘了个干干净净。 幽州城,一间茶室内。 杨月白望着窗外屋檐滴水怔怔出神,自从弟弟许南烛从长安负伤回来后她便已经知晓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杨山虽说是她的亲生父亲可所作所为当真让人心寒,可偏偏作为他女儿的杨月白又不忍他继续这般执拗下去,但她心里也十分清楚,自己这位父亲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许心安最近已经能将名字写的有模有样了,他很满意的停了笔,念叨着:“南烛哥回来已有七日了,月白姐姐我们当真不去看看?” 杨月白回过神,微微摇头道:“让他静一静吧,有些话你南烛哥说不出口,我们去了反而会让他更加伤神。” 许心安微微垂首叹息着道:“可是....我挺想他的。” 话音未落,房门被人推开,许南烛跑进屋内环顾四周端起姐姐杨月白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一屁股挨着她坐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哥!”许心安泪眼朦胧,心情也是格外激动,要不是许南烛踢了他一脚,估计这小子能够扑进他怀里哭喊一番了。 许南烛气喘如牛,缓和了半响才开口骂道:“少搁那抹眼泪,我还没死呢。你又不是大姑娘别挨老子那么近,小心老子揍你。” 许心安抹掉眼角晶莹,他打心眼里怨恨那杨山,同时也为许南烛感到难过。 自顾自倒了杯茶水,可这茶碗太小不解渴索性丢了茶杯直接扯着水壶喝了起来,半壶温茶下肚这才侧头吐出口中残留的茶叶渣,道:“姐,我想跟你说件事。” 杨月白丝毫不嫌弃的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浅浅一笑道:“有些事情你知道我心里也没有答案,可我知道你是对的,这就够了。多情总被无情恼,束手束脚如何能够成大事,你要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个道理你都懂,说多了便是矫情了。如今你身份不同了,可不能再像之前一样任性了。玄竹姑娘的死对你打击很大,我知道你心里也有困惑和不甘,但今天能够看到你走出伤悲,我便知晓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许南烛轻笑着点了点头道:“姐,这辈子我对不起你,即使你一剑刺死我,我也绝无怨言。亲者仇、爱者恨、离别憎,台上之人下不得台,台下之人又盼望着登场。如今这一出戏即使我不想演也要演,每次我都跟玄竹那丫头说这辈子遇见你亏了,可实际上怕是她遇见我才亏了。初见时我只是觉得这丫头命苦,便想好好守护她那张笑脸....如今她却死在了我的怀里,而我什么也做不了,怕是下辈子她再也不想遇见我了吧。” 杨月白笑道:“你当真信有下辈子这一说?” 许南烛苦涩道:“人生百转,轮回如秋,娘说过的我都信。”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九十七章、梦幻泡影 朝阳檐雨杯弓影,三影对首泪湿襟。 如琉璃般的阳光透过窗户映射茶室内,金丝楠木的茶桌在温柔的阳光照射下显得更加晶莹剔透,尤其是那如金丝般的线条纹路尤为漂亮不含一丝一毫的杂质,薄玉制作的茶杯很薄,光可直透而过。 杨月白捏着茶杯端在胸前,心中五味陈杂,虽然不忍可也毫无办法可言,她对父亲尽管百般不满,但那毕竟是他的父亲。弟弟许南烛又是爷爷亲自用血肉之躯将他托起,百善孝为先啊,她的孝何尝不是艰难的隐忍与选择。 有些事情不用说透,两人心中都十分明了,这份难以割舍的亲情成为了一副枷锁,在珍惜的同时又被弄的遍体鳞伤。 “月白啊,爷爷得跟你说两句,南烛是你弟弟,杨山是你父亲。爷爷知晓你夹在中间很难抉择,可有些事情是注定会发生的,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总是要给你们这些后辈出些个难题,你怨也好,不怨也好,都不打紧。你自小聪慧过人,有些大道理爷爷不懂的你都贯通了。爷爷想最后给你上一课,此番去洛阳生死难料,你且看你父亲是否还曾念那份亲情,凭借你的聪慧才智,看过之后,你心中自会有答案的。” “爷爷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南烛啊,这并不是爷爷偏心,南烛这孩子心事重啊。咱家最属他与爷爷脾气最像,太过重情重义,这既是好事也不外乎是一件悲事,若是杨山那臭小子有你半分聪慧,或许我们杨家也不至于会走到这一步。呵呵.......天不随人愿啊!爷爷这辈子遗憾的事情也不少,更是不懂什么大道理,可爷爷知晓人都有心,只要有心就会被情所困,爱而伤。月白啊,有困惑不懂的事情你可以跟你母亲谈谈,她虽一介女子,出身也不是名门贵族,可却最为通情达理、善解人意,记住爷爷今日所说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记着便好了....” 杨月白思绪停留在爷爷杨直那晚离去的背影中,这个弯腰驼背的糟老头子,说最糙的话却做了最为暖人的事,世人都说灵屠杨直冷血无情,可这本该薄凉之人却是做了最为暖心之事。洛阳城门前但求一死,而自己的亲儿子却躲在洛阳城内观望,尽管只是想想便不由悲伤溢满北风。 许南烛协靠在椅子上,道:“姐,我想出去走走,正好羽儿那丫头也想去狩猎。” 杨月白微微点头,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她知晓弟弟许南烛需要一些时间去接受一些事情。 许心安凑上前,抬手挠了挠发梢道:“南烛哥,我也想去。” 这一次许南烛倒是没有拒绝,反而是轻笑着望向了姐姐杨月白似在询问。 杨月白没好气的抬手戳了戳他的眉心,佯装生气道:“你个臭小子,还想拽着你姐陪你一起去狩猎?莫不是忘了,你姐夫这几日就会来幽州,难得我们二人独处,我巴不得你俩多去玩几天呢。” “得,我姐啊,这是嫌弃咱俩碍事呢,心安啊,咱们吃野味去。”许南烛起身慵懒的抻了个懒腰,便是朝着门外走。 许心安嘿嘿笑着瞥了一眼杨月白,见她扬手欲要打便是赶紧一溜烟溜走了。 杨月白莞尔一笑,嗔笑道:“这两混小子!” ------------------------------------- 朝发白帝,暮到江陵。 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 至于夏水襄陵,沿溯阻绝。 春冬之时,则素湍绿潭,回清倒影。 绝巘多生怪柏,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良多趣味。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 空谷传响,哀转久绝。 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荆州城,恭王府。 恭王府宫殿巍峨,园林精致,颇具皇家气派,据说是春秋蜀国刘皇叔所住之所,其后改为恭王府。 李林浦正在享受着他精美丰富的早餐,面对着他的,是一张宽大、柔软、非常华丽舒服的床榻。 床上的女孩已睡着,此刻她还是完全赤裸着的,纤弱的腰肢,柔软白皙修长的腿,尤其是胸前那一对尚未成熟的果实,看起来就像是早春的花蕾。 一朵尚未完全绽放的花朵,根本就没有绽放成熟,就已被摧残了。 李林浦喜欢这样的女孩子,从入江陵后便是日日笙歌,他最为喜欢她们在身下的呼喊和痛苦挣扎的模样。 现在她睡着,只是因为她已经被折磨得太久,已哭得太过疲倦。 她那雪白的身子蜷缩在如麦秋色上锈滚龙的被褥上,更显得娇弱无助,楚楚动人。 “什么人!啊!” “来人,额.....” 门外响起一阵拔剑的刺耳鸣音,紧接着便是听到有人栽倒在地,随之房门被人推开,带狼头面具的男子走进屋内,瞧着此时正大口吃生鹿肉喝鹿血的李林浦呵呵一笑。 这种习惯是李林浦南征北战时养成的,这种食物总是能让他精力充沛,如今无仗可打,便是把火气撒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李林浦瞧见来人,惶恐的起身跪俯在地,身躯止不住的颤抖。 狼头面具男瞥见床上泪眼朦胧已经熟睡的女孩,他迈着缓慢的步子朝着床边走去,在途径李林浦身旁时,抬脚狠狠踩断他一条腿,骨头碎裂声在这安静的房间中异常扎耳,“我还是喜欢你瘸腿的样子。” 李林浦因为疼痛面部有些扭曲,牙冠紧咬才没有痛呼出声。 狼头面具男先是抬手轻柔抚摸过女孩脸颊,忽然手掌心反转掐住她的脖子从床上拽起,用力一扭,那女孩还来不及从睡梦中惊醒便被扭断了脖子没了气息,他随手一丢,将女孩尸体丢出了房门外。 李林浦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将头埋的更低了几分。 狼头面具男从怀中拿出一块锦帕仔细擦拭着双手,冷笑道:“李林浦,你能活到今日说明你还有点用,上京一事你可知晓?” 李林浦惶恐不安道:“知...知晓,我还派人拦截了赶赴上京驰援的军马,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我李林浦对殿下乃是忠心不二,并没有反心啊。只是....只是那董政老贼多番阻拦,末将也不敢贸然出兵支援。” 狼头面具男将锦帕丢掷在他面前,道:“董政是你的心腹大患吧,据我所知他并未对殿下动手,而你阻拦黑骑军伍是假,想看热闹是真吧?你那点小心思当真以为我不知晓,别忘了是谁把你推到如今这个地位上的,既然能够将你推上来,自然也有办法让你万劫不复。你唯一你能够做的就是当一只听话的忠狗,否则我不介意亲手扭断你的脖子。” 话音未落,狼头面具男突然一个闪身来到他身旁,抬腿狠狠一脚将李林浦踹飞了出去,他后背重重砸在墙上又重重摔在地上,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立刻再次跪倒在地。 狼头面具男稳稳落座端起呈着鹿血的酒杯放在鼻尖嗅了嗅,淡漠道:“北蟒最近很不安分,璃阳皇帝与董政小儿也虎视眈眈,我要你尽死忠,你可做得到?” 李林浦忍痛回道:“末将,今日便率兵北上对付那董政老贼。” 狼头面具男冷笑一声,道:“董政小儿自不必你出手,我要你起反心,以此牵制璃阳兵马也能让董政小儿忌惮便可,至于你在江陵一带所作所为我并不在乎,你可是这棋盘上尤为重要的一颗棋子啊。对我不要耍心机,你的一举一动皆逃不过我的耳目。” 待李林浦抬头时,那座位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桌面上那摇晃的酒杯昭示着那人确确实实的来过。 李林浦缓缓起身似有些惊魂未定,他一瘸一拐的重新走到桌前坐下,端起那杯鹿血,杯子毫无征兆的碎裂成八瓣,鹿血倾洒满手,而他眼神有些恍惚的望着桌面上精心制作烹饪的美食,此刻也全然没了胃口。 “棋子,下棋之人会在乎一颗棋子的死活嘛?”李林浦忽然苦涩一笑,眼眶布满红色血丝,咆哮道:“我李林浦便是要死,也要为自己好好谋上一回。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许南烛能够坐上的位置,我李林浦亦可坐得。” 屋顶上,带狼头面具的男子忽然勾唇一笑,抬眸注视着越来越刺目的朝阳冷笑自喃道:“狼子野心便是你最后的价值,可你却忘记了,此刻你正在一盘棋局之中,即便你能够翻云覆雨也逃不过注定的命数,所谓不知者无惧,无知有时候亦是一件幸事啊。” 或许是因为太过心慌,当天李林浦便差人送来了三位美婢整整折腾了一天一夜,直至精疲力尽瘫软在女子肚皮上,这才怀着满心愁绪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九十八章、衣不如新 劲风如刀雪似剑,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 远观山上的矮松越发的青黑,树尖上顶着一髻儿白花,山尖全白了,给蓝天镶上—道银边。微黄的阳光斜射在山腰上,那点薄雪好象忽然害羞了,微微露出了点粉色。白雪像柳絮杨花,纷纷扬扬挂起了白茫茫的天幕雪帘。 不禁让人遐想,白雪纷纷何所似?撒盐空中差可拟。 羽儿抬头透过稀疏的雪帘望去,那远处的高山峻岭,隐隐约约,好像在雾中,宛如在云里,显得特别好看,她伸出泛红的小手承接一片雪花,欣喜道:“你们看,下雪啦!” 雪儿飘洒随风飞扬,落触肌肤沁透心房,芳华踏雪娇柔眸亮,发髻素雅淡香,青丝白发暮成雪,曾经黑丝满头、如今却己如白雪一样,只道非常,她露出个纯真笑脸侧头寻问道:“你尝过雪的味道么?” 许南烛轻笑回道:“尝过啊,凉凉的,一下子就能够透到人心里去,有时候在想若是夏天能够吃到雪或许就不会那般酷热了吧。” 芳华抿唇似乎是想知晓雪的味道便是弯腰捧了一把积雪塞进了嘴中,雪一进嘴有股冰冰凉凉的感觉,无滋无味,但比起喝水,雪的味道似乎多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山巅吞噬了最后一抹余晖,夜幕降临后温度也是骤降,许心安坐在篝火前烤着野味,自从殿下给予他名字后,这小子似乎变了不少。 许心安将烤好的野味递到两位小姑娘手中,便是吹捧道:“我的手艺堪称一绝,今日你们可有口福了。” 芳华咬了一口,尚未咀嚼两下便是侧头一口吐了出去。 紧挨着她的羽儿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犹豫再三还是没有下口。 许南烛打水回来正巧看到这一幕,先是将锅里的冰块架在篝火上烧着,他接过小乞丐考好的野味顺势咬了一口道:“别拿食物出气。” 话音未落,许南烛便是张开嘴巴将肉吐了出来,下意识问了句:“这是什么鸡?” 芳华望着手中色泽诱人的野味,淡淡的回了句:“我觉得不是它的问题。” 不信邪的小乞丐咬了一口,一股子腥味直冲后脑,实在难以下咽。 许南烛抬手一巴掌拍在小乞丐后脑上,淡淡道:“去弄点能吃的,不然骨灰给你扬了!” 芳华很是配合的抽出寒剑,直勾勾的盯着许心安,那哀怨的小眼神恨不得在他身上刺几十个窟窿。 羽儿捂着肚子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呵呵笑道:“心安哥哥,羽儿也要扬你骨灰啦!” 许心安尴尬一笑,朝着殿下借了鸣鸿刀后,便是赶紧起身跑去冰湖上钓鱼了,好在他跟老乞丐学过如何在冬季冰湖上弄些个鱼吃,虽然说不是每次都能满载而归但至少也不会饿肚子,好在今天运气不错,在凿开冰面,下钩不久便接连有四条大鱼上钩。 更值得庆幸的是这次外出他没有将鱼钩丢掷在幽州城,不然怕是在这深夜中只能去找那熊瞎子过夜了。 许南烛接过小乞丐递回来的鸣鸿刀收归于鞘前,发现刀刃上残留着很多冰渣,再加上看到他捕捉的四条大鱼,便是开口询问道:“小子行啊,你拿我的配刀便是去砸冰面?” 许心安赶紧将处理好的鱼串在松树枝上开始烤鱼,嘿嘿笑道:“南烛哥这柄刀是把宝刀,那么厚的冰面几下就被劈开了,就是有点膈手。” 瞧着他那略微有些心虚的模样,许南烛最终还是叹息着道:“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还有啊,这鱼要是烤的不好吃,老子就把你丢进那冰窟窿里喂鱼。” 趁着小乞丐烤鱼的闲暇时间,许南烛独自走进了树林中,纵身越上一棵三人环抱的粗木上,斜靠在树干上静静眺望着小雪下的星空。 这风雪中赏雪自有一股孤寂的感觉,或许星空太过迷人他竟出了神。 直至身旁响起芳华小妮那软糯清冷的声音:“你为什么要让我练武,难道就不怕我长大杀了你吗?” 回过神来的许南烛微微一笑,便是开口回道:“剑现在就在你的手里,你想要杀我此时正是良机。” 芳华抱着怀中的剑微微蹙起了眉,如樱桃般的小嘴微微撅起,呢喃道:“可你待我很好,若是杀了你或许没有人像你这般待我了。我很纠结,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杀你,很多人都说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可也有人说,你是救人的大侠,若是没有你或许要死很多很多的人。” 许南烛叹息着笑道:“大侠?我这辈子跟侠字犯冲,可担当不起这两个字。不过你既然有疑问为何不自己亲自去看看,去想想?若是一味听信旁人所言,那你可就成了墙头草喽,所谓山河新雪故人归,这后面的故事呀,将来得等你自己去看了。” 芳华有些懵懂的眨了眨眼睛,沉默了半晌,跳脱道:“你说人真的有下辈子嘛?” 许南烛哈哈一笑:“这个啊,我还真不清楚或许是有,或许只是人们心中期盼的美好幻想而已。不过,如果世间万物能跨越相爱,那所谓的离别不过是再一次的相逢,这应该就是下辈子吧。” 夜空帷幕上一道流星划过,芳华双手捧在胸口闭目许愿。 待芳华睁开眼时,她的脸上洋溢着浅浅的笑意。 许南烛问道:“许了什么愿望?” 闻言,芳华没好气的朝着他翻了个白眼,道:“没人告诉你,许的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嘛?” 许南烛呵呵笑道:“可是即便你不说出来,所许的愿望也不会成真啊。” “呸!呸!呸!”芳华赶紧吐了几口唾沫,抬眸气鼓鼓的望着许南烛道:“闭上你的乌鸦嘴,你到底懂不懂?” 许南烛仰头望向夜幕星空,轻笑道:“或许啊,你跟我不同,说不定那人是骗我的呢。” 当年在武当山上,许南烛也曾像芳华这般许愿,可那时的老神棍却说:“乖徒啊,若是许愿能够成真的话,这天下岂不是多了很多不劳而获的人啦?你想要做一件事情便是要用心,脚踏实地才是正道,就如你练剑这档子事.....唉,你这孩子咋不听为师把话说完呢,师父还能害了你?那练武不吃亏!” 许南烛想着便是双手捧在胸口,默默许下一个愿望。 芳华瞧着许南烛的眼神带着一些怪异,心中嘀咕着,不是不信嘛,为什么又要许愿呢?唉...你们这些个大人真难懂,就会说一些晦涩难懂的东西骗我们这些小孩子。罢了,罢了,本姑娘肚肚里能撑船,不跟你这些个大人一般计较。 ------------------------------------- 尉州城,五年廖名开关壕堑,七年设卫周房守兹土,撤旧更新瓮石甲于诸边,号曰铁城。 周围七里一十三步,高三丈五尺,堞舌四丈垛口七百一十有八,门楼三座各五间高三层。 北建玉皇飞阁,角楼四座,敌楼二十四座各三间高三层。东安定门,上建有景阳楼,南景仙门,上建有万山楼,西清远门,上建有广运楼,四座角楼,二十四座敌楼,一千一百多座垛口。门外各有关厢由石桥飞渡直接月城,深壕重渊环绕雉堞之下是为尉州城云。 董王府盘踞于尉州城内最繁华的地段,千门万户,极土木之盛。 朱漆大门两侧,立着两只威风凛凛的大狮子,两队甲士不间断巡逻。 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五间抱厦上悬“怡红快绿”匾额。整个院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花团锦簇,剔透玲珑,后院满架蔷薇、宝相,一带水池。 夜色微凉,董政瞧着粉黄色的帐幔上一袭一袭的流苏轻摇,不适的动了动。这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唯独对王妃格外宠溺,居说这董王妃曾是青楼女子,琴艺高超,一曲可值千金。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银辉,董政抬手轻轻为她盖好被角,动作极轻的下了床。 董王妃撑起身子,揉了揉朦胧睡眼,道:“还在为白天那点事烦心?” 董政将窗户关上,生怕冻着她,转身走到床边坐下回道:“我想过几天亲自去一趟幽州,探一探那小子的底。这乱世一起怕是再也没有平静的日子可过喽,我倒是不怕打仗,唯独你啊,最让我放心不下。” 董王妃却是袒露出了个笑脸,满脸神往的道:“听说那殿下生的可俊俏了,此番去幽州我想与你同去,正好瞧一瞧他是怎样的一个风流人物,能让璃阳小皇帝如此记恨。” 董政冷哼一声,道:“将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思收敛一下,那小子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甘愿作践自己我不管,可别弄脏了我这些年吃斋念佛为你祈的福牌!” 瞧着董政挥袖愤怒的推门而出,董王妃似乎早已经见怪不怪了,索性重新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没过多时便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九十九章、同游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朝阳余晖下,北风将云搅碎,银屑满天飞舞。片片互玲珑,飞扬玉漏终。乍微全满地,渐密更无风。 —场雪落不尽冬天的冷漠;雪很美,但很凉,凉到心底。 芳华和羽儿在雪地中打起了雪仗,与羽儿十掷九空相比那从未打过雪仗的芳华准头却是极准。每一次出手,必定会落在羽儿的头上,刚开始这羽儿还不服气,可没过多久她越发不服气就输的越惨,直至满头落雪结了一层薄冰,加上天寒地冻便是摆手作罢道:“不打了,你赖皮!” 芳华把玩着手里的雪球并不反驳,毕竟羽儿尚未习武,要说赖皮倒也合情合理。 羽儿抬手拍落头顶的积雪,碎屑雪花溜进脖子里更是冰的她惊呼连连,好在许南烛提前烧好了热水可以暖一下身子,否则在这白茫茫雪地中冻僵了可是一件不小的麻烦事。 许南烛用一根木棍将地瓜从火堆里扒拉出来敲了敲,估摸着差不多熟透了便是不顾烫的拿起一块捧在掌心撕开那一层焦糊外皮露出金黄果肉,地瓜那独有的香味瞬间弥漫,让人食欲大增。 羽儿眨着眼睛,瞧着南烛哥哥如此迫不及待的模样有些好奇的问道:“这地瓜真有那么好吃嘛?” 芳华捡起一块烤地瓜,那双白皙的手上已经有不少的茧子,右手虎口的茧子有些泛黄那是经常握剑所致,她淡淡的道:“不好吃,但很抗饿。” 当漫山遍野的黄栌橙黄绯红,当灰瓦青苔屋顶的炊烟穿过柿子树上繁星缀着的灯笼,当雨雾露霜一年之中难得聚齐,生长了一个夏秋的地瓜便到了成熟的时间。每逢秋收季节,芳华总会主动去帮衬着那些个农户干些个杂活,换取一些地瓜用来过冬。这地瓜谈不上好吃,但也有股甘甜味道,可若贪嘴便是容易被噎着,吃多了还会有一种“烧心”的感觉。 每年二三月份的时候,头一年埋在地窖里的地瓜会腐坏。百姓们会把烂掉的地瓜削下去,把剩下的地瓜与一点点米混在一起煮饭。这样的地瓜,闻起来会有一股腐烂味。直到现在,芳华一想到那时的地瓜,那股腐烂的味道都似乎可以闻到。 许南烛咬了一口地瓜脑海中不由想起,曾经有个爱吃地瓜的老头子,那一双并不精明的双眸却总能寻找出最为好吃的地瓜。 “少爷,这地瓜不但能晒成干存着吃,还能熬制成地瓜粥,也能烧着吃,不过烤着吃味道最佳。”老容那憨笑模样再次浮现在脑海中,有时候许南烛也十分好奇,是不是这老东西脑袋里藏着一本菜谱,若不然为何他总能用一些不起眼的东西做出一些美味佳肴。 不经意间许南烛露出了淡淡的笑脸,只是再也没有去碰掌心中的地瓜,只是因为这与记忆中的那个味道相差太远。 羽儿对于烤地瓜的味道很是满意,一张小嘴上满是地瓜碎屑与一些黑灰,像极了一只贪吃的小猫。 芳华像是一个小大人一样,捏起一块地瓜果肉放进嘴里,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似乎与记忆中的味道有些不一样,甘甜爽口竟有些好吃。 小乞丐许心安仍旧是老样子,或许是因为经受过饥荒所以尤为知晓粒粒皆辛苦的道理,他的吃相最为夸张,仿佛置身面前的不是地瓜而是在大快朵颐的吃着肉。 猎户在风雪中蛰伏一夜,狩猎到几十只雪兔算不上收获颇丰但至少能够拿这些兔皮与肉换些过冬粮食,因此两人脸上不自觉洋溢着笑脸有说有笑的朝着山下走,瞧见有人在烤地瓜便是上前主动搭话。 中年猎户很是爽朗的道:“几位,我能用一只兔子换你们几个地瓜嘛?” 那跟在他身后的年轻少年则有些腼腆的装作一幅高冷模样,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 羽儿对于这些人的穿着打扮倒是分外好奇,那些白绒绒的皮毛有些泛黄,尤其是那厚重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大狗熊。 许南烛微笑着点点头,示意两人可以一起坐下烤烤火。 中年猎户憨笑着道:“谢谢啊,看你们装束不像是猎户,这位公子是带着俩丫头来观景的吧。那个...我叫大壮,这小子是我儿子你们叫他满仓就行。” 满仓扬起骄傲的小脸,很是得意的解释道:“娘说了,我能带给一家子好运,家里粮满仓。” 大壮爽朗一笑,抬手一巴掌拍在儿子后脑上,笑骂道:“臭小子!” 满仓有些哀怨的瞥了瞥嘴,回了句:“老爹,下手不要那么重嘛,很疼的。” 芳华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小口吃着手中的地瓜,似在细细品尝其味道,或许是想不通,以前觉得难以下咽的地瓜为何会突然变得好吃了起来。 羽儿最为自来熟,她眨着水灵灵的眼珠子,起身上前想要去弄清楚满仓身上穿的究竟是什么皮毛制作的衣服,看上去毛茸茸的就像是他们扔在地上的雪兔,既显笨重又透着股可爱劲。 满仓下意识后撤几步,躲过羽儿那不安分的小手,道:“这可不能乱摸,这身皮可是我们猎人最高的荣誉象征,他代表了我们这些猎人的能力大小呢。” 羽儿嘟着嘴,回了句:“小气鬼,摸一下又不会少层皮毛。” 大壮乐呵呵地摇头,孩子们之间的童趣不外乎如此。 小乞丐将烤好的地瓜分给了两位猎户,他们蛰伏在雪山上整整一夜也确实饿了,那股子狼吞虎咽的模样便是连许心安都忍不住看馋了。 或许是满仓实在有些拗不过,这位过分可爱粘人的小妹妹,便是腼腆道:“小妹妹,那就让你摸一摸吧。” 羽儿露出个欢喜笑脸,赶忙点头凑上前,小心翼翼的一边摸一边还不忘嘴甜的问道:“满仓哥哥,这究竟是什么毛皮啊,怎这般软啊。” 满仓咬了一大口地瓜,含糊不清的解释道:“有狼皮和狐皮,我爹穿的最为厉害,那可是实打实的白熊皮,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成为像爹爹一样厉害的猎人,狩猎一头大.老虎。用老虎的皮毛做一件大衣,到那时候也借你穿穿,可威风了。” 羽儿开心的手舞足蹈,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满仓哥哥可不能骗人。” 这大壮本就生的魁梧,这饭量更是有些惊人,十几个烤地瓜光是他一人便吃了整整五块,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吃的有些多,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索性动作麻利的处理好雪兔,架在篝火上烤了起来。 其实这些个地瓜才值几个钱,远不及一只雪兔的千分之一,可猎户们淳朴,每日以打猎为生,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分享猎物也是最好的待客与感谢人的方式。 今年的年景不好,他们一家子的过冬粮不够,这才冒着大雪进山狩猎。 许南烛轻笑着问道:“今年的雪格外的大,按理说这种天气不适合狩猎,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大壮一边烤着雪兔,一边叹息着道:“不瞒公子,这大雪天确实不适合狩猎,可这也没办法不是,家里需要粮食过冬啊。前段时间家中断粮了,若不是幽州王颁布的新政策怕是这一家老小都抗不过去了。可你说说这样一位又送粮又免税收的大好人,愣是被人说成十恶不赦的大魔头,那些个读书人天天搁那骂,就因为我家娃看不惯多说了两句,那先生便不愿意教我们家孩子识字读书了,可我觉得,满仓这孩子做得对。那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那璃阳皇帝也没见得顾忌我们这些人的死活不是。” 许南烛轻笑摇头,继而又问道:“既然有粮食拿,为什么还冒着风险出来狩猎呢?是粮食不够?” 满仓将嘴里的地瓜咽了下去,接话道:“那倒不是,我爹说了,我们有难处,那旁人也会有难处,有手有脚能够自食其力就不能拿人家的救命粮。若是我们多贪一嘴,那些忍饥挨饿的人便是要少吃一口,这一口粮食虽然不多,但却能救人命。” 那小乞丐脸上浮现出骄傲神色,想要开口却被许南烛瞪了一眼,他下意识闭了嘴。 兔肉已经烤的肥油直流,肉香味迅速掩盖住那地瓜香气,大壮用匕首割下一大块腿肉,迫不及待的满仓伸出手去接结果却被大壮抬手拍落,瞪了他一眼,道:“没个眉眼高低,你就这么嘴馋啊?” 满仓抬手挠了挠发梢,嘿嘿笑道:“我这不是想帮两位妹妹试试味道嘛,呵呵.....” 天地雪白一线,一个老头拎着两壶酒摇头晃脑的唱着歌,那低沉沙哑的嗓音,更贴近于鬼哭狼嚎。 许南烛抬眸望去,待看清那人模样,当即不由勾唇一笑,这不正是徐海请他吃香肉的老.江头嘛,虽然两人相处时间不长,但他下巴上那一颗痣尤为特别,令人记忆犹新。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一百章、蛰伏 长安,丞相府。 月光如水洒在屋檐上,瓶中的梅花开了,小窗里沉浸在一片清香当中。梅花香味别具神韵、清逸幽雅,被历代文人墨客称为暗香。着意寻香不肯香,香在无寻处,让人难以捕捉却又时时沁人肺腑、催人欲醉。 从夜幕洒下的月光在屋檐下形成一道冰冷的帘子,隔开了窗内与外面的景物。而此时,曹忠贤透过窗户抬头瞧着夜幕中的残月自喃了一句:“淡月如水啊!” 月光如水一样清澈,也如水一样冰凉。 “横眸处,索笑而今已矣。”自幽静小院深处缓缓走,那人头戴狼纹面具遮面,负手行至月光下与曹忠贤隔着冰冷的帘子对视。 曹忠贤苦笑道:“一捧土,埋忠骨,一步一血印,一步一刻骨。这条路走了那么久,回首眺望满是森森白骨,便是连来时的脚步印记也早已被掩盖。如今的曹忠贤还是曾经的曹忠贤嘛?或许早已经变了,只是自己尚不自知,袖袍沾花泪,霜落湿衣襟,心中唯一挂念的便是那捧土喽!” 狼纹面具男讪讪笑道:“可恨、可叹、可悲,用在你身上却再合适不过了。” 曹忠贤对此一笑置之,一个人最怕的不是无情而是多情。他是一个多情之人,他饱受多情之苦,为情所困。在这里,他也毫不隐瞒自己的弱点。他为此懊恼不已。可是比起今日的惆怅,往日的那些却又算不了什么,“不道当时肠断事,还较而今得意。向西风约略数年华,旧心情灰矣。” 带狼纹面具的男人长叹一声,高山流水遇知音,而最了解彼此之人并不都是友人,更多的则是那敌人。 残灯摇曳,炉烟燃尽,两人只能默默无语暗自悲叹,就连道别的话也不忍心说出口,似乎说过“再见”之后就会瞬间海角天涯。 并不是所谓的英雄会惺惺相惜,往往心怀愁绪之人则更能体会彼此之间的感受,或许不曾言语,但目光所及,皆如秋色,只道是同景同框却不同心。 带狼头纹面具的男人,将一封信丢掷在窗台上,悄然离去。 曹忠贤捡起信封,并没有着急打开,他抬头瞧着残月银灰,忽然低哑的笑出了声。 ------------------------------------- 许南烛趴在雪洞里,周遭堆着厚厚积雪,夜已过半可仍旧不见一只猎物经过。 江老头挨着殿下,恬着脸道:“这雪兔啊,一般单独活动,白天隐藏在灌木丛下简易的洞穴之中。虽说清晨、黄昏它都会出来活动,可要想抓住它们还是晚上最容易。它的巢穴并不固定,固有狡兔三窟的说法。它从不按着自己的足迹活动,总是绕道回窝,所以啊,殿下要有耐心。” 羽儿起先还十分期待,可这都等到了半夜也不见一只活物,当即失去了耐性拉着芳华回营帐睡觉去了。 许心安倒是格外有眼力劲,知晓殿下放心不下便是佯装对打猎无感,跟着两位小姑娘离开了。 许南烛翻了个身平躺下,这趴的胸口都有些泛疼了,要不是答应了羽儿给她抓一只大雪兔他也不愿意继续在这待下去了,甚是枯燥乏味。 江老头将腰间的酒葫芦递了过去,嘿嘿笑道:“殿下,喝点酒暖一下身子吧。” 许南烛接过酒葫芦,问道:“你与那大壮一家有亲戚?” 这江老头捏了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似乎是察觉不妥,赶紧将口袋里的花生米掏了出来,以双手捧到殿下身旁,嘿嘿笑着解释道:“没啥亲戚,这之前一个军营的老哥们托我照顾他儿子,这不每年我都会带着分发下来的粮食给那小子,满仓那小子鬼机灵的很便唤我一声老舅。我这一辈子没取过妻妾,膝下无子,父母走得早便是一直在军营里待着,除了军营也没地可去了,或许是老天垂怜吧,让我白捡了个外甥,也算是有亲人嘞。” 许南烛灌了口酒,随手将酒葫芦递了回去,将一粒花生米高高抛起,结果被风一吹歪了,落下时正中眉心。 江老头头抬手捏起殿下眉心处那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一双浑浊的老眼直溜溜的打着转,道:“若是那大壮有得罪殿下的地方,还望多担待一些,他们不知您身份尊贵,莫要记仇啊。” 许南烛微微点头,抬手捏起一粒花生扔进嘴里嚼了嚼,这风干的花生米倒是比那刚出土的花生米要脆,唯一不足之处是少了那股子青芽嫩香。 直至天际泛起鱼肚白,厚颜无耻的殿下拎着江老头头狩猎的两只雪兔回了营地。 江老头头跟在殿下身后,那一张满是褶皱的脸,笑起来异常猥琐。 满仓拎着一只狐狸跑了过来,待瞧见江老头头,隔着老远便开始扯着嗓子吆喝,“老舅,老舅!” 江老头头嘿嘿笑着朝着他摆了摆手,回了句:“慢点,别摔着啦!” 一只铁骑似乎从天地间突然冲出,积雪扬飞,五百铁骑连绵成两条黑线,在这银装素裹的大地上犹如一柄利剑犹为扎眼。大地无声颤抖,四周树上层层的松枝,戴着白绒般很厚的雪,沉沉下垂,不时的掉下一两片手掌大的雪块,无声的堆在了雪地上。 满仓赶赴江老头头身旁,他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气势磅礴的场面,一双手下意识抓紧了老舅的衣袖。 许南烛负手而立,静静眺望着那一马当先赶赴而来的俏丽身影。 五百重甲骁骑距殿下百米外停了下来,姬如雪翻身下马跪地拱手道:“主公,北蟒四十万大军扣关雁门!” 江老头头脸上带着浓浓憎恶,不由惊呼出声:“什么!” 许南烛眉心轻皱,北蟒鹰犬经常骚扰边疆,可从未如此大动干戈,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派兵压境雁门关,他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江老头头深吸了一口气,将满仓往身后拽了拽,请命道:“江阳请命,愿随殿下一同前往雁门关御敌。” 许南烛侧头望向许心安道:“羽儿和芳华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将她们平安带回。” 许心安知晓事情的严重性,便是点了点头回了句,“哥,你放心。” 为了最快赶回幽州商议计策,许南烛将马车留了下来,挑选了百余名悍卒保护三人,便是率先翻身上马冲刺而出。 江老头头摸着满仓的小脑袋,呵呵笑道:“老舅也想当一回英雄,你在家要听爹爹的话,等老舅回来了给你带好吃的。” 满仓拥住老舅哭喊道:“我不要好吃的,爷爷就是死在了那雁门关,我不要你走,老舅你别走好不好!” 这一次江阳没有任何言语,他抬起干枯颤抖的双手,狠心拽开抱住自己腰间的手臂,翻身上马紧追姬如雪与殿下而去。 马蹄狂奔消失在天地一线的尽头,唯有那如沙尘扬飞的积雪还在空中飘荡,满仓追出去百米,脚下一滑,一头栽倒进了雪堆里,此时的他早已泣不成声。 天下初定时,在北蟒鹰犬爪牙重重围攻之下,杨直坚守雁门关未破,天枪叶槐战死,惨胜。 岳斌,姬如雪,祈年等将军负伤累累地围在战死的叶槐身旁,一言不发,身后残阳余晖,血染沙场。 那一战满仓的爷爷正在其中,若不是他舍命相救,江阳也不可能苟活到现在,这份愧疚一直埋藏在他心底,他立誓要报仇,如今机会来了便没有理由再逃避了。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一百零一章、居诸不息 清凉王府,光明殿。 整整三日没有闭眼休息的许南烛有些疲倦的靠在虎兽制椅上,闭目揉着略微有些酸涩的眼角。 祈年、岳斌、姬如雪、叶子凡等武将坐在殿下右手边的梨木椅上商讨不定。 南佳佳、叶森雪、顾南征等武将则坐在殿下左手边的木雕椅上一言不发。 “俺岳斌主战!你祈年要是怕了,俺可以打先锋。” “放屁,我祈年什么时候惧过生死,可你不要忘了,我们如果贸然出兵,那璃阳小儿肯定会趁虚而入,到时候城池丢了你往哪里撤?咱们经营这些年的幽州城丢了,粮草从何处来,你难道要让将士们饿着肚子去打仗?” 姬如雪柳眉微蹙,祈年所言也正是她的忧虑,可北蟒鹰犬若攻破雁门关,长驱直入,受苦的最终还是周遭百姓,更是不知要死多少人。 九霄孤狼楚胖子翘着二郎腿,慵懒的开口道:“镇守雁门关的荡寇将军霍元已经奉旨撤防到定州城待命,仅剩下一些自愿留下来的三百悍卒独守雁门关了,至于.....” 楚夜星话说到一半,突然住了嘴,他那肥硕的脸颊上赘肉一抖一抖,机灵的眼珠子微微转动。 叶森雪从腰间掏出一个钱袋随手抛了过去。 这楚胖子接过钱袋,那满是赘肉的脸上露出个笑脸,可当迫不及待拆开钱袋后,笑容逐渐僵硬在了脸上,啐了一口骂道:“森雪小子,你这八个铜板打发叫花子呢?” 南佳佳寒冷如霜的眸子注视着楚夜星,冷笑道:“收了鹰犬那么多银子还填不饱你的胃?” 楚胖子原本愤怒的脸上瞬间舒展开来,嘿嘿笑道:“也没收多少......至于那定州城新来的将军便是主公的亲舅舅,我也就知道这么多了,这次算是卖给主公一个人情,就不收钱了啊。” 叶森雪顺手将楚胖子手中的钱袋拿了回来,惹来楚胖子怨恨的目光,他轻笑道:“不是,不收钱嘛?” 楚胖子砸了砸舌,有些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破口大骂道:“你他娘的,我那是不收主公的钱,你小子就那八个铜板还抠抠索索,活该你穷一辈子。” 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许南烛缓缓站起身,如鹰的眸子在诸位将士严肃的脸上一一扫过,:“当年爷爷和父亲尽管兵力悬殊也未曾惧之,外公杨直死战不退固守疆土何其悲壮,这雁门关不但是渡口命脉,更有百万同袍躺在了那里。当年百万雄兵都未曾攻破雁门关,如今区区四十万铁骑,我许南烛何惧之有?英雄短气莫须有,明哲保身归去来,明哲保身.....呵呵,今个我就告诉你们,跪者生,站者奋战而死,愿意跪着的便留下,愿死者且随我去。” 玄德年间,雁门关外北蟒挥兵数万,鹰甲军劫掠周围的村庄,许志安率领玄甲营千余将士奉命追击,苦守两个时辰,却终寡不敌众。眼见鹰犬破阵之际,苍云军数千精兵疾驰而来,杀退鹰犬。村民们将苍云军好加款待,奉为上宾。玄甲营一众将士尸骨未寒。虽不属同一个堂庙,可在应对北蟒来犯之时却从未有过退让,如今他又怎能当那懦夫? 许南烛没再多言,而是率先夺步而出,走出了光明殿。 方才光明殿里的谈话,江阳听得格外清楚,他默不作声生跟随在殿下身后。 清凉王府朱红大门内,杨月白、南宫云雀、思音等人早已经等候多时,她们面带笑意的注视着许南烛。 杨月白泪眼朦胧的柔声道:“早就知晓你不会退,姐姐亲自为你着甲,送你出城。” 许南烛握着刀柄的手下意识紧了几分,他没有告知姐姐,那亲舅舅杨山已经率兵蛰伏在了定州城内,若是当真与北蟒一战,那不近人情的亲舅舅怕是要挥兵直攻幽州。 南宫云雀将莲花手链摘了下来,缓步上前亲自为他带好,叮嘱道:“刀剑无眼需要小心,这莲花手链是我的幸运之物,你且好好带着,定能保你平安无事。” 思音将殿下归还的那块锦帕系在了鸣鸿刀柄上,柔声道:“你的尸体在哪里,我思音就站在哪里,绝不后退一步。” 甲胄已满身,这一次许南烛眼里只有视死如归的坚定,身后浮动的披风正是定州城独臂老承用命护来的军旗,穆玄竹的死他不会罢休,可眼下却不得不先收敛起内心之中对璃阳皇帝的愤恨,唯有一句‘无奈’攀附上心头。 姬如雪和岳斌同时出现在殿下身后,仿佛在这一刻回到了往昔跟随杨直冲锋陷阵的日子,他那并不壮硕的背影此刻与杨直的背影重叠,一时间姬如雪竟有些分不清了。 殿下曾经那玩世不恭的模样很难叫人不担忧,可如今这一刻,姬如雪彻底放下了心中的忧虑,剩下的便只有死忠不悔。 待杨月白将最后一块腕甲系好,她下意识握紧了弟弟许南烛的手,力道有些重似有些不舍,她害怕此去雁门关便是再无归来日。 江老头强忍着辛酸泪水,作为一个小人物唯一的愿望便是想要活过这个乱世,从未想过要当那英雄,因为或许对于他来说,当一次英雄的代价便是生命的终结。 可历经生死三十载,无数的人奋不顾身走在了他前面,如今军营之中熟悉的面孔越来越少,青涩年轻的少年却是越来越多。 他有些恍惚了,曾几何时也在某个漆黑夜幕下浊酒独饮,困惑为什么而打仗,可若没有了仗打他会不会饿死在街头呢? 四十不惑的年纪早已经过了,可疑惑未曾得到解答,只是学会了藏在心中不去想,但每当夜深人静的寂寞时刻,总会隐约浮现出那个念头。 直至今日才明白,所谓的不惑只是他怕死的心声,死他一个可换取几十或几百条人命,那是侠之大义,他做不到,更不会去想这个问题。 甚至会觉得这样的人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能够活着谁愿意去死呢,那旁人的性命当真比自己的命还要珍贵? 满仓爷爷的死,让这位老.江头心生愧疚,再加上殿下今日所言,他才彻底明白了,他是为了后辈们而奋战,更是为了平息这一场乱世。 满心的愧疚终于在这一刻释然了,老.江头叹息着看向殿下,泪眼朦胧的双眸燃起了点点星光。 第一卷:江湖浪荡,终是孑然 第一百零二章、潮水带星来 一条残旗飘扬在身后似游龙翱翔天外,便已经是说不尽的苍茫孤寂了。 满天飞絮迷人眼,树影婆娑,影于云外,更显得云天寂静高远。 许南烛握着刀柄走在通往南城门的主干道上,姬如雪、岳斌、祈年等将军紧随其后。 “雪落满头,甲胄微凉。”杨月白注视着弟弟离去的背影,她忽然停下了脚步,眼泪不忍落下,自喃道:“为什么我们总是在告别,难道你我之间只剩下道别了嘛?” 杨月白偷偷抬手擦干眼角晶莹泪珠,叹息着跟了上去。 这一条路不长也不短,许南烛每一步似乎都踏出了别人的影子,他心中无限凄凉祷告着,“爹、外公、师傅,你们都好好看着,这一仗我是为你们打的,我不会输给他们,更不会输给你们。求你们.....保佑中原!” 北蟒信奉神鹰,旗下鹰爪军更是残暴不仁,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般寸草不生,他们好战,嗜血,总会以杀敌之数来代表功勋地位,周遭百姓对此恨之入骨。如果杨直安在,这天下,怎敢去为难一位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 外公杨直铺的路,许南烛不想走,可横档在面前的山海却难以跨越,只能是愚公移山将海填平,造一条新路出来。 “若有朝一日,北蟒来犯,你小子可不能怂瓜了!” “你个老东西,你自己这辈子打不到北蟒,却要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当真丢人呐!” “哈哈....我敢打赌,你小子肯定不会让步,要不然咋是我杨直的外孙呢,那都是我教的好。” “去去去,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那是随我娘,跟你有什么关系。” 脑海中浮现出外公杨直那憨笑模样,一时间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许南烛驻足抬头看了眼幽州城楼,自喃道:“老东西,你赢了。” 当初一番气话,若北蟒来犯他必然不会出手,可外公杨直对此却分毫不担忧,如今胜负已分。 许南烛这才明白原来这老东西早就知晓了,身旁这些个将士哪个不对北蟒恨之入骨,而如今他坐在了昔年杨直所坐的位置上,才明白这份情恨重叠的不甘。 老一辈的人就像是一座大山,等到后辈攀登上山顶终于体会到辛酸苦楚时却已不能亲近了。 祈年上前一步,拱手道:“重甲骁骑赶赴雁门关少说也需一个月,若是轻骑尚需三日。主公,末将请命愿率三千轻骑赶赴雁门关,为大部队争取时间。” 姬如雪单膝下跪,道:“主公,神机营将士只需一日便可赶到雁门关。” 岳斌此刻憋的满脸通红,他的虎甲营机动性最差,即便是骑马赶赴雁门关少说也得一个月时间。可心里又十分担心姬如雪,当即跪首道:“末将愿随姬将军一同前往。” 姬如雪斜瞥了一眼岳斌,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你若随我去,那虎甲营将士该当如何?” 岳斌正欲要犯浑,却被姬如雪一个巴掌啪的一声打在了左脸上,“等这一仗过去,我给你生儿子。” “给我生....唉?给我生儿子?”岳斌捂着左脸一时间愣住了,他呆愣愣的望向姬如雪,傻傻的问道:“此话,当真?” 姬如雪轻笑道:“当真,等我回来便让主公为我们证婚,你可愿?” 岳斌瞬间喜上眉梢,当即拉着姬如雪的双手兴奋道:“愿意,俺岳斌早就愿意了,俺等你回来,嘿嘿嘿....哎呀,主公啊,你打俺一下,俺这是不是做梦吧?” 许南烛没有理会岳斌,他弯腰搀扶起姬如雪,轻声道:“我早就想过了,若有其它办法,我也不愿你们神机营将士前往。所以我随你同去,祈年负责幽州城的安危与兵力的调遣,坚守一个月,死战不退,我们的命可都交在你们手上了。此番前去每人只带三日口粮,粮草问题需要祈年你想办了。” 白马出了幽州,少年满甲回头眺望城头,便是侧策马扬鞭赶赴雁门关。他与姬如雪齐马并行,身后二千五百位神机营女卒浩浩荡荡紧随身后。 忽然城北一支铁骑如箭矢激射而出,朝着殿下离去的方向赶赴,那领头的将士正是顾南征,此刻三千铁骑丢盔卸甲,只为减轻马儿负担提高行军速度。 顾南征首当其中,高声利喝:“无忌营的将士不屈辱,就怕没了血腥,即使没有甲胄护身,我们仍然是北玄的铁骑,今个就用行动告诉天下人,北玄铁骑绝非浪得虚名!” 祈年右手攀附在城头围墙上,冰雪寒冷入骨却抹灭不了他心中燃起的烈火,他叹息着道:“赶紧筹备一个月的粮草,必须在三日内送到雁门关。” 叶子凡握着长枪的手紧了几分,注视着消失在天地一线雪白中的军伍悍卒,收回视线道:“徐河撤军,我需先行赶赴雁门关,幽州生死尽交你手,主公的命不能丢在那。” 祈年轻笑出声,终究是放下了心中的芥蒂,那一声迟来的‘主公’实在令人暖心。他没有阻拦叶子凡的离去,如何能够避开定州眼线将粮草送往雁门关成为了当下燃眉之急的问题,若是被人拦截耽搁了时间,那他祈年便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 定州城,此刻也是马蹄疾驰,连续十二道圣旨下达。 杨山站在城楼上闭目不言,这十二道圣旨皆是命令他不要出兵,更是下令拼死也要阻拦住许南烛前往雁门关。 璃阳皇帝想要以晋阳、井州、定州连成一条防线,将北蟒赶至幽州,同而一石二鸟,既能将许南烛除掉也能消耗北蟒鹰爪军的兵力。 即使损耗不了多少,那粮草的消耗也需要补给,等到那时再出兵讨伐,必能事半功倍。 其实这样布局看似没什么问题,但璃阳皇帝却忽略了雁门关与雁门之间的重要性,若丢失了雁门关的把控,北蟒进可攻退可守,便能掌握主动权。 只是杨山三次上奏均被驳回,心中难免悲凉,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也只能领命。 周月一袭紫袍雍容华贵,外批一袭青色纱衣,肩上有一条用上好的淡淡的白色丝绸做成的披风,穿上与裙子绝配,裙上绣着白色的百合,那白里透着点红,就犹如那白皙红润的脸庞,上层头发盘成圆状。她迈着莲花微步行至夫君身旁,轻声道:“皇上想让你我当盾牌,牵制住南烛,你应知晓若雁门关破,你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狼烟四起,多少百姓会流离失所,横尸街头。” 杨山皱眉,这些他自然知晓,可他身为臣子又当如何? 如今君侧逆耳他一介武夫岂能改变大局,唯一能够做的只有守住这定州城,莫让北蟒鹰犬踏破南下。 周月有些失望的看向自己的丈夫,轻轻摇头叹息着道:“杨老爷戎马半生,惨死洛阳城门前,那是他儿子所管辖的地方。如今虎头断魂枪在你手中,那北蟒恨他入骨,而你却拿着杨老爷子的遗物像是一只缩头乌龟般不敢出城迎战。南烛这孩子识大体,他不顾满腔怒火愤恨,敢直面北蟒鹰犬赴死,你不配当他舅舅,我也不配当他的舅妈,这虎头断魂枪你不配拿着。你就守着你内心的那份忠,却看不见这血染的山河,我虽一介女子但也不愿做那千古罪人,你休了我吧。” 杨山浑身颤抖,他张开嘴似要辩解却发现已无话可言,字字珠心呐。 周月望着落日余晖,抬手扯下肩上的白色披风抛下城楼,那是杨山送她的,她望着随风遥拽在落雪中的披风,决然道:“君无情,臣无义,将不仁,此等王朝如何长久,你所谓的忠心只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区区一个雁门关都守不住,还痴心妄想守住整个璃阳王朝,可笑至极!” 杨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望着周月离去的背影,顷刻间他仿佛老了几十岁,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自喃道:“骂的好啊,骂的好啊,我杨山有愧杨家,有愧亲人,但却从未负璃阳半分.....爹,孩儿对不起你,但为臣之道,任重而道远,我相信皇上总有一日看到,会知晓我们这些臣子的心。” 山河无恙,同袍同泽。 只是不知何时,皇上竟不再勤勉,杨山也在堂庙中的地位一落千丈,或许唯一的作用便是以舅舅的身份牵制住外甥许南烛。他不敢越雷池一步,生怕杨家自此背负上逆臣骂名。 但唯有杨山自己知晓,他若是真的反了,那璃阳王朝便真正是气数尽了。 这江山美如画,经历过乱世的人格外珍惜眼前的安宁,他不想再看到下一个春秋乱世的诞生,这是他心里苦也是放不下的结,唯一的心愿便是将这份和平维持下去,因为这是几代人的梦想,他要守着,一直守下去,哪怕愚忠至死,至少心中无愧。 第一卷:池中鲤 第一百零三章、白马赴定州 细雪霏霏,如烟似雾,化为鲛人的眼泪,滴成珍珠,又仿佛是将诗赋投入江中所溅起的。 野水参差落涨痕,疏林欹倒出霜根,疏疏一树五更寒,爱它明月好,憔悴也相关。 柳树在明月的映照下显得更加憔悴,但也更让人怜爱。飞絮飞花何处是,在这冰天雪地的严冬,那迎风飘逝的柳絮杨花去了哪里?层冰积雪摧残,原来是严寒无情扼杀了漫天的生机。 按照四季更替的规律,寒冬之后便是暖春,那时春山依旧如黛,只可惜在许南烛的心中唯有叹息着慨叹一句:“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马背上的许南烛啃着干饼,就着满天飞雪与那呼啸的北风下肚,他忽然轻笑道:“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如杨直,无论是领兵打仗还是为人处事,他总是那般洒脱,看的透彻。老东西总说我的脾气与他最像,那时我还扬言,说以后要比他还威风,现在才知道我比老东西差的太多太多了。每次遇到我想不明白的事情,总会在想若老东西还在该怎么去想,怎么去做,不知不觉我活成了他的模样。” 姬如雪笑了笑,“当初我与杨老将军相识时,还曾对他出过手,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呢。” 许南烛骂道:“该打,这老东西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实则坏的狠。” 姬如雪苦涩一笑,也就是殿下敢这么说,要知晓那些个暗地里刺杀杨将军人的下场可无疑是极惨的,便是当年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只是骂了他两句,这杨老将军便当即挥剑砍下其头颅,拎着血淋淋的脑袋上了朝,文武百官面如土色,可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只能是在背地里愤恨的叫他一声“杨蛮子”。便是连十四卫府,亲王、三公也不敢直呼杨直姓名,生怕这杨蛮子斩下他们的头颅。 一些回忆悄悄攀附上她的思绪,如云烟般挥之不去,浮现在眼前。 姬如雪,昔日乃楚王之女,后因家门被灭流落街头。 “杀杀杀!” “给我全杀了!一个也不能留下!” “雪儿,你就在这里待着千万别出来,娘去找爹爹和哥哥。” “娘,雪儿怕。” “乖,雪儿乖,千万不要出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那时的姬如雪才年仅十岁,周围火光四起,烈火烤的皮肤生疼,母亲抱着她躲在暗阁内,她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母亲那剧烈跳动的心脏和颤抖的身躯。 母亲含泪捧住她的小脑袋落下一吻,随后奋不顾身的冲进了火海中,不久便听到外面响起一阵呼喊声:“这里还有一个,别让她跑了!” 此时的姬如雪知道,一旦被发现那便是凶多吉少,恐惧包围着她颤抖的身躯,想要开口却是无语凝噎,惊恐悲恸的情绪侵蚀着她的内心,让她没有勇气去反抗现实的残酷,她只能透过暗层的裂缝,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倒在了血泊之中。 第二日清晨,木柱被烧成焦炭,青砖石瓦散落一地,姬如雪走出暗阁来到母亲烧焦的尸体前,她无助的哭喊,“娘,娘!” 家门被灭,又亲眼目睹母亲死在了自己的面前,悲愤的情绪,犹如泰山压顶般向年幼的姬如雪压来。 她抱着母亲冰冷的尸体,除了哭泣,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直至一伙镖师打扮的人途经此处,发现了坐在废墟中哽咽抽泣的姬如雪。 带头的镖师叹息着走上前,从腰间拿出了一些钱财,递到她面前,柔声道:“唉..小丫头,别哭了,这些钱拿去,买几口棺材将你的家人安葬了吧。这年头....哎,自求多福吧。” 三日后,姬如雪安葬了家人,却是倔强的跟随在老镖师身后,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她也不说话便是一直跟着。 “小娃娃,你要干什么,跟着我也不会有多余的银子的。” “赶紧走吧,去找你的亲人去。” “走吧,走吧!” 面对一众镖师的冷言冷语,姬如雪一言不发,虽然心底十分恐惧,对老镖头的话也是一知半解,但她知道这些人不是坏人,如今世道纷乱,比起孤身一人,或许只有跟着他们一起离开,才有一条活路。 老镖师最终还是心软了,他将食物分给姬如雪,便是无奈道:“要跟就跟着吧,我天下镖局还不差你这一口饭。” 虽说这年头百姓流离失所已是常态,这样的孤儿满大街都是,善良的老镖头还是收留了姬如雪,给了她一个安身的家。 姬如雪自此留在了天下镖局,成为老镖头的养女,为了防止仇家寻仇,对外宣称是老镖头失散多年的女儿,也因此再也没有讨过媳妇,更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嫁。 天下镖局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来来往往的山头多少也会给几分面子,转眼之间姬如雪便已经在镖局度过了十余个寒冬酷暑。 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会跟着镖局来往于江湖之中的姬如雪却迎来了人生之中另一场事变,在一次押镖途中,镖局车队遇到的不再是以往一样毫无威胁的小毛贼,而是一群行走在刀尖上的凶残马匪,数次交锋之后,天下镖局只剩寥寥数人。 老镖头拼死护在姬如雪身前,喘息着道:“丫头这次要是能够活下来,就找个好婆家嫁了吧。” 尽管有老镖头的拼死相护,可仅剩他们二人又如何能与这群心狠手辣的马匪抗衡?老镖头武艺并不差,可终究势单力薄,为救姬如雪最终还是倒在了贼首的刀下。 “好生标志的小娘子,兄弟们今晚可要好好爽一下!” “哈哈!” “哈哈!” 话音还未落下,一支羽箭便已经刺入他的咽喉,地面颤抖,似乎有什么东西欲要破土而出,更有滚滚轰鸣声好似那惊雷在耳畔炸开。 一位老将军气势如虹,挥舞手中长枪如蛟龙般排山倒海,冲杀而出。 沙场之中,姬如雪手持刀剑与众将士围剿马匪。 杨直虽然救下了姬如雪,但语气中透露出的疑虑和震惊却让她颇为不满。 “哈哈,你想从军,一个女娃娃.....”杨直单手拎着枪,左手捋着胡须。话音未落便是嗖的一声,一柄利剑朝着他飞射而来,杨直挥枪挡下,抬眸注视着此时还保持丢掷姿势的姬如雪,笑道:“女娃娃,当真有两下子,有意思,当真有意思啊!” 姬如雪冷哼一声,双手环胸肯定道:“下一次,我不会失手。” 一场不愉快的相遇,从此便将姬如雪与神机营紧密相连在了一起。 收回思绪的姬如雪轻叹了一声,当年那个桀骜不驯的小丫头,如今也成了豆腐渣了。其实后来她才知晓那些马匪其实是北蟒派遣来的暗探,为了便是扰乱当地秩序,造成百姓慌恐。 旭日东升,雾气渐薄。 雾在微风的吹拂下滚来滚去带着一股湿冷,定州城楼上一众将士早已等候多时,荡寇将军霍元烤着火盆喝着温酒好不惬意,在他看来,能够避免与北蟒一战那绝对是一件幸事,毕竟除了那几位春秋魔头喜欢把头颅系在裤腰带上,过那刀尖上舔血的生活外,还有谁愿意真正的去拼命,不外乎都是为了一口饭,一个女人罢了。 这霍元没读过多少书,但却比任何人都要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有吃进自己肚子里的粮食才知滋知味。皇命?山高皇帝远,要真到了危机关头,他才不会顾忌这些,只要他率兵落草为寇,那北蟒挥兵南下,谁还有空管他啊,到时候占领一座山头当个土皇帝岂不逍遥快活? 一位哨兵急急忙忙奔赴而来,跪倒在霍元身前禀报道:“将军,有一支轻骑正在赶来。” 霍元抬手抿去嘴角的酒渍慌忙喊道:“速速去请杨将军。” 距定州城外五百米处,许南烛忽然勒紧缰绳注视着城楼上那如水波般荡漾起涟漪的波光。 姬如雪抬起右手攥紧成拳,示意身后将士暂时休整,浩浩荡荡如一字长龙的队伍逐渐停了下来。 奔赴了一天一夜,神机营将士们脸上都浮现出疲倦之态,照这个行军速度,明日初晨时分便能赶赴雁门关。 可姬如雪所谓的近路乃是需要行舟度过江海翻涌的浪涛,临近雁门关的水势极为湍急,两岸高山对峙,悬崖峭壁,水面最窄处不过五十丈,凶险仅次于那相传有道教圣人一剑斩蛟的夔门关。 她们都是一些女子,却有着不输男儿的气魄,许南烛打心底里面敬佩她们,待收回目光便是朝着身后将士们笑道:“姐姐们抓紧休息一下,要是谁腰酸背疼了,可找本殿下,我这手艺那可是堪称一绝,保证把各位姐姐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待此战胜了,我亲自给你们寻个好婆家。” 殿下此话一出,惹来女子们一阵娇羞如银铃般波涛起伏的笑声。 春芽摘下头盔夹在腰侧,微鼓起脸颊缓缓舒了一口气,满是雪泥的小脸上扬起一个狡猾的笑意,起哄道:“殿下要不先帮我们家将军寻个好人家呗!” 夏荷喘着粗气,爽朗笑道:“殿下,那我能当你媳妇不?” “就你还想当殿下的媳妇,你也不撒泡尿瞅瞅自己那模样,人家那是貌美如花,你这都快成女鬼了,怕不是吓的殿下连夜出逃啊,哈哈!”秋露翻身下马,毫无形象的侧躺在雪堆里捂着腰,这一路上马背颠簸,怕是屁股上都快磨出水泡了,稍微缓和了一下,便是继而又道:“殿下,我要求不高,是个男人就行。” 一向抹不开面子的冬梅竟然也轻笑着出言调侃道:“一群女流氓,咱们家将军早就心有所属了,我们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啦!” 春芽抬手揉了揉鼻尖,满脸嫌弃道:“该不会是那呆傻憨货吧?就整日见到咱们家将军迈不开步的那位?不能吧?” 姬如雪俏脸上浮现出微微红色,道:“你们几个看起来精力很旺盛嘛,这姐们的安全就交给你们四人了,还不快放哨去。” 春芽翻身下马,学着岳斌那憨傻模样拱手道:“俺这就去。” 姬如雪扬起手中马鞭,一副欲要挥出的架势。 春芽赶紧风紧扯呼,喊道:“姬将军生气啦,姐妹们快跑啊,呵呵....” 许南烛褪去了疲惫神色,便是笑道:“这岳斌当真是投了个好胎,不过我也很好奇,你究竟看中他哪了,莫不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姬如雪满脸绯红,低头不语。在沙场上犹如一株血蔷薇绽放,横刀立马冲杀斩敌将,她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对男女之事却一知半解,跟殿下一比那更是犹如一张白纸般透明。 第一次瞧见这位女将军脸上居然浮现出娇羞模样,许南烛当即笑道:“哈哈...姬将军杀人都不怕,怎地谈起岳斌就露出这般害羞脸色。” 姬如雪咬了咬唇瓣,赶紧拱手道:“主公....莫要取笑我了。” 许南烛轻笑摇头,正色道:“你们先在此处休整半日,我去寻杨山谈谈,希望这次他能够顾念一下亲情。” 姬如雪柳眉微蹙,便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殿下摆手打断。 许南烛叹息着道:“我一人去便好,若他不肯,你便率兵寻找机会绕过定州城转走小路,切记雁门关不能丢,最多半月我必定率兵赶到。” 姬如雪轻轻点头,回了句:“主公放心,神机营虽都是女子,但绝无贪生怕死之辈,末将在雁门关坚守主公到来。” 两千五百人对战北蟒精锐四十万大军,在粮草不能及时运到,还要坚守十五日,这何其艰难。 江老头骑马奔赴殿下身旁,请命道:“殿下一个人前去自有不妥,若殿下不嫌弃,我这糟老头子愿意陪殿下走一遭。” 许南烛与江老头骑马一前一后奔赴定州城,望着这一幕的姬如雪心事如潮,此番前去雁门关可谓是九死一生的险境,但如何能够在四十万鹰爪军的猛烈进攻下坚守十五日,成了一个难题。 毕竟这近路走江风险极大,女子身轻勉强能够一试,即使龙王爷赏脸,这两千五百人除去装备也需要三日分批次进行渡江,或许唯一的好处便是北蟒也无法行走水路南下。若是顺着大道不眠不休的奔赴雁门关少说也得半月有余,更何况还有璃阳在其中使绊子,那殿下更不可能在十五日内率兵驰援雁门关。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零四章、以死相逼 霍元站在城楼上眺望着两只马匹奔赴而来,他双眸微眯迸发出一抹戾气,右手握紧成拳轻轻捶打围墙,眼下北蟒进犯雁门关,若是在这个时候趁机杀了许南烛那绝对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当下局势璃阳与这小子怕是不死不休的架势,他若死在了自己手中那冠有小枪神之称的叶子凡岂能饶了自己,打虎不成反被扑,那样的蠢事霍元才不会去做,只是可惜了这次千载难逢的立功机会。 杨山脚步匆匆走上城头,眉头紧锁注视着那匹白马背上的少年,长叹了一口气:“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霍元抻了个懒腰,心中忧虑便是少了几分,只要有杨山这位挡箭牌在,那位小灵屠便举不起断人头颅的刀,除非他能狠下心亲手解决掉这位忠心不二的舅舅。 “杨将军,我这守了一夜有些乏了,正好你外甥来了,我也就不打扰你们二人叙旧了。”霍元随便找了个理由便是转身走下了城楼,搓了搓有些冻僵的双手,眼珠子微微转动便是忽然停下脚步对着身后亲卫叮嘱道:“机灵点,若杨山心有反骨就速来禀报于我。” 亲卫领命道:“明白。” 霍元回头望向城楼,露出一个蛊然的笑意,这杨山一心效忠皇家可却不得信任,此番他前来定州城便是领了皇命,若这位杨将军心护许南烛那小子他有权罢免其职位,先斩后奏。 这其中可是有妙手文章啊,即便杨山不去做那逾越之事,可若霍元在背后给他穿小鞋,那皇帝会信谁呢? 可这件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若把握不好分寸怕是要惹火自焚了,但若拿捏适度他便可取而代之。 待收回目光,霍元脸上露出个奸诈笑脸,尝试迈着官步顺着街道走了一段距离,停下脚步微微摇头哈哈一笑,便是大步流星离去。 许南烛握着马缰静静注视着城楼上那道熟悉的身影,他高声利喝:“杨大将军,我想请您念一下旧情,放我们过去。” 杨山握着佩剑的手下意识紧了几分,摇头叹息道:“我不能放你们过去,哎......回去吧。” 许南烛抿唇注视着杨山良久,深吸了口气缓缓呼出,轻笑道:“杨将军,北蟒四十万铁骑进犯雁门关,敢问你们皇上派了多少兵马镇守雁门关呢?你行军打仗这么些年,难道不知雁门关乃生死存亡之地?一但雁门关破,他们便可举全国之力顺着大道一路杀到长安城,上至幽州下至江陵、东至青州、西至凉州,这些事你心里比我更清楚!” 杨山闭目仰头深吸了一口气,这些事情他岂能不明白,可偏偏皇上听不进去。 许南烛伸出手指着城楼上的杨山恼怒道:“杨将军,你们不守,我许南烛去守,我身后两千五百将士愿意死守不退,你给我把城门打开!打开!” 江阳眼眶红肿恨不得冲进定州城内把他们全部杀个干净,好让殿下能够顺利率兵去支援雁门关。 杨山一言不发背过了身,任由许南烛去谩骂。 此刻城楼上的将士们张弓拉满,只要杨山一声令下,顷刻间就可以将定州城外的两人射成刺猬。 许南烛眼眶通红,愤怒的扫视过城楼上每一位弓箭手的脸庞,握着马鞭的手攥的咔咔作响,“好!很好!你们一个个能用弓箭对准我们却不敢跟北蟒鹰犬厮杀,一群软骨头,待到北蟒攻破晋阳挥兵南下,你们的家人,你们的亲人就会成为他们的刀下亡魂,这就是你们愿意看到的嘛?” 城楼上所有弓箭手都纷纷不自觉将弓箭放低,下意识朝着杨山望去。 “杨将军,我的父母便是雁门人,我来参军就是为了能够保护他们。” “皇上他当真没有派兵驰援雁门关嘛?我的家人该怎么办?” “俺娘很是感激杨直老将军,她老人家说只要他在一日,这北蟒便别想过那雁门关,这才叫俺来投军的。” 杨山满脸悲愤,心中五味陈杂,雁门关的确已经撤兵,可这话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周月披麻戴孝走上城楼,声音清幽道:“没错,雁门关确实已经撤兵了,你们的杨将军说不出口,便由我来讲。那璃阳皇帝为了避其锋芒便想要借北蟒这柄快刀杀了许南烛,从而坐收渔翁之利,如今你们弓箭下的那位少年,那位被天下人口诛笔伐的小灵屠,此刻却愿率兵前往雁门关与北蟒蛮子一战。” 杨山看向周月严词厉色道:“够了!国之大事岂容你一介女流之辈妄谈,滚回去。” 周月冷笑,质问道:“杨将军,我所说的每一个字可有半分参假?” 杨山脸色阴沉不定,只是愤怒的道了句:“滚回去。” 周月没有再说话,只是凄凉一笑,转身走下了城楼。 杨山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有些心疼,下一秒他突然脸色惊变,朝着城楼下狂奔而去。 此时的周月已经大开城门,许南烛注视着披麻戴孝的舅妈,她的双手高举断魂枪,迈着沉重步子朝着许南烛走去。 许南烛翻身下马奔走到舅妈身前跪下,他这位舅妈性情极好,幼年时候无论多顽皮她都未曾舍得打他一下,更是将他当成自己孩子般照料。 周月泪眼朦胧的注视着跪在自己身前的许南烛,她抬手狠狠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哽咽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怎可跪?给我站起来,不许哭,男儿流血不流泪。” 许南烛咬着牙,眼泪却止不住夺眶而出,轻唤了一声:“舅妈,我.....” 周月将虎头断魂枪递到许南烛手中道:“舅妈知道你心苦,可这次错不在你,这柄枪是你外公的,如今我把它交到你的手中,你不能辱没了这柄枪的威名,即便是死,你也要给我死在那冲锋的路上!” 杨山站在城门口静静注视着这一幕,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许南烛双手托着虎头断魂情缓缓站起身,将长枪尖戳.入地面,抬手拥住周月,感激道:“舅妈,你放心,我许南烛不会给你丢人,更不会输给那个老东西。” 周月闭目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她叹息着道:“好,好孩子,舅妈盼着你凯旋的消息。” 许南烛松开手,朝着舅妈点点头,握着虎头断魂枪往上一提,转身离去。 周月瞧着翻身上马的许南烛,心中隐隐作痛,待收回目光转身瞧着此时蹲坐在地上抱头痛哭的杨山,她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抵在自己咽喉处喊道:“放南烛过去,否则今天我便死在你面前!”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零五章、一碗面三杯酒 周月这一巴掌打在许南烛脸上痛在自己心里,她这么做完全是在激杨山,为了唤起他心中那份亲情。 杨山心疼得如刀搅一般,仿佛有一块千斤巨石压在胸口,压的他透不过气:“你...你这是何苦呢。” 锋利的匕首刺破肌肤流出涓涓热血,可周月仿佛不知疼痛般仍旧重复着那一句话:“放南烛过去。” 姬如雪率领兵马浩浩荡荡直接冲进定州城,没有人阻拦,杨山凝望着周月,生怕她真会将那柄森寒匕首刺进咽喉,他是不会怀疑她所说的话。 许南烛单手拎着虎头断魂枪回头眺望了一眼舅妈,眼眸之中满是感激。 可下一秒,一群伏兵便是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将许南烛围了起来。 周月瞪向杨山,满脸愤恨似乎在质问。 杨山慌忙解释:“月儿,这不是我的意思,我没有!” “啪!啪!啪!”霍元鼓着,迈着缓慢的步子掌朝着城门口走来,他朝着许南烛冷笑道:“杨将军想要放行,我霍元自然是不敢阻乱,可殿下却不能从这过啊,否则我的人头还有你舅舅的人头,那可都是要落地的。” 许南烛朝着姬如雪高声立呵道:“姬将军,雁门关就拜托你了!” 姬如雪本想率兵冲杀回来保护殿下,可听到此话,她便是立刻心领神会,调转马头冲刺而出。 霍元朝着身边护卫道:“传令下去,给姬将军放行。” 杨山朝着许南烛低沉怒喝道:“如今霍元将军已经网开一面,你还不快劝劝你舅妈,难道你还真希望他死在你面前嘛!” 霍元笑道:“杨将军,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你外甥当真不能从这里过,毕竟皇命难违,我能帮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你们继续,我就不多打扰了。” 当今皇上自然是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为了就是想看看杨山是否真的忠心不二,即便是放行这两千余将士那也不过是杯水车薪,那北蟒知晓是许南烛部下定然会招惹仇恨,这不但能够分忧璃阳内部压力也能折损他许南烛麾下大将。 方才这两千轻骑入城时,霍元也认真仔细打量过,她们并未携带足够的粮草,而雁门关的粮草储备早就被搬空了,他只需要在这定州城阻拦住许南烛和后面驰援的大部队,那便能水到渠成。 随着霍元的离去,围绕在许南烛周围的士兵也相继后撤。 许南烛翻身下马走到舅妈身前,抬手握住她紧握匕首的手,轻声道:“舅妈谢谢,但是这一次请你相信我.....总会有办法的。” 满脸泪痕的周月垂下手,匕首顺着掌心跌落在地,她抬手触摸着许南烛那略微有些泛红的脸颊,动作轻柔,哽咽道:“舅妈是不是下手太重了,疼了吧。” 许南烛轻轻摇头,道:“不疼,一点都不疼。” 周月露出个笑脸,叹息着:“好孩子,好孩子,舅妈为你感到骄傲。” 距离定州城外一支铁骑赶赴而来,领头的将军拖着一柄戟刀,一马当先,黑色披风如波涛般翻涌。 许南烛抬手轻拍周月肩膀,转身翻身上马,目光落在杨山身上时,语气变得冰冷刺骨:“照顾好我舅妈,否则休怪我无情。” 姬如雪能够顺利通过定州多亏了舅妈以命相逼,但这其中的妙手文章自然也被许南烛看透,粮草军马想要再从定州城横穿而过那便是难如登天。 霍元看似漫不经意所说的话,其实是在警告许南烛,若是他要强行攻打定州城,第一个死的便是杨山。 瞧着许南烛一人一马冲出定州城,厚重的大门缓缓关闭,周月的心如破碎的玉石般散落一地,零零散散再也拼凑不起来。 顾南征单枪匹马赶赴许南烛身旁,他在马背上拱手道:“末将顾南征率领三千无忌营将士愿随主公前往雁门关。” 许南烛目光扫过顾南征,他一身黑色长袍并未穿戴甲胄,便是连战马上的甲胄也被卸下,想来是为了减轻负担加快行军速度而刻意为之。 大批粮草军马想要绕过定州城谈何容易,这山间小路崎岖粮草马车恐受险阻,水路更是不通,眼下只能是想办法再与那杨山谈一谈。 许南烛叹息着道:“暂且安营吧,找几个机灵点的人换上便装,去看看能否寻一条别的路出来。” 顾南征抬眸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定州城,他微微点头,领命道:“末将这就去办。” 长安皇城,奉天殿。 曹忠贤在朝堂上一言不发,文武百官交头接耳碎碎念念一时间也猜不透这位权位彪炳的曹丞相究竟在想些什么。 郑奇渊一身滚龙黄袍在太监跟随下走进奉天殿,在经过曹忠贤身旁时刻意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 曹忠贤睁开双眸微微屈身,算是回应。 待到郑奇渊坐上龙椅,这才陆续有大臣相继禀报。 “陛下,北蟒四十万铁骑进犯雁门关,退守不是长久之计啊。” “臣复议,若这北蟒鹰犬占领了雁门关,以后想要再夺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还望陛下三思啊。” “陛下,老臣觉得,倒是可以让那北玄余孽去与北蟒鹰犬一战,既能保住雁门关又能不费一兵一卒,何乐而不为呢。” 郑奇渊眉头紧皱,他抬手示意禁声,目光看落在曹忠贤身上询问道:“曹爱卿有何见解啊,咱们到底是该战还是该退呢?” 曹忠贤睁开双眸,抬头望向皇上,往前跨出一步拱手道:“陛下胸有成竹,老臣照办就是。” 郑奇渊攥着龙椅的手微微紧了几分,他缓缓起身笑道:“曹爱卿有心跟朕玩哑谜?” 曹忠贤摇头叹息着道:“陛下,老臣如今还在休养,朝堂之事暂且无权过问。” 郑奇渊深吸了一口气,这曹忠贤分明是在拿话堵自己的嘴,当初便是他亲自罢免了曹忠贤,他这是心有不满了。 虽然曹忠贤不在朝堂可实际上大小事务他甚至要比郑奇渊这位皇帝还要明白,若非下了圣旨召见他入宫,怕是也不会出现在朝堂上。 郑奇渊轻笑道:“曹爱卿说笑了,朕让你休养是怕你劳累过度,今日你便回来吧。” 曹忠贤领命道:“谢陛下,既然老臣官复原职了,那么老臣也就直言不讳了。当下这局面应当避战,若一味坚守雁门关,势必要大动兵马,这南部李林浦,东部董政,还有那些个输了春秋大业蛰伏的亡国奴便会顺势揭竿而起,到时候陛下可就被动了。” 郑奇渊曾私底下询问过冯道明,他与曹忠贤所说的如出一辙,可见这曹忠贤并未包藏祸心,当即眉头舒展开来,笑道:“曹爱卿与朕想到一块去了,可有人说朕这样做会失民心呐。” 曹忠贤冷笑一声,继而又道:“陛下,百姓们只要有地种,有粮食吃,谁会在乎一个雁门关的得失呢。” 郑奇渊哈哈一笑,道:“此言甚得朕心呐,诸位爱卿若无事那便退朝吧!” 曹忠贤出了奉天殿,回眸眺望了一眼奉天殿内雕刻九龙的金椅,轻笑着摇头,转身大步流星离去。 如今这小皇帝殊不知,若雁门关失守,他丢的不光是民心,还有这偌大的皇宫。北蟒挥兵四十万不过是马前卒,倘若真攻下雁门关那北蟒便会直接倾全国之力如饿虎扑食般直奔长安而来,只要能够攻下长安,那璃阳的布局便是犹如一滩散沙,如何能够抵挡住北蟒这只洪水猛兽。 他想看到北蟒攻打幽州,然后坐收渔翁之利。这无疑是痴人说梦,便是连那小孩子也知晓餐桌上吃肉要挑拣最肥最大的一块,北蟒会放弃长安这块大腿反而奔赴幽州去食那碎肉?还妄想以晋阳与定州为防线打消北蟒南下的念头,简直是可笑至极。 繁华的长安街道上,曹忠贤走进一家小面馆,这是他经常来的一家,褪去官袍的他更像是一位教书先生,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书生气质,没有人会知晓那扰乱朝堂令人憎恶的曹丞相就在此处。 曹忠贤走上二楼点了一碗阳春面,一壶酒,一碟花生米便是静坐等候。 店小二擦拭着桌面,热情的招呼着:“这位爷,您好些日子没来了吧。” 曹忠贤呵呵一笑,回道:“家中有些事情,所以外出了几日,便是来的少了。” 店小二笑着摇头叹息着道:“都不容易啊,你说我这忙死忙活的才能挣个温饱钱,你瞅瞅人家那说书先生,光是这一场就得不少银子呢。” 曹忠贤笑而不语,这店小二也在客人的吆喝声中跑开了。 二楼下小台上,那老先生醒目一拍,便是开口说道:“臣闻君子乐的其志,小人乐的其事。这李林燕慷慨赴死被断头颅,宏博清恼羞成怒欲要亲手掐死那老奸巨猾的曹忠贤,范进焚烧真迹闭口一言不进郁郁而终,只留下一本天书流传后世......” 曹忠贤脸上并未有太多神情,每当这说书先生醒目一拍便是获得满堂喝彩,他也是轻轻点头拍手称好。 一碗阳春面只是简单吃了几口,等到说书先生讲完,曹忠贤便将店小二招呼了过来,从钱袋里取出一些银子递到他面前道:“这二两银子赏他,剩下是赏你的。” 店小二将银子捧在手里颠了颠,份量很足,满脸堆笑的目送曹忠贤离开,待收回目光看了眼餐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筷的阳春面,感慨了一句:“这爷还真是个怪人,酒只喝三杯,面只吃两口....这一碗面多少人想吃还吃不上呢,唉....这世道。”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零六章、此恨无期 雁门一关沿山岭险峻而建,双峰东西两山对峙,其形状跟门一样,而蜚雁出于其名。雁门关与宁武关、偏关合称三关。三关绝险,居于北境的恒山之上,北依雁北高原,南屏忻定盆地,孤峰耸峙,相传连南雁北返,都没法飞越山巅,要从山间缝隙之中才能通过,所以谓之“雁门”,又因其天然险阻屏障,故而有天下九寨,雁门为首,天下第一关之称。自关沟四十里。这条蜿蜒的通道,作为中原北出和草原南下的咽喉要津,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关于雁门关还有一句俗语:“得雁门而得中原,失雁门而失天下”。 距雁门关八百米外,北蟒大军已经安营扎寨,大锅里烹煮着羊肉,营帐内载歌载舞笑声连成一片,在这寂静夜幕、风沙雪粒中倒是显得格格不入。而此时雁门关城楼上三百位悍卒以荀子实为首自发留下的悍卒们嘴唇龟裂,衣着单薄靠着围墙握着冷兵器瑟瑟发抖。 霍元撤军时将粮草一并运走,答应留下的战备粮只是一些烂掉的地瓜与一些糟糠粮食。北蟒鹰爪军每日只是派出小股部队前来骚扰,倒也没有大举进攻的意思,可这来往博弈比拼的就是谁能耗的起,如今城遭围困、粮草将绝、兵力不足,一旦让北蟒摸清情况这雁门关即使再易守难攻也难免会落得个被一口吃掉的下场。 一位士兵从怀里拿出一块鹅卵石放进了嘴中,苦笑道:“要是有信鸽就好了,我今年的军饷还没来得及寄回家呢。” 紧挨着这少年的中年汉子憨笑着摇了摇头,道:“俺家就剩俺一个了,军饷都请弟兄们买酒啦,可现在即使有钱也买不到喽。” 那少年将嘴里的鹅卵石拿出小心翼翼放进腰间布袋里,叹息着道:“我觉得我回不了家了,兄弟...如果你能...能活着的话....” 中年汉子眉头一皱,用肩膀撞了一下那少年,骂道:“少他娘你啊你的,老子可不管这鸟事!当今这皇帝可真够窝囊的,这鹰犬杂碎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他竟然避战了,还要让俺们来帮他擦屁股,当真窝囊,俺呸!” 少年有些急了,不自觉提高了嗓门道:“你!你怎么能这么说....男子汉大丈夫为国捐躯不算什么,你莫不是怕了?” 中年士兵瞥了一眼少年,缩了缩脖子搓了搓手冷哼道:“怕,怕个鸟,俺八岁进了军营,若不是杨老将军俺可能早就饿死了,俺不是为了那狗皇帝,俺守的是杨老将军这面军旗,所以俺是万万不会退的。” 少年面露笑意,朝着中年汉子伸出手,两人掌心相握,继而笑道:“嗯,我也不会退,咱们一起守住这个雁门关。” 荀子实独自一人坐在篝火前单手撑着侧脸,忽明忽暗的火光将他那愁苦的脸色映照的更加阴云密布。 姬如雪与荀子实同为杨直麾下将领,只是后来她北上幽州而他则选择留在杨山麾下,两人虽然无亲无故可在军中关系确实极好,一直以兄妹相称。他一直坚信杨山肯定会派兵前来驰援,毕竟虎父无犬子,当年杨直老将军镇守雁门关未曾退一步,那杨山又岂能会退?即使璃阳皇帝不肯出兵,那他也不可能丢下众兄弟们不管,可一连过去七日,便是连一封书信都未等到,很难不叫人寒心。 荀子实虽然不愿去相信,但心中已经明白,他们这三百人估摸着已经成为了弃子亦不可能有后援了。 “荀将军,你的身体可经受不住再折腾了。”老军医将一碗不知熬煮多少遍的草药汤递到荀子实面前,满脸愧疚。 荀子实看了眼碗里浅棕色的药汤,已经一天比一天要淡了,他接过药汤一饮而尽,抿了抿唇轻声道:“以后就不要熬了,这水都是将士们辛苦挑上来的,如今兵力不足,眼下需要保存实力。” 老军医摇头叹息着道:“荀将军,我对不住你啊,对不住这些个将士们呐。” 士兵被箭矢射伤,老军医只能用热水帮忙清理伤口,草药不够只能给伤势重的人用,可那些受了轻伤的人,伤口会因为这恶劣天气逐渐溃烂,甚至出现高烧不退等症状。 身为医者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病人在眼前饱受折磨,他心有愧疚。 荀子实眉头微皱,右手摸了摸腹部伤口,瞧见掌心上印了红,便是悄悄攥紧成拳佯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开口宽慰道:“援军会来的,到时候你所需的草药也会有,只是当下困境还需您多想办法了。” 话音未落,箭矢如雨般密集落入城内,荀子实起身将老军医拽到身后,眼疾手快将一块破木桌当盾举起。 “砰砰砰”十几只箭刺透木桌,其中一支箭矢透过木板,箭头距荀子实眉心仅一寸,他一双鹰眸敛聚着寒光,等了半响未有箭矢再落下这才丢了木桌,快速朝着城楼上奔跑而去。 这毫无征兆的箭矢攻击,导致很多士兵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身中数箭倒地而亡,望着这一幕的荀子实手中用力将那一支箭给折断了。 “荀将军,我奉大帅之命前来与诸位谈一谈,还望打开城门。” 雁门关城门外,一人一马静静等候。 荀子实朝着身边士兵命令道:“开城门,让他进来。” 城门缓缓打开,那北蟒派来游说劝降的使者大摇大摆进了城,他所穿的服饰很有特点,烟绿宫装,外披一层薄透的银纱,宽大衣摆上紫薇开得正茎,额前岳着一枚小小的水滴形紫宝石。 荀子实走下城楼,静静注视着眼前衣着华贵的男子,握着长枪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 那使者看向荀子实,他那灰头土脸的模样很是狼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个规矩荀将军应该懂吧。” 荀子实冷笑道:“这是我们中原的规矩,自不必你来说教。” 使者翻身下马抬手正了正衣冠,道:“你们皇帝已经将雁门关割给我们女皇大人了,我们是来接管的,如果不交出雁门关,我四十万北蟒勇士立刻踏平此关。”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可你好像忘了我们中原还有一句话,战端已开既为死战。你们北蟒屡犯边境,坑杀我中原百姓,这些个事情啊,我都一笔一笔的刻在骨血里呢,今日我再赠你一句话,血债血偿,此恨无期!”荀子实猩红血眸微眯,手中长枪如雷霆之势挥舞而出。顷刻间那北蟒使者的头颅被一枪割下,荀子实拎着北蟒使者的头颅亲手挂在城楼顶部的军旗之上。 荀子实回眸转身,带着病态苍白的脸上满是肃杀之气,他望着脚下的将士们,低声呵道:“弟兄们,北蟒鹰犬四十万精壮已经就在城下,他们拿着两把破刀便想夺去我们脚下的疆土,他们骑着马儿喝着酒,想要跨过此地侮辱我们的亲人,我要你们和我一起马踏联营,我要你们和我一起血战沙场,我要你们将自己的骨血埋在这风沙之中,你们可愿意!” “愿意!”三百悍卒如龙吟虎啸,声效震天。 荀子实抬头看向夜幕下那一轮残月,这三百位将死悍卒的呐喊,或许只有苍天能够听到,他盼望萧瑟的北风能够把这些声音传递到长安。沉默良久,他注视着城外犹如洪水般蔓延而来的北蟒大军,当即怒发冲冠,似闷雷之音从喉咙中发出:“迎战!”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零七章、一箭断鹰旗 北满四十万大军将雁门关围堵的水泄不通,荀子实左肩被箭矢击中,他抬手折断箭矢走上了那高出城头走马道丈余的擂鼓台上,擂起了那曾经鼓声响彻千里的牛皮大鼓。在那一刻,荀子实在为整个中原,更是为那战死在雁门关千万将士的亡魂,所壮声势。 在鼓声响起之后,将士们杀敌更加拼命,每个人的心里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士气高涨。 那北蟒先锋部队借着攀云梯冲上城头,此时弓箭手已经没有了箭矢,他们便如野兽般扑上去撕咬,鹰爪军宛如杀猪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北蟒大帅黑齿元祐骑在马背上注视着城楼上擂鼓的荀子实,那随风飘扬的杨字大旗最为显眼,旗帜顶端还插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他眼眸微眯,朝着副将伸出手,清冷的道:“拿弓来!” 天鹰将军阿史那从礼将弓箭双手奉上,黑齿元祐拿过弓箭,张弓拉满瞄准荀子实头颅缓缓下移,朝着他手臂射出一箭。 羽箭嗖的一声飞射而出,荀子实擂鼓的动作一顿,左臂被箭贯穿,鲜血将手染红,可他仍旧奋力击鼓。 嗖嗖嗖!黑齿元祐接连射出三支羽箭,瞧着倒地不起的荀子实露出了个满意笑脸。 当年黑齿元祐的爷爷与杨直激战三年惨败雁门关,这件事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家族的耻辱,导致爷爷在晚年时郁郁而终,父亲也在那场战役中被人断了头颅。如今这一战他必须要打出气势,向女皇大人证明,黑齿家族的男儿皆是天下最好的勇士,从而一雪前耻。 荀子实抬手将腿部上的羽毛箭拔出,他嘴里不断有鲜血溢出,将鼓锤握紧缓缓站起,他的双手微微颤抖,每一次击鼓都会牵扯到伤口,剧烈的疼痛使得他面部有些扭曲,他嘶哑怒喊道:“弟兄们杀啊!” 晨曦初照,日月同框,斜射而出的阳光照射在荀子实血迹斑斑的脸上,他将长枪抵到自己身后支撑着身躯站立在牛皮鼓前,脚下地面早已被鲜血染红。 三百位悍卒没有一人怯战,整整一晚上,他们坚持住了敌人的八次猛烈进攻,无一人生还。 荀子实瞧着渐渐围靠过来的北蟒鹰犬军,他忽然哽咽的大笑起了起来,“哈哈哈....我日你们祖宗!来啊!来啊!” 一位鹰爪军士兵快步走上前揪扯住荀子实的头发,圆月弯刀抵到他的咽喉,骂道:“狗东西,去死吧!” 话音未落,一支箭羽刺入他的咽喉,鲜血顿时溅了荀子实一脸。 “姐妹们,随我杀退敌军!”姬如雪放弃了擅长的弓箭,抽出腰间子母剑率先冲上城头,她犹如一只下山猛虎扑进羊群,好不容易攻上城楼的北蟒鹰爪军还未来得及打开城门便是被神机营将士一一斩杀。 神机营将北蟒鹰爪军的尸体从城楼上抛了下去,姬如雪张弓拉满朝着北蟒大旗射出一箭。 嗖~砰!羽箭将北蟒鹰旗斩断。 守候在黑齿元祐身边的四位将军迅速挡在他面前,两人隔着兵马城楼相望。 秃鹰将军兀良合台道:“大帅,先撤吧。” 黑齿元祐冷哼一声调转马头,围堵在雁门关前的大军也随之退走。 姬如雪一头长发束在身后,战甲布满着暗红发黑的血迹,浑浊的鲜血染红了她的战甲,他握着弓箭立在城头面朝北望。 荀子实仿佛见到了亲人般,哽咽呐喊道:“姬将军!我们等到了,我们等到了,呵呵呵....弟兄们没有白白牺牲,我荀子实无愧老主公这面英旗!” 姬如雪收回目光走上擂鼓台,注视着面前奄奄一息的荀子实,叹息着道:“子实,你是好样的,接下来就放心交给我吧。” 荀子实重重点头,虚弱道:“我只恨,不能和你一起马革裹尸....”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后荀子实遥望北方,千里之外,那是北蟒王朝的方向,荀子实将军的眼中依稀有笑意闪过,将军今朝埋骨地,来年春时百花开! 雁门关内又添了三百位无名墓碑,姬如雪目光扫过满山孤坟,轻声呢喃道:“把马儿养大了,马草也备好了,不过上了战场的人,没有归期吧。” ------------------------------------- 黑齿元祐回到营帐内,他挥舞战袍坐下,怒道:“兀良合台,你不是买通人了嘛,不是说他们没有后援嘛,那这些人是哪来的?” 秃鹰将军兀良合台皱眉道:“大帅,这楚胖子给的情报也不是完全有误,我觉得此事可能有些蹊跷,若不然我们再派人前去打探一下?” 山鹰将军曹炎烈冷哼一声,讽刺道:“你当我们大帅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那楚胖子就是一个喂不熟的狼,我看你是被他耍了!” 雄鹰将军沙叱博与天鹰将军阿史那从礼对视一眼,他们心里清楚,此次一战大帅是想狠狠挫败中原勇士,这才一直温水煮青蛙,可眼下就要成功了却被人搅了局,心中肯定十分不爽。 若是女皇陛下知晓黑齿元祐如此怠慢战机,怕是要撤掉他这大帅之位。此战,非但没有挫败敌军势气反而自己部队将士锉了锐气,若要是再久攻不下,这场进攻中原的谋划怕是要泡汤了。 黑齿元祐端起酒杯灌了一口,愤怒掀桌而起:“今日休整,明日给我攻破这雁门关,拿下那娘们头颅祭北蟒大旗!” 四位将军走出营中大帐,雄鹰将军沙叱博拦住天鹰将军阿史那从礼道:“兄弟,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大帅如今带着怨恨带军,怕是明日一战要吃些个苦头了。” 天鹰将军阿史那从叹息着道:“咱们擅长的是野战,若能将其引诱出来那便能事半功倍,今个晚上想办法抓个活的,他们中原人不是最讲义气的嘛。” 山鹰将军曹炎烈轻笑道:“夜袭?那女将军箭术十分精湛,你们别丢了性命才好。”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零八章、亲者仇 杨山连续上书告知璃阳皇帝,希望能够得到陛下的批准放许南烛通行,可快马急报犹如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三十万大军被阻定州城门外,许南烛心急如焚,前后派出百余名甲士前去探路皆失望而归。 营中大帐内,许南烛双手攥紧成拳注视着外公那柄虎头断魂枪,枪穗垂散却仍旧散发着寒芒,他沉默良久终于下定决心,他起身握起虎头断魂枪走出营帐外。 岳斌、叶子凡、顾南征三位大将正在等候命令。 许南烛望向叶子凡道:“我要你今日之内,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定州城。” 叶子凡单膝下跪,领命道:“末将半日之内,必定攻下定州城!” “好,这三十万将士交给你了。”许南烛欣慰的抬手轻拍叶子凡肩膀,侧头看向另外两人道:“岳斌、顾南征,你俩各率一千铁骑随我沿江而下,驰援姬将军!” 顾南征拱手道:“末将领命!” 岳斌领命道:“末将遵命!” 待一切吩咐完,许南烛独人独马再次前往定州城,城门前他注视着高墙上的杨山,撕心裂肺呐喊道:“杨山,三十万将士眼睛都快望出血了!若你半个时辰后还不打开城门,我便踏碎你这定州城们,将所有阻拦我们北玄铁骑的人全杀了!” 杨山在城楼上注视着许南烛,回道:“我已经派人快马急报上书皇城,你就不能再多等几日?” 许南烛手中长枪狠狠戳在地上,怒喝道:“神机营将士仅有两千五百人坚守雁门关,她们在等我的支援,多耽搁一天,就会多死一人,我不能让我的将士们枉死。” 不再等杨山回话,许南烛调转马头离去。 定州城门缓缓打开,周月策马扬鞭追随许南烛而去,杨山站立在城头心力交瘁,哭喊道:“老天爷啊,求求你给我指条明路吧!” 顾南征与岳斌已经整备好军马,正在等待主公下令。 许南烛勒紧马缰,战马撕鸣,前蹄高高抬起,他将手中虎头断魂枪高举过头顶,喊道:“诸位将士们,姬将军率领两千五百名女卒为我们争取时间,我们需要尽快赶去驰援,若雁门关破,这城后没有一人称的上是男儿,你们想要看到咱们的军旗被人践踏,那城楼上高举降旗嘛?” 岳斌抿去眼角晶莹,拖着盾牌的手微微攥紧,嘶声呐喊道:“虎甲营便是只剩下一兵一卒,也定要和那北蟒鹰犬血战到底!” 顾南征握着戟刀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泛白,他领头喊道:“以北玄之名起誓,无忌营,血战不退!!” “战!战!战!” “战!战!战!” 两千名甲士手中武器砸地如鼓鸣,声效震天响。 周月骑马来到殿下身旁,她注视着眼前的虎狼之师,眼眸含泪道:“中原有你们,真乃幸事!” 许南烛下令道:“全军出发!!!” 顾南征与岳斌各领一千铁骑如两条黑蟒浩浩荡荡奔赴渡口而去。 许南烛调转马头看向周月问道:“舅妈,你怎么来了!” 周月眼眸坚定,轻声道:“我愿与你同去同归,舅妈这样做会心安些,若不然九泉之下也无脸面再见你外公了。” 舅妈的脾气秉性许南烛再清楚不过了,眼下若是劝阻怕也是徒劳,便是点头应下。 许南烛和周月齐肩而行,朝着渡口奔走而去。 一介女子尚能够不顾生死,可这定州城八万将士岂非连女子都不如? 杨山注视着夫人周月随军出征,他忽然脸色一沉,喷了一口血雾栽倒在地,他恨,恨自己不能死的其所,他怨,怨亲人的不理解,他愤,愤那怯懦的皇帝。 皇帝丢弃雁门关是明哲保身,他不想拱手让给许南烛,更不愿被天下人所指责,所以甘愿让给北蟒。 昔年北蟒挥兵数万突袭潼关,先皇郑嘉禾御驾亲征,杨直陪同前往潼关驰援。 徐堰兵观敌强我弱,嘱秦盛坚守不出等待援军,整整十七个日夜,弹尽粮绝之际,徐秦二人果断出兵迎战,一百位将士奋勇杀敌倒在血泊之中,全军覆没。 徐堰兵与秦盛被万箭穿心仍旧屹立不倒,待到先皇郑嘉禾与杨直杀退敌军,可徐秦二人早已没了气息,他们手中攥着一张被鲜血染红的纸条,其它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唯有一个‘忠’字最为清晰。 其后郑嘉禾御驾亲征三次,最终在雁门关病逝,他临死前面朝北望,留下一纸遗属昭告天下,‘郑姓之人皆与北蟒不死不休,永无言和之日!’ 可如今怎么就变了呢? 杨山双眼充血,气愤道:“竖子不足与谋啊!!” 士兵们将昏迷不醒的杨山送往医馆进行救治,正在饮酒的霍元瞧着这一幕微微摇头,可眼下那叶子凡就要打进定州城他若怯战恐会被皇帝降罪,但若与之一战,就城中这八万颗头颅还不够人家三十万铁骑塞牙缝的呢,如今更是连杨山这块挡箭牌都病倒了,他若留下只会死路一条。 霍元端起酒杯小酌了一口,眼珠子微微一转,便是自喃道:“他娘滴,老子不如带兵投奔董政,省得跟这鸟皇帝较劲!” 如今董政可谓是权势滔天,虽然现在并未有什么大行动但实则暗藏锋芒,他日若北玄与璃阳开战无论哪一方胜了,都不过是鹬蚌相争最后还是他董政得利。 霍元若能得到董政的信任在麾下当一位将军,它日这天要是换了主,说不定还能混个爵位颐养天年。 可眼下投奔董政需送份大礼,这礼从何来呢? 一时间霍元犯了难,若这礼物轻了,讨不到董政老贼欢心,怕是更加进退两难了。到那时候璃阳围剿,董政不收,北玄不纳便是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不过多时,霍元脸上依稀有笑容闪过,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朝着窗外眺望湛蓝的天空,眯眼笑道:“不如投奔北蟒,这里的情报消息不就是现成的大礼嘛?”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零九章、郭公 雁门关外黄沙满天,哀鸿遍野悲鸣。 北蟒不眠不休猛攻了一天一夜,奈何雁门关有天险为屏障而神机营女子更是箭术无双,黑齿元祐只得下令撤军再寻它法。 清晨时分,北蟒派兵前来城前叫嚣,讽刺道:“你们中原是没有能战的将士了嘛,居然派你们一群女娃娃来守关....” 话音未落,一只羽箭便刺入了那人腹部,他摔下马背痛苦哀嚎。 其余几人为了保命立刻策马扬鞭落荒而逃,生怕下一秒那羽箭便会刺破他们的咽喉。 姬如雪故意没有直接要了那北蟒小卒的命,有他在那哭喊便是能够震慑北蟒军心,只要他们怕了,就会失去斗志不敢死冲,这雁门关才会守得住。 春芽朝着夏荷做了个鬼脸,嘿嘿笑道:“这北蟒就回吹牛,还自称四十万勇士呢,咱们姬将军一箭下去,那还不是跟死猪一样搁那鬼叫!” 夏荷捂着咕咕响的小腹,有气无力的道:“就你嘴贫,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殿下扛着个羊羔朝着我奔赴而来的景象,烤羊羔再洒点盐,那滋味甭提多香了。” 瞧着夏荷那一脸神往的模样,秋露将怀里的半根生地瓜扔了过去,笑道:“羊羔没有,你吃点地瓜凑合凑合吧。” 夏荷有些嫌弃的拿起那半块沾满泥土的地瓜,咬了一口,叹息着道:“我现在长得都快跟这地瓜一样了,若不是姬将军下令不得出城迎战,我倒是想骑马冲进北蟒大营然后一个健步冲进粮仓把他们那四十万粮草全给生吞了。” 春芽挨着夏荷坐下,这夏荷将咬了一口的地瓜递到她嘴边,春芽有些嫌弃的推开,调侃道:“地瓜公主啊,还是您吃吧,我这温润尔雅的小女子可经受不住这地瓜的摧残了。” 夏荷呵了一声,微微一怔,闭目嗅了嗅空气中的肉香味,瞬间来了精神,“谁煮肉呢?” 冬梅叼着一块肉走上城楼,朝着有点像是怨妇一样的夏荷吆喝着:“姐们们,有人给我们送粮食来了。” 夏荷一把推开靠在自己肩头上的春芽,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将手里只剩下一口的地瓜随手丢在她怀里,临走还不忘嘴碎一句:“你才地瓜公主,你自个慢慢吃吧,我要吃肉。” 姬如雪站在擂鼓台上注视着关内百姓们推着一袋袋粮食,没有粮食的便牵着耕地黄牛,大锅内烹煮着新鲜宰杀的羊肉,那股子肉香味当真是叫人垂涎三尺。 冬梅走上擂鼓台,将一块煮熟的肉递到姬将军嘴前,笑道:“将军,你也馋了吧,反正没人看见你也就别端着啦,我保证不跟那三个臭丫头说。” 姬如雪微微一笑,张嘴将肉整块吞进了口中,她闭目享受的咀嚼着,轻轻点头道了句:“真香!” 冬梅脸上露出个欢喜笑脸,她张开双臂抱住姬将军将脑袋靠在了她胸口位置。 姬如雪莞尔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道:“以前爱哭鼻子的小姑娘也已经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了,时间过的真快啊!” 当年冬梅一家四口被杀,姬如雪得知此事后便亲自率兵前往那县官家为她报了仇,皇帝震怒欲要斩了姬如雪以儆效尤,杨老将军出面保下了她,这才从死罪改成了一百杀威棒。 在照顾姬将军的那段时光里,冬梅整日以泪洗面,若非姬如雪多加安慰疏导,怕是这一双漂亮的眼睛早已经哭瞎了。 夏荷坐在草垛上啃着羊排,瞧着擂鼓台上那两道身影憨笑道:“这冬梅准是又哭了,这些年倒是难为咱们姬将军又当爹又当妈的照顾了。” 春芽嘿嘿一笑道:“照这么说,我们三个也算冬梅那丫头的小妈了不是?” 拄着拐杖的白发老翁,眯着一双浑浊老眼扫视过一众吃相不雅的女子,拱手道:“请问,你们是哪支队伍上的啊?” “北玄神机营!” 白发老翁转身望向那自阶梯往下走来的女将军,询问道:“这位女将军看着面熟啊,冒昧的问一句,是杨老爷子麾下的将士嘛?” “正是!”姬如雪走到白发老翁面前拱手鞠了一躬,感激道:“老先生,我代表将士们谢谢你的慷慨解囊。” 白发老翁摆手,正色道:“杨老将军死守边关不退,我们这才有了几年好日子过,莫说这些个身外之物,若再年轻个十年我郭公也要去那沙场上杀敌喽。” 郭公,雁门境内唯一的教书先生,当年游历此地发现一位小女孩蜷缩在黄土墙角下哽咽的抽泣。 大雨倾泻而下,冰凉刺骨的雨滴拍打在人身上直透骨髓。 郭公瞧着衣衫褴褛且面容呆涩的小女孩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纵然是铮铮男儿也不禁湿了眼眶,心中更是颇有感触。 那黄土矮墙,片瓦破碎,如何能够替她遮风挡雨呢?其实小女孩的衣衫早已经湿透了,或许只有靠着墙的那一块衣衫还保留些许干燥。 姬如雪想要劝老先生赶紧离去,如今雁门关乃是险地,北蟒不知何时就会发起进攻。 郭公眯着眼眺望着高墙上飘扬的鲜红大旗,他径直朝着城楼上走去。 中年男子上前略感歉意的道:“当年我父亲跟杨老将军打过一个赌,他们不退,我父亲便也不会退!” 姬如雪没有阻拦反而陪同步履阑珊的老先生朝着城楼上走去,郭公每一步都走的十分吃力,似乎那风再大一些便会将他吹到。 攀登城楼顶的郭公气喘如牛,但他那一双浑浊的老眼却透露着无比坚定的星光。 当年赶赴雁门关其实是为了一首未完成的诗,途径雁门时遇到了可怜无助的小女孩,边疆纷乱百姓十室九空。 学堂私塾再无朗朗读书声,只有无尽的暴雨拍打地面的萧瑟之音。 那一刻,郭公愤怒了,他将小女孩安置好便孤身一人冒着瓢泼大雨前往雁门关。 书生自当有三分侠气,三分豪气,那时的郭公便只想寻镇守雁门关的将领说教一番,为何年年征战却护不住一方安宁呢? 满腔怒火行至雁门关境内却在那一瞬间被眼前景象吓住了,无数尸体并排倒在地上,血流成河浮漂杵,浑身是血的老将军握着一块沾染血迹的馒头混合着雨水撕咬着。 那双血红双眸注视着郭公,令他胆寒。 杨直快步走来,他将一块带血的馒头递到郭公面前骂道:“他娘的又浪费老子一个馒头,吃完赶紧滚蛋。瞅见你们这些个读书人,老子恨不得将你们都砍了。” 早些年,杨直曾前后请了十几位教书先生来雁门给那些孩子们讲学,可没有一人待得长久,最长待了半年,最短三日便受不了这份苦,狼狈离去。 郭公知晓后便是与杨直打了一个赌:“只要杨老将军一日不撤兵,那草堂便一日不会停下朗朗读书声。” 杨直梗个脖子,讽刺道:“行啊,来了个有骨气的,那你要是跑了,老子就派人把你抓回来,当着雁门百姓的面剁碎了喂狗!” 自那以后,郭公便一直留在雁门给孩子们讲学,如今已经九十八岁高龄的他已经在此扎根深固了,他听闻璃阳撤军可仍有人在坚守不退,这才组织乡亲们前来送粮。他想当面告诉杨老将军,他郭公并未食言。 郭公望着城外遍地北蟒鹰犬的死尸,城头血滴鸣落处的悲声,他转头望向那似与天相衔接的杨字王旗,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这辈子你都别想将我剁碎喂狗了,因为我郭公还在这站着呢!”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一十章、天下书生输三分 儒门有志羁风雨失鹿山河散若星。千古文人侠客梦肯将碧血写丹青! 郭公低头看着脚上沾满雪泥的高筒靴,突然就笑了起来,他弯腰将一只鞋子脱了下来,踩在烂泥里与踩在青石板上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他随手一抛,将那高筒靴扔出了城墙外。 高筒靴在空中打着旋,由高到低坠落而下,郭公的目光一直盯着,直至砸落在血尸之中,那高筒靴落在尸腹部之上屹立不倒。 郭公抬手捋着花白的羊角胡,面露笑意,“天下书生皆逊我郭公三分呐!” 在这一刻,郭公仿佛置身回到了曾经那四十不惑之年,路上多有战死之骨,田间尽思亲人之妇,他质问苍天,何为对,何为错? 其实这些书中早有答案了,如果只是背诵照搬,这些问题,便是有三百余个答案。 义子郭子仪泪眼朦胧,轻声呢喃:“爹,我的傻爹呦!” 郭公回首望去,好似一位劳作的老农户安安静静站在那边,笑望着自己的儿子,子欲养而亲不待,做父母的,没能享着半点福,可只要儿子出息了,便是没关系的。 郭子仪跪俯上前为义父用双手暖着被冻成紫红色的脚,动作分外轻柔。 郭公抬手拂上义子头顶,轻声问道:“孩子,怕嘛?” 郭子仪父母早亡,他从小混在草堂是郭公看着长大,两人虽无血脉之亲但却胜似亲人,亦师亦父,他对郭公更是格外敬重。 郭公叹了口气,怔怔出神。 郭子仪哽咽道:“爹,我不怕,你放心孩儿不会给你丢脸,定要多杀几个北蟒鹰犬!可您已经九十八岁高龄了,一天福都没享啊.爹!您就回去吧,孩儿恳求您回去吧....” 郭公手中的力道重了几分,自喃道:“授你学问,已正自身,数个严寒酷暑你不耻下问。虫蚊多咬捧书而阅,寒冬凛冽盖不住郎朗书声,戒尺仗手引你正途,虽非亲非故但早已将你视如己出,父之爱如山,那是责任与担当啊。上天待我郭公不薄,给我送来一个好学生亦是我的好儿子啊,哈哈哈.....孩子我不走,我就在这关内看着你,就像幼年时望着你读书一样。那北蟒鹰犬要冲进关内来羞辱你的父亲,你该当如何呀?” 郭子仪还想要在说些什么却是被义父摆手打断,那粗糙宽大的手掌重重在他肩头拍了三下,背着手一瘸一拐走下了城楼。 郭公站在关内,袖袍随风舞动,他那双端书的手因为常常务农而变得粗糙,风沙迷人眼,微微转身眺望那飘扬的军旗,感慨道:“四十年,武将美谥,半出中原,我中原,何其壮哉啊!” 神机营女卒们纷纷对这位黄土埋过脖颈的老先生肃然起敬,目送着他拄着拐一瘸一拐走到一旁马车上盘膝而坐。 那正在收拾行李包裹准备逃命的少年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着老母亲水雾萦绕的双眸,他突然红了眼眶。 老母亲看向自己的儿子,严词厉喝道:“别给娘丢人!” “娘!”少年嘴唇轻颤,双膝一软便是跪了个结结实实,他抬手抿去眼角晶莹,毅然决然奔朝着城楼奔赴而去。 老母亲无声哭泣,几次抬起的粗糙手掌最终落下,那平日里很容易脱口而出的名字却是哽咽在咽喉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她注视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心中悲痛不已。 陆陆续续有七十八位男丁壮汉走上城头,跪俯在姬如雪面前请命,而关内并排的马车上坐着他们的亲人眺望着。 而就在姬如雪孤身坚守雁门关之时,璃阳王朝在晋阳边境上洒下了一张大网,李党旧部可以说是倾巢尽出,六万人马以调防为由赶赴一地驻扎,更有两万骑从井州紧急入境,声势之大完全无法掩饰! 已经到位的六万兵马以大将军李蒙嫡系旧部伏唐领军,负责拦截许南烛。 在璃阳真正称的上大将军的人,只有两人。一个是灵屠杨直,另一个则是春秋十大名将之一,两位门神之一,兼忠武大将军,春秋国战之中灭赵姓王朝的李蒙。 他坐镇冀州,手握二十万璃阳重金打造的飞龙边军。 李蒙本人也是武道宗师,双板斧使得可称天下第一,却被天下人戏称为春秋第十九甲的路人甲。 同为大将军,他李蒙虽没有杨直那般功勋卓著但却也称的上是一条好汉。他在朝堂之上敢跟皇帝叫板却在杨直面前卑躬屈膝,有人说天下有两样东西摸不得,一是老虎的屁股,这第二便是李蒙那光秃秃的脑袋。 便是这位武功居高且身份地位堪比杨直的忠勇大将军,每次入朝几乎都会被杨直轻拍光秃头颅,调侃一句:“你这头上没有一撮毛,怎地敲起来倒是如那等人高的鱼龙鼓一样响嘞?” 杨直武功平平却能压李蒙一头,这让天下人都十分困惑不解。 沿黄河流域北上的许南烛雇佣了八条大船顺流而下,焦黄浑浊的浪涛拍打在船身摇摇晃晃,他一身漆黑甲胄站立船头注视着叠浪翻涌的水面,一言不发。 凤鸣山谷如两剑自九霄般刺入大地,剑峰对峙风过嗡鸣犹如鸟兽啼鸣,相传此地有道家圣人弹琴奏乐,引下一凤凰落在此处啼叫数月,其后更有人瞧见那道家圣人骑在凤凰之上归去。 而这凤鸣谷不光有狂风席卷,这水面看似平静如镜,水势却极为湍急。大小水旋如滚如龙卷,便是最为老练的渔民都不敢再此地捕鱼,所谓凤鸣狂风不算险,水旋藏蛟才是鬼门关! 那水中旋涡就犹如一只凶猛巨兽的咽喉可吞噬一切,甭管多大多坚固的船都得乖乖沉船。 许南烛对着握着盾牌有些脸色发白的岳斌,微笑道:“前面就到真正的险境了,暗礁险滩,滩中有滩,大滩吞小滩,咱们这八条大船已经是极限了,等下船身摇晃得厉害,你就别站在这里了。” 岳斌脸色蜡黄强忍着胃中翻涌想吐的冲动,抬手朝着殿下拱了拱手,刚想转身,却瞪大眼睛,只见有一道身影踩着一根竹竿似乎在逆流而行,直冲为首那艘有顾南征坐镇的大船!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一十一章、红甲立门关 一位青衫文士的年轻男子,单手持书而阅,脚下踩着一根宛如手腕粗细般大小的乌青竹竿逆流而上。 水浪翻涌而他却纹丝不动,淹没竹竿的水势却只停留在鞋帮之下,便是连鞋子都未曾打湿。 与此同时,为首那艘有顾南征坐镇的大船也正在缓缓逼近,水势浪涛再长一寸,眼瞧着就要一头撞上去了。 青衫文士模样的年轻男子,生怕湿了手中的典籍,抬手合上书小心翼翼放进袖口,他抬头正视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船头,右脚轻轻一踏,乌青竹竿后端冲出水面在空中划出一条半月孤度,而他则凌空跃起稳落竹竿端口,乌青竹竿像是插入了河底般牢固,他与那为首船头等高而站,屹立不倒。 这一端,大船竟被竹竿掀起的浪涛逼退,摇摇晃晃差点给掀翻成底朝天! 那青衫男子转身一踏,脚下竹竿重新砸回水面,顺流直下,飘然而逝。 许南烛瞪大了眼睛,自喃自语道:“我滴个乖乖,这也忒霸道了,这是个高手,嗯...是个高手!” 其余七艘船上的船夫们吓得胆魄都碎了,便是连那久经沙场的悍卒也都痴痴呆望。 江河之上这一竿足足憾动八条大船,莫非这青衫客是人间龙王爷不成? 岳斌蜡黄惨白的脸色有些骇人,他趴在船边呕吐不止,直至连隔夜饭都吐了个干净这才好受了些。 ------------------------------------- 杨山一病不起撤回洛阳救治,霍元弃城而逃。 皇帝得知消息后震怒,派人连夜启程誓要将那叛将霍元捉拿回京。 与此同时,命广陵王李傲与骁骑将军何浮前往井廉二州坚守! 短短三十五日,当叶子凡率领三十万虎狼之师压境晋阳,镇守井州的广陵王李傲自刎墙头,鲜血如泼墨般染红了城门匾额。 镇守井州的十万将士纷纷卸甲归乡,那位曾经骑马拎酒与西楚在西垒壁苦苦对峙三年,号称生平百战无一败且一喝酒就喜欢用那副破嗓子高歌的李傲死在了自己的宝剑之下。 叛军霍元得知璃阳皇室派人欲要将他捉拿回京的消息时,便是早已赶赴到了雁门关,他乔装打扮佯装百姓趁神机营将士正与北蟒鹰爪军对峙时夺过守军佩剑杀死了四位守门女卒大开城门。 北蟒见雁门关城门大开便如饿虎扑食般冲了上来,姬如雪纵身越下墙头,放下擅长的弓箭换上不趁手的长枪高呼:“姐妹们,敌军当前唯有拼死一搏,守住关口死战不退!” 宛如蝗虫一般的鹰爪军从四面八方涌到关口,姬如雪挥舞手中长枪拼死奋战,战甲上布满着暗红发黑的血迹,浑浊的鲜血染红了她的战甲,已经分不清是敌人的血还是她的血了。 神机营将士已经不剩几人,此时的姬如雪已然身负一箭,纵使勇谋俱在亦无法阻拦雁门关被破。 将士们都希望姬将军能够尽快撤离,便是连百姓们也纷纷好言相劝。 春芽、夏荷、冬梅、秋露顾不得身上的伤势拼死护在姬将军身前,厮杀的尸体已经形成了一堵高墙。 春芽左眼被箭矢刺瞎,连箭带目一同拔去,拔而再战,直至昏死在死人堆中。 夏荷被敌军撞飞出数十米,后背重重撞击在城墙上,砸落在地。她趴在地上双眸充血,灰头土脸朝着姬将军望去,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随后被数十柄北蟒弯刀剁成了肉泥。 秋露为救冬梅而被活活砍死,她拼死抱住冬梅期间未曾痛呼一声。 姬如雪目光坚定的盯着浩浩荡荡的北蟒大军,独守城门,一人一枪,虽血染黄沙,然亦不动如山! 这一战打了整整三个昼夜,神机营两千五百位将士无一人生还。 姬如雪身中三枪两刀,长枪与手已经被凝固血液沾粘在了一起,精疲力尽的她用一根断枪顶住后颈甲胄而站,握着长枪的手微微颤抖,鲜血顺着枪杆滴落而下。 黑齿元祐骑在马背上注视着她,敬佩道:“真没看出来,一介女流竟杀了我数百名将士,传令下去....” 话音未落,姬如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脚下一柄弯刀踢射而出,弯刀在空中打着璇朝着黑齿元祐眉心扎去。 “大帅小心!”雄鹰将军沙叱博赶忙上前挥舞手中长枪将其挡下。 姬如雪隔着尸山血海与之对视,她的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笑意,这一次即使身负重伤依然没有落泪,似乎在幼年时的那一个夜晚,她就早已经流尽了一生的泪水。 冬梅肩甲被长剑贯穿插在了地上,她口鼻冒血想要再呼喊一声将军却只能发出颤抖的嘶哑音,她拼命摇头欲要挣扎站起,却只能眼睁睁瞧着那黑齿元祐拔刀上前斩下姬如雪的头颅。 而跟随在黑齿元祐身旁的那位中原人她认识,那人便是刺杀守军敞开城门的叛将霍元。 霍元跪俯在北蟒大帅面前,请功道:“大帅,我可是诚心前来投奔,这雁门关便是我霍元送给大帅的礼物。” 黑齿元祐拎着姬如雪的头颅哈哈笑道:“我们北蟒不会亏待帮了我们的朋友,以后你就跟随在本帅麾下,定有你一口肉吃!” 霍元立刻感激道:“多谢大帅,末将定效犬马之劳,不负大帅所望!” 郭公拄着拐杖站在城门口,讽刺道“两面三刀的小人,大帅你也敢收入麾下?难道不怕被反咬一口,他既能叛出中原亦可背叛大帅。” 霍元转头恶狠狠瞪向郭公,他怒道:“老爷子休要胡言乱语,你这挑拨离间之计,难道以为大帅看不出来嘛?” 郭公捻着一缕羊角胡,呵呵笑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树叶尚且知晓落叶归根,如今你一个无根之人何来的心,既没有心又何来的忠呢?” 黑齿元祐一脚踢开霍元,笑问道:“我黑齿元祐最敬重读书人,更是喜欢你们中原的文化,那老先生你觉得该如何处置他呀。” “无心无德还无良,顶多算的上是一个畜生,若是大帅想要留着那便留吧。”郭公颤颤巍巍走到女卒尸体旁抽出腰间佩剑,目光在剑身上扫过,用袖口将上面的血渍泥泞擦拭干净,直至剑身如镜这才重新走到城门口,“郭公读了一辈子的书,今日也倒也想征战沙场一回,北蟒猪狗来呀!”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一十二章、载风雪归 天渐渐破晓,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这时,万籁惧寂,突然有了一声马儿嘶鸣,划破了这份寂静,一会儿东方天际浮起一片鱼肚白,许南烛披甲提矛,一人一马缓缓走出,咬牙切齿,捶胸怒喝,大骂“北蟒猪狗听着,退出关内,保尔等全尸!” 这一日,当许南烛一骑临阵时,北蟒四十万勇士还未彻底占领雁门关,便黑压压跑了六万人。 杨家虎豹骑,皆天下骁锐,或从百人将其补之。这些百里挑一的悍卒勇士高举杨字大旗,而另一端北玄无忌营铁骑则迅速摆开一字长蛇阵,狼纹黑旗随风遥拽,浩浩荡荡气势如虹。 黑齿元祐大惊失色,立刻着令退出雁门关。 四十万北蟒大军如退潮般狼狈离去,一颗头颅被高高抛起,扔进了高墙之内。 郭公握着剑回望这千余铁骑吓退北蟒四十万大军,一时间老泪纵横,重复呢喃道:“活够了,活够了,杨老将军有一个好外孙啊!” 许南烛提枪翻身下马,在看到郭公那一刻眉心不由轻皱,而城外一具红甲无头尸握着血枪屹立在死人堆之中不倒。 一瞬间,泪水冲出了眼眶,许南烛拎着枪冲出城外,目光所至皆是一副悲壮景象。 春芽、夏荷、秋露、冬梅,静静躺在血尸堆中,她们仍旧保持着生前那抬手凝望的姿势。 鲜血似乎将天幕都给染成了红色,许南烛走到姬如雪尸身旁怒喊道:“她的头呢,头呢!” 江阳捧着一颗血淋淋人头,双手庄严托起跪俯在殿下身前,闷声落泪。 双目猩红的许南烛身体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他几次抬手均悬停在半空之中不肯去触碰那早已冰冷的头颅。 神机营两千五百位将士坚守雁门关整整三十八日,尽管许南烛不眠不休不惜走水险之路仍旧耽搁了日子,他脑海中浮现出姬如雪豪言壮志请命坚守雁门关的场景,以及她眨着满怀希望的水眸答应岳斌凯旋归来后便给他生个儿子。 “我问你,你在哪找到。”许南烛声音沙哑,极其平淡。 老卒江阳哽咽道:“在擂鼓台杨家军旗旁发现的!” 双手接过姬如雪的头颅之时,许南烛脑子里闪过无数情景,家国大义,血缘亲仇,他不知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甚至不明白这一切是因何发生。 许南烛双膝跪地注视着手中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忽然心中涌上一阵酸楚,双眼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模糊了视线,“此仇不报,我许南烛誓不为人!” 一千名铁骑翻身下马跪地垂首,右手握拳捶打胸甲,声效震天。 周月一身素缟静静走到许南烛身旁,抬手抚上他的头顶,轻声道:“让姬将军入土为安吧。” 雁门关遍地战死之骨,鲜血染红了每一寸土地,空气中那股子血腥味没个几十年都散不干净。 ------------------------------------- 黑齿元祐刚回到驻扎营帐内,那霍元急于请功便是连一口水都未曾喝急忙冲进大帅营帐禀报道:“大帅,那许南烛是北玄余孽如今璃阳与他在周旋,我确信他们的大队人马肯定还未到,这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本就在气头上的黑齿元祐听到霍元这么一说顿时怒发冲冠,他抽出腰间北蟒刀抵在霍元的咽喉上,愤怒道:“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霍元浑身颤抖,赶忙解释道:“大...大帅,我也是被吓到了...这才忘了,这不一想起来就立刻禀报大帅了嘛,大帅,你留着我还有用,我还知道很多中原的消息,我能帮你!” 黑齿元祐既愤怒又懊恼,他抬腿重重一脚踹在霍元胸口上。 霍元被踹飞重重摔在地上,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立刻跪爬回大帅身边,卑微的像极了一条狗。 “我北蟒四十万勇士,竟然被吓退,荒谬,简直荒谬至极!啊啊啊!”黑齿元祐挥舞手中刀将座椅全部砍烂掀翻,怒道:“杨字大旗,杨字大旗啊!” 霍元不知这北蟒大帅为何会这般愤怒,但此时也只能任由其打骂,敢怒不敢言。 昔年杨直率兵镇守边关,曾与被北蟒鏖战数次,这杨家铁骑的威名早已经刻进了每一位北蟒勇士的骨血里,当黑齿元祐看到那随风遥拽的杨字大旗时本能的恐惧让他失去了判断能力,他甚至认为这杨直其实是炸死,为了就是吞掉北蟒这四十万大军,趁机挥兵攻破北蟒帝都,这才下令撤军。原来这一仗,早就输在了军心上,那女将军仅有两千五百余人便坚守雁门关整整三十八日,将他北蟒四十万大军拒之城外,现如今又被杨字大旗吓退关外,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是耻辱,他黑齿元祐若不能攻破雁门关,还有何脸面回帝都面见女皇陛下,又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逐渐冷静下来的黑齿元祐,愤恨瞪了一眼跪伏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的霍元,抬腿又重重踢了几脚,随后快速走出大帐。 这一仗他要打出北蟒鹰爪军的威风,彻底将杨家铁骑扎根在北蟒军心之中恐惧的种子拔除。 四十万大军重新集结,黑齿元祐在四位将军的陪同下,独人独马走到大军阵前,高声利喝:“女皇陛下万岁!” “女皇陛下万岁!” “女皇陛下万岁!” “女皇陛下万岁!” 四十万北蟒勇士声效响彻云霄! 黑齿元祐双眸微眯,单手握着马缰,抽出腰间北蟒弯刀,轻笑道:“好好听听这个声音,有生之日要响彻长安!本帅给你们下达最后一条军令,如若你们看到本帅落下马来,不要哀悼,不要惧怕,更不要停止冲锋,紧紧跟随北蟒鹰旗,握紧长矛挥舞刀剑,誓死方休!” “誓死方休”! “誓死方休”! “誓死方休”! 黑齿元祐仰天哈哈大笑,笑罢便是调转马头朝着雁门关方向呐喊道:“全军出发!”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一十三章、一骑绝尘 清晨时分,岳斌正蹲坐在营帐内穿戴甲胄,这水路走了一遭算的上是丢了半条性命,用殿下的话来说“你小子也是个技术活,一路吐到秦成乡” “岳斌,岳斌,岳斌!” 一声声温柔熟悉的腔调萦绕在耳边,岳斌喜上眉梢,这个声音即使再过百年千年,他也不会忘记,因为那是他此生最爱女子的低喃音。 岳斌望着不知何时站在军帐内的姬如雪,他憨笑道:“姬妹子,主公赢啦?” 面对岳斌想要上前拥抱她的兴奋模样,姬如雪掩唇轻笑后退了一步,抬手阻止不断靠近的岳斌,与其保持了一段距离。 岳斌有些焦急的喊道:“姬妹子,你这是作甚,俺这想你想的心里发慌,你咋还不让俺岳斌近身了呢?可是你跟俺说的,等你回来就给俺岳斌生个儿子的!” 姬如雪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她的双眼中似有水雾萦绕,轻声道:“岳斌,保护好主公,替我报仇!” 一阵风打着旋吹开营帐门帘,只是眨眼功夫姬如雪便消失在了原地,岳斌焦急的冲出营帐呐喊:“姬妹子,姬妹子,替你报什么仇啊?” 端着一碗薄粥的走来的顾南征瞧着岳斌那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当即不由蹙眉骂道:“你他娘不会中邪了吧,姬将军什么时候来了?” 岳斌面色有些凝重,他没来由的莫名心慌。 顾南征轻叹道:“赶紧休息,等会随我去迎叶子凡,咱们一同前往雁门关,到时候你便能够见到朝思暮想的姬将军了。唉.....先喝点粥吧,这一路你就跟生了场大病一样,若非主公命我留下来照顾你,这时我已经不知斩杀多少北蟒猪狗了。” 岳斌目光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围,他快步走到马槽牵出战马拎着盾牌翻身上马朝着雁门关方向策马扬鞭。 顾南征端着粥碗追了几步,喊道:“岳斌,你小子到底要干什么?” 岳斌晕船晕的厉害,这身体刚好没多久便又抽风,可眼瞧着他如此慌张急切便是知晓这厮牛脾气又上来了,顾南征看了眼天色也该启程去迎接叶子凡了,只得有些懊恼的抽调百余名精锐铁骑前去保护这愣头青。 黑齿元祐撤出雁门关时破坏了城门,算是留了后手,浩浩荡荡的北蟒大军列阵城外并没有急于攻城。 杨字王旗下,一千虎豹铁骑列阵面对北蟒四十万精骑,许南烛一人一马缓步走出,少年披甲提矛,铠甲威严,枪法老练,毕竟他是那位灵屠的亲外孙。 北蟒大帅黑齿元祐,注视着那陌生面孔,唯一无法忽略的便是他手中那柄长枪。 许南烛提枪回头看了一眼城门,待收回目光时,肃杀之气随之蔓延开来,枪矛指向北蟒大军:“将士们,死在床上没出息,只要敌人还在,咱们该死在马背上!” 黎阳龙甲老字营之一的飞甲营末等骑卒江阳注视着列阵在前的殿下,他跟随杨直征战多年,只是年轻时做骑兵远远观望过一次,那时候扛蠹的还是军中头号先锋天枪叶槐,雁门关血战,老卒江阳便是与杨老将军一同冲出了城门,眼睁睁望着叶将军跪地不起双手握着长枪屹立血尸之中,被人剁成了肉泥。 老卒江阳骑在马背上回想当年的英雄气概,想着年轻时前辈老卒传授的活命门道,想着头回持枪上阵时的杀红眼,想着身旁兄弟也曾被割麦子般砍去头颅,想着敌军铁骑马蹄踏地的轰鸣声,更想着那位把命换给自己的白宇。璃阳飞甲营号称杨字旗下死战第一,在那一战中,仅活下来六人,而老卒江阳便是其中一位。他一直认为自己的怯懦有辱飞甲营称号,他很想见一面灵屠杨直道一句‘抱歉’,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却是没有走近看一眼大将军,在看到许南烛傲立北蟒铁骑阵前的那一刻,他仿佛圆了自己一辈子的梦。 周月一袭白衣缟素如雪登上城头,顺着走马道登上擂鼓台,她深呼吸一口气后,双手拿起鼓槌,开始擂鼓! 她亲手敲响等人高的龙纹战鼓,鼓声如雷,那不破北蟒鼓不绝的气势,全军谁人不动容! 穿上黑纹龙甲,身披苍狼旗,腰配北玄鸣鸿刀、武当龙渊剑的许南烛握着虎头断魂枪一马当先冲杀而出。 黑齿元祐抽出腰间北蟒刀,喝道:“杀!” 一阵嘹亮劲急的号角,北蟒中央步军十万,两翼骑兵各是十五万,总共四十万红色胡服大军,便如秋色中的枫林,火红火红。 许南烛在北蟒军里横冲直撞,先后斩杀黑齿元祐四十多位武将。他一骑绝尘锐不可当,掷出的虎头断魂枪贯穿八位敌骑胸膛,枪尖斜戳.入地。 江阳奋勇杀敌,腰部挨了两刀一枪仍旧不曾停下拼杀。 骤然之间,北蟒军鼓声号角大作,纛旗在风中猎猎招展。山鹰将军曹炎烈、秃鹰将军兀良合台率领的两翼骑兵率先出动。雄鹰将军沙叱博、天鹰将军阿史那从礼率领中军兵士则跨着整齐步伐,山岳城墙班向前推进,每跨三步大喊“杀”,竟是从容不迫地隆隆进逼。 与此同时,群均凄厉的牛角号声震山谷,两翼骑兵呼啸迎击,重甲步兵亦是无可阻挡地傲慢阔步,恍如红色海潮平地席卷而来。 许南烛握枪拔地而起,望着如蝗虫过境般铺天盖地冲杀而来的北蟒大军,他面容狰狞,率领不足千余士兵果断冲杀而出。 长剑与弯刀铿锵飞舞,长矛与投枪呼啸飞掠,密集箭雨如蝗虫过境铺天盖地,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颤抖! 杨家虎豹骑,北玄无忌营各五百人,这两支最为强大的铁军,都曾拥有常胜不败的煌煌战绩,都是有着慷慨赴死的猛士胆识。铁汉碰击,死不旋踵,狰狞的面孔,带血的刀剑,低沉的嚎叫,弥漫的烟尘,整个山原都被这种原始搏杀的惨烈气息所笼罩所湮灭.....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一十四章、血染锦袍 风雪满天,白绒雪花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片片凋零而落,坠入血坑化为血沙冰粒。 老卒江阳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雪泥走到尸堆前,跪俯下身将殿下拽了出来。 许南烛气喘如牛,他抬头瞥了一眼满脸是血的江老头,轻声问道:“还剩多少人,怎么听不到战鼓声了。” 老卒江阳跪地左手捂着腹部伤口,回了句:“还剩下三人,现在北蟒还未攻上来,殿下赶紧走吧!” 活下来的三位悍卒都希望许南烛能够尽快撤离。 许南烛朝着幽州之地一连三拜,随即起身手持长枪看向身后残破的雁门关,拇指食指放在嘴边,吹了一声哨子。 白马听到哨音,嘶嘶叫了几声奔跑到许南烛身旁,他没有丝毫迟疑便翻身上马。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最后一丝残阳打在地上与尸山血海之中绽放出最后一道曙光之花。 许南烛率领一千铁骑奋勇杀敌,从黎明战到黄昏,直至筋疲力尽昏死在死人堆中。 本就身有劳疾的周月,击打那等人高的龙纹战鼓整整一天,直至接连吐了好几口血,再也挥不动鼓锤,昏死在了擂鼓台之上。 若非郭公一直悉心照料,怕是周月这一倒便是再也起不来了。 郭子仪推开压在自己身体上的尸体,想要站起来时一股剧烈的疼痛使得他痛彻心扉,他抬头目光惊恐的看向自己被人砍断的左腿,哭喊道:“不.....不....我没事....我没事....我没事...不!” 许南烛闻声望去,便是朝着江老头道:“带他撤回城内,想办法将城门修好,快去!” 老卒江阳看向夜幕下那重现围靠上来的北蟒大军,重重点头道:“遵命!” 江老头一瘸一拐走到郭子仪身前将他背起,快速朝着雁门关内奔跑而去。 许南烛目光坚定的盯着浩浩荡荡的鹰爪大军,手中虎头断魂枪,枪锥狠狠砸在地面上。 黑齿元祐骑在马背上望着眼前少年,道:“北玄王许南烛,我知道你跟璃阳有些过节,只要你肯乖乖将雁门关双手奉上,我黑齿元祐愿用性命担保,以前的过节既往不咎,非但如此我们北蟒还会帮你复仇。” 许南烛抬头看了眼隐有乌云遮月的灰蒙天色,轻笑道:“这些都是你身边那条狗告诉你的吧,不错,我确实跟璃阳王朝有仇,可这个仇我不想经过他人之手,尤其是你们北蟒人的手,这会让我觉得恶心,甚至是不安。一旦这样做了,我的父母亲朋会在地底下抱头痛哭,因为他们的不孝儿孙,因为胆怯,沦丧了他们用鲜血换来的土地。” 黑齿元祐冷笑道:“这雁门关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了,你的部队很英勇我和很敬佩,可惜无法与我们北蟒勇士相比。” 许南烛讽刺道:“哈哈...哪里来的勇士,不就是人多嘛。” 北蟒巨斧甲士怒喝一声,朝着许南烛奔袭而去,手中巨斧朝着他头颅斜劈而下。 许南烛握枪横拦,胯下白马连连后退数步,可那巨斧士力气骇人,他左脚往前一跨硬生生将战马撂倒。 马儿倒地嘶鸣惨叫,许南烛落地前翻滚卸掉气力,手中长枪反转后拦,挡住那柄泛着寒芒的巨斧,枪锥撑地划出十几米远。 许南烛怒喝一声将枪尖巨斧斜挑而上,趁着巨斧士欲要再抡第二斧时,他猛地抬枪像是丢掷鱼叉般刺入那巨斧士脚面,力透而出。双手握住枪杆撑起身躯重重一脚踹在巨斧士胸口,旋即转身抽枪斜持枪而立。 巨斧士被许南烛一脚踹倒,厚重的战甲让他失去了灵活性,可那柄高抛的巨斧随之落下。 “噗嗤!”巨斧砍入脖颈,人头与身躯一分为二,鲜血如泉柱般喷涌而出。 许南烛握枪而立,抬手将枪尖指向黑齿元祐叫喊道:“你们还有更厉害的嘛!” 黑齿元祐左手抚上腰中配刀,脸色铁青阴寒。 天鹰将军阿史那从礼在马背上拱手道:“大帅,我们不要再耽搁时间了....” 抬手打断天鹰将军阿史那从礼的大帅朝着山鹰将军曹炎烈投去一个眼神。 山鹰将军曹炎烈立刻心领神会,八位死士齐齐走到阵前,一盆盆火油顺着他们的头颅浇灌而下。 黑齿元祐将一只羽箭拔下箭头缠上火油布,放在火把上点燃。 许南烛吐了一口嘴中雪泥,挥舞手中长枪冲杀而出,那八名死士极其灵活且不怕死。他们仿佛没有痛觉一般,不要命的往许南烛身上扑,黑齿元祐瞧准机会便射出火箭,火箭无箭头不足致命但那死士身上的火油却瞬间就被点燃了。 双拳难抵四脚的许南烛被反扑在地,手中长枪掉落,八位死士身上燃烧着熊熊火焰一个个拼命的往殿下身上扑。 眼瞧着马上就要被火海吞没,一个黑盾飞掠出城头,准确无误的将扑在殿下身上的死士撞飞了出去。 岳斌挥舞着手中长矛奔赴赶来,一击将高高跳起的死士抡飞了出去。 许南烛翻身将扑在自己身上的死士踹飞出去,来不及抽出腰间配刀便是挥舞着拳头,拳拳到肉捶打在死士的脑袋上,直至精疲力尽这才停了手。 与此同时,岳斌被一位死士骑在了脖颈上,眼瞧着火势越来越旺。 许南烛没有丝毫犹豫的起身朝着岳斌奔赴赶来,岳斌心领神会双手托着殿下高高飞起,一脚将那名死士踹飞,借着这股劲腾空翻了个筋斗却是没有稳稳落地而是摔趴在了地上。 岳斌抬腿狠狠将那最后一名死士的脑袋踩碎,这才慌忙转身去搀扶殿下。 许南烛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疼的他面容有些扭曲,就连手臂都被摔的有些发麻,他憋着一口气骂道:“他娘的,你劲使大了。” 岳斌搀扶起殿下,焦急的问道:“主公,怎么没见到如雪啊。” 许南烛欲要破口大骂的话语哽咽在咽喉,他怒目凝视着北蟒军前的黑齿元祐,轻声道:“姬将军,尽忠了!”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一十五章、万缕千丝终不改 岳斌踉跄后退两步站定,他瞪大了双眼,泪水夺眶而出,过往思绪攀附上心头。 “岳斌,如果这天下太平了,你有什么打算?” “没想过,不过如雪妹子去哪,俺岳斌就跟到哪里。” “瞧你那点出息!” “如雪妹子,你别走啊,俺岳斌说的都是心里话。” ------------------------------------- “如雪妹子,俺特意给你打的长弓,你快试试看趁手不?” “谁让你帮我打了,多此一举。” “俺这不是看到你手中那把弓老旧了嘛,就想着给你打造一把好弓送你,你要是不喜欢俺重新给你弄....” “不必了,我...很喜欢。” ------------------------------------- “如雪妹子,俺岳斌真心喜欢你,你要不信便一剑豁开俺的胸口,看看俺的心里到底有没有你。” “你若再敢胡言乱语,我便不会再手下留情。” “如雪妹子,俺岳斌是真喜欢你,你咋就不明白俺的心呢,如雪妹子,妹子!” ------------------------------------- “常有人说,这乱世的天下,是男儿的天下,提枪纵马保家卫国本是男儿的雄心与担当,可值此乱世,你我皆为离乱之人又有何分别!!” “嘿嘿,这女人不就是叫人稀罕的嘛,你放心只要俺岳斌活着一日便守你一日,再说了,如雪妹子跟那些个娇弱女子不一样。” “呵呵,岳将军莫非又皮痒了,在我这找痛快是吧?” “哎!哎呀!如雪妹子你又打俺作甚,哎哎哎...如雪妹子我又哪句话说错了嘛!” ------------------------------------- “等这一仗过去,我给你生儿子。” “给我生....唉?给我生儿子?此话,当真?” “当真,等我回来便让主公为我们证婚,你可愿?” “愿意,俺岳斌早就愿意了,俺等你回来,嘿嘿嘿....哎呀,主公啊,你打俺一下,俺这是不是做梦吧?” ------------------------------------- “姬妹子,你这是作甚,俺这想你想的心里发慌,你咋还不让俺岳斌近身了呢?可是你跟俺说的,等你回来就给俺岳斌生个儿子的!” “岳斌,保护好主公,替我报仇!” “如雪妹子,妹子,替你报什么仇啊?” ------------------------------------- 黑齿元祐满弓脱弦,一支羽箭嗖的一声直冲岳斌而去。 许南烛抽出腰间鸣鸿刀竖砍而下,羽箭在空中被一分为二。 趁着许南烛来不及抽刀回拦的间隙,黑齿元祐再度射出第二箭。 羽箭刺透左胸甲力透而出,许南烛额头布满大颗汗水,憋着一口气朝着黑齿元祐竖起一根中指,嘴中呢喃道:“我日你祖宗!” 岳斌盯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主公,像是一只野兽般嘶吼,他一个大跨步将手中的长矛朝着黑齿元祐丢掷了出去。 黑齿元祐大惊失色,眼瞧着那长矛便要刺入胸口之时,天鹰将军阿史那从礼抽刀将长矛斩断,那半截失去尖端的木棍重重将黑齿元祐撞下了马背,一口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天鹰将军阿史那从礼握着颤抖嗡鸣的北蟒刀,虎口被震的生疼,他抬头瞥了一眼岳斌,心中暗惊,此人真乃一员虎将,好生威猛。 “鸣号收兵!”秃鹰将军兀良合台将大帅托在马背上快速朝着驻扎营地奔走。 山鹰将军曹炎烈怒视许南烛,他挥舞手中长枪挑起巨斧士手中战斧斜射而去。 巨斧在空中打着旋掀起一阵狂风,许南烛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举刀横栏。 山鹰将军曹炎烈这一击可谓是使出了所有底蕴,光是这一击的力道就足以砸死一头水牛。 岳斌托盾冲到殿下身前,战斧与盾相撞蹦擦出些许火花,巨大的冲劲让岳斌连连后退数十步。 许南烛能够清晰看到岳斌那一双手正在剧烈颤抖,盾牌上龟裂出一道如沟壑幽深的裂纹。 山鹰将军曹炎烈怒视二人,冷哼道:“下一次你便没有那么好运了。” 北蟒大军刚撤推三百米,岳斌手中的黑盾突然间一分为二,重重砸在了地上。 许南烛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般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冰冷刺骨的地面上,他注视着夜幕中那逐渐清明的皓月,自喃道:“外公,爹,我许南烛没给你们丢人,这雁门关没有在我手中丢掉,没丢.....” 北蟒大帅黑齿元祐负伤,为雁门关争取了片刻喘息的机会,但许南烛知晓待北蟒大军再次卷土重来那便只有拼死一搏,再想要激怒黑齿元祐怕是没那般容易了。 这一战若非黑齿元祐那傲慢的性格,即便许南烛率领的千余铁骑多么骁勇善战也无法在北蟒四十万铁蹄之下坚守住一个时辰。 秉持着死马当活马医的许南烛无疑是赌赢了,黑齿元祐那高傲的自尊心不允许被人践踏,因此并没有大举进攻,而是采用同等兵力战术,欲要证明北蟒勇士要比中原兵马厉害。 岳斌搀扶着许南烛深一脚,浅一脚,其后还跟着一匹跛脚的白马回到了雁门关内,此一战虽然暂时取得了胜利,但却没有任何欢呼呐喊之声,城墙外死尸遍野而活下来的人更像是大火后的余烬,四处飘落。 往日最是乐观没心没肺的岳斌此刻满脸愁思,凶狠戾气褪去剩下的只有落寞悲痛。 许南烛抬手将左胸甲上的羽箭拔出,拎着虎头断魂枪的手攥紧了几分,他闭目沉声待痛感稍微减弱几分后,这才轻声道:“姬将军在擂鼓台,你去看看她吧。”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一十六章、二皇子谋反 北风怒嚎,梨雪满天,纷纷扬扬而下。 皎月银灰之下,雁门关内溢满北风之雪,雪覆热血犹如腊梅点点印红。 擂鼓台上,那等人高的龙纹鼓下,岳斌埋头痛哭,声嘶力竭断人心肠。 郭子仪心生愧疚,堂堂男儿七尺身躯却在北蟒阵前生出了逃跑的念头,从庆幸自己能够在这沙场上活下来的心境逐渐转变成了自卑与怨恨。 许南烛苍白的脸上盖不住滔天怒意,他靠在围墙上,双手握紧成拳,紧了松,松了又紧。 郭公庄重的朝着殿下行了一礼,道:“请受老朽一拜!” 一生不畏权贵,不为一厘钱折腰的郭公此刻虔诚甘愿的弯下了腰板。 抬手将老先生搀扶起来的许南烛,轻声问道:“为何不走?” 郭公叹息着回道:“老朽早已是古稀之年,这命值不了几个钱,殿下都不怕,我郭公何惧之有啊。” 许南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双手捧在胸口,毕恭毕敬向着老先生鞠了一躬。 “如雪妹子,俺岳斌这就去替你报仇,以祭你的在天之灵!”岳斌跪地仰天咆哮一声,那一双如一潭死水毫无生机般的血红双眸似乎比这北风掺雪还要冷上几分,他抽出腰中佩剑起身夺步而出却被许南烛挡住了去路。 岳斌怒目圆睁,嘶吼道:“主公,你让开,否则别怪俺岳斌不留情面!” 瞧着岳斌高高举剑欲要竖劈而下的动作,许南烛双眼泛红静静盯着他,一言不发。 岳斌气喘如牛,北风萧瑟吹不干他脸上的泪,“主公啊....俺岳斌要为如雪妹子报仇,俺要报仇。” 嘶哑悲痛的哀嚎让许南烛湿了眼眶,他抬手重重拍在岳斌肩头,轻声道:“姬如雪已经去了,我失去了一员虎将犹如断我一臂,若你再走了,我岂非成了无臂之人,你痛快了,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嘛?!!” 岳斌高举剑的手缓缓垂落,他扑腾一声跪倒在地,痛哭了起来,“主公...俺岳斌心里难受啊,难受啊!” 许南烛仰天轻叹一声,道:“岳斌,你听好了,我许南烛必叫北蟒满城尽悬北玄刀!” 闻言,岳斌停止了哭泣,他抬头看向殿下坚定的深邃双眸,双手抚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起身重新回到了姬如雪尸身前跪了下去。 早已醒来的周月瞧着此情此景难免心中酸楚,她虚弱缓步走到许南烛身旁,抬手抚摸上腰中配刀。 许南烛下意识制止舅妈抽刀的动作。 “孩子,借刀一用。”周月莞尔一笑,手中抽刀的动作未停。 许南烛虽然不解但也未曾再次出手阻拦,直至周月握刀抬手间干净利落将发丝斩落手中,她握着青丝一缕道:“毕竟是个女孩子,岂能分尸入墓?就用我的头发将其缝合吧....” 这一日,岳斌雄厚低沉的嗓音响彻九霄。 “风雪清月风雪纷,苍天倾泪祭将军。长枪独守雁门境,泽被长淮镌碧心。” “武略文韬女英烈,江海奔流万古存,宣威将军归兮,归兮!” 招魂赋,自佛道两家流传而出,行军打仗游魂遍地寻不到回家之路,因此需要亲朋故友念其生前名号将魂招回身躯便能入土为安。 岳斌将姬如雪地头颅与身躯缝补好,搂着她那早已经凉透的身躯,嘴唇轻颤,哽咽道:“你还没给俺岳斌生个儿子呢,俺还没来得及再抱抱你.....如雪妹子,你别以为这样俺岳斌就会死心,呵呵...等这场仗打完,主公还是会为俺们证婚的,你跑不了,跑不了...” 杨字王旗下,周月再度敲响那等人高的龙纹鼓。 龙纹鼓响,宣威将军姬如雪死于北蟒弯刀之下,北玄王许南烛亲自为其抬棺入土。 或许脱下战袍的姬如雪只是一位不起眼的女流之辈,可她却不曾后悔入那杨家铁军,更不悔入了北玄为臣。 姬如雪率领神机营众将士两千五百人对峙北蟒四十万大军整整三十八日,宣威将军一名实至名归! 北风携带悲鸣之音萧瑟南下,清流名士甲子春秋,细细数来便以自古豪言皆壮士,谁言女子不如男。 璃阳不守而退,拱手携让疆土,雁门关前女英红甲守国门,举国无一是男儿。 璃阳皇室面对天下文士的口诛笔伐,只能忍气吞声,此刻郑奇渊才真正意识到,他拱手让出的疆土不只是那一个小小的雁门关。 养民亲民乃是先皇宗旨,经过甲子春秋乱世的人更为懂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失去民心宛如龙脉割断了水源,化为埋骨之地。 二皇子郑德埋藏伏兵欲要谋朝篡位,将他这位父亲拽下皇位,这让郑奇渊尤为心痛,昔年他与陈保篡改圣旨登基上位,往事历历在目,如今这算是报应吧。 奉天殿之上,郑奇渊瞧着跪府在地瑟瑟发抖大皇子郑仁,他的脸上满是疲倦之色,“你是朕的儿子,为何要怕朕呢?” 郑奇渊跪俯在地的身躯更弯了几分,惊恐道:“父皇威震八方,儿臣自当惶恐。” 弟弟郑德预谋造反的事情,身为大哥的郑仁曾经规劝过但却无济于事。 若弟弟谋反成功他便会落得个悲凄下场,可若谋反不成,郑仁知情不报只能是死路一条。 在郑仁被册封太子之位时,他的母妃投井自杀了。 自小在后宫跟随母妃长大,他很明白这东宫内的险恶甚至比皇宫还要危险,更明白比皇帝难当的便是太子。 储君?只不过是一个虚头罢了,这皇宫之内高墙红瓦的背后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郑仁的母妃曾经是一个多爱笑的温柔女子,自从入了东宫大院后皆是满脸愁苦,那郑德虽不是一母所生但也是其一手带大。他们从小饱读圣贤书,兄弟之间亲如手足,可如今弟弟偏偏要弑君夺位,视亲者如仇。 “百善孝为先”这是范进先生从小便与他们二人念叨的一句俗语,可为何如今的郑德会将其抛之脑后呢? 他想不通,更不想继续深想下去。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一十七章、遗臭万年 长安皇城,奉天殿。 夜幕已深,本是宵禁之时,但此刻的大殿外却火光通明,刀剑相交与嘶吼声不绝于耳。 巍峨庄严的皇城,俱染成了血色,空气中荡满的血腥味,让人的心悚成一团。 郑德握剑的手全是汗水,五爪滚龙袍上染满鲜血,身前十几名护卫呈圆形阵将二皇子保护在后,筹划十几年的精心布局,距离奉天殿只差五百米,仅仅只差五百米,他就能冲进去杀了那位昏君,成就一番宏图霸业,可这一切都付之东流了。 奉天殿前,朱漆行廊上,曹忠贤率领三百位御林军卫挡住了二皇子郑德的前进之路。 “这些年暗中养兵,蓄意谋反,你以为能够瞒天过海,殊不知你的一举一动皆逃不过内廷耳目。”曹忠贤往前跨出一步,抬手示意御林军不要痛下杀手,毕竟还是碍于皇室颜面,郑德终究还是二皇子,当今皇上的亲骨血,“收手吧,你要等的援军不会来了,他早已经跟陛下坦诚。” 郑德握剑的手剧颤,腹部一股又一股红潮溢了出来,染红了腰带黄衣。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自嘲冷笑,如饿狼般凶狠的双眼盯着曹忠贤,冷哼道:“我姓郑,郑家的人还有血腥,不过是一个头颅而已,我郑德何惧之有,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推开身前护卫,郑德将宝剑狠狠丢掷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嗡鸣音,他抬手整了整衣冠抬步朝着奉天殿内走去。 御林军举着刀枪紧紧跟随,一直在等待命令。 曹忠贤瞧着距自己一个台阶而立的郑德忽然一笑,抬手禀退御林军让开一条道路。 郑德在经过曹忠贤身旁时故意甩了甩袖袍,冷哼一声大步走进奉天殿。 御林军统领毕恭毕敬朝着曹丞相行了一礼,拱手道:“丞相,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曹忠贤轻笑摇头,转身抬腿跨出一步,极其平淡的道:“一个也不留。” 坐在龙椅上的郑奇渊眉头紧锁,抬眸注视着身披血染龙袍的郑德,他的眼神冷若寒霜。 郑德走进奉天殿便瞧见自己的哥哥郑仁此刻跪俯在地瑟瑟发抖,眼里满是失望。 郑奇渊握着龙头的手微微紧了几分,他质问道:“朕是你的父皇,你为何要弑父!” 郑德置若罔闻,反而当着父皇的面抬腿狠狠一脚踢在大哥郑仁身上,悲愤道:“懦夫,亏我精心布局多年,而你竟是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 郑奇渊脸色阴沉铁青,他怒道:“朕在问你话,你聋了嘛!” 郑仁捂着小腹痛苦哀嚎,整张脸因为憋着一口气而越发涨红。 “为君你不是一个明主,为父你又何尝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我这条命是你给的,你现在收回去也算两不相欠了。”郑德言语冰冷不带丝毫感情,他缓步走到大哥郑仁身前蹲下身子轻笑道:“大哥,你可知我为什么要将谋反的事情告诉你?我自知自己不是当帝王的料,若此次起事成功便要奉你为主,自此鞍前马后绝无二话。这天下终究还是我们郑家人的天下,皇爷爷说过,郑姓之人要与北蟒至死方休,咱们身上流淌着郑家的血,这份血性不能丢,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卑微的可怜虫。你可知外面如何说我们璃阳王朝嘛,雁门关前女英红甲守国门,璃阳无一是男儿,咱们把老祖宗用血肉换来的疆土给弄丢了。呵呵....因为他们的不孝子孙怯懦,因为他们的不孝子孙昏庸,因为他们的不孝子孙无能!” 郑奇渊双眼猩红如血,怒拍桌案而起,呵道:“混账东西,住口!朕做事自有原由,何须你指手画脚。” 郑德笑而不语,他坐在地上,大笑道:“原由?哈哈....神机营两千五百名女卒甲士对峙北蟒四十万大军坚守了整整三十八日,那北玄余孽两千铁骑呵退北蟒号称四十万鹰爪勇士,而咱们的父皇...不,皇帝陛下居然不战而退,这无异于不战而降。璃阳无一是男儿,妙哉,妙哉!皇爷爷如果还在肯定会跳着脚骂娘了,堂堂皇帝威震八方,可却只敢龟缩皇城,你便是连皇爷爷当年半分气魄都没有,你不配当我父皇,我要下去找皇爷爷喝酒吃肉去了,你这辈子都没有颜面脸皮去见皇爷爷,列祖列宗也不会瞧的上你,我便要看着你遗臭万年,被后世万人唾弃掘坟,挖出你的头盖骨被人敲碎撒入江河喂鱼虾,啊哈哈!” 郑奇渊深吸一口气,抽出腰间那黄金勾玉雕刻而成的龙纹革带,跨步走下龙台朝着二皇子郑德缓步走去,双眼中的杀意丝毫不加掩饰。 郑德从袖口拿出一柄匕首朝着父皇胸口刺去,却是被一脚踹飞倒地,腹部本就有伤口如今更是鲜血翻涌,他的额头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脸色苍白如纸仍旧在笑。 郑奇渊双眼猩萦绕着一层水雾,嘴唇与脸颊上的肌肉微微颤抖,他高高举起龙纹革带狠狠抽打在二皇子郑德身上。 “哈哈哈!”郑德依旧不知疼痛的在笑,可那笑声听在郑奇渊耳朵里便像是在挑屑。 抬腿用脚踩住郑德衣袍,手中力道加重了几分,接连挥舞革带数百下,直至郑奇渊发冠落地,一头黑发如瀑布般垂落而下,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二皇子郑德的笑声戛然而止,他这才停了手。 郑仁跪爬上前伸手去探弟弟的鼻息,他满脸惶恐连连后退,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弟弟郑德被父皇用束腰带抽打而亡。 郑奇渊将手中沾血的革带丢掷在地上,侧目看向大皇子郑仁,清冷道:“朕不给的,你不能抢!” 郑仁泪眼朦胧连连点头,随后像是疯了一般大喊大叫着,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奉天殿。 郑奇渊恨铁不成钢的瞧着大皇子郑仁离去的背影,心中落寞悲凉,可二皇子郑德的言语却犹如风绕耳般挥之不去,他怒火攻心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一十八章、决战 黎明破晓,火烧云裳。 一夜未停的大雪掩埋了雁门关外的死尸,那令人窒息的血腥味仍旧遮盖不住。 “嗖、嗖……” 城外雪野中一支羽箭夹呼啸之声来得好快! 许南烛抽出腰间鸣鸿刀,横栏一挡,羽箭不偏不倚正中刀身,鸣鸿刀受到猛力,发出一阵清脆嗡鸣音,握刀的虎口处传来一阵麻痛感。与此同时,在那大雪纷纷埋骨地,血阳火云的天际尽头,卷土重来地北蟒大军犹如山洪海啸气势如虹的涌来。 周月双手托着虎头断魂枪跪俯在许南烛身前,眼眶红肿,道:“恭送北玄天子,正统皇帝出征,愿天地庇佑,祖宗有灵,山河无恙,万民不惊!” 许南烛将鸣鸿刀收归于鞘,双手接过虎头断魂枪仰头望天,自喃道:“我不会输给他们,更不会输你们!” 岳斌握着长戟快速奔走到殿下身前,跪俯拱手道:“主公,北蟒大军压境,末将恳请您避其锋芒。” “老头子我就是单枪匹马也不会让北蟒跨过雁门关半步,这就是你外公的能耐啊!”外公杨直昔年之言萦绕在耳,那时只当他是在吹牛,直至现在才明白外公所言字字发于肺腑。若是外公还活着,哪怕垂垂老矣,但只要他握枪而立在城头,那北蟒便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涉足雁门关半步,因为在他身后有无数像姬将军这般的骁勇悍将,更有无数老卒愿意为其赴死,这就是灵屠杨直的能耐。这么多人愿意为其赴死,无疑证明杨直是一位好将军,也正是因为这些无数悍卒骁将才有了灵屠今天的地位。 许南烛注视天幕上,那若隐若现有些模糊的和蔼笑脸,他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跪俯在地的岳斌,轻笑道:“我何须避他锋芒!” 骑白马的少年提枪率领一百位悍卒精骑冲出雁门关,列阵迎敌! 这一战,北蟒精锐尽出,可见黑齿元祐已经彻底被激怒了。 两军正面交战,万马奔腾气势如虹,旌旗猎猎,战鼓雷鸣。 许南烛率领百名精锐铁骑,千军万马迎难而上,北玄战士以一当十,纷杀伐声惊天动地。 一马当先手持虎头断魂枪的许南烛,挥动长枪,一下子扫倒十几人,歇斯底里大声道,“杀!” 雪野之中横七竖八又倒下了新尸,血水汩汩流着,银装素裹的大地平添了恐怖的颜色。 许南烛率领将士冲锋了九次,每一次冲锋都异常悲壮,身边的兄弟们一个个被人砍去了头颅,直至只剩下许南烛与岳斌二人。 岳斌手执长戟以盖地之势猛地劈下,名叫弓尧的小将手中长刀一振,虎口剧痛长刀落地。许南烛紧跟上前一枪刺出,,正中弓尧后心,顿时,弓尧的后背被刺了个透明窟窿,鲜血如水柱一样喷射出来。 弓尧侧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许南烛,身体摇晃了两下,口中断断续续呢喃了几句不清的话语,便从马背上栽倒了下去。 “嗖嗖嗖!” 犹如乌云盖顶密集箭雨遮天蔽日,岳斌双腿一夹马腹将殿下扑下马背,双手死死按住双肩,脸上露出了一个憨笑模样。 箭雨倾斜而下,岳斌甲胄被刺穿,可他仍旧纹丝不动紧紧将殿下护在身下。 许南烛瞪大了眼睛,想要用力推开岳斌却被一股很大的力道按住了双肩,他怒喊道:“岳斌,你给老子滚开!” 箭矢刺透血肉的噗呲音格外扎耳,三轮箭雨过后,岳斌口鼻已经不停外溢血。 许南烛从岳斌身下挣扎爬出来,眼前一幕让他眼眶瞬间湿红,岳斌下半身已经被箭矢钉在了地上,双手撑地上如两根天柱未曾弯曲一分。 周围雪地斜立着数万箭矢,岳斌后背被射成了刺猬,他鼻口不断出着热气,气息越来越微弱,颤抖染满鲜血的右手竖起一个大拇指,满口溢血道了句:“主公...俺岳斌...去找如雪妹子了....” 岳斌的言语十分模糊不清,许南烛挥枪将披风上的箭矢挥断挣脱站起,怒视渐渐围靠上来的北蟒鹰爪大军。 周月一身缟素被鲜血侵染成了红色,箭雨来时她扔在击鼓未曾停歇,尽管郭公与义子郭子仪举盾挡箭,仍旧没有为她挡下最致命的一箭。 “郭...郭先生,战鼓不能停啊。”心口一股又一股潮红溢出,周月瞪大双眼努力咬字喘息,将鼓锤递到郭公手中,“不能,停.....” 郭公一双浑浊的老眼溢出了热泪,他接过周月手中鼓锤冲上擂鼓台,大喊道:“北蟒猪狗,我日你祖宗啊!” 郭公嘶哑之怒吼声未落,鼓锤落在等人高的龙纹战鼓上,震天鼓鸣响彻三千里。 随着鼓音响起,一道道身影犹如流星般砸落在城外,更甚那天兵天将自天而降,掀起漫天积雪。 知春一袭青衫云甲,站在许南烛身旁,抬手翻转间腰间一柄细软短刀激射而出斩杀数十名围靠上来的北蟒走卒,高声利喝道:“这孩子老娘罩的,谁敢伤他一分,老娘掘你十八代祖坟!” 在长安被曹忠贤断去一臂的江昆,咽下最后一口烈酒,晃了晃空壶,轻声说道:“额江昆就指望着许小子过好日子呢,你们这些个北蟒小儿难道不知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吗?” “雪中剑何居言!” “八尺戒墨无涯!” “云中月由子路!” ------------------------------------- “血手凤凰南佳佳!” “笑面阎罗叶森雪!” “九霄孤狼楚夜星!” “寸断肠苟言笑!” ------------------------------------- 这一日,十五位宗师高手齐聚雁门关对峙北蟒四十万大军,更有一位宗师境之上的高人前来助阵。 武当六位师兄师姐们在许南烛左侧呈一字站开,与此同时叶子凡与顾南征也率领三十万大军迟迟赶来。 擂鼓台上郭公老泪纵横,盼星星盼月亮终究不负所望等来了援军,而老卒江阳那原本弓驼的腰杆也不由挺直了几分。 叶子凡与顾南征骑马奔赴殿下身前,翻身下马跪俯在地请命。 “末将叶子凡,请战!” “末将顾南征,请战!” 身后黑压压跪倒了三十万人,整整四十万声‘请战’,那声音犹如海浪翻涌可撼山河。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九十九章、刀圣方乾 十万弓弩遮天蔽日席卷而来,许南烛握枪,望着满天激射而来的箭矢,喝道:“虎甲营列阵!” 虎甲营将士迅速抛出连环锁链紧紧将盾牌栓连在一起,动作迅速且丝毫不拖泥带水,在铁甲墙壁刚搭建起来,箭矢已经疾飞而来。 “啪!啪!啪!” 箭矢撞击在铁盾上,犹如密集雨滴倾斜而下拍打屋檐,格外响亮。 随着北蟒军旗挥舞,左右铁骑迅速拉开距离,前锋军手握长矛列开阵仗,朝着北玄敌军投掷而出。 虎甲营抵在最前面的甲士每倒下一位便有人立刻补上空缺,厚重铁盾上留下坑坑洼洼的战痕。 身披蓑衣的白胡老者以手为刀自天幕划出一道月牙弧度,在北蟒大军前不足五十米处重重竖劈而下。 “轰隆!” 大地轻颤,万马惊鸣,满天的梨雪与大地积雪席卷宛如雪崩自高山滚落。 身披青衫云甲的知春望着天空上那道人影,眼眶微红似有水雾萦绕。 满天雪雾抛洒而下,视线逐渐清晰,距北蟒大军五十米的位置被砍出了一道界线,沧桑低沉的嗓音响起:“越界者死!” 黑齿元祐脸色铁青,朝着空中那极富仙人气质的老者,高声立呵道:“前辈莫不是想坏了规矩?别忘了我们北蟒可是还有一位剑圣,虽说四天柱你们中原独占其三,可如今还有几人活着?若前辈执意插手,那便是毁坏当年契约,你们中原人士不是最重承诺嘛,难道想要出尔反尔不成?” 身披蓑衣的老者捻着一缕羊角胡讪讪笑道:“哈哈...我方乾退出江湖太久了,那什么契约当真记不得了....不过老夫也不是四大天柱中的任何一位,所以这契约,老夫即便不遵守也合情合理,若是今日你们北蟒剑圣拓跋思南在这,老夫还真打不过,可偏偏他没来啊。” 黑齿元祐脸色铁青,他怎么也想不通,那许南烛竟然还认识方乾,那位消声灭迹数载的刀圣,当真是投了个好胎! 方乾朝着许南烛喊道:“小子,你要跟北蟒开战老夫管不着,但只要他们敢跨过这条界线.......呵呵,左脚越界那老夫便不会砍他们的右腿。” 这番话看似保持中立谁也不偏袒,可只要有耳朵的人都能听明白,这方乾是给了许南烛一颗定心丸。 许南烛会意朝着方乾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立刻翻身上马喊道:“众将士听令,给我撕碎这群北蟒猪狗!杀!” 方乾倒背着双手,呵呵笑道:“这小子聪慧,上道!” 黑齿元祐眼见大势已去,可又不能在此危机时刻下令撤军,左右铁骑部队若是撤出战场,那这些中央步兵便会被北玄铁骑追上来收割,只能硬着头皮拔刀怒喝:“迎战!” 方乾眯着眼探头探脑,仿佛在纵观一场棋局,倒也没有真的不出手,偶尔挥手甩下几道刚猛刀气帮衬着知春解围,还十分厚颜无耻的喊道:“哎呀,这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你们注意点,我看不到界线啦!” 这每次知春遇到危险,这方乾便会果断出手同时还叫嚣着:“哎呀,晃得老夫眼睛都花了!” 北蟒甲士渐渐明白,这知春应该跟那方乾有些渊源,若不然为何每次都出手帮她? 两军厮杀刀枪撞击音与撕鸣呐喊声不绝于耳,唯有知春周遭三十米内无人敢近身,即便她挥舞手中软刀去追北蟒甲士,可还未等刀落下便是又被方乾出手解决了。 这一来二去,北蟒甲士见到知春就犹如看到了阎王爷般没有一人敢上前,纷纷四下逃窜。 许南烛挥舞手中长枪将北蟒大纛挑起,战马前蹄高高抬起重重踏下,那一双杀红眼的目光死死盯着被人精卫护在身后的黑齿元祐。 山鹰将军曹炎烈挥舞长枪将周遭围上来几名北玄甲士刺杀,侧目正好瞧见许南烛独人独马朝着大帅奔走而去,他双腿一夹马腹冲出,大呵:“无知小儿,吃你爷爷一枪!” 许南烛直刺出的长枪被山鹰将军曹炎烈一击挑开,纵身飞扑,两人摔下马背扭打在一起。 黑齿元祐右手抚上腰间配刀,正欲出手却被秃鹰将军兀良合台抬手拦住,“大帅,形势不利快撤吧。” 许南烛一脚踹开山鹰将军曹炎烈,抽出鸣鸿刀嘶吼道:“贼寇休走!” 山鹰将军曹炎烈趁机挥舞手中长枪,枪尖从腹部贯穿而出,鲜血顿时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许南烛左手立刻握住枪杆,右手抽出鸣鸿刀将其枪杆砍断,纵身一跃朝着他头颅竖劈而下。 山鹰将军曹炎烈立刻抽出腰间弯刀横栏,鸣鸿刀一刀将其北蟒弯刀斩断,刀锋擦着头盔蹦擦出火花而落。 “啊!”头盔被一分为二,山鹰将军曹炎烈痛呼一声,右脸被划出了一刀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顿时溢了出来。 许南烛想要再次挥刀却是被山鹰将军曹炎烈一脚踹在腹部伤口上,他连连后退数十步,鲜血洒在雪地中留下点点泼墨般的血色。 山鹰将军曹炎烈趁机翻身上马,狼狈逃窜离去。 叶子凡与顾南征几乎同时赶到殿下身旁,瞧着满身是血,单手持刀而立的许南烛皆是拼死相护。 血手凤凰南佳佳一个夺步朝着许南烛飞奔而来,轻声道:“我带主公回去疗伤。” 许南烛左手捂着不断往外溢血的伤口,靠在南佳佳后背上悄然落泪,声音低沉嘶哑。 南佳佳听到殿下哽咽抽泣音,眼眶也不仅有些泛红,这种感觉她从未有过,就好像一股气在心口不断搅动让人难受不已。 回到雁门关内,许南烛眼睛无神的靠着墙根而坐,南佳佳为其处理伤口他也一言不发,仿佛失去痛觉一般。 南佳佳心中隐隐作痛,她单手捂住殿下后脑,两人眉心相印,道:“许南烛!你不要忘了,你还得为他报仇,你给我清醒点!” 许南烛抬头望着逐渐晴朗的天空,那些挥之不去的回忆总是在恼人时浮现,他微微闭目卸下最后一丝力气,叹息着道:“报仇...我知道的....我只是太累了,想要歇一歇!”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二十章、忠武大将军李蒙 风雪交加,寒风刺骨催人老去。 战马嘶鸣,号角声起,凄冷苦寒,让人伤怀,如庾郎愁怀难遣,致使身心憔悴消瘦。即便是脑满肠肥的得意之人,也难以承受这长河落日、大漠孤烟的悲凉之景。 杨直披甲提矛,铠甲老旧,枪矛垂落,毕竟他已垂垂老矣。 当许南烛看到老人披甲提矛时,竟不由自主的翻身下马跪在了地上,毕恭毕敬喊道:“末将许南烛参见怀州王!” 杨直动了动嘴唇,猛然转过身,似乎不想让外孙看到他老泪纵横,他的英雄迟暮。 老容依旧是一副邋遢猥琐的模样,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他总爱在酒足饭饱后躺在阳光充沛的地方小酣。 李清风坐在石桌前认真盯着棋盘,右手捏起一粒黑子在胸前迟迟没有落下,这期间有风雪盖顶,一身道袍随风舞动,他忽然回头看向许南烛,双眼之中依稀有笑意闪过。 岳斌、姬如雪,那些早已经逝去的身影随着那呼啸的风雪音渐渐消失不见,直至许南烛睁开双眼时,热泪已经将枕边打湿了。 南佳佳坐在床边,正抬手为他拂去眼角晶莹,瞧见昏迷三天三夜终于醒来的殿下,她眼眸含泪却是面带浅笑。 并不宽敞的房间内挤满了人,每个人眼中都饱含泪水。 许南烛挣扎起身,斜靠在南佳佳怀里,干哑嗓音响起:“北蟒撤军了?” 叶子凡上前跨出一步,跪倒在床前,毕恭毕敬回道:“主公,北蟒未曾退军,但这一战我们大获全胜。不过......末将来时受到李蒙阻拦,但当他得知殿下不在大军中后便放了行,末将担心他想趁机突袭我军。” “唉...北蟒未退,我便是死也要将这血肉凡躯埋在这雁门关前。”许南烛想要翻身下床却是被南佳佳搂在怀里一时间挣脱不开,只能苦笑道:“罢了,他们想要折腾那咱们就陪着,不过有一点,凡守城将士必当奋勇杀敌,死守不退,若有叛逃者当斩!” 顾南征跪地拱手道:“主公,江老头怕是不行了,您昏迷的这三天,他一直在门外候着,希望能够再看您一眼。” 许南烛抬手抚上南佳佳的手臂轻轻往外推了推,叹息着道:“让他进来吧。” 两位北玄甲士抬着木板将江阳抬了进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房间内弥漫开来。 老卒江阳脸色惨白,吊着最后一口气,挣扎着抬头看向许南烛,激动哭喊着:“璃阳龙甲营之一的飞甲营末等骑卒江阳,参见大将军.....” 许南烛在南佳佳的搀扶下走到老卒江阳身前,抬手握住他那满是鲜血的手,叹息着道:“哪里有什么大将军,无非是一个年轻一点小卒罢了。” 当听到许南烛这一番话后,老卒江阳早已热泪盈眶,他亲眼瞧见如今的大将军亲率千余铁骑呵退北蟒四十万大军,又亲眼瞧见如今的大将军独人独马坚守城门,那无疑与杨老将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在军中谁敢说一声他不过是一位年轻一点的小卒?也只有北玄王许南烛才会说自己是一个小卒。 当老卒江阳拜见许将军的那一刻,却是圆了自己一生的梦。 今朝一拜乃是两位将军共同的缩影,老卒脸贴着那被许南烛握过的手重复呢喃道:“够本了,够本了,杨将军有一位好外孙呐,我老江得下去找兄弟们喝酒去了,与他们说一声,咱们杨家铁骑的威名只会越来越响,马蹄声只会越来越大,越来越让敌人胆寒,小不去,弱不了....” 雁门关内,老卒江阳死于安详。 曾经的怯懦与悔恨都随着这一场战斗而自证了清白,他对得起飞甲营的威名,更无愧于两位将军。 在杨家铁骑中,老卒江阳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也是最幸运的那一位。 灵屠杨直便是靠着这些老卒才能从春秋乱世当中侥幸活了下来,老卒是无数杨家铁骑军士的缩影,这些老卒就是杨直的底气所在,也是如今许南烛的底气所在。 在许南烛为其战死雁门关的将士们抬棺入土时,那位春秋十大名将之一,两位门神之一,兼忠武大将军,春秋国战之中灭赵姓王朝的李蒙亲率十二万飞龙边军赶赴雁门关。 这一日,当李蒙瞧见身披白衣抬棺的许南烛时,他立刻翻身下马,身后十二万列阵的飞龙精骑齐齐下跪,整整十二万声:“参见,北玄王!” 许南烛忍着腹部伤口,亲自捧土为舅妈周月的棺椁盖上第一把土,期间他只是抬眸看了李蒙一眼。 直至岳斌和姬如雪合葬,老卒江阳入土后,许南烛一身白衣被泥土染脏,他缓步走到李蒙身前,轻声道:“为何现在才来?” 李蒙浑浊的老眼满是辛酸,他一言不发,任由许南烛大声质问:“若你肯早出兵一日,我便不会失去这些弟兄!” “杨将军生前曾找过我,命我不要贸然出兵助你,南烛啊,李伯伯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唉.....这次是我对不住你。”李蒙轻叹一声,继而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又道:“你要恨,就恨我李蒙吧。” 许南烛双手握拳剧烈颤抖,松了紧,紧了又松。 李蒙抬眼正看到他腹部伤口再度印红,有些心疼,可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许南烛仰天长叹一声,俯身弯腰用双手将李蒙搀扶了起来,清冷道:“好一盘棋局啊,老混蛋亲自将岳斌与姬如雪送到我的身边,又亲手夺去了,我始终不愿走他为我铺垫好的路途.....你们到底还有多少布局暗棋,还要将我置于何地你们才能安心?” 李蒙站在原地瞧着许南烛落魄悲凄的背影,在夕阳下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轻叹了一口气的李蒙心中五味陈杂,老一辈人总喜欢罩着后辈,可在这样环境下成长起来又能有什么出息呢?唯有亲身经历过才知世事艰辛,更能体会其中苦楚,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毕竟不管老一辈如何情真意切的相告,也没有经历一次过后来的刻骨铭心。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二十一章、 谁与归 月华如雪,清冷凄凄。 无名山丘尽是英雄冢,面对眼前荒芜的残碑断碣,古往今来那些浴血沙场的英魂,无论他们的贤愚不肖,都早已经成为过去。 而古往今来,他们的英名留在人们心中,但谁还会去祭奠他们?这些英魂是否游荡在这空荡的荒山中,而悲戚得无法安息呢? “不管多么功勋卓著的人,最后被载入史册,原本有血有肉,可经过漫长光阴的洗礼,最后剩下的唯有一行失去血肉灵魂的名字而已。”凛冽的寒风吹起许南烛的袖袍冽冽作响,此刻他心事如潮,那些英雄都是如此被遗忘,那么像他这样卑微的无名小卒,岂不更是湮灭于历史的尘埃中,无法显露出来吗? 知春抬手将披风盖在许南烛肩头,轻笑道:“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许南烛抬手紧了紧肩上的披风,苦涩一笑道:“知春姐,你会不会觉得我挺傻的?” 知春抿了抿唇,纤细玉手点了点他的眉心,道:“要是你傻,这天下还有精明的人嘛?呵呵...要我看呐,你就是想的太多了,那书上不是说,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许南烛一笑置之,没有答话,若是书中的道理真的能够解开尘世所有烦愁,那这世间何来不公道一说呢? “咳咳....”方乾倒背着手朝着二人走来,目光与许南烛对视时带着一股浓烈警告的韵味。 知春抬手搂住许南烛胳膊,一副小鸟依人模样,可当面对方乾时却没什么好脸色了,“你不是喜欢躲着吗?既然都躲了这么些年了,你还出来干什么,继续当你的缩头乌龟去,没瞧见我跟南烛有私话要说?” 方乾恬着脸,嘿嘿笑道:“知春啊,你就别故意气我了,行不?那以前都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知春侧过头偷偷将眼角晶莹抚去,声音带着一丝轻颤道:“谁要跟你过日子,我跟南烛已经说好了,他会养我一辈子。” 方乾满是褶皱的脸上带着怒意,撸起衣袖便是指着许南烛大骂道:“你个臭小子,你....你哪点能配的上知春啦,来来来,老子跟你单挑,今个不分出个胜负你小子别想走!” 许南烛嘴角肌肉微微抽搐,侧头在知春耳侧低语道:“知春姐,你想玩死我啊?” 这一幕看在方乾眼里更像是亲昵之举,当即怒发冲冠便要出手。 知春抿去眼角泪珠,抬手将许南烛往前推了一把,提高了嗓门道:“你打,我就认了这么一个干儿子,你要是敢动他一根汗毛,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了。” “好啊,你居然背着老子...等等,干儿子?”方乾脸上怒色忽然僵住了,他愣愣瞧着许南烛自喃道:“那你岂不是老夫的干儿子?” 许南烛抬手轻拍额头,心说这叫什么事,转身正欲离去却被知春揪了回来。 知春指了指许南烛,正色道:“咱儿子想学刀,你要敢偷着藏着不倾囊相授,我打断你的腿!” 方乾赶紧赔笑道,“好,好,好!我方乾绝不藏私,知春呐,咱们好长时间没见了,能不能就咱俩走走啊。” 知春抬手拍落方乾伸来的手,拽着许南烛便是朝着山下走,临了还不忘提醒道:“今天太晚了,明日我倒是有空。” 回到房间内,许南烛坐在床边瞧着痴笑着的知春姐,不由跟着笑了起来。 知春在并不宽敞的土屋内来回走动,嘴里还念叨着。 “你说明日我要不要故意去晚一些,不行,不行,这样会不会让他觉得我是一个不守时的女人。” “我该穿什么衣服呢,哎呀...来的匆忙也没带几件正经衣服,这该咋办呢?” “南烛啊,你说他要是牵我的手,该怎么办呢?我是该矜持一点,还是.....你小子笑什么呢?” 许南烛捂着有些隐隐作痛的腹部,起身走到知春姐身边,抬手将凌乱发丝为其挽到耳后,轻笑道:“知春姐,你去就算是给他面子了,他敢多说一句你不称心的话,你就拿刀劈他!” 知春瞧着许南烛食指微微指向屋顶,当即会意的点点头。 正躲在屋顶偷乐的方乾听不到屋内谈话便是有些着急的探出了脑袋,一只白皙手臂伸了出来揪住了他的耳朵。 “哎呦.....知春呐,轻...轻点哎!”方乾痛呼一声便是顺势翻身从一人高的屋顶上落了下来。 许南烛瞧着方乾这老头狼狈的模样,无奈摇了摇头,这哪里有半分高人气质,这与那传闻中的刀圣方乾简直不可同语而论,莫不是亲眼瞧见他那一身本事,估摸着谁也不信这猥琐老头便是那一刀入圣的方乾。 知春扯着方乾耳朵走进屋内,笑骂道:“行啊,这许久不见,你这蹲墙根的本事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方乾瞪大了眼珠子,赶紧解释道:“哎呦,我的姑奶奶,你也蹦套我花了,我这些年偷听偷看的人只有你一个!”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许南烛听得是一个头两个大。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南佳佳清冷的目光扫过屋内两人,最后端着药来到殿下身旁轻声道:“主公需要静养,你们要吵去外面吵去。” 闻言,知春不由脸一红,她倒是忘记了许南烛身上还有伤呢。 方乾歪脖子瞪眼,抬手指着南佳佳骂道:“你个臭丫头,怎么说话呢?” 结果被知春一巴掌拍了个激灵,当即被拉拽着出了屋。 许南烛朝着南佳佳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道了一句:“谢谢你帮我解围。” 南佳佳依旧一副清冷模样,俯身抬手去解殿下衣服,动作比以往都要轻柔了许多,她淡淡的道:“你师兄这两天一直在门口徘徊,见你郁郁寡欢的模样又不好打扰,你抽空去看看他吧。” 许南烛轻轻点头,调侃道:“你要不冷着脸,其实也不丑,倒是越看越顺眼了。” 南佳佳手中动作一顿,没好气的斜瞥了一眼殿下,那原本轻柔的动作逐渐变得凌厉起来。 每一次扯动伤口,都伴随着殿下痛呼的抽气音响起,直至将药换好,伤口处重新包扎完,南佳佳这才轻笑道了句:“主公不说话的时候倒也没那么惹人厌。”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二十二章、先生与柳树 春风拂面月华浓,燕子归时月满西楼。 寒风隐退,暖风而至,大地一片欣欣向荣,被大雪冻土掩埋的种子破土而出,如获新生。 许南烛盘坐在一棵两人拥抱的柳树下盘膝闭目,右手轻轻抚摸过鸣鸿刀身。 垂柳成林,正像是一种倒挂林。春天当柳絮抽芽的时候,枝条上满都是白白的絮芽,白中带绿,绿中带黄,活得像开了一些小朵的白花。等到柳絮飞遍原野的时候,像满天的白雪,而树下又是碧绿的田野。 知春终于还是等到了方乾,两人的婚礼是在军营中举行的,那晚彻夜高歌,饮酒吃肉。深夜北蟒死士摸了上来,李蒙将军身负三处剑伤,仍旧是第一个提剑冲上战场的人。 大敌当前,璃阳满朝文武还聚在一起看戏,皇城内是战是和的声音,一直没有消停。而镇守雁门关的许南烛却与北蟒对峙了整整三年,先后战死将士三十七万余人,那座无名山坡上又添三十七万位英雄亡魂。 临近雁门关军营内搭建了一座茅草屋,郭公年纪大了已经无法再授课,草堂私塾上来了一位独腿先生,他的讲学方式很受年轻人们的喜欢。 这三年每逢听到那朗朗读书声,许南烛总会不禁轻叹,着令军中将士们不得前去打扰,还额外分拨出一些食物给予帮助。 百岁高龄的郭公拎着酒拄着拐走到许南烛身前坐了下来,他抬手拎起酒壶倒了两碗酒,笑眯眯的问道:“想清楚了?” 一身缟素白衣的郭公头发花白,自有一股谪仙人的韵味,可他所做所行之事却又止步于耕种老农,这原本两不相干的感觉融合在他身上却没有一点违和感。 许南烛睁开双眸抬手欲要行礼却被郭公粗糙宽大的手掌按了下去。 郭公慈祥笑着摇头道:“我郭公受之有愧,当不起你这一拜啊。许将军可还记得老朽曾跟你说过的,世间亦有常乐我淨,出世亦有常乐我淨?” 许南烛轻笑着依旧双手捧在胸口朝着郭公行了一礼,“世间法者有字无义,出世间者有字有义。故,世间之法有四颠倒,故不知义。” 郭公捋着羊角胡微眯双眼轻轻点头,“无我者名为生死,我者名为如来。无常者声闻缘觉,常者如来法身。苦者一切外道,乐者即是涅槃。不淨者即有为法,淨者诸佛菩萨所有正法,是名不颠倒。以不倒故知字知义,若欲远离四颠倒者,应知如是常乐我淨。” 方乾闲庭漫步走上前,端起许南烛身前那碗酒一饮而尽,抬手抿了抿唇道:“有些事得跟你说一说,免得你小子不记老子的好。” 正在冥思苦想的许南烛被方乾给打断了思绪,郭公倒也不怒,反而丝毫不芥蒂的将那空碗倒满了酒。 方乾叹息着道:“许小子,虽说咱们中原独占四天柱之三,可这其中并不能一概而论,老夫出手帮你但又不能太过火,否则那北蟒剑圣拓跋思南便会出手,到时候反而帮你不得还会害了你。当然这也仅仅只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可若说北蟒只有拓跋思南一人而已,那便是胡咧咧,若真如此何故北蟒能侥幸存活至今呢?要知晓那排名总归是人算出的东西,还有比四天柱更拔尖的那一小簇高手,可是不屑担负俗名的,他们更不愿插手人间的事,这其中自有制衡,但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 许南烛在武当山时,以为能够排进天下十大高手,便是天底下杀人放火最厉害的人,直至下山才知道真正的高手有些隐于山林,有些不屑上榜,有些深藏不露。就如同那兵器谱排名,李忘生所使木剑位列第四,那仅仅只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木剑而已。所以方乾说那北蟒并非只有剑圣拓跋思南这尊大妖,那是一双手数的过来的高手,便知晓这尊大妖一旦震怒,就没人能够挡得住他兴风作浪。许南烛掂量了一下,恐怕只有老容和老魁加在一起才勉强能与之一战,可老容死了,他的刀还竖在云之城被人笑话,老魁早就走了,以他的脾气秉性,哪里愿意继续留在殿下身边鞍前马后,许南烛一个人能有几斤几量去降妖伏魔呢? 掰着手指算一算亲眼见识过手段的,刀圣方乾肯定算一个,秃驴引渡大半个,霸刀堂江离算半个?还有王府内杨直留下的那批守阁奴大概也只能算小半个了。 许南烛望着方乾这老小子红肿的耳垂,没什么头绪,笑问道:“又被打了?” 这方乾老脸不由一红,抬手扯过石台上那一坛酒,灌了一口,抹嘴道:“你个臭小子,老子就没教过你这么笨的徒弟,以后行走江湖别跟旁人说,你是我刀圣方乾的徒弟啊,我这脸面早晚都得被你丢干净喽。” 许南烛嘿嘿笑道:“我何时拜你门下啦?刀圣方乾被东方宇轩一指玄通击败,你这脸面早没了,何故还需我亲自出手丢你老人家脸面啊,那岂非多此一举了。” 方乾苦闷道:“你懂个屁,老子那是惜才,若那一战老夫拼尽全力,就凭东方宇轩那小子能赤手接住老夫一刀之威?你当老夫这刀圣之名是花钱买来的?” 许南烛将身旁木盒打开,拿了块桂花糕丢到空中,仰头,刚好掉入嘴中。这糕点是南宫云雀儿亲手调制笼蒸,别有风味,这是她托祈年快马加鞭送来的。桂花糕入口即化,细软滋润,吞咽酥滑,这味道,许南烛很喜欢,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无忧虑的年纪。 南佳佳斜倚在不远处的枯木上,被殿下盯得紧张兮兮,双手环胸更是紧了几分,一不小心将丰腴胸脯给挤压得厉害了,大半个滚圆的弧度相当诱人。 郭公起身看了眼天色,缓缓道:“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既非菩提,又似菩提,这酒也喝过了,走了!” 许南烛捏着糕点望着步履阑珊的郭公,忽然淡淡一笑,道了句:“有趣!”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二十三章、将军守边关,先生坐草堂 细雨纷纷,草堂庭院里种植的花草,花红阶绿。 夜晚平静,只听得雨声稀郎,在这个平静但又不平静的夜晚,郭公看着庭院里的细雨,看着雨中娇艳的花朵,他满眼都是春愁。而庭院也因为这雨蒙上了朦胧的色彩,非常动人。 欣赏春景本该是快乐的,但郭公眼中,天暗无光,只有晚风疏雨翻乱庭院里的花草树木,还有阵阵风声,让人感到一阵颤抖。 郭子仪担心义父受凉特意为他披上了一层衣物,轻声叮嘱道:“爹,夜间风凉,还是进屋吧。” 雁门关一战郭子仪所有的狼狈不堪都被郭公看在眼里,平日里书写文章豪气的郭子仪渐渐收敛了傲气,每次在义父面前也比以往更加谦卑。 “只有上了沙场才能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刀剑无眼,孩子你成长了。”郭公转过头抿去眼角晶莹,缓缓叹息着抬手落在义子肩头,语重心长道:“我死后,你便离去吧,从小你便想出去闯荡闯荡,我一直不让你去,那是因为你还不成熟,阅历尚浅为人又桀骜不训,担心你吃大亏,现在为父不会阻拦你了。” 郭子仪坦率一笑,抬手握住义父粗糙宽大的手掌,轻声道:“爹,其实我一直不懂。您满腹经纶为何甘愿屈身在这草堂当一个教书先生,凭借您的才学知识想要入朝为官必定轻而易举,何苦要待在这贫苦之地受磨难?所以我当时就想,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入朝为官,让您老人家也想想清福.....” 郭公爽朗哈哈一笑,微微摇头道:“孩子,你还记得爹跟你说过的那个女娃娃嘛?” 郭子仪认真地点了点头,回道:“记得,爹说她是您最得意的门徒,按照辈分我也需唤她一声师姐。” 郭公将义子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轻轻拍了拍,和蔼道:“学无止境啊,我年轻时也曾像你这般傲气,誓要作一首千古流芳的诗句,自认为饱读诗书,有八斗之才,便是瞧不起那些入朝为官满眼仕途的读书人,更瞧不上那些经商的不义之人,而那些不怀慈悲之心的武将更是入不了我的眼。都说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而那些千古文词的背后往往都是苦难,既想风云际会,又要深藏功名,我欲成仙,可终不是仙,到老也唯有一句,悲来不吟还不笑,天下何人知我心.....你师姐的父母冒着危险去捡羽箭,是因为箭可以拿去换粮食,可箭雨无情啊,所以她与老夫才会相遇,我为她起名柳月,她知学好问,很多事情一点即透,老夫耗费几年光阴才悟出来的道理,她往往无师自通。我曾经以为这是老天爷馈赠给我的一份礼物,恩赐了我这么一位好徒弟,可那一年我大病一场,镇守雁门关的杨将军被朝廷弹劾,粮草供给不上,我们这些人更是吃不上一顿饱饭,柳月为救为师去捡羽箭,拿去与北蟒交换粮食,再也没有回来......那一战胜利后,杨将军带回了柳月的尸首,遍体鳞伤衣不蔽体,痛失爱徒,此乃我郭公一生最大的遗憾。” 他的双眼饱含泪水像是一株暴雨之中的海棠花,花枝遥拽,嫩叶娇瓣散落一地可仍旧倔强的不肯倒去。一蓑烟雨任平生,这平生未免也太过沉重了吧,那原本挺拔的身躯已经被压弯,曾似青竹烟雨,如今眼浑背驼,但心却清明了,可知晓其心事的又有几人? 百姓之所以冒着生命危险去捡箭,是因为箭可以拿去换粮食,可杨将军率兵镇守雁门关也是为了身后百姓,他既要守又不能阻拦百姓们的活路门道,可当看到箭雨过后的遍地哀嚎死尸,哪怕坚如磐石的杨将军也难免泪湿衣襟,而那些被百姓捡回去送往北蟒大营换粮食的羽箭,又注定会落在守城将士的身上,何其荒谬,何其辛酸。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当杨直看到这一幕时,那无可奈何的模样便是如刀凿刻画般落在了郭公的心里。 郭子仪望着垂垂老矣的义父,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笑道:“爹,我想与你一样守住这里,为这些孤苦伶仃的孩子们授学问,就像你当初待我一样。” 郭公双眸微眯,在义子的搀扶下缓缓走到床边坐下,烛光闪过,却是照在他那带着浅笑的脸上,“将军守边关,先生坐草堂,先生老了,唉....走不动了。待我死后将我埋在这草堂庭院的树下,这世间最美之音律,唯有这连绵不绝绕耳清风的郎朗读读书声啊!我要你记住,这天下谁都可以去骂杨将军,谁都可以去贬杨将军,唯有你们这些出自雁门的学子不能,你们今日的锦绣华服,你们今日的美酒佳肴,皆是那无名山上,那些有名字以及无名字的残碑所换来的,你要记住.....” 郭公享年一百零一岁,死于坚守了半辈子的草堂中。 在下葬那天,许多受到郭公恩惠的学子前来悼念,那墓碑前放满了还未完全绽放开来的野花,一杯清酒,一叠花生米,还有伴随他一辈子的戒尺。 郭子仪没有落泪,而是默默在第二日清晨时拄着拐杖走上了草堂,望着坐在桌前,灰头土脸眼中有光的孩童们,他突然笑了。 “先生早上好!” “先生早上好!“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二十四章、阳间练刀阴间无敌 青山上流过云影,许南烛在柳树下坐了一上午,疏怯歪倒满地,诗文狼藉,树梢上扶柳锤帘,沙沙缠柳条声渐弱,抬手折下一根柳条新芽放进嘴中叼着,淡淡苦涩留于唇齿。 方乾随手扯了一根草在嘴里咀嚼着,看着还正在沉思凝心的小子,冷哼道:“练刀也有些时日了,可你这暗劲才勉强能够使出三重气劲,要我说你就别练了,你轻快,我省事。” 对此许南烛置之一笑,懒得与这方乾说嘴。 这天下武道学者何其多,可唯有这乌龟王八蛋最毒,这每日除了挨打没旁的事,至今一招半式也没学到一点,身上大大小小淤青伤口倒是只增不减,还说什么“想要步入武道宗师需要先学会挨揍,若挺不过三招,便是再厉害的招式尚未出手就已经结束了。” 刚开始许南烛还觉得这老小子说的颇有几分道理,可这小身板也经不住这老家伙每日切磋的摧残,久而久之那高涨的心情彻底被湮灭了。许南烛也是看出来了,这方乾压根看不上自个,若不是知春姐横插一脚,他怕是都不会来这雁门关趟这浑水,与其跟这老小子推太极,还不如静心想一想清风老道所言‘如水散重聚之境’。 方乾将嘴里咀嚼的杂草吐到一边,道:“你小子就不是练武的那块料,这整日刀剑同佩不离身,乍一看是个高手模样,但一出手便是淤泥里的癞蛤蟆只会呱呱叫了。” 许南烛翻了个白眼,骂道:“你老心情好揍我一顿,你老心情不好也揍我一顿,我这是阳间练刀,去那阴间无敌啊?老容一向很尊重他那位不曾开口言说的师傅,九式融成一刀,攀云城决白衣,结果命丢在了那里,我就在想,既然老容说他师傅是天下最厉害的刀客,可那当师傅的却甘愿躲起来看自己的徒弟去证那刀名,依我看老容这师傅也没他说的那么好,当真不是个东西!齁不是个东西!” 面带浅笑的方乾缓步走到许南烛身旁坐下,抬手狠狠拍了他后脑一巴掌,笑骂道:“你他娘少搁那指桑骂槐,容七证刀名,那是他甘愿前去,老夫岂能阻拦,要不是你小子他又....滚滚滚,看见你老子就窝火。” 容七是方乾的徒弟这一点毋庸置疑,两人刀法如出一辙,在许南烛与方乾切磋时就已经发现了。 许南烛问道:“老容是为了我?” 方乾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既气愤又有些懊恼,何着这许小子是在故意套自己的话。 见方乾不言语,许南烛便是轻笑道:“我这个人比较倔,你若不说,待明日我回幽州便是倾尽清凉王府所有人力去探查,自是不怕寻不出结果。” 方乾微微摇头,叹息着道:“行了,老夫承认你小子花花肠子多,容七是我徒弟你也早看出来了,你一直没问,估摸着就是在算计老夫呢。实话告诉你,容七去云之城前,我曾与他见过一面,容七是我最不看好的徒弟,最后却成了我最得意的门徒,即使明知不敌也要向天下人证明我方乾有一位好徒弟,更是想要借此告诉你小子明知不可为而为知的道理,这一点你应该早就知晓了。你与李婉儿有交集,容七知晓你喜欢她,便是跟人做了笔交易,只要他去挑战东方宇轩就能保住那姑娘的性命。” 许南烛正欲开口询问,则被方乾摆手打断道:“至于他与何人交易容七没有说过,我这有他一封信,不过得等你拿回容七配刀的时候才能给你。” 右手悄悄抚上鸣鸿刀的许南烛忽然轻笑摇头叹息,他起身继续走到木桩前开始温刀,阳间练刀是为了阴间那邋遢老头,刀震四响木桩碎裂四块散落在地。鸣鸿刀绕腰一周翻转斜挑竖劈,一招一式都是老一辈的精华浓缩,所修非易,但只要心有所向,日复一日,必有精进。 瞧见能一刀四响震碎木桩的许小子,方乾欣慰的点了点头,骂道:“明明已经悟到第四重劲,愣是藏到现在,小鬼难缠,阴险的很呐!” 许南烛反手挥刀朝着方乾所在方向横扫而出,一股凌厉刀气席卷尘土如脱弦之箭。 方乾冷笑一声,抬手像是驱赶苍蝇般挥了挥,那迎面而来的刚猛刀气瞬间被另一股更为凌厉的气劲所吞噬。 还未来得及持刀回拦的许南烛闷哼一声倒飞了出去。 方乾斜眸瞥了一眼许小子,轻笑道:“不错,不错,这次竟没丢了刀,这挨揍也是一门技术活啊。” 一滴汗珠自许南烛脸颊滑落,坠落在地凝结成一团小泥丸,脑海里联想起知春教他在水中练刀时的那种无力感。他不顾胸口上的疼痛盘膝而坐,闭目凝神,脑海里浮现出一条宽阔大江,狂风席卷浪涛翻涌,那无尽呼啸的风就犹如握刀所使的暗劲,任由狂风席卷而江水总归能等到风平浪静的那一天。倘若这风力凝聚在一点,是否可以力透江水而为己所用,顺力借力,就好比那推波助澜,只要有一个浪波拍打礁岸,就会荡起无尽涟漪,又好似那水穿石,水软而力足,攻其一点水磨石穿。 许南烛这一入定便是整整一日,期间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不明所以的知春想要上前却是被方乾阻拦,直至风雨渐小,乌云褪去,朝阳缓缓自东方升起。 待许南烛再次睁开双眼时,似乎感觉到体内一股磅礴的气劲在翻涌,鸣鸿刀发出阵阵金石之音,他握刀纵身一跃,衣袍水珠犹如箭矢般飞射而出。刀鸣震耳,狂风自他周身形成一道道水龙卷,手中鸣鸿刀翻转间挥砍出一刀气劲。 那刀气犹如春风般原始自然,让人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肃杀气焰。 方乾抬手折下一根柳条,纵身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月牙弧度,两股气劲相撞掀起漫天残枝败柳。 许南烛将鸣鸿刀收归于鞘,轻笑道:“这一刀可还满意?” 方乾手中柳条咔嚓碎裂四段,他右手掌心那一节更是被震成了粉末,若是摊开手掌便是犹如细沙般从指缝溜走。 知春缓步走到许南烛身前,抬手握拳轻轻捶打在其胸口,自豪道:“这一刀,居是已经超过我了。” 柳树下正闷坐在潮湿青石上的方乾冷哼一声,倔强撇过头,瓮声瓮气道:“这一场雨还真让你小子悟到了,若不是有人护着,老夫非得打的你哭爹喊娘不可!” ------------------------------------- 北蟒驻扎雁门关三百里外,双方激战三年死伤惨重,北蟒女帝着令黑齿元祐不要撤军,这期间大批甲士携带粮草攻城器械自祁连山方向运来,而黑齿元祐更是派遣死侍骚扰边关。 白毛风和江昆二人昨日刚刚一把火烧了北蟒粮营,还没来得及乐呵看戏便是被一场春雨给搅合了。 北蟒卫军发现二人,箭雨密集而下,单手挥挡的江昆在转身那一刹那,屁股挨了一箭。 白毛风扛着受伤的江昆一路狂奔回雁门关境内,有些懊恼老天不睁眼,便是愤怒将屁股上那一只羽箭给拔了出来。 江昆痛呼,破口大骂道:“哎呦....白毛风你大爷,你小子动手前能知会一声不!” 白毛风瞬间怒红了脸,当即抬手将肩上的江昆扔在了泥地里,喘息道:“你别不识好歹勒,爷爷扛着跑了三百多里,累死累活地还挨你小子骂,你是不是想单挑?” 独臂江昆闷哼声,趴在泥地上蠕动着身躯抬手去捂那屁股上的箭伤,怎奈总是短那么一截,心交力瘁的哭喊道:“疼死额嘞,疼死额嘞,你个挨千刀的,老子这辈子咋就交了你这么个混蛋挚友捏,亏大了.....” 瞧着趴在地上蹬腿撒泼,哭喊声如雷的江昆无奈的摇了摇头,俯身上前帮他捂住伤口,道:“屁大点的伤,你叫个屁呀,你要再丢人现眼,额不管你了。” “哎呀...刺挠,刺挠啊,不对劲,额这屁股上好似有一群蚂蚁在爬.....”江昆额头布满汗珠,忽然神色一变,极其痛苦的喊道:“白毛风啊,你快帮额看看,屁股上的蚂蚁在咬额,疼死人嘞,疼死人嘞!” 闻言,白毛风才察觉到事情不对劲,抬手扯开布料入目的是那血肉倒翻的血窟窿,箭伤周遭的皮肤居是比正常肤色要暗沉些许,只是沉吟片刻,便是皱眉叹道:“这北蟒鳖孙子竟在箭头上涂了毒,你算是捞着嘞!” 话音未落,这江昆便是供起屁股闷头惊呼:“你个老不死的,赶紧用嘴给额吸出来啊!” 白毛风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抬腿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大骂:“额去你娘滴!” “啊!”江昆惨叫一声,顿时飞趴在地上滑出十几米远,脖子一歪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二十五章、炼傀咒 南宫云雀丢了几把饵料,看腻了锦鲤翻腾的画面,拍拍手站起身,接过身旁女婢准备好沾温水的锦缎擦手,自从入了清凉王府,她不再碰那杀人的刀剑,一双玉手也是变得格外水嫩,保养的极好。 她单独离开凉亭,最后不忘转身提醒道: “我已入了清凉王府为妃,苗疆自是不会再回去,你知道的这王府内高手如云,而那摘星楼里任何一位守阁奴,都不是你们能对付的,回去告诉艾黎长老,我一身毒功尽散,现在的我对她来说已无用,还望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如果还认这份情的话,就让我当一只笼中的金丝雀度过余生吧。” 南宫云雀来到富丽堂皇程度比一般富贾家室还要过分的马厩,里头暂时就只有一头白鬃小马。 玉面阎罗南星正在跟小马驹唠嗑,看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南宫云雀,习惯性跪地行礼。 南宫云雀,轻笑道:“这马儿的命,可是比你我的命都尊贵。” 南星笑而不语,昔年南宫云雀初来西域苗疆时,整日除了哭便是想着法要逃走。 从未出过寨子的南星内心很是向往外面的世界,再加上当时南宫云雀穿着打扮格外奇异,很多寨子中人都对蓝曦大巫带回来的这位小女孩十分感兴趣。 南宫云雀整日哭闹便是被蓝曦大巫关押在了漆黑洞窟中,南星从暗道避开守卫混了进去,用食物换取外面世界的趣闻乐事。 南星问:“这外面当真有那么好?” 南宫云雀认真的点了点头。 南星再问道:“那桂花糕什么味道,你可以跟我说说嘛?” 南宫云雀握着馒头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微微垂首小声抽泣着。 南星安抚道:“你....你别哭啊。我.....我不问就是了。” 洞窟虽然清冷,但有了南星的陪伴倒也不再孤独。可好景不长,不多时日便是到了蓝曦大巫传授蛊术的日子。 蜘蛛、蝎子、蛇等这些剧毒之物便是连成年男子见到都会惶恐,更何况南宫云雀还只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孩子。 “走开,快走开,啊....娘亲,爹地....谁来救救我!”惊呼尖叫声中,挥舞手臂驱赶的下意识之举,让原本温顺的毒物变得暴躁,被毒物叮咬的南宫云雀惹得蓝曦大巫十分不满,连带着那些个毒物和她一同关进了洞窟之中。 这些毒物虽然都是经过蓝曦大巫处理过,毒性很弱不足致命,但若被咬上一口,那极少的毒素也会让人痛不欲生。 南星再度来到洞窟时,南宫云雀正无助的蜷缩在潮湿的墙角边浑身颤抖,身上爬满了毒虫,虚弱的她便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尽管知晓这些毒物不会要了南宫云雀的命,可南星仍旧不忍,他用自己的本命蛊为她解了毒,在周围洒下了一捧药粉驱赶毒物。 在南星的悉心照顾下,南宫云雀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被毒虫叮咬过的地方虽还未完全消肿但已经不再火辣辣的疼了。 那一晚,南宫云雀以为自己活不长了,便是将所见所闻的事情毫无保留的说与南星听。 “娘亲做的桂花糕软糯香甜,不光是我爱吃,两位哥哥也很爱吃,每次都....” “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每,每次都抢着吃....南星哥哥,我怕是活不长了,你要是能够出去的话,便帮我带一块桂花糕回来好嘛,雀儿想吃.....” 本不打算出手的南星,在听到这些后便是动了恻隐之心,他带着南宫云雀从暗道跑出,可最后还是被抓了回去。 南宫云雀被带去了万毒窟接受洗礼,而南星则差点被族人打死,便是连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是因为被族人的排挤嘲讽而选择了自杀。 短短一年时间内,发生了很多事情,当南星再次见到南宫云雀时,她已经成为高高在上的圣女蓝凤凰了。 南星想要与她说两句话都需要行跪拜礼,若是出言不逊则会被族人殴打,在那一刻他明白了,原来他们二人的地位从一开始便是不相等的。 自那以后,南星便苦练毒功,成功被三位长老之一的毒宗大巫看中,选为亲传弟子,并有机会跟师傅去一趟中原。 而在此次途中,南星也终于得尝所愿,看到了也吃到了南宫云雀所说的山景与美食,更是第一次,在师傅威逼下用蛊毒杀了一位孩子的母亲。 伴随着成长,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过往种种犹如过眼云烟又似大梦一场。 南星抬手顺了顺小马驹的鬃毛,轻声叹道:“我知道你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你知道的,艾黎长老一向雷厉风行,我若不来怕是就没命了。景城一带有人炼制毒人,这阴毒的法子太过极端因此被列为禁术,可有人不但偷学了禁术还顺走了一颗血碟蛊卵,唯有你的血能够镇压,话已经带到,去与不去,你自己定夺。” 南宫云雀微微蹙眉,能接近上古传承下来的蛊卵的人屈指可数,自蓝曦教主死后,三位大巫相继离去,其中一位因为炼制凤凰蛊而被蛊毒反噬最后毒发身亡,另一位下落不明,唯有艾黎大巫还留在白苗寨中。 南宫云雀沉思半响,开口问道:“蓝斯回来了?” 南星微微点头,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他走出马厩道了句‘保重’便是大步离去。 蓝曦带南宫云雀自中原赶回苗疆时曾带回一个男人,是她与中原人所生,由于西域苗疆是痛恨中原人的狡诈,所以蓝曦大巫一直视为这个儿子为耻辱,再加上负心汉的背叛,如此以来仇恨也是越积越深。 蓝斯虽是蓝曦大巫的亲生儿子,可也因为有中原血统而不受待见,族人们认为他的存在会玷污苗疆高贵的血脉。 而身为中原女子的南宫云雀反而被大家给接受了,蓝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亲生母亲甘愿度圣血给一个外人而不是选择他。 自那以后蓝斯性格大变,变得极为扭曲,他将所炼制的蛊施于母亲蓝曦身上,所种之蛊乃天南怪虫,不会直接要人性命而是会让人越发虚弱无力且无解药。待时机成熟后,蓝斯走到母亲床前将一条头小尾粗,通体赤红,生有百足,且全身柔软异常,唯有尾部坚硬无比的蜈蚣,将它从头放入蓝曦的喉中。 赤红蜈蚣性喜幽深阴凉,自然爬向肚内,但蜈蚣头虽能入,尾部却必被卡于喉口。蓝曦口被堵住,唯有以鼻呼吸,气息从上而吸入,蜈蚣难忍头上热气,又不知进退之法,便以口咬啮喉腔之肉,百足爪在喉内乱抓,一条肥大尾巴上的两根尾足在她眼前摆动,喉咙之中经百足所爪挠,痛本已难忍,那烦痒作呕之处,令人痛不欲生。 足足三日,蓝曦被自己的亲儿子折磨至死,而他则拿了掌教令牌并偷走了苗疆最高蛊术秘方《炼傀咒》。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二十六章、葬于北 春已深,春水遥荡着,岸边露出整齐如剪的青绿色的涨水痕迹。烟雾细雨中,草地一片凄迷,看不到尽头。东风吹来,将百花吹开,又将百花吹谢,桃花在这春风中感受着人间冷暖的渐变。 一辆马车自北而来,滚动的车轮辗碎了地上的泥土,微风将漫天细雨吹斜,拍打在车厢上,声如鼓鸣。 许南烛叹了口气,自角落摸出了个酒壶,可还未等畅饮便是被与之对坐的白毛风给夺了过去,他大口地喝着酒时,也大声的咳嗦起来,不停地咳嗦使得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种病态的嫣红,就仿佛地狱中的火焰,正焚烧着他的肉体与灵魂。 直至酒瓶再也倒不出一滴,白毛风这才意犹未尽随手抛了回去。 接过空酒壶的许南烛轻叹着摇了摇头,索性不与他一般见识。 紧挨着殿下而坐的南佳佳不知第几次噗嗤笑出了声,白毛风抬手摸了摸自己那亮红的嘴唇,似是不满的闷哼一声,微微侧身转了过去,他为江昆吸出毒血,那嘴唇就仿佛被数百只蜜蜂哲了般的红肿,更是连说话咬字都变得十分困难,想来这种情况得持续一段时间了。 与南佳佳愉悦心情相比,许南烛就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此番回幽州是要将周月舅妈的死讯带回去,他如何忍心将这个噩耗告诉姐姐杨月白呢?只是微微一想起,便不免悲绪攀满心头,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更何况舅妈是与他一同前往雁门关,自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与北蟒一战,三十七万同袍血染沙场,这短短三年光景,许南烛失去了很多。姬如雪被黑齿元祐砍去了头颅,岳斌为救自己而被箭矢射成了刺猬,那一开口总是喜欢抿唇扯皮的老卒江阳也走了,坐守草堂的先生郭公将自己的一生都埋在了雁门关。 往来春风,不知何事起了烟霞,醉酒人家,夕阳已然夕下,琴瑟古筝扰了这方的神明,青灯古佛在给那人一个佛前忏悔的机会,窗外的雨散落了满地的碎花,一人走过,遗留了满街道的花香。 秋水长天,不长;红豆相思,不思;明明海棠依旧,何来风住尘香;明明野火春风,又何来雪满人间? 落雨朝朝暮暮,下尽人间疾苦,又回首,故人婉转流年处,轻思量,化江水波涛,往来应是落红满径,却锁门扉,无意雨落梨花,当有故人抱剑携此春风而来。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唯愿天上人间,共安好! ------------------------------------- 幽州城楼上的雪泥被春风消融,晚霞红似火,落日孤烟直。时间是一个让人措不及防的‘东西’,命中八尺难求一丈,人世间种种因果皆有相生,正如有光的地方便有影子相随,用一颗真挚的心去换一个未知的答案,代价则是耐受时间的煎熬。 一棵荒草何其渺小,即使掏心掏肺,最多最多,只能是把自己点着了,让别人暖一下手。 携带着暖意的微风拂过杨月白的耳边发,轻声呢喃:“但愿淤泥埋夏花,秋树早红叶,清茶当月饮,凉风扫旧凋。” 许心安叹息着道:“月白姐,自从南烛哥走后,你这三年来整日郁郁寡欢,人都憔悴了不少,要是南烛哥哥知晓你这样肯定会伤心的.....” 杨月白轻笑摇头,城墙上布满战痕,手指轻轻抚过似砂砾般磨手,透着淡淡的冬寒之意,“不知为何,近几日胸口总是跳动的厉害,寝食难安....或许只是我多虑了。” 许心安问道:“姐,你既然这么担心,为何不直接书信一封托与祈年将军一同送往,也好心安不是?” 杨月白轻叹一声并未回答,这三年来她何尝不想拖锦书一封询问弟弟是否平安顺利,可这一来一往需要时间等待,更担心弟弟会念家书而在沙场上分神受伤。 父亲杨山坚守定州城阻拦许南烛北上驰援雁门关,她这个做女儿的脸上怎会有光,如今幽州城内辱骂杨山之言不堪入耳,若非碍于身份摆在这,怕是连护卫王府的那些悍卒也要指着她鼻子叫骂几句了。 走下城楼的杨月白连连叹息,无奈与惆怅交织成一张大网似将她笼罩其中,“广陵王李傲自刎井州,临死前叮嘱亲信坟朝北而建,他没有阻拦叶子凡北上而是大开城门,你可知何原由?” 许心安微微蹙眉,沉思半响终是摇了摇头道:“呵呵..姐,恕弟弟我愚钝真猜不出来,但我知道广陵王李傲做得对,他无愧大将军之称。” 跟随杨月白读书写字也有些年头了,可这许心安总是静不下心来,他跟许南烛幼时一样总幻想着当那救民于水火之中的大侠客。却不知侠骨本柔肠,清官也难断家务事的道理。 这偌大的天地人间就仿佛是盘棋局,最初开盘之人早已不知去向,可留在这棋盘之上对弈千年的人也寥寥无几,所剩还有几人呢? 纤细白皙的玉手戳了戳许心安的眉心,难得露出个欢喜笑脸,道:“开门是为了百姓将士,自刎是自愧于主公!” 李傲虽封广陵王但碍于是邓国皇子身份一直不讨人喜,春秋国战之中,巴山夜雨两国相争,楚王与巴国大战,给他带来了国破家亡的“厚礼” 巴山境内,离皇宫只剩下二十里路,二十里路啊,李傲就能手刃了灭他满门的巴国昏君,而那时全天下人坚信杨直要与西楚皇帝联手,然后将天下南北划江而治。为了提杨直说话,李傲带着旧部将领一共二十七人赶赴璃阳皇城,不惜以死提其表忠,若非杨直闻讯赶来,怕是连李傲也惨死其中。 而巴国皇室也趁此撤军之际连夜逃出了皇城,李傲想要寻仇便是犹如大海捞针,无踪迹可寻觅。 在广陵王李傲自刎时,曾留下一封信上递璃阳皇帝,上书所写:“开门是为了百姓将士,自刎是自愧于主公,我葬于北因我主在北。” 短短三句话,却道出了广陵王一生的赤胆忠心。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三年归期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者不失时,故五谷不绝,而百姓有余食也。无论春秋甲子,乱世狼烟,百姓所求皆乃几亩良田,富有余粮,求一安慰且能度日即可。 春天成长,秋天收获,冬天储存,这些,就是百姓生活富足的真实愿望。 幽州城里,夜市繁华,千灯万火映照碧云,高楼内外到处可见浓妆艳抹的女子,那些寻欢作乐的富贾人士纷纷而来,络绎不绝。 尽管已入春,可这夜色帷幕下天气仍旧带着一股微凉之感。风紧云低,那风虽然很细,但很锐利,吹得人们行色匆匆,还有少许细雨飘落。 陈泽沿着墙根儿走来,他抱着肩膀,脚步很快,东张西望。 二十来岁的样子,脸很脏,只有两只眼睛透着机灵。他上身破麻衣,肩和袖口袒露大块肌肤,腰系草绳;下身烂单裤,赤着脚。历史沉积的污垢已经将他的皮肤包裹严密,黑而亮,脚底板却是真实的白色。 他走着走着,见地上有一处水洼,就站下来,抬起右脚,踩了下去裹了一层泥浆,他的嘴角露出一点笑意,然后继续履着墙根儿向前走。 突然一只白皙的手臂将陈泽给拽进了小巷内,待看清面前人模样后,他苦涩一笑。 芳华双手抱剑而立,如今已经十五岁的她,已经有了女人该有的特征,清秀五官虽看上去还有些许稚嫩却已算的上十分标志的美人了。 与芳华的锦绣华服相比,陈泽一身污垢甚至比一般闹市中的叫花子还要狼狈一些。 芳华方才拽他的那只手掌上沾染了一些泥垢,陈泽只是低着头看着那双赤裸沾满泥土的双脚,苦笑一声。 景城一带逃荒而来的陈泽,在一家酒楼打杂,虽谈不上富裕,但日子也勉强能够过的去。可有一日来了一个大人物,这陈泽打碎了茶盏,便是因此丢了工作。 陈泽年轻力壮只要肯出力气怎会沦落街头成为乞丐呢?可当去寻工作之时,在得知他得罪了董政便是没人敢要他。 芳华眼眶微红,羞愤道:“陈泽哥,你弟弟生病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陈泽往后退了几步,轻笑道:“我去找过你,可你不在。” 芳华抬手去抓陈泽的手臂,却被他故意躲开了。 陈泽苦涩笑道:“你这身衣服那么漂亮,弄脏了就不好看了。弟弟病重当哥哥的却只能眼巴巴瞧着,干着急。可这就是我们这些人的生活啊,你不同,那些个当官的看见你都要卑躬屈膝,你可以自由进出清凉王府,一睁眼就有满桌的美味佳肴,身旁女婢围绕伺候,而我们这种人想要找个伺候人的活都要感恩戴德了。” 弟弟病重,陈泽被逼无奈前往清凉王府寻求芳华帮助,可守卫王府的甲士却只是给了几个馒头就匆匆打发了。 芳华轻声问道:“你在怪我嘛?” 陈泽轻轻摇头,回道:“如今弟弟走了,这个世上我已经没什么亲人了.....我想去当兵。” 芳华紧咬樱唇,抬手取下腰间钱袋塞到陈泽手中,转身离去。 望着芳华离去的背影,陈泽右手握紧钱袋,那丝绸布料秀有鸳鸯戏水图案的钱袋被染脏,他的目光透着坚毅,喊道:“我会还给你的,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皇帝轮流做,今年到咱家!我也是堂堂的汉子,我就不信,我陈泽要讨一辈子饭!” 小巷空廖,陈泽的声音传送出很远。 细雨落之后成湿地,陈泽走到一家门口处,弯腰用衣袖擦了擦泥土,坐下来,捂着怀里的半块烙饼。想了想,把饼拿出来。看了看又想放回去,快放到腰间了,他一愣神,接着大声地说:“吃了这饼,就去参军!” 倚着门准备吃烙饼,心中却在想着,吃得慢,吃得长,吃得快,吃得香。我是快吃还是慢吃呢?他拿着半块烙饼慢慢玩味,自得其乐。 夜色已深,幽州城门紧闭。 许南烛拄着一根破木棍步履蹒跚的走着,一身绸缎衣衫早就被拿去跟人家换了些吃食,这一路上可谓是惊心动魄,方乾与南佳佳拦住几位想要刺杀殿下的杀手,而白毛风则与许南烛一同丢了马车化妆成乞丐,一路东躲西.藏,瞒过璃阳布置下如蛛网般密集的暗棋关卡。 路上偷过农户的鸡,结果被人家发现,堂堂北玄王愣是被壮汉拎着木棒追出去了二十多里地。下河摸鱼差点没被一个浪头卷进去,一路上偷骗枪夺,好歹是活着回来了。 在见到幽州城门的那一刻,许南烛有种想要俯下身亲吻一下这片热土,双眼之中饱含泪水。 与殿下狼狈不堪的模样相比,白毛风反而是一尘不染,除了那红肿嘴唇外反倒是胖了不少。 白毛风从怀里摸出最后一块肉干就着一口酒咽了下去,还十分不应景的砸了砸嘴。 精疲力尽的许南烛转过身抡起木棍就要朝着白毛风砸下。 白毛风翘起小拇指用指甲剔了剔牙,笑道:“殿下啊,你还是省点力气走过这段路程吧,等回了王府,啥吃食没有啊,何故跟我这老头子抢东西吃呢?再说了,你也甭惦记了,这是最后一块,当真没有了,不信你摸摸?” 瞧着白毛风摊胸的坦然模样,许南烛喘着粗气一时间哭笑不得,但凡要是还有些力气,当真想给这老东西一脚。 许南烛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木匣一股脑扔进白毛风怀里,骂道:“老子...老子不跟你一般见识,等回了王府老子先痛痛快快吃喝一番。” 白毛风随手将木匣斜跨在肩上,嘿嘿一笑道:“这就对了,堂堂北玄王跟我一个糟老头子抢吃食,好说不好听啊。” 许南烛舔了舔龟裂的嘴唇,懒得再与这老东西说嘴,想罢,便是上前拍了拍城门。 城楼上一位士兵高举火把探头往下望去,入目的是少年那灰头土脸看不清五官的脸,身旁还跟着一位叼着一根杂草背着木匣的老头,这两人穿着倒是格外惊奇,少年破衣烂衫,而那看似像老仆的老头虽一身麻衣却十分干净素朴。 许南烛仰头注视着城楼上有些晃眼睛的火光,抬手遮了遮,大喊道:“将祈年那厮给我叫出来,我就在这等他!”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二十八章、杀手 驿站一栋宅子里,董政坐在廊下藤椅上,董王妃穿着一袭黄纹长裤,外边罩着浅罗色的纱裙,低头剥着葡萄,去皮的葡萄便是递到董王的唇边,伺候的十分周到。 董政突然开口问道:“红拂,葡萄呢,又打盹啦?不是我吓唬你,若是在寻常富贾人家的大宅子里,你这样偷懒,可是要挨罚的。” 没有任何回应,对王妃一直优容宽厚的董政,正想继续调笑几句,脸色骤变,抬头望向远方,神情凝重起来。原来小院内,不仅王妃剥葡萄的动作停住了,事实上就连挑灯的丫鬟也丝毫没了动静。 董政轻轻叹息,一向最为恪守规矩礼数的苍云也终于破例出手,如此一来,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斜靠在城门前饥寒交迫的许南烛沉沉进入梦乡,直至城门打开,措不及防的殿下瞬间后仰倒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白毛风用脚踢了踢倒地的殿下,便是朝着城内走去。 许南烛不满的瞥了眼白毛风,又瞅了瞅守城甲士无奈的叹息一声,便是撑着木棍脚步虚无的进了城。 回想起昨夜差点没被守城甲士用箭矢射成刺猬的场景,许南烛就气不打一处来,可他也知晓祈年那厮估摸着也没人会去通报,只能识趣的先进城再想办法了。 要说这鸣鸿刀和龙渊剑,其中任意一柄都可证明许南烛北玄王的身份,可南佳佳借走了龙渊剑,这方乾夺去了鸣鸿刀,那木匣子里只有一柄拆成三截的虎头断魂枪,可这些新兵蛋.子也不长眼,更是不识这武器的原主。 白毛风咧着嘴呵呵笑着,那红润饱满的嘴唇甚是扎眼,惹来一群好奇的目光,但他丝毫不芥蒂,相比殿下他可称得上是老当益壮了。 “笑你大爷,老子现在连哭都哭不出来了。”许南烛翻了个白眼,他是真没那个精神气折腾了。 刚进城没走多远,精疲力竭的许南烛闭上眼睛,狠狠抽了抽鼻子,一脸陶醉,嘟囔了一句:“真贼娘的香!” 这不远处的一个店铺前正熬煮着黄酒,虽然现在并不是喝黄酒的最佳时机,可那股子香味却让殿下怎么都迈不开腿了。 干咽了几口唾沫的许南烛便是朝着一旁的铁锁井走去,那蹲在不远处的白毛风,使劲盯着轱辘车。但眼角余光,却偷偷瞥向一位丰腴村妇的侧影,她正弯腰从井口中提起一只水桶,弧度惊人的臀部,沉甸甸坠下的胸脯,整个人略显夸张的曲线,玲珑毕露,身躯绽放出一股饱满麦穗的野性气息,让原本不过中人之姿的妇人,也多出一些别样韵味来。 许南烛蹲坐在白毛风身旁,正视那一幅妇人汲水的美妙画面。 白毛风意识到周围环境出现诡异静止后,他偷偷咽了咽口水,赶紧扭转身体,悄悄躲远了。 “你个老瘪三,你原来好这口啊,呵呵...”许南烛双手插袖想用肩膀去撞白毛风结果却落了个空,此时他才发现这老东西早就跑远了。 话音未落,一桶井水尽数泼在了许南烛身上,刺骨的凉意让他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你个小流氓!”妇人那沉甸甸坠下的胸脯不断起伏,似乎不解恨,更是直接上手甩了他一巴掌。 惊慌失措的许南烛,欲要开口解释,可那妇人手中捶打动作不停,力气那是格外的大,实在没法子,连奔带跑一溜烟窜走了,身后妇人喊骂声传出老远。 直至一路狂奔许久,那妇人的谩骂声渐渐小去,最后消失不见。许南烛一屁股蹲坐在地上,也不管周围诧异的目光,倚着墙根,气喘如牛,想要开口大骂几句愣是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一位十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走到许南烛身前,用脚尖踢了踢殿下伸直的小腿肚,她抿着嘴,笑吟吟的斜眼瞅着眼前少年,肤白如新剥鲜菱,轻声道:“我请你吃饭,你回答我的问题可好?” 这一时间许南烛愣是没有反应过来,直至小姑娘陡然提高了嗓门,这才赶紧连连点头。 “这年纪轻轻的耳朵怎还不好使,你随我来吧,我带你下馆子去。”小姑娘抿唇轻叹一声,抬手扯了扯斜跨在肩上的麻绳,朝着一家小酒馆走了进去。 小姑娘个头不高,可身后背着的那柄巨剑却格外显眼,剑身深黑之中隐隐透出红光,可见铸造所用材料也非寻常,目测得有四五十斤重,可这么重的剑如何能使得灵便?自小见过不少杀人利器的许南烛反倒是一头雾水,不过眼下能够填饱肚子倒也懒得多嘴。 许南烛跟着小姑娘走进酒馆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身边进出的酒客都嫌弃这衣着寒酸的少年,刻意坐远了。 小姑娘一拍桌子,喊道:“小二,上酒!” 生意忙碌的店小二原本听着声音要符合一声“好嘞”,可一看那少年的装束,立即就拉下了脸,出来做买卖的,没个眼力劲怎么行,店小二还算厚道,没立马赶人,只是端着皮笑肉不笑的笑脸问道:“姑娘,这位是跟你一起的?” 小姑娘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钱袋后不由微微蹙眉,沉默了半响这才忽然尴尬笑道:“那个,那个酒不要了,来两碗面吧。” 许南烛默不吭声,想来是这小丫头囊中羞涩喝不起那二十钱一壶的杏花酒,这才突然改变了主意。 店小二接过小姑娘递来的四枚铜板,这才扯着嗓子朝着后厨吆喝了一嗓子:“两碗素面!” 小姑娘脸颊不由微微一红,腼腆道:“等,等我干完这庄生意,我就请你吃一顿好的,这次算本姑娘欠你的。” 许南烛只道是有趣,不过当下肚子正饿的咕咕直叫,心思全在那素面上了,倒也没有往心里去。 直至店小二将两碗热腾腾的素面端上桌,许南烛埋头不顾烫的大口吃了起来。 瞧着面前少年这狼吞虎咽的模样,小姑娘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将自己面前的那碗面往前推了推,轻声问道:“你认识许南烛不?” 这话一出,许南烛当即一口面呛到了。 小姑娘还以为面前这少年只是饿的太久,吃的太急还不忘提醒道:“这两碗面都是给你的,你慢慢吃,别急。” 许南烛咳嗦了半响,缓和了一下,一双筷子挑起面条只是没有下口,他眼珠子微微一转,问道:“你...跟那许南烛有仇?” 小姑娘摇了摇头,道:“无仇无怨,但是他的人头值钱啊,等本姑娘取了他的头颅就请你吃顿大餐,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管够!” 若有所思的许南烛咬了一大口面条,没咀嚼几下便是囫囵吞枣般的咽了下去。 小姑娘单手撑着小脑袋,侧着头盯着他,自顾自说着: “你要是认识许南烛的话,就帮我注意一下这个人。” “若是你不认识他,那你就帮忙打听打听消息,等我有了钱,本姑娘也定然不会亏待与你。” 许南烛将一碗面条吃完,连带着清汤也没有放过,端起碗来喝了个干净,这才小声问了句:“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不?” 小姑娘呵呵一笑,“慕淼淼。”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二十九章、周月遗书 幽州城来了位俊俏的小姑娘,成了这两日幽州城内的趣闻乐事。 沿街乞讨的乞丐更是巴不得撞见这位请客吃饭的活菩萨,毕竟像这种冤大头,挑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 双手插袖蹲坐在墙角晒太阳的许南烛看着来往人群中行讨的乞丐,他们左手臂上几乎都绑着一条红绳,不由摇头轻笑出声,这慕淼淼囊中羞涩倒也合情合理,收买了那么多乞丐为其打探消息,恐怕早已是山穷水尽了。 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白毛风正捧着一把花生米吃着,一边吃还一边吧唧嘴。 许南烛抿了抿唇,抬手去抢夺那花生米,这一次白毛风却是轻笑着点点头,将手心里的花生米尽数递了过去。 白毛风凑到殿下耳边,轻声细语道:“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唉....想当年我可是比你还要风流倜傥。” 许南烛往嘴里递花生米的动作微微一顿,没好气的朝着白毛风翻了个白眼,瞧着他那一脸神往的模样,当即问道:“等,等会,我怎么越听越迷糊呢。” 白毛风那一副像是羞涩大姑娘的模样,看的许南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殿下,轻笑道:“听说那慕淼淼肚子里怀了你的种,这才不远万里来寻你,你小子可以啊,行军打仗生孩子两不耽误。” 那位来自外地的美人虽不似小家碧玉那般扭捏含蓄,但别有风情,只是身后背着那柄巨剑,让不少心怀不轨的登徒子知难而退。 哪家良家闺女单独出门还背着一柄巨剑呢?而且还是一柄不寻常的重剑? 许南烛正视了一眼堆着掐媚笑脸的白毛风,开口骂道:“就算老子混纨绔这一行,那也得讲究个鼠洞蛇路和规矩门路不是?你当肩膀上这颗脑袋是用来拉屎的,屁股才是。” 幽州城第一纨绔子弟中,当属北玄王独此一份,所谓越是出奇娇艳的花朵越不容易采摘,就比如清凉王府那几位倾城美人,谁要敢多看几眼,那还不被剐去眼珠子啊? 也难怪那些纨绔子弟心生向往,能入清凉王府的女子,那都是用十根手指头掰的过来的美人。 因此在纨绔子弟中被捧上首位的殿下,自然而然也就成了采摘那嫩花娇叶的第一人,而这幽州城内的纨绔子弟更是懂得逍遥快活的门道,视殿下为典范,所以当幽州纨绔走出邻州郡县,更是尤为自豪,压根瞧不上当地富家官宦子弟,总喜欢自夸家有银子还他娘的有头脑。 列如那些个有幸被‘请’进清凉王府的娇艳小娘子,事后都只是说与北玄王赏景游玩一番,最多只是留下肚兜之类的贴身物,揉捏一下,并没有被迫做那翻云覆雨之事。 起初无人相信,后来几位貌美处子出府以后验明清白之身,才知晓所言不虚,这也使得某些性子放浪的女子,都暗暗恼恨为何这殿下不将自个掳进王府,难道是因为自己姿色不够吗? 若之前只是流言蜚语,可穆淼淼的出现反倒是成了板上定钉的事实。 许南烛抬手拍落白毛风前来抢夺花生米的小动作,乐呵呵道:“甭管外人怎么说,老子那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叫你通知祈年那厮,你通知了没,今晚要是还睡大街,指定跟你这老东西没完。” 在殿下掌心里抠抠索索半响才捏出一粒花生米的白毛风,露出一副得意模样:“还片叶不沾身呢,你这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啊...等着吧,那小子准来。” 话音未落,祈年率领五百甲士迅速赶赴而来,能够并排行驶三辆马车的官道上立刻被肃清,闲杂人等皆是被驱赶至道路两旁,可怜的殿下也是其中之一。 被挤在人堆里的许南烛正窝了一肚子火,可身旁的白毛风还惦记着他掌心里那所剩不多的花生米,气的殿下是直接抬手一口塞进了嘴里。 白毛风一瞪眼,袒露笑脸道:“殿下啊,你想不想快点回王府啊?” 还没听出这话其中的门道,便是结结实实被白毛风一脚踹在了屁股上,紧接着许南烛便是感觉双脚一轻,整个人飞扑出了人群,正好落在那祈年的身前。 祈年得到一封信,说是主公已经回了幽州,正在南门大街的官道上,迟迟赶来的他,还正四下打量,结果便是瞧见一少年咧着嘴不停往外吐着咀嚼碎的食物残渣,灰头土脸的抬头绷着一口气,低声喊了句:“白毛风,你大爷!” 待看清楚少年模样,祈年当即立刻呵退围上来的甲士,当即俯身跪地,恭声道:“末将祈年,参见主公!” 白毛风纵身一跃,落在许南烛身旁,抬手拍了拍掌心尘土,冷笑道:“许小子,老子没骗你吧,这多快啊。” 许南烛抬起颤抖的手,指了指白毛风,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白毛风轻轻摇头叹息,单手拎起许南烛抗在肩上便是大步流星,在一众吃瓜瞠目结舌的神情下潇洒离去。 祈年不敢怠慢,分外小心的跟在白毛风身后,张开双手护着,生怕伤着主公。 两人一前一后,而且身后还跟着二百骑如狼似的虎的王府亲兵,更有三百步兵全程护送。起先还不确定究竟是谁能让祈年将军如此卑躬屈膝,后来不知谁惊呼一声北玄王,这下可好,幽州主干道上立马鸡飞狗跳,尤其是那些个打扮漂亮的小姐千金们,顾不上淑雅风姿,拎着裙摆尖叫着逃窜开来。 清凉王府。 珊瑚长窗,窗外自有一座后园,遍种奇花异草,十分鲜艳好看,知是平时游赏之处。更有花树十六株,株株挺拔俊秀,此时春色,风动花落,千朵万朵,铺地数层,唯见后.庭如雪初降,甚是清丽。窗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此时,许南烛熟睡着躺在大床上,盖着一条秋色金钱蟒大条褥,面容憔悴,床边坐着杨月白和南宫云雀,除了唯一外人王仙鹿站在一旁,和那思音与背着木匣子的白毛风守在门口,再无他人。 “王先生,我弟弟无恙?”杨月白不知第几次不厌其烦的询问这个同样的问题。 “无恙无恙,只是舟车劳顿过于疲惫,只需睡个半天,然后调养一月,定能生龙活虎。” 王仙鹿胸有成竹,一阵的肉疼,初时见到许南烛这一副消瘦模样的杨月白,立刻下令将府内各种滋补灵丹妙药,一股脑搬出几大箱子,恨不得全部倒进弟弟嘴里。更是连带着那稀有的万年人参,千年灵芝,欲要全部捣碎熬汤。 把王仙鹿看的是一阵心惊肉跳,苦口婆心说了半响‘是药三分毒的道理’,并且存了想要讨好这位殿下,让他能多读几本医书典籍的小心思,亲自拿出珍藏多年的金丹来大材小用,这才打消了杨月白的顾虑。 这一觉,许南烛足足睡了三天三夜才醒来,姐姐杨月白便不吃不喝的守了三天三夜。 待许南烛睁开眼的那一刻,整个房间里便只剩下了姐姐杨月白一人。 杨月白吩咐门外丫鬟为弟弟许南烛准备早饭,这昏睡了三天三夜想来肚子早已经饿扁了,尽管有着千言万语最终还是不忍开口,她在等。 一身麻衣灰头土脸的许南烛长叹一声,早先跟随老容也不是没有吃过苦头,这些对他来说倒是算不得什么,可舅妈遗留下的书信还有那一柄珠钗该如何交付给姐姐杨月白呢?他自是不笨,能够看出来姐姐那询问的目光,便是等他开口呢。 许南烛掀起被子走下床,赤着脚走到桌前取下那木匣子缓缓打开,将一封书信和一只珠钗,递到了姐姐杨月白面前。 这人呐,心里总归是有一处柔软的地方。可亲之时不亲,可念之时不念,可说之时不说,最后都化为了种种遗憾。 杨月白蹙着眉没有说话,她抬手接过那未曾开封的书信,抬头正视了一眼弟弟许南烛。 周月一身缟素被北蟒箭矢穿透胸膛,鲜血染红了白衣,直至下葬的那一天,许南烛在一个包裹里发现了舅妈早就留下的书信,那是写给女儿月白的信,以及一根珠钗。 在陪同许南烛前往雁门关时,她就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有意避开姐姐杨月白的视线得许南烛微微垂首,轻声道:“姐,我先出去了。” 杨月白拽住弟弟许南烛的手,当着他的面拆开了信封,朗声读道: “月白吾女,见信如面。昨夜入梦的时候,梦见你与南烛还在我膝下围绕,姐姐月白抱着弟弟南烛对着娘亲嚎啕大哭,好像是娘亲又责罚了南烛,啊,娘亲心下愧疚,可南烛虽懂事但年纪尚小恐难分是非,娘亲要是一味袒护,那便是害了他呀。” “你自小懂事,对弟弟南烛也分外疼爱,娘亲都看在眼里,回想起过往的甜蜜往事.....月白虽是女儿身,但性情却极为彪悍,半点都没随娘亲,真是全便宜了你那爹地啊。每回说起这些,你那气鼓鼓的脸颊和那瞪的圆圆的眼睛,仍是十分可爱呢。” “你外公要送南烛去武当山时,你恋恋不舍的搂着弟弟说了一夜的悄悄话,结果清晨时没起来床,为了此事还跟娘亲大吵了一架。” “娘亲也是一介凡夫俗子,既无千金家财,亦无胜人之貌。但自从了有了你,娘亲的心就从未在你身上离开过半分,细细来想或许上辈子,娘亲欠你的,这辈子才会有了你这么一位讨债鬼。” “雪中剑那孩子娘亲没见过,但知晓我女儿的眼光定然不会差,这只珠钗便是娘亲送你的嫁妆了,你可要收好。” “读到此处,女儿不必涕零泪下,这辈子咱们母女情分为尽,娘亲去下辈子等你。” “南烛啊,你从小性子就比较开朗洒脱,可小小年纪心里压着滔天仇恨,舅妈也是担心你做了傻事。可如今你长大了,有些事情舅妈为你担心本是理所应当,可你做的却比我想的还要周全,委屈你了孩子.....” “从小舅舅就对你有所偏见,你受了委屈总会跑到母亲坟前跪着,一边诉说心里的委屈,一边哭着说没事,每次远远眺望着你,总是忍不住落泪。” “舅妈再怎么疼爱你,也比不上你母亲一个宠溺的眼神。没了父母的孩子心中总是苦的,舅妈也曾责罚过你,也曾训斥过你,可每次批评教训完后总会后悔。” “还记得你在母亲坟前睡着了,等寻你回来时,你身上没有被雨水淋湿,可你却因此生了一场大病。” “你蜷缩在舅妈怀里,梦中喃喃低语呼唤着娘亲,你外公站在门外淋了一夜的雨,一直等你退了烧,这才悄悄离去。” “雁门关一战,舅妈为你感到骄傲,若你与姐姐月白看到这封信,不要难过,你要提舅妈多照顾月白。” “舅妈九泉之下也会瞑目,顺便与你外公说一句,南烛长大了,他当的起北玄王这个称呼,以后清凉王府的声势只会越来越大,北蟒只会越来越胆寒.....” 杨月白早已是泪眼朦胧,她双手捧着珠钗贴在脸上,轻声唤了一句:“娘,女儿不孝!” 看着姐姐伤心的模样,许南烛眼眶有些泛红,他抬手悬停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最后攥紧成拳悄悄收回了手。 雁门关一战并未有多么豪气肝胆,他只是不想输给外公,更是因为欠下了情,所以心中有所亏欠,往小了说,只是还债罢了。 当年外公杨直命叶子凡率领二十五万铁骑护送北上,而他自己甘愿落得个毒发身亡的下场,许南烛又怎会不知其中原由,那么外公想要踏平那个北蟒王朝,身为外孙就得承起这个担子,不管能不能挑起来,他别无选择。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三十章、关山难越 洗了个通透香浴,褪去粗麻布衣,换上白蟒滚袍玉服,刮掉胡渣,许南烛其实是一个颇为英俊惹眼的公子哥。 一直伺候殿下沐浴的南宫云雀,被殿下接二连三的调戏、戏弄,心有不爽,她板着脸,双眸阴沉,恨不得将这个登徒浪子咬死。 清凉王府上,但凡生的出色,胸口微隆的青葱婢女,哪个没有被他揩过油,可也只是私下红脸嘴碎几句,没有谁是真心厌恶的,起码这年轻主子不是那种一言不合就将下人打死投井或者剁碎喂狗的狠角色。 相临幽都渔州的齐瑞公子,可不就是喜欢干一些将人投进兽笼分食的天谴勾当,一比之下,王府都对殿下格外感恩戴德了。 “殿下,殿下,老朽终于见到殿下了!”一个装束富贵华丽的中年男子,脸上挂着货真价实的眼泪,冲了进来,跪伏在地双手捧在胸口颤抖着连连磕了三个响头。 这位身高九尺,相貌雄毅,面如冠玉,玉树临风,常年眯眼,昏昏欲睡一般的男子,既然能够穿过重重森严守护,来到许南烛身前,身份当然不俗,事实上他要比八虎之首的李林浦还要骁勇,便是有着‘龙威’将军之称的董政。 许南烛捏着茶盖斜煽茶香,轻嗅了一下,冷笑道:“董叔,你这是作何?虽说外公不在了,可我也当不起你这一拜啊。” 董政.委屈的叫嚷着:“殿下,杨将军对末将有着知遇之恩,他故去的消息,我也是痛心疾首啊,如今前来便是想与殿下共商大计,我董政甘愿做那先锋为殿下开疆拓土。” 南宫云雀一脸不输面对许南烛的厌恶,冷哼一声撇过头,不屑一顾,眼中带着浓浓不齿。 若真如董政所言,他心存感激杨直的知遇之恩,又怎会在雁门关一战结束之后才赶赴幽州,在这之前许南烛还曾怀疑军中有璃阳细作,若不然此番回幽都的行踪怎会败露,可直至见到董政之后一切疑虑都解开了。 这董政善养雪白矛隼,更精通于调教御禽之术,居是比养媳妇养儿子还用心。 传闻董政能与雪白矛隼以兽禽之语交流,其中真假耐人寻味,不过外公杨直曾提过一嘴,董政所养的雪白矛隼却实透着股灵气。 许南烛搀扶起跪地的董政,瞥了一眼南宫云雀吩咐道:“上茶!” 南宫云雀不满的瞪了一眼殿下,一路带风的快步走了出去。 董政一双眼睛微微转动,佯装有些惶恐的入了坐,嘿嘿道“殿下,南部李林浦最近的小动作很是频繁啊,加上最近璃阳兵力北迁,这小子估摸着有大动作。” 璃阳丢了雁门关饱受天下读书人诟病弹劾,在坚守定州城时霍元将军叛国私通北蟒出境,那小皇帝岂能坐得住? 二皇子郑德蓄谋造反被他老子用束腰金带抽死在奉天殿上,这些个消息早就在民间传开了,故事版本更是层出不穷,尽管皇室诏书早已澄清,可明眼人谁不知晓那都是为了颜面所编排的后话。 丢了雁门关形同舍弃了祖宗基业,这小皇帝现在才咂摸过味来,欲要夺回失地,可当下若是派兵去争,怕是璃阳皇室的祖坟都会被后人给刨了。可若许南烛一死,那他便能够顺理成章借着璃阳册封许南烛为幽都王的臣子身份而取而代之。 所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这也难怪璃阳皇帝会在边境线上撒下如此一张大网。 许南烛轻轻点头,问道:“董叔以为该当如何啊?” 董政凑过头,满脸堆笑道:“殿下在这幽都什么都不用做,咱们便看着那李林浦挥兵北上直捣长安皇城,若他打的下来,我立即发兵围而困之。” 两人相视一笑,要多奸诈有多奸诈,古语狼狈为奸,大体就是说这对祸害了。 就在董政嘘寒问暖殿下这三年境况的温馨时刻,那位被董王捧在心尖上的红拂王妃缓缓走来,黄色绣着凤凰的碧霞罗,逶迤拖地粉红烟纱裙,手挽屺罗翠软纱,风髻雾鬓斜插一朵牡丹花还真有点,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的味道。 红拂那小娘子才二十一岁年华,正是十八路弹腿横着练的年纪,早已经过了男子而立之年的董政竟然也能抗的住? 便是在许南烛这个年纪,也只敢轻来轻去的,练‘太极’还马马虎虎,敢唱首《桃滑车》那是他娘的作死!这兴许是一招没接好,得了‘马上风’便是直接死挺了。 “早就听闻,北玄王英姿不凡,今日妾身一见,果然是人中之龙。”红拂掐媚一笑,双手贴于小腹微微屈身,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许南烛侧头看向董政,嘿嘿笑道:“董叔当真是老当益壮,这善养之法,可不能吝啬小侄啊。” 董政羞愧低头,赶忙恬着脸笑道:“好说,好说。” 南宫云雀端着热茶走进屋内递到董政手边,眸子阴沉的有些骇人,可那老东西也是个老滑头,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功夫早已炉火纯青。 红拂捏着锦帕轻笑,偶尔与殿下对视一眼总是带着一股魅惑娇羞。 若非南宫云雀那一副恨不得撕碎红拂的阴沉寒眸,怕是会更加放浪一些。 端着茶只嗅不饮的许南烛到是乐的看这一出好戏,这红拂做出如此出阁之事,这董政却依旧喜怒不形于色。 本来跟这红拂眉来眼去便是想要看一看这董政能坐住几时,可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倒也一时间失去了兴趣。 董政端起茶杯小酌了一口,面露愁苦,轻咳道:“好茶,只是这泡茶的手艺却不如红拂,若殿下不嫌弃,本王这王妃先留在贵府几日,当个丫鬟来使即可。” 红拂面露不悦,可董政只是眼角余光斜瞥了她一眼,便是不敢再开口了。 许南烛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认真打量了几眼红拂,调侃道:“董王妃,细皮嫩肉得紧,一捏都能捏出水来,若我小酌几杯,听点小曲,怕是.....” 董政乃是儒将,擅长阳谋,运筹帷幄于幕后,与那喜欢旁门阴谋的祈年截然相反。他抬手将茶杯放在一旁,缓缓起身,爽朗笑道:“不过是一女人而已,我董政又岂会因她跟殿下叫板,今日我便要回尉州了,总归是要有人盯着那李林浦的,若红拂伺候不周,殿下大可自行处置,我董政绝无二话。” 红拂蹙着眉,下意识抬头看向面前这少年,如今她的生死可尽数掌握在了他的手中。 璃阳王朝总共有十二位藩王,除去被罢免砍去头颅的,仅剩下七位,除了那憎恨兵戈杀伐的逍遥王郑怀恩外,四位藩王皆有大小不等的兵权,最少镇守一州,如武阳王郑玉衡,徐州王郑子晋,东平郡王郑介,武陵王郑巍然,还有两位则更加手握重兵,目前身在胶东齐国旧都墨城内的蓬莱王。以及掌握辽东疆土,麾下兵马.强壮,骁将如云,一直在跟怀州铁骑争夺铁甲雄天下的名号。 春秋国战的硝烟尚未散尽,天下初定,以宗室几大亲王屏藩社稷是明智之举,王朝上下对此并无意义,而招揽唐军旧部的李蒙却被迫下马,近乎独身入京,解散旧部大多也都被蓬莱王与辽东王,这两位强势藩王所收于麾下效力。 而册封异姓王的杨直却惹来朝野非议,当初除了李蒙与李傲有望坐镇边疆,文臣谋士更多是想让骁勇不输杨直的武陵王移师怀州,只是最终尘埃落定,李蒙和李傲均被封了爵位却借机削了实权,而武陵王最终也没能带兵赴北。 虽说藩王权利大权煊赫,可一部《宗藩法例》却对这些宗室亲王诸多禁锢,愈是离京城近的藩王,愈是严格。不许亲王同时朝觐,只能一个亲王来朝,平安回到封国后,派人以书信方式报给其他亲王,才能来朝、而且进京朝觐时,留京时间不能过十天左右,即遣返封国,以防止藩王与朝臣的勾结。 二王不得相见;不得擅离封地;即使出城省墓,也要禀奏,得到准许后才能成行;如无故出城游玩,地方官要及时上奏,否则一州官员全部从重杖罪,文官直至罢官,武官降级调边疆;藩王除了生辰外,不得会有司饮酒;王府发放一应事务,地方官要立即奏闻,必待钦准,方许奉行,否则治以重罪。不得预四民之业,仕宦永绝,农商莫通。不得到京师,如有出城越关到京师的,即奏请先革为庶人,然后发往凤阳高墙囚禁。 各地藩王不敢触及铁律,日子过的格外小心翼翼,便是手握重兵不输两位强势藩王的董政也不敢越雷池半步,他捧在心尖上的王妃红拂违规被罚,董政也从不出声,所谓祸福相依,那清流谏官最喜欢在这种事情上揪着不放。毕竟除了那位怀州晋王灵屠谁真正敢跟璃阳小皇帝拍桌子,当真是没那豪气,试问天下也只有灵屠杨直独此一份,也难怪文武百官乃至文儒书生皆认定灵屠存着谋逆之心。即使这老家伙死了,可谁若提起‘灵屠’二字,哪个不是谈虎色变,心有余悸。 而这董政敢光明正大离开尉州前来幽都面见许南烛,想来是早已奏禀,得到了准许这才前来试探,若不然璃阳王朝下诏收了他的爵位怕是只能在凤阳高墙之内了却残生,既不想被囚禁那只有一条出路,可一旦反抗那必定是落个千古骂名,怕死后被人掘坟。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三十一章、老魁蛮三 许南烛捏着饵料还未洒下,数百条锦鲤叠罗汉般簇拥着跃出水面。 早就看腻了锦鲤翻腾画面的南宫云雀,拿着沾温水的锦缎在殿下身旁候着。 “我离府的这三年,你倒是越发懂事了。”许南烛丢掉手里的饵料,拍拍手站起身接过递来的锦缎擦了擦手。 南宫云雀微微一笑,将殿下擦拭完手的锦缎重新拿了回来,声音软糯悦耳道:“董政你为何不杀,反而要留下那祸害,莫不是你当真瞧上了那红拂?” 许南烛哑然失笑,缓步走到藤椅上躺下,亲自启封了一条花雕,酒香瞬间弥漫,自作多情递过去一碗,没接。 “虽然我许南烛名声不咋地,可好歹也不是滥情之人,这董政你当真以为没留后手?我回幽都的消息知晓的人屈指可数,可他却能提前得知,我估摸着璃阳在边境派出杀手也是他刻意安排的,要不然那璃阳皇室又岂能准奏他来幽都等我?至于董政把红拂留下也不过是为了让我心安,他既不会帮璃阳也不会对我出手,这小子贼着呢,要不然咋倒现在没个儿子,那都是坏心眼憋的,作孽哦!” 南宫云雀微微一笑,终于是拿起了酒碗,轻轻喝了一口,娇嗔道:“你可比他坏多了。” 许南烛补充道:“不是‘坏’而是‘精’。”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璃阳王朝暗中积累下的财富,还是足够这小皇帝挥霍的,列如一个家族表面上几蔚泅润,气象雍容,可能够供几代人挥霍啊,这皇家更是如此,尤其忧心后继无人,一旦儿孙一代不如一代,远比入不敷出内囊渐尽来得可怕。 刚拿起一块去皮的地瓜,还未下口,这边湖面就彻底碎裂,不仅如此,整座湖水开始晃荡起来,无数锦鲤跃出水面,看得许南烛是一阵神情恍惚。 就连见惯万鲤朝天的南宫云雀都紧皱眉头,这自小接受西域苗疆授课驳杂,唯独杜绝鬼神一说,但眼前诡异奇景,她想不透其中缘由。 许南烛琢磨了一下,低声咒骂一句,将手中地瓜丢了进去。 思南抖擞着沉甸甸胸脯小跑过来,估摸着是凑热闹。 一柄漆黑如墨的包刀顺着湖面掀起潮汐翻涌而来,思南尖叫一声便是一溜烟窜到殿下后面,妄想用他那单薄的小身板抗下这一凛冽一击。 摘星楼上,一道白衣老者轻微拂袖,落至许南烛身前,抬手随意挥出一掌,浪潮瞬间褪去。 无数锦鲤被这两股气劲席卷到天下,随后如满天雨滴般坠落至在岸边扑腾着鱼尾跳动几下。 方乾踏着水面一个燕子三抄水,顺手承接住回旋的鸣鸿刀落至殿下身前,面朝平息波涌的湖面,爽朗笑道:“哈哈,输了可是要在这湖底待满十年,如此,你还要比?” 南宫云雀抬手取下脸上几片鱼鳞,羞愤朝着方乾丢掷了过去。 方乾耳朵微动,双脚八字展开,一股气劲自周身崩发而出,那鱼鳞还未近身便已经被震的粉碎。 原本平息的湖面再次翻涌而起,足足一丈高的雄壮体魄冲出水面,左手抓着一条鲤鱼狠狠咬了一口生肉,随手一抛,朝着方乾快速挥刀而出,猖狂大笑道:“哈哈哈,老子怕你,就不叫蛮三刀。” 方乾呵呵一笑,手中鸣鸿刀便已经如箭矢般激射而出。 鸣鸿刀划出一道弧线劈向那老魁蛮三,刀势霸道绝伦,划破长空,挟带呼啸风声。 方乾身形一动,单脚踩水,激起千层浪,急冲而去。 老魁蛮三挥刀横栏竖劈而下,一刀将湖水斩断,激浪翻滚如江涛。 方乾以指御刀,将水浪划成两半,刀震嗡鸣音差点把许南烛耳膜刺破,他一抖袖袍,凌空挥出一掌。 老魁蛮三想要回拦已是徒劳,胸口硬接一掌,衣服袖袍瞬间粉碎,身影倒飞出去,跌落湖中,生死不知。 眼神迷离的许南烛咂舌道:“我滴个乖乖,这当真是人间无敌了!” 守阁的老怪物见胜负已分,不甘寂寞的转头,摇头呵呵道:“方乾这老小子怕是多年未曾跟人交手,功力退步了不少,否则这蛮三接不住他一招,可若是要说他人间无敌,到也未必!” 摘星楼内,再度有四位守阁奴一齐出动,互成犄角,摇摇站定,各个神情肃穆。 方乾立于岸边眯眼注视着平静的湖面,萦绕他身侧的鸣鸿刀虚浮空中,嗡嗡作响,并不刺耳,却震人心魄。 许南烛轻笑道:“我说老头,你能接下几招啊?” 距殿下不足半米远的守阁奴易云山捻着雪白胡须,双眼微眯却迸发出一股凌厉,他轻声道:“殿下,云山想试一试,可否?” 许南烛沉默半响,轻轻摇头,笑道:“算了,惹怒了这小子,我这清凉王府所建阁楼,怕是全被他拆了。” 方乾倒背着手斜瞥了一眼殿下所在的方向,哈哈笑道:“算你小子识趣。” 这时,老魁蛮三如锦鲤跃出水面般荡起一阵涟漪,他单刀插地,脸色红润,白发苍茫,摇头道:“今天,老子先不跟你打了。” 矮小瘦弱的方乾手指御刀落至许南烛旁边的藤椅上,搓了搓手,然后双手插入袖口,又恢复了往日散懒模样。 坐在地上的老魁蛮三,朝着许南烛大喊道:“许小子,赶紧给老子弄点酒肉,等吃饱喝足再与这方乾大战个几百回合,谁他娘要输了,谁就去湖底下待十年。” 方乾伸了个懒腰,颇为不配合的歪了歪嘴,那张老脸上满是讥讽,“甭说几百回合,便是五百回合,你小子也赢不了。” 老魁怒喝道:“咋滴不服气啊,不服再重新打过?” 方乾是学着殿下猛翻了个白眼,抬手指了指湖面,索性背对过身去,眼不见心不烦。 重新拿起一块去皮地瓜的许南烛蹲坐在地上,瞅着这两位老家伙谁也不服谁的模样,心中正琢磨着若是这两人一同出手能否与那云之城的东方宇轩一战呢? 那知这老魁瓮声瓮气的大骂道:“老子再摘星楼待了那么久,不差你这十年。” 说罢这老魁夺过许南烛手中的地瓜,没咀嚼几下便一口呸了出来,随手丢在了地上,紧接着一个跟头扎进了湖里不见了踪影。 要说最为震撼的还是许南烛,他嘴角微微一抽,他真要在这湖底待满十年?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三十二章、故技重施 一向不轻易出手的老怪们,以易云山为首,共齐出五位守阁奴。 方乾坐在岸边脱去草鞋,右脚搭在左腿上开始搓着脚皮,完全没有半点高手形象。 许南烛一路小跑的来到方乾身旁蹲下,恬着脸道:“你那御刀之术教教我呗。” 方乾斜撇了一眼殿下,冷哼道:“不教。” 许南烛眼珠子微微一转,跳脱道:“那老魁蛮三,真去那湖底待着了?” 右脚搓完,开始搓左脚的方乾,只是呵呵笑道:“这老魁蛮三的刀法也不差,待在这湖底十年还不正好称你的心,如你的意?” 思南双手环胸将那微鼓圆润的胸脯挤压成月牙弧度,更为惹人眼球,她朝着殿下嗤之以鼻,轻笑道:“要说这耍无赖,他当属人间无敌!” 南宫云雀正视了思南一眼,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许南烛猛翻了个白眼,正欲开口再问,却是被方乾摆手打断,他嘿嘿一笑,解释道:“死不了,你这湖中有鱼,他可通过鱼泡来获取空气,自有在这湖底活下去的门道。你若真担心他的死活,自个下去看看。” 老魁蛮三练刀如痴,生平最爱杀人放火,虽然在摘星楼待了几年也算是有些交情,可许南烛也难保这家伙不会怒而抽刀将他剁碎了喂鱼,他是抿了抿唇,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还是算了。” 方乾斜瞥了一眼易云山,歪了歪嘴,道:“云山小子,你也算是个高手,怎就甘愿在这清凉王府憋屈的当一位守阁奴呢?” 易云山捻着一缕胡须笑而不语,纵身一跃一招登云梯落入摘星楼九层消失不见,其余四位守阁奴也是相继离去。 许南烛挽起衣袖,露出那白玉手链,故意在方乾眼前晃了晃,心中感慨,难怪师傅曾经说,山下女子是出林虎,天下英雄豪杰,没一个例外,全输给自家的座山虎了。 比如白毛风偷看的那妇人,明明长得很是普通,却妖娆的让他心痒痒,要是妇人没来由给他一巴掌,完全不讲理,白毛风也根本不敢还手,说不定妇人一笑,他也会跟着笑。 方乾袒露出一个笑脸,不似方才冷漠,嘿嘿道:“臭小子,你少拿知春压我,甭以为我不知晓,你根本就没认她当干娘。老夫铁骨铮铮,岂能....” 许南烛低头瞥了眼裤裆,笑道:“没有骨头,也不怪你没骨气!” ------------------------------------- 摘星楼内,许南烛捧着虎头断魂枪庄重放在一楼兵器架上悬挂了起来。 这老魁蛮三跳入湖中已有三日,起初不信他能耐的住寂寞,一直待在那冰冷刺骨的湖底,说不定那方乾前脚刚走他便出来了。 可这老小子也算是个有骨气的,愣是没有一点动静,兴许是输了虚头,没勇气再与那方乾打上一架了。 亲自拆开一坛花雕酒,独自倒了一碗,一饮而尽。 易云山缓缓走下阁楼,静坐在殿下身前。 许南烛勾唇一笑,再次抬手倒了一碗酒后,连带着酒坛子一并丢了过去。 易云山掌心贴在酒坛边缘柔劲一展,那倾斜的酒坛瞬间静止,一滴都未曾浪费。 许南烛叹了口气,自角落摸出了柄小刀,开始在木牌刻字,刀锋薄而锋锐,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直至木牌雕刻成形,他又抬手拿过桌边砂纸细心打磨,直至边缘光滑如玉,这才缓缓起身上前将木牌放在了首位,点燃了三炷香插进香炉。 易云山灌了一口酒,起身悄然离去。 许南烛痴痴地站在摘星楼不下八百块灵柩牌位前,而最下面一排则摆放着姬如雪与岳斌的灵位。 定州城的独臂老承护旗而亡,北玄铁字营统领张冲带旧部一百零八人用命为帖请许南烛下山。 雁门关一战,先后战死三十七万人,自怀州护送许南烛北上的二十五万虎豹铁骑死绝。 姬如雪红甲长枪独守雁门关,鏖战千军力竭而亡。 虎痴岳斌将命换给了许南烛,若不然今天能站在这的便是他了。 杨山走进摘星楼内,望着外甥许南烛怔怔出神的模样不由叹息道:“南烛,舅舅想....” 微闭双眸的许南烛抬手打断,他抬手指着面前八百多位战死将士的灵位,道:“你问问他们,你问问他们答应不答应!” 杨山紧皱眉头,面露悲痛,一言不发。 璃阳王朝想要利用杨山与许南烛的身份打感情牌要回雁门关,可这份感情未免也太过沉重了些吧。 许南烛缓了缓心神,叹息着道:“嘴上说着为国为民,北蟒四十万大军压境雁门关,你们屁都没放一个就走了。我欲北上抗敌,你们璃阳连设三道关卡多般阻挠,致使姬如雪不得粮草兵力驰援而亡,现在他们又想让你这位心怀仁义的舅舅来当说客,好大的面子啊。你去问一问那雁门关存活下来的十万儿郎答不答应,若是他们点头,我许南烛绝无二话,立即撤兵,跪在璃阳小皇帝面前,双手奉还雁门关。” 杨山眼眶有些微红,他沉默半响,轻声问道:“你舅妈还好嘛?” 垂落的双掌微微攥紧成拳,他抬手指向一旁的灵位,嘴唇颤抖道:“舅妈一身缟素行至擂鼓台,被北蟒鹰犬射杀了。” 待许南烛走出摘星楼后,杨山悲痛的哭喊声在这寂静夜色下显得格外扎耳。 鬼才祈年等候在一旁多时了,但他的眼里更多的是愤恨,若非杨山多加阻拦这雁门关一战不会死这么多人。 许南烛握住祈年的肩膀知道他想要干些什么,便是开口说道:“看在我舅妈的面子上,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吧,明天一早送他们出城。” 祈年眼眶微红,双眼之中似有泪水在打转,他是拱手领命道:“末将,领命!” 抿了去眼角泪珠的祈年起身大步流星离去,看的许南烛鼻尖有些微微发酸,他仰天长叹一声。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三十三章、人在咫尺心远天涯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摘星楼附近的树木、花草上。薄薄的青雾浮在湖中,片片挨挤的荷叶依偎相叠,似笼罩着轻纱幻梦。虽然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致使月光不能朗照,但也恰到好处。 当初杨直亲手所扶植的小树早已绿树成荫,并未刻意悉心照料,却格外壮硕。 杨月白静静站在树下抬手抚上笔直树干,迈着莲花微步走进了摘星楼内,尽管她的脚步声很轻,但杨山还是察觉到了,只是未回头。 “恨父亲嘛?”杨山背对着身没有回头,此番来幽都便是已经料定不会谈成,可皇命难违。倘若真朝着女儿开了口,怕是这最后一点温馨的亲情就会彻底消散。 璃阳皇室派杨山前来幽都所怀有两个目地,若许南烛甘愿俯首称臣双手奉还雁门关最好,可要不肯,便是要偷出虎符。有了虎符就能撤掉雁门关守军,替换成璃阳皇室的黑骑军伍,继而昭告天下那北玄王依旧是臣,他许南烛只不过是奉命守城的一条忠心狗而已。 杨月白的双眼之中似有水雾萦绕,不禁模糊了视线,胸口更是隐隐作痛,她叹息着轻启红唇,缓缓吐出一个字:“恨”! 杨山缓缓起身,他的眼眶微红,轻声道:“杨家无愧璃阳王朝半分,也定不会做那被人唾弃之举,难道连月白你也不知为父所谓何求?” 杨月白藏在袖中的匕首微微攥紧,胸口似压着一块千斤巨石,愤怒道:“北蟒压境雁门关,璃阳退而不守,导致失了战机,仅此三年光景,三十七万铁骑奔赴沙场抛头颅洒热血,那时你在哪?无名山上尽是英雄冢,多少无名墓碑傲立关中,父亲大人,这些都是拜你所赐!” 脸色阴沉的杨山微微顿首,沉默良久终是微微摇头叹息,他不明白为何身边最亲之人尚不能理解其良苦用心,正如父亲杨直自小从未夸赞他半句,善解人意的妻子也与其决裂,现如今女儿竟也质疑他这位父亲。 为国尽忠,乃是臣子本分,而许南烛所做之举无异于是挑起天下纷争,所做之事有违臣道,他杨山何错之有? 杨月白一直未曾狠下心,他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尽管心中有着滔天恨意,可也无法真正对父亲痛下杀手。 杨山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他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递到女儿月白手中后便是快步离去。 许南烛盘膝坐在凉亭阁楼上静静注视着舅舅离去的背影,蹙着眉一言不发。 南佳佳斜靠在红漆烛上,轻声道:“杨山想要利用你姐姐窃取兵符。” 许南烛侧头瞥了眼南佳佳那沉甸甸的胸脯,似有横看成岭侧成峰之感,嘿嘿道:“外公交给我的虎符本就是璃阳铸造,既然想讨回去,给他又有何妨。” 闻言,南佳佳是微微一愣,这兵符若当真交出去那璃阳便可调动幽都兵马,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可瞧着殿下似乎对这件事完全不在乎的模样又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准。 ------------------------------------- 北海之滨稷下学院,听潮亭内,黄龙士正纵观潮汐翻涌磅礴之景。 与此同时云之城的东方宇轩也正在城头眺望潮汐层层激荡而来的波澜壮阔,他们二人仿佛隔海相对,那湖面激浪犹如两军对垒的甲士,一个在守,一个在攻。 黄龙士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手中白玉酒杯脱手挥出,乘浪而去。 傲立城头的东方宇轩以两指捏住酒杯,酒水一滴未洒,他仰头一饮而尽,道了句:“好酒!” 圣香见师傅又在独自观海便是知晓他正与那相距八百里外的故友对饮,果不其然,不多时一坛桃花晾便是犹如乘风破浪的快舟奔袭而来。 黄龙士抬手顺势承接而起,撕扯开封坛仰头豪饮了一番。 直至酒坛见了低,黄龙士随手一丢,那酒坛便是稳稳落在了石桌之上,他放声大笑道:“痛快,好久没这般畅饮了。” 圣香将木盘里的糕点放置在石桌上,正欲转身悄然离去。 黄龙士走到石桌前坐下,轻笑道:“所观其海非海,所见故友非友,待你真正能拨开这层云雾,就离为师不远了。” 圣香莞尔一笑,他这位师傅虽然脾气十分古怪,但这几年相随求学也收获颇丰,心中对他很是敬重。 黄龙士捏起一块糕点轻轻咬了一口,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问道:“圣香字天成,你今日想问为师,天成二字可更改否?” 圣香颇为有些惊讶,在得知北玄王许南烛字天成的名号一出,她便时常在思索这件事情。 黄龙士不以为意的摇摇头,一语道破天机:“璃阳有双才,而北玄有双成,一位浑圆天成书生气,一位大器晚成帝王相,又有何不妥啊。” 圣香蹙眉十分不解,为何每次她心中所想总会被师傅看破。 黄龙士对自己这位徒弟颇为满意,他抬手轻拍其额头三下,继而笑道:“万事万物皆有本源,谋士所谋所图不仅仅只是为了扶持一个帝王之材,而是观其星海,悟其潮汐,等你能够懂得这其中的自然规律,便是更能运筹帷幄,未雨绸缪啊。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圣香啊,你也该出山了。” 圣香缓缓朝着黄龙士行了一礼,轻笑着说道:“日月星辰所占其位自有规律,其百年千年未曾动摇,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圣香会牢记于心。” 望着徒儿离去的背影,黄龙士嘴角挂着一丝浅笑,欣慰赞许的微微点了点头。 自古谋士辅佐帝王将相哪一位不是有远见的大能之士,天道循环自有规律,而人谋能否胜其天道一筹呢? 世人皆以为谋士所图的不外乎身前荣,身后名,可那只是偏见。荣华名利包括这身臭皮囊,没有什么不可舍弃,又何来贪图一说呢? 黄龙士静观潮汐翻涌,抬手捻着花白胡须,笑道:“任凭世人笑我癫,我叹红尘游世间,哈哈!”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三十四章、刚直分明 近些时日北蟒吃过几次大亏后,便开始变得安分守己起来。 叶子凡蹙着眉盯着沙盘已经足足有半日,这雁门关犹如一个葫芦口,周围则是山峰险峻,北蟒想要率领大部队绕着走不太现实,可为何北蟒一直不肯撤军呢?要知晓北蟒那位女皇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若不然也不可能执政北蟒二百多年。 李蒙掀开营帐走了进来,瞧着叶子凡还在看那沙盘便是爽朗一笑道:“今个知春弄些酒菜,咱们先去校场饮酒吃肉,回头再讨论这些。” 叶子凡抬手揉了揉略微有些酸涩的双眼,轻轻摇头道:“我就不去了,免得破坏了你们的雅兴。” 李蒙瞧见这叶子凡也是多日未睡过一场好觉便是点了点头,“那行,等有机会老朽单独和你畅饮一番。” 在沙场上叶子凡可谓是万人敌的狠角色,两军对峙排兵布阵也算的上是把好手,可这揣测人心之事却是他的短板,论阳谋运筹帷幄于幕后他不及儒将,而那旁门阴谋更是不如鬼才祈年点子多。 用杨直的话来说,叶子凡是有勇无‘谋’,此言并非没有贬低他的意思,只是叶子凡那些许谋略在真正谋士眼中,当真是不够看。 “高高山上一树槐,手把栏干望郎来,娘问女儿你望啥子?我望槐花几时开。” 校场上,李蒙拎着几壶老酒哼着小曲,快步上前。 篝火上烤着一只全羊,没有过多的调味只是简单的撒了一小撮盐,便已是芬芳四溢,知春端着几盘拿手好菜招呼着入了坐。 顾南征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吃一块烤羊肉结果被知春一巴掌拍在了手背上,默默收回手尴尬一笑,调侃道:“要说这男人做饭,还真不如女人做饭香啊!” 李蒙扯开酒坛子,酒香瞬间弥漫,他是哈哈一笑,“你小子莫不是想媳妇了吧。” 无酒不欢的江昆则是端着碗让李蒙倒满,仰头一饮而尽,抬手擦了擦嘴,道了句:“别说,这一晃,好几年过去了,可把老子给馋坏了。” “哎,要我说,等以后有机会了,哥几个一起结个伴闯荡江湖,看遍这世间山山水水岂不快哉啊!”苟言笑夺过李蒙手中的酒坛,猛灌了一口,抬手用刀割下一片羊腿肉,只是那肉尚未被烤熟还带着些许血丝,他到是豪爽,吃的很是享受。 楚夜星歪了歪嘴,夺过苟言笑怀中酒坛,满脸肉疼的瞪了他一眼,骂道:“有熟肉不吃,爱吃生肉,西山纬部大雪山没待够是咋滴,竟糟蹋这么好的烤肉了....还跟你去闯荡江湖,那还不得饿死啊?要我说,你们不如都跟我去青州,也带你们去看看那苏花魁的剑舞。” 瞧着楚胖子那满脸春水荡漾的模样,臃肿的身材还当真学着女子模样扭了几下,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的叶森雪赶忙抬手打断,阴阳道:“你当真若是有这本事,还会搁这小地方待着?跟你去,估计大伙都得去要饭喽。” 知春将菜上齐,瞥见校场外迎面走来的二人,当即招呼道:“居言小子,满月妹子,就等你们了...哎?怎不见江小子啊。” 何居言入座后便是轻笑着解释道:“我跟满月来时正巧撞上几名北蟒死士,江允师弟不放心便打算沿着峭壁去看一看,以免误了事。” 楚夜星摸着下巴上的赘肉,沉思了片刻,缓缓说道:“西边阵地上也出现过类似的事情,若不是叶森雪这老东西觉少,怕是哥几个早在美梦中就被北蟒死士给抹脖子了,第二天我去检查尸体,发现他们配有抓钩器具,这可是攀山掠墙的好东西啊。” 众人陷入了沉思,许南烛在临走前特别叮嘱要看守住东西两侧山峰峭壁,避免被北蟒趁虚而入包了饺子。 满月掩唇轻笑着道:“这抓钩器具造价不菲,北蟒定做不到全军配置,但北蟒不惜每次派死士试探,或许只是想趁机混入我军之中当细作,只要有一人成功,那北蟒挥兵仰攻雁门关,而混入我军的细作趁我们大军出关迎战之际,敞开城门放一支北蟒铁骑入关,到时候我们便退无可退了。所以南烛师弟临走前特别叮嘱,只需守城即可,不要出城对敌。” 此话一出,众人这才幡然醒悟,反倒是身经百场的李蒙摸着光秃秃的脑袋,乐呵道:“叶子凡那小子盯着沙盘足足看了七日,直至现在也没想明白前因后果,若非殿下有言在先,我倒是很想提点他一下呀!” 众人‘哈哈’一笑,倒是能够明白为何叶子凡没有到场了,显然是还在苦思冥想。 知春亲自将十几个酒坛开封,豪爽道:“难得北蟒消停几日,今日大家就别提烦心事了,痛痛快快大吃大喝一场。” 这文儒书生饮酒偏爱吟诗作赋,那这武将则是更喜欢野蛮粗暴的对拼武艺。 几轮酒水下肚,顾南征与李蒙二人对招数十个回合最终败下阵来,早已技痒的叶森雪反倒是坐不住了,直接拎着长枪一招苍龙出海冲刺而出。 重达七十多斤的双板斧在李蒙手中耍的是虎虎生威,左斧横档右斧挥出。 叶森雪手中长枪一抖,挣开双板斧的束缚,纵身跃起右脚踹在枪锥上,一个凌空倒翻筋斗稳稳落在李蒙身后,与此同时长枪也紧随其后,他握枪回刺一挑。 李蒙当机立断双脚呈纵八字展开,待枪尖戳地,双腿立即如剪刀般夹住,他嘿嘿一笑道:“有两下子,可你不识爷爷的两板斧,今个要你知道厉害。” 叶森雪长枪紧贴后腰,居是单手将李蒙给挑飞了出去。 李蒙脸色微变,纵身一跃躲过长枪横扫一击,落地连连后退数十步这才稳住了身形,他是由衷佩服道:“有把子力气嘛,看来老夫小瞧你了,哈哈!” 叶森雪单手拎着长枪狠狠往下一砸,枪锥入地,他是抱拳道:“李老将军也不差,今日武艺切磋算是尽兴了,可这酒还没喝够,我们再行比过?” 苟言笑轻笑摇头,抬手推拿间,一坛开封美酒便是被抛到了空中。 叶森雪右脚点地,纵身跃起侧翻两周接住酒坛,落地正欲开怀畅饮便是感到后背一阵拳风袭来。 李蒙以前脚内扣,后脚蹬地,弓步抡臂,动作大开大合,长桥似马,招式气势雄壮,刚劲猛烈,颇有几分少林伏虎拳的神韵。 叶森雪单手拎着酒坛,旋腰拧身,速上后脚锁步,以膝关节向里裹劲,意念扣锁对方脚踝及后脚跟。 李蒙双眸微睁,以手拳击其胸甲,同时上后脚锁步,进其中门,探身以右手抓叶森雪的小腿肌肉,顺其劲向上提带。 叶森雪手中酒坛高高一抛借力后翻跟斗,落地之后右手伸出,酒坛稳稳落其在掌心之上。 李蒙上步进身,攻其中心,以鹰爪力抓其右臂致其疼痛反应,借其劲四两拨千斤,夺过酒坛仰头饮酒。 “呦呵,也有你叶森雪吃瘪的时候啊,哈哈....” 楚胖子捏着一块肥肉,放在鼻尖下嗅了嗅,丢进嘴中轻轻地咀嚼,慢慢地品味。 叶森雪倒也不恼,承接住李蒙抛来的半壶酒,仰头畅饮,抬手抿了抿唇,舒畅道:“痛快!” 一位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拎着一根木制长枪匆匆奔赴上校长,十几名甲士快速上前将他包围其中。 李蒙微微蹙眉,大声肃喝道:“干什么呢?” 十几位甲士迅速跪地,领头的将领赶忙拱手毕恭毕敬道:“将军,这小子吵闹着要参军,属下一时疏忽,让他偷偷溜了进来。” 闻言,李蒙正式了一眼细皮嫩肉的少年,摆手示意甲士退下。 少年眼里丝毫没有半分畏惧,握着手中木质长枪扬起稚嫩的小脸,傲气道:“没错,小爷就是要来参军,听闻北玄铁骑骁勇无比,我这才.....” 李蒙摆手打断,笑问道:“叫啥名?” 小虎瞥了一眼李蒙,拍着胸脯喊道:“小爷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小虎是也!” 李蒙微微点头,又问道:“会喝酒不?” 小虎颇为有些不服气的,拎着木枪,有模有样地将枪锥狠狠砸在地上,有些懊恼道:“小爷是来参军的,不是来喝酒的,你要是说不上话,那就将你们军中能说的上话来的那人叫上来。” 一向惜字如金沉默寡言的何居言嘴角微微上扬,轻轻摇头。 “哈哈,小娃娃年纪不大脾气到是挺冲啊,倒是对老子的胃口。”李蒙抬腿一脚踹在了少年的屁股上,顺势给了叶森雪一个眼神。 “哎呦!”小虎惊呼一声,前扑了过去,眼瞧着就要摔个狗啃泥,却是被一支手给拖住了。 叶森雪拎着酒坛便是往小虎嘴里灌,调侃道:“呦!新兵蛋.子。那可得,嘿嘿嘿,好好欢迎一下。” 挣脱束缚的小虎刚欲开口大骂,却是一道身影闪到其身边,又是一顿酒水灌入口中。 苟言笑摇了摇空空如也的酒坛,当即一拍小虎的屁股,大笑道:“是得,好好欢迎一下。” 小虎脸颊浮现一抹醉醺醺的红晕,他跪倒在地,咳嗦了几声,怒道:“喂!这算什么,你们到底.....” 话刚说到一半便是被楚胖子用屁股撅了一下,摔趴在地。 懊恼的小虎从地上倔强的爬起来,看着眼饮酒的众人哪里有个当兵的样子,当即躲了躲脚,呸了一口喊道:“你们算哪门子的北玄军啊!” 满月缓步走到小虎身边,俯身为他捡起木枪递了上去,轻笑道:“他们比较喜欢懒散罢了,方才与你讲话的那位光头便是李将军,他已经同意你参军了。” 小虎抱着木枪,义正言辞道:“严于律己,保家卫国,有什么不对?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回家继续种地呢。” 满月温柔一笑,轻轻摇头。 顾南征握着长枪,纵身一跃来到小虎面前站定。 小虎面露惶恐,大声质问道:“你...你想干什么?” 江昆剔着牙,嘿嘿笑道:“没事,哥几个给你锻炼锻炼,传授你一些活命的门道。” 小虎瞧着面前这猥琐老头只有一臂,握着手中木枪的手紧了几分,瓮声瓮气道:“练,练就练,我小虎还怕你们不成?” 江阳端着酒碗夺步而出,身形一晃,便是来到少年身后,抬腿朝着他屁股狠狠踢了一脚,仰头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小虎身形不稳顺势飞扑了出去,顾南征手中长枪横栏戳地撑起少年身躯用力一挑。 叶森雪顺势接住坠下的小虎,然后轻轻一推,他便是四仰八叉摔倒在地。 小虎也顾不得去捡地上的木枪,捂着有些酸疼的屁股,气急败坏的骂道:“你,你们....除了会喝酒欺负人还会干嘛!” 叶森雪右脚一踢身旁长枪,顺势抬手承接而起,长枪挥舞如蛟,他是朝着少年挑眉笑道:“呵呵,我们会的,可多着呢!” 鸳鸯刀在手中快速翻转,随后脱手而出正入靶心,苟言笑端起酒碗抿了一口,骄横道:“上乃至杀敌败寇!” 楚夜星接话道:“下能帮寡妇挑水!” 满月抬手掩唇轻笑,只是那孩子太过可人,倒也不免心生捉弄他的想法。 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知春,持刀切下一些羊腿肉送到小虎身前,柔声道:“饿了吧,快吃些东西,填饱肚子,早些回家去吧。这打仗可是要掉脑袋的,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跑出来参军,你父母知晓了该多伤心啊?” 小虎坐在地上岔开双腿默不作声,稚嫩的脸上带着浓浓的鄙视,冷哼道:“方才那漂亮姐姐说了,那光头将军已经答应我参军了,男儿生于天地之间,自应参军立不世之功,可你们竟然说话不算数,戏耍于我,当真是无耻!” 难得露出个温柔笑脸的知春脸色微微一寒,抬手扯着小虎耳朵拎了起来,骂道:“臭小子,毛都没长全还想驰骋沙场呢?” “哎呦,疼疼....”拧眉踮脚的小虎,依旧倔强嘴硬道:“大丈夫当有血腥,我是不会屈服哒!”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三十五章、大道至简 清晨时分,浓雾还未散尽。 伺候殿下的美婢们动作懒散得开始干着手中伙计,这幅奇景在这清凉王府早已屡见不新,可若换做寻常富家大院之中,怕是会因为干活不麻利而被套麻袋沉井,幸而府内她们这位主子贪睡,总要讲究个睡觉睡到自然醒才肯罢休。 刀鸣炸裂的声音陡然响起,还有些酣困的几名美婢顿时清醒了不少,待看到正在院中勤奋练刀的殿下,不由瞪大了双眼,心中纳闷,殿下何曾起过这么早的床,难道转性子了? 懒到勤尚且需要些时日,从勤到懒也是需要一定的过程。在雁门关待了三年,更是习惯了闻军号起床磨刀,很多奢侈习惯更是入了俭。 许南烛挥刀一击横扫千军,刀气席卷绿叶残花如海浪潮汐层层荡去。 正观看殿下练刀的几名美婢有些愣神,忽然狂风席卷而来,感觉到双腿微微一凉,那刀震气浪陡然改变了角度,掀起淡鹅黄色的裙摆,惹起一阵如银铃般刺耳的尖叫声。 鸣鸿刀收归于鞘,褪去肃严专注神情的许南烛,脸上笑意花开:“姐姐们的夺命剪刀腿功夫,练的如何啊?” 与此同时一位少女脚尖踏着树冠枝叶,渐行渐急,节节拔高,在高过院墙的一瞬,身形凝滞,仿佛铜镜当空散碎,消失在众人眼中,似已随风化入了九霄。 许南烛看的悠然神往,隐藏在王府内的暗卫齐出八位,紧追而去。 “好一招登叶入白云,了不起啊。”白毛风稳稳落在殿下身旁,赞不绝口,瞥见许南烛神情疑惑,微笑解释:“此人将轻功练成了重功,其中大有真意啊。” 方乾傲立树冠之上,估摸着也是听到了动静赶来凑热闹。 白毛风瞧见方乾前辈当即面露笑意,纵身一跃两人一前一后飞出了高墙外。 想来清凉王府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许南烛倒也没了兴致继续练刀索性也跟着两人一起前去看热闹。 王府暗卫均是出自行伍悍卒之中的高手,配合默契,行动也异常果断迅速。 赶来王府袭杀的少女轻功甚是了得,八名暗卫分成两队,互成掎角之势将其夹击。 少女眼见逃不掉,便是将后背上与她等高的重剑重重砸在了地上,抬手扯下盖在上面的粗麻布,右脚狠狠一踢剑身,双手借力绕腰一周,狂风袭卷拍落齐射而来的箭矢。 方乾和白毛风坐在高墙上正在围观,气喘如牛的许南烛趴在墙头,双脚蹬着墙壁,额头上早已布满了汗水。 白毛风殷勤恬着脸的从怀中掏出一捧花生米递到方乾面前,后者接过往嘴里扔了一颗,满意的点了点头。 许南烛瞅着二人完全没有想拉自己一把的觉悟,当即破口大骂道:“你们他娘的,倒是拉老子一把啊。” 方乾正视了眼许南烛,讥讽道:“这几米高的院墙都上不来,还妄想成为一流高手呢?” 白毛风斜瞥了一眼殿下,阴阳道:“这小子上炕都费劲,甭理他。” 好不容易攀上高墙的许南烛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便是被白毛风觉得碍眼,抬手轻轻一拍,身形一个不稳,还未惊呼出声,一头坠入了高墙院内,溅起了一片花草碎屑。 庭院小径之中,八名暗卫已经将那带着面纱的女子包围。 带面纱女子双眼微眯,腰背一挺,重剑借力萦腰挥出,一击便是砍断了八名暗卫手中大小不等的兵刃,一连串铿锵的爆呜声传出。 呸了口嘴中杂草的许南烛,正欲开口大骂,目光一顿,见那少女被面纱遮掩难辨,但她手中那柄巨剑倒是分外眼熟。 遮面少女手中重剑狠狠砸在地上,掀起一阵狂风气劲,其中三名暗卫后撤的动作稍慢便是被直接震飞了出去。 五名暗卫分出两波攻势疾走,一波攻其上路,另一波则攻其下路。 面纱少女眼中寒光一闪,重剑横栏后踢侧翻,以剑为重心弓拳轰在近身阻拦的暗卫胸膛之上,顿时那名暗卫便闷哼一声倒飞而出。 许南烛瞪大了双眼,这柄巨剑既笨重又不锋利,但却有一种一剑破尽天下所有冰刃的气势。 方乾抛起一粒花生米正巧落入嘴中,他眯眼笑道:“人的一生一直都在追求极致,到达顶峰。为了那目标,无数人一生无数次跌倒,再爬起来,但是那极致是什么呢?在很多人眼中,极致就是奢侈,昂贵,稀有。但是不然,很多东西需要的往往就是最普通的,但这往往也是最难的。平凡不等于无能,普通不等于无光,低调不等于无力,同样质朴也不等于走不到极致。质朴,代表的不只是普通,还有返璞归真,直窥本源。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但也算的上是至宝,大急似缓,这是速度;就好比大智若愚的智慧,往往大道理最是至简,平凡是一种极致,质朴也不一定到达不了巅峰,所以,返璞归真才是真正的极致啊。” 剑影如织,那快有一人高的重剑,在少女的手中就仿佛毫无重量一样,而剑刃斩在了坚硬的碧玉竹上,更是爆发出了阵阵的金铁交击之声,火花四溅之下,坚硬的碧玉竹上也留下了道道白色的剑痕。 白毛风赞叹道:“此女子双手同时进招,一人化二,优势还是很足啊。” 随手折下一根杂草放进嘴里咀嚼的许南烛,朝着墙头上二人猛翻了个白眼。 面对八名暗卫齐出招的攻势,那遮面女子应对的也并非很是轻松,额头汗水密布,气息也从平稳逐渐变得急促起来。 她重心倾斜,弓步似奔雷万均,以腰为轴环腰挥舞重剑横扫而出,八名暗卫高手顿时散开,动作稍慢者则被瞬间击飞,重重摔倒在地吐血不止。 面纱少女瞥见蹲在草木中的许南烛,微微蹙眉,当即一个健步冲了过去。 方乾眉头一皱,一粒花生米在指间如箭矢般弹射而去。 少女左脚一踢剑身,翻转间重重插在地上,横栏身前。 花生米打着旋撞击在剑身似狂风席卷,少女脚踩八字硬拼一搏,巨剑将地面豁出一条口子,足足有七米远。 面纱少女气喘如牛,瞪向许南烛大骂:“臭叫花子,不想死赶紧滚过来。” 许南烛指了指自己鼻尖,左右看了看,露出一丝苦笑,他如今这幅狼狈模样,倒是当真像被人挟持的姿态。 逐渐围上来的暗卫,瞧见自家主子与这位女子认识,一时间都楞在原地不敢贸然出手。 反倒是许南烛没皮没脸的径直跑到面纱少女身后,偷偷使了个眼神,原本死拼的暗卫会意,当即搀扶起倒地受重伤的人迅速撤离。 白毛风捏着花生米在嘴前,疑惑的呢喃了一句,“这小子,又搞什么名堂?” 面纱少女对着高墙上的两位老者,拱手俯身道:“多谢两位高人手下留情,日后必报!” 许南烛正欲开口便是被面纱少女怒瞪了一眼,她有些气愤的拽住他的衣领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原地。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三十六章、荷叶杯 淡淡如琉璃般的阳光透过薄纱洒落在茶桌上,温暖且惬意,而坐在茶桌前的杨月白却满脸愁苦,心事如潮。父亲杨山临走前留下的密函乃是璃阳皇帝亲手所书,若他不能带回兵符,便是要人头落地。 兵符可调遣幽都兵马,此事关乎重大更是与弟弟许南烛性命相连,可若眼睁睁看着父亲被砍去头颅,杨月白又于心不忍。 进一步那是弟弟许南烛的性命,退一步乃是父亲杨山的命,一悲一合,悲合两重天,犹如此刻杨月白的心情,陷入两难。 窗外春日阳光煦煦正温和,却被无端蒙上了几分尘埃,杨月白手捻着白玉杯,怔怔出神。 南佳佳走进屋内与其对坐,从怀中拿出兵符放在杨月白面前,轻声道:“除去雁门关存活下来的十万好儿郎,幽都仅剩八万铁骑,你们杨家无愧璃阳王朝半分,我们殿下更无愧你们杨家任何一个人,他早已仁至义尽。” 杨月白苦涩一笑,双眼微红,满脸辛酸道:“他为何不亲自来跟我说这些?” 南佳佳清冷道:“殿下永远不可能与你讲这些话,只因为你是他的姐姐。他说,兵符本就是璃阳所铸,现在只是还回去罢了,” 杨月白握着虎坠兵符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虽然头脑清醒,但身体却好似不属于自己一般,这样的状态,总是难免心灰意冷的。思怀满绪攀上心头,想着与弟弟许南烛的过往岁月,就觉得眼泪上涌,不胜愁苦,默默无语,泪痕未消。 南佳佳从不扭捏作态,苦便是苦,她从不隐瞒,也从不遮掩,她叹息着道:“即便你拿兵符去换杨山的命,璃阳也定调遣不动幽都的一兵一卒,边关十万好儿郎如今只认那位与他们并肩作战,血染沙场的大将军,而并非这小小一块兵符。” 注视着南佳佳离去的背影,杨月白微微垂首悄然泪下,亲情像是一把刀狠狠插进了她的胸口,痛的不能呼吸,除了哀叹,还能做些什么呢? ------------------------------------- 在落花如雪的月夜里,朦胧雾气中许南烛站立在小红亭内,注视着满湖春水碧波荡漾,偶尔传来几声虫鸣。 烟水迷蒙中,穆淼淼赤着脚采摘着新鲜荷叶,她颇为喜欢脚丫踩进松软泥浆的感觉,脚丫陷到里面,能够感受到一股股清凉流过。 当泥浆将清水弄浑时,穆淼淼的脸上总会露出颇为得意的神采。 荷叶呈扇形,以两指为对应点微微一卷便成了荷叶杯,可用来盛酒。这历代文人饮酒尚雅,碧筒饮则是雅中之雅。所谓碧筒饮,就是采摘卷拢如盏,刚刚冒出水面的新鲜荷叶盛酒,将叶心捅破使之与叶茎相通,然后从茎管中吸酒,人吮莲茎,酒流入口中,自有风雅情趣。 ‘碧筒酒绿似玉薄,芳香清幽悯人香’故而有‘碧筒酒’之雅称。 坐在凉亭边缘涮洗着脚丫的穆淼淼朝着许南烛递过去一杯现制的碧筒酒,轻笑道:“你怎会出现在清凉王府,腰中还配着刀剑当真以为自己是高手啦?这银子固然重要,但有命赚也得有命花不是,不过你这身衣着打扮倒是颇为英俊养眼呐!” 许南烛接过碧筒酒就地而坐,吹捧道:“八名暗卫齐攻,你竟能毫发无伤,当真牛啊。” 穆淼淼撩拨了一下胸前发丝,撇了撇嘴道:“这功夫高低跟年纪又无关,不过今天也是够惊险的,若是那两位老怪物想要我的命,怕是今个真就交代在那了。” 小姑娘并未怀疑眼前少年便是她要暗杀的目标,只当他是为了钱财而故意混进王府,结果被人给擒住了。 仰头饮尽‘碧筒酒’的许南烛抿了抿唇,佯装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惊叹道:“这酒有股荷叶独有的清香味,当真是好喝,有名不?” 穆淼淼双眼微眯,右手忽然探入水中,快、准、狠的将一条肥鱼拽出了水面,她是顺势一抛丢进了许南烛怀里,抻了个懒腰道:“土包子,那是碧筒酒,你一口饮尽当真是浪费。诺,去将这条鱼烤了,等会烤熟了记得叫我,还有不许偷吃!” 来幽都时间不长,可奈何如今已是囊中羞涩,这以往收买沿街讨饭的叫花子来打听情报消息,可一个个却拿她当起了冤大头,只挥霍而不进,纵然家财万贯也有亏空的那一天,更何况本就不富裕的穆淼淼,如今倒是真正称的上是两袖清风了。 穆淼淼平躺在小凉亭内翘着二郎腿,从怀中拿出一副画像,借着月光倾洒余晖,她是认真的打量了一番手中画像,只可惜仍旧没什么头绪,微微摇头叹息道:“唉...世界上当真有这么丑的人嘛?” 许南烛探头瞥了一眼画像,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这还是个人?” 画师用笔,讲究精、神、魂、魄、意归于一气,‘骨气形似,皆本乎立意,而归于用笔’。若绘人相则更是考验其功底水平,盖阴阳者气之二体,正如精神对于人一样,是至关重要的,如果说“气”表现为阴阳转化的形式,是在笔墨运动变化中所充盈的生机,那么“意”就是这股生机所呈现出的状态。 慕淼淼手中所持画像,粗墨弄描,更是无‘神’可见画工极差,最主要那画像中人奇丑无比,一副麻子脸,下巴很长,额骨稍凸,皮肤黝黑且穿戴一身白袍,当真是用‘人模狗样’来形容也不为过。 “是丑了点,可人家投了个好胎啊。好歹人家是堂堂的北玄王,你个臭讨饭的能跟人家比啊?”穆淼淼没好气的翻了白眼,索性直接将画像给收了起来,问道:“你也算是混进清凉王府的人了,你见过许南烛没,他当真长这样?” 许南烛脸上的笑意僵住了,嘴角肌肉微微抽搐,这下可是笑不出来了,他是缓了缓心神问道:“这是北玄王,许南烛?” 穆淼淼看向许南烛的眼神带着一丝古怪,轻轻点了点头道:“是啊,这还有假?” 抿了抿唇欲要说些什么的许南烛最后只能是憋着一口气,心里恨不得将作画之人给揪出来乱棍打死。 靠在冰冷木漆柱上有些膈人,这慕淼淼索性找了个舒服姿势直接枕在了许南烛的大腿上,轻声道:“等我杀了这许南烛拿了赏钱后就将这画像卖出去,这丑到极致也算是宝贝不是,说不定那有钱人就喜欢这种呢。” 许南烛眉心轻皱,心思百转,很明显这是有人故意而为之,难道是外公所布置的暗棋?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三十七章、夜风微语 烤鱼是一件引线穿针眼的细致活,许南烛做的有板有眼,沉浸其中,想起那位酒壶不离身且一喝酒就喜欢扯着那副破嗓子高歌,爱在山中捉兔,下河摸鱼的老容时,少年的身上散发出莫名的快乐,只是那莫名的快乐渐渐随着记忆的递进而渐渐消失。 不过穆淼淼并不是一个耐心好的,事实上除了练剑能够拿出十分耐心外,她对什么事都不会提得起太大的兴趣。小小年纪背井离乡,独自游历四方,很粗糙的活着。她比任何人心里都要清楚,这剑是最能让人通晓道理的活命门道。 穆淼淼问道:“烤熟了没!” 许南烛将烤好的鱼肉递了过去,少女接手后,笑道:“你应是没钱了吧,打算一直在这小红亭待着?” 穆淼淼不似柳叶似狭刀的长眉,微微皱了一下,但仍然大口吃着手中烤鱼,嘀咕道:“穷得叮当响,不待在这还能去哪,况且....我风餐露宿多了去了,不用你操心!” 不等许南烛反应过来,穆淼淼又添加了一句:“别介意啊,我这个人说话比较直。” 许南烛欲言又止,少女大概不知道后边这句话更为伤人。 穆淼淼用拇指擦拭掉嘴角的鱼肉残渍,然后端正坐姿,一本正经道:“清凉王府坐镇的高手可不少,此番来幽都的买卖肯定是泡汤了,只要那许南烛不出王府便是在我之上再添三四个怕也对他毫无威胁,现如今我倒是真有点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意思了,只能祈求那北玄王许南烛不是一个小心眼,能够饶你一命....我收买城中乞丐,想让他们替我打探消息,可越是听闻关于这位北玄王的事迹,倒是越发下不去手了。” 许南烛只是微微一笑,并未答话,而是等她继续往下说。 穆淼淼死死盯着许南烛,试图从少年脸上寻出震惊、仰慕和疑惑,可许南烛偏偏是一脸‘我听明白了,姑娘你接着说’的欠揍表情,她是有些灰心丧气,难道我这番话说得不是很有学问? 小红亭外,着一袭浅水蓝裙的女子,双眸似水,却带着淡淡的冰冷,似乎能够看透一切,五指纤纤握着一柄宝剑,尤其是那一头让人无法忽略的银丝白发最为深入人心。 看到穆淼淼阴沉的脸色,许南烛就是傻子也知道形势不妙,赶紧率先开口招呼道:“芳华小妮,赶紧过来尝尝这碧筒酒,甚是香甜,不喝就亏了。” 闻言,穆淼淼眉目低敛些许,轻声道:“你认识?” 芳华双手环胸抱剑,斜倚在红漆柱上,柳眉微挑,清冷道:“全府上下寻你,都快寻疯了,而你倒是惬意的很嘛。” 这下子穆淼淼是真的听迷糊了,一头雾水。 许南烛问道:“你是来寻我的?” 芳华顿时有些羞恼成怒,在清凉王府一直苦心钻研剑术,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杀了眼前这个男人,许南烛这种“你来寻我”的痴呆模样,无疑是戳中了她的伤心处。 许南烛倒也并不在意,他摊开手掌到芳华小妮面前,再次开口问道:“带钱了没?” 芳华动作粗鲁扯下腰中的金绣袋,抬手狠狠砸在了许南烛的掌心之上。 许南烛握着钱袋的手颠了颠,随后递到穆淼淼身前,笑道:“这些,送给你了。” 穆淼淼下意识接过钱袋看了看,然后目瞪口呆,久久回神后,问道:“小乞丐,你小时候是不是被门板夹过?” 许南烛微微蹙眉,无奈道:“没有,小时候倒是被马蹄子踢过。” 在武当山上时,许南烛曾跟着老容去偷挤过马奶,结果动作稍微粗鲁了些,那马儿便是直接一蹄子将他给踹飞了出去,在静悟洞躺了半月有余才算缓了过来。 尤为记忆犹新的便是老容凑到床前说教的那一番话,“挤马奶可是个技术活,要想让母马乖乖被人挤马奶,小马驹是必须的!” 亏着当时许南烛伤势不轻,要不然这老容便是又少不得一顿木棒了。 穆淼淼突然勃然大怒,推了一把许南烛,质问道:“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许南烛呆若木鸡。 芳华无语望天。 哪知这穆淼淼忽然咧嘴一笑,朝着许南烛竖起一个大拇指道:“算你小子有眼光。” 然后她将弯曲的大拇指,指向了自己,神采奕奕道:“但我是不会答应你的,我穆淼淼喜欢的男人,一定是全天下武功最厉害的剑仙,最起码也得像云之城那位大剑仙一样出彩,什么佛陀,儒道至圣,在他的一剑之前,都得低头,都要让路!” 许南烛抚了抚额,轻笑道:“慕姑娘你误会了,我没喜欢你.....” 穆淼淼想了想,一挑眉毛,她身体微微前倾,眯起一眼,似乎不死心的抬起手,拇指与食指空出寸余距离,心虚问道:“一丢丢喜欢,也没有?” 许南烛很是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斩钉截铁道:“没有!慕姑娘你放心!” 穆淼淼侧头正视了眼芳华小妮,语气带着试探:“你该不会是他媳妇吧?” 芳华微微摇头否认,她觉得眼前这女子越发有意思,先前心里的不愉快也一扫而空。 穆淼淼收回手,重重叹了口气,怜悯的看向许南烛道:“小乞丐啊,你以后就是侥幸娶了媳妇,多半也是个缺心眼的。” 芳华开心笑道:“呵呵....这话我爱听。” 许南烛对此不置可否。 所谓;一日夫妻,百世姻缘。百年修来同船渡,千世修来共枕眠。 人生在世得一红尘知己并能够相伴共枕,这乃是前世修了数千年的善事才能够换来的。 而每一位苦等的不恰恰都是缺心眼之人? 只不过对此,许南烛也有不同意见,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不强求,并不意味着一点都不求,求还是要求一下的,如果努力过后仍旧是求而不得,那则是另外一回事了。就像他师傅所说的,每个人各有各的缘法,没有高下之分。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三十八章、大眼瞪小眼 月光倾洒,大雪纷飞,尽管已是深春,可武当山四下依旧一片雪亮,寂静无声。 忽然,漆黑的树影在雪月之间晃动,满枝头的雪花籁籁落下,一阵急促的踏雪声传来。 思巧紧了紧身上的衣衫,没有回头,轻叹一声道:“父亲和清风叔最喜欢待在这观云台看日月交替,风云变幻,以往总是觉得武当的雪景太过单调,反倒不如人世间的花花草草更亲近可人一些,也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慢慢的欣赏过雪景.....原来竟如此漂亮。” 由子路一身道袍更是显得仙风道骨,其道袍上面针线绵密,里外皆绣有太极图,先天卦,看来品级甚高。 武当乃清净无为的道家门派,武学讲究修身养性与个人心境的修炼,以天、地、人为三元。“青,生也。象物生时色。”在道教中,青蓝色有生气之意,武当的服饰因此也多为青色与白色交织的中长袍,袍上绘制传统的棋格纹饰和云纹,配以八卦元素,彰显着武当远离尘嚣的清雅与空灵。 父亲李当心飞升那日,天生异象,九天之云滚滚下垂,整座武当山紫气浩荡,黄鹤齐名,他一袭白衣骑鹤入天门。 而那位一向宠她,疼她,且在她犯错受罚时总会站出来说些个歪理袒护自己侄女的李清风,最后筋脉俱断盘膝在问道台上,顿然垂首,自此身死意未泯、魂归九天外! 几乎在同一天,思巧从掌上明珠变成了无家可归之人,便是连那善于植竹、制茶的青牛道也走了。 冰寒了千年的秦川之巅,如今却是更加的冰寒刺骨,瞧着这满天飞雪,即使撑着伞去遮挡,难道就不是雪中人了吗? 正如那湍急的河流从来不会催促过河的人,飘雪红尘,孤月映雪,满天飞舞的梨雪挂在了思巧的眉梢上,玉树琼枝,银装素裹,才进眼眸,又入心头。 由子路说道:“是有些单调,不似人世间的繁华,或许你应该下山去走走。” 思巧笑问道:“许南烛他....还好嘛?” 由子路收回视线,轻声道:“有时间,你不妨亲自去看看。” 思巧笑着不说话了,安安静静注视着云海翻腾之景。 看着曾经活泼可爱的师妹如今却成了这一副模样,由子路心中不免有些悲痛,解铃还须系铃人,心中的绳结还需她自己解开。 这几年,思巧每天都会去墓前扫雪,一个人喃喃自语,他们这些师兄师姐们都看在眼里。 思巧将藏在袖袍中的木偶捧在胸口,那是南星送与她的分别礼,漫漫长夜,她需要一个人来倾诉心中的苦闷,或许是才情的彼此契合,两人第一次相见,便有一见既恨识余之晚的感觉,相见甚欢,相谈甚多,彼此引为知己。 由子路看到师妹捧在胸口的木偶,轻叹着摇了摇头,他们放任南星故意接近思巧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呢? ------------------------------------- 拂晓漫竹林,清露润叶尖。刚劲清新的竹子、生机蛊然、蓬勃向上,当春风还没融进残冬的余寒,新笋就悄悄在地上萌发了,一场春雨过后,竹笋便破土而出,直指云天。 李婉儿站在竹林深处的两座孤坟前,一年光景不长也不短,她与秋叶青在这药王谷一起生活的时光倒也过的悠闲惬意,只叹好景不长,而那道别的场景历历在目,无法忘却。时间的过得愈久,痛的感觉就愈发浓烈,越不愿想起,就越常常浮现在心头。 新坟旧冢中,两人终于可以放下心中芥蒂,长相厮守在一起了。 秋叶青与青牛道的过往太过凄苦,但两人彼此之间的感情却是毋庸置疑,虽没有说书先生口沫横飞讲的那般轰轰烈烈,就是两人在寻常日子里的生活点滴,现实却又美的不可方物。 青牛道抚植满谷青竹,是以对秋叶青的真‘情’所种,代表着对她的思念。 幽静竹林中,李婉儿将头春晒制的竹叶茶沏了一壶放在二人墓前,倘若有一日能够摒弃心中怨恨执念,携手与心爱的人注视着满谷竹林,闻松涛阵阵,该是多么美好惬意,当为人母时也能牵着他的小手,讲述这片竹林之中的情爱故事。 武当山依旧还是当初的武当山,可又不再是李婉儿记忆中的那个武当山,当情当景,凄婉缠绵之至。恰逢此刻又传来杜鹃的悲啼之鸣,更添伤情离愁之绪,于是清泪涟涟罗衫亦湿,可恨此情此愿又无处诉说。当头骄阳犹在,但却与旧时不同,此刻只不过是照应她孤独一人罢了。 思巧将一壶酒搁置在墓前,轻声道:“以往看见你最为不顺眼,但现在却总觉得格外亲,听由子路师姐说,你要下山去了,是去幽都寻他?” 李婉儿决定一件事情后,就不会更改了,点头道:“那就是我的事情了,与你无关。不过许南烛救过我,报答救命之恩一事,以后一定会偿还,不会偷工减料,至少对得起‘李婉儿’这个名字!但你这些年,一定要好好的,别一不留神就死了,否则我....” 两人还是第一次心平气和的站在一起,像朋友一般聊天。 思巧主动打断李婉儿的言语,“你恨得人至少还活着,但我所恨所怨又该去找谁寻仇呢?跟我相比,你其实是幸运的....放心我不会想不开去做那寻短见的傻事,至少在寻到那人之前不会!” 李婉儿平淡问道:“你要去幽都?” 思巧笑着重复她的话:“那是我的事情。”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思巧败下阵来,自顾自头疼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去寻,但至少不能在原地等着,哪怕人海茫茫也要去试一试,至于试过之后还是没有找到,那便是另一种结果了。” 李婉儿抿唇淡淡一笑,轻轻摇了摇头,怕是这思巧小妮早已心有所属,此番去寻只是为了一个结果而已。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三十九章、投笔从戎守山河 长安城内,宫阙错落有致,笼罩在一片残阳之中,令人有些衰飒、惆怅。 冯道明已不在年轻,而是满头白发的老者。此时的他,既落魄又憔悴,孤独无倚,他只能向北遥望,凝视着家乡的方向。 恰逢此时,吹来一阵北风,对于冯道明而言,这北风是从家乡的方向吹来的。 自皇城高楼一览众山小的俯视长安的春意蛊然,青砖绿瓦的房舍叠嶂,绿的树,青的草,还有姹紫嫣红的花朵。 冯道明初授特进荣禄大夫正一品官职,可他却从未穿过那一身官袍,曾多次请辞还乡却反而被皇帝追升为特进光禄大夫。 璃阳皇帝想要用这种手段来控制冯道明,让他不得擅自离开京城,既留在身边却又不得重用,这官职就好比是一个精雕细琢的囚笼。 落雁塔上璃阳皇帝郑奇渊与群臣在塔楼上观赏春景,曹忠贤当即作了一首《雁行赋》并乘机献给郑奇渊,此赋中极力歌颂郑奇渊的璃阳王朝。而匡义所做《竹兰盆赋》,希望郑奇渊‘任贤相,淳风俗,远佞人,措刑狱,省游宴,披图策,捐珠玑,宝菽粟’等成为帝王的风范。 或许是《竹兰盆赋》给郑奇渊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在当日宴会结束后,匡义便被贬调任盈川县令,朝中很多同僚认为匡义此人生性是耿直的、才华是横溢的,只可惜太过骄傲自负。 但他也有积极的一面,那就是他在朝堂上、文学激进、正派、一丝不苟的作风。因为性格所然,所以他非常鄙视朝臣之中那一些虚伪、矫饰之人的种种作风,因为鄙视到了极点,甚至为那些无德无能的官僚们精心地起了个极为精辟的绰号――“麒麟楦”。 什么叫做“麒麟楦”呢?意思是说,这些虚伪、夸张、自以为是的人其实就是一头驴,只不过他们的身上披了一张假麒麟皮罢了,所以他们从表面上看来如同一只麒麟,但是一旦将那张披在身上的假皮去掉,他们也就无处遁形、原形毕露了,说到底再怎么粉饰还是一头驴子罢了。 每每读到匡义的这个比喻,冯道明都要忍不住拍手称绝,他的才华横溢远见卓识有着非同一般的见解、非同一般的比喻。 而匡义这种不愿苟同世俗的性格和作风在朝臣之中也是备受某些人忌恨的,因为备受忌恨,所以也遭受了不少世俗的攻击,这也导致他心中愈加的忿忿不平。 冯道明动容问道:“什么时候启程去盈川上任?” 匡义呵呵笑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长安无故人?可同在一片晴空下,所闻春风也是一样,是不是也代表你我二人未曾离别,何故悲伤呢。” 冯道明皱眉道:“你所写的《竹兰盆赋》有逾越冒失之举,当为天子,你欲教如何去做一个帝王。龙颜不怒则怪,你只是被降了官级被贬盈川倒是令我没有想到,或许是皇上觉得你是个可塑之才,这才留你一命,可你性格使然,当为朋友知己何故而不担忧,不替你忧愁呢?” 匡义仰面叹了口气,喃喃道:“君臣之道不可逾越,正如日月同框不可同在,月明星疏,星亮月阴,可若不坦言便是要眼睁睁看着璃阳王朝从此消亡,若能用我一命来换,又有何不值得,此番我离开长安前,已预留三本奏章。我匡义便是不见朝阳不回头,纵是孤单亦豪迈,提笔从戎守山河,死而不悔!” 离别的时刻,看天外孤帆远影,云外天低树稀,冯道明顿觉春天也将伴随着匡义的离开而远去,虽然无意触犯朝纲,但看尽人间冷暖后,也不由得感叹:“多少人有苦难诉啊!” 虽有正一品官职在身,可在长安皇城过的却是囚徒生活,在被囚禁的日子里,为了缓解心中愁苦,冯道明经常独上皇城西楼远望,想象昔日宏博清曾与他在此观日出盛景,那时范进老先生身体依旧硬朗,如今却是人去楼空,每一次想到他们的死,滔天悲愤的恨意总会一次次冲击冯道明的心灵,继而悲愤地写下‘无言独上西楼’。 匡义离开的第二天,皇帝收到了他所书的三本奏章,而奏章上所写皆乃大逆不道之论,郑奇渊震怒立着人八百里加急将其押回长安受审。 而与此同时押送匡义前往盈川的监官刚刚入京便是给冯道明带来了挚友投河自尽的消息。 郑奇渊怒火未消,便再度下令诛匡义九族,可独此一人无甚牵挂的匡义又有何惧,可最后这怒火却洒在了读书人身上。 冯道明与匡义同为儒生,而儒家典籍在宫中有不少著作,这自然也就成了皇帝的报复对象。 郑奇渊召文臣百官在奉天殿前架起了火盆,派遣曹忠贤分拣儒家典籍置于大殿之上,当着儒家众多学子面前将这些老一辈呕心沥血所铸之书丢尽了火盆之中。 冯道明赶来时,整整四百六十名儒家学子跪地祈求皇上手下留情。 郑奇渊瞧着跪在下堂的儒家学子,在他们眼前将所奉为至宝的典籍揉捏成团,肃面冷厉的朗声道:“你们儒生认为朕不会当一个帝王,更不会做那明君,要以此典籍中的学问,来教朕做事,还要故作聪明的上奏弹劾朕?” 冯道明跪俯上前,面露悲痛的祈求道:“望陛下开恩,典籍本无错,绝不可焚,那是对先人之大不敬啊!” 郑奇渊将三本奏章丢掷在冯道明面前,怒道:“你自己看看,你的挚友弹劾朕的奏章!他心里对朕可还有半分敬意啊!” 冯道明面部肌肉微微抽动,他抬手将三本奏章捡起,缓缓闭目撕成纸屑仰头抛洒,睁目朗声道:“所有的错都归结臣工一人,与其他人无关!” 从未在郑奇渊面前称过臣的冯道明如今甘愿俯首,随着满天纷落的碎纸屑,他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郑奇渊看着手中的儒家典籍抬手间撇进了火盆中,火势瞬间窜起。 同为儒士的曹忠贤却率文武百官站立两侧,他的脸上有些动容,藏在衣袖里的手攥紧成拳。 朝堂上曹丞相不动,文武百官皆无一人敢上前多说一句,只能憋着满绪悲愤垂首不言。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四十章、一步之遥 第一百四十章、一步之遥 三百余册儒家典籍在眼前被焚烧毁掉,冯道明是痛心疾首,伸在半空之中的双掌剧烈颤抖,一双浑浊的老眼溢出辛酸苦泪。 郑奇渊所焚烧的书籍,对于冯道明这样的人来说甚至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亦是一生所追求的抱负。 直至书卷化为尘灰自空中落在富丽堂皇的奉天殿外的走廊上,火盆里的灰烬被风儿一吹还冒着些许火星。 冯道明仰面长叹,他的额头上布满了淤青,双手撑起身躯踉跄的起身,怒视殿中的郑奇渊,愤恨朗声道:“竖子不足与谋!” 郑奇渊半睁着眼,咬牙切齿道:“来人,赐冯道明凌迟之刑。凡是与匡义有所交集的人将其活埋在长安城外,不得立碑,不得吊唁,其后子孙不得入朝为官!” 两位卫军跪首领命,冯道明却是朝着郑奇渊甩了甩袖袍,转身大步朝着奉天殿外走,一边走一边大笑道“匡义兄不惜以命鸣钟,当真是可悲可叹!我冯道明今日虽屈辱而死,但身后之名必当万古流芳,小人得势长久不了,后世自有评说。” 冯道明被押送到午门准备行刑,刑部按照皇帝所拟罪行昭告长安百姓,在行刑现场,冯道明一番慷慨陈词,把刑部官员谭华驳得哑口无言。 无奈之下,谭华只好先命刽子手行刑。 冯道明毫不畏惧,在整个凌迟过程中,从头到尾都没有哀嚎,一声不吭被割完三千多刀,而且连眉头也不邹一下,神色坦然毫无痛苦之状,围观者个个动容,这份豪气令人不得不服。 在冯道明咽气之后的第二天,郑奇渊再次下令将那四百六十名儒家学子活埋在了长安城外,而埋人的坑则是被活埋之人亲手挖的。 曹忠贤一身白衣站在城楼上,依依北望,望的只有故友的叹息。 两位义子如今也是位居高位,可冯道明之死,却是如同逝去了一位故交好友般的痛心。 曹齐苦涩一笑,问道:“义父,这世上能够做到审时度势,不争而争的人,真的有嘛?” 曹洛眼眶有些泛红,从小义父教他们兄弟俩识文断字,通晓‘礼仪廉耻’,自忠义二字为臣之本分,可如今的义父还算是璃阳的臣子嘛? 凝视着两位义子的曹忠贤,肃严道:“朝堂百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而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显露自己,唯恐天下人不知其才能的人,一定是急功近利,虚荣骄矜之人,最容易树敌,也最容易牺牲,这个人就是匡义。你们以为匡义的死与义父有关,可此事我却从未插手过!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冯道明比你我还要懂的通透一些。皇上为图一时之快博得了后世千古的骂名,成全了冯道明身后万世流芳之美名。如今的璃阳啊,已如枯朽之木,不值得再为其浇水添肥了。” 曹洛脸色微变,眉头紧锁的看向义父,问道:“义父,你已经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若当真迈出那一步.....” 一直很好说话的曹齐板着脸,第一次打断弟弟曹洛的言语,抬手重重拍在其肩膀上,“慎言!” 郑奇渊杀冯道明乃是一石二鸟,一来是向曹忠贤示警,二来是借此打压并警告朝中儒官,以后政由己出,老骨头们休想再掣肘。 曹忠贤没有任何藏藏掖掖,回答道:“义父从未想过跨出这一步,倘若皇帝不想让我们父子三人活呢?” 曹齐和曹洛对视一眼,脸上尽显为难之色。 曹忠贤抬手拍了拍两位义子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皇上用义父除掉李林燕,顺势杀了大宦官陈保,光是这两件事情就注定他不是一位仁慈的主,他杀冯道明,这其中可是有妙手文章啊,不过义父的这颗头颅,那皇帝怕是拎不动。” ------------------------------------- 杨月白奔赴洛阳救父的那一日许南烛混迹在百姓之中,目送姐姐离去的背影,陪同她一同前往的则是小乞丐许心安。 芳华依然冷漠,瞧着殿下那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很是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心情也不由大好。 穆淼淼将那金绣袋递到芳华面前,“诺,物归原主。” 芳华收回视线,撇嘴道:“你想物归原主应该找他。” 穆淼淼愣了愣,怀疑道:“他就一个臭乞丐哪能有这么多银子,不过我现在很好奇你跟他究竟是啥关系,当真不是夫妻.....” 气急败坏的芳华小妮摆手打断少女的言语,斩钉截铁道:“谁要给他当那缺心眼的媳妇,这些银子对他来说九牛一毛,要真算起来的话这整个幽州都是他的,还拿不出这点钱?” 穆淼淼一拍额头,“真没辙了,你跟小叫花子一个德行,不过你吹皮的本事比他差远了。” 芳华胸口剧烈起伏,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眼前这傻姑娘竟还猜不出‘叫花子’的身份?她是无语望天,心中感慨,这真话不信,反而那假话当了真,活该被人骗! 心中有些闷赌的许南烛朝着穆淼淼所在方向,瓮声瓮气的喊道:“芳华小妮,喝酒去!” 芳华满脸鄙夷抱着剑瞥了一眼身旁少女便是夺步而出。 察觉到芳华小妮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异样,尽管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快步跟了上去,毕竟现在身无分文,现在有人愿意请客吃酒她定然是不会拒绝。 一品楼在幽都颇负盛名,据说他们酒楼的厨师曾经给皇上做个菜,祖上还当过御厨,用百姓的话来说便是祖坟冒青烟了。 不过厨师能够当到这个份上也算是拔尖的那一小簇人,比起清流名士读书考取功名中榜有过而不及的成就感,足够吹嘘几辈子了。 起先许南烛跟姐姐杨月白来到一品楼下馆,听闻此时,只当是吸引来往客商的一种手段,并未当真,可人家酒楼老板不干了,愣是拽着殿下进了后厨,待看到那御赐厨具上面所落印款,当真是出自内廷的真货而并非水货,他也因此输给了酒楼老板二十两银子!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四十一章、一掷千金 一品楼内,来往客商络绎不绝,大堂内多是一些穷酸书生正在饮酒对赋,生意忙碌的店小二生倒是对那位出手阔绰输了二十两银子不皱眉的少年格外记忆深刻。 许南烛抬手轻拍店小二的脸颊,轻笑道:“二楼雅间,好酒好菜尽管上。” “好嘞,爷您里边请!”店小二倒是个十足的势利眼,这年头跑堂多少能得几个赏钱,遇到个出手阔绰的富家公子便是能大赚一笔,可眼下这位公子却是要比那寻常的‘财神爷’还要高上一个大山头。 许南烛丢掷千金只为博得那美人一笑,那些个视金钱如粪土的学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即一个个扑在地上哄抢,可谓是成为了幽都内的一桩笑谈。 而豪气壮志的殿下,握着笔杆子在其大堂上写下:“清流学子不清流,猪拱粪土不如狗!” 那些个自称满腹经纶只读圣贤书的学子书生,看着怀中散发着铜臭气息的银子是一个个面色铁青,可又有几人甘愿仍掉手中银子而真正去做那两袖清风的圣人呢?估摸着早就将那‘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狗屁道理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二楼雅间布置的依旧很朴素,相比一楼大堂来讲唯一的好处便是不会被人打扰,乐的个清净。 穆淼淼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这一品楼当真是有趣的很,大堂挂着两句‘清流学子不清流,猪拱粪土不如狗’那意思岂不是‘猪狗不如’‘粪土不如’,可这些个学子竟没有心生不满,闹些个事情出来。 芳华到是对于那些个整日将圣贤书挂在嘴边的虚伪君子尤为厌恶,至少她觉得许南烛提笔写下的这两句诗到是尤为贴切。 可唯有许南烛自个知晓,他所写的‘清流学子不清流,猪拱粪土不如狗’其实算不得真正的‘诗’,只能算得上是市井小巷中流传的顺口溜。 一身破旧麻衣,挂着几处补丁的穷酸书生推开了房门,瞧见屋内有两位美人相伴的少年后便是尴尬一笑,拱手道:“公子,我是来还钱的。” 许南烛起身拱手回了一礼,笑道:“守仁兄请坐!” 这位身着破旧形同乞丐的少年姓王名守仁,当初殿下一掷千金的风采他也是有幸亲眼目睹,唯有他并没有弯腰去捡那滚落在地的银两,只是低头吃着面前的素面,没有丝毫动容。 许南烛对此十分欣赏,不管他究竟是不是故作清高,但能够在触手可得的银子面前如此淡然,即便是装的那也算是一号人物。 至少要比自诩读圣贤书却与圣人之路背道而驰的虚伪君子要高上一筹。 待看到桌面上有些水渍时,王守仁是微微皱眉,反手将典籍小心翼翼揣入袖中,生怕弄湿了手中的典籍。 穆淼淼随口问道:“大堂上的两句诗,你难道不生气?” 芳华一时间也来兴趣,静静等待着这位穷酸书生的回答。 王守仁答非所问:“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拿之有度,用之有节,则常足。该当我的,自然当仁不让,不该是我的,分毫不取。” 穆淼淼莞尔一笑,再问:“即是君子又怎么会爱财?” 芳华想了想,没有说话。 王守仁苦笑道:“君子也是人,也需要食五谷杂粮来果腹,” 穆淼淼笑得眯起双眼,很是开心,“看来君子也免不了俗,那岂不是说我也能算得上君子了?” 许南烛摸着后脑勺,打着哈欠,“当君子有什么好的,倒不如恶人来的逍遥快活!” 芳华笑眯眯道:“所以你才当不了君子圣人,一辈子也只能当个恶人了。” 许南烛无奈耸了耸肩,激将法道:“读书只读出死板规矩,墨守成规自然好,可不读出点名士风流,岂不草包?” 王守仁有些汗颜,一脸为难。毕竟王家祖训,让后世子孙世代以耕读为业,不可入朝为官。父亲生前所留下的典籍,是为了不荒废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意图也并不是让王守仁去考取功名为官。 店小二将烹饪好的酒菜端上了餐桌,在得到颇丰的赏钱后,他的脸上笑容更甚,亲自为殿下倒满了酒后便是识趣的离去。 王守仁有些尴尬地从怀中拿出一个破旧钱袋子,正要开口解释其中原由,就被许南烛一把拿走了钱袋,笑嘻嘻道:“呦呵,是来送礼的,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不过先说好,我可没准备回礼,今个就来而不往,非礼一会吧。” 王守仁苦笑道:“无需回礼,就当是我的临别赠礼吧。” 当初许南烛诚心诚意请王守仁吃酒,可这小子死活不给面子,便是耍了一手无赖,佯装被他撞落了酒壶,毁了一坛子好酒。 哪知这王守仁这么一根筋,非要赔酒钱,他也是没辙啊。 许南烛转头对着芳华会心一笑,将钱袋子交给她,“我说吧,读书人最懂礼数,如何?” 芳华接过钱袋子后,撇了撇嘴,显然这几十个铜板,怕是连今天这一顿饭的钱都付不起。 穆淼淼摆手打断道:“先喝酒吧,不然这菜凉了可惜。” 王守仁欲要起身告别,却被许南烛按着肩膀坐了下去,“礼我已经收了,这酒岂有不喝之礼?” 芳华亲自为书生倒了杯酒,倒不是觉得王守仁要比许南烛好,只是好奇这文弱书生要是喝醉了究竟是怎样的姿态。 被搂着脖子的王守仁试探性问道:“小酌怡情?” 许南烛翻了个白眼道:“酩酊大醉!” 酒楼老板倒是个读书的半吊子,只是因为幼年时家道中落不得不放弃读书而去谋生,在加上这酒楼老板地道实在,风评又好,这才招揽了祖上御厨的师傅,两人结拜兄弟一起经营这家酒楼。 一向从不饮酒的酒楼大掌柜,今天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连敬了三杯酒,拍着胸脯说不收一文钱,他是朝着许南烛道:“公子能来一品楼吃饭,是我们酒楼蓬荜生辉了,应是您找我们收钱才对,哪有我们讨钱的道理。” 许南烛立马就笑呵呵伸出手,当场就要讨要银子。 酒楼掌柜的悻悻然给自己找台阶下,“欠着欠着,明就让人给公子送几坛好酒去。” 许南烛依旧笑着,酒楼掌柜会意立马添了一句:“每人都有份,每个人都有!” 王守仁脸上浮现燥红,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掌柜的知晓许南烛的身份,也素来知晓这位北玄小灵屠脾气古怪,倒也没真生气,反而亲自给四人在二楼换了一间最好的雅间,派人多添了一些酒菜。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四十二章、井里的蛙 王守仁的爷爷王纲堪称文武全才,尤其擅长相术,据说还曾在龙虎山道家玉虚子门下学过卜筮之法,可以说有点通天彻地的本事。 潮州变乱,璃阳皇室下旨让王纲去平乱,那时他已经七十多岁,早已垂垂老矣,一心想要回到故土落叶归根,可终归没有如愿。 一年后赶赴回京的路上被人残忍杀害,他儿子王彦由于没钱买棺材,只能缝羊皮包裹父亲遗体归葬于乡,璃阳皇帝竟对此事漠不关心,因而王家的人对朝廷寒心了。 许南烛和王守仁说话不多,许南烛也没有劝酒坑人,这让原本视死如归的王守仁反而觉得奇怪。 王守仁已经微醺,有些口齿模糊,问道:“我难以甘心如父亲一样,有才有德却生活贫苦。我哪想到十几年只能郁郁寡欢,只能徘徊又等待,难退又难进。现在我真想东寻大海孤岛隐居一世,现在我真想离开这是非之地暂时躲避伤心。姜公假钓鱼就当宰相,有人在南山假隐居就能当官,但我不是...故人一饭之恩尚且重重回报,可我力不从心,现在与你相别,愧心难禁。我就是白鸥,渴望飘飞在浩渺烟波里,而我志在万里,谁都永远不能把我服驯!” ‘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是当下无数寒门学子的悲痛心声,所以对于贫穷学子而言,与其酸溜溜地说“寒门难出贵子”,还不如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下的孩子会打洞,这是所处的地位不同使他们这样的,这种情况由来已久,并非一朝一夕造成的,多少出身微寒学子入朝食俸,白头发了仍不被重用。有才能的人,因为出身寒微而受到压抑,而无才能的世家大族子弟却能占据要位,造成“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纨袴子弟能平地青云,微寒学子诗书饱学却是自误前程。早上扣开有钱朋友的家门求三餐热饭,晚上追随豪门的车马惹一身灰尘。饮残杯酒与食冷盏菜看人脸色,世间处处留下寒门学子的悲辛。 王守仁游历四方,考察都城,怀揣着满腔热血,想飞翔于青天之上却没有双翅,人卑言轻,就像水中不能快游的鱼鲸。这才明白父亲让其游历的良苦用心,继而悲愤写下,‘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 芳华也喝了一杯酒,晕晕乎乎的俏皮模样,从头到尾都没看那穷酸书生所写下的两句诗。 王守仁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站起身,道:“与君一别,希望再会。” 许南烛想了想,也跟着起身,微笑道:“肯定会再见,守仁兄,莫仇前路无知己,保重!” 两眼有些发花的王守仁咬着舌头,诚心诚意道:“天下谁人不识君,你一定可以的!” 许南烛先是一愣,微微一笑,明显没怎么当真,摆手道:“守仁兄,醉话连篇,有辱斯文!” “走啦走啦!”王守仁摇摇晃晃走出了雅间,许南烛起身去送,两人出了酒楼后就分道扬镳,王守仁在离开之前,约莫是酒壮怂人胆,便是小声说了一句:“南烛兄,人中之龙当属无二,要不要去渔州看一看齐鸿,我能说服他....” 许南烛冷着脸从牙缝蹦出一个字:“滚!” 王守仁黯然离去。 芳华有些脸颊微红靠在许南烛肩上,看着那个背影低声呢喃道:“狗咬吕洞宾,人家也是好意嘛。” 许南烛朝着酒楼大堂瞥了一眼,见穆淼淼没跟来,这才冷笑道:“好人的好心好意,到头来办好事结恶果的少吗?” 认真想了想的芳华小妮,觉得还真是这么个乏味无趣的道理,便也不再多说些什么。 穆淼淼趴在桌面上鼾声时有时无,几番豪饮过后便是成了这幅模样,而芳华也是一个踉跄坐在椅子上斜靠着睡了过去。 许南烛对子端起酒杯仰头饮尽。 自窗外一道身影闪入跪伏在地,拱手道:“主公,一切都置办妥当。” 许南烛将空酒杯放置在酒桌上,起身走到窗外看了眼如轻纱聚集的云端蓝天,感慨道:“呵呵...杨山所忠心的主子现在要杀他的亲女儿。” 南佳佳清冷道:“南宫云雀要见你,应是景城蛊人一事。” 南诏想要复国,而蓝斯想要重回西域苗疆夺回教主之位,两人勾结欺骗璃阳皇帝要为其打造一支由强大尸人傀儡组成的铁军,并保证炼制寿元丹为璃阳皇帝添寿,可这无疑是与虎为谋,毕竟西域苗疆奉为至宝的《炼傀术》并不掌握在璃阳皇帝郑奇渊手中,而南诏这几十年苦苦研究,炼制尸傀成功过几次后便是决定要以武林高手做尸人的原型,制造出更强大的尸人傀儡,如此景城一带便是被割舍了出去。 尽管南宫云雀并未刻意言明,但许南烛私下里也调查过,只是这背后当真是让人唏嘘不已,南诏的狼子野心是昭然若见,可偏偏璃阳那位则充耳不闻,任凭这些个旁门左道耍阴谋手段,还妄图将这屎盆子扣在许南烛头上,当真以为能够运筹帷幄于幕后,掌控全局,实则是个井里的青蛙。 井里的青蛙,不可能跟它们谈论大海,是因为受到生活空间的限制;夏天的虫子,不可能跟它们谈论冰冻,是因为受到生活时间的限制;乡曲之土,不可能跟他们谈论大道,是因为教养的束缚。唯有从河岸边出来,看到了大海,方才知道自己的鄙陋。天下的水面,没有什么比海更大的,千万条河川流归大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歇,而大海却从不会满溢;海底的尾闾泄漏海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止而海水却从不曾减少;无论春天还是秋天不见有变化,无论水涝还是干旱不会有知觉。不似河流百川,雨季暴涨,旱季枯竭,可大海却始终如一,从不暴涨干涸。 看着眉心紧锁的殿下,南佳佳询问道:“需不需要派人前去....” 许南烛微微摇头摆手打断道:“何必要触这个眉头,南诏一个小国都妄图东上再起,而那些个输了春秋国战的人又岂能甘心?怕是连渔阳齐家父子也在敲着小算盘,就等着我率兵赶赴景城平乱呢,出林虎虽勇,但也只能占林为王,出了这片林子便是猛虎也成了弱猫,海纳百川却生于低洼处,但天下河流皆汇聚于此,唯一个等字,急不得!”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四十三章、狗仗人势 穆淼淼并未醉去,趴在桌角上的她静静看着面前这位面带笑意却满怀悲辛的少年。 不胜酒力的芳华小妮被南佳佳带回了王府,如今只要穆淼淼出手便能取下他的头颅,此番来幽都的任务就能圆满完成,可她却并没有出手。 许南烛端起酒壶灌了一大口,酒醉微醺的朝着穆淼淼一笑:“你若不杀我,以后便没有机会了。” 穆淼淼脸色阴森森、冷冷淡淡,既不愤怒,也不激动,只是问了句:“有什么遗言?” 许南烛想了想,缓缓道:“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两人出了酒楼,朝着鸣钟鼓楼方向走去,许南烛和穆淼淼话并不多。 一品楼距鸣钟鼓楼并不远,可许南烛每一步走的都十分沉重,直至来到鼓楼前驻足抬头眺望城楼。 穆淼淼黯然道:“你若是现在走,我不会拦你。” 许南烛惨笑道:“走吧,上去看看幽都的美景。” 再次登上鸣钟鼓楼的许南烛却没有了一览众山小的磅礴之感,也没有成年及冠之礼时的沉重,如今他只是一位醉意微醺的少年,深春下的幽州城青山绿水,姹紫嫣红的花,美不胜收,而街道上往来的人群像是蚂蚁行军,妙不可言。 酒醉少年闭目似乎听到了边塞马蹄踏地的轰鸣声,黄沙风啸,弹剑琴弦。醒时抬手轻拍围栏朝北而望,万里山河,穷高难极,一泪却朦胧。 许南烛叹了口气,喃喃道:“而今识尽愁滋味,唉....天凉好个秋,若这是我的结局,哈哈!” 逢春已知秋,故去之人还在天上盼着,注视着人间活着的独人独影负重前行。 穆淼淼藏在袖子中的手微微攥紧,她不明白这番话的意思,可少年身上那股子悲伤气息却像是波涛汹涌荡起千层涟漪,让她心里不是滋味。 许南烛忽然笑了笑,道:“当初有一个姑娘也是要杀我,可后来她却先死了,所以你最好不要手下留情。” 只听‘嘶’的一声,一片衣襟被扯了下来,穆淼淼握着衣襟一角,忽然道:“本姑娘改变主意了,暂时不想杀你。” 许南烛只说了两个字:“多谢。” 但他立刻发现连这两个字也是多余的,因为他知道穆淼淼也和穆玄竹一样,在他们这种人面前,永远不必说‘谢’字。 穆淼淼走到他身畔,心里也不知有多少话想问,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只能用沉默来代替语言。 虽然是正午,天色却逐渐阴沉得犹如黄昏。 许南烛转身走下鸣钟鼓楼,穆淼淼不紧不慢地走着,就像第一次看到他时完全一样,看起来那么孤独又那么疲倦。 但穆淼淼现在已知道,眼前这少年便是横刀立马与北蟒对峙三年的北玄王,那位亲率千余铁骑呵退四十万大军的小灵屠。 道旁有一间代写书信的店铺,是那位留下一粒当归的小先生的居所,而现在门前的木桌上却只有积灰,穆淼淼走过去问道:“你为什么不肯将心里的冤屈说出来?” 璃阳避战退出雁门关,许南烛率兵北上被阻,如今雁门关未丢,可璃阳王朝却昭告天下,言明北玄王镇守雁门关有功给予嘉奖,其实说白了便是想要窃取功勋,而这份冤屈他从来没有说过,可谁不明白这璃阳皇帝有多么无耻小人。 许南烛沉默了很久,长长叹了口气,道:“明白人不用说,不明白的说了也白说,有这心思争这口舌之快,我倒不如想想明天该吃些什么实在。” 穆淼淼瞪着许南烛,道:“我突然后悔了!” 许南烛道:“哦?” 穆淼淼身子前倾右手握剑竖拍而下,原本腐朽的木桌瞬间被砸的粉碎,气浪席卷尘土弄的两人灰头土脸。 许南烛被呛的咳嗦了几声,抬手拂袖挥了挥面前的扬尘,贱兮兮的道:“当真是喝醉了,这落剑的位置可偏的有些厉害啊。” 穆淼淼抬手抚额,无奈道:“当真是没救了。” 挨了骂不还嘴的人或许是君子,可挨了打却不还手之人便是公认的窝囊废,穆淼淼这一试,便是彻底对许南烛‘另眼相看’了。 许南烛抬手拍打落在衣服上的灰尘,完全不在乎身后少女那鄙夷的眼神,自顾自说道:“我没你想的那般伟大,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不适合我,虽然实话有些伤人,可我镇守雁门关并不是守护边关百姓,只是为了不想让天上的某个人看老子的笑话,更是不想输给那个老家伙,仅此而已!” 穆淼淼握着重剑的双手不自觉紧了几分,可随后还是将剑重新背了回去,挑眉道:“那你骗我的事情该怎么算?” 许南烛抬手拂去穆淼淼鼻尖上的灰尘,顺势摸了摸她的头,呵呵笑道:“我没有承认自己是北玄王却也从未否认过,如此何来欺骗呢?” 穆淼淼怔了怔,羞愤道:“那不还是有意隐瞒,你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告诉我,一点都不真诚....” 许南烛打断了她的话,道:“你不是没问嘛。” 穆淼淼抿了抿唇索性不说话了,心中暗暗咒骂,当真是一个无耻之徒,早知晓便是一剑拍死就好了,可既然已经说过不取他性命,出尔反尔倒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瞧着有些吃闷气的穆淼淼,许南烛总是想起与她同姓的那位玄竹小妮,微微摇头便是夺步朝着清凉王府走去。 穆淼淼气愤的跺了跺脚,羞愤骂道:“许南烛,我是来杀你的,不是你的丫鬟随从!” 双手抚在后脑勺潇洒前行的许南烛充耳不闻,甚至脚下步伐更是加快了几分。 穆淼淼本想转身离去与其老死不相往来,可如今身无分文,一时间也没地方可去,总不能继续回到那小红婷吃鱼吧,而且那鱼都快吃吐了,想了想最后还是一个健步冲了上去。 斜瞥了一眼穆淼淼的许南烛脸上笑容更深了些,道了句:“上道!” 穆淼淼索性撇过头,眼不见心不烦。 清凉王府门前,红拂满脸怨气,她待在这王府内却活的不如那些个美婢,诸多地方不能自由进出,哪怕只是想逛个街也要得到许南烛准许才可外出。 起初红拂还算安分,可这时间一长便是越发恼怒,这才大闹着要出王府游玩一番。 上官云雀脸色微寒,恨不得将这泼妇的嘴给撕烂。 撞见这一幕的许南烛倒是颇为有兴致的蹲坐在那挨了红拂一巴掌的美婢身旁,道:“你若学不会狗仗人势,本王就差人将你绑麻袋沉井封口去。” 瘫坐在地上的美婢闻言,惶恐的跪地连连磕起了响头,求饶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红拂起初还有些胆怯,可瞧着许南烛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当即越发耀武扬威。 上官云雀冷哼着道了句:“胸大无脑!” 许南烛搀扶起不停磕头的美婢,缓缓的道:“你要是以下犯上被打死都不冤,可若让一个外人打了不敢还手,那趁早滚蛋,本王丢不起这个人!” 美婢抿了一把辛酸泪,她是怯怒的看向红拂,咬了咬牙直接冲了上去。 红拂满脸的凶气突然转变成惊恐,大呵道:“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董王妃...啊!” “啪”的一声,那美婢没有任何犹豫狠狠甩了红拂一个耳光,尽管眼泪未曾停过,可手下却是一点都不留情。 红拂捂着被打的左脸,愤怒起身冲到守卫身旁去拔剑。 两名守卫抢先一步拔出腰中佩剑指向红拂,那凶神恶煞的眼神吓得红拂连连后退。 上官云雀袒露出了个欢喜笑脸,阴阳道:“终于舍得回来了!” 红拂抿着唇,委屈的哭出了声。 穆淼淼有些不耐烦的怒瞪了一眼红拂,狠厉道:“闭嘴!” 红拂从嚎啕大哭逐渐变成了小声抽泣,她是满脸屈辱的狼狈起身离去。 以往这哭闹手段在董政身上百试百灵,可在这清凉王府倒是懂得见好就收,生怕丢了性命。 摘星楼下的那片湖水岸边撒种的荷花已经结了花苞,锦鲤在荷叶下穿梭颇有几分诗情画意之感。 许南烛弄了根破旧鱼竿斜靠在躺椅上啃着干脆爽口的地瓜。 早就看腻了湖潮荡漾满目春色的上官云雀带着怨气挥舞着手中蒲扇,直至手臂有些酸疼这才是怒嗔道:“我要去桃谷办一些事情,你管不管?” 许南烛握着被啃的剩下一个屁股把的地瓜,抬头正视了眼上官云雀,笑问道:“你想当那烂好人?” 上官云雀拧着眉瞥了一眼蹲坐在一旁擦拭着重剑的穆淼淼,轻叹道:“蓝曦大巫将我养大,知恩不报非为人,欠下的始终要还,不然这辈子都不会安生。” 蓝曦大巫上门寻仇也是为了替徒儿出口恶气,上官云雀虽然恨她但也明白,归根结底还是父亲舍弃了自己,并非蓝曦大巫的错。 自小在西域苗疆跟随蓝曦大巫长大的上官云雀心中还是对她有些感情的,若要置身不管则心有不安,更何况如今已经放下了仇恨。 蓝斯偷走了西域苗疆至宝《炼傀术》与南山蛊王联合欲要光复南诏国,如今只有上官云雀所炼制的凤凰蛊才能镇住蓝斯偷走孕育的碟血蛊。等蓝斯修炼大成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夺回教主之位,而西域苗疆内的无辜百姓则会受到牵连,不知要死多少人。 上官云雀终究还是狠不下心,虽然她一身毒功被废,但操控凤凰蛊的手法唯有她知晓,这次必须与蓝斯彻底做个了断。 许南烛端正坐姿,一本正经道:“桃谷有三仙坐镇,更有五仙教茯苓相助,即便你不出面也自然会有人帮你收尾。在这清凉王府我能保你今后性命无忧,但是你要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人力也终有穷尽之时,前往桃谷倒是不怕,怕就怕去了之后管不着你的生死了。” 上官云雀自然很了解他的脾气,并没有勉强他,于是只是淡淡道:“凤凰蛊我已经种在了你身上,你若不去,我去了也无济于事,顶破了天也只是多搭一条性命罢了,但我会恨你一辈子。” 风吹荷叶遥拽如轻涛拍岸。 走廊顶上有个蜘蛛正开始结网,人也如那蜘蛛一样,世上每个人都在结网,然后将自己网在中央。 许南烛也有他的网,这辈子也休想自网中逃脱出来,因为这网本来就是他自己结的。 犹记当年外公搂着他,说一些晦涩难懂的大道理:“想要杀一个人呐,很简单,无非是手起刀落人头落地,一时的血意刀光换来的却是无尽的杀戮!南烛啊,其实杀一个人不光是一个人的头颅,你所杀的是人脉关系,斩不断却又摸不着!” 没读过几本书,却搞得跟个读书人一样,条条框框,腻歪得很,尤其是跟许南烛说起大道理,絮絮叨叨,真是烦人。 尤其是外公杨直那做派神态,活活脱脱一副欠打的样子,可偏偏许南烛说不过他,真恨不得一木棒砸过去。 许南烛笑问道:“你恨我一辈子至少你活着,可若你被人夺去了性命,我岂非懊悔一辈子?” 上官云雀皱眉不语。 许南烛才不管上官云雀愿不愿意听,自顾自道:“景城周围郡县如今都成了三不管的地带,你以为单单是南诏余党在背后支持蓝斯就能让他在景城只手遮天了?这其中的水比你想象的还要深,当年四盟诛讨灵屠难道真是为了那老东西的头颅?还不是输了春秋国战的那些个人在幕后干些个阴谋小人的勾当,而其中多半以依附北蟒王朝的皓月盟闹得最凶,若非杨直那老东西甘愿当那恶人,这璃阳王朝能够坐的安稳?中原三盟除去被杨直骑马踏平的浩气盟,仅剩下南部‘浪淘沙盟会’与北部重拾旧部更名的‘雾狼谷’,想要根除谈何容易啊。如今景城尸傀遍地,当地官员早就逃的没影了,眼下这块无人认领的大肥肉,谁不想分一杯羹啊,你在这个时候出头,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四十四章、无睛之龙 渔阳八景颇负盛名,春夏秋冬,每季一景,一早一晚,云雾雨雪冰水交融,惟妙惟肖,只是相比冬季中那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之景,齐瑞倒是更喜欢冰雪消融后的草木花柳。 气度翩翩的青衫读书郎齐瑞崇文弃武,生的一副文质彬彬的君子模样可干的却是一些遭天谴的勾当,青楼醉酒白日宣.淫,出手更是阔气,每一次出手都颇有几分不散尽千万家财不罢休的气势。 同样出身富贵的卢家公子哥相对齐瑞来说,口碑就很好,许多孤寡老人都受过少年的恩惠,完全没有一点架子,便是小巷里看着少年长大的老人,也都要伸出大拇指,每次训斥自家子弟总会把卢家公子拎出来作为榜样,而齐瑞经常是被贬踩的那一个,这也使得卢家公子在同龄人当中没有几个交心朋友。 毕竟相对卢家公子哥的正直君子,很难融入到俗雅之中,试问谁也不愿跟一个整天之乎者也的书呆子打交道,试想一下,大伙儿兴致勃勃去青楼快活,结果有人在旁边念叨着非礼勿视,姑娘自重之类话,岂不大煞风景。 反倒是满口之乎者也却从来不说伤风败俗有辱斯文的齐瑞倒是愿意跟卢家公子厮混在一起,经常是带着这小子爬墙头偷窥俏寡妇,而这卢家公子每回憋个大红脸羞愤离场。 而齐瑞虽品德相较卢家公子差,但棋艺学问却不低,这让卢家公子时长感到自惭形秽。 不过要说朋友的话,卢家公子大概只认识齐瑞这个棋友,虽说这么多年下棋一直在输,但胜负心归胜负心,想赢棋的执念归执念,可对于天资高绝的齐瑞,卢家公子其实一直是打心底里佩服。 虽然齐瑞每日总是嘻嘻哈哈,平时交往亲密无间,可好像从来没有将卢家公子看待成真正的朋友知己,这让他不免有些失落。 迟迟赶来的齐瑞入了坐,捏起一粒黑子道了句:“今日让你两子!” 卢家公子想了想,执棋落子,微笑问道:“何为天,何为人?” 正注视着棋局思考落子的齐瑞,有些扫兴道:“你每次约我对弈总要喋喋不休的问,若你再这样,下次我可不来了啊。” 虽然这样说,但他还是端正坐姿帮卢家公子解了困惑,“这牛马自出生就四只脚,这就叫天然;用马络套住马头,用牛鼻绾穿过牛鼻,这就叫人为。” 卢家公子恍然大悟,念叨着:“所以说,不要用人为去毁灭天然,不要用有意的作为去毁灭自然的禀性,不要为获取虚名而不遗余力。谨慎地持守自然的禀性而不丧失,这就叫返归本真!” 齐瑞无奈长叹一声,捏在胸前的黑棋子随手一丢,扶额道:“没救了!” 相对于卢家公子一根筋的执着死板,齐瑞倒是更倾向于俗之一字,在谈书雅致上更是又不俗的见解,可每一回问答,卢家公子总会将齐瑞问的焦头烂额恼怒离场。 好在这一次,齐家派人前来唤齐瑞回家。 齐瑞也是赶紧起身与卢家公子请辞,避免了一场口舌之争。 回到齐府后,下人告诉齐瑞,老祖宗在书房等着他,必须马上过去,一刻也不能停,一个头两个大的齐瑞只能硬着头皮赶往书房。 齐家在渔阳城不显山不露水,富贵内敛,不像卢家那般气焰外露,喜欢自诩书香门第,书房也是很古色古香。 手持拐杖的齐展鹏站在一张书案旁,抚摸着桌面,他那张沧桑脸庞,满是伤感的追忆神色。 齐鸿闻到门外儿子身上的酒气,想来今日又是进出烟花柳巷之地,便是怒斥道:“杵在门口作甚,还不赶快滚进来给老祖宗请安!” 齐展鹏面带和善笑意,倒也不生气,笑着道:“男儿喝点酒又不是喝马尿,不丢人!” 齐瑞苦笑着跨过门槛,毕恭毕敬给老祖宗和父亲行礼。 齐展鹏抬手揉了揉孙子的头,笑问道:“怎么,跟卢家那木头小子又去下棋啦?” 齐瑞无奈道:“爷爷,卢家那小子悟性不差,还是很有才气的!” 齐展鹏嗤笑道:“他啊,聪明是最聪明了,不过入了书本出不来,那些个条条框框像是一个棺材将他框定在里面,所谓三岁看到老啊,他小小年纪便城府深重,这人必定会惜败祖辈家声誉!” 父亲齐鸿抬手指了指儿子齐瑞,“听到没,你以后离那小子远点。” 齐瑞只能是默默点头,总归在长辈面前还是得做做样子,明着不行那便暗度陈仓,反正这腿长在自己身上。 捋了捋花白胡须的齐展鹏,轻声道:“齐家没落,但龙脉未绝,先朝大国师曾以天衍窥得天机,算的我齐国子孙还有一朝真龙可光复我大齐盛世啊!” 齐国衍天宗传承于道统阴阳家一脉,宗门宗旨以观星推演天道,察宙合之势,化天下之劫。 春秋国战中,齐国败局已定,大国师合宗门之力起衍天仪,见众生遭戮与天道有悖,谶曰;天地倒悬、变生无妄、六翮不飞。 亡国君主齐进命大国师将王朝气运引入沉龙木封存,待齐国后世子孙能够借此国运而光复大齐。 齐瑞颇为有些头疼,无奈道:“既然大国师能窥探到天机,那为何齐国还是被那灵屠杨直给骑马踏平了?” 齐鸿狠狠瞪了一眼这不争气的儿子,怒骂道:“你是越发没有规矩了,我齐鸿怎会有你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跟你娘一样,烂泥扶不上墙的货!” 面露不悦的齐瑞倒也早就见惯了父亲这一副嘴脸,书香熏陶也没沾染上半分通情达理的书生之气。 被怒瞪了一眼的齐鸿立刻退到了一旁微微垂首不敢再多言。 齐展鹏拄着拐杖拉着孙子走到一块雕刻五爪金龙的雕塑前,笑了笑道:“万物自行其轨,知天道者,有所为,亦有不可为,齐国气运究竟尽还是未尽其实都不重要了,你若能够担得起那是命数,若不能那便是天意如此,但有一点,咱们齐家男儿可不能被一顿拳脚就给打怕了,北玄王如今坐拥幽都城,我们在其屋檐下韬光养晦不光得小心翼翼还需要顺势而为。天下初定离阳王朝大赦天下也是为了得其民心,而这其中不光有我们齐家子嗣,现在一乱怕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要出来了....唉,至于你究竟愿不愿执棋落子,还是要看你自个意愿。” 龙雕色泽鲜艳栩栩如生,似腾云驾雾直冲九霄,五爪叉开,伸出锐利的尖钩,可见雕刻着功底非凡,但唯一让齐瑞不解的是此龙雕上却没有点睛!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四十五章、画龙点睛 高手会把握气机,王朝会有气运,宗门会气数。衍天宗主以齐国皇室宗亲血祭将整个齐国龙脉气运锁在了沉龙木之中,虽然因此而搞得世俗一个王朝混乱,各方势力趁机兴起留下种种传说,但也总算是获得了份承载一国气运温养的金卧木龙。 看似观赏的卧龙木雕,实则蕴含亿万子民气运牵扯,因果缠绕,演绎着人道兴衰成败,悲欢离合。 不过近几年,齐展鹏观卧木发现齐国气运由衰转盛的趋势,便已知晓大国师所说两朝真龙就在这一代。 齐展鹏拿起一支早已蘸满墨汁的毛笔,是一支由湘妃竹枝制成竹管的崭新小锥笔,双手捧住,颤颤巍巍递给嫡长孙。 齐瑞不明就里地接过毛笔,肩头一沉,原来是爷爷将手按在了自己肩上,他顺势坐在那张只有齐氏家主才能落座的位置上。 齐鸿知道父亲的用意便是后退出一步,庄重的缓缓俯身跪了下去。 老祖宗齐展鹏无比严肃道:“齐瑞,今天就由你替齐家重开国运,为龙点睛!” ------------------------------------- 老魁蛮三在湖底待了也有些日子了,无比好奇的许南烛正蹲坐在岸边琢磨着要不要下去看一看,顺便培养一些人情,到时候滴水之恩必当涌泉所取也算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 一直跟随满仓那小子上山狩猎的羽儿终于赶回了王府,在得知殿下从边关回来后当即顾不得舟车劳顿便是一个健步朝着摘星楼奔袭而来。 瞧见三年未曾见面的南烛哥哥,羽儿一个健步就扑了过去。 毫无准备的许南烛接过被这一拥差点没一个跟头栽进湖里去,好在岸边离湖水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否则非得来个狗啃稀泥不可。 正欲破口大骂的许南烛在见到是羽儿那丫头后,原本有些怒意的脸色瞬间消散,只能叹息着抬手轻轻揉了揉这小丫头的小脑袋,笑问道:“三年了,狩到大虫了没?” 羽儿索性直接坐在了许南烛的腿上,双手搂在脖间,转了转水灵灵的眼珠子这才轻笑着回道:“没有,满仓哥太笨了,前段时间碰到了熊瞎子,我本想着扒了皮给南烛哥哥坐个靠垫,可那小子胆子小的很,最后跟丢了。” ‘一猪二熊三老虎’乃是猎户之中广为流传的一段顺口溜,林中虎虽然是百兽之王可仍旧不是林中无敌,所谓上龙下虎乃是有灵气,因此野猪与熊也低虎一等。 许南烛抱着羽儿坐在一旁的躺椅上,抬手摸了摸她的小翘鼻,打趣道:“熊瞎子可不好惹,这东西皮厚抗揍,还是躲远点安全!” 不知何时出现的芳华小妮,双手抱着落辰剑调侃道:“就你这小身板还扒熊瞎子的皮,你这细皮嫩肉的可不正好送上门让熊瞎子解馋了。” 羽儿猛翻了个白眼,干脆腻歪在许南烛怀里不说话了。 芳华对羽儿很是疼爱,可能是两人脾气相冲总归是要吵两句嘴,若不是许南烛在怕是又要吵闹一番。 不过要是口舌之争的话羽儿自是不会输给芳华小妮,可一旦动手那便是自讨苦吃。 瞧见羽儿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似有些不满的撇过了头,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这许南烛曾经许诺芳华可随时来刺杀他,哪怕是真被一剑刺死,整个清凉王府都不会有有人为难她。 刚开始芳华便是绞尽脑汁用过各种险招,甚至为了报仇还曾学着青楼女子浓妆艳抹牺牲色相,回想起那时候毛都没长齐便想用书本中的美人关,现在回忆起过往种种反倒是更为羞恼,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许南烛乐的看芳华一副小女儿姿态的羞涩,呵呵笑道:“陈泽要参军,这事你怎么看?” 祈年最近在招兵买马,整日忙的焦头烂额,前段时日却将陈泽报名参军的事情差人跟殿下说了一声。毕竟陈泽算得上陪同芳华长大的一个少年,两人相交如知己,也只有在他面前,这芳华小妮才会展露出孩童般天正灿烂的笑容。 陈泽能够跟芳华交朋友完全是许南烛默许过,这件事情在清凉王府并不算秘密,若不然一个贫穷小子能够高攀上芳华成为朋友?只要许南烛说一个“不”字,陈泽便会永远不会再出现在幽州城内。 芳华抿了抿唇,倔强道:“他要参军与我何干!” 虽然嘴上强硬,可许南烛还是一眼看出了她的担忧。 尤为擅长察言观色的羽儿有些鄙视的正视了一眼芳华小妮,佯装着大人口吻模样叹息着道:“书本上说的口是心非便是你,你要是真关心那陈泽哥哥就直说,别老是闷着,整日跟个闷葫芦一样,苦瓜脸,嫁不出去!” 芳华是一张俏脸憋得通红,贝齿轻咬红唇怒瞪了羽儿一眼。 羽儿朝着芳华小妮俏皮的吐了个舌头,仗着有许南烛撑腰便是有恃无恐的解一解气。 许南烛抬手轻拍羽毛的小脑袋,知道这小丫头心里的小九九便也没有刻意戳破,只是微微仰头轻声道:“不管你是真不担心还是假装不担忧,我都有必要告诉你,行军打仗并非儿戏,若是不死人就不叫打仗了,在没行军前我还能帮个小忙,可若一旦上了沙场便是我下令也来不及,你考虑清楚了?” 芳华抿唇不语,其实她心里还是十分担心陈泽,可若让她去求许南烛心里这道坎便是过不去,沉默半响,最终咬了咬牙道:“那你能不让他上阵杀敌嘛?” 许南烛轻轻点头倒也没有刻意去调侃这脸皮薄的芳华小妮。 “谢...谢谢!” 芳华俏脸浮现出一抹潮红,微微垂首盯着脚尖羞涩不语。 大概是芳华的低头感谢太过稀罕难得,所以羽儿的心情极其失落。 许南烛捏了捏羽儿那一副等着看好戏而没有得承的失落模样,抬手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了过去,芳华接过信封,他这才道:“将这封信交给祈年,他便会安排的!”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四十六章、字有乾坤 天命注定乃至人定胜天多半则是无奈,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舍弃自由,舍弃自我,奋力拼搏的时候,许南烛却偏偏想要抛弃这些,去寻自由。 当然,这份自由就如同那臆想中的桃花源一样无法触摸得到。 春风吹过,落花纷纷,如烟似雾,对此只是一笑无语。 花间小径,晚风伴着轻寒,将花瓣吹到了月光底下,墙壁上蔷薇的俏影里,有人默默地伫立凝望着眼前的一切,任凭风吹衣袂,花瓣萦绕。 清风惊起早醒的晨鸦,使得它们扇动着翅膀飞过秋千去了 许南烛置身在美景之下,思绪其实在美丽之外,心头更是藏着一凄凉的情怀。 上官云雀轻声叹息着问道:“倘若我要是辜负了你一番心意,你会恨我嘛?” 缓步走到她的身畔抬手折下一朵蔷薇花,啧啧道:“花开花落自有时,正如我折下这的这一朵花,留不住但弃之有有些可惜。” 上官云雀狠狠吐了扣唾沫,夺过他手中的花朵,骂道:“你也不是什么好鸟!” 显然‘花开花落自有时’与‘留之不住弃之可惜’诸如此类的话很是伤她的心。 许南烛抬手撩拨她的耳边发,玩弄的耳朵有些微微泛红似有些嗔怒这才罢休,转身离去。 上官云雀抬头注视着那一轮残月,云稀月明,繁星点点的夜幕天色总归带着些许凄凉感,他抬手将垂落的发丝挽到耳后,小声骂了句:“真不是个男人!” 牵着一头红绳毛驴的青衫少女站在幽州城内眺望万家灯火阑珊,迈着徐缓的步子朝着家的方向而去。 多年未曾打扫的寒舍门前早已积了厚厚一层灰,屋檐上一只蜘蛛正在编织着蛛网。 少女注视着门前,残破散落的木桌,嫣然一笑道:“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碎琉璃脆!” 挽起衣袖推开房门,屋内并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唯一屹立不倒的便是那跛腿的方形桌子,走进屋内一股子很重的霉味有些冲鼻,老鼠更是在此处安了家,见有人打扰便是匆匆忙忙跳跃着跑回了洞里。 男子读书只为金榜题名的庸俗,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糜烂之风,贵贱之分循环往复却束缚不住人的心志,圣人之路不分男女老少,而现实却跟大道相违碍。 宇宙万物本是浑同齐一,谁优谁劣岂能说的清楚? 所谓的大道没有终结和起始,万物却都有死有生,因而不可能依仗一时的成功。时而空虚时而充实,万物从不固守于某一不变的形态。岁月不可以挽留,时光从不会停息,消退、生长、充实、空虚,宇宙万物终结便又有了开始。这样也就可以谈论大道的准则,评说万物的道理了。万物的生长,像是马儿飞奔像是马车疾行,没有什么举动不在变化,没有什么时刻不在迁移。应该做些什么呢?又应该不做些什么呢?一切必定都将自然地变化!” 少女极为认真的擦拭着面前那被岁月消磨的木桌,思绪却一直回想着师傅所抛出的问题,日月交替亘古不变,冬去春来自有时,从未停歇。 世间最初,是没有律法一事的,圣人便以礼教化众生,那时候的君主皆崇尚礼仪,认为悖理出礼则入刑,于是就有了法,礼法礼法,礼在前法在后。可如今的法外皆是‘情’,而‘法’本应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粗浅道理,演变成为权利的庇佑符。 例如街上一名捕快抓住一个穷人就打,打的遍体鳞伤,浑身是血,完全没有任何理由,就是因为他穷,而这个穷人完全不知道反抗,甚至连一丝怨言都没有,仿佛一切都是天公地道的,而所谓的律法却成了一个笑话,便是连那郡县的父母官都是置若罔闻。 少女将粗麻布浸泡在水中,走出屋子坐在台阶上,仰头望去星光璀璨,她依稀记得当时帮衬着那挨打的穷人击鼓鸣冤最后被莫须有的罪名关押数月,若非家中花了些银两怕是永远也走不出那原本为罪人打造的牢笼。 那时的她暗自发誓要改变这一切,可当真正去实行时才知官官坦护的道理,而父亲隐居读了一辈子的书,却从未博取过一朝的功名,起初便是不解,可随着时光推移,便是越来越能够理解其中的酸苦了。 出狱后,周围街坊邻里更是对她指指点点,完全没人在乎那挨打穷人的死活与世道的不公,仿佛这件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毕竟能够弯腰为垂死路边狗喂食的人,终究少数。 闭上眼睛的少女,想象自己置身在书桌旁,父亲正在注视着她习字,大概每过一刻钟就会歇息时分,抖抖手腕,捏捏肩膀,如此循环反复,直至整个人彻底精疲力尽,这才起身缓缓舒展筋骨,脑海中以记忆抒写的大字颇为满意,毕竟在十岁起,就已是这般勤奋刻苦,年复一年,从未有丝毫懈怠。 从一开始的沉稳内敛到字字不同,例如‘春风’二字,内敛含蓄富有清雅但难免俗气,可若张扬狂放便与‘春’字之生气化为狠戾,这不外乎是一种刻板的单一,直至所题“春风”二字能够一气呵成,随心所欲,大有飘然之意方为始然。‘渊’字鱼所聚处;而‘薮’水边草地兽所聚处,其水边字,尤为深意绵长,而草字旁的两点落笔皆不能小气而又不能失了生机,字字内有乾坤含其智慧与意境相连,而能够到达字之气与人心相通之人屈指可数。 少女曾见过父亲所书,那‘国’之一字,气魄极大,似雷霆万钧,又写的中正平和,如圣贤端坐,令人叹为观止! 她是身体前倾,痴痴愣神回想着那些字,顿感有些失魂落魄,只是觉得自己与父亲的一字之差,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她抬手以食指为笔在毛驴身上写下一字,只觉比起父亲所写的字,依旧相差十万八千里,最后只能是无奈苦涩一笑便是作罢,因为勤恳练字,临帖众多,才方知那些字里的力气之大、分量之中、精神之盛,而其中的乾坤更能观其一个人的品能德行,人善欺而字不倚,不外乎是字心相通的表现。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四十七章、大医精诚 痴于医学的王仙鹿将‘本草经’搁置在了桌角,两鬃斑白的他早已没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洒脱胸襟,精研医道四十载与其父风雨同舟逆流而行,可人总逃不过光阴,孤舟行水不进则退,世人当求一进而不知退一步海阔天空之道理。 弯腰驼背的王仙鹿缓缓起身,他步履阑珊迈步跨出了摘星楼,阴凉之处透骨,炙热的阳光驱赶身躯上的寒气格外舒适,入目深春之景,湖水碧波荡漾,回忆起昔年与父亲的岁月,眼眸含泪淡淡而笑,“身如逆流船,心比铁石坚,大医精诚路至死不怕难...父亲孩儿懂了!” 幼年时的王仙鹿体弱多病还经常犯目疾便尤为知晓生病的痛苦,父亲虽是医者却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步他的后尘,三次乡试均未考中实则乃是故意而为之,只为跟父亲学医救人。 前后八次恳求父亲学医均被婉拒,而回答王仙鹿的话只有一句:“我一生行医深知其中的艰难,我不希望你也这么难啊。” 自幼熟读经史也尤爱读医术,从小立志要成为一名医者的王仙鹿却不明白为何父亲百般不允,二十一岁那年王仙鹿生了一场大病命悬一线,是父亲用黄芪入药才得以活了下来。 “做医者,地位不高但责任很重,事关性命!难道你非要做一辈子逆行之舟吗!”父亲昔日之言音犹在耳,如今回想起来的王仙鹿抬头望天,晴空万里。 天有阴晴月有缺,河岸行路远哪有不湿鞋,如今已是满头白发的王仙鹿才明白‘实行理之精微,格物之通典’乃重宝也之含义,读‘神农百草经’敬佩神农氏以身试药,而张仲景所著的‘伤寒杂病论’则敬重他的救民苦难。 虽自小饱读医书可世间疾病繁杂种类之多又岂能一人可医,曾有矿丁中毒,皮肤萎黄腹胀不能食因而丧命者诸多。 “先生,求您救救我吧,我,我不想死啊!”年芳二十的少年求医若渴,可面对此毒王仙鹿束手无策,最终也没能将那年轻的生命救回来。 医者,有力所能及,有力所不能及,莫要苛责己身的粗浅道理不是不懂,可看到病患饱受折磨而无力相助,当为医者却难免内疚深固,唯一能做的便是提笔记录防患于未然。 父亲说行医之路是苦难的,或许归根结底便是苦而行乐之举,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心比铁石尖,大医精诚路,至死不怕难! 为从医王仙鹿求过父亲八次,寿国以寿万民,寿万民以寿国,位卑而任重。千里行医,很难!但是又有何妨! 家中寄托书信良妻所诉膝下男丁以在当地子承父业,如今已经能担得起一声医者‘先生’,医术虽不及其父所精但尚未懒惰,每日习医书勤奋勉力,日有所长必有精进。 在读到这封信的时候,王仙鹿总会想起当年父亲那伟岸的背影,他老泪纵横,笑不拢嘴,一直重复呢喃着:“好啊,好啊,好啊!” 一直舍不得摘星楼内医学典籍的王仙鹿最后一次回头眺望了一眼,便是于殿下请辞回到了故土石窝乡。 故乡之土虽有些陌生但倍感亲切,当王仙鹿看到儿子王中正在屋檐下煎药,所来求医者络绎不绝。 王中起身无意看到满含泪水静静相望的父亲一时间悲喜交加,他快步跑上前接过父亲的行囊唤了一声;“父亲!” 王仙鹿欣慰的点了点头,心里不胜骄傲,但也知晓医者之路艰难而困苦,抬手轻拍儿子的肩膀,眼眸含泪道:“今日起,我父子二人并肩逆行,精诚为医!” 王中重重点头,悄悄记在心间。 一家人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而幸福的,在王仙鹿回家的第二天后便开始闭门著书,废寝忘食! 在一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夜晚,王仙鹿半睡半醒之间似乎看到自己的父亲站在门口在笑,幼年时的回忆在这一刻攀附上心头。 王仙鹿跟随父亲朗声念道:“大医精诚之路,为利益百姓,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待到王仙鹿清醒时却只看到门前的大雨磅礴,他的眼角被泪水侵湿,呼喊道:“父亲,父亲!” 儿时常呼唤的父亲并未应答,他忽然长叹一声,却见儿子王中撑着伞匆匆赶赴而来。 站在屋檐下收伞抖擞雨滴,在看到父亲眼眶微红满目清泪时,似乎有些担心。 王仙鹿坐在长椅上喜极而泣,四十载行医经论记录,所观医学典籍之精华皆化为笔锋录入在册,下笔如有神或许是父亲在天之灵的庇佑。 短短七日不眠不休废寝忘食所录八册,王仙鹿看向自己的儿子欢喜若狂,叹息着道:“你我父子并肩逆行,我只能陪你到此了,唉...为父老了,人逃不过光阴!” 王中不知父亲为何说这些,心中酸楚难受便是轻唤了一声;“父亲!” 王仙鹿则含泪而笑:“为父,就要离开你了。” 听闻此话,王中立刻重重跪了下去,难舍挽留:“父亲,没有你我能做一个好医者吗?没有你,我该跟谁苦学?没有你,我能够学的好吗?” 王仙鹿满目自豪的抬手抚摸桌角八本手抄书册,眼眸似乎星光闪烁,他正视了儿子一眼,重重点头回了一字:“能!此行艰难,往后要靠你自己了。” 待到第二日清晨时,王中从梦中惊醒枕边被泪染湿,他心里慌促焦急下床奔赴书房,大喊着:“父亲!” 书房大门推开,站在门口的王中入目的是父亲静坐闭目的身影,他依旧保持坐姿手握笔杆却脸色苍白如纸。 联想起昨夜那太过真实的梦境,王中心中不安,便是轻步上前呼唤,可眼前端坐的父亲仿佛熟睡了一般没有回应。 直至王中上前探得鼻息才知,昨夜并非是梦,而父亲已是身在魂去。 痛心疾首的王中跪地,声嘶力竭的的哭喊:“父亲!” 他依稀记得昨晚梦中父亲离去的背影和那回眸骄傲一笑的潸然泪下。 王仙鹿一生求医,逆水行舟,舍身忘我,不求功名利禄,历经风雨四十载,唯留八册无名医学典籍流传后世。 精血魂魄铸医书,盼儿成龙苦笑中,八册典籍精魄在,当为人间仙鹿鸣!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四十八章 、楚夜叉 王仙鹿逝去的消息传回幽都,七日光阴作八本无名医书典籍,总计一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七百字称为《药习录》。 人力有尽时,只能尽人事而待天命,王仙鹿行医四十载救民于水火,位卑任重而道远,那是无数先辈医者的缩影,舍身忘我,终其一生所求的不过是‘病有良医’罢了! 曾经多次恳求殿下刊印楼阁内的医学典籍,让天下医者能够博览以求医行天下。 对此许南烛一直未曾放在心上,可偏执的王仙鹿回到故乡所做第一件事情便是不眠不休、呕心沥血所写《药习录》而穷其毕生精力,与世长辞! 明月从东山后升起,在斗宿与牛宿之间来回移动。白茫茫的水汽横贯湖面,水光连着天际。放纵一片苇叶似的小船随意漂浮,好似乘风凌空而行,并不知道到哪里才会停栖,飘飘摇摇好像要离开尘世飘飞而起,羽化成仙进入仙境。 许南烛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轻叹道:“日月永恒,这月亮照亮过多少人!” 撑着小舟清扫湖面的女婢,不知殿下正在岸边观月,她高兴得哼唱着幼时的歌谣:“桂木船棹啊香兰船桨,击打着月光下的清波,在泛着月光的水面逆流而上。我的情思啊悠远茫茫,眺望如意的郎君啊,却在天的另一方。” 余音在湖上回荡,像细丝一样连续不断。 圣香坦然而笑,“春草连绵,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日月永恒,岁月流转,王仙鹿先生当得起万事不朽,千古不灭!正如这水与月,时光流逝就像这水,其实并没有真正逝去;时圆时缺的就像这月,终究没有增减。可见,从事物易变的一面看来,万物同我们来说都是永恒的,又有什么可羡慕的呢?何况天地之间,万物各有主宰者,若不是自己应该拥有的,即使一分一毫也不能求取。正如此时湖上的清风,以及山间的明月,听到便成了声音,进入眼帘便绘出形色,取得这些不会有人禁止,感受这些也不会有竭尽的忧虑。这是上天恩赐的没有穷尽的宝藏,殿下和我可以共同享受。” 许南烛正视了一眼圣香,轻笑道:“读书人虽然麻烦但话糙理不糙的道理在你们嘴里说出来倒是格外顺耳,这样吧,摘星楼内的医学典籍你可刊印发行,而王仙鹿所写的《药习录》便让王中去负责吧,算是本王给予这老东西一个情面,免得徒留遗憾!” 圣香莞尔一笑,双手捧在胸口庄重行了一礼,起身大步离去。 当年攀登黄金台的少女仿佛多了一抹自信的光辉,离去时的山高水长,那一粒当归落于掌中的心绪,时隔多年再度离去却是‘当归’者的胸怀大志! “似此一粟大可运载春秋,小唯一‘心’而已。”春木生于土之孕育,人有气而力不足,国之昌运如土孕育春木,乃是无数的一‘心’凝结而成。 南佳佳缓步走到殿下身畔,蹙眉问道:“主公不是早就打算刊印医学典籍了嘛,为何偏要等她开口才应允此事?” 许南烛瞥了一眼南佳佳,轻声道:“亡羊补牢算得上功德嘛?何不顺水推舟成人之美,既成全了她,又成全了自己,正如那日夜不停歇的百川支流,归根到底还是要涌入大海,看到了大海的波澜壮阔谁会在乎百川辛劳的汇聚呢!” 南佳佳噗嗤笑出了声,能够将厚颜无耻之举说的如此清雅脱俗,当真也只有主公独此人间一人了,也难怪思南那丫头会说,要论耍无赖当属殿下人间至无敌! ------------------------------------- 正值日出之时,许南烛于晨间立于摘星楼前,东方日出红似火,朝霞映入湖中,水面上好似万条金龙在舞动着。 红日彤彤,湖水澹澹,一时间,天地似乎都染成了红色,早就看腻了红日喷薄而出霞光万道得南佳佳心如止水,觉得甚是无趣。 正感受岁月静好,日出磅礴之景的许南烛却被赶赴而来的楚胖子给搅乱了心神。 连奔带跑的楚夜星跪伏在地抱着殿下的大腿哭喊道:“主公啊,我可想死你了,你都不知道这一路我是怎么过来的,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主公了。” 鼻涕眼泪一大把的楚夜星,哭的那叫一个真情意切。 许南烛踢了一脚楚胖子,笑骂道:“起来,报个数!” 前一秒还哭的轰天动地的楚胖子听到殿下这番话,当即摸了一把辛酸泪,凑到殿下面前伸出了两根手指头晃了晃。 许南烛蹙眉问道:二两银子?” 满是赘肉的脸上露出个奸诈的笑意,轻轻摇头笑道:“嘿嘿,这二两银子哪够啊,我这一路辛劳都瘦一圈了,主公别那么小气,好歹让属下补点气血不是!” 抬手拍落在楚夜星肚子上,狠狠揉捏了一把,两人对视一笑,许南烛便是直接抽出腰间鸣鸿刀,拽着欲要躲闪的楚胖子,阴笑道:“多一斤肉,我割两斤,多两斤我割四斤!” 咽了咽口水的楚胖子面带掐媚笑意,缓缓抬手按住鸣鸿刀的刀背微微往下压了一寸,嘿嘿笑道:“主公,还是谈正事,谈正事,这银两俗,简直俗不可耐!” 南佳佳笑而不语,很是乐意看到楚夜星这一副吃瘪的模样。 当年璃玄国战之中,楚夜星的父亲楚堰曾为许志安挡下了八次刀剑,因而被许志安下令可免楚家八次死罪,亲自将一枚翡翠扳指送给了楚家,为许楚两家定下了娃娃亲,尽管南佳佳看不惯楚夜星的行事作风却也因此说不得什么。 楚夜星这位三百斤的大胖子出生于纷乱的边疆,自小养尊处优,少年时期便形成了一种放纵任性、粗野凶狠的性格,可他不仅能识文字,体魄健壮,力气过人,还通晓武艺,骑上骏马,能带着两鞋弓箭,左右驰射。他那野蛮凶狠的性格和粗壮强悍的体魄,即使野蛮好战的当地人都要畏他三分,背后里称呼他为“楚夜叉”!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四十九章、狼狈为奸 光明殿内,许南烛正襟端坐,鸣鸿刀横放在膝上,楚夜星垂手侍立,在一旁伺候着。 在得到准许后,北蟒使臣阿史那从礼跨步走进屋内,朝着首位上的少年行了一礼,“参见北玄王!” 北蟒有意想要与北玄结盟,这才派人前来交涉,那镇守雁门关的十万儿郎都恨不得剁碎了那北蟒猪狗,可自古有着‘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尽管有着诸多不满,可楚夜星还是奉命一路护送北蟒使臣赶赴幽州,为的便是让主公拍板定案。 南佳佳双手环胸斜靠着一根朱漆红柱,面露浓浓不齿,索性撇过了头,眼不见心不烦。 阿史那从礼眯眼笑道:“北蟒有意成为北玄王的朋友,特意送来了两份大礼!” 随着阿史那从礼双掌轻拍三下,北蟒护卫便是押着两位黑布套面的人走了进来,见自家主子摆手示意,便是抬手扯下套头黑布,狠狠一脚踢在两人双腿上让其跪伏在地。 不等许南烛询问,阿史那从礼一股脑将往事托盘而出:“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司浑将军,便是他玷污了玄竹姑娘,北玄王应该不会忘记吧。” 被堵住嘴巴的霍元浑身颤抖,脸色煞白,他是拼命摇着头,双眼之中有恐惧、愤怒、怨恨、不甘、懊恼。 阿史那从礼走到霍元身边,双手按住他颤抖的肩膀,轻笑道:“霍元将军不要着急,我会向北玄王隆重介绍一下你,若不是你敞开雁门关的城门,那女将军又怎会战死!” 霍元跪坐在地上眼中一片灰蒙死气,他孤注一掷投靠北蟒却被当成了一份‘礼物’送到了许南烛的手中,这无异于被送上了断头台。 许南烛露出稀罕笑脸,双眼微眯,隐约有杀机;“老一辈的恩恩怨怨如蛛网密布太过繁杂,我许南烛是一个怕麻烦的人,最是受不得弯弯绕绕的矫情!” 阿史那从礼轻藐一笑,直接开门见山:“北玄王是一个洒脱的人,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共同合作抗敌各取所需如何啊!” 将鸣鸿刀归于刀鞘的许南烛缓缓站起身,哼哼道:“两国相交不是你骗我,就是我骗你,和亲、赔款、割地、纳贡、最是他娘的麻烦,因此只要我许南烛活着一天,便是永远都不会跟任何人谈条件,要不你去跟璃阳皇室谈谈?” 阿史那从礼黑着脸,冷冷道:“北玄王,我们可是带着诚意来的,你不要不识抬举!” 南佳佳脸色微寒,一股杀意瞬间弥漫。 楚夜星满脸肥肉一抖,目光就如鸷鹰般锐利,但等到他目光移向许南烛时,立刻就变得柔和起来,就好像一条恶犬在望着它的主人,“主公,要不一不做二不休宰了这条猪狗,这骂名我来担!” 北蟒侍卫立刻拔刀将主子护在身后,阿史那从礼的脸上也露出了沉重之色不似方才的泰然自若,但理智告诉他,一旦要真动了手,那许南烛便是有了正当理由杀人,“都退下!” 楚胖子嘴角噙着一抹蛊然的笑意,缓步走到阿史那从礼面前,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阴阳道:“我心属木墩子,可没你们那心眼,但我这个人吧,为人处事讲究个,滴水之恩,也会涌泉相报,瞪我一眼呢,就要睚眦必报!” 阿史那从礼阴寒着脸,哼道:“你们中原有一句话,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掏了掏耳朵的楚胖子呵呵笑道:“呦呵!看来你对我们中原文化也是颇为了解嘛,钱我是拿了,可没在我手里啊,既然没在我手里,又怎么替你消灾呢?” 阿史那从礼死死盯着楚胖子,沉默半响这才侧过身朝着许南烛行了一礼,咬牙启齿道:“告辞!” 一个健步挡在门口的楚胖子,挑屑道:“我家主子都没放话呢,你就想走?” 满脸阴沉的阿史那从礼驻足回头看向许南烛,嗓音沙哑道:“北玄王,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嘛?” 许南烛一脸理所应当,轻笑道:“回去告诉你们的女皇,我很满意这份礼物!” 阿史那从礼冷哼一声,甩了甩袖袍怒道:“礼物留下,我们走!” 被狠狠撞了一下的楚胖子倒也没有不满,一路小跑到殿下身前,咧嘴一笑,伸出个大拇指道:“主公高,不过这小子不老实,要不我带一队人马将他给做了。” 许南烛反手勾住楚胖子的脖子,满脸坏笑的问道:“把这消息卖给璃阳王朝你说能挣多少银两?” 被掐着脖子的楚胖子涨红着脸伸出一根手指头,嘿嘿道:“得有一千两银子,殿下莫不是想....” 许南烛松开脖子,抬手轻轻拍打着楚夜星那肥颤颤的脸颊,笑道:“办好有赏!” 手持三千山字号精兵,官居从三品,牛武大将军的楚夜星被人肆意拍打着脸颊,非但不觉得耻辱,反而一脸荣幸至极的表情,要知道他如今的身份,只要不是那些流于表面头衔的散官,放在任何州郡,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官了,更何况手握实权兵马。 凑过硕大如猪头的脑袋,嘿嘿道:“最近抓了些还未开.苞的北蟒小娘子,没敢享用,那皮肤嫩的都能掐出水来,细皮嫩肉的紧,殿下到时候可否赏脸,喝点小酒,听点小曲,然后?” 许南烛点头道:“果然好兄弟!” 南佳佳看着这两人相视一笑,要多奸诈有多奸诈,古语狼狈为奸,大体就是说这一对祸害了。 三年光景如过眼云烟,镇守雁门关与北蟒对峙三年,尤为懂得苦中作乐的楚夜星便是最为喜欢干些个打家劫舍的勾当,北蟒精心挑选的军妓总会被楚胖子给截胡,而那些个姿色出众尚未开.苞的美人,每隔几天便是怂恿着许南烛把美人给睡了,最后却是楚夜星纳成了妾室,因此他在北玄军中口碑极差,但楚胖子却不以为意,总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肥水不流外人田,当真是苍天可鉴的忠心耿耿! 为人贪财,口腹蜜剑,好色如命,诸如此类的评价还算是保守,可尽管如此仍旧有许多参军少年偏爱投身于楚夜星的大帐麾下,因为跟随楚夜星上阵杀敌,只要不死,回头就能升官! 北蟒暗谍,璃阳蛛网,唯楚夜星一人操手玩弄于股掌之间,真假情报掺杂放出,亦真亦假却又不点在其中,领军打仗的本领更不输于久经沙场多年的李蒙老将军,尽管许南烛不曾给过半分好脸色,可楚夜星甘愿为其鞍前马后毫无怨言,但也仅限于许南烛一人,也从未与其他掐媚之人一样,去诱导许南烛做出恶事。 不得幽州调军令,楚夜星便擅自率领八百铁骑自北门冲刺而出,仅用了短短三日就追赶上了北蟒使臣阿史那从礼。 八百铁骑如狼似虎横栏在官道上,一身黑兽纹甲的楚夜星骑马走出,注视着阿史那从礼,笑眯眯道:“谁要让我主子不开心,那我就让他永远闭嘴消失。” 六位乔装打扮的北蟒侍卫还未抽出武器便是被箭矢射中了心脏倒地而亡,阿史那从礼双眸微寒,抽出腰中不擅长的宝剑,怒骂道:“卑鄙无耻的小人!” 瞧着剑都握不稳的阿史那从礼,楚胖子讽刺的笑道:“你们不是仗着人多嘛,说什么四十万勇士踏平雁门关?这风水轮流转,嘿,好巧不巧的轮到咱身上了,但我没那么大魄力,取你一人的头颅便可。” 八百铁骑瞬间端起弓弩,静待楚夜星的命令。 阿史那从礼洒脱一笑,狠戾道:“就你们这些个虾兵蟹将,本将军还不屑放在眼里!” 楚胖子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为其鼓掌道:“大将军好气魄,不放在眼里,放在心里也是一样的,反正都是一个死!” 仰头大笑的阿史那从礼突然胸口一痛,整个人无力瘫软在了地上,他怒目圆睁,不可置信道:“我怎么会中毒?” 楚夜星捏着一个白玉瓷瓶在他眼前晃了晃,呵呵笑道:“要不是你故意撞本将军那一下,我还真没机会下毒。” 闻言,阿史那从礼依稀记得面前北玄王那日离去时,手背有些痛痒,还以为是被蚊虫叮咬所致,一直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细细想来便是有了眉目,注视着楚胖子手中那如发丝般细小的软针在阳光余晖下折射出点点银光,懊恼悔恨使得他面部有些扭曲狰狞,一路上处处小心谨慎,最后却栽在了一时的意气用事上。 捏着软针轻轻一弹,软针飞射而出,刺入阿史那从礼的胸口,没有丝毫痛感。 楚夜星将白玉瓷瓶揣进怀里,呵呵笑道:“即便是大宗师高手中了此毒也得歇个两三日,如今用在你身上的剂量可是三倍,当真是心疼死我了,不过你也甭跟我客气,谁让我收了你的钱呢,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有分寸,不会让你感受到太多痛苦的!” 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待到转身注视着八百铁骑时可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当即怒骂道:“奶奶的,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平日里射箭总是歪了个十万八千里,老子给你们找了个金贵的靶子,都别客气,但是谁要射不准吧,回头自个去领二十棍杀威棒!”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五十章、圣人贤良 垂柳扶苏随风遥拽,烈阳当头柳下阴凉,可此刻谁也不愿独守这一份清凉。 楚夜星张臂满弓松手间,一只羽箭嗖的一声,携带破风鸣音飞射而出,绑在柳树躯干上的阿史那从礼左腿被羽箭刺透,入木三分。 阿史那从礼算得上是一条好汉,双目猩红如血,狂笑嘶吼:“无耻小儿,有种就给老子一个痛快!” 头落不过碗大的疤,可无休止的折磨却难免让人心生恐惧,尤为擅长水磨功夫的楚夜星面露笑意,仍旧不紧不慢的抽箭搭弦,嘴里念叨着:“一箭红衣,一箭白衣,一箭铁甲!” 两箭齐发,阿史那从礼双臂筋骨居碎,鲜血顺着垂落颤抖的指间滴落在地。 三箭均避开要害,并未伤及阿史那从礼的性命。 楚夜星收了弓箭,笑眯眯的道:“诸位,丑话说在前头,若哪个不长眼的想要给这厮一个痛快,那我楚夜星便让谁一辈子都不痛快!” 八百神弩手分批次开始练手,箭矢落点也大多集中在阿史那从礼的四肢上。 楚胖子静坐在阿史那从礼身旁,聆听着箭矢刺入血肉的声音,拎着酒壶猛灌一口侧头喷在其伤口上。 纵然是铁血硬汉也难以承受住这样的折磨,阿史那从礼的哭喊惨叫声让人毛骨索然,但静坐在一旁的楚夜星倒是对此颇为不满,他握着片肉而食的短匕,以刀锋贴在小腿腹上割下一片碎肉血沫,放置在左拇指与食指上轻轻碾磨,“这个天下令我很不开心,因为他让我的主子不开心,只要主子让我楚夜星掌权一日,我便是见不得有人站着说话不腰疼!” 阿史那从礼眼中的神色从愤恨逐渐变成了恐惧,想要咬舌自尽的他还未来得及动嘴便是被楚胖子敲碎了满口的牙齿。 亲眼看着自己四肢被箭矢插成了肉泥的阿史那从礼几近崩溃,眼里再也没有半分戾气,只有无尽的恐惧! 楚夜星不紧不慢的一语道破天机,“璃阳王朝谋害了北蟒使臣的消息,传到你们女皇的耳朵里,你说她会不会替你报仇呢?” 阿史那从礼怒目圆睁,嘴角溢血,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抬手轻拍阿史那从礼颤抖的脸颊,轻笑摇头道:“你也算是死的其所,所以我不会亏待你,北蟒是个好地方啊,看你生的虎背熊腰如此威武,这箭终究是少了,不过你也别急,我这人手不够,咱们慢慢来!” 整整被折磨了三日,箭矢拔而再射,直至容貌尽毁,残破身躯围绕蝇虫啃食烂肉,才彻底断绝了最后一口气。 即使如此楚夜星也并未绕过他,命人将其剁碎抛洒进了江水之中喂了鱼。水面浮红,随着水势流向渐渐扩散消失在了远方,唯有那棵垂江柳与阿史那从礼感同身受。 与此同时,幽都不挂匾额的草堂之中,冯正捧着一颗新鲜采摘的青桔悄然落泪。 璃阳皇帝焚烧典籍致使兄长冯道明护书而亡,天下‘三冯道圣’从此少其一,恨不能与其一同死得其所马革裹尸的冯正心怀悲愤愁绪。 一颗青桔树乃是兄弟之间的胸襟天地,他奋而砍去,只留下这些青涩硕果。 冯正连皮带肉一同咬下,慢慢咀嚼,泪水不知不觉滴落在手背上,模糊了视线,“以往总是觉得兄长手中的橘子最甜,其实就是贪嘴想要多吃一些!” 酸苦青涩的味道不及心里的委屈心酸,眼前总是浮现两人树下吃橘时,说的那句‘深固难迁,更壹志兮’!生于故土、扎根故土、热爱故土、乃为心,万水横祸,千阻万险未曾忘,初衷所求视为初心本源,永世不灭。 剥开青桔果肉放置在桌角,捏着橘皮塞入嘴中,哽咽哭音在喉间发出,不甚悲凉。 跟随殿下前来的穆淼淼看到眼前这一幕不免湿了眼眶,没读过几本书的她总是羡慕书生洒脱胸襟,印象里的读书人也总是握着本书卷念诵着一些晦涩难懂的锦绣文章而面带笑意,可从未见到过这样一副凄凉辛酸的景象。 注视着院内被拦腰砍断的橘树,许南烛不免轻叹一声,“哀莫大于心死啊!” 如生如灭理皆明,清酒与浊酒尚能并称,酒频斟酌,何论圣与贤。 “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冯正癫狂而笑,回眸的一刹那仿佛万念俱灰,满目疮痍之感,“世人所读的那几本圣贤书,不过是求名求财的敲门砖罢了!可笑至极!!” 穆淼淼微微垂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杀人尚且不变脸色,却被一位书生的肃杀气焰所吓到,倒是成了一件新鲜事。 许南烛跨步走进屋内,静静注视着他,问了句:“有酒吗?” 冯正踉跄后退几步,仰头轻叹一声,从角落里拿出一坛酒放置在了桌上。 许南烛扯开封坛嗅了嗅酒香,轻笑道:“你学问很好,也没酸气,但却有些腐儒,很是讨厌。三皇五帝到如今,史书浩如烟海,说的唯有四个字,争当皇帝!” 从未遇到过像冯先生这样的人,所以穆淼淼把眼前这个人看成了圣贤,殊不知手提白刃觅民贼,捨身救民亦是圣贤,而冯正只能算的上是一位品行不错的读书人而已。 自古圣贤乃是圣君贤臣的合称,璃阳君不圣,致使贤臣枉死岂非是断绝了圣贤之道! 许南烛饮了一口酒,洒脱道:“数了罗汉,参了菩萨,拜了圣贤,所谓如生如灭理皆明,无相无为法不二,圣贤、弥勒一雷同,怎生得受菩提记。” 冯正接过递来的酒猛灌牛饮,直至酒坛见底醉意朦胧。 穆淼淼站在许南烛身后一言不发,心中倒是格外敬佩这位饮酒的读书人。 许南烛抬手拿起一颗青橘高高抛起,落入掌中,“论起残忍郑奇渊不输他爹,论起狡诈伪善更是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这样的人杀气太大、心机太重、运气太好,这三件事都夺了天机,又岂会长寿?” 一语道破天机的殿下,曾经不信鬼神不信邪,可经历过一些事情后却是越发认定那老神棍所说‘福祸相依,都有尽时’的道理而深信不疑,惜福惜缘,信天命所然也! 冯正摇摇晃晃已是酒力发作,他跪俯在地,抬手指向殿下,含泪重复呢喃:“不读书了,不读书了.....” 落魄书生未曾金榜题名白发不第之苦焉莫能及,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愁远不及那满腹经纶不得所用之悲,倒地不起酣睡欲哭的冯正心乱如麻,即使醉酒仍旧不能解千古之愁。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五十一章、锁龙气运 燕国治所十里堡镇统军庄村东,因其位于白河水之阳而得名渔阳。璃阳统一后,废渔阳县入密云,改无终县为渔阳县郡,自此渔阳为蓟州治所。 天下初定,璃阳合庆皇帝为得民心树立威信而大赦天下,使得那些个输了春秋国战的亡国之家也因此得以苟延残喘。可在这恩典的背后不外乎是帝王权术,多年经营布局的暗谍蛛网一直在密切监视,以七日为准,事无大小一一记录,上呈密函。 齐家老祖心思通明,夹缝求存本是艰难异常,可他却将齐家管辖的井井有条,即便是璃阳皇室当真起了杀心可也找不出半分把柄。 现如今北玄大旗驻扎幽州,齐家老祖便是明白终于等到这苦尽甘来之日了,几乎在一夜之间,布置在齐府周遭的暗子被人连根拔除。藏锋隐芒这么些年的齐家老祖亲手操刀砍下了为首暗子的头颅以国厚之礼送往了长安。 离幽州城七百里处有一关隘叫榆关,此关地势险要,东连大海,西接崇山,易守难攻,即便齐展鹏麾下有四十万大军也不见得能够攻下此地,因此对于北玄王来说齐家在渔阳再怎么折腾也无关痛痒,只要不结死仇倒也没有必要派兵讨伐,做些个伤民劳财的事情,尤其是在璃阳虎视眈眈而北玄十万大军还在雁门关抵御北蟒的当口,更是不愿在此时多树立一个死敌。 至于杨直生前布置的棋子,齐家老祖倒也未曾出手,他深知其中利弊,更是不愿将事情做绝,否则冶仙塔那位便是要坐不住了。 齐家老祖驻足在冶仙塔下眺望,朗声问道:“孙大国师,齐国气运未绝,你输的可心服否!” 冶仙塔中一位青衫老者正端坐在棋盘前,注视着面前的玲珑棋局,捏着一粒白子在胸前,眉头轻皱举棋不定。 黄龙士所布置的玲珑棋局当真精妙,有些心灰意冷的青衫老者索性不再去想,缓缓起身注视着塔下那道人影,微微蹙眉道:“你如此折腾下去怕是后世齐家子孙折寿折福,为了一棵枯死之树浇水施肥,当真不值。” 齐家锁国运虽看似尚有生机,可实则已如枯朽之木焉能有逢春之时?福祸相依而生,生死更是如此,亡国气运再度引入齐家,如此巧夺天机倒行逆施,带来的只有血雨腥风。 向死而生险中求存的辛酸岂能不知,但对此齐展鹏也是孤注一掷,大丈夫生于天之间,又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志高存远不负韶华,身为齐家子孙后代当有满腔热血志在四方,毕竟熬出来的是日子,闯出来的才是人生。 齐家老祖捻着花白胡须,轻笑道:“只要有一息尚存,便要以万倍讨之,齐家儿郎乃人中龙凤,不惧风雨,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青衫老者轻笑着摇了摇头,眺望了一眼远方天际似有紫气萦绕但极其微弱,不足道哉。 齐家老祖甩袖大步离去,直至行出第一百步的时候,青衫老者的声音如沉闷钟鸣般响起:“念你这几年送酒于我,再次奉劝你一句,莫要自断祖上气运。” 人有气数而王朝自有气运,便是连宗门也有气象一说。 天下道门三足鼎立,武当山被璃阳器重,当了道统数百年的执牛耳者,三位天师一个比一个神通玄奥,因而独此压龙虎山一头,这便是借势! 毕竟没有任何一座势力的兴起可以不依靠一个雄厚的势力,武当山就是如此。 而如今齐国气运已衰,齐展鹏便是要来个借势而当兴齐国五百年! 右脚稳稳落地的齐家老祖回眸眺望,声音沙哑低沉:“只要我活着一日便不会断你酒吃,这冶仙塔困你半生,如今杨直已死,你还有何惧不肯出塔?罢了,既然你想待,那便继续当你的缩头乌龟好了,走了!” 青衫老者苦涩一笑,若非自愿待在这冶仙塔内即便杨直有心想留也无力阻拦,而如今武当门庭罗雀,雪中剑何居言剑道远未大成,新任掌教由子路更是初出茅庐五窍未开,整座武当山如今能够依靠的唯有他一人,若要出塔便是会影响山门气象走势,尚需静候气机。 而相比门庭冷落车马稀的武当,龙虎山则是天才辈出,几乎每隔一代都会有一两个有望掌教的出世天才,当有先行武当三百年之势。 老道李清风以自身功德恭送李当心飞升入那天门,吕祖洞宾遗留三道真气已绝,自而再兴武当唯有借势北玄气运当以复兴。 可其中的任重而道远当属青衫老者独自面对龙虎山后起之秀的波涛汹涌,未曾亲眼目睹武当气象入极,实属一桩憾事。 仰头观天之衍变的青衫老者倒是颇为洒脱的笑道:“我见真武见真我,我观观音观自在。褪去身上旧枷锁,方知今日我是我。” 曾以一指仙人问路开沧浪江的青衫老者笑的格外自在洒脱,尽管世人皆知当年杨直率三万铁骑逼得他入了冶仙塔自此再未曾踏出塔外一步,即便杨直身死洛阳他依旧不敢出塔的怯懦,倒也未必见的是真,其中真假倒是耐人寻味。 齐展鹏虽然不知其中真意但也知晓以灵屠人勇纵百万雄师也定遭不住青衫老者孙飞亮的那一指仙人问的气魄,因此这些年便时长来此冶仙塔与其隔空对弈,想要借机观清棋局走势,但这无非是痴心妄想,反而被孙飞亮观出齐家锁龙国运的秘密。 多年织网挥洒早已心疲力竭的齐家老祖以后便是不会再来这冶仙塔,此番前来也是与其告别。 下山路走的格外轻松的齐展鹏驻足聆听青衫老者孙飞亮回荡在山谷的嗓音,不免为其惋惜,齐家若得此人,复国当以早进五十年。只可惜天不助齐家,而如今势单力薄想要光复齐国山河又岂非易事,至少需要几代之人的勤奋努力尚且存有一丝转机,若非孙子齐瑞不忍开局,他又怎愿解开齐国气运再入齐家,怕的就是后代子孙逐渐遗忘齐国皇室血脉之亲,亡国之恨! 第一卷:少年春衫薄 第一百五十二章、乘兴而去 深春浅夏荷影遥拽,冬雪消融桃花满春风,简兮持剑立于桃谷山巅,注视着谷内花谢花飞花满天的凄怜美景,食指承接一片飘落的花瓣,研成一笔丹青,落于唇齿之间。 一点朱唇红,对镜理红妆,这本是小女子心里的柔情与憧憬,但对于简兮来说虽近在咫尺却相隔了一个天涯。 强者不畏,弱者不欺,恃强凌弱非大丈夫之所作所为。遗憾的是,面对柔弱女流,很多人失去了大丈夫的本色。桃谷行事不外乎一个‘情’字,并非一定要学男子的顶天立地,但一定要堂堂正正,见弱者不欺,遇强者不媚,方不负历代谷主之苦心。 每当简兮心有动摇,便会攀上仙迹岩位的小谷之中,闭目垂听山石水瀑相和,伴之混响回音,是时,谷中皆是天籁,却难觅声源,恍若天音。 四为妙笔如椽,书圣王子溪在此传授书法文章,每当清晨,谷中便有郎朗读书声,谷内经年烟雾萦绕,北、西、东三方所临皆是飞流瀑布,岩旁池内栽满荷花。 陡峭险峻布满山岩,有一奇大棋盘,似是有人以极高内力在山岩之上刻画而出,但仙迹岩通体皆为花岗石岩,坚硬无比,竟有人能以一己之力夺天之威,委实不可思议,故被谷中人奉为仙踪所至之处。谷主简兮常常在此布下棋局请人拆解,或是在此与高人对弈,传闻画圣白子道曾在此处观龙瀑,以指点飞瀑珠花而成画。 桃谷很大,但居住久了便也会觉得小了,特别像简兮这种心高气傲之人。每当想起母亲苦心研习的招式被青牛道轻松破去时,简兮都会想象什么样的人才能打败如此天才横溢的母亲。简兮对于从不出谷的母亲渐生不解,她曾数次问过母亲为何不重新挑战那青牛道,却大多换来一声长叹而已。 每次想到一生所学都要终老于桃谷中便不免心志消沉,她心思机巧,虽有不满却决不宣之于口,只说自己所学尚陋,要随母亲再修习几年才好,心中却决意离开桃谷远去,遂留书一封,远至长安。 此番一别却铸成了简兮一辈子的憾事,后悔莫及,二人出谷独一人而归,璃阳皇室那一箭如镜碎散花,覆水难收。 怜幽以此花海剑意胜天半子亦胜青牛道半招,自而证明桃谷剑法无双,这份决然坦率令简兮神往,可当为一谷之主,这份责任犹如枷锁注定困自己一生。 放眼望去满是花朵,细看来,却各个不同,花红叶绿,锦绣若海。白日之中一眼望去是桃花相拥的纷繁花海,一到夜间,花色无法为人所见,却又将许多夜间闪烁异光的花草凸显出来,宛如有人以绝大神通将天上星河移到人间一般,简兮谷主轻声叹息:“人生本该自由,乘兴而去,尽兴而归!” 青黛走到谷主身畔驻足,轻笑道:“每次心情不好,你总会来此仙迹岩散心,其实你不必将所有事情都一肩挑之,这并不是你的错,师傅也从未怪过你半分!” 简兮侧头正视了一眼青黛,苦涩一笑:“母亲护谷一生,我却视为怯懦,虽为女流但当以人间砥柱快意江湖,总归好过平庸垂老谷中,可殊不知这谷中万物皆是母亲以命相搏而换来的,那一夜母亲躺在我怀中病亡,永远留在了这片桃谷花海之中,说来不是我舍命护的桃谷安宁,是我祖辈舍命所护,未曾想差点毁于我手,我愧对先人,愧对于亡故之母!” 眼眸含泪的不甘辛酸,知理先行的母亲与后辈无知的任性,唯留满谷桃树所付相思,不知其苦当为其乐,知其苦而悔不当初。如今景城各地郡县各方势力鱼龙混杂,桃谷儿女多有失踪,尸傀横行民不聊生,能够护得一谷却护不住万民。 青黛微微垂首,“谷主,或许我们应该书信一封送往幽都,许南烛若愿出手相助,我青黛甘愿以死谢罪!” 静望花瓣飞满天的简兮轻叹着,“当初逼迫他与桃谷签订契约,即便你已死谢罪又当如何挽回?五仙教茯苓前日来寻我诉说过此事,尸傀炼制越来越成熟,怕是再有一年光景,景城郡县将彻底沦为死地,即便我以死相护恐怕也无法保证桃谷安宁,为今之计,唯有你带桃谷儿女早些离去,避免遭歹人毒手成为无痛无思的尸傀。” 垂落的双掌握紧成拳,青黛双眼之中依稀闪过一丝狠戾,“怜幽为证桃谷剑法无双尚能慷慨赴死,我青黛自不愿苟活于世!” 简兮轻轻摇头,指间萦绕飘零的花瓣盘旋,以两指轻捏放入掌心,呼出一口气将其吹出,轻声道;“你要带领桃谷儿女寻找新的栖息之所,这些谷中讨生活的苦女子尚且需要人护着,你我同死虽快哉一时,可苦的却是她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你忍心?” 青黛眉心轻皱,这些个道理她自然懂,可曾经答应过师傅要照顾好她女儿简兮又岂能眼睁睁看她送死,待百年之后又当如何去面对师傅。 自是明白青黛心中所想的简兮,一语道出心声:“母亲埋骨地,我自当不能退!” 简兮本就是一个心高气傲的洒脱之人,若非被‘情’困于桃谷当是江湖上一段侠女美谈,可老一辈留下的路虽有千万个不愿,但总会在那份情念的驱使下踏出第一步,可一旦迈出第一步便不能再回头,唯有一路走到底。 谷主心里的苦,青黛又岂会不知,曾经脸上挂着浅笑喜爱音律的简兮现如今只能握剑而立,自此再也没有看到过她笑过半分,每日总是忙碌奔波谷内大小事务,闺房中的古琴每日都要拆卸擦拭,可却再也没有拨动过琴弦,而她那最引以为傲的琴指仙手抚琴而不弹,大概是忘却了自己还会弹琴,亦或者怕是琴弦触碰心中柔软,患得患失的模样总让人有些揪扯般的心疼。 这一日,简兮剑意浩荡,漫天花海如银河倒灌倾洒,又似仙女在花海云端起舞,剑招舞姿相融,磅礴剑气如闷雷般在空中节节炸开,直至七十八招而至,抛剑撒入云端,踏着花海潮浪似那仙人而归去。 注视着满天纷撒的残花,青黛缓缓俯身跪地,朗声高呼:“恭请简兮谷主出山赴死!” 第一百五十三章、天运循环无薄厚 和煦阳光下,满仓背着箩筐步履艰难的走在雨后泥泞的山路上,母亲身子弱,吃了这些年的草药也未曾见过好转,父亲每日都要上山狩猎倒卖毛皮,偶尔也会跟随邻里乡亲去干些个养家糊口的营计。 因为家境穷苦,所以满仓从小便学会了很多生活技艺,更是能牢牢记住父辈们传授的活命门道。 羽儿倒是对这些看似稀松平常的事情感到格外不可思议,她不明白为什么满仓能够将山里的情况摸的如此透彻,一花一草一木皆是如此,知晓哪种野果吃了不会闹肚子,哪种野草可以入药卖钱,甚至能够避开凶猛野兽出没的林子,殊不知这些都是祖辈心血智慧的结晶。 咬了一口青皮果肉的羽儿瞬间红了眼眶,滔天的酸味在味蕾炸开一股脑直冲头顶,赶忙一口吐出,委屈道:“什么果子这么酸,真难吃!” 满仓苦笑,这梅子本就是酸的,更何况还未到熟果的季节。 有些疲倦劳累的羽儿干脆寻了处干净的木桩坐了下来,抬手揉捏着酸痛的双腿,没好气的道:“你肯定是故意的,什么采一半留一半,跑了这么远的路,就为了这一筐酸到掉牙的破果子?”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是祖祖辈辈们的生活方式,没怎么念过书的满仓倒也其实也并不清楚,为什么挖陷阱的时候,里面不放木刺等物,为什么不抓怀孕的动物,为什么野果药草不能一次性采摘太多,诸如此类的问题便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猎户也不明白,但祖祖辈辈皆上行下效,因此也就这样做了。 满仓抬手抿了把额头上的汗,解释道:“这是山里的规矩,并不是我故意带你绕路的。” 羽儿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那这规矩是谁定的?依我看呐,定这规矩的人肯定是个榆木疙瘩,大笨蛋!若不然怎会如此一成不变,山中有那么多药草,你要是多挖一些不就能多变卖一些银两贴补家用啦,更何况这是山里生长的东西,你又没偷没抢,怕个啥!” 满仓微微摇头叹息着道:“山中确实有不少名贵药草,但也并不是多如牛毛,若是我都摘了,或许以后就没有了呢?就像是这一筐果子,倘若我将一棵树上的果子摘光,那些兔子麻雀也不会再来了。” 羽儿瞥了他一眼,道了句:“真是个榆木疙瘩,穷酸命!” 对此满仓倒也不以为意,背着箩筐像是蚂蚁背大象似的朝着下山路继续走。 微风里,少年与少女一起走着。 “以后我要长大了,便要当一个药农多挣些钱,等有了钱一定要出去看看,娶个比我娘还要好看的媳妇,喝最贵的好酒,住最大的宅子,还要骑最快的马,总之我满仓绝对不会一辈子都待在这里等死!” 泥泞山路中,少年负重前行憧憬着未来,锦绣华服的少女则把玩着手里的青果,一个说,一个听。 ------------------------------------- 女子辛酸难耐痛哭发泄心中不平,相对的则是‘男儿有泪不轻弹’自而认为大丈夫本因如此,倒是忘却了后面那句‘只是未到伤心处’的铁骨柔情,现在怕是需要再填一句‘悲来不吟还不笑’了。 自岳斌与姬如雪战死沙场后,一向喜欢忙里偷闲的祈年反倒是转了性子,变得格外勤勉,整日待在书房里阅览奏章,即便连训兵这种小事也要亲力亲为,昼夜不分的忙于公务。 许南烛对此也是颇为无奈,几次委婉的劝说但都被祈年刻意规避,向来伤口撒盐的话只会更加伤人。 端坐在躺椅上啃着地瓜的殿下,注视着神志有些不清的司浑,在璃阳王朝算得上是一条忠心的狗,可下场倒是言不尽的凄凉,家眷妻儿因为他而落了个惨死的下场。若是穆玄竹小妮还在的话,肯定恨不得将眼前这人千刀万剐,可对此许南烛倒是格外宽宏大量,非但没有动他一根手指头,反而还寻名医为其诊治。相比之下,霍元的下场倒是格外凄惨,殿下命人将他五花大绑置于破土竹笋之上,待到竹笋节节攀高便会刺穿胸膛,这个过程甚至比钝刀割肉还要残酷磨人,但讽刺的是这个酷刑却有一个好听雅称‘胸有成竹’。 芳华双手抱剑,转头讥讽道:“你为何不杀他,何故佯装好人。” 斜靠在躺椅上的许南烛闭目养神,轻笑道:“此刻我要是一剑刺死他,那才叫好人呢。” 双眼空洞无神的司浑双手不自觉攥紧了衣角,这些小动作自是没有逃过芳华小妮锐利的眼眸,当即皱眉沉思,他眼里满是宛如死水般一样寂静,这样人的几乎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难道是装的?可若一个人连眼神都能够伪装,那心思究竟能够达到什么样的境地? 许南烛睁开眼睛正视了一眼司浑,一语道破天机:“眼睛有灵最是通心,但想死和怕死又是两回事!” 能够狠下心来看着妻儿老小被人屠宰,又何尝不是惜自己的性命,尽管内心恨不得即可死去,但怯懦却让他没有勇气寻死,这样的人若当真一剑刺死对于他来说便是解脱,可只要活着一日,内心良知就会日夜煎熬如温水煮青蛙。 终于明白殿下为何不杀而后快的芳华转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许南烛缓缓起身,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可眼神却越发的浑浑噩噩,袖袍飘动,下一步所脚落之处随心所欲,眼神迷离继而又陷入了迷茫,沉默半响,自言自语道:“我将你从定州城内带回来,让人传授你武艺,授你学问,可到头来你却拿着落辰剑而不杀我,看似慈悲,实则与我现在所做的事情无异,可与他的怯懦不同,我是求死不能,只能顺势而行......是谁说天运循环无厚薄啊!” 第一百五十四章、向山而行 “时势造英雄,但时势造的更多得则是恶人!”说书先生醒目一拍,定眼凝神,随着右手微微轻提,话锋却陡然一转:“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说过了朝堂嗜书如命护典籍的冯道明,咱们再说一说那位手握长枪将一片赤诚心留于北玄的千古奇女子!” 说书先生醒目一拍,头头是道的说着整个幽州都耳熟能详的事。 尽管耳熟能详,但仍有不少人留堂听书。 马先生当为幽州各郡县最为有名的讲书先生,往往再平凡的茶馆酒庄只要有他出场讲书一段便是能够客满堂,因此而被人们捧为‘金玉满堂’之雅称。但这位马先生的性格倒是格外怪异,与之同行的说书人为求饭饱,往往讲述的都是些一剑断江,斩鬼除奸的大快之事,越是寻常百姓瞧不见的便更是口若悬河。 如今名头正盛的马先生演出无固定场所,每次说书也截然不同,大多以百姓听闻过的一些趣闻,一个人、一张嘴,就能演绎千军万马,尤其是他那一双眼睛最为传神,每当悲情或者高昂处,总能让人感觉到不一样的情绪韵味,自有一股再现当年之感。 身着锦绣华服的许南烛坐端着酒杯注视着口沫横飞的说书先生,思绪偶尔间歇互闪,嘴角挂着一抹淡淡蛊然的笑意,饮酒一杯后便是微微摇头轻叹。 穆淼淼听得怔怔入神,但无疑殿下这莫名举动倒是让她有些扫兴,不满瞪了一眼。 马先生醒目一拍,故事也相对告一段落,听得如痴如醉人们这才意犹未尽的鼓起了掌,满堂喝彩声不绝于耳。 端坐在木桌前饮茶的马先生稍作休息,偶尔也会跟堂下听众打趣两句。 察觉到台下少年微微摇头轻叹,相对满堂神往期盼后事如何的听众倒是格外扎眼,马先生便是随口问了句:“这位公子是觉得在下说的不好?” 许南烛捏着花生米往嘴里送的动作一顿,轻笑道:“先生所讲绘声绘色,但终究不真,那女将军最后如何?是否与先生所讲那般洒脱豪气呢?” 闻言,马先生微微蹙眉闭口不言,关于这些趣闻也是道听途说而来,那女将军究竟是生还是死,当真不知,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故事一直没有结尾。 穆淼淼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心直嘴快:“你难道就知晓了?” 捏着酒杯苦涩一笑的殿下点了点头,一副理所应当道:“自是知晓,那女将军后来死于北蟒弯刀之下,头颅被砍抛上城头,至于他们那些兄弟们则无一生还。” 穆淼淼拍案而起,怒瞪着殿下骂道:“胡说,那女将军武功如此高强怎会死!” 显然这番话惹恼了满堂听客,无数花生米粒糕点朝着许南烛砸来,便是店家掌柜也亲自出面驱赶。 端着酒杯微醺的许南烛晃晃悠悠起身,回眸看了马先生一眼,笑中带泪不知是风沙迷了眼还是心中苦难诉。 常年游说讨生活的马先生被这一眼瞧的心绪激荡,当即起身快步追了出去。 穆淼淼本还打算留下将书听完,可奈何讲书的马先生走了,这书中后事倒也没得听了,当即有些不满的跺了跺脚,恨不得刺那混蛋一万个窟窿。 风儿拂过脸颊,酒意上涌的许南烛开怀大笑,周围来往之人皆满目嫌弃,避而远之。 酒喝多了便是有些烧心,走在井前取了一桶微凉井狂饮,一股凉意顺着咽喉下腹,胃中火烧感才渐渐平息。 马先生赶来时正瞧见许南烛斜靠着井口蹭着后背,偶尔用手撩起桶中池水顺指而饮,他立刻上前双手抱拳行了一礼,谦卑道:“不瞒公子,那女将军后事如何在下当真一无所知,因此这段故事并没有结尾,苦思冥想多日大多也觉得不合适.....” 摆手打断说书先生的话,许南烛抬腿指了指自己右脚上沾满泥土的靴子,醉意朦胧道:“不足道哉,不足道哉,不足道哉!” 说书先生并未离去而是一直静候一旁,期间天空由晴转阴下了一场毛毛细雨,许南烛见他还不走便是摆手驱赶道:“故事皆是故去之事,你若追求真实恐会败兴而归,去吧,走吧!” 马先生讲书自有一心清明,他是义正言辞,毫不退让道:“我所讲所言或许只是一段故去之事,可那些故去之事却是一个人的平生过往,若公子一日不相告,那在下便一日不再说书!” 穆淼淼驻足聆听,说书先生的情真意切深入人心,满腔热血高涨总感觉不吐不快,便是不满道:“难得有机会听先生说书一回,却被你败了兴致,我现在恨不得在你身上刺一万剑,尚不能解我的心头之恨!” 许南烛瘫靠在井沿,抬手撩起井水洒在自己脸上,喃喃自语,嗓音细微若蚊虫,断断续续:“天上仙宫阔,琼浆洒人间......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酒清似那圣,酒浊又似贤,圣贤皆饮酒,何必求神仙....且挂空斋作琴伴,未须携去斩鹰犬,待到秋来九月八,花开之后百花杀....肠已断,泪难收,相思溢满春风愁...纵观古今兴亡事,悠悠长江滚滚来....终是人间不得意,一夜看尽霜生花,梦回冢家......饮遍天下酒.,不羡天宫恋凡尘....”踉跄起身的殿下迎风而行,一个踉跄,跌倒在雨后水坑之中,席地而眠,鼾声如雷,嘴中呢喃:“人间千秋梦黄粱.....” 穆淼淼搀扶起殿下却被弄了满身泥浆,委屈羞愤的跺了跺脚,“现在我更想刺死你了!” 驻足在原地怔怔出神的说书先生注视着微雨下少女搀扶着高大少年行走的背影,脑海中闪过那女将军一骑绝尘的回眸一笑,他眼眶之中突然泪花翻涌,重复呢喃少年那一句:“不羡天宫恋凡尘,人间千秋梦黄粱....” 第一百五十五章、刀祖与酒 许南烛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桌上油灯已尽,窗外天已蒙蒙亮。 口干舌燥正欲下床却是牵扯到屁股上的伤口,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困意全无的殿下这才记起昨日似乎被狗给咬了。 推门而入的穆淼淼估摸着是来看笑话的,她瞧着趴在大床上,盖着一条秋香色金钱大蟒条褥,臀处用木架支撑似营帐,面容憔悴的许南烛,讥讽道:“要说这狗,还真挺仗义的,它专捡肉厚的地方下口,昨日你屁股上那四个大牙印子突突的冒血,那叫一个惨啊!” 穆淼淼原本搀扶着醉酒的许南烛回府,可他偏偏非要拉着卖狗人家女儿吟诗作赋,结果人家二话不说放了狗,愣是追了殿下足足三条街,闹出了不少笑话。 那狗也是个有骨气的咬着屁股就是不撒口,但许南烛反而比这狗更倔,愣是说这狗的脾气对口,吵嚷着要买回府看门,结果杀又杀不得,只能用药迷晕狗,这才从他屁股上取了下来。 抬手抚了抚额,倒是记起一些零碎片段的许南烛,嗓音沙哑:“你就不知道护着我?” 扬起笑脸的穆淼淼步伐轻盈走到床边坐下,抬手掀起被角瞥了一眼伤口,阴阳道:“你俩称兄道弟的,我可下不去手,再说了,你狗兄弟现在还没醒呢,你这做大哥的不去瞅瞅?” 许南烛头大如斗。 前几日受到密报,思巧丫头与婉儿小妮跑去了桃谷,现如今景城一带早就变成了死城,其中混入的势力更是错综复杂,便是想着在临行前再好好喝一顿酒,借酒消愁一番,说不得下次饮酒的家伙事就没有了,现在倒好,愁上添苦,堂堂北玄王被狗咬了的事情犹如打雷般的速度迅速在王府上下传开了。 心中正郁闷的殿下还在怔怔出神,那消失多日的白毛风和方乾便是如同约定好的一般从门外走了进来,两人咧着嘴笑,一唱一和: “姑娘白,胸脯白,白的一塌糊涂!” “姑娘美,姿色美,美的不可方物!” “这诗当真是妙,妙到狗都忍不住要咬你一口,哈哈!” “看样子这狗兄也是性情中人呐,属于是路见不平出口相助了!” 穆淼淼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便是由衷赞同的点了点头。 步伐稳健,形如虎扑的祈年抱着一条半臂大小的土狗走了进来,正欲询问这狗该如何处置,却在看到屋内三人时微微一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原本还笑不露齿的穆淼淼在见到那条土狗后更是笑的合不拢嘴,前仰后翻。 不用猜也能想到,造成许南烛趴床不起的罪魁祸首当属祈年怀里的那个小家伙了。 方乾故作沉思模样,认真端详了几眼祈年怀里的小家伙,问了句:“就是被这小家伙给咬了?” 白毛风皱眉附和道:“不能够吧!” 祈年憋笑分外辛苦,一张脸都变成了紫茄子,只能强忍着,故作正经道:“主公,这....这狗怎么处置。” 许南烛黑着脸:“它咬老子一口,老子就得咬它百十口!” 穆淼淼笑声戛然而止,忽然转过头看他一眼,惊呼道:“你莫不是得了疯狗病了吧?” 许南烛朝着她翻了白眼,解释道:“炖了,吃肉。” 祈年松了口气,抚了抚怀里的小东西,苦笑道:“主公,这也没几两肉啊。” 气愤胜过疼痛的许南烛趴在床边拎起长靴便是朝着祈年丢掷了过去,恼羞成怒道:“给老子滚,麻溜的滚蛋!” 斜靠在门口的白毛风和方乾倒是乐的看戏,眼瞧着祈年被轰打出了房门外,咧着嘴笑的更欢了。 顺着长廊准备去厨房顿狗肉的祈年,深深吸了一口气,咧了咧有些发酸的嘴角肌肉,这憋笑也他娘是一个技术活。 可还没走出两步,便是撞见了芳华小妮,瞧见怀里可人的小东西,便是越发喜欢的不得了。 祈年躲过芳华探出的双手,苦笑道:“这狗可留不得,主公下令要吃它的肉。” 芳华蹙着眉正视了他一眼,清冷道:“我要留,他也要杀?” 面露无奈的祈年只得将怀里的小东西递了过去,苦涩道:“那你自个去问问?” 芳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是抱着小东西又折返了回去。 捂着嘴轻笑出声的祈年,索性将手中活全部丢给了圣香,干脆跑到军营之中以训新兵当借口先去躲一下这‘无妄之灾’。 ------------------------------------- 背靠太行山,建筑风格又与山石融为一体的霸刀山庄在江湖中当有‘神刀’一称,现任掌门江离天赋极佳,所修炼刀法更是尤为霸道,刀含杀意腾幽朔,萧飒寒芒泣鬼神,曾以一刀破山,仅差半步便能突破通玄九境,当有超过刀圣方乾的潜质,遗憾的是,被给予厚望的江离则在这些年来寸步未进,原地踏步。 修刀不比练剑,剑客良莠不齐,但刀客一般都强者辈,但入那心魔止步者却占据多数,因而天下前十之上的顶尖还要拔尖的那一小簇高手几乎全是用剑。 用刀的倒也并非没有高手,只是下场多悲,列如五百年前那鬼刀老祖,他虽狠辣、无耻,但其刀道修为便是登峰造极,仅稍逊斩神一刀的白羽一筹,自创鬼影刀经,在江湖上无人能出其左右,可惜最后心魔横生,自刎无妄涯,鬼影刀经自此也没有保留下来。 一刀斩仙,江湖人称神刀无敌的白羽,曾经以一人之力挫败魔教教主,所持血刀被武林公认为天下第一无双魔刀,最后被人联手伏杀,惨死。 修刀者不修心,乃至通玄九境便是生死大关,因而江湖流传‘练刀多半不得好死’的风言风语,近三百年内除了刀圣方乾和霸刀堂的江离外,几乎再无后起之秀。 刀神容七决战云之巅,一刀震九霄的气魄,倒是自证了刀名,可一条小泥鳅终究翻不起大浪,相比剑道的堂皇气象,刀道一途似乎一直在走下坡路,怕是再过五百年,所习刀途者皆是入不得上三流的货色了。 江离手中长刀挥舞,在月光下如银蛇探影,枝叶斜断,刀气如湖面坠石层层叠叠激荡开来,刀归于鞘,右脚所落之处留下了三寸深的脚印。 穆玄竹死在长安的噩耗让他一直心生愧疚,待百年后踏入九幽又有何颜面跟故友相见,答应大哥穆天庆会保住他的孩子,可两个孩子却一个都没有保住,穆家香火也彻底断了。 皓月当空,银光倾洒,抬手动作轻缓的抚摸过刀身,眼底却早已翻涌起了水滔,绿叶随风遥拽间,露水似珍珠斜滑而下坠地散开。 散落的水珠倒映着江离此刻的愁苦模样,随着水珠溅落间便如时光般弹指一瞬消失不见。 树叶沙沙作响,扰乱了江离的思绪,一个酒葫芦激射而来,带着一股磅礴的罡气,抬手承接反转手腕顺势而走,但那酒葫芦仿佛通了人性般脱离掌控,最后落在了那人手中。 “人来到这世上走一遭,短短百年便是一生,若能用一辈子专心去做一件事即使毫无天赋也必有所精进,可耗过了光阴却耗不过自己的心!”花白胡须的青衫老者双眼微眯,咧着嘴自顾自灌了一口酒,再次抬头看向江离时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仿佛那一眼便已看破了他此刻的心境,将酒壶递到他手掌中,继而笑道:“山川美景虽近在眼前,看似触手可得,可能触及到的也只不过是沧海一粟,我们都只是一个匆匆旅者,无法驻足留连,世人何尝不是这样呢?来去聚散,皆是缘分,缘分到了也就该走了,这冥冥之中,老天自有安排,即便你再自责难过,能换的回从前吗?” 握着掌心中的酒葫芦,江离沉默不语,抬手饮了一口酒,苦笑道:“百年光阴弹指一瞬,如今老祖宗出山难道是时机到了?” 自江离幼年时就认识这位霸刀山庄的老祖宗,可他一直躲在洞窟中修行,从未踏出过一步,整日饮酒烂醉,旁人问起,便也只是道一句“时机未到”。 往年来探望他的故友随着光阴流逝,多半病逝,直至如今也唯有方乾那老小子还尚在人间,可如此活着难道就不会孤独? 老祖宗咧嘴一笑,早已看穿他内心想法,便是抬手拿回酒葫芦,伸手指了指,解释道:“所有的怀念,都在这儿!都在这儿啊,用不着其他东西,用不着!” 江离满脸忧愁,终究是无法原谅夫人对穆玄竹生前的苛刻,而当年更是派她前往怀州以凌云阁杀手身份接近许南烛刺杀杨直,这乃是一件不可完成且会送命的任务,所以在他看来,夫人所做此举就是要义女的命! 老祖宗双眼之中含着泪花,裂嘴笑道:“玄竹那孩子命苦,可要救人,自然要有牺牲,有时候牺牲的是敌人,素不相识的人,有的时候牺牲的则是自己和朋友,没有一个人能够救所有人,能救出自己关心的人,就已经很幸运了,在这个有今天没明日的世道上,忧愁最好不要放在心里太久......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无欲则刚,关心则乱,被人利用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你没用。你心系天下,把自己当成一味良药,可归根结底,你或许只是一棵祸殃草而已,你夫人云渺所做的这一切何尝不是为了让玄竹那丫头知难而退,你能关她一辈子,可你能关她的心一辈子嘛?” 微微蹙眉的江离注视着老祖宗,问道:“你究竟醉过没有,为什么所有事情你都能看得这么清楚?” 闻言,老祖宗呵呵一笑,伸出一指微微摇晃,道:“我醉与不醉,是在你们的眼里,可醒与不醒却是在我自己的心中....武当一行你也知道穆玄竹的命运,可你不也是没有阻拦嘛?或许你会懊恼、后悔、埋怨,可即使你果断出手便能够改变了嘛?穆玄竹自小聪慧过人,她能够看不穿这些事情,只是她有自己要走的路,仅此而已。不要忘了,玄竹丫头面对云渺的刁难,可以微笑真诚化解,并未怨恨,更没有埋怨时运不济,靠着自己的智慧化解了生活中的窘境;若她是个男儿,便有能力凭借自己在这个关系纵横的当下里谋得一官半职,也读圣贤书,也懂事世不易的粗浅道理,有文采讲道理不迂腐,这样的人本该洒脱一生,可奈何喜欢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九死犹未悔对许南烛那小子的真心,哪怕处境如此,临终也不曾有过怨言和自暴自弃的话,只是一心追求自己的爱人,执着而心怀坦荡,在这一方面你不如她看的透彻呀.....世界上的事情,最忌讳的就是个十全十美,你看那天上的月亮,一旦圆满了,马上就要亏厌;树上的果子,一旦熟透了,马上就要坠落。凡事总要稍留欠缺,才能持恒。” 老祖宗轻笑微微摇了摇头,踏步朝着霸刀山庄外走去,五百年来将自己困在暗无天日的洞窟里,虽然苦闷但胜在可以摒弃那些纷纷扰扰的杂念,所谓世上无难事,庸人自扰之,待到任何事情都可以放下时,那么面前所有的困难都不再是困难。 江离注视着老祖宗离去的背影,心中担忧,便是出言问了句:“老祖宗,待你回来再对饮醉酒一回可好!” 过往的事情就如一场场刻舟求剑,事物未变,变得只是人而已,正如眼前熟悉的霸刀山庄,每一条小溪,每一条幽静小路他都记忆犹新,可还能认出自己的人屈指可数,他没有停下脚步,抬手拎着酒壶,大笑念叨着:“酒喝不尽,嗑唠不完,人总归还是要走的,孩子害怕黑暗,情有可原,但我却惧怕光明这么多年,才明白连三岁孩童都懂的道理....是时候该让世人知晓,我楚鸿潇的刀可未曾钝过,依旧可以断人头颅,依旧可以碾压这个江湖,哈哈哈,走啦,勿念!” 第一百五十六章 、买卖与事故 笑意洒脱的楚夜星靠在躺椅上注视着云海滚滚涌动,缓缓下压盖顶,阵阵雷声迅猛滚走于云海之中,那些一闪即逝的电闪雷鸣,不断从云海底端渗透而出。 退居雁门关的老卒跪俯在地,一阵阵湿冷潮气袭来,忍不住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楚夜星缓缓起身清冷的目光扫过八位悍卒畏惧胆怯的脸庞,笑眯眯道:“我楚夜星是一个念旧的人!更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军中有不少人和你们一样在背后议论北玄!非议主公!这让我很不开心,更是见不得你们这些小人得志的嘴脸,既然你们不惜命,那也休怪我不念旧情了。” 雷声滚滚,电闪一瞬,一颗颗头颅,顿时如同滚瓜般落地,鲜血如柱喷涌而出,这期间有暴雨磅礴盖顶,沾染鲜血的长刀被雨水冲刷的光洁如新,鲜血顺着刀尖落地,汇聚成一条条血河向着楚夜星脚底汇聚。 抬手承接雨水洗去脸上血渍的楚夜星注视着仿佛天地相连,空中河水往下落,地上的河水横流,成了一个灰暗昏黄,在零落的头颅与尸体上冷冷奏着挽歌,一块砖吟,千万块砖吟! 楚夜星突然沉声道:“将这些个站着说话不腰疼之人的脑袋悬于城门,待三日后取下焚了!另外我楚夜星是一个怕麻烦的人,不喜欢留下祸患!” 领头甲士立刻跪地拱手领命,他知晓楚将军话中的意思,所谓不留后患便是要斩超除根,这无疑是宣告了要灭这些死去老卒满门,这些个事情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因此他也被冠上了‘恶犬’的名号,对此楚夜星倒也并不反感,没有计较。 分外讨厌阴雨连绵天色的楚夜星,褪去了厚重的甲胄换上了华丽锦绣长袍,期间有雷鸣炸耳,几位美婢将温好的廉价黄酒端了进来,他抬手用食指点桌面三下,这才端起那用上好瑰玉雕刻牡丹的酒杯。 楚夜星喜欢新鲜物件更是挥金如土,吃穿用度上甚至比他的主子更加奢侈,但他这个人喜新厌旧,尝过一次鲜便不会再要第二次,甚至连府内茶盏酒杯皆是每天一换,享用过的美人大部分也都贩卖换了银子。 在楚夜星的眼里世间万物皆逃不过眼前利,既然有利益可贪那便算不得交情只能算的上是一场买卖交易,这也是导致他在北玄军中口碑不好的原因之一,虽然看不惯楚夜星的为人处事与作风问题,但当要论起谋略当属北玄第二。 因而李蒙老将军对待楚夜星也是十分欣赏,或许唯一看不惯的便是他身上少了几分正气而多了几分邪性,但道不同不相为谋,最后李蒙老将军也只能无奈叹息,觉得此人才华横溢颇有大将之材却没有大将之德的惋惜。 饮尽杯中黄酒的楚夜星微微蹙了蹙眉,他始终喝不惯这黄酒的味道,抬手将那一壶温好的黄酒放在了一块老旧甲胄面前,轻声呢喃:“你也就这贱命,好酒不爱喝偏偏喜欢这味道古怪的黄酒汤....别不舍得喝了,也没人会跟你小子抢了,这黄酒我给你存了一地窖,够你小子解馋了。” 便是连身上衣物都不会多穿一次的楚夜星,房间内竟然摆放着四块残缺老旧的甲胄,府内上下皆以为这是他收集的敌人碎甲,为了便是彰显自己的功勋卓著,毕竟对于一个十足的恶人魔来说,没有人在乎事情的真假,只当是他多做了一份罪孽罢了。 一身甲胄勃然英姿,如琼枝一树的中年男子,跨进了门槛,漆黑不见底的眼眸似一潭深水淹没得人无处喘息,算不得明亮的屋内却看得清他嘴角不经意的上扬,“听说璃阳持虎符去雁门关碰了一鼻子灰,非但没有调走一兵一卒,反而还赔上了不少粮草,李蒙老将军这一手玩得当真解恨!” 楚夜星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败兴道:“北玄军中有多少杨直旧部,不管他们如何死忠,可他们的家人还在南方,仅此一条便可攻心取城,璃阳也不会真傻到派人拿着无用虎符去雁门关招安,不过是为了想要给他们一个台阶下罢了。” 任由北玄铁军再骁勇可当拿起武器对准自己的亲朋好友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大义灭亲,一旦动摇便只需要一阵风便可推倒这些人的意志,不过这并非一朝一夕能成,至少北玄现在镇守雁门关守护了中原,这件事情可不是璃阳皇室想要遮掩就能盖过去的。 但若放任不管终将会像是温水里的青蛙,不知不觉便被煮熟了,深知其中道理的楚夜星神色泰然,瞧着卫清震惊模样不由轻笑摇头,“对于璃阳攻心术我楚夜星不关心,现在唯一关心的便是这北蟒究竟愿意出多少钱来做这桩买卖!” 卫清自顾自坐在椅子上,阴阳道:“在你眼里钱比任何事情都重要,都是一场买卖交易,呵呵...有时候觉得,我们究竟是兄弟还是在做一场生死交易呢?” 滚滚闷雷声声振耳,电闪一瞬,两人的影子忽明忽暗,楚夜星缓缓起身,呵呵笑道:“都说钱如粪土,可吃穿用度少不了钱,即便是你我肩膀上这颗头颅也能用钱买了去,钱不会杀人但能换来有人为你卖命尽死忠。我楚夜星爱做买卖,卖女人,卖妻儿,没有什么东西不可以卖!更是喜新厌旧,同样一件事情从来不会再尝试第二次,美食,骏马,华贵衣衫,什么都换,可唯独不换主子,更不会卖主子和手足,我讨厌所有受恩于北玄的白眼狼,想要他们明白,人生有两苦,想要却不得,拥有却失去的粗浅道理!” 卫清苦笑道:“真怕,你把我这颗头颅也卖了换银子!” 微微转身间,这位才学惊艳城府深沉的楚夜叉低着头,红了眼睛,抬手指了指桌面上摆放的甲胄,慢慢说道:“不空救过我四次,我还了他五次!风夜隐救过我七次,我还欠他三条命,燕洛悔救过我二十一次,我要还光这些欠他们的,才能安心背叛他们,这就是一场买卖交易。” 卫清红了眼眶,思索良久这才出言,轻声道:“楚夜星,不管你究竟是否把我当成兄弟手足看待,但至少在我眼里你已经是我的兄弟,听兄弟一句劝,收敛些!我知道你一直当北玄王视为自己的亲弟弟,可他对你的诸多不满也是在关心你,害怕你遭报应。” 第一次在义母杨子清手上捧过襁褓中的那个小男孩,从他对楚夜星露出笑脸那一刻起,就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 楚夜星停下脚步,自言自语道:“烤肉需要讲究火候,火候不到众口难调,火候过了事情就焦,暗事好做,明事难成,一门里有人当面子,就得有人当里子,说实话我楚夜星没啥大能耐,因为我无法改变这个世道,即便这样,我也要用最后一口气点一盏灯,要知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有灯就有人!咱们祖辈奋七世之余烈,八代人九位国君,如今我们这一世已是第九代,这个天下终要一统,也唯有我主公能操手尔!” 第一百五十七章 周而复始 曾经在雁门关苦战的八位老卒被楚夜星灭了满门,摘星楼下许南烛握刀而立,注视着荷花随风遥拽,碧水荡漾的美景叹息摇头。 暴雨过后荷花残伤,当头烈阳高照隐有七彩桥挂于天际,而此刻的大地仿佛成了一个蒸笼,酷热难耐,仅仅只是站立湖边片刻便已是大汗淋淋,生怕中暑的许南烛折返回了摘星楼内,待酷热消退凉意上涌这才道了句:“你的天赋很高,可有些心软啦,江湖险恶,这样的剑活不久的。” 抿了抿唇从朱漆柱后走出来的芳华小妮注视着面带笑意的许南烛,桃粉唇瓣微微张开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反驳还是顺从。 看着这小妮子抱着落辰剑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许南烛轻笑道:“向往江湖如画,快意恩仇,可却不知一入江湖岁月催的道理,人在江湖,有时候你不想杀人,人家却想杀你,所谓身不由己便是这样。” 芳华拧眉,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反驳道:“我心里的江湖不是这样!” 注视着倔强稚嫩脸颊上的那几分尚未褪去的童真双眸,许南烛轻笑摇头道:“鲜衣怒马,把酒当歌?或许...是我错了吧,那不妨说一说,你觉得江湖应该是什么样的?” 蹙眉舒展的芳华小妮沉思了半响,满脸神往道:“心向所处,便是江湖!” 至此许南烛未再多言,当年外公杨直情真意切的相告,只当这老东西在故作高深,压根就没有听进去几个字,更不理解为什么人在江湖而身不由己,这就好比剑在自己手里,为何不能出剑? 脑海里回忆起外公那拎着酒壶叹息摇头的模样,“有人的地方总会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你怎么退出啊?南烛啊,天下人都说我杨直是猛虎一只,可实际上哪有什么气吞万里如虎,有的只是赢得仓皇北顾罢了!” “老东西,你也配说这番话,昔年屠戮了北部半边天时也没见你多狼狈,更没见到你心慈手软过,惨死你铁蹄下的人少说也有百万了吧,你这都不算大胜难道还是侥幸赢了?”总是看不惯杨直那一副说教模样的许南烛自然不会给外公几分好脸色,当时瞧着面露辛酸的外公更是觉得这老小子指定是心虚。 芳华小妮满脸不屑显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模样,在她稚嫩倔强的脸上,许南烛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镇守雁门关先后失去姬如雪与虎痴岳斌两员大将,多少有血有肉的男儿抛头颅洒热血才铸成了此战的胜利,或许在以后史书上只会用波澜壮阔四个字来形容这场战役,可只有活着的人才明白,此一战失去了什么。在所有人认为北玄乃是当世不二的大英雄时,可知这些英雄背后的满腔悲愤与辛酸的不可说,世人只知道此战胜了,但能否记住那些死去悍卒的名字,这里面有多少手足亲朋的离去,多少家庭的破碎,唯留那些墓碑傲立无名山上诉与北风,如此换来的胜利又怎能说赢了呢? 近些年也总是想起与外公饮酒时吹嘘自己的功勋,诉说当年北镇雁门关的独人独马便可吓退北蟒鹰犬侵扰的豪情万丈,而那时不耐烦的许南烛总会对此不屑的嗤之以鼻,而一向娇惯外孙的杨直也是第一次怒嗔道:“妈.了个巴子的,雁门关在老子手中可是寸土未丢啊,难道这都不算能耐?” 对此许南烛从未放在心上,因为不能理解外公,那些文人雅士的读书人对雁门关镇守亡灵将校的言辞总会触及杨直的眉头,熟睡中的猛虎毫无威胁,可睁眼虎便是要杀人,斩下议论读书人的头颅后还很是霸道无情的说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读书人都该斩,你们如此评价,可有跟他们一起吃住过!可曾亲眼见过他们杀红眼的模样!可见过他们将身体内每一滴热血都挥洒留在了那片土地上!我就亲眼见过!所以你们没有资格议论!更没有资格在我面前说三道四!倘若有人想要试一试我腰间佩剑锋利否,大可上前一步!” 外公杨直曾一把剑斩下十八颗读书人头颅的壮举,即使过去多年那滚滚头颅落地仍旧历历在目,只是这一次许南烛却发现其实世人眼中的灵屠并不是真正的‘无情’,可如今在芳华眼里他亦是一个‘无情’的恶人了。 和煦的阳光,透过薄纱洒落下来,两个人的影子在此刻交汇成了一人。 许南烛轻声叹息了一声,侧头看向那柄虎头断魂枪,忍不住了骂一句:“老东西!” 直至第二日清晨时分,幽州城楼上,鬼才祈年注视着马车消失在天际尽头,抬手摸上腰间酒壶轻拍,并未摘下饮酒,自言自语道:“这酒是越喝越没有滋味了!” 忙里偷闲的圣香瞧见祈年的小动作,轻声道:“有道无术,术尚可求也,有术无道止于术,主公的未来就在这无名众生。” 比起祈年的小心翼翼,而当属局外人的圣香女流却能做到大刀阔斧,幽州原本存在的两派分化也因为北蟒这团烈火而铸造成了一柄利剑,这其中也不乏圣香从中执棋,对此祈年对她是彻底刮目相看了。 祈年双手捧在胸口朝着圣香谦卑的鞠了一躬,唤了一声:“小先生!” 起初二人治理幽州出现意见不和,但自从实施了圣香所定政策之后,幽州内部分化已经并合,现如今北玄旧部与杨直旧部亲如手足,不再刀剑相向,光是这份独特目光与狠厉便是祈年所敬佩。 圣香知晓祈年很是好奇,她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才能将如此棘手的局面化解,便是不等祈年询问,率先一语道破天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想要融合两派便是要有共同的目地,我只是顺手推舟罢了,真正要感谢的还是战死在雁门关的三位将军,也只有这份滔天怒火才能铸造这把利剑,使得民心所向。” 祈年轻笑点头,感叹道:“都说武将戾气重,可读书人要是狠起来可比武将更为狠毒,受教了!” 对此圣香毫不在意,缓缓道:“成大事者,不忧虑小的耻辱,立大功的人不拘于小的承诺,所谓顺中生逆,逆中有顺,何为善,何为恶?在我看来,主公虽做了那大恶之人,行的却是大善之事啊。” 第一百五十八章、何惧生死 少年骑马与马车拉开了一定的距离,胸前布袋扎的很紧,但他的动作却格外轻柔,眼里忽闪间似有泪光划过。一别三年光阴,曾经的愤恨、不甘与屈辱都渐渐平淡了下来,可当初那一句‘我想回家了’他始终不敢忘。 拖着黑盾骑马奔赴而来的岳达在马背上朝着许南烛行了一礼,此番前往景城一带并没有带多少兵马,除了方乾与白毛风一同前往外,唯有他是主动请命甘愿陪同。 许南烛瞧着同样不配兵器只带盾牌的岳达心中不免有些不是滋味,脑海中也总是浮想起那个黑糙汉子的铁骨柔情,最后一战也是他将命换给了自己,要不然今天站在这里的人就是岳斌了。 许南烛握着马缰双腿一夹马腹放缓了行进速度与岳达并肩行驶,侧头看了他一眼,满怀歉意道:“对于你的义父我很抱歉。” 在出发之前,祈年就将岳达的事情告诉过了许南烛,当年岳斌一门心思跟随杨直征战四方,而出于性格使然一直讨不到媳妇,这杨直不忍岳斌无后便是做了个顺水人情将一个孤儿送到了他的身边。 对于杨直这番作为,在当时也是众说纷纭,很多人觉得这是为了在岳斌死后有人能够继承军中权位同而巩固杨家对大军的掌控,毕竟从小培养和外来的人相比,难以保证会不生反心。 而对于岳斌来说,即便是真如众人猜想的如同一辙,当为忠虎又岂会忤逆其主的意愿? 在接回营帐后,岳斌便将岳达当亲儿子看待,军中政权事物更是掏心掏肺不留余私,但整日有人在耳畔说些风凉话也难免有动怒的时候,一气之下便是将这义子藏匿了起来,因而知道此事的人也越来越少。 岳斌护主死于雁门关,岳达便是子承父业挑起了这个担子,在得知主公要去景城险地时更是毫不犹豫要一同前往,这一份虎劲倒是完美继承了下来,许南烛也是不忍拒绝这份忠心而点了头。 岳达微微垂首,眼中却是格外坚定,“义父命我这辈子只准举盾站在主公身前不离一寸,我应了便是要做到,至于义父的死主公不必责怪己身,死在马背上不窝囊,哪怕是被后辈们不齿也定会怀揣着三分敬畏,这也是他毕生的夙愿。” 许南烛抿唇笑而不语,不管生前说过什么,但当死后一切便没有了意义,雁门硝烟过后,留下的只有悲沧二字,而作为局内人却什么都干不了,唯一能够做的仅有顺着这条路走到底。 岳达虽然是岳斌一手带大可其性格上的差异始终是两人的隔阂,少年热血难灭,更是不甘心一辈子向义父那般做一块盾牌挡在前面,当为七尺男儿,真正的军功当以用手中的刀,敌人的鲜血换来的。 这也是岳达在继承义父岳斌军中要职时,鬼才祈年特意向许南烛进言,“主公,岳达虽骁勇但野心不止于此。” 岳斌引以为傲的军功在义子岳达的眼里一文不值,鬼才祈年仅用‘野心’二字委婉道出此人虽可用却不可重用,其实这心中也顾念故去老友的颜面,一生忠心护二主肝脑涂地的岳斌膝下若真出了忤逆之徒岂非悲事啊。 许南烛知晓祈年心中忧虑,但还是将虎甲营交给了岳达,缓缓叹息道:“人心中的成见犹如一座大山,任你怎么努力都休想撼动半分,一生中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并不多,我愿意给他这一次机会甚至是重新选择的机会,至少能够偿还的清,还有力回天.....有些东西可以给但也可以拿回来!” 看着许南烛满目丧气,岳达微微蹙眉,道:“主公此番不光是为了桃谷吧。” 闻言,许南烛收回思绪眼底浮现出一丝不满,但终究只是苦涩一笑,回道:“送一人回家,仅此而已。” 岳达察觉到主公的不满便是识趣的在马背上微微俯身先行退下,两匹马相互拉开了一段距离。 自岳达醉酒后所言‘君子立世,何居生死,岂能贪图温柔乡中,要知温柔乡既是英雄冢’,可见那时的他就已经打心底里瞧不上主公的所作所为,但许南烛对此倒是充耳不闻。 得闻此言的楚夜星若没有许南烛阻拦怕是早就取下他项上人头悬挂北玄大旗之上,因此两人的关系也是格外剑拔弩张,但从来不会以下犯上的楚夜星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去了上谷驻军。 马车内独属红拂最为憋屈,虽身份高贵可在许南烛面前分文不值,此番前往桃谷一途也仅仅只能作为人质,整日担惊受怕,不受人待见,方乾更是倚老卖老将其当成了丫鬟差使。 一向被董政捧在手心当宝的红拂,在寄人篱下不得不收敛了心中怨恨,可越是这样她便越恨,可对此无人在乎。 方乾翘着二郎腿抠着脚丫子,一副极其猥琐且享受的表情,抬眸时候瞥见穆淼淼擦拭的那柄重剑,不由笑道:“小姑娘能以此剑接老夫一粒花生,虽然有几分投机取巧的韵味,可也比那不懂变通的老家伙要更胜一筹啊。” 穆淼淼手中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方乾,清冷道:“他是他,我是我,我们不一样。” 方乾呵呵笑道:“你不是要杀姓许的那小子,怎么到后来下不去手了呢?” 穆淼淼的父亲以重剑无锋而立足江湖,可对于女子的偏见更是不愿将一身绝学传给自己女儿,生怕女流之辈的优柔寡断断送了他一世威名,很显然方乾这番话属于是揭露了她心口上的伤疤顺手撒了一把盐,自是没好气的翻了白眼,略带怒气道:“想杀便杀,不想杀便不杀,要你管!” 白毛风揣着手闭目养神,马车颠簸中倒是一语道破天机:“还是许小子桃花旺啊!” 方乾换了一只脚继续搓着脚皮,搓完还不忘放在鼻尖下嗅一息,厚颜无耻的道:“比老子当年可差远了,若非退出江湖这么些年,怕是比姓许的那小子还要风流雪月喽!” 穆淼淼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跑去陪南佳佳一起赶马车了。 早就受不了这方乾搓脚皮的红拂也不敢跟着出去,只能强忍着胃里的翻涌与那有些熏人的气味沉默不语,但方乾似乎并不想放过她,反而将右腿一搭,闭目道:“揉腿!” 咬牙屈辱的红拂只能跪俯上前双手用力掐弄,心里更是将许南烛祖宗十八代咒骂了一个遍。 方乾抬眸瞥了一眼红拂那屈辱夹杂着委屈的模样,不屑冷哼一声,倒也并没有打算怜香惜玉,要知道他与董政之间也有过一段过节,如今现成的报复对象就在眼前,岂能不讨些便宜? 第一百五十九章、旧鞋与新鞋 相对于方乾的小肚鸡肠,一向有仇必报的许南烛在这件事情上到是格外的大度,一向娇惯的红拂在两人红白脸对唱下倒也渐渐学会了收敛。 穆淼淼虽然不喜红拂但也不表示能够看的惯方乾倚老卖老的行为,更是不齿白毛风附和恭维,索性眼不见心不烦陪着南佳佳赶了一路的马车。 刚刚经历过一场暴雨的洗礼,这泥泞的道路更是难走万分,尽管这些马儿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汗血宝马但在泥泞路上跑了一天也乏了。 许南烛骑在马背上注视着残阳坠落西山的美景,如麦秋色的阳光倾洒大地,那被风儿吹动的树叶折射最后一缕阳光发出沙沙声,轻风拂过脸颊并未感觉到凉爽反而带着一股燥热,抬手抿去额头上豆粒的汗珠,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太石窝镇,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岳达见主公毫无征兆停了下来,不由皱眉询问:“主公,如今人困马乏,还是早些进镇寻个地方歇歇脚。” 闻言,许南烛轻笑道:“会有人安排,现在我们要做的便是等!” 岳达微微蹙眉,此番前往桃谷驰援并没有带多少亲卫,而关于主公出幽州的消息也早就被封锁,知道此事的人除了在场几人外也只有祈年与那小先生知晓,还会有谁为他们接风洗尘? 对此许南烛没有过多解释,因为不远处出现一支铁骑正匆匆赶来,而那随风遥拽的北玄楚字大旗也同时为岳达解开了疑惑,但他脸上的神情却从疑惑转变成了震惊。 可许南烛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岳达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思,“早在我准备出幽州的时候,你所不齿的楚胖子便已知晓我要去桃谷了。” 能够准确知晓一个人的动向,不外乎身边有安插的蛛网,可当为北玄王又为何对此不反感,难不成那楚胖子真有通天本领能掐会算,料定了主公会在这一天到达太石窝镇,还能在准确的时间地点率兵前来迎接? 显然许南烛并不想做过多的解释,此番言论也只是点到为止,为了便是提醒岳达虽然我什么都没有做但有些事情我心里却跟明镜一样,而你那些见不得光的小动作,我之所以不愿多管,只是为了不想多欠一份债,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仅此而已。 千余铁骑浩浩荡荡奔赴而来,所过之处鸟惊兽散,而一身锦绣华贵服饰的楚胖子翻身下马,快速奔赴到许南烛马前,不顾地上泥泞水洼跪了下去,还未等哭喊出声便是被许南烛摆手打断:“少他娘给老子哭穷,今个骑马累了,都准备好了嘛?” 见被看穿了小心思,楚夜星当即满脸堆笑打着哈哈,道:“一切置办妥当,咱们是先喝点小酒还是行乐听曲呢?” 岳达面露浓浓不齿,索性撇过头骑马去一旁放哨去了。 许南烛翻身下马,微微俯身亲自将楚夜星搀扶了起来,然后顺势搂住他的脖子用力一勒,轻笑道:“好兄弟,不过我骑马累了,你背我回去。” 闻言,楚夜星面露苦涩,虽说这太石窝镇离此地不远,可倘若步行少说也得走到半夜,这人不比马儿,况且这么炎热的天,即使不累死也要落得个中暑昏迷的下场。 可许南烛却不给楚夜星辩解的机会,索性一个后撤跳便是攀上了他的后背,双手搂住脖子便是打了个哈欠佯装熟睡了过去。 生怕惊扰殿下的楚胖子面露辛酸,可眼下也只能步行往回走,千余铁骑慢悠悠跟随在楚胖子身后,残阳余晖下这楚胖子满脚污泥,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步行百步有余便已经大汗淋淋气喘吁吁。 许南烛闭着眼抬手掐住楚夜星下巴上的赘肉,漫不经心的问道:“斩了多少人?” 楚夜星眼珠子微微转动,显然主公这次是来兴师问罪的,便是嘿嘿笑道:“不多,才百余颗头颅。” 许南烛依旧闭目,手中力道加重了几分,轻笑道:“听说在上谷城中有一座小木屋,那里面都是貌美女子的囚笼,但凡楚大将军玩腻了便要丢进去任其自生自灭,可有此事?” 例来暗地里跟北蟒与璃阳有交集的楚夜星反倒是帮许南烛挡下了很多联姻对象,可这些事情总要无声处理,可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也包不住火,自知早晚有一天主公会知晓此事,便是早已经准备了好了说辞:“确有此事,不过殿下,这些人可都是细作留不得啊。” 实际上这些究竟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是细作也都是楚夜星一嘴的说辞,对此许南烛也是心知肚明,但本就没想深究,只是无奈叹息道:“既然是细作为何不处理的干净点,留下口舌被千夫所指?” 直至晓星满天,月光倾洒,许南烛才从楚夜星后背上跳了下来,生怕摔着殿下的楚夜星赶紧前去搀扶,两人的靴子被污泥染脏,相识一笑。 待走到太石窝镇时已经是深夜,两人踩在青石砖瓦上跺了跺脚,而楚夜星却俯身拿出锦帕细心将许南烛鞋上的泥土擦拭干净,可白靴沾染了脏污即使再擦也无法恢复如初那般洁白。 许南烛搀扶起楚夜星,丝毫不在乎的摆了摆手。 楚夜星也意识到这白靴已经被泥水浸透,便是洒脱的道了句:“鞋脏了,换一双就干净了!” 抿唇轻笑的许南烛抬手重重拍了拍楚胖子的肩膀,指了指鞋底道:“这双鞋,不换!” 偷偷撇过头擦去眼角泪珠的楚胖子不想让许南烛看到他这狼狈的一幕,接下来的路楚胖子跪地请殿下上背,两个男人便是这样在千余铁骑不懂的目光中朝着远处行走。 而早就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南佳佳反而是露出了一个笑脸,这让一旁的穆淼淼十分不解,毕竟赶了一天的路早已经困乏的不行,可就因为这两人到现在都没有吃上一口热乎的饭菜。 可一向少言寡语的南佳佳自然不会跟穆淼淼过多解释,一辆马车上一个笑一个怒,反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在车厢内的方乾倒是有些看不下去,不由出言感叹道:“鞋染污泥,可脚却比脸还要白还要干净,鞋破了还能缝补,可脏了却洗不干净,换了新鞋子脚就不舒服,不换就显得不干净,可悲哦!” 一双鞋破了缝补之后还可以穿,在穷人眼里这是勤俭,可要脏到骨子里,这鞋要是穿出去也只能是被人笑话与不齿,唯一能做的只能是丢弃换一双新鞋,但新鞋子大了小了总归有些不合脚,但穿习惯了也就适应了。 穆淼淼坐在马车上注视着双脚上缝补的旧鞋,在听到方乾替鞋悲叹,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懂了,不免微微锤首,待再次看向前行两人的背影时心中的怒意也渐渐消失。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六十章、顶风尿十仗 起初不明白谁能有这般滔天权利肯让杀人不眨眼的楚夜星如此卑躬屈膝,多半喜欢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几名醉酒落魄书生不由惊呼言明:“那楚夜叉背的是小屠夫!” 一时间太石窝镇炸了锅,光是这楚夜叉便足矣让人心底胆寒,如今那位屠定州城的小屠夫来到此地,那肩膀上这颗头颅岂非要落地? 骑在高大马背上的卫青翻身下马走到那位祸从口出的文弱书生面前,抬手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而那原本酒意上涌微醺的书生哪经受得住这一击,当即痛呼一声摔倒在地,顾不得被拍飞的门牙,爬起来便是一缕烟逃走了,显然是这一巴掌让这醉酒书生清醒了不少。 其余围观的人如鸟惊兽散纷纷逃之夭夭,没人再敢高声议论,毕竟谁也不想步那落魄书生的后尘。 吃够了马背上苦的许南烛如今靠在楚夜星后背上也是彻底乏了,天色已深,再加上这千余铁骑如闲庭漫步的跟着,普通人家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家家户户紧闭门窗不敢外出,想着这楚夜星也算是吃了苦,怕是再走下去也要闹出人命,当即跃下背来,揉捏着酸涩的肩膀,轻声道了句:“上马!” 满头大汗的楚夜星此刻双腿有些发软,抬手擦去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满脸堆笑,气喘吁吁道:‘谢,主公!’ 马车上昏昏欲睡却又因为肚子干瘪而又睡不踏实的穆淼淼也算是彻底舒展了愁眉,本想着这两人怕是不走到太阳东升不罢休,可事情突然有了转机。 事先早已安排妥当的楚夜星更是胸有成竹,即便是讨不得主公欢喜也定不会遭到厌烦,这一路上无话,快马加鞭匆匆赶回,而早就等候多时的美婢们纷纷叩首迎接。 那迎接的阵仗当真让许南烛挑不出半分毛病,既不同于达官显贵的奢侈阵仗也不小于富贵人家的婚宴,可谓是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尤为贴心的楚夜星更是在内室设了宴席,而那些个武将则被三言两语打发回了营,即便是老相识的南佳佳也被关在了门外。 (本章未完,请翻页) 先不说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单说留下来的两位贴身伺候的女婢便是让人垂涎欲滴,可早就倦乏了的许南烛则是丝毫不客气的走到主位前一屁股坐了下去,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随手扯下一块色香味俱全的鸡腿,一口下去满嘴流油,味道更是没得说,唯一的遗憾便是有些凉了。 瞧见殿下吃的如此狼吞虎咽,这楚夜星不由红了眼眶,面露悲切道:“主公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我...” 越说越激动的楚夜星突然更咽落泪哭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但早就习惯楚胖子这一贯作风的许南烛只是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骂道:“你他娘的,还让不让老子吃了,还是说我吃你这些东西舍不得,心疼了?” 闻言,楚夜星瞬间止了哭,恬着脸道:“哪能啊,莫说这一顿饭,便是主公要我楚夜星这颗头颅当夜壶,那也绝不含糊。” 许南烛随手将鸡骨头丢到一旁,那满是油渍的手随意在楚胖子衣服上擦拭了几下,这才开口问道:“这些个美婢都是买来的?” 楚夜星嘿嘿一笑,倒也爽快的解释道:“北蟒想经过我的手在主公身边安插眼线,这些个相貌出众的美人便是牺牲品罢了。” 早就知晓这楚胖子的‘买卖’不一般,但谁能够想到那屡次被戏耍的北蟒竟还甘愿被骗,这可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可细细斟酌之下突然又有些不快,何着北蟒送来的这些美娇娘全被他一人收了? 察觉到殿下眉头微皱似有不满,这楚夜星当即厚着脸皮端起一杯酒递到许南烛面前,嘿嘿笑道:“主公有所不知啊,这些北蟒送来的美娇娘可不好对付,倘若真送进清凉王府那还真不好办了,但只要入了我楚王府这一切就有了利用价值,不过至于这些探听来的消息究竟是真是假,那就难说喽!” 许南烛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倒是丝毫不嫌弃与楚胖子共用一个酒杯,他是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如何确定这些人能跟你齐心?要知道她们的根可还是在北蟒,心里总归是对我们有些仇恨的。” 一向从不愿意跟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谈起‘买卖’的楚夜星倒是在殿下面前洋洋得意,轻声笑道:“呵呵,她们的家人在北蟒是不假,可若探听不到有用的消息,那对于北蟒来说这些人就失去了价值,有了价值才能够活命,而如今命握在了我的手里,那这桩买卖岂有不成的道理啊!即便那北蟒留有后手,可在这真假消息掺杂的背后,想要去一一验证怕是什么事情都晚喽。” 闻言,许南烛由衷的竖起了个大拇指,赞誉道:“你要是创立学说,怕是那些个圣人早就羞愧难当了,比起那些晦涩难懂且看不见摸不着的什么狗屁大道,反倒是‘买卖’更为简便易懂,听起来也不脑袋疼!” 两人对视一笑,倒是颇有几分狼狈为奸的真实感,可守在两侧的女婢早已面色惨白,浑身都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这不该听的消息可能就会要了她们的命,更何况这楚夜星并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主,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哪个不是遭天谴的勾当,可想而知这些人的下场又会怎样的凄凉啊。 有些困乏的许南烛面对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也提不起什么胃口,便是轻声叹道:“立了楚王府这块牌子可是招惹了不少闲言碎语啊,有些事情你知晓但总是在我面前装傻充楞,你我之前是有‘买卖’也好,还是无‘买卖’也罢,但这场‘买卖’中我不希望你散尽千金家财而终不还,至于这两个美婢就关起来吧,莫要再作孽了!” 面露感激的两位美婢赶忙下跪,有了许南烛的这一番话,她们的性命也算是彻底保住了。 酒足饭饱的两个人并肩跨出了门槛,寻了一处高墙上,两人开始比武切磋,而曾以逆风尿十仗的楚夜星显然是有些不如从前,反观许南烛倒是更胜一筹。 许南烛见此不由调侃道:“小心有朝一日死在女人肚皮上。” 这习武之人讲究个阳气内敛,尽管避不开风花雪月之事但也不敢真的过度,怕的是倾泻阳气而阴气入体便是得不偿失,而一向懂的养气的许南烛更是不敢在这件事情上劳累过度,以免体虚而命衰,活不长久。 (发错版本了,抱歉,以后我会注意!)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六十一章、清风抚山岗 淡云如薄纱萦绕在皎月四周致使月光忽明忽暗映射在许南烛的侧脸上让人有些看不真切,伴随着虫鸣蛙叫这原本寂静的夜空倒是比那凛冽寒风落雪多了几分生机。 可无论四季交替如何周而复始,但每次倾洒在身上的月光总归会渗透进那支离破碎的心,忍俊不禁怀念故去的人,忆起那些平时玩笑的话语,而正是那些稀松平常的话最后却定格成了永恒。 “主公,我想带他们回家,哪怕抓一捧土也好啊!”即使身材魁梧豪气冲天的岳斌也难免有垂眸落泪之时,那时候的辛酸就像是风沙迷了眼,在当时有多无奈,在当下便有多凄凉。 曾几何时那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烂俗语悄然攀附上心头,攀山的人总归会遇到下山的人,两者交汇自嘲一体,下山者奉劝不要上山,而上山者又讥讽下山之人的没骨气,怎知人往高处走只会越走越荒凉而水往低处流却可汇聚成无边无际的大海。 微风拂过许南烛的脸颊,酒不醉人人自醉,他是轻声叹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见了新人笑却惹了旧人哭,你说他们会怪我嘛?” 闻言,楚夜星尤为煞风景的笑出了声,洒脱道:“哈哈,千年战乱一朝平,盛世安泰却只有区区百年矣!都说武将好战可背后挑起战端的却大多都是读书人,就好比看见两个决斗的江湖浪客总归有高低之分,喜欢看热闹的那一撮人便是乐的看那螳臂挡车的自不量力,看不惯的便是出手扶弱,倘若武功在其之上便会落得个美名,可若武功不及败下阵来就会受到江湖规矩下的唾弃,人喜美而厌丑,不明真理真相只好恶,可自古以往却有多少英雄如滚滚长江东逝水的奔赴而去,为得便是那区区百年没有战乱纷扰的日子,贪图一时的安乐,但在这之前还是要讲究个弱而亡强而盛的粗浅道理,只有刀足够锋利,马蹄足够响亮才能有道理可讲,主公也只是见证了这一切的开始,因而何来怪罪一说呀。” 读书人挑起站端却让武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将丢了性命,而最后落得美名的则大多都是谋士,那些个功勋卓著的开国武夫又有几人能真正的得到善终,将军百战死,即使不死也难以逃脱老来迟暮的下场,就像逐渐枯萎的花朵而渐渐凋零。 人穷会被人取笑胸无大志,可那些杀人放火的强盗虽然被人憎恨但没有人敢瞧不起,人的内心总归是惧强欺弱,这一点楚夜星说的倒是让许南烛有些无言以对,只得道了句:“狗掀门帘子,全凭一张嘴啊,那你说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楚夜星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只是轻声摇头问道:“倘若主公所在乎的人都死光了呢?” 许南烛微微蹙眉,若有所思的抬头看了眼云端的皎月,平淡道:“我应该也会选择死吧。” 一向城府极深的楚夜星倒是难得露出了一副辛酸模样,一语道破天机:“天子只不过是一块鱼肉,一朝在满身腥,我想主公在下山那一天起便已知晓自己此生不会善终,甚至还要在杨老将军面前装作不知道母亲的死跟他有关,可换做寻常人,能做的到嘛?尽管主公整天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其实有时候笑起来会很疼的,从小流落江湖难免一身市井之气,李清风更是时时培养让主公放下心中的滔天恨意,做到与世无争,或许只有做到了才能算得上真正的明君吧。” 许南烛讥讽道:“天子难道不该就是他们眼中所希望的样子?” 楚胖子抬手揉了揉鼻尖,呵呵笑道:“在我眼中,主公就是一个普通人。至于天子是该为了我们,还是为了天下而活,那都是旁人的看法,我们也不稀罕在别人眼中是什么好人,主公爱为谁就为谁与我无关,但我楚夜星此生只为主公一人鞍前马后!” 许南烛抬腿一脚踢在了这位人人厌恶所不齿的楚胖子地屁股上,没心没肺的道了句:“你们朝着心中对的地方走,最后却将问题困难都丢给了我,当真招人恨!” 屠定州城的小屠夫与嫉恶如仇睚眦必报的楚夜星倒是格外 (本章未完,请翻页) 惺惺相惜,两人一夜未眠便是对坐在院中眺望明月,直至月落日升,飞鸟出林开始觅食,许南烛才缓缓起身道了句:“走了!” 楚夜星亲率铁骑护送殿下百里有余,可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两人没有任何相送的话语,一切也都在不言中。 红拂抱着穆玄竹的骨灰坛格外的小心翼翼,偶尔用眼角余光瞥向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的殿下身上,贝齿轻咬红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许南烛睁开双眼看向红拂,言真意切的道:“它在你便安好,它碎你剁八瓣!” 满脸屈辱的红拂微微垂首,方乾虽对她不善可终归也只是小打小闹,可眼前这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年则随时都能取了她的性命,从一次次无声的反抗逐渐已经彻底认了命。 起初仗着董王妃的地位在清凉王府横行霸道,在吃食上更是有独特的讲究,府内上下伺候过她的女婢皆是苦不堪言,但没过几天好日子,红拂的餐桌上便只有三块窝头与一碗薄粥,愤怒之余却被几位强悍女婢给扇了耳光,而许南烛则在一旁拍手称好乐的看戏。 红拂不服便是不肯吃那难以下咽的窝头,本想着借此损身的招数让许南烛有些忌惮,可随后餐桌上的空无一物倒是让红拂瞬间没了底气。 直至第三日,许南烛才端着几块硬如石块的窝头走进屋内,亲眼看着红拂将曾经视为的猪狗食物咽下了肚,这才讥讽道:“寒门猪狗的食物你这吃的不也挺香嘛,要不你再傲气一回,说不定我就心软了呢?” 从未挨过饿受过苦的红拂彻底蔫了下来,服了软,可尽管服了软但餐桌上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一点荤腥,直至昨晚才算是破天荒的吃上了鸡鸭鱼肉解了馋。 经此一事的红拂不敢再与许南烛叫板,也更明白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粗浅道理。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六十二章、 女人味 天高地阔如波涛静止的大海般无边无际,几朵疏云似帆船乘着风驶向远方,蝉鸣在喧闹可那绿叶却被烈阳炙烤的抬不起头,无精打采的许南烛斜靠在软榻上眯着眼小酣。 穆淼淼擦拭着重剑,下手的力道却是格外重,可见此刻心情并不是很好。 一向不会隐藏心事的穆淼淼总会将满怀心绪摆放在了脸上,而早就经过风花雪夜之事的红拂心中却越发清明了,想着便是不由轻笑出了声。 穆淼淼索性将重剑一横,怒瞪了一眼红拂,“你笑什么!” 整日除了舞刀弄剑的穆淼淼在红拂眼里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疯子,可谁能够想到整日不是喊打喊杀的人竟也会露出如此女儿状,倒真是让红拂另眼相看了,她是凑过去轻笑道:“女人总要有点女人味才能勾住男人的魂。” 穆淼淼眼里的怒意渐渐平息,蹙着眉反驳道:“我哪里没有女人味了。” 红拂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浅笑,一双水灵的眼睛像是桃花初绽又似眉狐入了骨,目光落在穆淼淼完全没有淑女形象的坐姿上无奈摇头。 一向对红拂诸多不满的方乾竟也破天荒赞同的点了点头,道:“小娃娃,你怕是连许小子肚子里有几根花花肠子都看不清,论起心机城府即便是千百个你加一块都不是对手,这辈子怕是没戏!” 穆淼淼也不至于笨到去持宠而娇,不想也不敢。说句人言的诛心话,看似多情的北玄王才是真正的无情人。这一点,即便是清凉王府那些贴身婢女,恐怕都不曾发现。 可这不意味着穆淼淼不打心眼里喜爱许南烛,相反,这样心高气傲不比自己逊色半点的性格倒是格外讨喜。两人对饮荷杯酒的洒脱与那眼底不经意流露出的些许温柔,竟是如此的干净纯粹,直透人心。 许南烛的善意也彻底让穆淼淼放下了杀心,江湖儿女快意恩仇遵从本心上的逍遥快活,至于是否真的是因为殿下保护了雁门关内的百姓而不忍痛下杀手,还是另有原因,其实在穆淼淼心里也没有答案。 (本章未完,请翻页) 方乾瞥见微微睁开双眸的许南烛,当即轻声笑道:“瞧见没,这小子耍阴招呢。” 许南烛也不反驳,随口问道:“你有几成把握能取回老容的刀?” 方乾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认真思量一番,低声道:“若是以前能有六成,但现在估计也只剩下三成啦!” 许南烛嘴角微微抽搐,何着这老家伙嘴上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实际却是连四成把握都没有,这起初还想着狗仗人势将那什么狗屁剑仙踩在脚底替老容出口恶气,可哪曾想竟如此不靠谱,难怪老容没有半分高手气度,显然是名师出高徒了。 方乾又怎不清楚许南烛心里的花花肠子,他是认真道:“许小子,你这眼珠子一转,老子就知道你放什么屁!是不是琢磨着如何借我的刀给云之城那小子使坏?实话告诉你,那东方宇轩一心修剑,怕是早就入了那半仙之境,说不定已经跨过那道门槛了,而我退出江湖这么些年,修为不进反退,损了心境,能有三成把握已算不易,你自个寻死我不拦着,但想借我的刀,小心老子第一个剁了你。” 许南烛笑道:“你想剁了我也并非一朝一夕了,可只要知春姐在,你下不去手,所以这个刀你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你有的选择嘛?” 方乾脸色微寒,一阵杀意顿时自周身涌现,弥漫开来。 白毛风脸色微白,心思百转间默默握向腰中佩剑,生怕方乾一怒之下当真将许南烛给一刀劈成八瓣。 见方乾迟迟没有动手,精神高度紧张的穆淼淼明显松了口气,毕竟这老怪物的武功可不在她之下,即便加上白毛风前辈,两人一同出手的胜算也寥寥无几。 红拂瞧着剑拔弩张的三人,咬了咬纤薄嘴唇,然后笑了笑,天生的尤物狐媚。 许南烛抬头与方乾四目相对,笑道:“徒弟被人欺负了,当师傅的总不能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吧?” 方乾哈哈笑道:“老子就是要放屁,那也是震天响!” 穆淼淼看到眉宇清爽与平时不太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样的许南烛,怔怔出神,即便这些时日的朝夕相处,她仍然极少看到这样的许南烛。 猛翻了个白眼的许南烛懒得再理会方乾这老小子,生怕这牛都被他一口气吹上了天,索性起身掀起车帘挨着南佳佳坐下,轻声问道:“有消息了?” 南佳佳依旧专心的赶着马车,语气平淡道:“徐河赛里乡,被土匪绑上了山当压寨夫人。” 许南烛替这些土匪所待的寨子感到担忧,虽然上官云雀废了一身毒功,可制毒下毒的本事那也是数一数二,即便是大宗师高手若不正面硬刚,那也未必能在她手里讨得几分便宜。 早在三天前便孤身一人骑马出幽州奔赴桃谷的上官云雀可曾会想到沦落到被不入流的土匪给截了道,估摸着是出门没有看黄历背到家了。 南佳佳依旧面无表情,清冷道:“救还是不救!” 许南烛靠在车厢上舒舒服服的打了个挺,装模作样点点头,忍不住笑意道:“先让那些隐卫暗自观察,必要的时侯再出手。” 南佳佳蹙着眉倒是也没再多问。 看在眼中的许南烛,也不出声解释,目光落在南佳佳那随着马车摇晃的傲人胸脯上,场面是格外壮观。只是这小妮子总是一副生人勿进不食人间香火的高冷姿态,难免让人失了一些兴趣。 察觉到殿下不善的目光,南佳佳红着脸道:“外面虫蚊多!” 一直专注欣赏美景的许南烛倒不以为意,从腰间掏出一包驱虫香囊,道:“这驱虫香囊是老容教我的法子,这包送你了,可别让这些蚊虫得了便宜,让这山峰之上再添几座小山峰!” 南佳佳没好气的瞪了许南烛一眼,但还是抽出手将香囊收了起来。 本还想借机调侃趁机揩油的许南烛倒是在南佳佳这吃了闭门羹,不管言辞如何有辱斯文,始终不得回应,这一来二去倒也彻底失去了雅兴。不再自讨没趣的许南烛倒也没有让南佳佳称心如意,反而是靠着车厢享受着清风扑面,惬意的闭目养神。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六十三章、以退为进 虽说三十五万铁骑战死雁门关,但北玄声誉却是水涨船高,各路奇人异士倒是填补了部分空缺,尽管有十五万铁骑驻扎边境,铁甲森森,可雁门关边境似乎总不得安宁,北蟒隔三差五就出兵扰境,一年一小战,三年一大战,互有胜负,久而久之,那些个自誉清流的名士便开始嚷嚷这是许南烛的攻心之计,看似捍卫了边境疆土实则心怀叵则。 璃阳王朝自视一国良心的士子纷纷上奏谏言,多半被皇帝在殿上斥责几句,稍重的就贬出京城,而幕后看...... 《不臣》第一百六十三章、以退为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四章、怂点活的长久 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古画《九骏马》中,王驭八龙之骏,一名绝地,足不溅土的乌雅马,号称春秋乱世第一宝驹,此马是一匹黑马,通体黑缎子一样,油光放亮,唯有四个马蹄子部位白得赛雪,背长腰短而平直,四肢关节筋腱发育壮实,这样的马有个讲头,名唤“踢云乌雅”,传闻这种灵性非凡的骏马一生只认一主,可即便连马相高人也不觉得这种非凡骏马真的存在于世。 乌雅马背上坐着一位双眼如鹰身着甲胄的暮年老将,腰间挎着一柄古剑,朴实无华。 骏马速度如奔雷,以至于尘土扬飞如一线,蓬莱,元字王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八百轻骑与其拉开了一段距离,如弓似箭疾奔一线。 蓬莱王郑元毅勒紧马缰,马儿嘶鸣一声高高抬起前蹄落地,年近六十七的高龄仍旧宝刀未老,其麾下猛将如云,虎狼悍卒更是不计其数,可能与郑元毅并肩而行的,唯有不披甲胄一身白衫的郑文! 大儿子郑文整理政务是一把好手,可若论带兵打仗倒是显得有些唯唯诺诺,仁慈之心过重,而膝下另外两子则更不堪入眼,带兵冲锋到不含糊,可若说运筹帷幄于幕后便是远不及老大,这些年世袭罔替的人选一直成了蓬莱王的一块心病。 蓬莱王握着马缰瞥向儿子郑文,轻笑道:“那小东西混进军伍之中,是不是你的主意?” 郑文额头满是汗水,从未经过如此长途跋涉,这双腿被马背磨的生疼,喘息道:“爹,你的意思是郑瞻基那混小子跟来啦?这混小子,我这就....” 蓬莱王冷哼一笑,摆手打断,调转马头面朝八百铁骑,冷呵道:“臭小子,还不滚出来!” 旗下,还在极力伪装不肯抬头的郑瞻基微微呲牙咧嘴,硬着头皮挥舞马鞭冲刺奔出。 瞠目结舌的郑文看着自己儿子的身形,当即装出一副惊讶模样,辩解道:“爹,这..我真不知道,怎么可能是我安排的呢?我一会就好好教训这臭小子!” 蓬莱王严肃的脸上却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柔和,浑浊的老眼落在风尘仆仆的孙子身上,只是言语依旧清冷:“这一路疾行,在马背上累不累?苦不苦啊?” 郑瞻基露出个欢喜笑脸,抬手抿去额头上的汗水,毕恭毕敬回禀道:“不累,我还要跟着爷爷征战四方呢!” (本章未完,请翻页) 郑文面色慌张,赶忙伸手拍了这不知深浅的儿子一掌。 郑瞻基侧头看向父亲,见父亲一个劲使眼色,便是又慌忙改口道:“嘿嘿...孙子就想陪在爷爷身侧,给您捶捶背,您要去打仗孙子给您背肩带,您要去打猎,孙子给您牵马!” 蓬莱王郑元毅笑道:“呵呵,那今就破例待在我身侧,涨涨见识,但有个条件,一旦进京后,你不能离开我寸步!” 郑瞻基在马背上微微俯身,道了句:“领命!” 三人并肩策马缓行,第一次待在军伍前首位的郑瞻基满脸兴奋,当为父亲的郑文则愁苦摇头叹息。 郑元毅握住缰绳,望向北方,心中感叹光阴似箭,多少年没有回过京城了?朝中除了上了年纪的老臣,绝大多数都不曾跟蓬莱王打过交道,甚至连一面都没见过。朝廷只知杨直的心狠手辣,倒是将他这位悍勇无双的蓬莱王忘了个干净,他是叹息一声感慨道:“当年兵器甲胄皆不如北蟒,两军对垒比的就是人命,这人命不值钱呐!我与东北部乌布高族对峙了大半辈子吃了不少亏,更何况那杨直面对的是装备精良的北蟒大军,一精可抵百卒的精锐!可谁敢真正与朝廷诉苦啊,搞不好就惹一身骚,但兵器与甲胄的问题还是得解决,那些年几大藩王为了避嫌历年奏章都是千篇一律的报平安,唯独异姓王杨直每年都要跟朝廷诉苦,北蟒也十分配合,隔三差五出兵扰境,久而久之朝中清流便开始嚷嚷这是杨直心怀叵测,裂土封疆竟还不满足,人心可怖啊!武陵王郑巍然虽名声相较其他藩王的名头并不显赫,手下猛将倒也不输我蓬莱,虎狼悍卒更是不计其数,却甘愿将北伐功勋谦让给杨直,为人处事少了几分悍勇,倒是多了几分怂气,跟你爹一摸一样!刚太平没几年,那憎恨兵戈杀伐的逍遥王郑怀恩,甘愿弃了兵权明哲保身,可事实却适得其反,几乎在上交兵权的的第二天,朝内半数板荡士子连番上奏,秉承血书,以求清君侧,得罪了多少人。离京好几千里,骁勇一生的辽东王,入京醉酒被女婢乱棍打死,含恨西北,可距离京城不足千里且掌握重权的杨直反而没有受到半分牵连,难不叫人寒心,如今他一死,皇帝又在这个关头召我入京,我恐难安呐!” 郑文脸上笑容浓了几分,丝毫不觉得此行会有什么危机,与方才愁眉苦脸的模样判若两人。 儿子郑瞻基瞧见父亲开怀大笑模样,不由微微蹙眉,抬手偷偷扯了扯父亲袖袍,心中则惊出一身冷汗,爷爷如今愁眉苦脸, (本章未完,请翻页) 心情低谷,这个时候展露笑颜岂非不是往剑锋上撞嘛。 哪知方才愁眉苦练的郑元毅忽然袒露出了个笑脸道:“文儿,多久没见巍然那老东西了?” 闻言,郑文稍微收敛了一下脸上的笑意,轻咳一声,言语恭敬道:“快八年有余了吧!爹,这,这不好吧,要是让内廷那位知道了,您与另一位王爷私下会面,不好说啊。” 蓬莱王郑元毅拎着马鞭,抬臂指了指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大儿子,一双浑浊老眼里满是愤怒,最后化成无奈,叹了一口,一挥马鞭策马狂奔而出。 郑瞻基愣愣的看着自己父亲,这平时胆小如鼠的父亲怎么敢在爷爷面前如此明目张胆的大笑,难道是被吓疯了?想着便是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了一句:“爹,你没事吧?” 郑文大笑着抬手朝着儿子勾了勾手指头,待郑瞻基探过头来当即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轻笑道:“你还不了解你爷爷啊,那是吓唬你呢,他要是愁那就铁定没事,出不了大乱子,可他要是不愁反而笑,那你爹我可就要哭喽!” 一头雾水的郑瞻基抬手挠了挠眉心,有些无奈的叹息道:“爹,你能不能不要整天在爷爷面前唯唯诺诺,唯唯诺诺,你....怎么就不能挺直了腰板做人呢,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你也得为儿子我多加考虑一下吧,你说爷爷要是走了,二叔,三叔那种烂人能放过你跟我嘛?就算你哪天真读书,读成了圣人,那书本上的东西能唤起他们的良知嘛?” 郑文瞧着儿子义愤填庸的模样,不由微微摇头道:“你啊,别以为你爷爷宠着你,你就真能上天了,有些个事啊,别人能给你,别人也能从你这里拿走!这不说你几句,你是撂爪就忘,那辽东王死在京城,你以为当真是皇帝无情啊,那是你爷爷精心策划了整整五年的成果,哼,当初辽东王入京,你爷爷好酒好肉的送行,内廷那些个暗棋蛛网又岂会不知啊,辽东王那个笨蛋啊,整整吃了四大碗饭,还以为得了多大恩宠似的,殊不知自己的脑袋早就让阎王爷给收了,只不过还没到拿他的时候,当时我负责王府政务,酒宴何其热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真相,他们在酒宴上笑的有多开心,死的就有多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这人心呐,就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东西。现在再看你爷爷,那是心意高远,不可多问呐,至于你二叔和三叔想要如何,随他们折腾去,但我得保证你娘和你活下去,咱们可折腾不起,至于你说的这个怂啊,呵呵...怂点好,怂点活的长久。”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六十五章、同气连枝 郑元毅看向屹立不倒的洛阳城,道路两侧垂柳丝,花枝,蝴蝶欢愉景象映入眼帘,往事如向下的流水一般执拗,不肯回头,离开的人也是如此,再难相见。思往事,皆不是,人不是,景不是,就连心情都不是,唯剩下一个‘空’字。可明明心里空荡荡,却又像被堵的不留缝隙,想深吸一口气,张开嘴后却是一声止不住的叹息,他回头望向儿孙同行私语,抬手折下一支垂柳,面露一丝笑意微微摇头。 待儿孙来到身侧,马背上的郑元毅看向儿子郑文,叹息道:“那天我骑马从甜泉胡同出来,迎面碰见一个头皮刮得铁青的小沙弥,他要送我一把断剑,还说我们郑家的杀戮永远不会停下来,我后世儿孙的双手仍旧会沾染上亲人的血,永无休止!难道我一生的功绩,洗不清我的罪名?可他却说,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不能相抵。” 郑元毅,脸色坚毅如铁,但那双浑浊精明的眼中竟有几分难得的温柔,他抬手将折断的柳枝递给了儿子郑文,语重心长道:“三兄弟之中,就属你最不像爹,随你娘,虽然庸弱但却有一副菩萨心肠!爹经常骂你,是希望你能做的比爹还要好,生你的时候,跟敌人血战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听说有儿子了,开心的喝了一葫芦酒,高兴的痛哭了一场,爹知道你最辛苦,爹也知道你委屈!” 一向流血不流泪的蓬莱王眼眶泛红,声音轻颤,抬手拍了拍儿子郑文的肩膀道:“这世人都骂我,毁我,可曾知我宵衣旰食、爬冰卧雪,北沟镇一战,撤退的时候,我提剑连杀两阵,那乌哈木像条老狗一样,连面都没敢露,夹着尾巴就逃了!如今爹已经是一个万古不灭的贼了,我不允许自己的子孙后代,双手上还沾染亲人的血,答应爹,做个好人行吗?” 武陵王郑元毅悍勇一生,在乌高布族眼里他便是一个活脱脱的疯子,尽管这些年边关烽火一直未曾消停,可大多也都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蓬莱王一手挑起的,二儿子郑丘,三儿子郑琦玉陪伴出征,北讨三十六次,互有胜负,身上留下的伤疤不计其数,但这些年来他从未向朝廷诉过苦,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先皇仁慈爱民如子,在郑元毅看来只是以仁心充当门面向天下讨一个安心,春秋乱世的烽火狼烟刚刚熄灭,以东平郡王郑介为首的诸多义子封官授爵赐国姓,这无疑是最高赏赐,但没过两天舒心日子就被派遣到了边疆驻地,不得召见不许擅自入京,可唯独对杨直却没有赐封郑姓,成为离阳王朝唯一硕果仅存的异姓王,就连封地也是离皇城长安最近。 初来东莱的郑元毅处处碰壁,东北部乌高布族隔三差五就出兵扰境,由于不熟悉地形加上对敌人了解甚微,几番败仗打下来不但势气锐减,便是手下将领也折损诸多,可那位以仁慈立门面的义父皇帝却充耳不闻,倘若诉苦恐怕这一手兵权会被剥夺,让有能力的人胜任。 而驻扎在青州的辽东王隔岸观火,曾多次上奏弹劾想要取而代之,可内廷那位倒也没有真让辽东王称心如意,反而借势施威,无处诉苦话凄凉的郑元毅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直至多年苦心经营的高捧辽东王让他彻底膨胀,郑元毅这才有机会彻底铲除其害,将辽东王旧部人马收入麾下,扩充了整整三十万军马,想起这些年所受的苦,蓬莱王不免悲从心来,一根柳枝,同气连枝,铲除了外患却无法解决内忧,三个儿子明争暗斗,让郑元毅这位当父亲的难免心寒,老大郑文虽然庸弱但却明事理,这些年外出打仗也全靠老大郑文掌管着王府内的大小事务,唯独不让郑元毅称心如意的便是这位大儿子却十分反对他出兵讨伐乌高布族,每次出征他这位当父亲的总要低声下气讨要粮草军饷。 郑文握着柳枝浑身不停颤抖,他明白父亲的意思,毕竟老爷子那点小心思他是看的明明白白,只是不敢多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说,但心里却怕的紧! 果不其然,郑元毅打完了感情牌便是抬手掐住了孙子郑瞻基的脖颈捏了捏,叹息着说道:“你小子哪都像我,若是不姓郑啊,我早就掐死你了,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别折腾了,今个起个誓,天地鬼神在上,我的子孙,若是双手上沾染亲人的血,老天让他夭寿短命!” 郑元毅拔出腰中佩剑握了上去,在儿子和孙子面前摊开鲜血淋淋的手掌,郑文和郑瞻基也不敢不从只能割破手掌放了上去。在起誓的时候,郑瞻基心里怕的要死,心里清楚两位叔叔不可能放过他这位侄子,而为了保命他势必会对两位亲叔叔动手。 郑文也是清楚自己儿子的脾气秉性,当即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只是希望这场暗争早点结束,哪怕不去争这狗屁的王位也要保住妻儿性命,两位弟弟念着亲情也不可能真的赶尽杀绝,最多也只是落得个流放下场。 可一想到流放,不免又担心妻子的身体,这要往南边走还好说,这要是往北边走怕是要扛不住,至于自己倒是去哪里都行,只是这些话没有明说,若是让儿子知晓怕是又要一顿冷嘲热讽。 多年管理王府政务,积劳成疾的郑文其实更明白两位弟弟的野心,他们心里忌惮的只有父亲郑元毅,一但老爷子闭上了眼睛,没有一场血战怕是很难回头,可开弓哪有回头箭,因此早点示弱不去争,说不定能够避免一场手足相残的祸事。 古语说以仁得仁,可这样的善举能否真的换来一家老小的平安尚未可知,但郑文知晓父亲心细如发,三位儿子之中谈不上信任,即便任劳任怨了这么些年,没有任何把柄的郑文也未曾得到父亲的信赖,一直以来都有所提防,因此两位弟弟想要造反,郑文倒是一点都不害怕担忧,只要父亲没有闭上眼睛,任由他们随便造,反正成功不了!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六十六章、湿与诗 徐河城中尘嚣四起,北玄半山字营四百余铁骑悬刀持弩倾巢而出,在闹市冲杀而过,气势惊人。兵分两路,围住了两座不起眼的客栈。 当年怀州王的马蹄向北踏去,与以往春秋国战不同,每一铁骑标配便是如今山字营一身装备,披轻甲,方便下马步战,除了膂力惊人的将校可提陌刀,其余皆挎制式玄刀,弓弩手背箭两筒,四十余根,腰间更配有鹰爪一条。 若是单打独斗,除了百战成名的北玄武将和一些出身绿林草莽或出身江湖宗派的悍卒,都无法跟江湖门派里的人物对敌,可当北玄铁骑聚集超过一百人,这战场上死人堆里磨练出来的配合威力便凸显了出来,尤其是一整营铁骑火策马或持弩的有序推进,少有敌人能摧其锋芒。 客栈内,许南烛叼着一根鸡骨头,咂摸了一下肉的滋味,看向门外。 楚夜星身披轻甲翻身下马,一路跑向殿下,肥硕臃肿的身体扭捏起来到果真有几分气势,跪地道:“主公,听说有胆肥的拦路虎敢劫您的女人,我得到消息便连夜带足了人马奔袭赶来,这口恶气得出啊!” 穆淼淼伸出舌头舔着一颗糖葫芦,很忧郁地思量着,即使见过了清凉王府的气派,可仍然也无法将乞丐与北玄王许南烛联系在一起,在他看来,还是许南烛面黄肌瘦的时候顺眼些,与他在河畔扎柳枝头冠有趣些,给她撑腰一起与村妇骂战更过瘾些,那北玄王身份有什么好,一个身无分文的许南烛就够了嘛! 红拂嘴里塞满了肉,腮帮子鼓的跟屯食仓鼠似的,生怕错过了这一顿又要好久不进荤腥了。 许南烛搀扶起楚胖子,面带笑意的道:“有心了,先吃饭!” 叶子凡撤军驰援雁门关,王家也在幽州城内安定了下来,这徐河成了无主之地,璃阳王朝反而没有派兵驻扎,第一批进来的则是一群落草莽的绿林好汉,这倒是让许南烛有些始料未及。 尤其是上官云雀在被绑上山的第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二天,暗卫传来密报,这小妮子竟被好吃好喝的相待,说是山寨大王想要以真情实意讨得美人芳心,得知这消息的许南烛倒是更没有动力出手了,他倒是想看看这山寨老大究竟有多大毅力。 瞧着殿下似乎对救人也并非那么心切,楚夜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不能坐视不理,否则生米煮成熟饭岂不懊悔,便是出言提醒道:“少女情怀是首诗,少妇情怀总是湿!” 当初与楚夜星对饮听曲,故道出两句打油诗。穆淼淼蹙着眉头,这前面第一句倒是听许南烛说过,少女情怀是首诗,所以她这个年纪怎么忧郁忧伤忧心都会好看,可要等以后成了少妇,就彻底完蛋了,但那句少妇情怀总是湿,湿?她不太明白,可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毕竟这殿下每次坏笑,都会有人遭殃。 这一路遭殃次数最多的红拂,只是闷着头啃着手里的肉,颇有几分不吃光盘不罢休的气势。 许南烛吃的差不多了便顺势夺过穆淼淼手中的糖葫芦嘎吱嘎吱咬着,听着门外.阴冷的弓弩嗖嗖声以及跟着响起的哀嚎,心情倒是格外不错。 他不担心穆淼淼的杀手身份,会不会真的痛下杀手,但许南烛喜欢他,就像喜欢自己的妹妹,或者是穆玄竹那丫头转世来讨债来了也并非不可能,所以她跟王府里的任何人都是不一样的。 方乾和白毛风吃饱喝足便是懒洋洋的靠在门框上晒着太阳,一左一右像是门神般,懒得去理会这年轻气盛的小打小闹,这也不由让许南烛想起,那位教会了他如何艰难下讨生活的邋遢老头,或许老容这一辈子也只有自己这么一位谈得来的朋友知己了。 许南烛乐呵起身,酒足饭饱便想出门遛遛弯下下饭食。 穆淼淼握着半根糖葫芦有些哀怨的讨要许南烛偿还,可显然殿下并未打算理睬,反而自顾自的往前走,期间楚夜星反倒是很殷勤的跑去买了十几串。 右腰配刀剑的许南烛停下咬糖葫芦的动作,盯着前方 (本章未完,请翻页) 巷子里拐角的一对年轻女子。 穆淼淼握着十几串糖葫芦开心的合不拢嘴,抬头间瞧见许南烛又在坏笑,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是又被夺走了一串糖葫芦,只能气的原地干跺脚。 许南烛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对穆淼淼微微摇头,然后独自朝着小巷内前行。 黑衣女子死死攥紧青衣女子的手,摇头道:“赵师姐,事情已经败露,你要执意要去与送死无意,四百北玄铁骑可不是我们两人能够对付的啊!” 姓赵的女子双眼通红,脸色惨白,悲愤欲绝道:“师妹,我若非师傅师娘收留,早就饿死街头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便是死,我也要去,你若怕了就回吧!” 黑衣女子或许被戳到了痛处,面色阴寒但仍旧冷静到冷血,加重力道拉住同门师姐的手腕,咬牙道:“那是我亲爹亲娘,我又岂能不报仇雪恨,可若现在去了便是连许南烛那狗贼的面都见不着,这样的死算什么?这样的孝就是你的孝?!!” 那位姓赵女子师姐仍旧执意要去赴死,姿色不俗的女子松开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冷笑道:“那你就去死好啦!” 当年杨直骑马踏江湖,铁蹄朝北,在江湖上燃起的滚滚硝烟,简直是一场三百年不遇的浩劫!要不然这么多年,潜入怀州王府欲要刺杀杨直的江湖豪侠,一拨接一拨,简直就跟飞蛾扑火一般多。但也不是所有背负血海深仇的江湖人都愿意去坐那扑火的飞蛾,报仇是项顶天的大事,可要都他娘的有去无回,小命都丢了还咋整?能熬出一身本事去叫板怀州王杨直的角色,哪个是真正的蠢货?如今杨山倒是为了江湖侠士出面不平,摇身一变成了忠肝义胆之士,而杨月白又是女流之辈,杀个小闺女又恐跌了身份,于是便一股脑把刀尖矛尖对准了无辜可怜的许南烛身上,尤其是坑杀定州城百姓之举后,更有隐秘传言,许南烛虽说是不懂经世济民半点的草包一个,可害人的本事却跟灵屠杨直学了不少,真真切切该杀该死!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六十七章、香肉与故人 血洗江湖搅.弄风云的操刀手虽然是杨直,可实际痛下杀手的则是与自诩名门正派人品截然相反的鹰犬走狗动的手,这批人,杀起同根生的江湖人士,比怀州王麾下的虎豹铁骑更为心狠手辣得心应手,毕竟一颗头颅便是几十两,更有甚者,一些门派领袖,一颗头颅就价值千金,加上附赠秘籍数本,事成之后还可封赏官爵加身,但凡有些野心的江湖人士谁不杀红眼? 可这些附加的好处皆是羊毛出在肥羊身上,那摘星楼内的孤本秘籍反而成了招揽奇人高手的底牌,他便是以这招望梅止渴的法子驱人为他卖命。 但这笔账到头来却算到了许南烛身上,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倒是分外冤屈,父债子偿的粗浅道理没人不懂,可怎么到自己身上便成了外公债外孙偿了?即便许南烛有理有嘴也没地方讲,古语说清者自清,可仍有一句俗语,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索性也就破天荒的接受了现实,与其跟这些蛮不讲理的人多费口舌,倒不如用刀解决来的痛快,当年外公杨直将他们打疼了,那许南烛便是要是将他们打服,彻底铲除! 在镇守雁门关抵抗北蟒大军扰境上,许南烛的功不可没倒是让这些江湖侠士收敛了不少,但麾下楚夜星所做的恶行虽然牵引了不少正义之士的仇恨,但大部分人觉得归根结底还是北玄王使了借刀杀人的小伎俩,而楚夜叉只是他手中的一柄快刀罢了。 没了牵制的赵师姐每走一步,黑衣女子便从口中吐露出刻薄字眼:“那许南烛贪色成性,只要我活着将身子交给他,被他玩弄几次,趁他麻痹大意时便捅下几十刀,反正这北玄王从不摧花,那我便让他死在温柔乡之中!” 闻言,赵师姐面露沉重脚下步伐微微一顿,心如刀绞,只是稍作片刻便依旧大步前行,江湖恩怨江湖了,江湖儿女江湖死,死不可怕,可一旦没了底线,便不足为人。 可黑衣女子却觉得赵师姐送死的举动很傻,毕竟江湖不比经纬谋略的堂庙,傻子的确很多,只认得一个孝,愚孝也不顾! 等赵师姐走远,黑衣女子不屑骂道:“我爹娘竟然会在这等白痴废物上,耗费了二十几年心血!” 双手环胸协靠在墙上冷言旁观的许南烛由衷的鼓起了掌,呵呵笑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骂得好,一点打局都不顾,死了也是白死,还是姑娘能够忍辱负重,真是可歌可泣,倘若我是那北玄王,可舍不得杀你这沉鱼落雁的美人,杀了当真可惜。” 黑衣女子惊悚转身,看到一个锦绣华服的公子哥靠着墙壁鼓着掌,一脸嬉笑表情,右腰刀剑同佩让人无法忽略。 她看过一幅几乎看腻捧烂的画像,自然认得眼前男子,可以说即使化成灰都认得。只是画像上的性许的北玄王眼神轻浮,气象孱弱,而此时应该叫许南烛的他,怎地会有这般凌人气焰?!! 不等她巧舌如簧,许南烛腰间鸣鸿刀出鞘,她身后厚实墙壁上被划出一道深达数尺的裂缝,力道掌控恰到好处,在没有伤及女子性命的前提下却将她的手筋脚筋砍断了。 失去力道支撑的女子坠地,满脸痛苦神色哀嚎声如雷。 许南烛缓步走到女子身旁,望着地上因为疼痛而面部扭曲变形的女子,她的眼神依旧带着滔天浓烈的恨意,便是蹲下身子抬手勾起女子的下颚用力一捏,坏笑道:“你的温柔乡本殿下一定好好的品,细细的品,至于手段保你满意!” 满脸屈辱的女子眼底愤恨不减,可早就看穿其小心思的许南烛便是迅速出手卸掉了她的下颚,平静道:“现在想要咬舌自尽是不是太晚了些,更何况本殿下一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过不会杀你,那你就一定死不了,自杀也不行!” 女子纤弱肩膀不停颤抖,眼神呆滞的望着提刀的许南烛,片刻后便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两行悔恨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许南烛缓缓起身,将刀收归于鞘,转头看向巷弄尽头杵着的楚夜星,抬手招到跟前,抬臂指了指躺在地上宛如死尸般的女子道:“我要她活着!” 楚夜星立刻会意抬手将食指与拇指放进嘴中吹了一声哨子,一只鹰隼在小巷上空不经意飞走,不多时一队人马便奔赴赶来。 穆淼淼吃了两串糖葫芦后便开始掀起这山楂太酸,索性张开小嘴跟糖葫芦打架,只是啃掉了外面的冰糖,剩下不舍得扔也不愿意吃,就提在手里原地等他。 许南烛很不客气的拿过山楂,几下功夫便下了肚,拉着穆淼淼去了三条街外的羊肉铺,要了三份香肉 (本章未完,请翻页) ,店老板生意依旧红火,丝毫没有被城里肃清的杀戮所影响,可见双方驻军攻打早已习以为常,再加上这次是闹匪患,官兵剿匪倒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许南烛嗅了嗅肉香,夹了一块塞进嘴里咀嚼分外满意的点了点头,赞许道:“这香肉滚一滚,的确是神仙都站不稳,一个字贼他娘的香!” 穆淼淼看着锅里煮的肉,好奇道:“啥?” 许南烛柔声笑道:“此肉只应人间有,天上哪有几回闻呐!” 穆淼淼撇了撇嘴道:“切!怕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有几回闻吧,你还当真以为自己是仙人啦?不要脸!” 许南烛不以为意,这狗肉难不成还不是人间的东西拉?但显然此刻香肉在热锅里翻滚,倒也没有那个多余的精气神与穆淼淼这丫头贫嘴。 见许南烛不言语闷头吃肉,穆淼淼索性将剩下的糖葫芦放在一块空盘里,拿起筷子开始捞抢。 两人拿着筷子狼吞虎咽的吃着,这热腾腾的香肉配上一壶梅子酒当真逍遥似神仙,直至一锅肉见了底,许南烛将筷子一丢拍着涨鼓鼓的肚子,舒服的叹息一声,感慨道:“若是老容在,这一锅肉指定谁也捞不着!” 穆淼淼啃着手中最后一块肉,见殿下接连几次提起老容这个人,不免有些好奇的问道:“那老容很能吃嘛?” 许南烛打了一个饱嗝,面带笑意的看向穆淼淼,道:“何止能吃,那简直就是饿死鬼在世,只不过....他怕是没有机会再跟我吃一顿饭喽!” 穆淼淼还想再问,但许南烛刻意不去回答,两人对视之中陷入了沉默。 脸颊有些泛红的穆淼淼想要逃避视线,便是岔开话题多嘴的问了句:“这肉真香,可我却吃不出来是什么肉,虽然门口挂着羊头,但这口感可并不像羊肉呀?!!” 闻言,许南烛便是轻咳一声起身,随手放在桌角一锭银子,转身离去时道了句:“既然好奇不如去问老板,但你要是喜欢狗的话,那劝你还是不要问了。” 吃的满嘴流油的穆淼淼蹙着眉,还未等再开口便是听到殿下喊了句‘风紧扯呼’消失在了门口。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六十八章、挟天子以令诸侯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洛阳的牡丹随处可见,盛开时期已过,花朵凋谢惟剩绿叶婆娑,商人往来经营如蛛网密布纵横交错,自古便有取水流商的传统,为了交识有能之士,各行各业的商人愿掷千金。散花楼,单听名字便引得无数遐想,天女散花,取自白马寺中的一段传说,据说有一位天女把仙花撒向众菩萨和佛的弟子身上。花落到菩萨身上时便会坠落,但是落到那些弟子身上时却不会掉下来,那些弟子用神力也不能将花拂去,待五欲不再有,结习尽者,才能花不着身。 武陵王与蓬莱王同时入了洛阳城,两队兵马悍勇无双,久经沙场自有一股肃杀气焰,二人谈笑间下马进入了散花楼,民间有句俗语,‘不进散花楼,未到洛阳城’之说,可见其享誉之高。 牡丹花会虽过,但洛阳这顿地地道道的‘洛水席’颇让蓬莱王怀念,对‘散花楼’的认可与向往,用“趋之若鹜”形容,毫不夸张! “水席”有两个含义:一是全部热菜皆有汤,汤汤水水;二是热菜吃完一道,撤后再上一道,流水一样更新。 全席24道菜,含8个冷盘、4个大件、8个中件、4个压桌菜。冷热荤素搭配,选料广泛,味道多样,酸辣甜咸,兼而有之,舒适可口。 昔年李林燕在‘散花楼’吃宴,厨师们别出心裁在盘中摆了一朵食用雕刻的牡丹花,李林燕高兴风趣地挥笔写下‘洛阳牡丹甲天下,菜中生出牡丹花’,这字迹至今还悬挂在散花楼大堂上,虽未落款但熟悉李林燕书法笔迹之人只需看一眼便知这是真迹。 郑元毅把玩着白玉茶杯,倾洒的阳光泻入杯中隐有鲤鱼游动的影子,倒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稀罕物件,与之对坐的郑巍然捏着茶盖斜煽茶香,轻轻一嗅,便是将茶杯重新放回了桌面,讽刺道:“盛世佛教,乱世道教,治世儒生,盛世佛门昌,道门山中藏,乱世菩萨不问世,老君背剑救沧桑!” 察觉到武陵王郑巍然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举动,郑元毅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跳脱道:“你小子嘴巴真叼啊,这散花楼的茶还入不了你的眼?” 郑巍然抿唇轻轻一笑,倒也并未在意,直接开门见山道:“皇上同时召见你我进京,估摸着是想着北伐的事,你可有说辞?” 这杨山忠心耿耿效忠璃阳王朝,可因为杨直牵连最后却不得信任,几乎在榨干最后利用价值后便被关押进了大理寺监狱候审,所谓候审不过是借口,只要一直不审那就一直关着,明眼人都清楚这杨山后半辈子也只能在监狱里度过了。 手持兵符又未讨回雁门关驻地的皇帝心有不甘,天下读书人耻笑他丢了祖宗基业,这才特召两王入京商量北伐大事,但郑巍然能够这般淡然显然是有了说辞。 郑元毅放下酒杯,嘿嘿笑道:“你小子够鸡贼,那李林浦和董政在你眼皮子底下小动作不断,那些个读书人非得讲究个师出有名,若不然如匪徒无疑,而你这么能忍,不外乎就是找个借口好将自己从这次北伐里摘个干净,谁不知道杨直这些年苦苦经营布局有多深,要触这个眉头可是要倒大霉的。如今中原已经成了一锅粥,北部抗敌力量薄弱,拆了东墙补西墙与破釜沉舟并无区别,这几年乌布高族刚刚消停,此时抽调兵力北上,那谁来阻拦乌布高族的进攻呢?多事之秋,你我二人也只能明哲保身,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子孙后代谋一谋,进一步是死地,退一步兴许能活。” 郑巍然依旧面带笑意,并无太多惊讶,淡淡道:“挟天子以令诸侯?” 郑元毅很是赞赏的点了点头,顺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语重心长道:“如今坐上这位已经招惹了诸多不满,到时候李林浦攻进长安,即使你我不言,那些个读书人也自然会提禅位之事,大皇子郑仁虽然明事理但却懦弱,实质兵权在我们手中,他即使知道自己成了傀儡,但为了活命也只能顺势而为,到时候我们派杨山去北伐,至于李林浦本就跟董政不合,倒是不怕他们二人联手,这长安唾手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可得,不急一时。” 郑巍然呵呵一笑,好意提醒道:“你难道不怕隔墙有耳?” 郑元毅朝着门外看了一眼,不多时一位副将拎着两颗用白布包裹的头颅走了进来,跪地拱手道:“王爷,都解决了!” 郑巍然看向蓬莱王,道出心中疑虑:“看样子你已经打算拉我下水,破釜沉舟了,可事后我的安全如何保证?” 郑元毅示意副将出去,待走后这才恬着脸笑着道:“你个怂货,跟个娘们似的,到时候我掌权还是你掌权又有何分别,咱们都已经黄土埋过腰了,还能折腾几年,至于儿孙要去争那便各看本事,你我都不在了,还争个毛!” 蓬莱王这番话说的倒是情真意切,他们这一辈显然已经到了掐着手指头算日子过的地步,即使有那个心争也没有经历坐了,但儿孙后世要是对那把龙椅感兴趣便也只能是各凭本事,能者居上倒也算的上公平。 派杨山北伐倒是将一个难题丢给了那凶名极盛的许南烛,即使注定败北也能用这份骨血拖住北玄大军,而这个空档时期便是要看那董政是否甘愿拱手让长安,二虎争斗必有一伤,蓬莱王这一石三鸟的计谋倒是运用的格外炉火纯青,鹬蚌相争最后还是渔翁得利。 散花楼石阶上,郑文斜倚在石狮子上打着盹,鼾声忽高忽低。 郑瞻基用脚踢了踢父亲,轻声咳嗦了一声,好歹这也是跟随爷爷入京,这仪态岂可失? 郑文冷不丁打了个激灵赶紧起身卑躬屈膝便要行礼却被一双手给搀扶住了,他是顺势抬头一看,入目的是儿子那张狡诈的笑脸,当即不顾形象脱下鞋子便要打,“你个臭小子,逗你老子开心是吧!” 见父亲真要下手,郑瞻基倒也不傻赶紧一溜烟就往散花楼内跑,畏惧郑元毅的郑文哪里敢真冲进去惊扰二王谈话,当即也只能瞪大眼睛,摆手作罢,只求儿子赶紧出来免得惹祸上身。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六十九章、坠兔收光 蓬莱王这些年虽然兢兢业业镇守边疆,可对于皇室来说越是安分守己这其中必然就有见不得光的勾当,武将与文官自古是两个极端的分化,文人雅士自有书生傲气,一生追求不外乎功名利禄或死后盼望着能够流芳百世,只要有了欲望当为掌权者便可控制人心,但武将不同,战场上摸爬滚打换来的显赫战功不知有多少人愿意为其效死忠,当初内廷给予的权利有多大,现如今便会让皇室有多忌惮。 比起内廷龙椅上的权威,那些个骄兵悍卒更愿意站在与其同生共死的蓬莱王身侧,当朝一统不如现管来的实在,在边关天天与这些将士悍卒朝夕相处,想要收买人心何其简单,一旦内廷逼急了,边关这些枪矛刀剑便会倒戈。 午门前,蓬莱王郑元毅身着甲胄而立,左手握着剑柄静静等候着小皇帝的召见,自古武将入京不得着甲配剑,除了当年先帝特赦杨直特许入宫可着甲佩剑外,没有人敢真正触碰这铁律。 武陵王郑巍然换了一身官袍,麒麟绣纹腰佩朗玉,黑色的双瞳中,透明的看不到一点情绪,与身披甲胄时大有不同,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书生气质。 未曾换装的武陵王左手握着剑柄而立,瞧着衣着华丽仿佛换了一个人的郑巍然,轻笑道:“哎呀,这还真是人靠衣着马靠鞍呐,我这来的匆忙倒是把官袍这件事情给搞忘了,人老喽,不中用啦!” 仍旧一袭白衣的段云手中折扇啪的一声合上,嘴角倒是难得噙着一抹蛊然的笑意,一向处事格外谨慎小心的蓬莱王可不会拿肩膀上的头颅开玩笑,怕是有心想要试探内廷那位。 “皇上有旨,召蓬莱王入殿议事!”伴随着小太监高扯嗓音落下,蓬莱王握着佩剑走上台阶,忆当初一口气行走了九十九步台阶脸不红气不喘,那时还是风华正茂的少年,人生若浮云朝露已是暮年,握着剑柄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倘若上天再给他五百年时间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天下必争! 跨步走进奉天殿的郑元毅目光如聚,便是连门口守卫明知入殿不得着甲佩剑的铁律也不敢上前多加阻拦。正坐龙椅的郑奇渊紧蹙眉头看向蓬莱王郑元毅,压下心中愤怒,展露出了个笑脸道:“郑元毅,听说你孙子此番跟你一起入了京,算来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了,不如留在宫中目色一个人选,这亲上亲岂不更好?” 蓬莱王郑元毅微微闭目,心中不由冷笑,这所谓的亲上加亲倒不如说是滞留在京城的人质,倘若郑瞻基真是个不争气的留在京城当那囚笼里的金丝雀也未常不是一件好事,可偏偏这个孙子与自己很像,又岂会将他留在京城充当质子。 缓缓睁开双眸的郑元毅,抿唇轻叹,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北沟镇一战,我军溃败,英国公张赛战死!泰宁侯张宝战死!驸马都尉井源战死!平乡伯楚珍战死!遂安伯陈坝战死!修武伯沈荣战死!侍郎丁弦,王永,李鹤等五十八将!皆战死!损失马匹二十八万头,衣甲器械,辎重损失无数,全军覆没!敢问皇上,这边关战事不平,将士尸骨未寒,我两位儿子还在边关马背上与乌布高族血战,收到圣旨,老臣从前线马不停蹄赶赴京城,难道只是为了结亲这点小事?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皇上是否以为老臣想要谋反,故将我膝下儿孙留京当质子?倘若真是如此,皇上下旨便可,老臣自当领命!” 郑元毅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前丝毫没有给皇上留几分薄面,郑奇渊脸色铁青颇为有些头疼,只是有些话并不能明说,只得摆手作罢道:“此番召蓬莱王入京自然不是结亲这点小事,朕只是突然想起才顺便提了一嘴,倘若蓬莱王不愿朕也不会强求,雁门关落入北玄余孽手中,朕在这京城惶恐不安,若是北蟒与北玄余孽结盟,这将北部千万百姓置于何地,此番也是想与蓬莱王和兵部商量一下对策!” 郑元毅拱手讽刺道:“倘若皇上下令让老臣北上讨伐,我郑元毅自无二话,只是这乌布高族近些年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如狼似虎,倘若在这个时候抽调兵力,恐怕皇上这天下就成了半壁江山了!” 新晋武状元温丘往前跨出一步,义愤填庸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皇上,微臣愿意率兵前往讨伐北玄余党,夺会雁门关,收回失地!” 本想找个台阶顺势而下的郑奇渊倒是被自己钦点的武状元弄的骑虎难下,这一时间若斩钉截铁下令战,那蓬莱王自当退守,乌布高族率兵入侵中原招惹蓬莱将校悍卒的诸多不满,毕竟这些年皇室打压各地藩王的手段层出不穷,诸位藩王早就心生不满。可若不战,自是要给蓬莱王入京找个理由,可不管如何巧舌如簧这皇室颜面都要折损,这一次传召两王入京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 郑奇渊朝着曹忠贤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希望曹丞相能够想办法解围。 曹忠贤双手插袖微微闭目,佯装看不见,三朝底蕴被郑奇渊一手毁掉,这中间不乏他在其中的暗示引诱,早已失信天下的一个皇帝又岂能做的长久,此举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再多的辩解都是徒劳。 郑奇渊此刻没有半分帝王之气,眼神慌促无助,忍痛道:“这些朕早已经想到了,蓬莱王镇守边疆劳苦功高,召你入京也是为了褒奖你,马匹衣甲器械可跟兵部讨要,朕都准!” 蓬莱王拱手领旨谢恩后便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去,脸上的笑意再也藏匿不住,这一次试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这皇帝怕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剩下只需要等到武陵王率兵北上即可,倒时候李林浦入京,那皇位可就要彻底易主了。 郑奇渊望向消失在奉天殿门口的郑元毅,心中恨不得下令将他千刀万剐,可多番征战璃阳早已损了根基,各地百姓哀怨声不绝,再加上亲信之人多半离去,唯一的底牌也只有皇宫内的那位老祖宗,但这也只能保住郑家人的性命无恙,凭他一人守不住这破碎的山河呀!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七十章、女人如虎 在徐河休养几日的许南烛似乎将上官云雀抛之脑后了,整日除去练刀便是下馆子喝酒吃肉好不快活,起初方乾和白毛风乐的看殿下练刀说些个伤人话,但一来二去发现这小子脸皮贼厚,干脆也懒得浪费口,倒不如去看大姑娘来的养眼舒心。 几乎托老容那混蛋的福气,一向算不得勤奋的许南烛也养成了每日清晨闻鸡鸣练刀的习惯,可这些年持之以恒的勤勉换来的却是武道修为寸步未进,尤其是李清风那老混蛋视若珍宝的内功心法天玉心经至今还未突破第二层,什么狗屁的心有所向,日复一日,必有精进啊,看样子在练武这条路上,运气与天赋得占九成。 联想起师兄雪中剑何居言十八岁便早已步入宗师境,修心这些年不曾尝试突破,以剑道尚远仍旧苦修,两者一比较倒是越发没什么自信心了,可想起老容那邋遢老头的刀还立在云之城,还是咬了咬牙继续练了下去。 在房间憋闷了两日的穆淼淼终于出了门,她背着剑来到许南烛身前,左脚后踢顺势拔出重剑一轮插在地上掀起一阵狂风细沙,胸口起伏,瓮声瓮气道:“打一架!” 收了刀式的许南烛单手背刀满脸堆笑道:“这每个人喜欢狗的方式不同,你喜欢,我也喜欢啊!” 不提这茬穆淼淼还不生气,若是知晓那香肉就是狗肉她说什么都不会动筷子,可一联想到那锅里翻腾的狗肉与自己大口撕咬的画面,胃里就是一阵翻腾,干脆化愤恨为力量,双手握剑朝着殿下抡了个月牙弧度。 许南烛后撤三步侧身,重剑砸在地上,狂风席卷细沙迎面扑来。 一击落空的穆淼淼右脚一踢剑身,斜挑而去,这一次并未手下留情。 许南烛横刀一栏,巨大的力道冲击震的双手虎口发麻,还未等开口便是又被重剑封路逼退。重剑无锋虽看起来笨重,但在穆淼淼手中却能随心所欲的操使,像是一条毒蛇般纠缠不休,正面硬刚则少不得要吃亏。 穆淼淼以腰为发力点,一动便如猛虎临境,这剑通常讲究动与静,虚与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实,着重在一个巧字上,可穆淼淼小妮招式凌厉,大开大合又有几分阴柔缠功。尽管许南烛早就目睹过穆淼淼小妮的武学精妙,可此番一交手倒是格外震撼,近乎十招之内无法近身,反而被重剑牵制使不出全部气劲。 穆淼淼可不给许南烛喘气的机会,双手交替绕腰一周,脚下八字转步,重剑携起狂风直直朝着许南烛胸口迎面拍去。 许南烛见势不妙,双手握住鸣鸿刀柄横栏在胸口,欲要挡下这凌厉一击。 可下一秒,许南烛便被硬生生拍飞了出去,鸣鸿刀脱手坠插入地,嗡鸣音不绝,剧烈颤抖。 穆淼淼并未乘胜追击,毕竟她并不想真正要了许南烛的小命,双手高抬将重剑狠狠刺入地面,眯眼笑道:“就这点能耐?” 许南烛侧躺在地上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死鸭子嘴硬道:“可不就这点能耐,这重剑的力道始终是差了些,要不是好男不跟女斗,我岂会让你!” 穆淼淼小妮脸色一沉,便是要再出杀招。 骑虎难下的许南烛头皮一阵发麻,便是听见有人高呼了一声‘主公’,愁容顿时喜笑颜开,救星来了! 楚夜星连奔带跑的冲到许南烛身前跪下,双手托着一份密函,喘息道:“都查明白了,只要主公一声令下,今个就荡平赛里乡那小山沟!” 穆淼淼胸口跌宕起伏,怒视许南烛骂道:“混蛋,别想借机开溜!” 厚颜无耻的许南烛哪能真留下来挨揍,当即抬手轻拍楚夜星的肩膀,轻笑道:“好兄弟,顶一顶!” 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的楚夜星便是看见殿下一溜烟跑没了影,回过神来拦住欲要前去追的穆淼淼小妮,满脸苦笑。 穆淼淼小妮被拦住去路顿时心生不满,这怒火没出撒索性直接拿楚胖子开了刀。 可怜的楚夜星动手怕伤了穆淼淼小妮不好跟殿下交差,可一直躲闪又没有机会逃脱,这刚开始还略显轻松,哪知这小妮子专挑下三路猛攻,赶 (本章未完,请翻页) 忙连连出声求饶:“穆姑娘,有气你也别找我撒呀!” 相比院内楚夜星的狼狈不堪,此刻许南烛正侧靠在马车上静静闭目,南佳佳在一旁念着密函上的内容,声音清冷但不失几分温柔,相比李婉儿那念经式的死读书,倒是格外讨殿下欢喜。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间,楚胖子鼻青脸肿的窜了出来,也顾不得形象直接两步并做一步爬进了马车。 南佳佳瞅着狼狈不堪的楚胖子不由噗嗤笑出了声,虽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但心中也能猜测个大概,估摸着是殿下又在背地里使坏,这楚夜星怕是没少吃苦头。 许南烛仿佛跟个没事人一样,平淡道:“继续!” 南佳佳将密函中最后一段话念完这才瞧见穆淼淼小妮背着重剑一副咬牙切齿模样怒视许南烛,想来造成楚胖子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便是这位穆淼淼小妮。 许南烛侧目瞥了一眼穆淼淼小妮,轻笑道:“气别消,拿出这股气劲跟我去赛里乡走一遭敢不敢?” 穆淼淼几乎咬牙启齿的吐出两个字:“无耻!” 穆淼淼自幼丧母,父亲沉迷练剑,少有陪伴,整日陪她玩耍的只有一条土狗,一人一狗相互陪伴多年,可有一日那土狗却被父亲炖煮,直至发现真相之后,穆淼淼的心中就格外痛恨吃狗肉之人。 显然穆淼淼压根就不愿做许南烛的打手,转身愤怒的进了屋。 捂着漆黑眼眶,掀起车帘探出头来的楚夜星,埋怨道:“主公,你这不厚道啊!” 许南烛轻叹一声,忍笑道:“你这皮糙肉厚的抗揍,不碍事,作为补偿,那女刺客就交由你处理了,只要留她一命即可!” 楚夜星满脸辛酸,这欲要刺杀殿下的女刺客本就该落个不得好死的悲凄下场,现在趁机赏赐给自己实属亏了,更何况这人身上完全没有任何油水和利用价值,现在不但挨了揍,还平白无故又舔了一张吃饭的嘴,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是无奈苦笑道:“谢主公!”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七十一章、旧怨 虽然这楚胖子不情不愿的应下了这份‘好事’,但心里却是怨声载道,要不是看在主公面子上,早就一掌将穆淼淼给拍死了,哪能沦落到只能挨揍不敢还手的被动局面,这原本胖若猪头的脸颊被捶打过后更是肿胀了三分,配上那阴沉不定的神情像极了站在门口骂街的怨妇。 瞧着楚夜星吃瘪的模样,南佳佳心里莫名畅快了不少,调侃道:“楚猪头这个称号倒也不错!” 楚夜星朝着南佳佳翻了个白眼,转头恬着脸笑道:“我这也算是为主公挡了灾,多少得给点补偿吧!” 闻言,许南烛倒是被气笑了,当即抬手顺势捏住楚胖子的脖颈,骂道:“行啊,楚胖子,买卖做到我身上了不是?要不你看看我这颗头颅值多少银两?” 楚夜星满脸辛酸的看向殿下,许南烛倒也不忍心真的让这位忠心耿耿的楚胖子心寒,便是抬手将腰间钱袋抛了过去。 双手接住落下的钱袋,楚夜星拎在手里颠了颠,不顾脸上的疼痛咧开嘴展露出了个笑脸。 南佳佳无奈摇头,虽然楚胖子在沙场上是值得信赖的过命兄弟,可也看不惯他那一副爱财如命的奸诈姿态。 心思玲珑的楚夜星自然看出了南佳佳双眼之中透露出来的浓浓不齿,他倒是完全不在乎,反而郑重其事道:“这行军打仗,有三点最重要,一;是银子,二;还是银子,三;还他妈是银子,没银子打个屁啊!” 楚夜星贪财不假,可挣来的钱大部分都花在了军营里,只有极少部分落进了自己的腰包,这也是许南烛为什么选择睁一只闭一只眼的原因。 北蟒草原狼高大壮硕,驯服之后充当坐骑冲战沙场,马儿天生对狼恐惧,几经交战吃过不少亏,董政老贼驯鹰隼协同骑兵作战更是骁勇无比,一向不愿吃亏的楚胖子便开始效仿,还当真让他驯服了几只鹰隼,可这中原狼倒是比不得北蟒草原狼壮硕,因此他就将主意打在了老虎身上,可这老虎兽性难除,耗费了几年心血却毫无进展,银子也是赔进去了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少。 要知晓这马儿奔跑的耐力与承重的能力是豺狼虎豹比不了的,正所谓有利必有弊,豺狼虎豹这些猛兽,它们的凶狠当然无可挑剔,甚至比人都要厉害的多,速度机动性,也都是其它动物比不了的,但它们的兽性实在太强,很难被驯服,并且承重能力也是非常低,根本无法和马儿相比。 但不得不承认一点,即使经受过训练的战马在碰到北蟒狼骑时也会受到惊吓不受控制,若是楚夜星能够驯服老虎那便能够克制北蟒狼骑勇士,因而这些年许南烛虽然很心疼劳而不获花费的银两,但也并未出面制止。 临近中午,太阳越发毒辣,许南烛独人独马走在上山的小路上,道路两旁的树叶静止不动,蝉鸣闹的人心烦意乱,而在前方分叉路口岳达早已等候多时。 许南烛额头上布满豆粒大小般的汗水,他是抬手遮挡住炙烤的阳光心中感慨,这冬季暖阳讨人喜,可要是入了夏,便是恨不得举弓将天上那一团火给射下来。 岳达在马背上朝着殿下行了一礼,道:“按照主公吩咐,末将未放任何一人从此路通行。” 楚胖子在徐河大张旗鼓的清缴匪寇,可百密终有一疏,为防止打草惊蛇,许南烛便派岳达堵截在赛里乡下山的必经之路上。 “在这等着吧!”许南烛翻身下马,独自一人上了山。 岳达在马背上微微蹙眉注视着殿下离去的背影,可自始至终也未曾上前阻拦! 双脚踩在滚烫松软的细沙上,滚烫的热浪直往脚底钻,许南烛的一张脸都变成了紫茄子,好在每走多远便看见前方有两人在树荫底下乘凉。 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端着一碗凉茶面露苦色,这几日山寨中闹蛇虫毒蚁,虽不致命,但倘若被咬也犹如生了一场大病,再加上山下设有关卡,上山不会受到阻拦,可想要下山便是没那么容易了。 贼眉鼠眼的二当家连连叹息,猜测道:“莫不是咱们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面露不爽的魁 (本章未完,请翻页) 梧男子破口大骂道:“放屁,难道咱们还能撞上几十年前的冤家不成?” 正当两人心思百转间却瞧见一位身着锦绣华服的少年缓步走来,大当家蹙眉眯眼,总觉得眼前这人分外眼熟,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许南烛燥热难耐,干脆两步并做一步躲进了树荫下,他是毫不客气的落了座,喘息道:“疤拉虎,别愣着,快给爷倒碗凉茶!” 这疤拉虎是魁梧中年男子在江湖上的名号,虽然落草为蟒但做事倒也讲究个原则底线,尤其是在木华林招惹了那位灵屠的外孙差点丢了脑袋之后更是收敛了不少。 疤拉虎愣了愣,一时间竟猜不出少年的身份,可心细如发的二当家鼠爷却是一眼就认出了面前少年,赶忙亲自为这位小灵屠倒了一碗凉茶,这期间双手颤抖的不成样子。 许南烛喝了一大碗凉茶舒畅了不少,侧头笑眯眯的道:“鼠爷不是金盆洗手了嘛?” 鼠爷是满脸辛酸,原本在木华林一带还算颇具名气,但自从不长眼得罪了小灵屠后,被那彪悍如出林虎的杨月白拿着鞭子差点没抽死,那山寨中的弟兄们得到消息后,为了保命便是一拍两散。再加上许南烛仗着是杨直外孙身份经常带侍卫上寨子里讨乐趣,好些年苦心累积起来的凶名一下子被冲刷了个干净,原本供奉保平安的富商也都觉得没了威胁,自然不会再掏银子给山寨,实在是活不下去了,两人这才金盆洗手退隐江湖。 许南烛随手将剥好的花生米丢进嘴里,轻笑道:“我听说你这脸上的伤疤可大有来头啊!” 疤拉虎眼角下垂,哭丧着脸,即使再笨此刻也猜到了这面前少年便是他一语戳中的冤家,当真是应了那句俗语,冤家路窄,他是硬着头皮,恬着脸道:“殿下别取笑我了,这脸上的伤疤还不是你姐姐拿鞭子抽的,在道上混总得有点虚头,所以就编排了一些谎,这不都是为了活嘛,若是殿下不喜欢您就跟往常一样叫我傻虎就行,嘿嘿嘿!”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七十二章、卧龙凤雏(上) 疤拉虎在井克镇一带混的也算风生水起,人送外号夺命虎,虽然官家商人得罪不起,但也能在那些没有什么背景势力的商人手中谋利,而这被劫过道的商人便会寻求庇护,官府招牌就成了一张价值不菲的平安符,可总有些不愿与官家同流合污的商人选择讨好疤拉虎,因此这些年皇室出兵剿匪也只是做做样子,疤拉虎也十分配合,久而久之这官匪勾结的暗门生意越做越大。 那一日劫了一辆外地商人的货物狠赚了一笔,疤拉虎和鼠爷便去了井克镇吃了一顿酒,出门撞见一位格外没有眼力劲的小子,见衣着华丽且身上值钱的物件不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悄悄跟随劫了个道,算是给这不识好歹的臭小子一个教训,可哪知晓这目中无人的臭小子竟是灵屠的亲外孙。 这自从被杨月白那出林虎教训后,‘夺命虎’的威名彻底不复存在,官府怕得罪杨直哪里会再帮他,眼瞧着多年经营的山寨荒废了,众兄弟跑的跑,死的死,不舍抛弃家业的疤拉虎决定和鼠爷重新开始。 生怕杨直杀个回马枪的疤拉虎可谓是提心吊胆的过着日子,可没过几日许南烛便是带着侍卫上了山寨,两人觉得一个小娃娃能有多少心思,只要讨好这位灵屠的外孙,那这生财的门道不就有了? 可事实上,他们眼里不成气候的小娃娃反而将两人折磨了个半死,至今疤拉虎还记得许南烛骑在自己身上往脸上伤口撒盐,故作天真道:“夺命虎这个名号可不好听,看你又蠢又笨不如就叫你傻虎吧!” 为了活命,疤拉虎忍痛离开了油水颇丰的井克镇一带,兜兜转转多年最后才选择定居在北部经商的赛里乡,日子虽然不如以前富裕但好歹众兄弟们吃喝不愁,在听到杨直战死的消息时,鼠爷和疤拉虎还想趁机落井下石去报复,哪知昔年那位流着鼻涕的臭小子却摇身一变成了凶名远播的北玄王! 许南烛看向心思百转的疤拉虎,饶有趣味的道:“我外公战死在洛阳城门前的消息你们恐怕不会不知 (本章未完,请翻页) 道吧,现在你要抽刀挥下,岂不解气?” 被戳中小心思的疤拉虎哭笑不得,倘若真动了刀,肩膀上这颗头颅怕是不保,落草为寇只是为了跟兄弟们过逍遥快活的日子,又岂会做那赔命的买卖?可不知道这位小祖宗到底揣着怎样的心思目地,只能任由其牵着鼻子走,好比脖间有一柄快刀迟迟不肯落下,磨人心性! 脸上阴晴不定,心思难猜的许南烛缓缓起身抻了个懒腰,讽刺道:“都落草为蟒了,却连动刀的勇气都没有,也难怪混的这般惨,当真没出息!” 吓破胆子的鼠爷直接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前些时日有兄弟上山禀报那楚夜叉率领一个营的轻骑赶赴徐河,随后便没了消息,那留守监视的一众兄弟们怕是早已成为了铁骑刀下的亡魂,他可还没活够,哪里敢做那螳臂挡车的蠢事。 “出息!”许南烛瞥了眼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的鼠爷,情真意切的道:“早些年在书上看到一句蚍蜉撼树嘲笑其自不量力,可现在我倒是由衷敬佩呀!” 鼠爷既愤怒又无奈,哪有人劝着草莽杀人的,这是明着知晓自己忌惮那些悍勇轻骑不敢动手,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等逃过这一劫,便去出家当和尚为下半生祈福,免得再碰见这尊瘟神。 架不住许南烛磨人心的功夫,疤拉虎毫无征兆的跪地,崩溃的哭喊了起来:“小祖宗啊,你到底要干啥呀,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行不行!我这些年可真没干啥坏事,劫的都是些人面兽心的富商,穷苦人家我可是一根头发丝都没动啊。我就是想讨个媳妇,这才色从心起,可我也没有动过那姑娘一根手指头啊,自从那姑娘来了,我这山寨毒虫驱都驱不尽,多少兄弟中毒不起,可我好话说尽求爷爷告奶奶,但这姑娘就是不下山,非要在我山寨中等一个人来,我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啊!” 疤拉虎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起这些糟心的事情更是滔滔不绝,哭嚎声如雷! 许南烛看愣了,哪里会知晓这疤拉虎竟如此胆小 (本章未完,请翻页) 如鼠,颇为有些尴尬的开口道:“我要杀你,又岂会一个人上山来?” 疤拉虎倒是完全将‘男儿有泪不轻弹’诸如此类的话给抛之脑后,听到一个‘杀’字,哭嚎声更是如闷雷般炸开,惊起林中一片飞禽。 颇为有些头疼的许南烛,抽出鸣鸿刀抵到疤拉虎脖前,大声呵斥道:“哭个屁,小爷什么时候说杀你了!” 哪知方才还怕死的疤拉虎此刻倒也不担心许南烛手中的鸣鸿刀当真朝他脖子劈下来,反而哭的更凶了几分,哀嚎道:“太欺负人了,我疤拉虎虽然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但好歹临死前也得让人哭痛快不是,哪有让人放屁都放不顺畅的!” 这女人哭总归还有几分楚楚可怜让人心生哀怜,但换做是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位身材魁梧的大汉,那实属是有些辣眼睛讨人厌烦,许南烛握着鸣鸿刀柄的手紧了几分,额头青筋暴起,几乎快要失去耐心欲要一刀劈下的当口,好在鼠爷尚有几分理智,他是匆忙起身赶在许南烛动手之前抬手握拳狠狠挥出! 重重挨了一拳的疤拉虎哭声戛然而止,他是满脸不可置信,瞪大了双眼看向鼠爷,多年的好兄弟如今难道也要反目成仇?此事不能细想,越想越辛酸。 疤拉虎的嘴唇开始微微颤抖,裂开嘴巴便是又要一嗓子哭喊出声,却是听见鼠爷气急败坏道:“哭啥子,殿下又不是来杀咱的!” 一口气卡在咽喉的疤拉虎泪眼朦胧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鼠爷,在得到肯定不会死之后这才侧头看向满脸阴沉的许南烛。 许南烛彻底失去了耐心,咬牙切齿道:“你他娘要是再敢哭嚎一句,老子让你这辈子都叫不出声来!” 前一秒还痛哭流涕的疤拉虎瞬间喜上眉梢,捂着胸口跳动的心脏,傻笑而泣道:“我还能活,这...这大当家的我不当了,明日我就去庙里当和尚去,吃斋念佛,呜呜...吃斋念佛也要将以前的罪过还清!”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七十三章、卧龙凤雏(下) 缘分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犹如箭囊里的箭矢只会越用越少,所以许南烛格外惜缘惜命,当年虽与其结怨,再次相见心里倒是有种多年未见老友之感,但很快许南烛便满是失望。 或许是多年征战劳苦的身心俱疲,反而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幼年时的无忧无虑,那时外公杨直安在,姐姐杨月白总是诉说着满心期望,期盼着以后也能像军中血蔷薇姬如雪那般当一个大将军,追忆起这些往事,难免添加愁绪,当是心有所失,所以难以释怀。 山寨中,上官云雀静坐桌前,耳边垂落的发丝黏在侧脸上,在这燥热的盛夏,偶尔拂面的微风也并不凉爽,看着手中的凤翘怔怔出神,每当微风拂过,她手中的凤翅遥拽碰撞,从而发出清雅和谐的响声。 一条吐着蛇信子的青色小蛇仿佛也受不得这份酷热爬进了屋内,顺着窗台游走在桌面上,攀爬到上官云雀攥着凤翘的纤细玉手上,感受到微凉触感,思绪也渐渐回归到现实。 上官云雀与寻常女子不同,在看到手上缠绕着的青色小蛇并未露出惊恐神色,反而顺势抬手摸了摸青色小蛇的头,轻声道:“你说他会来寻我嘛?” 颇具灵性的青色小蛇歪着小脑袋吐着蛇信似乎并不能够明白上官云雀的心思,此番去桃谷寻找蓝斯也是为了让九泉之下的蓝曦大巫瞑目,不管心中有多少怨恨,但归根结底还是家父舍弃了自己,并且这些年的养育之情无法割舍,只当是偿还这份特殊复杂的情谊吧。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围绕在门口的蝎子等毒物迅速散开,许南烛跨步走进屋内,正视了上官云雀一眼,笑问道:“这压寨夫人当的如何呀?” 害怕毒虫叮咬的鼠爷与疤拉虎在门外大眼瞪小眼,合着这两位小祖宗竟然认识,当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作自受! 上官云雀微微仰头正视着许南烛,眼眶有些微微泛红,故作清冷道:“我的死活对你或许并不重要吧!” 许南烛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脸,径直走上前挨着满脸幽怨的上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官云雀坐了下来,叹息道:“若不在乎你的死活,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反倒是你可有为我考虑过一二呀,此番去景城一带,你可知我要担多大风险?” 上官云雀转身弯腰将手中的青色小蛇放在了地上,重新坐端正后便是朝着许南烛投去了一个歉意的目光,想了想才继续说着:“那你为什么还要来?” 许南烛抬手将上官云雀耳畔的发丝挽起,呵呵笑道:“答应过你哥要照顾好你,小爷岂能言而无信?” 自是不笨的上官云雀脸上浮现出悲伤神色,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稳了稳心神这才回了句:“告诉我真正的原因。” 许南烛协靠在椅子上摇头笑道:“太聪明的女子可没人疼惜啊!” 上官云雀眯眼打量着许南烛的脸庞,像是要一眼看穿这位少年的心思,柔声道:“倘若只是为了我,你大可把我囚禁在清凉王府内,以我现在的实力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可你却放任我离开幽州,随后我便被绑上了山寨,这些怕都是你预谋好的吧。” 起初上官云雀认为自己被绑上山寨只是运气欠缺,但听到山寨中的人说,那位杀人如麻的出夜叉正往徐河奔赴而来,再加上疤拉虎未曾趁人之危,这其中的巧合也太过蹊跷,难免让人心生怀疑。 许南烛下意识轻轻拍打着桌面,微微扬起下巴,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难道在你心里我就这么阴险狡诈?或许是你当真运气‘好’到了极致呢?此番随你去景城一带寻蓝斯,一是怕你丢了性命,这其二便是想向桃谷讨回当年的屈辱,等这两件事情结束我就会去一趟青州,然后去云之城会一会那天下第三高手东方宇轩。” 上官云雀皱了皱鼻子,嘀咕道:“替老容报仇还是去求死?” 不过她一想到许南烛的凄惨遭遇,上官云雀立即觉得他这样的性格,若不去才不正常,许南烛这样的脾气,说难听点,那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说好听点则是心性坚韧,雷打不动。 许南烛轻笑道:“人没了才知道什么是真的没了,老容的刀自应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我去讨回来,没有必要放在那云之城丢人,让人笑话!” 虽然许南烛这番话说的极其平淡,心底却涌出一股莫名的心酸直冲头顶,窗外的天空上云彩随风飘散,恍若如梦,天空这么大,会飞到哪里去呢?可无论飞到哪里,都无法再见到这朵云彩了,再会无期,万般想念,万分猜测此刻都已成空,只剩下无穷尽的孤单和独自一人的凄凉。 “我要是知晓那美人跟这小灵屠有关系,借我百八十个胆子也不敢虏上山寨呀!” “大当家的,不然我们趁现在赶紧溜吧!” “走个屁,山下那位凶神恶煞的好汉,长得可不像一个善心的主。” 门外嘻嘻索索的声音传入室内,上官云雀微微蹙眉,看样子这两人并不是许南烛麾下的棋子,难道说当真是自己运气差了些? 许南烛思绪被打断,抬手抚了抚额头,朝着门外清冷道:“现在才想起逃,是不是晚了点?” 这对‘卧龙凤雏’简直是蠢笨到了极致,可见当年许南烛为疤拉虎取名‘傻虎’多么契合贴切,两人声音要是再大些怕是整个山寨的人都能听到。 闻言,疤拉虎和鼠爷直接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在门外拼命的磕起了响头,连连求饶。 上官云雀嘴角微微上扬,很是好奇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这两位手上沾染人血的草莽吓成这般模样,当真是应了那句古语,恶人还需恶人磨。 许南烛扯了扯嘴角,瞧着上官云雀灵动双眸之中的疑惑,并未打算开口解释,毕竟当年被这两怂货劫道欺负也不见得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情,两人对视了片刻,便是轻声开口道了句:“该走了。” 相比上山时的愁眉苦脸,在两人离去时,疤拉虎和鼠爷简直比取了个漂亮没人还要开心,这两尊瘟神终于走了。不管这两人是否真心相送,但这几日叨扰小住,让上官云雀觉得山寨中的这些人并非是罪大恶极之辈,所以在离开前便将解药与驱虫粉留了下来,否则寨子里那些毒虫怕是要在寨子里常住了。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七十四章、振衣 幽静小路两侧一排排瘦瘦的柳树,生机渐消,或许早已攀折殆尽,任凭春风如何努力,却怎么也吹不绿了。百忍堂乃是李林燕和范进共同开创,而刘谨则是这里的首位学子,遥记当年行拜师礼时的豪情壮语:“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纵有百死,毅然不悔!” 刘谨拎着酒壶停步驻足注视着那已然早早开放的花儿,卑微,却露出生的希望,遥想那些一共赏花的年华,如水东流,一去不复返,如今物是人非,再对花月,睹物思人,何谈情绪,哪有心思,真肝肠寸断,怎能还似当时呢? 活着的人沉沦西风中,为此而憔悴,经历了生涯那么多的坎坷,离别,面对过人生何其多的温热冷暖,难道脆弱的心灵还未粗糙,难道敏感的神经还未因此麻木? 刘谨痛饮下这一壶酒,浸泡在这催泪滚滚的烈酒中,也沉沉地败倒在这烈酒的寒冷里,抬手将酒壶摔碎,含泪怒斥道:“臣非亡国之臣,君乃亡.国之君!社稷坦墟,贤能罢绝,只要刘谨在,江山在,刘谨亡社稷亡!你们惧怕,我刘谨不怕,只要能铲除谗臣,即使前方布满荆棘,也无所畏惧!” 豪情壮语说的有多高,心中就有多悲凉,三朝底蕴毁于一朝,谋圣李林燕为天下谋定太平却未算到自己的死期,范进坦荡一生不曾糊涂过一回,人到暮年却向天下人讨了一杯酒,醉死不言! 这每一件都是举国悲痛的丧事,让刘谨愤而无力,痛心疾首,一春常是雨和风,风雨晴春已空。浑身酒气的刘谨打着酒嗝,颤颤悠悠,靠着一颗柳树半卧而坐,泪眼朦胧的笑逐颜开,“纵有百死,毅然不悔!不悔,呵呵...” 一阵微风飘拂,酒意朦胧的刘谨干脆袒胸露腹,满脸红光,注视着散落一地的酒坛碎屑,笑声朗朗。 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双官靴,刘谨顺势仰头望去,脸上笑意更深,随意抬手抱拳道了句 (本章未完,请翻页) :“刘老前辈,莫不是也想与我对饮一杯?” 当为正二品的兵部尚书刘文成蹙眉凝望,提醒道:“多事之秋,慎言!” 刘谨哈哈大笑,毫不在意道:“想不到,我与李林燕多年的交情竟会落得如此下场。” 李林燕被皇帝处死后,刘谨便一直不得重用,劳苦远县上任五年回京后仍旧被挂了个闲职,有策不能献,有苦不能说,只能眼睁睁看着璃阳王朝的气运毁于一人之手的无奈,当为人臣,忠不能尽,道不能行,这官何用? 刘文成收回一团乱麻的思绪,阴沉的面容如湖水涟漪,如灯遥拽,不停变幻,模糊不清,他无奈感慨道:“曹忠贤操.弄权政久已,树大根深,想要连根拔除,怕也会弄个鱼死网破呀!” 刘谨突然笑问道:“尚书大人信不信,善恶有报?” 刘文成摇头道:“从来不信,你如果想劝我信天,那我也反过来劝你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与其想着善恶终有报,还不如用手中的剑惩恶扬善,在你我看不见顾不到的远方,与其坚信千百年后如何,那只能是后世子孙自求多福的事情,都不如当下以学问泽被苍生,获得太平盛世,来得重要。” 刘谨叹息一声,无奈道:“人力尚且有穷尽之时,更何况璃阳王朝大势已去,我等无力回天!” 刘文成笑道:“大道无绝路,不过是难易之别罢了...刘谨还记得我们的誓言嘛?” 刘谨沙哑笑道:“恩师之言当以终身奉行,又岂敢相忘!” 见刘谨沉默许久,却始终没有起身的意思。刘文成便仰天长叹一声,朗声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纵有百死,毅然不悔!曹忠贤一日不除,我离阳王朝大劫难消,即便鱼死网破又有何惧,大不了当为一死,总比苟且偷生,做那亡国之徒要好啊!” 刘谨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有些讶异,挑了挑眉,忍不住起身问道:“难道你想动剑?你可知那曹忠贤剑道不俗,倘若失手,璃阳王朝当以绝圣,步入死地!” 刘文成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竟是学那儒生家晚辈门生面对先贤夫子之时,毕恭毕敬作揖行礼,低头朗声道:“文成这一拜,不拜什么高官达贵,只因敬刘谨兄不只做那束之高阁的道德文章,此番一行山高水长,若成璃阳则缓,若败便成空,但至少我刘文成无愧天地良知,保重!” 直至刘文成离开了百忍堂许久,刘谨才缓缓回过神,脸上悲愤交集。最后刘谨向前走出一步,脚下酒坛碎片更碎几分,双手猛然抖袖,负于身后,振衣有千仞岗之浩然气势则脸上再无半点颓废神色。 百忍堂是恩师李林燕亲自提笔,当为一个‘忍’字,不为权利折腰,不为俗名金银诱惑,都被一个‘忍’字所点破,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当为人所不能为之事,告诫后世当以遵从天地良知,知行合一。 可这些理解易行者难,自古朝堂清廉忠臣少,多以奸臣居多,这才有狼狈为奸一词,搪塞了上头,喂饱了奸诈臣子才能行事办事,但这其中遵循有道,倘若不管则成害,可管也得有度,毕竟这奸臣之道难绝。 昔年堂中的谬论却一语成真,刘谨也是越发佩服恩师能够将其看的如此透彻,虽人心难测,但心中的大道亘古不变,只要一步一步往前走,总会有后起之秀跟随前者步伐,踏出一条路来。 置身百忍堂院中,刘谨仿佛回到了那年意气风发的年纪,虽才疏学浅却乐在求学之中,当朝两圣言论虽然过激,但膝下学子无不以身效仿,当以满腔热血报效朝廷。 百花齐放,盛世不朽,文臣刚正武将悍勇,那时与刘文成坐舟置于湖中喝酒对弈,知己相交,但自从恩师李林燕与范进死后,刘文成未曾进策一言,刘谨曾以为他是为了自保,追忆起那些伤人心肺的恶语,不由无奈叹息,羞愧难当。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七十五章、入乡随俗 许南烛反回之时,瞧见手中紧攥着盾牌骑马等候的岳达却是脸色铁青,问道:“怎么了?” 岳达咬牙切齿道:“一群鼠辈不足道哉,主公何故自掉身价!前些时日他们还在寺庙里行了苟且之事,玷污佛门圣地本就死不足惜,如此不知礼义廉耻的无耻之徒,主公不该心软。” 岳斌虽未曾读过几本书,可却不允许自己的干儿子走老路,这就好比老一辈所吃过的苦,踩过的坑,总是不愿同样的悲剧发生在后世子孙的身上。 岳达虽然不具八斗之才,倒也读过些书,知晓一些个大道理却并不精通,他这一番言论并非善心使然,实则在骨子里就瞧不起这些吸食人血的蛀虫,甚至连活着都不配。 一句主公不该心软,讽刺许南烛屠杀定州城内的无辜百姓,其实也并非一个善心的主,怎会做那女儿状,优柔寡断。 上官云雀与殿下共骑一匹快马,她是柳眉微蹙,以下犯上可是死罪,这岳达找死倒也怪不得旁人。 正想着殿下该如何惩治这不知世事深浅的岳达,可反观许南烛非但不怒倒也没有训斥几句,只是平淡开口问道:“倘若佛祖有灵,定会将他们打下山去,可这些吃供奉香火的佛,不是也什么都没有做?” 岳达面露不悦,眉头紧锁片刻便是点了点头。 许南烛说道“这便是入乡随俗。” 岳达有些疑惑不解,当看到殿下那张微黑的熟悉脸庞,未曾再发一言。 日落西山,天气也逐渐凉爽了起来,犹如微弱烛光不肯熄灭的夕阳还在苦苦挣扎,日月同框,星辰如撒豆遍布满天,这一旦露宿荒野,守夜一事,必不可缺,体魄雄壮更能熬夜的岳达负责守夜,防止意外侵袭。 许南烛随意将几根干柴丢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进篝火堆里,仰头注视着满天星辰,神情飘忽无定,思量无限,整日独立东风,春风吹来绿了枝芽,融了雪花,难融的却是心中热血,意难平,憾终生啊。 昔年一同赏花,一同看春华凋零,一同扫去那凋落满地的花,一同葬花,可惜今年,只有自己一人,独自赏花,独自面对花的凋零,最后一个人扫去满地残红,这是何等的残忍,何等的伤心。 穆玄竹终归是带着满心的遗憾离开了,每当夜深人静,许南烛总会想起两人过往的点点滴滴,追忆起那一句‘雪落白头亦算白首’的话语,从此世间再无穆玄竹此人,尽管穆淼淼的神韵与其有几分相似,但终究只是相似罢了。 可人总归是贪婪的,即使哪怕有三分神韵相似,许南烛也不舍得让她离开自己的身侧,自私也好,自欺欺人也罢,尽管这对穆淼淼来说,活成了一个死人的模样,当真有些不公道。可这些不公道的背后却是无奈且不堪言说的苦难,这些寻常人很难体会理解,即便是许南烛自己也道不清言不明。 夜色渐深,许南烛继续盘腿坐在篝火旁,闭目入定,体内那股气息,很快沿着丹田处的气府,像是逆流而上的鲤鱼,一点点奔向龙门,气息聚而冲,冲而散,以此往复,最后便是随着轻叹一声,睁开了眼睛。 武当至高心法天玉心经属内功高深武学,步入二重境后的许南烛仿佛已经到了极致,再难已突破,正所谓有道无术止于术,有术无道止于道,可两者皆无,短时间内也摸不到宗师门槛,索性许南烛也不是一个急于求成之人。 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筋骨,轻轻蹦跳了几下,快速转头望去,看到上官云雀,缓缓走来,怀里捧着一些谈不上干燥的树枝,蹲在篝火旁,学着许南烛搭建‘火炉’小心翼翼添加着柴禾,而不是随手一丢,火势很快就渐渐大了起来。 上官云雀搓了搓手和胳膊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上滚烫的肌肤,转头朝着许南烛嫣然一笑,嗓音天然柔魅:“等蓝斯的事情结束后,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云之城嘛?” 许南烛脚尖一点,高高跃起,踩在一棵大树上后,侧身坐在树枝上,抬手折下一片嫩叶放进嘴中,微笑道:“既然已经不打算再涉这江湖,何故还要以身犯险呢?当一个寻常女子,过平凡的生活,不正是你所向往的嘛,此番去云之城生死难料,说句晦气的话,即便不死也要丢半条命,可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而你不同,倘若我死了,你大可选择隐姓埋名过那闲云野鹤的舒坦日子。” 上官云雀将树枝横放在腿上,开门见山道“我不怕死,只是怕自己没有真正的活过。当初让你娶我,的确是利用你来保全我自己,可正如你所说,我希望过上寻常女子的生活,逃避这世间上的纷纷扰扰,但这不代表我可以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你知道吗,在家族放弃我的那一刻,我便开始仇视这个世界,认为这世界上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那些亲情更是可笑至极......哥哥为了保全我断送了性命,而你成了我唯一的亲人,这时我才发现,我并不是讨厌‘情’之一字,只是怨恨得不到而已。” 许南烛与上官云雀对视,“不怕被人利用,就怕自己没用,我从未怪你,我也深知你的苦,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但有些个事,终归还是得我亲自去解决,你也没有必要沾染这些个麻烦事,好好活着,好好享受眼前的一切,这也是你哥哥上官惜尘用命为代价补偿给你的,要懂得珍惜。” 上官云雀下意识轻轻拍打着树枝,微微扬起下巴,望向比许南烛更高的地方,“哥哥用命护我,而你却用身躯为我遮风避雨,我上官云雀的心也肉长的,即使是块石头也该被捂热乎了不是,大事大非的道理我不懂,可你现在是我男人,多的事情我也为你做不了,也没那么大的能耐,就让我站在你身后,陪你走一遭吧!”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七十六章、无愧于心已是完美 湖水摇荡着,岸边露出整齐如剪的青绿色的涨水痕迹。那正是鹭鸶站立的地方,烟雾中草地一片凄迷,看不到尽头。东风吹来,将百花吹开,又将百花吹谢,年复一年,周而复始。 身着龙袍站立桥中央的郑奇渊,注视着眼前这凄凉的景色,皎洁的月光映照在他阴沉不定的脸上,端在腹前的手不由攥紧了几分。 “你以为念了几本书就能成圣?成为伟人?道理你从小诵读的朗朗上口,但是你真的明白吗?” “渊儿,你勤奋好学,也懂的大智慧,但那些书中的东西毕竟只是死物,很多事情必须亲临方可知!” 以往父亲教诲的话语萦绕在郑奇渊耳畔,曾经的傲慢到现如今的疑惑,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就从未懂过。离阳王朝已是千疮百孔,想要恢复往昔盛况已是痴心妄想,直至这一刻郑奇渊心中仍存不甘。 一支白皙纤细玉手抚上郑奇渊的胸口,蓝衣青纱罩体,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她的大眼睛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雾绕地,媚意荡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轻吐芳兰。 郑奇渊握住女子手腕拽入怀中拥住,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低头亲吻额头,轻笑道:“即使朕背负千古骂名,你可愿像今日这般陪在朕的身侧?” 后宫佳丽三千唯离落备受恩宠,当年曹忠贤将此女送到郑奇渊面前,一袭霓裳羽衣,舞姿优美,身材曼妙,一阵颤栗从她左手指尖传至肩膀,又从肩膀传至右手指尖。手上的银钏也随之振动,她完全没有刻意做作,每—个动作都是自然而流畅,仿佛出水的白莲。 感情这东西虚无缥缈,不知从何而生从何而结,然而却极是固执,偃之坚韧,催之荏弱,不得时无畏,得时含悲辛。郑奇渊动了情,尽管知晓曹忠贤心怀不轨,可仍旧义无反顾。 离落歪头靠在郑奇渊的胸口上,心中也难免悲凉,这份爱太过沉重,自己本就是一颗棋子,怎能会有心呢?但那若有若无的情感,总会似那清风烟雨,游过心头。 五次远征北蟒,胜负皆有,可没有见到过郑奇渊满脸愁苦的模样,曾经寒风吹不熄,冷水浇不灭的皇上彻底变了心性,离落有心思通明,她隐约察觉到,郑奇渊其实知晓自己陪在她身边的动机,只是两人从未捅破这层稀薄的窗户纸。每次郑奇渊放下身段逗她开心 (本章未完,请翻页) ,离落总会心生愧疚,既怕他的离去又怕他得知真相后的伤心。 郑奇渊搂着怀中没人仰望这夜空不语,自从坐着龙椅,亲者仇,爱者恨,所爱之人都离去了,唯剩下一心盼着他不得好死之人,曾经大力支持郑奇渊的老臣也都在纷纷上奏让其禅位。 曹忠贤一袭白衣走天子道,台下大臣无一敢言,亲手扶持的忠臣贤良砥柱,成了天下人口口相传的笑话,现在的郑奇渊已经对那龙椅厌烦了,唯一的心愿便是与离落归隐,过一过那平凡人的生活。 老祖宗的基业当真能放得下嘛,死后又当如何去面对父亲,早至今日何必去争呢,郑奇渊苦笑摇头,一瞬间心底不甚悲凉,他早就知晓离落是曹忠贤的人,怕是退位后,她也会相继离去吧,想着郑奇渊将离落搂的更紧了几分,叹息道:“朕本凉薄之人却为你做了暖心之事,朕希望你能明白,朕对你的好是发自肺腑,希望你也能念朕的一点好,哪怕只有一丢丢也好啊。” 闻言,离落眼眶有些泛红了,含泪笑道:“你死我绝不独活!” 郑奇渊勾唇轻笑,苍白的笑脸上少了以往的意气风发却多了几分无奈悲痛,情真意切道:“朕会下一道圣旨,让蓝斯去杀掉许南烛,不管成功与否,做完这件事情后,朕便禅位给大皇子郑仁,从此不问朝堂之事。望祖宗庇佑,能让璃阳王朝久经不衰,恢复以往盛况!” 离落悄然落泪,郑奇渊的真心付出她该如何回应呢,丢了祖宗江山社稷来换自己的一颗真心,值得嘛? 察觉到怀中美人落泪,郑奇渊也未再多言,至少这一刻离落的眼泪是为她而流,不爱江山独爱怀中美人,这一切还有什么值得与不值得呢? 郑奇渊并非昏君,只是太过追求千古美名,总想着在有生之年能够做出一番成就,让离阳王朝盛世之上再添盛况,铲除朝中位高权重之人,集中皇权,避免功高盖主的祸事发生,五次远征北蟒,虽不得志却也守护了边关百姓,只是太过偏激,反而适得其反了。 ------------------------------------- 丞相府内,花团锦簇,凉亭之中皎月银碎下,曹忠贤抬手抚摸过琴弦,面露悲痛,这一年,他位极人臣,权倾天下,也是在这往年的今日,棋子卢氏怀有身孕,这个未曾诞生人世的孩子,成了曹忠贤一辈子无法忘却的痛。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有时候幸福是那么的圆满,可圆满的幸福总是那般短暂,短暂得几乎是弹指间匆匆而过,刹那间,便已暗转了芳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曹忠贤曾以为自己能够与卢氏一起,直到天长地久,哪知所有的海誓山盟在命运的无情面前,不过都是一句轻飘飘的笑话。 ‘与子偕老’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竟是如此遥远,穷尽一生的时光,都再也无法实现。 曹忠贤收回手,忽然笑道:“这场戏也该落幕了,你们在下面再等等我!” 一向从不言笑的曹忠贤此刻却笑的格外绚烂,曹齐和曹洛还是头一次见到义父露出这般神色,不免心生担忧。 曹洛从小心思如发,跟随义父身侧伺候多年体贴的无微不至,即使这样也未曾见到义父真正开心过一回,在他心里,义父并不爱权更不贪财,唯一的兴趣爱好怕也就是那几卷书籍了。 曹齐微微蹙眉垂首,硬着头皮道:“义父,为什么说的跟做的不一样,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我们读书,儿子不明白!” 曹忠贤嘴角微微上扬,笑意是越发浓郁,转身看向义子曹齐道:“有些个事情是人必须要经历的,比如生老病死,只要是自然的何必为他悲哀呢,反之一些事情不该发生的而发生了,造成的后果,那才叫做悲哀。人这一生,绝大多数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比如出生,天赋,相貌,还有这一生的遭遇,但书中却说人定胜天,当真如此嘛?一个人有幸运与不幸,一个宗门有兴旺与没落,一个王朝有盛世亦有衰世,能够做到无愧于心已是完美了,可若妄想以一人之力改变三朝累积的祸患,岂非痴人说梦!我知道你对义父心有怨言,当为臣子便是要穷尽人之力维系那仅有的太平盛世,可盛世腐朽又岂非人力所能抗衡啊,你可以帮到什么呢?盛世衰世相依存,不在一人一心,就好比一棵树,根系已死,即使外表再怎么光鲜,也无法焕发.春芽。不过义父也不会阻拦你,你若执意如此,那便去试一试,吃过了苦,受过了难,才会真正明白人力终有穷尽时的道理。” 曹齐和刘文成早有往来,这些曹忠贤其实早就知晓,但念在这孩子心性正直,刚正不阿,倒是与自己年轻时颇有几分相似,更何况大局已定,小虾米注定也翻腾不起什么大浪,因此曹忠贤便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有些个事情即使说的再情深意切都不如自己撞一回南墙来的要刻骨。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七十七章、同悲不同喜 从古至今饱读诗书的纵横家,个个觉得心系天下,要匡扶王道正统,动辄以一国作棋子,数百万人为祭甲士,百姓更是数倍,春秋乱世中的士子、贵族、权臣、武夫,粉墨登场后即便身死,史书之上仍可留名,甚至流芳千古,可那微不足道的百姓,却无人得记。他们的生死根本无人关心,甚至连那本该清明烧纸钱的后人都一并死绝了,春秋哀诗只哀国亡,岂不知那不可得听的百姓嚎哭声才是真正的哀诗。 璃阳王朝那些一直拖后腿的骨鲠忠臣,虽在雁门关丢失后面露悲恸却只怕心中乐见其成,事实上许南烛与北蟒大战的生死存亡之际,璃阳王朝仍旧算计着做那得利的渔夫。 曹忠贤仰头望着万世千载不变的星空,没来由的感叹道:“时局下的治国之策便是要打破现世格局,豪阀门士作为既得利者,改革之策往往会触及其利益,动其根基,积压之下势必激愤,至于君心自来不可依,所念所谋不过是为着一家天下之兴衰,无所依凭之下更遑论独善其身,结局难免凄惨。” 曹齐悲愤道:“这个天下,说是义父害的数十万流民死后无碑无坟,璃阳三朝底蕴毁于义父一人之手!” 曹洛上前一步拽住曹齐的袖袍,面露不悦道:“那是咱们的义父,你糊涂啊!” 曹齐眼眶泛红,跪地朝着义父磕了三个响头,便是起身离去。 曹洛欲要去追却被曹忠贤抬手阻拦,“既然已经选择了不同的道路,那就随他去吧!” 曹洛鼻子有些发酸,嘴唇轻颤微张,欲言又止,这看似无情的背后却是亲手成全了曹齐。 ------------------------------------- 天色渐明,千丝万缕的阳光透过缝隙照射大地,置身皇城之中的蓬莱王郑元毅注视着徐徐东升的暖阳,道了一句:“真没劲呐!” 蓬莱王虽 (本章未完,请翻页) 然瞧不起读书人,认为那些所谓的书生门第只会锦上添花,唯有像杨直这般的武夫才能为天下谋得真正的太平,可凡事都有例外,内心之中倒也敬重过几位读书人,当居心中魁首的便是璃阳王朝第一重臣内阁首辅李林燕。 李林燕身负治国之能,经世济国之才,历经雕琢四十五,终成璃阳首辅,心怀家国,经济天下,成就璃阳开元之春,穷其一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四十五年前李林燕在老首辅门下任幕僚,备受重视,恩师有意雕琢,数次替心爱门生拒绝官场晋升,尽管同年入朝的进士早已有了锦绣前程,至交好友也已在兵部担任司驾主事,然李林燕仍旧感激恩师栽培之心,甘为翰林院黄门于政治庙堂观而不言,恩师死后,李林燕亦出黄门,两年内连升十二级,权位比恩师犹有过之,当政期间,李林燕厉行变革整饬朝纲,整治边军,他选用大批青壮赶赴边关御敌,增设兵部侍郎,扭转两朝边境颓势,更是提出以八段文考究义来筛选的儒生,设立南北恩科,广纳贤才,亲手为天下寒士树起一道鲤鱼化龙的进阶大门,让寒庶子弟立足于庙堂之上,但那郑氏天子却不容那庙堂之上,人人如李林燕这般兼顾郑氏与天下,甚至于宁愿为天下不为君! 可身居高位的李林燕却无心庙堂争权,终其一生为国谋,为君谋,为天下谋,为百姓谋,却独不为己谋,从古至今改革自来便要打破现世格局,而豪阀门世作为既得利益者,改革之策往往触其利益,动其根基,李林燕的改革之策,几乎将璃阳王朝内外得罪了个通透,皇室豪强早已对他恨之入骨、忍无可忍,纵使其身居高位,独专国柄,但古来君心不可依,一旦恩宠不再,王朝豪阀大族势必激愤迸发,而他作为变革者即便大恩于离阳,却也难免境遇凄惨,乃至祸及宗族,然而李林燕却始终执意而为,当仁不让,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身死而无悔,惟愿以一人的身败名裂,换万世太平,而那世人所逐的青史之名,于他而言也只是一句不要也罢! 只是,不计自身得失独为百姓谋,为苍生 (本章未完,请翻页) 谋的璃阳首辅,得罪的又岂止是那门世豪阀,雪中送炭自不能杀,锦上添花却是可有可无,更遑论尾大不掉,也唯有死之一局矣!庙堂之上李林燕终为天子所忌,天下终究是那家国天下,天子也只是那以郑家得失为先的郑家天子。 而杨直与李林燕的相识,更是惹得郑元毅羡慕,一个抛出一把伞,一个甘愿以身撑伞,不为庙堂权政,不为天子权臣,只为天下百姓! 这个做了一辈子璃阳缝补匠的读书人,用自己的死,为他‘背着’郑家去推波助澜的后世‘自由’,提前缝补了一条框架,也许这根本就是徒劳,毫无意义,但既然能够想到那就去做,这就是那个没有一封遗书,没有一句遗言坦然赴死的璃阳首辅,李林燕! 璃阳王朝失去了李林燕和杨直,这两位左膀右臂早已没了往日色彩,或许英雄总是惺惺相惜,两位政治死敌的悄然离去,并未让郑元毅感觉到多么开心,反而失之交臂的落差感难以消磨。 老将迟暮避不开,吃了一辈子土到头来被土吃了一回便什么都没有了,他所争所念不过只是为了让后世儿孙不再走这条苦难路子,追忆以往不断拼命,然后从别人牙缝里抠出一点点战功,他的战马跟士卒一样,甲胄一样,兵器一样,从杂号校尉当上杂号将军,再到被朝廷承认的将领,一点一点滚雪球,终于在春秋国战之中脱颖而出。 时至今日不用再瞧旁人脸色行事,可每当看到甲胄满身的蓬莱铁骑,郑元毅总会感叹一句:“人已死甲尚全,如果当年我有这样的铁甲,能死多少人?” 只是这些后世儿孙却不得知其中的艰辛,总觉得老一辈的拼搏努力交到他们手中本是理所应当,“人性”就是这样,越轻易得到的东西,人往往越不会在乎,越是来之不易,越让人倍加珍惜!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七十八章、一份仁慈 面对伤春悲秋的父亲,大儿子郑文显得格外忧心忡忡,皇上欲要赐婚将自己儿子留在京城当驸马爷,倘若没有两位弟弟觊觎权位,即使随了那皇帝的心愿又当如何,能够做富丽笼中的一只金丝雀远离纷争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璃阳王朝的天被曹丞相一手遮挡,先不说这虚名富贵如何,便是郑文的两位兄弟也不甘心只愿做人臣受管制,谁又能真正在乎儿子郑瞻基的死活。 蓬莱王郑元毅抬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尽管不愿承认,但始终是老了,或许是感慨亦或是想让后世儿孙知晓现如今的来着不易,便是打开了话匣子:“在那个文人被武夫压的喘不过气的时节,有一人去兵部借阅两辽疆土舆图,在雨中恰巧遇到了同样为年轻人的武夫,他给读书人抛来了一把伞,没有给读书人拒绝的机会,便大步离去,那一天他李林燕记住了那个武夫的名字,杨直!” “那一年还没用开元这个年号,偶遇的两个年轻人一个还不是权倾天下的当朝首辅,一个还不是封无可封的大将军,两人更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政敌,直到现在说破了天也没几人会信,一位没有读过书的武夫与满腹经纶的谋圣李林燕成了至交好友,北蟒进犯边境,不为杨直,只为边疆百姓亦是璃阳百姓所谋,若不然凭他杨直一人岂能有铁甲雄天下的名号啊。” “我郑元毅这辈子没有服过谁,要不然也不会有今天,更不会有你们。可说句良心话,虽打心底里讨厌杨直此人,但我不得不佩服他,单说以一人之力抗衡整个庙堂的舆论,保住了李林燕一丝血脉尚留于世间,这份魄力,放眼整个天下寥寥无几!” “咱们家受恩过李林燕,也多亏了他的三策妙计,才让我郑元毅没有死在乌哈木的弯刀之下,这份情我打心底里感激,尽管他不是为了我一人而谋,至今我仍旧记得垂垂老矣的李林燕独站在街头,见过死人无数却也无法 (本章未完,请翻页) 坦然与其对视,终究是心里愧疚。我曾经问他,为何不为自己谋上一谋,留条后路,他只回了两个字‘不留’,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两不相欠,可终究是郑家天下亏欠了他李林燕一人。” “下诏入狱那年,只要他愿意别说杨直不会袖手旁观,便是我也会不计后果保李林燕无恙,可他唯一的要求仅仅是与家人喝了一壶酒,那时我才知道,这身后功名如一捧土,不如且乐生前一杯酒的道理,权倾朝野二十五年,尚未因子女舞弊贪墨一事而身败名裂,却甘愿自断双翼给予后世寒士公卿一剂清心散!” “寒门无贵子的规矩被李林燕一手打破却又被当朝天子毁于一旦,如今那些跳过龙门的寒士,哪里还会自省?寒士骤然富贵,普通的农田村夫,登堂入室,成为天子臣下。你可不要小瞧这些人,恰恰是这些光脚之人,站在了高位上!一但为恶起来,最是没有底线!” 大儿子郑文缓缓抬起头,泪流满面道,颤声道:“爹,咱家瞻基也唤你一声爷爷,你循循善诱说的这些个大道理,无非是想告诉儿子,大事大非孰轻孰重要端的轻。你不念这些年儿子鞠躬尽瘁的付出,总得要念一念这份血脉亲情吧,您若执意要留下瞻基当质子,那就别怪儿子造你的反啦!” 郑文站起身一把夺过郑元毅腰中的佩剑,狠狠砸在了阶下泥地中,那刺耳的铁器声很快就消失不见。 郑元毅缓缓转过头,看着脸色铁青的长子,没有计较儿子的‘忤逆’行径。 收回视线的郑元毅,冷笑道:“难道你就不想坐一坐那龙椅,甘愿拱手让其位予你那两位兄弟?” 郑文蹲下身,喃喃道:“当年你执意要我们三个儿子娶妻只许娶高门世族的女子,说的好听是门当户对,其实就是为了这一天吧?若是小户人家,牵连祸害的人不多。到时候皇帝陛下杀起人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也不会畏首畏尾,相反则要忌惮三分,你老人家好算计啊,一个个棋子布局,便是连至亲血肉都一并算了进去,好话歹话全紧着您一个人说,昨个,就在昨天晚上,尚衣局的人要来给瞻基量尺寸,子孙要是都绝了,往后清明谁给你烧纸钱,这天下能念您的一点好嘛?您就搂着那冰冷的龙椅过日子?” 郑元毅没有说话。 郑文揉了揉脸颊,看着泥地里那柄爷爷留下的佩剑,轻声道:“爹,当年你让老二和老三冲锋陷阵,为了是将校士卒们更加替你卖命,可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啊!儿子什么事情都能答应你,唯独瞻基这件事不行,那可是儿子的命!” 注视着郑文愤怒离去的背影,郑元毅怔怔出神,不说什么舔犊之情,甚至要亲手给儿子们端上三碗断头饭,哪怕儿子要揍他这个当爹的几拳,似乎也算不得什么。 追忆起至交好友曾经说过的醉话,“忠与奸之道易走,清与混之道易做,唯独夹在君王和百姓之间的好官,最难当,一言两语难说清!”,现在想想确实如此,了却君王天下事已是很难,还妄想赢得身后名,何其艰难! 至少郑元毅分外有体会,当年为夺兵权将老爷子置于死地,光这一点便要被身后万世诟病弹劾戳脊梁骨,一辈子功勋也洗不清双手沾染亲人鲜血的事实。 一向从未弯腰的郑元毅,缓步迈下台阶,俯身将沾满泥泞的宝剑捡了起来,即使在朝堂上佯装样子也未曾像今日这般弯的如此彻底,不顾宝剑上的泥泞,将剑收归于鞘,腰甲朗玉染脏,可他脸上的笑容却是比往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 大儿子郑文能够在滔天权利的面前选择家人,那这蓬莱铁骑交给自己大儿子的手中便是最好的仁慈,这份仁慈不光是对边疆百姓而言,更是对后世儿孙的一份仁慈!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七十九章、半个师傅 初春的朝暮余晖,夕阳西下,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无论是‘夕阳鸟外,目断四天垂’还是‘天长落日圆,水静寒波流’初听时惊艳,可听得多了也甚是乏味厌烦,毕竟多少赞美的诗,都不如那一抹余晖来得实在。 郑瞻基入私塾时,无意间听到老先生读过一首无名氏的边塞诗,那句‘走马西来欲到天,更西过碛觉天低’,每每读到此处,老先生总是满脸神往,对于从小在边疆长大的郑瞻基来说倒是很难有所体会,直至入了长安,见到了暮色下的繁荣似锦,夜灯烛明耀星辰的人间璀璨,才略有所感。 “倘若官场不得意,大不了投笔从戎,去亲眼看一看边关那野旷天低的风景,倒也不枉此生了!”郑瞻基一直记得这番话,但始终不能与其感同身受,甚至不知老师的真实名讳,只知道爷爷经常唤他‘无名’。 无名并非真无姓无名,无名之辈,即芸芸众生,为了生存狼狈不堪,可命运就是这样荒腔走板,绝大多数人拼尽全力,终究只能拥有一个平凡的人生,这些在命运里挣扎的小人物,他们不断折腾,他们不甘心于现状,他们对着残酷的生活仍存有一丝善念。 郑瞻基是无名从未承认过的徒弟,其实郑瞻基小时候十分畏惧那间草堂,在哪里既要跟这位半个师傅的男人读史抄书,还要跟他下棋,一旦不合心意,就要被揍得结实,关键此事还不能跟任何人抱怨,更是要看着他喝酒,听着他咳嗦,仿佛下一秒便会死于醉酒,只是不知为何,在那不懂事的童年和少年岁月里,只要被爷爷父亲轻轻骂上几句,就备觉得委屈,常常独自待在书房里赌气,虽时长被师傅敲打,却从未记仇过,可能即便年幼的郑瞻基,也能够感受到膝下无子的蓬莱第一毒士,虽嘴上不说却也的确将自己视作亲生骨肉无异。 那年当郑瞻基将自己亲手描绘的地理图志交出后,从不承认是他师傅的无名默然,临了才面露笑意的道了句:“滚去拎两壶酒来!” 那天,晦暗阴潮的草堂中,郑瞻基担心身体本就不好的师傅饮酒伤身,私自将两壶酒对半掺水,就着三千里江山风景饮 (本章未完,请翻页) 酒的无名只是微微蹙眉,随后缓缓展露出了一个笑脸,似是感慨的道了句:“人生,除了生死,便没什么大事啦!” 仿佛什么都有又仿佛随时都会失去一切的郑瞻基从未觉得委屈,唯独面对父亲与这位半个师傅时,才会委屈的呢喃落泪,已有三年未曾回到那间草堂去探望,虽每年都有书信,可师傅却从未回过一封。 院内绿叶红花正盛,想着此番回蓬莱后便第一时间去看一看师傅他老人家,正思索琢磨该如何说辞却撞见父亲满脸阴沉,大步流星走来。 一向整日乐乐呵呵不见愁容哀叹的父亲,今个倒是有些反常,郑瞻基凑上前拦住父亲,挑眉问道:“被人踩到尾巴了?” 看着儿子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郑文袒露出个笑脸,点了点头道:“你爷爷倒是没有踩我尾巴,可你这条尾巴怕是要被人踩烂了,我问你,留在长安当驸马爷这档子美差,你有没有兴趣呀?” 郑瞻基脸上的笑意逐渐变得有些僵硬,慢慢咂摸过味来后,满脸愁苦道:“爷爷不会是答应了吧?” 郑文冷笑道:“小子,昨夜尚衣局都来给你量尺寸了,你说呢?现在是不是分外开心啊,感激我的话就不用多说了,这皇恩浩荡,能于千万人之中恩赐到你身上也是一种福气,这锦绣前程一片光明啊!哦,对了,以后出息了,可不能把你爹给忘了,这做人呐,最重要的是不能忘本!” 这下换成郑瞻基眉心不展了,他是带着哭腔道:“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开玩笑呢?我要是留在这京城你可就绝后了,你就算怕我爷爷低了这个头,难道你就不怕我娘挠你个花猫脸?” 郑文抻了个懒腰,气定神闲道:“这事你就不要操心了,你爹我还没到那老糊涂的份上,啧啧啧...再让你娘生一个,这没过几年啊,估摸着也就没那么伤心了。你要是不愿呢,爹给你支个招,遁入江湖当那游侠儿,浪迹天涯好过死在鸟笼里不是?” 爷爷郑元毅可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要是当真在皇帝面前点了头,怕是彻底没了回头路,心急如焚的郑 (本章未完,请翻页) 瞻基,双手按住父亲肩膀,情真意切道:“爹,我可是您亲儿子,您别逗我了行嘛?” 没好气翻了个白眼的郑文抖了抖肩膀卸了些许力道,骂道:“臭小子,还不是你拿老爹当那蛐蛐逗,现在知道害怕了,那尚衣局来给你量尺寸的时候,你还满脸荣幸,高兴的把你爹的话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说没说过,有你哭的时候,现在应验了吧!咋办?要是你爷爷一口咬定让你留下,我也只能当没有你这个儿子啦!” 郑瞻基抬手一巴掌拍在父亲肩膀头上,懊恼道:“您不管是吧,您要不管我现在就拎着剑去刺杀那皇帝,到时候牵连下来,你们一个也跑不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嘛。” 郑文双手插袖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那愁容满面的模样,像极了一位老农看着一年庄家没有收成的样子,沉默了半响,这才故作神秘道:“这辈子你爷爷最敬重三人,一是杨直,二是李林燕,其次便是你师傅无名,只是这些年没少吃闭门羹,难免心生怨气,但为今之计也只有这一步可走了,你今天便出城,直奔蓬莱去你师傅那待着,不管是谁,只要没有我点头,你就不要离开草堂半步,想来你师傅这般疼你,定会保你无恙。” 谈起自己的师傅,郑瞻基面露苦色。 郑文看见儿子这一副愁容,便是知其心思,耸耸肩无奈道:“你要是拨不这层开面子,那就只能求菩萨保佑,说不定这天子第二天就驾崩西去了,你也就不用当这个驸马爷了。” 郑瞻基一脸无奈,懒得再与父亲争口舌之快,眼下火烧眉毛也只能硬着头皮前去寻师傅庇护,反正顶多便是被骂两句‘没出息’又不会掉两块肉,可若当真留在京城当那什么狗屁驸马爷,名头倒是光鲜亮丽,可以后一定会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郑文亲自目送儿子离开长安皇城后,他是哼着小曲独自一人回到幽静小院内,舞太极剑养着身子骨,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直至太阳东升高照,这才收了剑,笑着感慨道:“臭小子,不给你下点绊子,你这还未熟透的小瓜苗,怕是早晚被人锤烂喽!唉,这下也算是对得起你娘了!”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八十章、玉簪 第一百八十章、玉簪 离别苦思最搅人心,可要说天下最得意之事,莫过于有情人终成眷属,两个相爱的人不管经历过如何困境,最终若能破镜重圆长相厮守,乃是被天下津津乐道的事。 武当山上杨月白一袭红袍朝南望,童年和少年时总爱跟在自己身后哭鼻子的许南烛终究是长大了,从两小无猜的形影不离变成了如今这般冷漠以待,二人心中都有亏欠,而正是这份亏欠化为一条不可逾越的沟渠。 人总是渴望活的不受凡尘之事的束缚,但往往悲喜不能相通,其实所有人的生活就像是一个独立的铁链,一环紧扣着一环,各有悲喜,这种‘不相通’并非是冷漠。 从未如此近距离看到女子戴凤冠穿霞帔的许心安看的有些入神,他是由衷赞叹道:“姐,今天你真美!” 往昔遇到谁家小姐出嫁也只是讨要一顿饱饭,碰到好心人家也会多给一壶酒,靠在街道墙根上一边吃一边注视着强颜欢笑,泪眼朦胧的送亲队伍将那小姐送上轿子。 人情冷暖自知,但这其中的规矩许心安一直不能理解,既女子出嫁本应是乐事,为何要悄然泪下,那时总觉得可笑,可如今倒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杨月白眼眶泛红了,淡漠的嗓音平添了几分温柔:“女子一生最美的时刻便是出嫁这天,我想让弟弟亲眼见一见,送一送,哪怕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山下有一少年开始轻灵奔跑,脚尖一点,高高跃起,踩在一棵大树上后,身形向后弹射而去,踩在了另外一棵树上,如此反复,身形不断拔高,数次踩踏,他就来到杨月白与许心安所立附近的树枝上。 许南烛侧身坐在树枝上,手里拎着两壶酒,微笑道:“姐,你不厚道,怕我多吃你们两人喜酒,心疼了不是?” 早在三天前便是收到了姐姐杨月白的亲笔手书,许南烛并非不愿前来而是担心姐姐心中的那份亏欠作祟惹她伤心落泪,怕姐姐难过,更怕自己难过! 独人独马从徐河奔赴武当,期间遇到两位武功高强的神秘人,若非许南烛机灵且有青牛道留下的剑罡护体,怕是没机会 (本章未完,请翻页) 出现在姐姐杨月白面前讨这杯喜酒吃了。 杨月白眼泪如珍珠般滚落,她是破涕为笑道:“快下来,让姐姐看看少东西没!” 许南烛纵身跃下,张开双臂在姐姐杨月白面前转了一圈,“好着呢,就我这种祸害不活个千八百年的都对不起这小灵屠的名号!” 杨月白上前帮弟弟抚平褶皱衣领,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抬手顺势往裤裆掏去! 许南烛赶忙后撤摆手道:“姐,这就算了。” ------------------------------------- 风动山林宛如此起彼伏的浪涛,四角凉亭内,许南烛端着酒壶猛灌了一口。 杨月白将鱼肉里的刺细心剔除,这才夹到弟弟碗里,温柔笑道:“小时候吃鱼被鱼刺卡在了喉咙,自那之后想吃又不敢吃,一家人吃饭竟是围着给你挑鱼刺了。” 许南烛夹起碗里的鱼肉面露笑意,一份鱼肉掺杂着太多的情感,当年那位不会吐鱼刺的少年已经学会了嚼碎鱼骨往肚子里咽,他下意识仰头看向净悟山的方向,“老神棍不在了,这武当山回一次少一次,怕是以后没机会再回来看看了,还记得下山时总幻想着混一个大侠模样,不能丢了老神棍的脸面,可这一代,当属我这徒弟最没出息,学不来三剑开天门的豪气,更学不来师兄的立剑之心!在山上有老神棍护着,在山下有外公跟姐姐护着,自知武道修为平平倒,唯愿能护你们一回!” 杨月白握着筷子的手紧了几分,心中分外不是滋味,一家人如今分崩离析,虽情真意切但终归走到了岔路口,满怀着血脉亲情却要视为死敌何其悲凉啊,抬手抿去眼角的辛酸泪,宽慰道:“雁门关寸土未丢,其中.功劳你最大,我想爷爷还活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 许南烛苦涩一笑,端起酒壶猛灌了几口,抬手动作略微有些大,牵扯到了腹部伤口不免倒抽了一口凉气,紧挨着兄长而坐的许心安微微蹙眉,但并未多说些什么。 许南烛神情落寞,额头搁在酒坛口上,眺望着暮色中灰蒙蒙的天空,想起了小时候,外公手中那只没有乘风而起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纸鸢,最是疼爱弟弟的杨月白裁剪过后才勉强飞上了天,晚上回家便被舅妈罚跪了一宿,打那以后,吃过苦头的两人就知道那些个小聪明,不是什么真的聪明。 不过事后杨直偷偷给他带了碗热饭,摸了摸外孙的脑袋,说了句很多年后才明白的话,“投机取巧算的上聪明,可既然你姓许,这就不是件好事了。” 许南烛轻声呢喃道:“姐,你这一身凤冠霞帔当属天下第一美人,只可惜便宜了师兄那闷油瓶,想来就生气,来喝酒!” 三人无言,只是一杯一杯的喝着,直至月明星稀,桌面上横七竖八的空酒坛。 许南烛趴在桌角醉意朦胧,喊道:“老容,上酒!” 早已醉的一塌糊涂的许心安,附和道:“给我哥上酒!” 杨月白看着故作坚强的弟弟许南烛胸口隐隐作痛,辛酸泪水夺眶而出,纤细白皙的玉手轻轻抚摸过弟弟的脸颊,嘴唇轻颤,“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偷出虎符救了父亲的命却欠了弟弟一条命,尽管许南烛说的风轻云淡,可天下岂能真有公理可论,无非是还给杨家一个忠将形象却将自己逼入了死地。 雁门关内,八万悍卒被璃阳使臣劝说卸甲归乡,迎战北蟒本就损兵折将,此举无疑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这位敢跟天下人叫板的少年,本可富贵逍遥一生,可仍旧义无反顾,看似无情实则最重情重义,宁愿负尽天下人,唯独不愿辜负这份情! 有时候杨月白总在想,哪怕弟弟自私一点,绝情一些,也好过自己受苦! 一直未曾出现叨扰的雪中剑此刻从树影下缓步走出,他疼惜的伸出臂膀将杨月白拥入怀中,轻声道:“我赶到时,南烛负伤而逃,那两位武功不低,耽搁了些时间,现场留有一支玉簪!” 杨月白注视着那支带血的玉簪,眉头轻皱,颤抖的接过放进掌心,这才发现弟弟许南烛腹部的伤口一直在往外渗血,她是忍声吞泪道:“我的傻弟弟啊,姐姐值得你这样做嘛,你干嘛要这么傻啊!”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八十一章、该改口了 静悟洞口旁那摆放整齐劈好的木柴,这是那个邋遢憨傻的老头日复一日用斧头劈出来的,武当山上气候变化无常,知道未雨绸缪的老容便是在暴风雪来临之前提早预备了干柴,平日里做饭烧水也会省时省力些,可在许南烛印象中,老容其实并不是一个勤快的主,整日用那破嗓子哼着一首不着调的小曲,寻一处僻静地方喝酒,被许南烛发现后总会边跑边傻笑着回头喊上一嗓子:“风紧扯呼!” 在许南烛印象里,那位陪伴自己多年的老容总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无论是下山偷地瓜被打,还是采摘蜂蜜时被蛰的满头包,不是在跑就是在逃跑的路上。 “少爷,以后跟人打架要是敌不过,这逃跑也是门技术活,不丢人!”追忆起老容那时情真意切的模样,许南烛总想在这邋遢老头的屁股上狠狠踹上那么一脚。 想着过往岁月,许南烛不由笑出了声,只是笑容弹瞬即逝取而代之的则是莫名的心酸,眼眶不由红了,仰天叹息一声,迎着朝阳席地而坐,随手将菜园里的几棵杂草连根拔起,丢掷一旁。 看着篱笆围绕的菜园,许南烛喃喃自语,“如今景依旧,却已物是人非。” 悉悉索索的脚步渐渐靠近,许南烛仰头望去,待看清来人便是开口问道:“还打算待在武当山?” 何居言仍旧和往昔般清冷淡漠,他抬手将一壶酒丢掷了过去。 许南烛顺势承接,酒壶在掌心打了一个旋便稳稳落于掌中。 何居言道:“师傅生前虽不爱酒却唯独喜欢制酒,如今这是最后一坛!” 正欲拆开酒坛封口的许南烛动作一顿,仰头问道:“昨日为我断后的便是何师兄吧。” 素来有立剑之心的何居言却也有动摇本心之时,李清风曾言“何小子,你武道修为进展太过顺利,旁人三十不得突破,而你仅需三年,倘若不固本心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宗师境之上乃通玄,可也有伪通玄步人衰境,若是一 (本章未完,请翻页) 步踏错犹坠万丈深渊,再无可能触及那上善若水之境,武道修为也会只退不进,你剑道尚远,还需多练心呐!” 自步入宗师境后的何居言便是封窍不破,只为固本锻心,至此武当山上曾以三年为期步入宗师大境的出世天才逐渐被人遗忘,可就在昨日天生异象,有一红衣执剑男子一步踏入通玄境,一剑狂风骤起,两剑电闪雷鸣,三剑停时,那截杀许南烛的两名宗师高手狼狈南逃。 画地为牢自困武当十二年,走的是以战养剑的苦路子,如今距离突破宗师境仅差一步之遥就能圆满,却为了师弟强行突破逆了气机,步入伪通玄境,半生风雨终是空,但何居言却并不觉得可惜。 何居言将腰中佩剑插入泥土中,开门见山道:“你唤我一声师兄,我定当护你周全,练剑若为杀人,我的目地已经达到了,三剑祭出,即便是通玄境之上也可一换一,可师傅说剑之一道实则是为了护人,师弟成全了我何居言的剑道,此生无愧师傅教诲栽培!北蟒一战我护边疆百姓视为大义,镇守雁门关三年视为人情,我何居言一生行事正大光明,无愧天下苍生,无愧人间情谊,最后我何居言也只是向那天道讨了一份人情,不算多吧!” 许南烛席地而坐,坐姿端正,与何居言对视,“师兄,谢谢!” 何居言甩了甩袖袍,佯装不满的笑道:“该改口了!” 这一日,许南烛唤了一声何居言梦寐以求的那一句‘姐夫’,两人并肩下山时,师兄何居言走的很慢,幼时的许南烛腿脚孱弱总是喜欢找些个借口让师兄背着,为了便是少走那几步路,尽管后背上驮着一个累赘,何居言的步伐走的也是飞快,如今从通玄境散尽半数气机,仅有二品内力的何居言却走的如此缓慢。 一身红袍的何居言黑丝变白发,仅仅是下山的这段路程,仿佛用尽了平生所有的力气,他的剑留在了静悟洞前,虽没有言明不再碰剑,可许南烛知晓,那位武当山上铁索立心的雪中剑,现在的‘姐夫’怕是没有机会再碰剑了。 武当剑坪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上,杨月白一身凤冠霞帔驻足等候,瞧见两人如蚂蚁般大小行来,虽眼眶红肿饱含辛酸泪水,但脸上的笑容却格外幸福。 两人的婚礼朴素无华,师姐由子路亲自操持,也算是为武当冲了冲喜,平添了几分喜庆。 许南烛终于是亲自将姐姐杨月白的手放在了别的男人手中,“何居言,你听好了,这是我姐,倘若以后你敢欺负她,老子定不会手软,你记住了....姐夫!” 何居言牵着杨月白的玉手,满脸堆笑,从怀中掏出两颗丹药随手朝着许南烛抛了过去,“当年师傅以雪莲炼制的九转雪莲丹,只要尚存一口气便可保住性命,我何居言两袖清风没什么可给的,这两颗丹药就当做是聘礼吧!” 武当山毕竟是清修之地,但也不会拘束弟子娶妻生子,可一但沾染了红尘便不可留在山上,可自小从武当长大的何居言哪里还有别的去处,祖上的规矩不能丢,但人也不能失了人情味,于是由子路便提议二人可前往药王谷居住,一是离武当不远,可常回来看看,其二便是能够得到武当庇佑,算是师弟们的一番情谊。 许南烛将两颗丹药随意踹进了怀里,注视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身影,他终是展露出了一个笑脸。 由子路师姐轻拍许南烛的肩膀,担心的问道:“听说你受了伤,伤势如何?” 闻言,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腹部伤口的许南烛,轻笑道:“死不了,以后我姐和姐夫就交给师姐照顾了!” 由子路抬手拍在师弟的后脑勺上,冷哼了一声道:“臭小子,你师兄如今成了你姐夫,可你也不能忘了师姐不是?” 许南烛捂着被打的地方,呵呵笑道:“哪能啊,师姐永远都是我师姐,跑不了!” “算你小子有良心!”由子路朝着许南烛翻了个白眼,随后便是转身,叹息了一声道:“先进屋看看伤,既然来了少不得要去看看师傅和老容,东西我都预备好了,山上风大,小心着凉!”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八十二章、玄婵去尽叶黄落 药王谷西侧山头上,那位即便杀敌也从不絮叨的少年,对着两座坟墓,零零散散的唠叨着,说着走马雁门力抗北蟒四十万大军,说着师兄何居言武道跌境,说着青牛道的两袖青牛,说了很多很多,或许直到此刻,许南烛都不愿承认,那位总爱悔棋的老神棍师傅和总是一副憨傻模样的老容,已经离开了。 那一坛老神棍亲手酿的酒被许南烛埋进了土里,以往与老容在山下茶馆听说书先生讲江湖快事,内心无比向往,得知越是高手越爱饮酒,虽然不是高手的许南烛可也总期望有朝一日能入那江湖涨涨见识,因此老神棍酿的酒大多都被许南烛给偷喝了,拎着酒坛子学着说书先生讲述的高手模样,故作潇洒。 老容每次看到许南烛饮酒端腔的模样,总是咧着嘴憨笑着道:“少爷,那高手也不一定非得喝酒啊!” 老神棍得知自己辛苦陈酿的酒又被顽徒偷喝,总会拎着木棒追赶,可没有一次真舍得下去手。 武当山上素来忌荤腥,为了能够吃上一口肉,老容和许南烛便是下山,坑蒙拐骗,能想到的伎俩都浑身解数耍了出去,可惜往往都是颗粒无收不说,还要讨一顿白眼追打,打着师傅李清风的名号,佯装穷方士给人胡掐算命,卖过字画,也帮村夫村妇代写过家书,偷鸡摸狗,少有不被乡民追打的好运气,偶尔得手也总会被人追上山堵骂。 到头来坑蒙拐骗的鸡鸭鱼肉钱都悉数落在了李清风这位冤大头身上,以往吃素面还能有一个鸡蛋,最后便是只能多加两片可怜的青菜叶了。 而正是这几年如一日的相处,老容这邋遢老头也正式走进了许南烛的心里,成为了他亦仆亦友的亲人,直至老容展露锋芒一刀斩下黑狗头颅,虽有震惊,可是,即便如此,在许南烛眼中,老容就是那个背着自己艰难前行的邋遢老头而已,刀神容七是很其次的,但他却不敢说出口,怕显得矫情! 只是那位总是劝说自己‘打不过便要风紧扯呼’的老容却在云之城一战中忘了个干净,有些人有些事不提起,不代表忘记 (本章未完,请翻页) ,往往能够轻易说出口的人事才最容易褪散,老容或许是一个刀痴,去北海云之城就是为了证‘刀神容七’这四个字,但其实许南烛很清楚,老容就是为了自己去的,没其它缘由了,或许是想告诉那位一直隐忍的少爷,将来若是复不了国,还有个江湖可以念想念想嘛,也许是因为下山一直以来没有给自己长过脸,想要风风光光的走一次,也许,谁知道呢?总之容七走了,跟老天师李清风一样,人生在世都难逃一死,为了自己这位不算很靠谱的少爷“风紧扯呼了”! 在老容垂死弥留之际的那一句语重心长的“少爷”二字异常沉重,但随之那‘风紧扯呼’却说地很是随意,或许不想看见许南烛为自己伤心落泪,这位模样憨傻的老头,曾经说“一个人来,一个人走,潇洒自在!” 每回听到这话,许南烛总会忍不住给这邋遢老头一脚,骂道:“你要真死了,我许南烛给你送终,每逢清明时节,我许南烛给你烧纸钱!” 闻言呐,老容总是一副憨笑模样,跟少爷讨价还价:“少爷,若是真有那一天,你可别忘了多烧点纸钱,还有好酒好菜,要是可以的话,给我多烧几个纸扎的漂亮娘们,最好是前凸后翘的那种,嘿嘿....” 许南烛笑着笑着便是长叹了一声,抬起臂膀拥住老容的墓碑,强颜欢笑道:“老容啊,你他娘打不过怎就不知道跑呢?那可是你老容的看家本事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人死化成一捧土便是他娘的一了百了,这些个道理不还是你告诉我的嘛?难道在你心中那什么破刀名比你少爷我还重要?” 许南烛将纸钱给老容烧完,这才抬手抿了把眼泪跪在了李清风的墓前,一言未发,但这些年老神棍为他揽下了多少祸事,已经记不清了,曾以老道身份背剑下山济世百姓,告知顽徒“江湖绝处有侠气便是一快事,或许在世人眼中只是有些傻,但若没有人去做,那便真的就没有人愿意去做了。” 尽管许南烛打心眼里有些瞧不上自个这便宜师傅,毕竟他与那说书先生口述的高手判若两人,一辈子也只是守在武当山,没有云之城上那位白 (本章未完,请翻页) 衣东方宇轩一剑鲸吞海的气势,更没有天下谋士独善其身逍遥自在的黄龙士来的洒脱。在许南烛眼里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混蛋,骗自己习武,骗自己读书! 总爱在星光璀璨的夜晚,卜算几卦,洞察预知,师父几乎独身一人,力劝杨直不争天下,不坐那张滚烫的龙椅,想到算到便去做,从来不怕得罪权贵,这便是李清风,他仿佛一辈子活的都十分洒脱,可又仿佛拘束了一辈子。 那一句“天道无情,人有情,所以人间才能胜那天道一筹!”现在细细想来,那是师父老人家终其一生的抱负,只为证得人间剑犹胜那天道的豪情! 在许南烛印象里,师父虽是道士但最不像道士,棋臭瘾大,总喜欢拉着许南烛跟他对弈,眼瞧着要输便吵闹着悔棋,哪里有一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莲花论经大会上,小辈言论激昂,最后花落少林一小辈身上,夺得头筹榜首。 待到大会散去,察觉到顽徒疑惑便是出言点拨: “佛道本一家,这个一家并不是指同根本源而生,说句通俗点的话便是劝人向善乃是共同点毋庸置疑,可这其中也并非全对,道家讲究无为而治,因为人都是带有私欲的,而正是这种私欲才会让事情产生偏颇。佛教追求的目标是“涅磐”脱离生死轮回,所谓有果必有因,有因必产生果,“因果报应”,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缘起性空。倘若去掉这‘因果循环’就没有实在了。反过来说,本原是空,缘起于空。空反而是最真实的,我们眼睛看到的所谓的实在,反而是表象。” “自古道佛两教互相都想压过对方一头,并且做出了相应举措。当年何小子便是另辟蹊径提出‘老子化胡’一说,至此以佛家本源同根道家分支独压佛门一头,现在年龄大了,倒是对这些也失去了兴致,这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挡是挡不住的,可也不能世事都求佛问路吧?这么多年相互谈经论道,互有胜负,两派交融倒也算得上是‘一家’了。”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八十三章、一树冬青人未归 天运有常星以为象,开悟阴阳试论天机,知天命者往往殉之矣! 人定胜天,是否真的能够胜那天道一筹,胜负早已不重要了,师傅以往总念叨着,‘不知万物何以知天道!’ 何为天道即使到现在许南烛仍旧一头雾水,但知晓师父心里总是愿意相信人定胜天,衍天地万物之变,寻求自然的规矩。 ------------------------------------- “年轻时啊,总觉得自己便是那天命所归之人,现在才知道,我们是在等,替师父等,替天下人等!” “师父,那你等到了嘛?” “那些年轻人,在这九州之上,渺渺人海之中,跋山涉水而来了,你说师父等到了没有啊?” ------------------------------------- “师父,你算来算去,怎么话也只说一半啊?” “天何所沓,十二焉分,日月安属,列星安陈,推衍天机,至精之术也,当弃绝俗念!呵呵...为师俗念未绝,唉...也只能算个半吊子,知一半,算一半,也差不多,够用啦!” ------------------------------------- “没有一个帝王不明晰自己的未来,也没有一个帝王容许有人能轻断自己的未来,顽徒啊,往后你要明白,世事虽难料,但几百万人的性命和王朝的国运也只是在一人手中而已,不是摇几根破木头就能解决的,要是真有个神,真有一个佛俯瞰世界,那哪里来的,这么多灾荒饥祸啊!” “师父,你要悔棋便悔,能不那么啰嗦嘛?” “哎?你个臭小子,老子是你师傅,尊师重道懂不懂啊?” -------------------------------------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李清风总是小心翼翼牵着许南烛往前走,夕阳余晖下,那粗糙宽大且带着一丝温暖的手掌与一只稚嫩小手相握并肩而行,每次闯祸的有恃无恐也是因为他那位还不错,也只是还不错的师父总会出面解决。 只是以往最讨厌老神棍絮叨的那位少年,如今却已是追悔莫及,在武当山上这些年虽没有锦衣玉食却过的异常逍遥快活,没有别的,只是因为有一个,小肚鸡肠,护犊子的师父。 璃阳王朝多次派出暗谍高手不惜打破与武当之间的契约,那年武当山大雪,分外念家的许南烛独自一人漫步雪地林中,璃阳三大高手设伏,致使许南烛险些殒命于此,一向不忍造杀孽的李清风飞掠出阁,木剑出鞘,招招仙人风范,大雪里好看极了,便是从那一刻起,许南烛才萌生了正儿八经练剑的想法,开始憧憬着自己将来有一天,能有老神棍的风采,一半就好! 一袭紫袍的李清风背着那位顽徒在雪地里蹒跚而行,他其实从未告诉自己这位徒弟,当年杨直送他上山时便曾想过,若是许南烛放下心中仇恨,就带他去走一走江湖,天大地大,大江南北,什么地方都去,只是这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或许在李清风眼里,那位油嘴滑舌经常闯祸的顽徒,只是不愿拘束在这小小的武当山上。家仇国恨,究竟背负着怎样的心里路程,才能让这位徒弟甘愿听从姐姐杨月白九年不习武的过分要求,变成一个画地为牢的笨蛋!即便是连睡觉都不敢松开木剑的许南烛却总是装作一副无事人的模样,仿佛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 而那个趴在他背上重伤昏睡的许南烛也从未告诉过自己的师父,也正是那一年,他这位‘便宜’师父也正式成为了自己的亲人!许南烛也永远都是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怨天怨地的小徒弟,自始至终,从未变过。 不过无所谓了,大概在李清风眼里,许南烛永远都是那个需要师父保护的孩子,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未曾变过,从未想过有所回报,却将所有的爱灌注在了这位从未给自己长脸的徒弟身上。 当年那位功高盖主的怀州晋王去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边疆驻守,璃阳王朝趁机上山要人,即使许南烛一人身陷满城皆敌的境地,那一次仍然是李清风及时出现在他身边,这个名叫李清风的人,给了璃阳朝廷,或者说那个大一统的天下,一个荒诞不经的答案,“贫道的徒弟,他若不愿,谁也接不走!” 大概世间唯有在外公杨直和师傅李清风面前才会觉得委屈,而且不管许南烛喜不喜欢,总是将自己‘最好’的给予许南烛! 风撼松林,浪涛声此起彼伏,许南烛在师父墓前重现当年棋局,捏起一粒黑子稳稳落下,随后提起一旁酒壶,倒在棋盘上,壶中酒水已尽,独面山峰叠峦的少年早已泪流满面,“师父,你让我以后去偷谁的酒喝?” 不管境遇好坏,地位高低,命途福祸,在李清风内心深处始终愿意对这个凉薄的世道,怀有善意,对人心,选择信任,情之一字,不知你所知,我不知所止! 武当剑坪上祭出三剑开得天门却始终有些力不从心,可即便这样仍旧义无反顾,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这位武道修为不如李当心,总想证明人间剑犹胜天道的师父,终于是赢了一回! 可即便在神魂聚散的前一刻,他也只是将龙渊剑丢掷在顽徒面前,他心里知晓,自己这位最不得意的门徒终究会为了自己去争一争,以剑道无情便是极致的路子背道而驰,唯有人间至情至爱铸造青锋,才是最完美极致的道路,只是穷尽一生也未曾真正证得以情养剑的道路是否可行,以至于从未跟自己徒弟讲述过这些理念。 都说一代人做一代事,前赴后继探深山,唯有一步步走,才能真正踏出一条路来,但这其中的苦难也并非寻常人能够承受,李清风也深知这一点,他知晓许南烛这位算不得争气的徒弟,会继续以人间剑的姿态走下去,虽并未言明阻止,但心里一直都觉得有所亏欠,生怕会耽搁了徒弟的剑道,落得和他一样武道不进反褪的境地。 许南烛握剑而立,朗声道:“今日我许南烛斗胆给师父盖棺定论,祭出三剑已证道心,世间以情养剑第一人,当的起人间剑仙之名!”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八十四章、二十年寿命 虽然是正午,天色却阴沉的犹如黄昏。 许南烛不紧不慢地走着,就像是李清风第一次看到他时完全一样,看起来是那么孤独,有那么疲倦。 但现在那个躲师父袖袍下寻求庇护的少年,只要遇到危险立刻就会振作起来,变得如鹰一般敏锐、矫健。 那位武当山现任掌教,许南烛师姐由子路,静静走到他身畔,心里也不知有多少话想说,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许南烛也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或许是经历的太多,他已经学会了用沉默来代替言语,停下脚步的许南烛只说了两个字:“多谢!” 话音未落,他立刻发现便是连这两个字也是多余的,因为许南烛知道由子路师姐和自己一样,在他们这种人面前,永远不必说‘谢’字。 山下不远处有个小小的六角亭,许南烛走了过去,忽然道:“师姐,这次前来怕是又要给你惹不少麻烦。” 由子路师姐沉默了很久,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有些话说多了就显得矫情,我知晓你顾虑些什么,虽然武当已不复当年盛况,但底蕴还是在的,瘦死骆驼比马大的道理璃阳王朝也不会不知晓,你姐姐杨月白待在药王谷定会无恙,你且放心!” 许南烛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这才袒露出个笑脸道:“姐姐嫁人,没有良田千亩亦没有十里红妆,总归是有些寒酸,这要是再不闹一闹,哪还有一点喜庆的样子。” 由子路轻笑道:“咱们师兄弟中属你鬼点子多,能折腾!” ------------------------------------- 药王谷,竹林小院内。 一身嫁衣的杨月白坐在石桌前泡了一壶青竹茶,攥着簪子的手微微紧了几分,怔怔出神。 何居言清扫着院内杂草,收拾着几年没人住过的竹屋,特意将一些特制驱虫药粉洒在屋内,驱赶蛇虫! 许南烛走进篱笆围绕的小院内,驻足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叹息一声,无奈摇头苦笑,尽管青牛道现在已经离去,可仍旧心有余悸,想着便是有些懊恼的暗骂了一句:“出息!” 杨月白倒也听闻过弟弟在武当山时的趣闻,看到许南烛这一副懊恼模样倒是并没有出言点破。 由子路朝着杨月白点了点头,便是跟着许南烛一起落了座。 杨月白将捧在胸口的簪子放在弟弟面前,温柔笑道:“帮姐姐带上!” 看见这一支簪子,许南烛淡淡一笑,起身走到姐姐杨月白身后,接过早就擦拭干净的发簪,双指捏住别在头冠上,碧玉鸳鸯垂流苏,寓意爱情美满。 杨月白轻声问道:“好看嘛?” 许南烛轻轻点头,轻笑道:“好看,姐姐生的美,带什么都好看!” 有些话总是难以启齿,说多了怕显得矫情,可若不说心里却又闷赌,待许南烛落座后,杨月白微微侧身握起弟弟的手放在掌心,眼眸含泪道:“我始终欠你一句对不起,这番话不说出来,我心难安,你若是怪姐姐那就说出来,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 几只飞鸟落于青竹冠上嬉闹,黑压压的乌云很低,让人心中平添几分闷赌,偶有几缕微风穿透竹林席卷而来,带着几分凉爽之意,许南烛仰头看向天幕,长叹道:“从小我便受你们保护,总爱在受人欺负的时候哭着鼻子跑回家诉苦,此事源头本就在我身上,而你们只不过是代我负重前行,唯愿能为你们做点什么,哪怕微不足道,哪怕你们不需要,我也想站在你们身前护你们一回。” 杨月白眼眶泛红,心中似有一股暖意流上心头。 许南烛朝着竹屋内那道身影瞥了一眼,当即喊了一句:“姐夫,你小子不厚道,怎么连一顿酒水都不肯请,你就让我在这干坐着?” 何居言握着鸡毛掸子缓缓走出,静静注视着许南烛,平淡道:“你今日便要离开武当,喝酒误事!” 闻言,许南烛一时间哑然,只能无奈看向自己的姐姐杨月白,埋怨了一句:“姐,这人哪有你弟弟我一半好?”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杨月白抬手在弟弟许南烛的额头上轻轻一戳,笑道:“你伤势还未痊愈,少喝酒对身体好!” 许南烛仰天轻叹,这才刚过门便是夫唱妇随了,“你俩一唱一合,我说不过你们,但是这饭总得管吧?” 由子路捂嘴轻笑,何曾有幸见到过巧舌如簧的师弟会吃闭门羹,这一次当真是长见识了。 何居言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一旁的厨房开始做饭,没一会功夫便是端着几碗素面走了出来。 注视着一点荤腥油水都没有的素面,许南烛嘴角微微抽搐,侧头看向姐姐杨月白,嘀咕道:“姐,要不这婚咱毁了算了,你瞅瞅这小子扣门的,这以后指定是要把你饿瘦了。” 何居言抬手轻拍许南烛的后脑勺,淡淡道:“吃面,走人!” 杨月白闷头吃着素面,只是脸上却一直憋着笑,唯有许南烛握着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面条,一副生无可恋。 何居言瞥了许南烛一眼,沉声道:“面是吃的,若不饿便去清扫一下屋内!” 许南烛将筷子啪的一声拍在了桌面上,破口大骂道:“你和我姐的大婚之日,你就拿一碗破素面敷衍我啊!” 话音未落,许南烛已经起身,抬手间一指扣在何居言的天鼎穴上,一股真气弹指一瞬便是倾斜而入,短短一瞬间,许南烛的脸色从红润逐渐变得惨白,嘴角溢出鲜血。 姐姐杨月白正低头吃着面并未察觉到这股纯正罡气,还以为弟弟许南烛又在顽皮就没有放在心上。 师姐由子路看到这一幕,虽心里早有猜测但难免还是露出了担忧神色。 何居言满头白发渐渐变黑,而师弟许南烛的头发却白了不少。 许南烛直接瘫坐在了地上,青牛道留下的护体罡气,为了保命用去其二,借这最后一道罡气将二十年寿命渡给了何居言,只是因为不想让这位师兄步入天人五衰之境,更不想看到姐姐伤心难过。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八十五章、相识于海散于席 灰暗竹林下,许心安独自一人眺望着竹屋小院,他的眼里满是羡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内心深处平添了很多顾虑,渴望得到又怕失去,患得患失,以至于每次与许南烛相见时总会格外小心翼翼。 那一句‘给不起的从来不是山河,是人心’许心安始终不能明白,直至今日才有所体会,无论是面对杨月白对许南烛的担忧愁苦,还是认为许南烛不应该将虎符拱手让出,在这些情感面前,仿佛再硬的拳头都无济于事。 以往讨饭过日子的岁月,虽经常食不果腹却从来未曾有过牵挂、忧心。能够萦绕在父母膝下撒娇的幸运孩童,便是这位少年最羡慕的事情,如今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次,但好像自己变得不再是自己了,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事明知伤人还要去做。 亲情仿佛是一把双刃刀,刺的双方遍体鳞伤血流不止,可即使再痛也不愿放手,落下了愁苦辛酸的泪,才能换来那一丝甜腥,还要傻傻的再将那入腹的刀刺进几寸。 篱笆小院内,许南烛侧身抬手隐晦的擦去嘴角血渍,重新回到座位上埋头吃起了那一碗素面。 何居言正视许南烛,淡淡道了句:“为何?” 许南烛放下碗筷抬眸将嘴里的面条咽下,这才轻笑道:“我许南烛是一个不善表达爱意的人,太浓烈我不习惯,太平淡又怕厌倦,唯一能做的便只有这些,不嫌弃便好!” 何居言轻笑摇头,轻声道了句:“多事,以后管好你自己即可!” 当初为救穆玄竹甘愿服下九阳丹,丹毒积淀形成了旧疾,再加上耗费心神真气度给师兄何居言,此刻胸口已经隐隐有火燎灼烧痛感,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来的都要猛烈。 藏在袖袍里的手握紧成拳,额头上大颗汗水顺着脸颊滴落,强忍着站起身告别:“呵呵,走了!” 注视着弟弟许南烛离 (本章未完,请翻页) 去的背影,杨月白双手攥紧衣角,相聚少离别多,此刻她多么希望弟弟能够再多待一会,可挽留的话自始至终没有说出口。 走进竹林深处的许南烛扶着一棵竹干弯腰喷出一口血雾,他是双眼充血,脸色惨白如纸。 察觉到有脚步声渐渐靠近,许南烛抿去嘴角血渍,并未转身而是轻声笑道:“知道来送送你哥,还算你小子有点良心。” 许心安闷不做声,快速上前搀扶着虚弱的许南烛来到一处干净石块旁坐下。 许南烛摆手打断许心安要替自己疗伤的举动,惨白的脸上袒露出一个笑脸,问道:“看你一副苦瓜脸,有心事?” 许心安语气极其平静,红着眼睛质问道:“哥,穆玄竹已经走了,何必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呢?” 无意间提起这个,许南烛一脸阴鸷戾气,沉默片刻,便只是笑了笑,“我答应你,等这次我平安回来,就去找雪见草解了这丹毒。” 许心安长叹一声,知道拗不过,便是开门见山道:“哥,我想去雁门关参军。” 闻言,许南烛倒也没有矫情,抬手轻拍许心安肩膀,笑道:“好男儿若不能骑马杀敌实属有些可惜,既然你愿去,那便去吧,别丢了你哥哥的脸面,还有珍重!” 萧萧竹林之中,两位少年只是相视一笑,并肩往山下走,没有血源的两兄弟,一起策马啸西风,背对着许南烛的许心安,在心中轻声念道:“哥,倘若此次便是死别,那你我何须还要说‘再见’,一路珍重!” 武当山门前,由子路拧眉注视着离去的二人,心中五味陈杂,入山修心、可人心本苦再怎么修也并不会圆满,一人总是势单力薄,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能与人言无二三,岁月的光阴从来不会治愈伤疤,只是将一些重要的事情变得不再重要了。 这个世界对弱 (本章未完,请翻页) 者的无情,比任何盾牌都要坚固,寻求日月星辰各行其轨的永恒,究竟是对还是错,每天去做而不是用想,或许是因为,人生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不确定的人生,人生唯一恐惧的就是恐惧本身,对于可控的事情保持谨慎,对于不可控的事情保持乐观,人力有穷尽,力所能及之事可做,超出人力本身便是力不从心,无可奈何! 潮湿阴冷的空气迎面扑来,盖顶的乌云中有电光滚动,由子路仰天感慨道:“总会有人教会你成长,但却不值得感谢,有一天,冷静下来,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自己的故事,笑着摇摇头,有心者所累,无心者无所谓!师姐没什么可为你做的,唯有这迎面清风,可此行又山高路远......日出于东却落于西,相识人海却散于席,尽力之后,选择随缘吧,人的手就那么大,握不住的东西太多了!” 那个曾经围绕在自己身侧唤着“师姐”讲述着山上所做的蠢事,还总天真的想着去弥补,曾经的无话不谈但随着岁月光阴流逝,仿佛能说的话越来越少了,直至现在的沉默寡言。 一个人走在山路上擦着鼻涕掉着眼泪,渴望寻求安慰,却又倔强的佯装无事,坐在剑坪眺望着远方,指着一朵朵白云讲述着过往,盼望着家人上山来探望,亲人离去时总会一个人跑到河边忍声吞泪,每回也总是由子路出面宽慰,偶尔下山时也会带几串糖葫芦,两人坐在小溪边踢着水花,一个吃,一个笑。 几声闷雷炸耳,将由子路的思绪拽了回来,大雨磅礴落下,她闭目仰起头,迎着暴雨而立,感受着冰冷雨滴拍打在脸颊上的麻木感,此路一行如迷雾行舟,看不见远方亦看不到后路,唯有硬着头皮往前走。 这位一直给予许南烛温柔的师姐,如今却也渴望师父的那一份温柔,她在心中轻声念道着:“师弟还有师姐,可师姐已经没有师父了,师父你将偌大个武当交在我的手里,可徒弟还没有准备好呢!”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八十六章、老乞丐与小乞丐 井州城门外,许心安骑在马背上怔怔出神,一些记忆如泉水般翻涌,浮上心头。 昔年,一老一小乞丐也是站在井州城门前,小乞丐看着巨大的城门,不由得惊叫起来,“哇,这门比我见过的任何门都要大啊!” 老乞丐嘿嘿一笑,“怎么样?老夫说过要带你来见见世面。” 一旁的小乞丐闻言,总会露出不屑的神情,嗤之以鼻道:“这要不是我们实在没地方乞讨了,你会带我来这?” 老乞丐咳嗦了两声,他赶忙拉着小乞丐走向城门,却被守城的兵士拦了下来。 那身穿铠甲的士卒打量着两人,随后露出不屑的笑容,他朝着二人摊开了手掌:“入城费!” 小乞丐看着进出往来的人群,不由怒道:“他们为什么不用收费,为何到我们就要什么入城费,是不是觉得我们好欺负?” 士卒握着长戈面露凶狠,阴笑道:“这入城费,老子想要就要,没有就滚,两个臭乞丐也想进城?” 小乞丐闻言便是怒火中烧,正要出手却被老乞丐拉住了,只见老乞丐卑躬屈膝的弯着腰,脸上露出笑容,那布满灰尘褶皱的粗糙手掌伸进口袋摸出两枚银粒放到士卒手上,点头哈腰道:“军爷,我们只有这么多了,行行好,放我们进城吧!” 捏着碎银粒的士卒不耐烦的摆手道:“两个穷乞丐,赶紧滚吧,真是晦气!” 老乞丐连忙弯腰应了一声,拉着小乞丐就往城门内走去,走到一半,那身后看门的士卒却突然抬腿踹了小乞丐的后背一脚,那一脚踢得小乞丐飞出老远,老乞丐连忙过去扶他,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小乞丐愤恨的注视着那些正在大笑的士卒,起身想要讨个公道却被老乞丐一把拉住。 小乞丐在老乞丐的搀扶下,一瘸一拐朝着城内大步而去,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 (本章未完,请翻页) 。 待到老乞丐和小乞丐进入城中,小乞丐这才愤怒质疑道:“我们为什么非要屈服那个兵痞,大不了不进城就是,饿不死!” 老乞丐想要说些什么,但瞧见小乞丐剧烈咳嗦了两声,眼眸中只剩下了担忧,抬手摸了摸小乞丐的头,指了指近在咫尺的车水马龙,小乞丐开心的大叫,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景象。 老乞丐抬起手打在小乞丐的脑袋上,对着他宠溺道:“没见过世面,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那一日,老乞丐带着小乞丐攀上了一座高楼,小乞丐被眼前的景色震惊的说不出话,夜幕下,万家灯火璀璨,交融辉映,仿佛和日月星辰相融一体。 老乞丐和小乞丐躺在楼檐上,一个诉说着过往,一个对未来满怀憧憬。 老乞丐说,当年他也闯荡过江湖,见过北海云之城那位招招如银月倒挂的仙人风姿,见过那迎着浪涛而行落子生根的儒圣大能,更有幸见过,大雪天里有一白衣美人拔剑飞掠出阁,剑法与雪景相称,如云端仙女抛洒梨花。 小乞丐听着老乞丐不知讲述了多少次的故事,狠狠鄙视了他两眼,说了两三句什么,但是老乞丐却没听清,两人疲倦到了极点,眼皮犹如千斤重,迷迷糊糊间听到老乞丐颇为无力的说道:“有幸入那江湖,不幸止于江湖!” 很想反驳几句的小乞丐,朦胧间却看到老乞丐双眼泪如潮涌,那一夜,远处灯火阑珊,对于小乞丐而言却是无比的黑暗,多年以后,小乞丐才知晓当初有人以一双铁拳浪迹江湖,攀云城对战那位自称天下第三的高手东方宇轩,尽管不敌,可气势却未曾落得下风,直至拳罡破碎跌落城头,自此江湖上少了一位拳道宗师,多了一位行乞的老乞丐。 许心安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轻声呢喃着老乞丐无数次醉酒后的话语:“我辈憾山拳,哪怕面对诸神,只要一身拳意不坠,死后仍能出拳! (本章未完,请翻页) ” 憾山拳共十九式,前十八招无名,唯有最后一式‘天地同寿’,这一招走的是伤敌先伤己的霸道路子,当初老乞丐若是使出憾山拳最后一式即便不能与东方宇轩同归于尽也能使其重伤,可就在十八招刚猛拳气尽出后,老乞丐最终还是犹豫了,他不怕死,只是舍不得而已,而不舍得的代价便是这辈子再也无法恢复到十九式的巅峰心境了,可是即便如此又如何,争夺那子虚乌有的地位本就是个天大的笑话,更无所谓谁去当那天下第一,这个曾经生死不计,只为在有生之年挤身天下第一,亲手杀尽仇人的武学天才,心中终是有了牵挂不舍之人。 一身拳意散尽,满天大雪中,一身破旧麻衣的老乞丐背着那位捡来的孩子,拎着用了多年的酒壶蹒跚而行,而那个孩子便是小乞丐亦是现在的许心安。 从小跟随老乞丐习拳,但他从来不让小乞丐唤他一声‘师父’,双方以‘老乞丐’‘小乞丐’互称。春夏四季交替,小乞丐也长大成人了,老乞丐总是躺在草垛里喝着酒,说着:“大雪寒冬时我将你接来,如今亦是大雪纷飞的一天,该你把我送走了!” 小乞丐将老乞丐埋葬雪地之中,期间一滴眼泪也未曾落下过,因为他相信师父所说的那一句;“人总是要走的,只是有的人走在了前面,先行了一步,往后啊,终有再见之日!” 是否真的有再见之日,无人知晓,可许心安却一直坚信老乞丐并不会欺骗自己。 憾山拳前三式已经领略到极致,拳意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就像是一位勤勤恳恳的老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靠着老把式,安安静静等候着那份可以预计的收成。 在三十五岁之前他要替那如父如师的老乞丐重回十九式的心境巅峰,倘若在那之后还活着便想去练一练剑,学一学那招招羚羊角仙人挂月的风采,再讨一个不算漂亮的媳妇,能够有一个安稳的家,此生也就圆满了!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八十七章、起事 磅礴大雨闷雷振耳,许心安独人独马入城抹去姓名,再度出城时又成了那位犹如浮萍般漂泊不定的小乞丐。 骑马驰骋的小乞丐任由那冰冷雨滴拍打在身,点点寒意浸透人心难凉一腔热血,当年老乞丐师父练拳摒弃人情世故终入那十九式巅峰心境,而如今的小乞丐怀揣着这份情踏步而行。 当年知春姐虽对他少有好脸色,或许也只是不想让那位少年沉寂在一家小小客栈中,而如今甘愿前往雁门关参军不光是为了偿还那百家饭之情,还是为了老乞丐和许南烛,更是为了早日步入憾山拳十九式的巅峰心境,替师父报仇! 马背上的许心安回眸望向远去的城门,雨落风急,模糊眼前视线,他的脸上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脸。 ------------------------------------- 长安,丞相府。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星月无光。满园细心照料的花草被冰冷的雨滴无情拍散,遍地狼藉,屋檐下的曹忠贤此刻握着一本泛黄的书卷,静静注视着满庭残花。 忽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光影闪烁间剑影如银蛇破雨风阻而来,曹忠贤抬手以两指夹住刺来的剑锋,待看清楚此人样貌,不由叹息道:“你就是这么回报,义父对你的养育之恩?” 曹齐泪如潮涌,握剑向义父胸口刺去的力道不减反增,忍声吞泪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义父恕孩儿不孝!” 曹忠贤两指夹剑,剑身弯曲咔嚓一声断开,抬腿一脚踹在义子曹齐胸口,挥了挥袖袍冷笑道:“既决定出手,便不要优柔寡断,让义父看不起你!” 磅礴大雨盖顶,曹齐双膝跪地嘴角溢出鲜血,抬手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忍痛朝着义父曹忠贤磕了三个响头,仰头大喊:“动手!” 蛰伏在黑暗处的死士纷纷拔剑,雨滴拍打在兵器上弹射开来,共计十二名死士,没有丝毫留情的出了手。 曹忠贤右脚轻踏地面,飞掠而出,落于袖袍衣衫的雨滴被震飞,宛如一柄柄飞刀 (本章未完,请翻页) 激荡而去。 十二名死士瞬间倒地,仅仅一招便胜负已分。 曹忠贤淋着雨注视着倒地不起的义子曹齐,淡漠道:“你偷走的佩剑只不过是一柄断剑而已,当真以为义父凭借的只是那一柄剑?孩子,倘若你与那刘文成只有这点小手段,那你们还没有那个气劲,拎得动我曹忠贤这颗头颅!” 曹齐苦笑道:“由生而死,向死而生,孩儿自知不是义父的对手,但至少能够让你分心!” 剑光一闪,携带着破空的嗡鸣之音自背后响起,曹忠贤侧身闪躲,但仍旧被剑锋划伤了左臂。 刘谨脚踩八字回旋,剑锋回拦再次朝着曹忠贤胸口刺去,而与此同时屋顶上埋伏的第二批死士抛出铁索飞镰限制曹忠贤行动。 曹忠贤脸色一沉,右脚前踏,凌空后翻,以一指对上刘谨刺来的剑锋,双眸微眯间左手凌空挥出一掌振退飞来的铁索镰刀,紧接着后撤落于庭院中央,右臂伤口流出鲜血,尚未浸透衣衫便被雨水冲刷干劲,血水相融化为淡红一抹。 八位铁甲面具死士挥舞着握着铁索挥舞飞镰,曹齐和刘谨前后夹击,如蛰伏雪地的豺狼虎豹等待猎物露出破绽,一击毙命! 曹忠贤负手而立,大雨倾盆哗哗而下,他仰头看了一眼暗淡天幕,轻声叹息道:“我曹忠贤命数未绝,你们一意孤行,又有何意义?璃阳王朝国运已如朽木,当真以为除掉我曹忠贤一人便能换回那个盛世太平?郑奇渊那小皇帝背叛了璃阳,却回来说是老臣的错,老臣依旧如此,天子却已是阶下之囚,自古天子不可依,臣子不可信,孰对孰错焉能以乱臣贼子之名祸乱朝纲社稷根基的人从来不是人臣,而是无用之君!你们的思绪就像是这低洼处的雨水,稍有外界干扰就很难清澈明朗,可如果静下来,答案顿时变得清晰了。放弃不放弃,当忠或是当勇,你们患得患失,太在意从前,又太担心将来,有句话说的好,昨天是段历史,明天是个谜团,你们的使命永远无法完成,除非你们不再幻想去控制命运。” 刘谨双目腥红如雪,咬牙切齿道:“乱臣贼子当诛,随你如何巧舌如簧,也无非是垂死挣扎!” 曹忠贤抬臂 (本章未完,请翻页) 指向院中那一棵果树,笑道:“你们看这棵桃树,试问谁能随心所欲催它开花,催它结出甘甜的果实来?无论我们做什么,那种子还是会长成桃树,你们也许想要它长出苹果、橘子,多年的悉心照料,小心呵护,可最后能得到的只有桃子。” 刘谨双眼微眯,左手将剑鞘丢掷落地,双手握剑挥砍而出,剑破雨滴横扫席卷,招招狠厉霸道。 曹忠贤以两指问剑,虽无持剑但剑意如磅礴浪涛连绵不绝,渐渐刘谨的剑气被压制,两股气劲相撞雨散而重聚。 那些精心挑选的死士每一位都有三品九玄实力,可每一次投掷的铁索飞镰总会被曹忠贤巧妙避开。曹齐握着那柄被义父折断的剑,大呵一声,冲杀而上。 曹忠贤面对两人联手攻势仍旧不落下风,死士纷纷停手不敢贸然抛出飞镰,只能临时改变计划握着镰刀改为贴身肉搏。 落雨声与兵器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曹忠贤面对众人围攻仍旧面不改色,每一次出手便有一位死士应声倒地,他是刻意避开义子曹齐,转而不留余地的朝着那些群死士大打出手。 鲜血将庭院染红,花瓣残叶遍地,曹忠贤身法轻盈,招式虽看似无力却暗含杀机,待到刘谨彻底冷静下来时,这才发现自己上当了,共计三十八名死士以刘谨一时的冲动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曹忠贤以食指承接一滴落雨,反手弹出,一股磅礴剑气激荡而出,刘谨握剑横栏试图挡下这凌厉一击,剑断声响起,那股磅礴剑气贯穿刘谨胸口,身形倒飞而出,重重摔在了地上。 断剑落地发出一阵清脆嗡鸣,刘谨躺在庭院中低沉压抑的笑声从嗓子眼里响起,曹齐赶忙上前查看伤势,待看到胸口那触目惊心且不断往外喷涌鲜血的伤口时,便知晓刘谨已经没救了。 刘谨终究是怀着心中那份忠勇大义离去了,紧蹙的眉头也在闭上眼睛那一刻彻底舒展,这一场预谋的刺杀最终以失败告终,但他却不悔,毕竟在刺杀意图尘埃落定,便已知晓不成功便成仁,成全不了天下,那便成全自己。 曹忠贤挥袖转身,语气极其平淡道:“父子之情已绝,带他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八十八章、死无葬身之地 屋檐雨滴哗哗,由浊渐清,大雨磅礴中曹齐丢掉了手中断剑将早已没了生机的刘谨搂进怀中,注视着义父负手傲立雨中的孤冷背影,童年的光阴总是短暂而快乐的,曹齐仍旧记得那时的义父还未权倾朝野,待在最北边的那个小房子里,木架在吱吱呀呀地响着,窗户被关住了,土炕上义父曹忠贤点灯熬读,曹齐和曹洛却偷偷趴在门缝边,惊喜的叠着纸船,一只只放出去,希望积雨可以将纸船带向远方。 似是察觉到曹齐悲痛欲绝的模样,曹忠贤缓缓转身走到半跪在地的义子身旁,抬手按在头顶,轻声道:“自古忠孝难两全,身前事,身后名,既然你做出了选择,便已经回不了头了。” 曹齐嘴唇轻颤,温热的泪,冰冷的雨此刻在脸颊上形成一股温差感,眼前这位高权重的曹丞相似乎仍旧是那个疼爱自己的义父,仿佛什么都未曾变过,可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只是这种感觉难以用言语来形容,既熟悉又陌生。 曹忠贤眼眸中闪过一丝疼惜,身畔两位义子皆如手足至亲,书中仁善养育长大到头来却化成了自己前进道路上的一颗绊脚石,他是闭目叹息道:“孩子,为了一个郑姓天下何故要搭上自己性命呢?倘若信义父所言,你便就此收手,待看繁花似锦!” 曹齐双臂用力托起刘谨尸体缓缓起身,眼眶猩红充血,咬牙切齿道:“我辈读书人的脊背,不能压弯,曹丞相就此珍重!” 漆黑的夜幕下,曹忠贤注视着曹齐缓步离去的背影,一步一血落,步步伤心人。那一声“曹丞相”犹如一根刺狠狠扎进胸口碎裂,难以消磨。 狂风骤雨之中,一道身影飞掠而下,身形飘忽不定,正是龙虎山绝学神行百变。 曹忠贤你见状以指为剑迅速攻出,却被其轻松闪过。 黑衣人趁机一剑劈下却被曹忠贤同样以身法闪开,二人在雨中颤斗,但见黑衣运起浑厚内力,手中寒剑横扫,溅射雨滴,灯柱瞬间飞起攻向曹忠贤,却被其闪身躲开。 (本章未完,请翻页) 此时二人同时飞身挥掌拍出,掌心相对一股磅礴能力席卷,自天往下而落的雨水仿佛在此刻静止,无数雨滴漂浮空中自下往上而浮。 黑衣人挥剑直刺,挺进向前。 曹忠贤眉心轻皱,以两指对剑锋,指尖于剑尖相对。 黑衣人手腕发力剑刃旋转,瞬间将曹忠贤手臂击伤,而后以左手抓起剑刃用力压弯,剑身反弹力道瞬间将曹忠贤击飞。 曹忠贤回旋翻转落入凌乱庭院内后撤三步站定,面露吃惊。 黑衣人顺势将剑身一甩,剑身抖动振开落雨,嗡鸣剑音不绝于耳。 曹忠贤细细打量之下,不免怒斥道:“龙虎山张天师奈何要做贼?” 闻言,黑衣人却是突然将剑插在了地上,呵呵笑道:“曹丞相真是越发狼狈了,众叛亲离也不过如此,这其中滋味想必不好受吧!” 曹忠贤单脚点地,身体倾斜,右手双指萦绕淡淡青色剑芒,如同灵蛇吐信,而后猛然发力飞身而上。 黑衣人只是抬脚狠狠一踏,周围倾斜而下的雨滴瞬间被震开,如水中泛起的涟漪,层层激荡而去。 曹忠贤双脚踩八字迅速回撤,但仍旧被这磅礴气劲所震伤。 黑衣人冷眼注视着曹忠贤,冷笑道:“这一招蕴含八百年功力,你如何破?” 嘴角溢出鲜血的曹忠贤显得异常狼狈,他仰头质问道,“你不是他,可你为何会龙虎山的功法路数?” 黑衣人仰天而笑,随后这才解释道:“在这个世上想要模仿一个人的手法习惯并不难,何故要大惊小怪,今天前来也只是为了提醒你,莫要坏了大局,至于其它,你不需要知道,做好分内之事便可。” 曹忠贤看向黑衣人,问道:“你大闹武当山,现如今又将矛头指向龙虎山,这般拔苗助长万一使得其反,你就是天下第一罪臣!” 黑衣人双眸微眯,淡淡道:“本帅知道自己该 (本章未完,请翻页) 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不用你提醒!” 曹忠贤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缓步走到屋檐下避雨,内力运转将湿衣烘干。 而那庭院中的黑衣人早已消失在夜幕之中,唯有匆匆赶来的嘻嘻索索脚步声。 曹洛走入院内,看到遍地血迹死尸,慌促的跑到义父身前。 曹忠贤抬手轻叹道:“将这些死尸处理完后,就去休息吧。” 曹洛泪如潮涌,弯腰跪地,祈求道:“义父,你总是这般登高望远,说着天底下嗓门最大的话,做着天底下气魄最大的事,可你是不是忘了,低头看看我们这些子女一眼?就算是同样的结局,你就不能让我们这些孩子走的光彩些吗?” 面对曹洛的质问,曹忠贤也只是轻轻道:“知道你们两兄弟心冷了很多年,义父也做不了什么,要不今天咱爷俩喝点?” 曹洛声音轻颤道:“义父,其实谁也没怨你,曹齐这么做也只是想走的光彩一些。” 曹忠贤只是笑笑,他何尝不知,两位义子的才华横溢,可上天就是这般捉弄人心,有人生来不如意,有人终身不得志,而有的人背负惊世骇俗的才华却只求平凡度日。 此生无悔却终究有愧,只是即便如此,这位内阁首辅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为那被迫一同赴死的义子曹齐披上那一件已旧衣袍。 曹忠贤抬臂落在义子曹洛肩上,语重心长道:“只是苦了你了!” 曹洛抿去眼角泪滴,丝毫不觉得委屈,他俯身上前轻轻为义父揉捏着双腿,因为他记得,那一年冬天正是因为自己贪玩不慎跌落冰湖,是义父不顾寒冷将曹洛救起,自此也落下了腿疼的毛病。 曹忠贤仰头轻叹,以往两位义子总是争抢着为自己捶腿揉背,现如今只剩下曹洛一人了,心中不免悲凉,可也正如他自己所言,‘生有所依,活有所意,死有所葬便是人生三大福’而死无葬身之地便是他的命,只是这份命数,却终归要牵连家人,膝下子女何其无辜!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八十九章、藏心 往昔,曹忠贤总爱和知己好友在雨天凉亭中聆听潇潇雨瑟,卧眠听雨,一梦浮生。说着那些治理天下的浅薄之见,得天下不如安天下,其中.功过孰重孰轻,一个是野心驱使的征战四方,一个是推波助澜的锦上添花。 那一年的整个夏天,曹忠贤获得了一个游手好闲的职位,去乡间收集民间歌谣,他如同一只乱飞的麻雀,游荡在知了和阳光充斥的乡村小路上,偶尔看到村中树下,一群人围绕着石桌观看对弈下棋,才知弈棋不如观棋,因观者无得失心! 而就是在那一年,曹忠贤认识了吴侠,两人一起结伴跋山涉水成为了最好的朋友。大风夜雨间,两人在山上破庙里遮风避雨,微弱的火光下,曹忠贤闲来无事便是打趣道:“吴侠,无侠,到底什么是侠呢?” 吴侠看着他的眼睛,一脸严肃道:“侠是一种正义的精神,它需要人用一生去寻找!” 自幼出身贫寒家境的曹忠贤唯一的出路就是勤学苦读改变命运,有书真富贵,无事小神仙,因此也落下了不看几页书总是难眠的毛病。 而那时的曹忠贤也不曾想到,他曾悉心关照大力举荐的才俊,在未来会将他推至深渊! 天下初定,璃阳俯首称臣,北玄得以名义上的大统,可北玄是靠着武夫拼下来的天下,真正有满腹经纶的读书人却得不到重用,寒了多少读书人的心,深知治天下并不能靠武力解决的曹忠贤便是上奏以废除旧制推行新法,从而打破北玄无治世之才的局面。 得到北玄皇室支持的曹忠贤,大力举荐吴侠,因为他深知此人刚正不阿,于是提携吴侠为光州司法参军,负责地方案件,接下来排山倒海般的变法迅速在各地实施,不久后因为过于激进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除了变法内容的争议之外,主要集中在曹忠贤用人的问题上。 黄扶诗曾上书说:“曹忠贤虽然贤良,可他不谙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世务,吴侠是奸险小人并非忠良之辈。” 可当时的变革已是覆水难收,皇室并未听取黄扶诗建议,随后黄扶诗又亲自给曹忠贤写信,说吴侠是趋炎附势之徒,以后一定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出卖你,然而曹忠贤为人固执,他现在一心只想改变北玄积贫积弱的局面,只当这是反对者的造谣。 待到吴侠任期以满,进京述职,曹忠贤这个时候希望吴侠可以留在自己身边帮他,但没有想到的是,吴侠这么些年在地方亲眼目睹了变法带来的种种弊端,已经从最初的深信不疑的支持转为反对,曹忠贤只觉得心寒,但朋友一场,他依然坚信,吴侠是对北玄王朝忠心耿耿的人才,经常会派门客去游说他,而吴侠也依然贯彻自己心中的正义,坚决不从。 曹忠贤的变法目地虽好但落地很难,经常层层加码,老百姓苦不堪言,加上吴侠等人的篡改和隐瞒,曹忠贤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他无法掌控的泥潭。 当朝之上,吴侠献上《流民图》直述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并请求废除新法,得到了满朝武将们的大力支持,迫于压力曹忠贤只能罢官停职。 离开官职前,曹忠贤刻意嘱咐自己的学生,希望能够继承他的理想,虽然艰难,但是一定要改变僵局。 曹忠贤为人清廉,哪怕是那些个看不起文人谈雅的武夫,论及他的人品也并无二话。但曹忠贤却并不懂的人心叵测,他被罢官后,吴侠为了防止他再度复位,开始了一系列的暗中操作,为了扶持自己的党羽,他推举自己不学无术的弟弟吴轩志,同时铲除异己将跟随曹忠贤的学子书生们流放,构陷曾经反对过自己的冯京以及羞辱吴轩志的王安国,削职放归,间接造成了王安国的病逝,自此之后曹忠贤才彻底发现了吴侠的真面目! 北玄皇室因吴侠权势滔天,无人制衡,派遣使者秘密召回曹忠贤,而那时离京才不过一年的曹忠贤坐在船头,看着一重重耸立的山峰,眼下只要翻过重 (本章未完,请翻页) 栾江水之后,他便再次拥有了实现梦想的机会。 站立船头吹着微凉海风的曹忠贤忽然想起曾经读书的日子,囚首丧面,不甘退步,又想起十年前第一次看到吴侠的那一刻,像极了曾经的自己,但再回过头,已年过半百,一生倥偬,明月可昭,他从来不曾怀疑过自己的用心,可这几年看来,似乎众叛亲离,引以为傲的知己好友反对他,身边的亲信想置他于死地,为了这变法,似乎付出了太多太多,这一刻才明白,最难揣测读懂的不是学问道理而是人心,“我问心无愧,只是累了!” 变法的不成功导致北玄衰退,相比璃阳献媚背后的养精蓄锐渐渐处于下风,北玄派遣曹忠贤潜伏璃阳王朝当暗子,只是这一去,便是亲眼见到了国破山河,城春草木深。 臣子恨何时灭,唯有忍辱负重重整旧山河,以光复北玄为此生使命,一步一步从无人问津,寄人篱下爬上了内阁首辅的位置,其中辛酸或许只有天知晓。 本无牵无挂,奈何造化弄人,在颠沛流离中捡到了两名弃婴,或许是孤独太久了,亦或者善心使然,曹忠贤还是选择将这两名婴儿留在身侧,视如己出。 曹齐曹洛的出现,仿佛给曹忠贤灰暗的世界带来一丝色彩,习惯了孤独的人很难融入温暖而习惯了温暖的人也很难接受孤独,从不适应到慢慢融入父亲这个角色的曹忠贤从此多了一份牵挂。 收回思绪的曹忠贤静静注视着曹洛,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有些话想说时不能说,能说时已不想说,为天下争,为百姓争,为一人争,唯独没有为妻儿向天下争过一毫,争了一辈子,总归是累了,更不想再将‘争’之一字带到两位养子身上。 身为凡人总是愿意相信,世间离乱颠簸,吵吵嚷嚷,若有仙人飘然来,自当化为月光,混入江水,散做清风飘然而去,这一刻曹忠贤笑了,他从容闭上双眼,只默念道:“原来如此!”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九十章、幽幽莲果 柳条无精打采的垂着,纹丝不动,干涸龟裂的地面上泛着点点银光,仿佛一切都要融化了,便是连那水牛也早早躲进了池塘里,整个身子埋在池水中,只露出一个头在水面上透气。 调皮的孩子拎着竹篮在杂草丛中采摘可食用的野菜,偶尔也会捉几只蚂蚱蝴蝶,尽管额头上早已布满豆粒般大的汗珠,仍旧乐此不疲。 幽静崎岖的小路上,一位老僧双手合十嘴中念念有词,三步一跪,五步一叩首。一次停步走到一棵歪脖树下,以手指为刀,剜下手臂肉,喂养从山壁缝隙之间坠落的幼鹰。 已是年衰仅如花甲之年的老僧,捧起幼鹰仰头看向山壁坠落之处,右脚一踏飞掠而起,顺势将幼鹰送回巢穴。 行万里路看万人的老僧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所去何处,所见又是何人,偏偏在此时只记得还要继续往前走。 老僧站定在树下阴凉处,静静注视着远方,怔怔出神,眼神昏昏,看着山间炊烟袅袅,一看就是几天几夜,当调皮的孩子忍不住想要上前询问几句时,老僧已不知所踪。 懵懵懂懂的老僧继续东行,由于跪地行走了万里路,老僧已经变得衣衫褴褛,全身都是污垢,每日仅靠着化缘来得到一些食物和水,运气不好,食不果腹更是最常见的事情。 与地面接触的身体部位早已出现了厚厚的老茧,尤其是他的双脚,脚底的老茧甚至比一般的鞋底还要厚。每当到了雨季,因为双脚一直暴露在潮湿环境中,他脚底的老茧还会脱落,里面未经风霜的嫩肉便会完全暴露出来,进行一次新的痛苦循环。 一条河流挡住了老僧的去路,偶遇一女子愁眉注视着河对岸,几番尝试又无奈叹息。 女子转身看向老僧,双手合十,问道:“阿弥陀佛,师傅你是要过河吗?” 老僧回了一礼,“正是!” 年轻貌美的女子面露笑意,指了指身后河流道:“这河流很浅,可以走过去的!” 老僧微微点头,“谢谢施主!” 而就在老僧弯腰挽起裤腿时,正逢山上寺庙的和尚也要过河前去对面村庄化缘。 女子拦住正欲下水的老僧,蹙眉道:“师傅,我有急事要过河,可这河水太凉了,我不能沾凉水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 山上寺庙下来的小和尚便是提醒道:“这附近不是有桥嘛?” 女子解释道:“有是有,但要相隔四五里地呀,真是急死人了!” 小和尚面露为难之色,“这,这倒是难办了。” 女子见小和尚十分不上道,不免心生不满,想了想最终还是不好意思的腼腆开口祈求道:“能不能请小师傅把我背过去呀。” 闻言,小和尚连连摇头,拒绝道:“不行,不行,我们是出家人!” 面露焦急的女子,只能不断祈求:“小师傅,你就发发慈悲吧,我是真的有急事,要不然....” 尽管女子一再祈求,但小和尚仍旧摇头拒绝。 老僧见状便是转身弯腰,说道:“贫僧背你过河!” 三个小和尚面面相窥,不免心生不满,甚至觉得眼前这位陌生老僧六根未净。 老僧没有多言只是将小姑娘背起,一步一步跨过了冰凉的河流。 女子落地之后便是来不及道一句谢就匆匆跑开了。 三位小和尚也淌过了河,正在河边穿鞋时,还在埋怨:“这老和尚也真是的,不贪色是佛门根本大戒呀!不行,我得找他说说去。” 老僧上岸之后整理好衣物,继续三步一跪,五步一扣的前行,直至小和尚挡在他身前质问道:“老和尚,你实在是不像话,你身为出家人,怎么可以亲近女色呢,而且还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老僧仍旧继续前行,只是开口反问道:“什么漂亮姑娘,在哪里?” 小和尚有些气急败坏道:“哎呀,你就别装蒜了,刚才你不还背着那姑娘过河的吗?” 老僧似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便是轻笑道:“噢,那个姑娘啊,我刚才过河把她放下了,你怎么又把她背上了呢?” 小和尚一脸茫然,驻足在原地静静看着老僧的前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 少林寺内,引渡抬手将一片绿叶从光秃秃的头颅上拿下,颇为有些无奈的叹息。 (本章未完,请翻页) 刚刚满四岁的智皓正捧腹大笑,只是觉得师傅头上落了一片绿叶像是一只虫子在啃食圆饼一样滑稽。 引渡念了一句佛号,质问道:“小智皓啊,你是不是又偷偷往方丈饭菜里,放辣椒了呀?” 智皓脸上的笑意忽然僵住了,水灵灵的大眼睛微微转动,想了想,呵呵笑道:“师傅,谁让他老是让我背诵经文,还经常罚我抄写心经,我这小手都写痛了。” 引渡抬手轻拍智皓的小脑袋,无奈道:“那你也不能将这辣椒全部放进去啊!” 智皓抿了抿唇,故作委屈道:“师父,我错了。” 引渡最终还是于心不忍,只是轻叹一声,骂道:“滚去后山面壁思过,晚饭时再回来!” 智皓知道师父这是护着自己,便是嘿嘿一笑,刚欲转身突然又折返回来扑进引渡怀里,小声问道:“师父,我想吃糖葫芦。” 引渡轻咳两声,摸了摸口袋颇为尴尬道:“师父的私房钱都被你挥霍一空了,想吃糖葫芦,找你师娘去!” 智皓淡淡的眉毛微蹙,撇着小嘴认真在心里衡量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去讨骂了,不然那喜怒无常的师娘肯定又要说教一番。 心在佛门身在红尘的引渡其实算不得真正的出家弟子,当年引渡出生后不久,便被父母早早定下了娃娃亲,因此这份因果尚未结束,至善让他以俗家弟子身份修行,直至服侍父母终老后,唯剩下妻子这一份因果未曾偿还。 曾多次劝说引渡重回世俗的李冰渐渐也放下了这份执念,可一个女人不能生儿育女过平凡的一生终归是有些嫉妒,因而每次看到智皓便总会勾起心中怨念,那些求而不得的东西犹如心魔缠绕,内心更是希望那位从濒死母亲怀中生存下来的孩子,长大后能够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不求有一番很大的作为,但求不负女儿心,所以这些年,李冰总是监督智皓读书写字,但凡有一点做不好就要责备惩罚。 智皓虽小但却异常懂事用功,可孩子终归还是孩子,贪玩是孩子们的天性使然,尽管懂事可心里仍旧对这位师娘多有忌惮。 (明后天恢复正常更新,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一言难尽的事情,自己身体也垮了,连续七天吊针,现在还是十分不好受,还望大家多理解一下!)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九十一章、无情并非不重情 在高不过膝的溪畔看人捣衣的许南烛怔怔出神,来回奔返即便是万里挑一的宝驹仍旧有些吃不消,不得不停下脚步让马儿吃草饮水,稍作休息。 在前往武当山前,许南烛便将穆玄竹的骨灰坛交给了岳达,命他即刻前往青州待命。 方乾身形如鸿鹄,乘风踏浪而来。 许南烛仰头注视,直至方乾距身前五米处位置站定这才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 方乾仍旧看不惯许南烛的行事作风,更是打心眼里觉得这小子不是什么好鸟,因此对他少有好脸色。 许南烛则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反正这方乾也并非真的是看在知春姐的面子上才跟随自己前往桃谷,只要有脑子的人都清楚,像方乾这样为数不多的高手,脾气难免古怪,更不可能用金银财宝这些身外之物所能贿赂收买。 即使有知春姐罩着,但若方乾动了杀心,怕是十个自己拼尽全力也挡不住他的一刀之威,死人从来不会辩解,只有活着的人才能捏造事实。 许南烛俯身摘下一根苍翠欲滴的草茎放入嘴中咀嚼,任由那淡淡的苦涩在口腔里散开,“这一路上也未曾见你出力,每一次都巧妙避开,你是想借他人之手杀我?” 方乾负手而立,正视着许南烛呵呵笑道:“你若连这点魄力都没有,倒也不配让我方乾出手。” 许南烛换了一句话说出口:“你若再让知春姐苦苦等你,我许南烛会耍尽各种手段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即便我武功不如你,可你心里也清楚,我并不是一个计较后果的人。” 方乾蓦然哈哈大笑,用手指点了点许南烛,嬉皮笑脸道:“靠天靠地就是不能靠自己,胆小如鼠,难怪至今武道修为平平,莫说是这辈子任人欺负,说不定下辈子也逃不掉!” 许南烛默不作声。 方乾半真半假道:“在见到一人前,我不会让你 (本章未完,请翻页) 死,但也不会真正出手帮你,说不定在那之后我还会亲自取你性命!” 许南烛轻笑道:“连你都要忌惮的人,倘若不是我的仇人,你也没有理由杀的掉我。” 方乾只是笑了笑,或许他自己也清楚,这辈子心里只要有所牵挂便不能真正出手,一旦出手那就要承担相应后果,倘若一人,那后果无非是死或亡命天涯,两条路的选择,方乾并不怕死,唯独担心负了那位苦苦等待自己的心爱女子。 许南烛牵着马匹,若有所思,他不知晓能让曾以十年功力问鼎江湖的少年青衫刀客甘心留在自己身畔当护卫的人究竟是怎样一个狠角色,虽然心有好奇,可也知晓方乾定然不会透露半分,便是没有再问,不过在他脸上倒也大概能猜测出一二,那人并非是自己的仇敌,否则只需要让方乾出手取下自己头颅即可,压根不需要这般大费周章。 马蹄声渐近,不远处一支十六人的队伍正在疾驰赶来。 方乾负手而立,双眼微眯,右手拇指与食指轻轻摩擦。 许南烛翻身上马,侧头看向方乾,起初还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来寻自己,现在看来怕是早就知道一些暗道消息,而那十六位面露凶煞,拦路的剑术高手,怕是来取自己性命的。 方乾手中无刀,但胸中便有刀意千万,整个人肃杀气焰瞬间高涨。 剑术高手十六位齐齐朝着许南烛出剑,方乾身形飘荡如青龙,以指为刀,百步之内皆被刀气碎石。 自始至终许南烛脸上并未有太多惊讶神色,他只是安心待在马背上,静静注视着这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方乾低眉看着还尚未凉透的尸体,只是淡淡丢下一句:“学招时要活学,使招时要活使。倘若拘泥不化,便练熟了几千万手绝招,遇上了真正高手,终究还是给人家破得干干净净,无论世上何种武学,一切都在于临敌机变上!” 许南烛正视方乾,但这位脾气古怪的老头并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未转身而是拂袖扬长而去。 直至方乾身影如天高远处的飞鹰化为黑点消失不见后,许南烛这才骑马继续赶路,大概在方乾眼里自己这既佩剑又练刀的人,终究只能止步宗师境,毕竟刀法与剑意不说背道而驰,可若一心二用,又怎会精进,再加上本就天赋不高,这一身内力真正属于自己修炼出来的又有几分呢? 在前行了一段时间后,眼前血流成河,拍岸大潮冲刷不去,而南佳佳此刻正盘膝坐在一块巨石上闭目养神。 在得知方乾一人半个时辰斩敌破甲两千四百余人后,许南烛面露惊讶,一向不屑于对小鱼小虾出手的方乾怎会如此大开杀戒。 南佳佳似乎是一个冷在骨子里的女人,她像是一块冰即使不靠近也能感觉到那份寒冷,当伸手触及时总会被冻伤,也唯有在许南烛面前才会多说两句,也只是多讲两句而已。 许南烛也知晓南佳佳并未是一个可以相互取暖的人,试问搂着冰块睡觉,唯一的结果也只能是湿了被褥,挽留不住什么,注视着眼前这位看似如锦鲤般柔弱无依的女子,实则是为他手染鲜血,以身挡祸的死士。 可南佳佳并不知晓,其实在许南烛心里,她并非只是死士而是自己的家人,可这番未曾说出口的心里话,他不敢说,怕显得矫情。 幼年时曾有两人相继陪伴在自己身侧贴身保护,而南佳佳便是其中一位,而这些年的风雨飘摇也让许南烛不敢对多余的人用情,怕的正是那无法揣测的天灾人祸,相亲相近的女子一旦凋零,许南烛不愿承受这份痛苦,只是天不随人愿,不管如何去改变,南佳佳都无法逃脱掉那冷冰冰的死士身份。 南佳佳也从未有一刻忘记过自己的身份,当年汴梁城内那位最为在意之人,现如今又怎会愿意让他受到伤害,无情并非不重情,拥有反而更怕失去,只是这些她一辈子也不会告诉眼前之人。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九十二章、不负如来不负卿 许南烛与南佳佳相视一笑,或许无只言片语,但这一次南佳佳并未拒绝和殿下共骑一匹快马,也似当年秋索上的斑斑痕迹,竟抵过了人世间最难挽回的疏离与淡忘。 马儿自西向东奔走,远处天幕上的太阳正浓,恍惚了视线,潮汐拍岸与扑面而来的风声相呼应。 南佳佳双手攥紧衣角,声若蚊蝇:“公子,南佳佳只是死士,不去死,活着能做什么呢?可不就是为了帮主子杀人嘛......” 北玄尚武,因而好勇斗狠是无法避免,父母爱子则为子计深远,杨子清也为自己的儿子行了一步棋,自许南烛哇哇落地后,便亲自筛选培养了一批死士,只为关键的时候能够替自己的儿子挡灾挡祸。 南佳佳虽体态纤柔女儿身,可因为走的是极致霸道同归于尽的路子,倒也成为了一柄最锋利的快刀,拳法习自龙虎山,又曾被一位老乞丐指点大槃,十二岁便步入宗师极境,号称宗师境下无敌,宗师之上一换一。 可长久的苦练以至于女子本该拥有的葱郁纤手变得粗糙不堪,所以每次南佳佳总会带上一副用金丝编成的尉来掩盖瑕疵,那年大雪因为任务没有完成的南佳佳独自在院内哭泣,血淋淋的小手冻得通红,没有饭吃。 有一个小男孩捧着南佳佳脏兮兮的双手,嘴中说着世间最暖人的话语,还请了她吃了一顿饱饭,而那一副金丝编织的尉便是他亲自为南佳佳带上的。 一顿饭微不足道,可那时对于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女孩来说,填饱肚子就是活下去的全部希望。也便是在那一次,南佳佳第一次学会了使用两根小木棍夹菜,知晓那东西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筷子,知道人是应该坐着吃饭的,小男孩所说的吃饭礼节对于南佳佳来说格外新鲜,即使天下人都知晓吃饭该用筷子,饭前应该洗手,饭后应该漱口,可她却闻所未闻。 只知道每一次完成任务后,就能领到两块早已凉透的玉米饼和一碗薄粥充饥,那味道并不算好,可为了活命她并无其它选择,但当看到满满一桌子从未见过吃过的美味佳肴后,南佳佳这才知晓世间竟有如此美味的食物。 在众多死士中能够脱颖而出的南佳佳也只是靠着那一股子只进无退的狠劲,每一次都会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蜷缩在黑暗屋内像是一条 (本章未完,请翻页) 蜷缩路边的老狗独自舔舐伤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本应该无情的南佳佳却始终在心里挂念着那给予自己一饭之恩的小男孩。 如今,回忆已是沉甸甸,起于某一日的那份执念,身受着的这份离情愁苦是来日相聚欢乐的梦,是跨着生死天涯的执念累积,情之一字,我不知所起亦不知所终。 这一日,许南烛骑马搂着红衣女子奔走在大河旁的小道上,岸边芦苇似海潮翻涌,鸟鸣蝉音萦绕但却被风声绕耳掩盖,就像南佳佳那一番话语,淹没在风声浪涛之中。 只是不知的是,那位似乎仿佛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殿下,嘴角却噙着一抹蛊然的笑意,此刻,许南烛喃喃自言:“你愿以命相护,我何尝能够忍受不再相见,本殿下希望,你只是南佳佳!” 当年长安皇城,怀中抱着性命垂危,生死难料的穆玄竹,许南烛是那样的茫然无措,内心更不愿再次一次重蹈覆辙。有些人,总是安静站在身边或者身后,却在一不小心不能再见时,才知道甚至连模样都未曾记清,无论是疼爱自己的外公也好,人间洒脱的剑仙老神棍也好,好像从来不需要照顾的姐姐也好,这些相亲相近之人,哪怕你们从来不觉得的需要,许南烛都愿意以命相护,杨直当年没有护住自己的娘亲,他总不能再犯同样的错! ------------------------------------- 少林后山,木屋小院内。 一只手从屋内伸出来紧紧拉着珠帘,这只手是如此纤柔,如此美丽,白玉般的手背上浮现出了一条淡淡青色筋络,珠帘断了,珠子落在地上,仿佛一串琴音。 引渡望着这只手,缓缓站起来,叹息道:“冰儿,你何苦呢?” 李冰的手握得更紧,颤声道:“听经闻法,共沐佛恩,你可有一刻想要回头低低的看我一眼?呵呵....我爱你,更恨你,你说四大皆空却紧闭双眼不敢睁眼看看我,你修的是什么佛法,修的是什么心,是一颗极恶之心,是一颗狼狗之心!” 引渡的嘴紧闭着,但嘴角肌肉却在不停的抽搐..... 李冰忽然自帘后嘎声道:“你入佛门,我走入青楼,你渡世人,我惑乱众生,从此两不相见!” 从没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有在任何人面前如此失常的李冰,此刻此时她的脸是那么苍白,那么凄凉,眼波中充满了激动,又充满了痛苦。 引渡只是双手合十念着佛号,他不敢睁眼,不敢看她,若此时看了她一眼,恐怕就会发生一些令彼此都要痛苦终身的事,这令他连想都不敢去想... 李冰身子忽然软软地倒在地上,泪如潮涌的注视着眼前这位只爱世人却唯独不肯施舍一份情给予自己的男人。 在夏日,这里满塘荷香,香沁人心,但此时此刻,这里却只有刺骨的寒风,无边的寂寞。 引渡睁开了双眼,目光痴痴望着结了冰的荷塘,他的心,也正和这荷塘一样。 一片青叶打着旋落入掌心,这一刻如麦秋色的阳光映入眼帘,世间安有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他突然幡然醒悟,自己内心一直逃避的便是最想得到的,自欺欺人,大道岂非走成了窄路? “修行,修的是心,行的是道,脱离世俗不入轮回之苦,可要太在乎世俗眼光说法,你走的还是自己的道吗?” “你心里有她,那是前世种下的因,上一世你抱憾终身,未曾见她最后一眼,这一世你因她而生,落水的时宜,是否终得圆满,不是与心境的背道而驰啊!” “小引渡啊,心中的大道不灭既是在修行,嘴中有肉心中却无,身在世俗心中有佛要比每日念经抱佛腿心中却无佛要更接近于佛法,顺心而行,才能不负如来不负卿啊!” 师父的话语在引渡耳畔响起,这一日,引渡突然坦然而笑,他起身搀扶起李冰,笑问道:“施主,能否为贫僧生一个儿子?” 李冰呆愣愣的看向引渡,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流氓话语,忽然间,她突然泪声俱下,重重点头又摇了摇头,迟疑着:“难道我是在做梦?” 引渡抬手挽起李冰的耳边发,轻声唤道:“娘子不是在做梦,自此我引渡爱你不差于爱如来!” 躲在不远处的小智皓捂着嘴轻笑出声,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师娘露出如此慌促模样,一边低声说着‘不知羞’一边又好奇的观望,直至一片青叶打着旋拍在额头,这才调皮朝着师父拥住师娘的那一道背影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转身跑开了。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九十三章、毒神之体 皎洁银月悬挂天际,几朵疏云像是银盘托衬着那一轮残月,月明星疏的深夜,唯有那清凉淡薄的月光倾洒满身,几只照夜清散发着微弱光芒似要与月亮争辉。 思巧捧心愁眉注视着残月当空,这一路行来的艰辛却未曾得到半分回应,“我不知情之所起,你不知情之所期。” 李婉儿斜倚桃树手中握着一根干枯木枝挑着篝火,怔怔出神,药王谷的不辞而别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那位曾经恨入骨血的男人,不知在何时悄悄走进了自己的心。 李家满门抄斩,复仇的恨意像是一团大火将她吞噬,使其丧失理智,可时间一长倒是越发淡漠了,相对于她而言,复仇本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世上无依无靠,有进无活的生活仿佛并不适合她。 李婉儿忽然笑道:“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时间只是将重要的事情变得不再那么重要罢了。” 思巧默不作声,记忆中父亲的脸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了,一些话一些动作却还存在心底,每次不经意想起总会心酸难受,可却再也落不下一滴眼泪,或许在父亲离去的那一日,她便流干了所有眼泪。 片刻后,思巧走到李婉儿身旁静静坐下,轻叹道:“你也知道这一路走来,有人一直在暗中帮助我们,我知道那是他,可为什么他不愿意见我。” 李婉儿轻笑摇头,道:“可能是因为你胸小无脑,不想多跟你纠缠吧。” 思巧倒也不怒,反而将目光落在李婉儿胸脯上,淡淡道:“怪不得南烛哥对你无兴趣。” 倘若许南烛在场肯定会被两人惊骇到,以往见面如仇人分外眼红,可如今却能相敬如宾,宛如至交好友,要不说天下女人心难测,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捧着那个木质雕刻的人偶,思巧满目温柔如水,纤细手指轻轻抚过,心里却翻涌起三分甜蜜,三分苦涩,三分辛酸。 李婉儿下意识握紧了身旁佩剑,打开了话匣子:“下山那天,他将命交在了我的手里,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我却不知,反而狠狠刺伤了他。穆玄竹的死我既嫉妒又觉得愧疚,我总觉得他把心给了我,而我却不知道将心丢到了何处,没脸再见他。” “我想杀了他,可始终下不去手,临别前我道不出一个字,可今日想来,不就是那‘不悔’两个字吗?” “总想着自己杀不了他,便想着有朝一日死在许南烛之手才好,可渐渐地我不想死了。” 思巧问道:“怕了?” 李婉儿眼眶泛红,轻轻摇头呢喃:“我不怕死,更不惧死,只是不舍。” 思巧扬起骄傲的小脸,一改颓废之色,朝着天幕残月高呼:“如果我见到南星,我会告诉他我思巧喜欢他,这辈子就认定他一人,非他不嫁!” 李婉儿轻笑出声,但心里终归是嫉妒了,这番话亦是她想对许南烛所言,只是终究没有把爱说出口。 ------------------------------------- 山的另一边,南星傲立树冠之上,清冷的月光倾洒在脸上,心思如潮。 在武当山上得知思巧真实身份后,追忆起那位中原母亲满目绝望,楚楚可怜的眼神,不甘愤恨咽气前最后一刻的情景,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害怕心思单纯的思巧在得知真相后会伤心断肠,所以一直在暗中保护,想要淡出她的生活。 而眼下桃谷也并非安全之地,简兮被蓝斯囚禁,茯苓被天一教围攻自身难保,桃谷两仙拼死护谷身受重伤,这背后都是为了炼制尸傀王,一旦成功西域苗疆将会迎来灭顶之灾。 南星几次留下字迹让思巧离开,可偏偏这小丫头固执的很。 如今蓝斯已经彻底疯狂,用鲜血喂养血蝶蛊卵,这种被西域苗疆禁止的蛊术往往会侵蚀人的心智,使喂蛊之人疯魔最后精血被吞噬殆尽,彻底沦为只知杀戮的恶魔。 血蝶蛊正式寄宿在蓝斯身体时会引毒入骨血,铸造成毒神之体, (本章未完,请翻页) 到时候想要彻底铲除怕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艾黎长老终究是小看了血蝶蛊的威力,潜入景城反而被重创,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已悄然发生了逆转,不得不与五仙教茯苓与桃谷联手,暂时拖延一下时间,查阅西域苗疆典籍寻求破解之法。 上官云雀炼制的凤凰蛊虽然能够压制血蝶蛊可也无法真正能够将其消灭,唯一的好消息便是可以压制血蝶蛊的部分能力,使其蓝斯自身实力大大减弱。 只是凤凰蛊十分特殊,在西域苗疆蛊卵之中最难以培养,饲蛊之人还必须要承受涅槃浴火焚烧之痛,才能真正涅槃化凤。 倘若凤凰蛊涅槃化凤,那这血蝶蛊便也不足为惧,可偏偏上官云雀将此蛊种在了许南烛身上,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真正步入涅槃之境。 艾黎长老无奈,只能寻求一个险中求胜的法子,好在‘五毒经书’之中尚有记载,只需要凤凰蛊之血削减血蝶蛊能力,再以痴情男子为引,炼制尸王傀儡便可将其消灭。 痴情相爱的男女可以用残存情爱化为牵制,彻底降服尸傀王,让其听命与一人,但也从此失去人性,茯苓一直不同意,而艾黎长老即便想要寻找书中记载的痴男痴女也是十分困难,甘愿成为药引的人,必须是为了所爱之人心甘情愿,否则即使尸傀王炼制大成也无法彻底操控。 而这也是唯一仅存的办法,倘若蓝斯真正练就成毒神之体,那即使炼制出尸傀王也将无济于事。虽然艾黎长老未曾言明,但南星似乎也知晓,想要彻底铲除蓝斯的代价远不止于此。 艾黎长老的本命蛊是一条巨蟒黑雾蛇,但自从景城负伤回来以后,艾黎长老便将黑雾蛇囚禁了起来,每日派人以精血加以一些奇怪药草为引喂食,而那黑雾蛇也是越发暴躁,甚至蛇头上长出了犄角,这无疑不是一个好的兆头。 要知道在西域苗疆每一位懂蛊之人,都会有自己的本命蛊,倘若本命蛊战死,那饲养之人轻则重伤损寿,重则当场毙命,毕竟从小以自身精血喂养的本命蛊,早已与主人心脉想通,同死同生。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九十四章、尽余生之慷慨 盛夏蝉鸣绕耳,深夜亦有仙蟾奏乐,斜倚在车厢内的许南烛闭目养神,可心始终被这喧闹夏季扰的不得清净。 黎明时分,朝阳爬上东山之顶,天地之间以太阳为中心点挥洒光芒驱散黑暗,黑暗与光明相互抵抗,在山川河流美景的衬托下更显壮观,也只有此时才会觉得人在这些面前何其渺小。 红拂注视着缓缓升起的太阳,清晨和煦的阳光洒在肌肤上很是舒服,嗅着淡淡青草木香,让人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喜悦。 穆淼淼眯着眼注视着红拂脸上挂着的甜甜笑意,她笑起来,两个小酒窝深陷,微风吹起额前凌乱发丝好看极了。 红拂侧过头,朝着穆淼淼露出一个魅笑,“我美嘛?” 穆淼淼面无表情,只是轻声道:“再美也已经脏到了骨子里,能洗的干净?” 一向瞧不上为了锦衣玉食出卖身子,寄人篱下讨好男人而苟活的下贱女子,活着就是旁人的玩物,待到玩够了也就走到了尽头,没有尊严的死去。 红拂满不在乎,仿佛早在几十年前便已经真正理解了世人的冷漠,她淡笑道,“我自幼家境贫寒,父母也都是普通人家,可我那父亲自私且嗜赌如命,动辄大骂我跟娘,一次次把家产输光,嘴上还总说着一定能赢回来.....母亲在得知父亲有卖我抵债的想法,苦苦哀求,却被父亲以此威逼母亲卖身为妓,以便维持一家人的生计,然而随着母亲容颜日渐凋零,生活再度入不敷出,而我那位好父亲又萌生了把我卖了抵债的想法,万般无奈之下,母亲抱着必死之心毒死了自己的丈夫也就是我的父亲,虽然护住了我一时周全,但母亲也被官府带走了,再次看到母亲时,身子已经凉透了,剩下我一个人在这世间饱受欺凌。” 穆淼淼蹙着眉,看向红拂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 红拂忽然莞尔一笑,仍旧是那种极其平淡的语气,“母亲是被衙役活活折磨致死,那时候的我才多大呀,身无分文,无钱安葬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家里只剩下一条草席,我裹着母亲尸体,跪在家门前逢人跪拜祈求,反而被一群泼皮无赖围住,他们朝着我娘亲的尸体随意践踏,嚷道我的娘亲是一个脏女人,随便找个地方抛下就行,而我只能用我那小小的身体护住娘亲,无助的重复哭喊着,我的娘亲一点也不脏,围观的人群无一人愿意为我这孤苦的小女孩讨个公道,反而都在看笑话.....你们都嫌弃我的身子脏,可我仅仅只是想活下去而已,选择不了生,至少可以选择如何去死。” 也许红拂对待这个薄凉的世道早已没了任何留恋,她不想落得跟自己母亲一样的下场,既选择不了出生,那如何去死总要掌握在自己手中,死后能够有一块遮羞布和落葬之处,大概这就是她心底里仅存的尊严吧。 相对于穆淼淼的哑口无言,沉默以对,反而许南烛更为知晓红拂内心深处渴望的并不是世人怜悯,而是对这个世道的不公,都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祸之家必有余殃,但往往都是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 真正的善恶谁又能真正分的清楚,对于人来说或许有好人与坏人之分,可对于动物生灵来说所有人都是坏人,而对于天地来说人心为祸,人力所造成的生灵涂炭又何尝不是大恶。 董政在世人眼中口碑极差,脾气暴躁狠厉,乃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可对待红拂却是真心实意的宠爱,尽管这些年红拂向他提出了不少过分要求,可这位魔头也只是尽力去做,并无怨言,只是在闲暇之余搂着怀中的美人,低声呢喃:“我知道,有的人爱而不得,有的人得而不惜,也深知遇见你不容易,错过了会很可惜,所以我想忠于自己,忠于这份情爱,尽余生之慷慨,许你一世之偏爱。” 受尽世人冷漠的红拂并非得而不惜,只是早已习惯了藏心,害怕付出仅存的一颗真心后便是真的一无所有了,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去表达心中的真实想法,同时也害怕这份暖心话语的背后其实是欺骗。 并不是所有的山盟海誓,都能够在岁月里岁月静好,坚硬如磐石仍旧能被水滴石穿,更何况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说变就变的人心,红拂只是在等,等待那粗茶淡饭的相守一生。 ------------------------------------- 马车停靠在知春开的那家客栈门前,碎碧散落院中,风儿席卷惊砂迷人眼,方乾走下马车注视着眼前无人打理的破旧小院,屋檐下几只蜘蛛正在织网,此刻方乾喃喃自言:“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追寻,一曲一场叹,一生为一人!” 自少时握刀那一刻起,方乾便知自己会是那天下第一刀客,他十六岁入宗师境,十九岁入通玄,二十岁便步入半仙之境,刀意更是通达天象,被誉为五百年一遇的刀客天才。 少年时握刀以十年功力问鼎江湖,山巅之上,低眉看天下,刀气纵横千万里,斩出星锤平野阔。 二十二岁他便提刀入西蜀天山,挑战华山剑宗吴九鼎,令其不堪受辱,引剑自尽。 二十五岁奔赴江南,挑战枯槁剑士温十三,一刀斩断温家百年气运潇洒而去,致使温十三吐血而亡。 三十六岁步入上善若水的仙人之境,自创霹雳刀法威震江湖,更是狂妄扬言天下四大宗师都是沽名钓誉之辈,唯有他方乾才是世间真无敌,天下剑客一刀胜之,天下女子一指勾之,稳居天下第一刀客榜首。。 鬼门关吟诗渡江,初遇知春,只是他只求刀法更精进,并不挂念,而这女子却信以为真,傻傻的苦等了半生,若是方乾隐退不出,怕是还要继续苦等下去。 不惑之年,被武道后辈东方宇轩一指击碎玄铁铸造的下霸,并未使出全力的方乾,没有使出刀法天象斩杀东方宇轩从而自败名声,退隐江湖,江湖时代,自此更迭,而对于东方宇轩来说,这个江湖没了方乾便少了几分韵味。 方乾杀了不计其数的剑客,断其剑,毁其剑心,早已经食之无味,便想着回去看一看那心里越发挂念的女子,只是潇洒清冷如他,终究没敢出现在知春面前。 (本章完) 7017k 第一百九十五章、一往无前 那年大雪,方乾上了龙虎山,撞见龙虎山最年轻的小师祖以掌心雷法温养院中桃树,使其催花结果,二人论道,一刀天象败给小师祖,被小师祖大道所误,乱了道心,修为境界一泻千里,从此沉寂。 下山后便不再过问江湖事,这位无双刀客自此无声无息彻底淡出了这座江湖,过往浮沉荣辱,皆成过眼云烟。 定北城外,珍珠泉旁,方乾画地为牢枯坐二十年,苍颜白发暮气沉沉,再现江湖时,只是一个邋遢且半疯半癫的抠脚老头,入其相思门且知相思苦,...... 《不臣》第一百九十五章、一往无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六章、天下无禅 思念不声张总是婉转底回,所以不会叫喊着想念,只是每次想起时总会有清风明月随着心弦起舞弄影。 南佳佳本就是死士,因而只要殿下提出要求,她便可以舍去自身一切,只要她有。 可许南烛从未真正强迫南佳佳做些事与心违的事情,尽管有些时候这位殿下总是非常不正经的谈吐出‘粉胸半掩疑晴雪,醉眼斜回小样刀"等言语,那也只是想让这位冰冷入骨的女子多笑一笑,告诉她笑起来好看极了。 穆玄竹走后,许南烛经常在夜深人静时独自悲伤,只是人长大后就学会了将心事隐藏,南佳佳将殿下所有的不堪、落寞、孤寂都收进眼底,也唯有她知道,殿下心中那不可言说之苦,也正是那份辛酸,才会让当年那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变成现在的北玄王。 性格高傲的南佳佳原本就是最懂的宽慰人的,只是愿与不愿而已,因而每次总会傻傻的模仿着穆玄竹去做一些蠢事,惟愿殿下心里能够好受一些。 这些小心思许南烛又怎会不明白,可故去之人已成过去,即便心中有千万个不愿,仍然无法挽回。 穆淼淼实则心里最苦,她一直清楚眼前这位逐渐走进自己内心深处的男人,实则只是将她看待成了一件替代品,可那又如何,人生匆匆百年,爱便全心全意,死便轰轰烈烈,或许结果不称心如意,直至有一天,心中会放下今天的执着和不舍,带着稍许的遗憾,是认清,是放过,是释怀,是无能为力,至少心中会好受一些。 方乾从地窖里顺来几瓶酒独自豪饮,他突然开口问道:“说说知春这些年的事情吧。” 那位碾压江湖的青衫刀客潇洒快意,唯独缺少了关于心爱女子的共同回忆,能够想起的便是那时无心的伤害,越是深想下去,胸口就格外的愧疚。 许南烛拆开一坛酒的封口,酒香醇厚,香气四溢,仰头灌下几口解了解馋,这才轻笑道:“痴心女子的等待,唯有苦之一字,又有什么可说的。” 方乾眉心微蹙,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句实话,知春在这间客栈苦等了多年,日复一日的等待,饱受相思之苦,又怎会快乐,想了想,问道:“如果我是你,你会选择刀途天象还是和心爱女子长相厮守。无错更新@” 许南烛不假思索的回答:“练刀保护心爱女子,本就是理所应当,何故要分的那么清,难道刀名非得是天下之人才能给予,那这辈子练刀岂非太过孤独?” 此刻方乾倒是对许南烛格外刮目相看,若是当年也有这般想法,或许一切都不尽相同,只是世间不悔之事少有,人生亦不能重开,争夺了天下第一刀客之名,唯独负了心爱女子。 君王死社稷,侠客死江湖,本是理所应当,可唯独不应该被虚名迷失了双眼。 方乾轻笑摇头:“倘若当年我也这般想,也不会有这么多悔恨之事。” 不求功名利禄的清高少有,只因对待男子的评价往往也是功过加身,一个人有所作为和无所作为,在世人眼中便是两种概念,很难出其左右。 那年洛阳烟雨中撑伞注视着知春离去的背影,他本可挽留,但始终碍于那分文不值的面子未曾开口,一心练刀名扬天下,不曾真正回头看过这位为自己做过许多事情的女子,直至现在才明白当初自己究竟有多混蛋,多无情。 但这种悔恨又非人力所能逆转,她也从未诉说,他亦从未询问,若非真正心系一人,又怎会甘愿苦苦站在身后等候,不知时无悔,所知时已晚。 ------------------------------------- 引渡一叶菩提落于掌心,得世间两全之法,方丈师弟得知引渡所想并未阻拦,从此佛门圣地多了一件怪事,和尚不忌荤腥更不参禅,甚至还结了婚。 而正是那一日,少林后山佛光冲天,引渡一念步入菩提金刚境。(本章未完!) 第一百九十六章、天下无禅 ,霞光万千如雨般整整落了三日,整座少林笼罩在内,异常壮观。 即便是山中修行的僧人亦觉得这是佛祖显灵了,更何况山下那些烧香拜佛求得安心的香客。 自此佛门大能引渡不再在乎世俗看法,更无心登顶这死气沉沉的江湖,一心只想守着自己的小家。@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年少时饱读天下经文,感到宗派林立,诸家说法繁杂不一,莫有匠决,便立志捐身远求大本,要去万里之外求一个‘大本",于是西行天竺求法,没人觉得他能完成这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这一走便是十年,带回了‘大乘佛法"‘小乘佛法"共计一千三百三,又在太慈寺耗将所有诸家异说统一推翻,创立新说。 自此引渡名扬天下,便是连皇帝陛下都亲自派人去请,出宫相迎,夹道围观者数十万,争相目睹黑衣僧人的风采,被赐封旃檀功德佛,立佛经塔。 本可身着黄服披袈裟的引渡则只穿黑色麻衣,天下如棋非黑即白,可人心又岂止黑白两色,世间为求一袭白衣倾尽所有,唯独引渡舍白入黑,僧不入世只因残酷才是现实,一切虚无美好皆为遐想,无相无果,无缘无度,只是苦难消磨尚未结束,因此不求白衣名声,但求以黑邪入世,度尽天下恶心。 引渡注视着烟筒冒出的青烟袅袅,伙房内忙碌的那一抹背影,喃喃自语:“既有你,天下无禅。” 小智皓趴在桌前无精打采,奶声奶气的哀怨道:“师父,我们为什么要下山啊。” 引渡呵呵一笑,仰头看向远处天际那被阳光渲染成红色的云霞,解释道:“有些人你是必须要见的,有些事为师也要去做,等事情结束了,就回来陪你师娘。” 小智皓哀声叹息道:“山下女人都是出林虎,光是在山上应对师娘就不容易,现在还要被你拉着下山,唉....” 引渡抬手轻拍小智皓的光头,道了一句:“出息!” 可话音未落,便是瞧见握着炒勺怒视自己的李冰,眼角余光瞥见小智皓憋笑模样,只得讪讪而笑。 李冰用眼狠狠刮了一下引渡,撇下一句:“女人都是出林虎,那你怎还愿爬上老娘的床!” 小智皓单手撑着下颚,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早已弯成了月牙状。 待李冰教训完离去后,引渡慈眉善目的看向小智皓,笑道:“小智皓啊,你不是一直想要个法名嘛,为师今日有感,以后你的法名便是‘东西"二字。还有那经文若是抄写不完,就带上,咱们路上接着抄!” 小智皓脸上笑意凝固,这心经少说也有万数个字,要是真的抄写三遍怕是小手都要肿了。 引渡直接闭目不言,任由小智皓如何苦苦祈求都无济于事。 李冰在伙房偷偷探头瞥见这对不合的师徒,当即不由轻笑出声,心中也并没有打算出言帮小智皓去教训那顽固不化的师父,乐在一个享受。。 第一百九十六章、天下无禅 第一百九十七章、天下第一美人 淡如薄纱的云雾萦绕,周围密林稀疏,山高云低,冬夏积雪,望之皓然。 四季之景以地段分明故有‘雪花点翠屏,秋风吹不起"之句,极言降雪、积雪之早之言,这便是位于雍州西南界于梁,的太白山。 宛如人间仙境的太白山实则暗藏汹涌,不说那潜藏在暗处渴望温热血肉果腹的凶兽,亦不谈那些与自然融为一体很难以肉眼分辨的毒虫,单单是那天险道路便已经让寻常人望而生畏。 阴崖皑皑积古雪之处,有一座八角阁楼沿山崖峭壁而建,其走廊围绕山峰似蛟龙盘踞,满头白发的女子此刻正站在阁楼上眺望山巅不消之雪。 上恒雪似与天幕云端衔接,下恒翠屏淡浓,一步盛夏,一步寒冬,如太极八卦阴阳交汇。 世界有阴阳,人心有黑白,山峰有光暗,仿佛一切总会有相对应的一个点,而立于中央位置的雪姬早已对此麻木,不似当初的惊艳。 媚眼随羞合,丹唇逐笑分,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在她身上最耀眼的便是‘天然"而字。 雪姬习惯身着长衣,满头银丝随意披散,江湖流传,窈窕雪姬貌若惯曳长裾,不作纤纤步,不似北方佳人苏小小那样‘绝世独立"给人一种可望不可即的疏离感。 只是世人惊叹她那宛如人间绝色的倾城容颜却唯独忽略了这位美人的心狠手辣,她便是凌云阁执掌者,曾以一剑开山,在东方宇轩剑下仍旧洒脱。 只是这些秘闻鲜少有人知晓,偶有出游总会惊艳世人,常常有人愿意挥洒千金只为一睹绝代容颜。 童鸢跪伏在地,不敢抬头正视那道令天下人神往的婀娜背影。 雪姬仍旧注视着远处山巅积雪,面无表情清冷问道:「穆玄竹死,你为何不出手阻拦。」 童鸢惶恐的将身躯压的更低,阁楼内阳光充沛却散发这淡淡冰寒之气,桌面上的热茶也渐渐凝化成冰。 转过身站在童鸢面前的雪姬,正视了她一眼,忽然一笑出尘绝艳,「当年那个落水差点淹死的小女孩仍旧对那位救他的小男孩念念不忘,倘若书中这样写肯定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但残酷才往往更倾向于现实,一个死士只要知道该什么时候去死就行了,多心只会伤的更深,也不是我所需要的东西。」 童鸢眼里闪过一丝不甘,但终究还是重重点头,「童鸢以后不敢再有多余的非分之想。」 雪姬径直跨步从童鸢身侧走过,神态自若,落座桌前端起那杯结冰的茶,冷笑道:「人从哇哇落地开始便是孤独的,这个江湖,这个庙堂,身边纵然有千万人,可眼前的路只属于自己,无人可亲无人可近,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所来人间为何,所去又有不舍,你我都一样,路在眼前择在己,所以最好收敛起自己那份多心,学会疼惜自己。」 雪姬的出生仿佛一直存在于黑暗中,父亲本可继承北玄皇位却半路入了江湖不愿回首,母亲病故一直以来跟随姑妈生活,虽有公主身份却从未享受过一天锦衣玉食的生活,自小便被送来了凌云阁,那是尚且年幼不知所以,当站在观雪阁上极目远望山川美景,一眼就喜欢上了,可那时并不知这份喜欢也会变成厌烦。 凌云阁所行宗旨,不问青史,不记浮沉,又岂会对一个年幼无知的小姑娘心慈手软,而入山后的第二年便被丢进了大雪山,为期一年试炼,生死由天。 凌霄揽胜,雪藏英才,自古帝王为了巩固皇位绞尽脑汁,积蓄力量藏锋隐芒,是为了皇帝监视宗室、大臣,或行暗杀之事,以非凡之手段守护北玄江山社稷。 因此凌云阁的掌权者必须是皇家,而当年苍云独自入山将本不属于北玄的凌云阁占为己有,亲手埋葬了鲁国 残余国运。而在这之前的掌权者便是苍云,即臣子亦是雪姬的师父。 雪姬本名许雅秋,可自雪山试炼回归后便丢弃了姓氏名讳,不再以姓许而骄傲反而心中的恨意更浓,只因这个姓改变了她的一生。 苍云虽是臣子却并未真正尊重过这位北玄公主,训练上也是少言寡语,能够动手绝不多言一字,这让雪姬吃过不少苦头,可尽管遍体鳞伤,也有好几次险些断送了性命,可她却从来不喊‘疼"也从未落下一滴眼泪。 能够在那一场场训练中侥幸存活下来的雪姬,也只是想有朝一日能够站在父亲面前质问他为何如此狠心,弃自己和母亲于不顾。 只是那时不知,皇室中男子当后掌权,而女子往往都是联姻巩固皇权的牺牲品,相比之下雪姬或许是幸运,但却又不那么幸运。 童鸢依旧保持跪姿,不敢多言一句,因为她心里清楚,眼前这位看似很好说话的貌美女子其实并非是一个善心的主。 一片苍翠欲滴的绿叶如携带剑气骤然自窗***入阁楼内,雪姬看似随意抬手间便已经用两指夹住,起身飞掠出阁。 阁楼外一袭黑袍男子傲立石岩峭壁之上,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貌美女子,平淡开口道:「为师答应过你的事情不会食言,你想见的人会出现在北海之滨,见与不见,你自行决定吧。」 从未真正动过怒的雪姬怒视眼前黑袍,右手翻转间一股寒气凝聚化为冰剑,提剑那一刻便是一招苍龙出海,直刺黑袍胸口而去。 黑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前女子杀气凛然,无数残影交汇虚实恍眼,可当剑尖抵在胸口一寸位置前,一股罡气却将这凌厉一剑挡下。 雪姬从单手持剑转变成双手握剑仍旧不能将剑尖往前推动一寸。 黑袍宛如泰山纹丝不动,只是轻笑道:「你的剑我教的,想用我教你的东西杀我?」 雪姬眼眸微眯,剑招转变,满天大雪汇聚周身化为剑雨,以剑尖所指之处激荡而出。 黑袍注视着隐有剑气大成气象的雪姬,狂笑一声,身形一闪,整个人消失在原地,那剑气所落之处瞬间炸裂,巨石化粉,山崖崩塌。 而黑袍早已出现在雪姬身后,保有余力的拍出一掌,胜负已分。 雪姬嘴角溢出鲜血,体内气息有些紊乱,尽管心有不甘可终究还是输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苦练竟连黑袍半招都接不住,而那句只要胜了他就能离开凌云阁的言语,反而成了束缚的枷锁。 第一百九十八章、有口难言 雪姬嘴角溢出鲜血,体内气息有些紊乱,尽管心有不甘可终究还是输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苦练竟连黑袍半招都接不住,而那句只要胜了他就能离开凌云阁的承诺,反而成了束缚的枷锁。 山风抚过山岗,乌云未曾蔽日,霏霏细雨已然悄然落下,那风声萧飒的声音是不能听得,听了只会让人伤心,年年都在令人愁断肠的黄昏中度过,即使满眼芳菲也难免会孤独寂寥。 雨声稀郎,在这个平静但又不平静的午后,看着雨中娇艳的花朵,雪姬抬手抿去嘴角上的血迹,微凉雨滴入骨,丝雨织红茵,苔阶压绣纹,太白山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落雨蒙上了朦胧的色彩。 黑袍站在雨中,雨滴却未曾打湿衣衫,他是轻声道:“为师知道你有所不甘,可将冰霜之气温剑,总归是有些取巧了,若不能接近于道,功亏于溃是小,伤及根本为大,你不该如此着急。” 雪姬咬了咬牙,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一向都很喜欢害人么?” 藏在袖袍中的纤柔玉手却因握得太紧,白玉般的手背上浮现出了一条条淡青色经络,她并不喜欢杀人更不喜欢害人,试问一个从小读书温柔的女子,被迫一步步走上这条鲜血浸透的道路,心中会有怎样的不甘愤怒。 黑袍注视着满眼愤怒的雪姬,缓缓转身,道:“别忘了你的公主身份,这是你的使命逃不开,告辞了!” 雪姬的手握得更紧,颤声道:“什么狗屁公主,我只是一颗棋子,为了巩固皇室权利的棋子!” 黑袍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叹了一口气,道:“人们总是在埋怨世道的不公,天道的有眼无珠,善无善报,恶无恶果,其实那些不过是人想要主宰自己命运的野心勃勃罢了,百姓之家劳苦一生只为碎银几两,温饱度日,除去这些对于他们来说皆是虚无,如傀儡般浑浑噩噩走完一生,在生命结束前又不得不眼睁睁瞧着子女走上这条老路,尽管心中盼望着儿女有出头之日,可却从未想过去改变现状,而是顺理成章的推给命运二字。帝王之家善权谋御心术,但家国不能兼顾,维系天下运行,无战可战、无乱可平、治内忧、抗外敌、抵天灾、舍小家安大国之帮,这便是帝王所行之道。公主出生在帝王之家的那一刻,便应该有为天下而付出的觉悟!” 雪姬咬着嘴唇道:“只要有嘴,是个人都能讲出几个人生道理,我父亲也是堂堂皇亲国戚,本应坐庙堂,那本是他的责任,可他却逃了,我又为何不可?” 黑袍道:“他从未逃过,其中自有原因,公主也不需要过问,微臣也无可奉告。” 雪姬注视着黑袍离去的背影,终究没有开口多问,她心十分清楚,想要从苍云嘴中探听到消息难于登天,毕竟这位善于谋略武道修为更是登峰造极的男子似乎在世人眼中毫无弱点可言。 山中的雨停了,天幕挂上了彩虹,只是此刻的雪姬却无心欣赏,正如苍云所言,这个世界就像是搭台唱戏,每个人都应该扮演好各自的角色,哪怕心有不甘,也只能带着面具唱完这一曲。 ------------------------------------- 曹齐跪在刘文成墓碑前,雨落满身冰冷刺骨却难凉心中热血,自暗杀曹忠贤回来后,刘文成便与其余党羽商议,碍于曹齐义子身份将他除名。首发更新@ 整整三日跪在坟前未曾离开,只因心有愧疚难当,若当时果断一些,刘谨便能险中求活,但细细想来那总爱步步为赢的义父愿意留自己一命,或许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不得信任被人监视。 撑着雨伞的刘文成走到曹齐身旁为他挡雨,轻声道:“这一次的失手已然打草惊蛇,很难再有机会了!” 曹齐仍旧没有说话,他为了心中大义刺杀抚养自己长大的义父,那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可到头来却同袍质疑,忠不尽孝不全。(本章未完!) 第一百九十八章、有口难言 。 刘文成眼神落寞,劝慰道:“我自知你没有暗中报信,可事情走到这一步,你还是早日离开长安的好。@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曹齐缓缓起身,抬手抽出刘文成腰中佩剑,目光闪动道:“你信我所言,为何要怕我?我曹齐的仁义是你教的,这条命是义父给的,如今尽数还给你们!” 刘文成抬手欲要阻拦但为时已晚,剑光一闪,一只手臂和一条腿坠落而下,曹齐眼眶猩红单腿支撑,嘶吼道:“自此提不起笔,行不了仁义之道,还你们一条胳膊,一条腿,不算亏吧?” 刘文成眼眶泪如潮涌,无奈叹息道:“你这是何苦呢?” 曹齐紧咬牙关,断臂断腿之痛使得他看起来有些癫狂,浑身都在剧烈颤抖,鲜血染红了地面,左手握剑支撑着坐下,斜靠在刘谨墓前,轻声道:“告诉义父,我曹齐还清了,自此以后画地为牢,为刘谨兄守墓终身。” 刘文成丢掉了手中的雨伞,仍由冰冷雨滴拍打在脸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想要说些什么却难以再开口,如今曹齐自断一腿一臂已如废人,这样的结局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曹齐眼神呆滞,再次陷入沉默,一言不发,事已至此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在刺杀曹忠贤之前,刘谨曾交代过自己的后世,倘若身死便要葬在这无名山坡之上,只因此处能眺望长安的万家灯火阑珊! 曹齐亲手将他埋葬,按照遗愿,他将刘谨家人送出长安城从此隐姓埋名,对外宣称病逝。 刘文成离开不久后,曹洛才从暗处走出,他注视着奄奄一息,显然丢了半条命的曹齐泪如泉涌。 曹齐仰头看向曹洛,脸上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意,只是重复呢喃着一句话:“两不相欠,终究只是两不相欠!” 一个人可身死,可魂灭,但意志被摧残后便会彻底心死,这无疑是最可怕的,但现在的曹齐显然已经生无可恋,同袍不信任,知己死在自己眼前,便是连那从小仰慕的义父也终究踏上了乱臣贼子的路途,他所做的一切似乎在这一刻成为了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第一百九十八章、有口难言 第一百九十九章、自在逍遥唯有恶人 灰暗的木屋内,曹齐面色惨白,静静注视着曹洛忙前忙后的身影,眼神涣散。 曹洛端着一碗熬好的薄粥,坐在床边,他的眼神无光,暗淡的犹如一个死人一般,瞧着这样一副惨淡模样的曹齐,心中难免有些疼惜。 曹齐避开递到嘴边的温粥,虚弱道:“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曹洛抬手将碗放在床头上,叹息道:“将自己逼到众叛亲离的境地,滋味不好受吧,这个郑姓天下值得你付出这么多么?就在你们刺杀义父的时候,当今皇帝已经下旨迁都青州了。蓬莱王与武陵王联合欲要推翻当今天子,辅佐郑仁登基称帝,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他们不是干不出来,如今的璃阳王朝早已如腐朽之木,千疮百孔,即便忠臣都以死明志,朽木焉有逢春时啊!” 曹齐闭目,心灰意泠道:“如果你是来看我的笑话,这里并不欢迎你。” 曹洛平淡道:“义父是想要成全你的身后名,不杀你也是想让你看看以后的繁花似锦,太平盛况,对与错义父从来不在乎,那是世俗偏见的借口,如果一个好人不能为这天下去做更多事,那当一个坏人又如何,青史与义父而言何足挂齿,心怀天下而非一家之国,自始至终义父从未变过,变得人其实是你。” 曹齐睁开猩红双眼,嘎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曹齐无愧良知,此生光明,亦复何言,可终究只是两不相欠了。” 曹洛并未再多言,两不相欠亦是幸事也是悲时,从小饱读圣贤书,身负治国安邦之能,可世事都被义父压低一头,本应官场得意,却落了个默默无闻,一心好强,难免会偏激行事。 相对于曹齐的胸怀大志,曹洛更愿意待在义父身畔尽孝,因为他知晓那位看似孤傲清冷的义父,每每在书籍上读至史官喜欢一笔带过的‘白骨累累"‘生灵涂炭",总会面露悲切。 不让他们兄弟二人走进官场,因为自古忠臣良将不得好死,事做多了难免功高盖主,帝王忌惮以奸臣之言以求清君侧,清的不是女干诈之徒而是权,自古权柄之争最是残酷,从始至今无人能做到那真正的全身而退,明哲保身。 更何况女干臣当政的离阳王朝,于曹忠贤而言那虚无的身后名始终不如活着最为得意,因此也不愿两位义子走上那条不归之路。 这份良苦用心终究促成了曹齐的偏激行径,既然劝阻不来,那便只能推波助澜一把。 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老一辈看透的道路总会在子女身上再走一遍,尽管已经指出了明路,可身为当局者又岂会在乎?每一次都是子女犯下不可弥补,解决不了的祸事,才会惶恐的寻找父母以求解决之法。 在犯下错误之前,谁阻拦便是恶人,曹忠贤也如天下千万父母般一样,看的通透却万般无奈,而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下曹齐的性命,让岁月沉淀解开他心中的疑惑。 房屋外,曹忠贤透过窗口注视着屋内两兄弟,默默转身消失在细雨霏霏的幽静小路之中。 心细如发的曹洛其实早就察觉到了义父,只是并未言明,他将那一瓶上好的金疮药放置在床头,吩咐带来的丫鬟好生照料曹齐便悄然离去。首发更新@ 自始至终曹齐都未曾开口挽留,但他明白从今日起,曹齐已死,如今活着的只是一副躯壳,终其一生的报负已无再实现之日,或许在刘谨死于自己怀中时,他便已经跟随而去了。 兰兮是刘谨夫人的陪嫁丫鬟,在看到曹洛如今已如废人,便知晓世上怕是无人能救自家主子,因而跪地痛哭了起来。 起初曹洛并未理会,可待看清丫鬟模样便是瞪大了双眼,质问道:“我不是说过不让你们回来了嘛?” 小丫鬟一边抹泪一边开口解释道:“我与夫人出城不过三里,便被黑骑军抓了回来,他们要处死夫人和孩子!” 曹齐怒目圆睁,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本章未完!) 第一百九十九章、自在逍遥唯有恶人 喷出一口鲜血应声而倒,瘫软在床上,整个人再也没有半分力气。 小丫鬟被眼前这一幕吓傻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曹齐抬手强撑着一口气,质问道:“带走你家夫人的人,是曹丞相下的命令?” 跪地抽泣的小丫鬟微微摇头,她并不知道究竟是谁带走了夫人,但眼下救人无望,心里总归是没有底的。 曹齐长叹了一口气,抬起的手缓缓垂下,闭上了眼睛。 次日清晨,长安午门前刘谨一家以叛乱罪,满门抄斩,年仅六岁的孩子带着枷锁牵着母亲的手露出天真烂漫的笑脸,街道两旁围观的人都于心不忍,也唯有这六岁娃娃尚且不知这一步便是阴阳。 行刑前,刘谨夫人跪求一壶酒,为其孩子灌了下去,完全不顾孩子哭喊着辣嘴,直至醉倒在母亲怀里,才被送上了斩首台。 这一日,曹忠贤站在人海中眺望,一言不发,直至头颅如滚瓜般落地,他这才转身离去,未曾有人发现,那看似老农形象的人便是当朝丞相。 车水马龙的街头上,曹忠贤在一家烧饼摊前停下了脚步,掏出银子买了一块芝麻饼,咬了一口。 有些时候做忠臣与女干臣其实并非由己,当朝皇帝以刘谨全家性命向曹忠贤泼了一盆脏水,朝堂上谁不知刘谨为人,有岂会坐那叛乱祸国之事,世人只知皇帝被曹丞相逼迫残杀忠良,却不知道这是皇帝在为自己儿子郑仁铺路。 就像当年的李林燕一样,功高盖主不得不除,只有他死才能将皇权巩固在皇家手中,稳固郑家天下,可事到如今离阳王朝所忧不在曹忠贤一人,反而是那当年跟随先帝征战的诸多义子。 郑仁即使登基称帝,可自幼便没有培养过几个亲信,若不然那武陵王与蓬莱王又岂会甘愿扶持他继位大统,迁都青州那是蓬莱王的地界,一个被囚禁的天子还能否呼风唤雨执掌乾坤呢? ------------------------------------- 北海之滨浪涛之上,一条小船随风前行,船头一位身披蓑衣的中年男子正在垂钓,赤脚露腿的小姑娘坐在一旁踢着浪花朵朵。 此人便是北玄皇子,许龙鸣,原本即将登基为帝,但他并不想做人间帝王,而是一心求仙,可无论是武当的修道,还是龙虎山的成仙,都不符合许龙鸣的心意,他要做的是陆地之上独一无二的天人,逍遥自在。 凭借武道一途的天赋,初入江湖的许龙鸣就成了当时的天下第一人,他年前的江湖地位,就相当于剑痴李梦白坐镇武当山,以一人之力压得整座江湖喘不过气,只不过李梦白从不滥杀无辜,而许龙鸣却是杀人如麻的大魔头,作风更是想当凶悍,每次出刀都要刻意的走火入魔来忘记一切烦忧,从而达到那真正的仙人之境。 许龙鸣从不理会世俗言论目光,行走江湖几十年,兴之所致便出刀杀人,没有任何理由,这让整个江湖都笼罩在了腥风血雨之中,无一人胆敢在他面前自称高手,天下十大高手就有八位死在他手。 成名一战,以龙虎山为首凑出七十二位真人,联手结成诛魔大阵,仍旧被许龙鸣位于鬼门关渡口斩杀殆尽,留下一句“我本人间逍遥客,诛什么魔?”逍遥远去。 途径石洲时为一青楼女子,挥刀屠城,那日大雪纷飞,鲜血将落雪染红,自此江湖人送外号‘雪魔",但也就是那一年,这位初入江湖便是巅峰的人物却突然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无迹可寻。 许龙鸣握着吊杆微微摇头,叹息道:“槐裴啊,你这样闹,这晚饭怕是又没着落喽!” 小姑娘仍旧拨弄着水花,双手扶着船边,苦闷道:“这一次能不能让我上岸去逛一逛,至少也要去那云之城瞧一瞧那剑仙的风采啊,要不然就可惜了。” 许龙鸣呵呵笑道:“守着一座城不敢出的懦。_o_m(本章未完!) 第一百九十九章、自在逍遥唯有恶人 夫,有什么可看的,他在我面前怕是连出剑的勇气都没有,没意思啊。” 槐裴翻了个白眼,轻声道:“说的倒也是,不过师父,你连船都不敢下,又怎么好意思说人家呢?” 许龙鸣尴尬一笑,解释道:“人间无情啊,在这船上虽然孤寂了些,但至少不会有那些勾心斗角,人心之争最是恐怖,与其深陷其中不如待在这船上逍遥自在。” 槐裴瞥了瞥嘴,单手撑着下巴眺望着海平面上飞鸟,满心向往道:“可是师父,我还是想出去看一看这江湖,否则这一辈子都待在这条破船上岂不憋屈死?” 许龙鸣呵呵一笑,双手握着鱼竿用力一挑,一条肥硕的鱼便被钓上了船,想了想,这才道:“放心吧,这江湖有你看够的时候,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接你啦。” 槐裴动作娴熟的将鱼从鱼钩上取下,起身捧着鱼嫣然一笑,讨好道:“这条鱼最适合清蒸鱼了,师父你好有口福,不过我整日跟你待在一起,你怎么会料定有人来接我呢?” 许龙鸣神秘一笑,继续将鱼饵弄好,抛入海中,道了句:“天机不可泄露。” 随后便是催促着槐裴动作麻利些,尤其是珍藏的那一坛好酒也要倒出来一些。 槐裴倒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师父又在为嘴馋找借口。 “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人独钓一江秋,把那吴钩看了栏杆拍遍,静坐孤舟首,笑看微雨燕双飞,云随雁长,自在逍遥唯我许龙鸣!” 浪涛翻涌的海面上一条孤舟随风飘荡,女子正忙碌着做饭,中年男子则喃喃自言的高呼,一个说一个听。@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第一百九十九章、自在逍遥唯有恶人 第二百章、鬼厨子 夜色渐浓,雨露潮重,乐寿镇上家家门户紧闭,主干道上杂草丛生显然很久未曾修缮打理,若非零散几户人家还亮着微弱烛光,怕是会认为这是一座死人镇。 在天灾频繁的饥荒年代,百姓为了活命不得不背井离乡以求谋生,年轻力壮者还有那个力气折腾,剩下的老弱病残唯有留下来等死,只求不拖累子女。 可自古百姓便对落根之处有所依恋,民间也有俗语叫落叶归根,不管在外漂泊多少年,都是要衣锦还乡回到这片故土的怀抱,因此没有哪个地方真正能成为荒无人烟之地,除非生人无后,人人死绝。无错更新@ 乐寿镇是做死人买卖生意的地方,当地盛产油杉,它出生在鬼林深山的悬崖上,没有一百年就很难成为材料,这种木材的特点是,入水后会下沉,入土后很难腐烂,香气如自白,颜色如古铜色,颇受达官贵人的喜爱。更有一种说法,千年油杉木制作的寿棺可保尸身不腐,配合风水秘术可令人死而复生,也正是如此才令乐寿镇的寿棺从此名声大噪。 楚夜星注视着不远处悬挂着红灯笼的客栈,门匾上早已蛛网密布,在这寂静的夜幕下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许南烛掀起车帘看向眉心轻皱的楚胖子,轻笑道:“你觉得事有蹊跷?” 楚夜星握紧缰绳恬着脸笑道:“管他是人是鬼,一刀砍下去照样也得给咱消停喽!” 事出反常必有妖,能让胆大心细的楚胖子说出这番话,想必那客栈里有位了不得的人物,虽然忌惮但还未到惧怕的境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炖肉的香味,由淡渐浓,让人忍不住垂涎三尺。 南佳佳蹙眉道:“鬼厨子怎么会出现在这?” 楚夜星翻身下马,砸了砸舌道:“当年一战,鬼厨子败给了一位无名真人,随后隐山不出,谁有这等通天本领能让他出山啊。” 许南烛随口问道:“这厨子莫非有什么通天本事?” 车厢内闭目养神的方乾,一板一眼回复道:“一百年前有一厨子可通过食物揣测人心,没人能够经受住他做出来的美味佳肴,三道菜后便会取人性命,可这也是最奇怪的地方,吃过他亲手烹饪食物的人几乎都是甘愿被杀,脸上更是洋溢着诡异笑容。” 许南烛抿了抿唇,质问道:“莫不是下毒了?” 南佳佳蹙眉平淡道:“鬼厨子喜爱做菜,如痴如癫,要是往饭菜里下毒不是他的风格,更是有辱自身超高厨艺,他并不会这么做,问题不是出在菜上。” 闻言,许南烛哑然了,难不成这世界上真有控人心术的东西? 白毛风苦着脸道:“要真是鬼厨子怕是难办喽,当年龙虎山与武当各出一人前去游说,但这鬼厨子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让两位真人境界大跌,回山后不久便吞剑而亡了,那时我与江昆曾猜测,他可能用了某种幻术来控制人的喜怒哀乐,只是一直未曾得到证实,直至三年后,有一位年轻的无名真人出山,那鬼厨子连续做了十八道菜,仍旧无法猜测出那无名真人的心思,之后便是甘愿困于终南山下,不曾再踏入这个江湖。” 许南烛疑惑道:“几道菜还能控制人的喜怒哀乐?” 方乾一脸玩味笑道:“你可以试试看。” 许南烛掂量了下自己这初出茅庐的刀法,还是作罢,就怕这种老妖怪弹指间就把自己给灰飞烟灭了。 不过这方乾看似有意去尝试一番,接下来也得靠这老东西撑场子,索性便不敢多言,毕竟谁知牢靠不牢靠?高人的心性脾气,实在不好揣测。可别没被江湖仇家解决,就被这方乾小儿给生吞活剥了,到时候报仇都找不到人,那多憋屈啊。 要知道即便是武当李清风那老神棍也是在当地入籍在册的,龙虎山张道陵一样要在各州郡入籍在册,有户籍钉死在庙堂户部的高人倒是不怕,可唯独怕这从阴间爬到阳间的。(本章未完!) 第二百章、鬼厨子 老头子,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一不小心误伤了或者直接做掉了许南烛,然后直接跑路,即便幽州那些个人想要替许南烛报仇雪恨,那铁甲着身的万千甲士又当找谁去....即便方乾身后还有高手为自己撑腰,可这么拔尖出尘的高手还跟你讲规矩律法? 许南烛默默靠在车厢内,小心盘算仔细计较,这就是当年跟老容那混蛋过惯了贫寒日子带来的好处,大事小事都要先在肚子里斤斤计较一番,想当初为了几枚铜板在山下被一个肥硕寡妇揩油了一下午,尽管如此,许南烛还得配合着老容恬着脸,费尽口舌去称赞那两百来斤的婆娘如何体态纤柔,如何花容月貌。 往事不堪回首,日他仙人板板的不堪回首啊,反正在许南烛不堪回首中,穆淼淼已经从睡梦中醒来,抬手拍了拍许南烛的肩膀。@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许南烛茫然抬头,从他这个角度望去,穆淼淼果然是一马平川的坦荡,比起当年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李婉儿还要平,怕是那楚胖子都要比她圆润一些,真是叫人扼腕叹息。 在红拂捂嘴轻笑声中,许南烛悚然回神,果然看到穆淼淼已经眯起丹凤眸子,眼中杀机流溢,见拽着自己衣领的手紧了几分,许南烛故意一脸迷糊问道:“咋了?” 穆淼淼平淡道:“这块护身符带上。” 许南烛纳闷道:“你什么时候也信这个了?” 穆淼淼冷笑道:“这是当年我母亲在龙虎山求来的,据说能够挡祸保命,就你这人的阴险作风,留在你身边要比放在我这有用的多。” 许南烛将那块玉牌放在掌心仔细过了一眼,上面描绘的符咒刻纹倒是与这块宝玉格格不入,不过自古龙虎山有以气温玉的传说,这种被道家真人温养的宝玉在凡人眼中便是仙器,能够破灾挡祸,属于可遇不可求的宝物。 想不到如此抠门的穆淼淼小妮竟也有如此大手笔的时候,许南烛当即是笑嘻嘻提起一对酒壶,乐不可支道:“不愧是好兄弟,来,一起喝酒。” 穆淼淼松开手,摇头道:“我不喝酒了,劝你也不要喝。” 许南烛一手提着洒壶,一手拿着那块宝玉,轻轻感慨道:“本就乏味的人生,若是不喝酒岂不是更加少了几分乐趣?” 客栈内,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子正神情专注的处理手中食材,一柄菜刀来回抽刀间竟将一整块鱼骨剔除托于掌心,耳朵微微一动,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仰头望去。 许南烛拎着洒壶随便找了一处空座坐了下来,其余六人则是依次落座。 鬼厨子的目光在方乾身上停留了片刻,低沉雄厚嗓音响起:“人刀合一,你本人就是世间最强的一把刀,只可惜武道修为大跌,早已不复当年风采了。” 被揭穿这个隐藏极深隐私的方乾并不恼怒,只是呵呵一笑,道:“一刀仍旧可断你头颅,信否?” 鬼厨子握着菜刀控制力道将鱼横切数段却不破皮,一脸惋惜道:“倘若我不是一个厨子定要讨教一二,能够死刀圣方乾的快刀之下也无憾了,可我这双手是为做菜而生,不是为了杀人。” 方乾颇感无趣的冷哼一声,道:“明知不敌便不要出手阻拦的好。” 鬼厨子嘴角勾起一抹阴森的笑意,他抬手猛拍柜台,三十七道菜瞬间如箭矢飞射而出,稳稳落在许南烛面前的木桌之上,期间菜汤未曾倾洒一滴,可见此人手法与力道拿捏的是如此恐怖骇人。 许南烛拍手称绝:“好活!” 鬼厨子从柜台内走出,静静注视着眼前这位看似玩世不恭的年轻人,轻笑道:“呵呵,雕虫小技罢了,不过你们很聪明,倘若不进这家客栈,继续东行便是要被无数蛊人围而攻之,尝尝我做的菜吧。” 楚夜星注视着许南烛微微摇头,示意不要吃。 南佳佳则并未言语而是率先拿起筷子夹起那道看似平平无奇的糖醋鱼肉放进了嘴。(本章未完!) 第二百章、鬼厨子 里,脸上仍旧没有太多表情。@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鬼厨子重新走回柜台内擦拭着空盘子,平淡道:“龙虎山开山拳有进无退,但你太过激进霸道,那年轻人就是你的弱点吧。” 南佳佳眯眼不曾言语,只是放下可筷子抬头正视了他一眼。 许南烛从南佳佳眼神里倒也不难猜出,这鬼厨子十有八九猜对了,不由心中感慨,我滴个乖乖,这家伙莫不是会读心术,倘若真是如此那还打个屁,为曾出招就已经被人看透了心思,毫无胜算可言。 方乾也相继夹了一块青菜放进嘴中,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 鬼厨子将擦好的空盘子摆放好,再次开口道:“刀进无退,有死无生的一往无前,可你心中怨恨甚多,恐怕也是因为这年轻人吧。” 当年杨直骑马踏江湖,将江湖人的脊背给踩断,管你是高人还是仙人,统统都要入籍在册,否则虎豹铁骑的马蹄便要踏去。 也正是因为杨直给朝廷带来的的这一向强硬举措,导致方乾这几年成了黑户处处碰壁,更是将这江湖闹腾的七零八碎,帮黄龙士推波助澜,这份怨恨自然转嫁给了冤大头许南烛身上。 要说这杨直有儿有女,可偏偏这江湖死仇都偏爱给了许南烛,这外孙当得实属是亏了,可又能有什么办法,但凡遇到一个讲理的人,也不至于落得人人可诛的地步。 在一边看热闹的许南烛嘴角微微抽搐,出声问道:“我说,你有这本是何故要当厨子,当个军师以后说不定混个将相当当,岂不比这快哉!” 红拂本就红尘人,心中的秘密也并不重要,自然是无所顾忌,七个人只有六双筷子并没有她的,便是不满的撇嘴道:“怎么少了一双筷子?” 仍旧认真擦拭盘子的鬼厨子抬头看向红拂,言语神情就要生硬许多,沉声道:“我做的菜从不给无用之人食用,你也不配吃我做的菜。” 红拂脸上忽青忽白,柳眉倒竖,紧咬的嘴唇向气势汹汹地往前吐出的下巴伸展过去。。 第二百章、鬼厨子 第二百零一章、自作聪明 手无缚鸡之力的红拂在鬼厨子眼里宛如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所以没有必要耗费心神在她身上。 即使红拂心有不甘,但心里也清楚这就是自己的命贱,永远不会得到应有的尊重,以往借着董政的恶名随心所欲的胡作非为,也只是想让旁人高看自己一眼,但除去这个身份后她什么都不是,在这一刻红拂仿佛明白了,为什么董政会狠心将她留在幽州受苦。 倘若换做以前,红拂指定会甩脸色挥袖离去,如今却只能神态拘谨不敢造次,连抬头看许南烛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缓缓起身攥紧衣角,白皙手背青筋凸起,小心翼翼躬身退出客栈。 许南烛丢了一只洒壶给鬼厨子,后者喝了口,畅快笑道:“多少年没喝过这么好的酒了,酒也喝过了,北玄王不妨品尝一下我做的菜。” 从鬼厨子语气里能够感受到他仿佛很早之前便认识了,只是真的认识嘛?许南烛心里没有答案,但不知为何心里总会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尤其是这桌上的美味佳肴,仿佛在某个地方早已品尝过。 许南烛喝了口酒,抬手缓缓夹起一块青菜放进嘴里细细品尝,随意放下筷子后,脱口而出:“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浊酒留风尘...” 鬼厨子百感交集道:“星光不问赶路人,岁月不负有心...” 许南烛蹙眉,脑海中浮现出一袭白衣男子端着洒杯洒脱而笑,只是这份记忆好像是凭空出现并不属于自己,这种感觉就好似一场格外真实的梦境,而他随口念出来的便是那位白衣所言。 鬼厨子自嘲道:“我以厨入道,观世事人心,凡是品行不端者皆会迷失在幻境中直至死去,从未有过失手,当年败给你,今朝仍旧没能赢....方乾一往无前的刀意,破开我的幻术也是迟早的事情,因此我未曾对他出手,也没那个必要了,我鬼厨子答应过一人要取你头颅便不会食言,动手吧!” 许南烛并未出刀。 方乾低头看着满桌美味佳肴,摇头道:“平心而论,只要你想,我方乾是避不开你精心布置的幻局,正如你所说,破开虽然是迟早的事情,但也要耗费一些心神,可你甘愿放下擅长的幻术,以求公平,我敬佩你!” 鬼厨子淡然笑道:“能得到刀圣方乾的认可,我鬼厨子这一辈子也值了。” 楚夜星挽起衣袖宛如一只护主的恶犬,准备随时出手。 许南烛缓缓起身抽出腰间龙渊剑,这是他第一次出剑,脑海里唯一能够记得起的剑招也只有老神棍教的云台三落,终究正面迎战鬼厨子时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武当山上以三剑开得天门的老神棍祭出的便是此三剑,只是山上那些年许南烛都跟老容鬼混去了,未曾真正练过剑意,即使回风谷上的立剑也未真正学过一招半式,这书到用时方恨少,保命的手段谁嫌多啊,现在想来倒是十分后悔,他娘的,当时咋就不求着多讨教个一招半式呢? 方乾刻意走远了一些,许南烛当如何,他并不关心,倘若只懂得仗势欺人、欺软怕硬,如那些劣迹斑斑的膏粱子弟如出一辙,这武道一途也就没什么前途可言了,不练也罢。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深知这一点的许南烛趁机挥剑而上。 三道剑气以三路围剿之势激荡而出,纵然手握龙渊剑可使的却是刀式。 鬼厨子手中菜刀翻转间宛如切菜般横扫断其三招剑气,身法更是诡异迅速。首发更新@ 看似占据上风的许南烛实则越来越吃力,每一次的进攻招式都被鬼厨子用极少的力气巧妙化解。 白毛风注视着满堂的剑影流光,打趣道:“这小子拿剑当刀用,这整日佩剑原来是个假把式啊!” 楚夜星正欲出手却被方乾抬手拦住,“该出手时我自当不会袖手旁观,但在这之前若有人想搅局,那就得问问我方乾答应不答应了。” 。(本章未完!) 第二百零一章、自作聪明 江湖上自有一套规矩,既然鬼厨子以求公平对决,那这场决战在尚未分出胜负之前便不许任何人插手。 南佳佳抬手轻拍楚胖子肩膀安慰道:“鬼厨子每次出招都保有余力,并未起杀心,暂时先静观其变吧。” 闻言,楚夜星这才退到了一旁,只是握着配刀的手却紧了几分。 许南烛脚踩八字回旋刺向鬼厨子胸口,可后者仍旧先行一步避开剑锋,反手用刀背拍在许南烛胸口上。 许南烛后撤数步,胸口仿佛被千斤巨石撞击过般的疼,倘若不是鬼厨子故意收敛了些力道,只怕是这一击足以震碎六腑。 鬼厨子站在原地注视着气喘如牛的少年,正色道:“二品九玄实力,那我便以二品九玄境界战你!” 许南烛苦着脸不说话,郁闷到想要投湖自尽的心都有了,人家拿着一柄其貌不扬的菜刀就能将自己打的如此狼狈,现在更是自压武道境界,虽然看似公平,但论起实战经验远不如鬼厨子底蕴深厚。 鬼厨子自封窍穴,周身真气萦绕快速内敛,直至境界跌入二品九玄这才停手。 许南烛握紧剑柄目光如炬,接下来这鬼厨子定当不会再手下留情,这一点便是早已心知肚明,与其盼望着方乾出手相助倒不如借此不留余地的境地突破自身极限。 龙渊剑鸣振耳,鸣鸿刀飞掠而出,许南烛身子前倾如脱缰野马冲刺而出,双手交替刀剑同刺,磅礴气势如狂风席卷可摧山石。 鬼厨子仍旧单手持刀,只是应对起来不似方才般轻松。 有进无退的猛攻下,许南烛仿佛已经掌握了些许技巧,十三招过后竟搅碎了鬼厨子半臂袖袍。 鬼厨子双眼微眯,以指御刀拳脚相辅,气势不减反增,看似并无杀气的招式却异常狠厉。 原本干净整洁的大堂内如今已是遍地狼藉,两人如光追影般相互拆招,速度也是越来越快。 凌云轻功在这一刻被许南烛使的淋漓尽致,配合刀剑互补之势倒也勉强与之抗衡,可初出茅庐的小子毕竟不是狡猾狐狸的对手,实战经验缺乏也导致许南烛出招总是奔着狠厉刚猛,在鬼厨子眼中便是漏洞百出。 许南烛自然知道自身不足之处,倒也懂得扬长避短,索性孤注一掷的猛攻,这投机取巧的无脑行为倒是误打误撞的压制了鬼厨子一头。 方乾眯眼笑道:“自作聪明,这上来就拼命等到体力不支岂不是任人宰割了,你这点小聪明可不够看呐!”。@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第二百零一章、自作聪明 第二百零二章、顺势而为的气魄 剑锋所指罡气凌厉,周身三丈内剑气席卷之处皆如碎石,可也正如方乾所言,许南烛出剑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气喘如牛,反观鬼厨子仍旧面无表情毫无半分疲倦之意。 幸灾乐祸的方乾调侃道:“不错,能够硬撑这几个来回看样子平日里苦修倒也有些成果。” 许南烛抽剑回拦挡下鬼厨子拍来的凌厉一掌,借力后撤数十步,弓腰抽出腰间配刀。 鬼厨子忽然将手中菜刀丢掷而出立于地面,道了一句:“不打了。” 正欲使杀招的许南烛一瞬间呆愣在了当场,好不容易将自己逼入死境,他说不打就不打了? 可细细斟酌之下,许南烛还是分外识趣的将刀剑收归于鞘,毕竟这老怪物可没什么底线,倘若逼急了来个同归于尽那岂不是得不尝试了。 白毛风撇嘴道了句‘无趣"便是走出了客栈。 楚夜星蹲在许南烛身前竖气个大拇指,吹捧道:“主公厉害啊,这一招招看的我眼都花了,也得亏这小子识趣,否则就主公这身武力岂不在他身上戳几十个窟窿。” 早就脱力的许南烛没好气的朝着这楚胖子猛翻了个白眼,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够看出来此刻自己的狼狈不堪,要是这鬼厨子当真被这马屁给惹火了,挨马蹄子踹的活不还是落在自己身上? 好在楚胖子也看出殿下此时的脱离便是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他可不想拍在马蹄上再回到那河里捉鱼。 鬼厨子仰头叹息一声,低头注视着面前少年淡淡道:“陪我坐会,明日放你们离开。” 楚夜星剑眉微蹙,凑到殿下耳畔呢喃道:“这小子不会有龙阳之好的怪癖吧?” 闻言,许南烛后背一寒,两人大眼瞪小眼。 南佳佳捂嘴轻笑,倒是乐的看戏,可方乾却显然对此失去了兴趣转身扬长而去。 鬼厨子不给许南烛拒绝的机会转身走到唯一没有被毁坏的木桌前坐下,静静等候。 楚胖子将许南烛从地上搀扶起来,拍着胸脯道:“主公放心,倘若这小子对你图谋不轨,我跟南佳佳随时出手。” 许南烛抬腿一脚踹在楚夜星的屁股上,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寂静的夜晚总有虫鸣绕耳,窗外的星河璀璨此刻也心欣赏,仍旧担心鬼厨子出尔反尔的许南烛坐在对首位,默不出声。 鬼厨子也并未出言解释,只是自顾自倒了一杯洒。 眼前之人虽是白衣真人转世但却终究不是他,更何况此刻他已经没有前世记忆,唯有这副皮囊还有几分相似,当年一败曾定下过赌约,百年后鬼厨子仍旧会败给自己,如今也一语成正。 幼年时的鬼厨子便对做菜有着极高的天赋,他对各类食材的气味十分灵敏,家中的小洒馆也是常常爆满,怎奈那时皇宫寻觅御厨,对于那时的鬼厨子来说这本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却不曾想成为了一辈子无法泯灭的噩梦。 平民出身的厨子本就是伺候人的活,在世人眼里属于下三等,能够进入皇宫伺候达官贵人也并不意味着能够出人头地,打杂三年期盼有出头之日,可最后却成为了关系户的踏脚石,而他也被御厨总管陷害,以偷道之罪切掉了两根手指,丢出皇城外。无错更新@ 回到家乡的鬼厨子却发现父母已经被人残害,多方大听才知晓,那御厨总管怕顶替之事发现,便派人赶尽杀绝,一家六口也只有鬼厨子侥幸活了下来,那一把大火烧毁了客栈也烧毁了一个人的心。 龙虎山上待了三年,平时也跟随修行,可什么是道?难道舍弃小恶追寻那不曾真正存在的大善便是道?这个问题一直在鬼厨子脑海里挥之不去,寻不出个答案。 直至有一天,鬼厨子在做菜时,几位师兄在挑拣苹果,坏掉的自当顺理成章的丢掉。 鬼厨子在一旁看的怔怔出神,心中也隐约有了答案,既。(本章未完!) 第二百零二章、顺势而为的气魄 然坏掉的东西要丢掉,那坏掉的人心为何不能彻底死去? 人都是伪善的,他们可以为一个恶人的忏悔遭遇而心生怜悯,但却不愿理会一个好人的横尸街头。 而就在那一年鬼厨子选择了下山,他立誓要将天下人心归于善,就像是一堆苹果里挑拣出完好无损的保留,坏掉的果实则被丢掉掩埋,这以砂砾填海的愚笨法子,或许总有一日会像愚公移山般终有成功之时。 鬼厨子将一杯酒递到许南烛面前,轻笑道:“或许你是对的,但我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接过酒杯的许南烛一饮而尽,心中并不知道鬼厨子这番话究竟在指什么,但隐约能够感受到他的心乱了。 鬼厨子像是与一位故人叙旧般的自顾自说着:“做了一辈子修剪匠,可这个世道并没有变好,我一直不解为什么那些贪官恶人可以高高在上,即便是死了也会有人为他们哭喊送葬,难道他们的命比旁人的命要值钱?” “你知道这个世道有多糟糕嘛?你看过流民的尸骸埋在那一捧捧的黄土之下,无亲人亦无墓碑,而那些作恶多端的人却只会大喊大叫,视人命如草芥,学礼却从未以礼待过人,我只是用幻术帮着他们实现了理想抱负,而他们贪恋不愿回归现实,最后死于自己的贪念。” “鬼厨子从未真正杀过人,手上也未曾沾染过一滴洗不干净的血,可世人却说我是个魔头,是个穷凶极恶的大恶人,有人说我不该替天行道,更不该自以为是的一意孤行去惩罚那些品行不端之人,可我杀的只是一个人,而他们的贪念却能造成千万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比起他们的恶行,我鬼厨子不算恶吧!” 许南烛想了想道:“关于那看不见摸不着既晦涩又难懂的狗屁大道,我并无兴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加倍还之,至于所谓的善恶,看心情。” 鬼厨子忽然笑了,他端起酒杯只是放在鼻下嗅了嗅洒香,在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与白衣无名真人相遇的那个夜晚,一直擅长以菜品人为习惯窥探人心的鬼厨子第一次尝到了挫败感,因为白衣真人真的只是在品尝菜肴,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杂念。 也正如白衣真人所言那般:“人生天地间不能只知道逆流而上的孤勇,有时也得学会顺流而下的气魄。” 只是不撞南墙不肯回头的鬼厨子当时并未听进去,现在细细想来倒是自己偏执了,人心善变并非只有黑白两色,鬼厨子也不可能真正做到赶尽杀绝,屠尽天下所有人,因此何故要以这个世道天下为敌呢?。 第二百零二章、顺势而为的气魄 第二百零三章、莫家剑冢 在武当山上时,老神棍总是循循善诱里讲些个晦涩难懂的大道理,可那对于许南烛来说太过虚无缥缈,与其较真对与错,倒不如顺心而为,既然想做那便去做,不想做何故还要勉强自己呢? 但当外公杨直以死求全,姬如雪红甲守国门,岳斌将自己的命换给许南烛后,这一切不愿去做的事情仿佛也有了顺理成章的理由。 是为了天下苍生?是为了太平盛世?其实并不是,于他而言坐看天下的那张滚烫龙椅并不重要,倘若可以用帝位换已故亲友的命,许南烛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他们说,既有生之年看不到杨直骑马带兵将北边那个王朝给踏平了,便想着死后安静望北,由那位北玄王亦是他们的小主公去完成,他们的这份苦心虽未对许南烛诉说,但许南烛又何尝不知道? 鬼厨子静静注视着眼前这位心怀满绪愁思的少年,他的黑发逐渐变白,仿佛顷刻间老了几十岁,一身武道修为也尽数散尽。 这一辈子愿意孑然一身却甘愿去为这天下当一回修剪匠便以足矣,生死何其大,生死何其小,人生在世难免不称意,难称自己心,更难如他人意,只是这些年孤苦伶仃早已厌倦。 都说人世最苦的是衰境,最难的是空心,或许这世上唯有无名真人才能真正懂他的良苦用心,但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能够重新静心坐下来与无名真人的转世喝一杯洒也算是得尝所愿,此生所憾也只是没能如那落叶一般归于故土之上。 黄卷青灯枯心,苍颜白发的鬼厨子,临死之际却是坦然一笑,饮尽杯中酒后叹了口气:“路上小心!” 壶中酒水已尽,鬼厨子闭目垂首。 许南烛正视着鬼厨子,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一些零散的记忆,可终究他还是那位北玄王,即使有无名真人的部分记忆也不再是当时人,对于鬼厨子而言他也只是一个披着过往记忆的陌生人罢了。 扶光破晓而出,扶摇携带纤凝行万里,翠微之下多了一座无碑之墓。 继续东行的马车上,许南烛侧靠在车厢内闭目养神,心思百转,那鬼厨子一句“路上小心”可见此行甚至要比自己预想的更加危险,想到此处不由挂念起李婉儿与思巧的境地。 李婉儿虽武道一途有所进展,可若遇到真正的高手怕是只会吃亏,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位从不肯吃亏更不会瞧个眉眼高低的思巧小妮。 山坡凉亭中,正有一人端着洒壶静静注视着东行的马车,他收回目光侧头注视着对坐的黑袍男子,半真半假道:“难道你就不怕把我逼急了,闹个鱼死网破,让你筹备几百年的布局落空?” 黑袍男子并不在意的轻蔑笑道:“我不让他死,便不会死,放眼这个天下也没有人能拎起殿下的头颅,你们莫家剑冢倘若不怕被我断了百年气运,大可试试。” 莫昭雪乃是莫家剑冢莫水寒的嫡长子,以西洲南宫剑冢与吴氏三足鼎立的剑州武学大族,和道教祖庭龙虎山同出一州,并称江西龙虎双边。 莫家虽不是道门家族却占据了洞天福地的第六福地,拥有仙人境的老祖莫三绝,玄通境家主莫水寒,还有两位一品宗师境的“云”字辈和两个一品境以下却身怀绝学的“鹤”字辈客卿。 可奈何武学天赋高绝的莫昭雪却不,也正是那一年,落难的青梅竹马跑到山脚下求以活路,莫昭雪回山乞求家族出手相救,莫三绝于是再给了他一次机会,可这个将一身才华暴殄天物的孙子居然再度拒绝,莫三绝雷霆大怒,不再将其视为嫡长孙,转而培养儿子莫水寒在外生下的私生子,虽天赋较差可胜在野心勃勃。 而莫昭雪则选择将柳垂青带上莫家青城并娶其为妻,只是女子身怀六合气运,而莫三绝则看中了她的体质,决定霸占为双修炉鼎。 可在这之前也承诺让柳垂青为莫昭雪生下一胎,是儿是女听天由命。 。(本章未完!) 第二百零三章、莫家剑冢 老祖莫三绝这一决定无疑是将莫昭雪最后一丝颜面扔在了地上,任人践踏凌辱,更是在柳垂青身怀六甲时被赶出了莫家,以江湖游历二十年为期限,否则不得归山,而这荒唐的要求,当为父亲的莫水寒却不得不点头同意。 黑袍出言打断莫昭雪思绪,承诺道:“助许南烛一臂之力,我将你的孩子带离青城山。” 莫昭雪拧眉,藏在衣袖的手紧紧攥紧,想了想这才回了一句:“一言为定。” 柳垂青为保住两人的孩子甘愿成为莫三绝的修炼炉鼎,这让莫昭雪受尽家族白眼,父亲莫水寒甚至曾怒声斥责:“你瞧瞧,这便是你迎娶的好妻子,一只人尽可妻的破鞋,你丢光了家族的脸面不说,这些年又为家族做了些什么?” 而莫昭雪始终不发一言,只是读书,因为他心里清楚,那位好父亲也只是在告诫自己,老祖莫三绝能够看上柳垂青让其成为炉鼎是为了整个家族。 只是这般伤风败俗传笑四方的荒谬之事,莫昭雪也只能忍气吞声,受尽白眼欺辱,更可笑的是整个家族都将这件事视为理所应当。 黑袍男子离去后,莫昭雪起身负手而立,注视着青城山的方向,喃喃自语:“柳垂青,等我二十年,等咱们孩子长大成人,我莫昭雪定会亲自上山接你回家,不求同归,但求同穴!” 这一站,便是整整三日,带到莫昭雪回神时已是晚霞雨露,他迎着细雨纷纷朝着山下缓缓而行,袖袍随风摆动,但其步伐却异常坚定,嘴里一直重复着那转瞬即逝或度日如一整个春冬轮转的“二十年”岁月,唯有“等我”二字却咬的极轻。。首发更新@ 第二百零三章、莫家剑冢 第二百零四章、少笑老乐 夜色渐浓,雁门关外的那条崎岖山路,响起一阵滴滴答答的悦耳啼声,知春独自站在门外,腰间悬挂两块虎符状的黄金饰品。 一身戎装的小虎握着长枪,虽然年纪尚小,可眉宇间隐约透出几分悍将风采,只是小虎此时神色疲倦,可仰头与知春姐对视后露出笑意,“知春姐,我不累,好男儿总是要吃些苦头的。” 知春神色眯眼浅笑,抬手掐着小虎圆滚的小脸蛋,冷笑道:“就你嘴贫,城上风大记得多加件衣服,要是感染了风寒可别指望我照顾你。” 小虎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小声呢喃道:“这大夏天的,热都热死了。” 知春瞧见小虎眼神幽怨,倒也懒得再多叮嘱,直接将一件事先准备好的外套披在了小虎身上,神色不冷不热地转身离去。 小虎朝着知春离去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小声埋怨生怕被听见:“唉,比我娘还要啰嗦。” 启初小虎总是不愿听知春的好言相劝,每次总要对着干,可接连几次博弈下来,知春姐磨人的功夫要更胜一筹,讨不好还要屁股两开花,久而久之小虎也就老实了下来。 军营里但凡瞧见小虎总会有人调侃一句:“小虎,你娘来找你了。” 可小虎总会边跑边道一句:“那就是一个母老虎!” 这对并没有血源关系的母子,给这军营里带来了无限欢乐,唯独苦了李蒙老将军,这日常训练小虎格外刻苦,可偏偏那护犊子的母老虎却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经常因为小虎训练中受伤而找上门来。 春秋国战中那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李蒙老将军,虽在沙场上驰骋无惧,但面对知春那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讲不清,最后无奈只能躲着走。 反观叶子凡倒是沉淀下心境开始读书,整日除去训练带兵便是埋头苦读,偶尔小聚饮酒消遣也不见这厮身影,可小虎却分外崇拜叶子凡,认为叶子凡那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才算有个当兵的样子。 “我说小虎啊,你对你娘就这态度,小心被人告密回头又三天下不来床。”城楼上驻守的甲士讪讪一笑。@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小虎突然瞪大了双眼,握紧手中的长枪怒道:“谁要当这个小人,我小虎定要在他身上捅几十个窟窿出来。” 见小虎一副愤怒的小模样,众人皆是啼笑皆非。 许心安靠在城墙上啃着手中的干饼,调侃道:“人不大,脾气可不小。” 小虎瞥了他一眼,皱眉道:“你个新兵蛋.子,若不服大可比试一番。” 许心安瞥了瞥嘴倒也懒得再跟这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呈口舌之快,毕竟谁也不想真正伤了这孩子的自尊,平时逗一逗图个乐呵,当个消遣打法一下时间,也就罢了。 雁门关外,一位身着文士青衫的中年男人,不怒自威,隐约透出几分儒将风采,只是男子此时神色疲倦,盘膝静坐在城门前闭目沉神,并未出言要求敞开城门。 驻守甲士疑惑道:“这还真是个怪人,这一坐便是整整七日,那北蟒整日骑马操练,时不时来此叫嚣几句,他也不怕刀剑无眼?” 小虎抬头揉了揉酸涩的鼻子,“去问一问不就好了?” 甲士点了点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眼下北蟒不撤军,私自开城门可是重罪。” 小虎走到城墙边探出头,朝着高墙下那位中年男子喊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否则便让你尝尝小虎爷爷手中这把长枪的厉害。” 盘膝而坐的中年男子仰头朝着城楼上看了一眼,随后便是继续闭目养神,未曾应话。 小虎仍旧不依不饶的大喊:“我说你是个聋子嘛?” 许心安看着跺脚的小虎,打趣笑道:“可能是你个子太矮,人家兴许看不见吧。” 此言一出,众人哄堂大笑。 不光是普通老百姓渴望和平无战事,镇守。(本章未完!) 第二百零四章、少笑老乐 边关的将校士卒更尤为知晓这短暂停歇战火的来之不易,能够战死沙场那是光荣亦是幸事,要知道在战场上负伤能够侥幸存活下来的人无疑是上天垂怜眷顾。 多少好男儿都是负伤流血而亡,临死前的绝望、恐惧、无助的眼神让人记忆犹新,因此很多老兵的脾气都十分暴躁,即使衣锦还乡也大多活不长久,更难融入平静的生活之中。 因此老兵大多在军营里不受新兵的待见,而老兵更是瞧不上这些上了战场只会大吼大叫来壮胆的新兵,但唯独小虎不同,因为他是一个孩子,所有人心里都不约而同的不想让这位天真灿烂笑容的小子出事。 每次闲暇之余,老兵总会讲述过往冲阵杀敌的往事,说着第一次握戈时的紧张恐惧,说着临阵对敌的杀红眼,说着身旁弟兄被收麦子般砍去了头颅。 小虎很喜欢听这些,他认为那些死去的悍卒皆是英雄豪杰,向往着有朝一日也能战死沙场死得其所,到那时候天下人都会记住小虎这个名号。 老卒靠着围墙坐了下来,从怀里拿出一块泛黄的白布,小心翼翼一层层拨开,仰头朝着还正在生气的小虎招了招手,和蔼可亲道:“这可是好东西啊!” 小虎对于初来乍到的许心安格外不爽,怒瞪了他一眼,便是走到老卒身旁紧挨着坐下,瞧着那泛黄白布上摆放着几颗糖块,不由蹙眉道:“老白,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呢?” 平时这位老卒在军营里都是沉默寡言,但为人还算亲和,因为年纪大了便是被安排在了火头军里帮忙,没人知晓他的全名,他自己也从来不提,时间一长大家也都习惯唤他一声老白。 老白捏起糖块递到小虎嘴边,叹息道:“就这么两块了,以后想吃也没咯。” 小虎含着糖块袒露出个笑脸,道:“老白,等以后我小虎成了大将军一定不会亏待你,我会念你的好,书上说这叫知恩图报。” 老白仰头看了眼天空上那一轮残月,歪歪嘴,嘀咕了一句,好像是骂老天爷的丧气话,捏起一粒糖块递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最终不舍得吃,小心翼翼从新用泛黄白布包裹好踹进了怀里,满脸疲倦的摇摇头道:“二十三,糖瓜粘,我媳妇做的糖瓜可是十里八村最好的,这辈子没吃够呢......” 小虎侧头讥讽道:“哈哈,老白,你想媳妇啦?” 皓月当空下,少年憧憬着未来,老卒追忆着过往,一个笑,一个乐。。 第二百零四章、少笑老乐 第二百零五章、落叶无根 雁门关外那位颇有儒将风采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了原地,而对于三月一小战,几年一大战的狼烟四起,总会出现一些怪人,曾有道家以木剑为引祭阳寿引渡游魂,亦有老僧面露悲悯在那无硝烟的沙场上坐禅念诵经文,一待便是整整一年。 两朝交战也都会刻意避开这些奇人异士,尽管不知人死后是否真有转世轮回一说,但谁也不愿自己部下弟兄不得投胎做人当那孤苦伶仃的游魂儿,能够有高人引渡当然是最好不过,因此这些人可以明目张胆的...... 《不臣》第二百零五章、落叶无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六章、人当为己 天灾致使景城周遭郡县几乎颗粒无收,流民遍地尸骨无存,那些潜伏在山林丘陵中的猛兽在城镇中随处可见,打了一辈子野味的猎人因为饥饿早已拿不起弓,只能眼睁睁看着狼群数量渐多。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在城楼上享受着酒肉,戏虐地瞧着那些饿昏倒地的人被饿狼扑咬,发出无助的哀嚎声。 被束缚手脚的简兮闭目不言,只是那阵阵惨叫声萦绕耳畔,她知道这是蓝斯故意激怒自己,但不管怎么压制内心中的怒火都无法对街道上正在发生的事情,视...... 《不臣》第二百零六章、人当为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七章、借坡下驴 一条瀑布当头砸下。 许南烛震惊之余,仍旧在水流冲击下挺直了脊背,力惯而下的冲击使得他身体不断下沉,握刀的手轻微颤抖,一手掌心朝上,散发出一层淡淡的黄晕。@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武当道藏天玉心经注重以内修气再养外身的浑然天成与龙虎山的正决注重以外修体转内温气的出世法门背道而驰,因此两派道门祖庭在外修炼体与内修炼丹的问题上争论不休。 昔年李梦白背剑坐禅论道,曾将龙虎山外修气劲的丹术批的体无完肤,以天材地宝气运炼化成丹,以此寻求长生淬体的武道精进,无论是锦上添花还是雪中送炭,而于本身就是追求捷径的小路与大修之理东趋西步,倘若人人以丹成仙化圣,那还有谁愿意脚踏实地的走那闷苦路子耗费百年。 李梦白也曾言:“修道一途唯有依靠渐近苦修且需要苦功夫下到死力,就像农夫勤勤恳恳日夜守着那几亩良田,期盼着秋后那微薄的收成,无任何捷径可走。” 砰一声。 许南烛身形往下一坠,身形下落半丈有余,持刀的整条手臂颤抖不已,然后被倾斜而下的瀑布压得慢慢弯曲起来,最后手掌逐渐下降到与脑袋持平。 脑袋歪斜的许南烛转为肩头扛起鸣鸿刀,同时用双手使劲拖住刀身下方,闹到可以歪斜,可若鸣鸿刀倾斜,被瀑布中夹杂的罡气浇灌一身的话,那么就不只是被跌落深水池谭受伤,而是自己这副“少年”身躯,就此被这霸道罡气贯穿落个身死道消。 许南烛脸庞狰狞,肩头被鸣鸿刀磨出血痕,脸色苍白无力,骨骼的身躯,所有关节都发出黄豆爆裂的沉闷声响,身形以肉眼可见,一寸寸被压了下去,可他仍旧嘶哑笑道:“有本事你就再使出几分力气,小爷让你看看什么叫骨气!” 立于瀑布上空的方乾闻言浅笑不语,以指为刀斜劈而下,刀气席卷,气冲如牛,这一刀,起于大地,光耀天空,而远处山峰被一分为二。 从未瞧见如此惊骇一幕的许南烛嘴角肌肉微微颤抖,当即顺势一头扎进池谭中如一尾游鱼般快速上岸。 方乾落于浑身湿透的许南烛身畔,讽刺道:“老夫这还没真正使出几分力气就受不住了?” 早就习惯方乾老头阴阳怪气作风的许南烛袒露出一个笑脸,“刚才那一招,教教我呗。” 负手而立的方乾眯眼笑道:“什么时候能一刀断瀑,老夫就教你。” 闻言,许南烛犹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下来,这刀横拦瀑布断流那得需要日复一日的下苦功夫,即便是天赋异禀的出世天才恐怕也需要十几年岁月沉淀的苦磨。 方乾见许南烛练武的态度,从头到尾,还算有点上进心,至少厚着脸皮想要从自己身上偷个一招半式的小心思,从未间断过,在他眼里,或许这小子没有老容憨厚般的十年磨一招,更没有江离那少有的天赋,但练武不就是突破自身,不以天下榜首为目标,但求于己无敌,于是故意讥讽道:“连这点毅力都没有,难怪被人压一头,活该被人欺负。” 许南烛坐在一块青石上,顺手将湿漉漉的衣服拧干,想了想这才仰头问道:“你当真要教我?” 十几年光阴沉淀的耗费心神去练一刀断流,许南烛自是不怕苦,可唯独担忧最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倒时这方乾反悔,又当如何?方乾顾忌知春姐这份薄面,可对于许南烛而言又何尝不是怕知春姐的伤心难过。 人到愤恨时提刀杀人最是解气,即便武功不及也有锦囊妙计,但这两条路皆被堵死,真要指望着人力硬拼,怕是这辈子都没戏在他手底下胜个一招半式,倒不如静静的等待,虽武道一途的超越没什么指望,但胜在年轻力壮,方乾与东方宇轩这两只老乌龟,即便是再长寿还能再活多少年,日复一日的熬下去,早晚能够亲自捧一把黄土将这两位老怪物送走。 方乾一双浑浊的老眼。(本章未完!) 第二百零七章、借坡下驴 微微转动,呵呵笑道:“老夫一言九鼎,千万匹马都拉不回来,还会失信于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 许南烛抽出腰间配刀,袒露出一个蛊然笑意,转身又再度折返回到那瀑布冲击之处,练的更加卖力。 穆淼淼叼着一根芦苇闲庭散步走到青石上坐下,注视着那被瀑布冲倒又再度爬起的少年,讥笑道:“还说我的心思如萝卜没有几个窟窿,有一个练刀的高手上赶着去当人师,现在那姓许的指定偷着乐呢,我看你也比我强不到哪去。” 自古剑靠“仁”刀为“狠”,刀出屠百里,走的是极其霸道的路子,剑重心取其巧,可安天下,因此江湖上流传着“剑贵”“刀贱”的说法,世人只求佩剑掌权自然瞧不起只有那***武夫凭蛮力驱使的刀。 可归根结底刀剑本都是断人头颅的死器,难道取人性命还有高低贵贱之分? 方乾一生都在追求刀意极境,破开世俗枷锁,愿人人可刀起天象,告诉世人练刀止于术而并非止于道,剑出七步见血取人性命未必就仁,刀斩头颅如滚瓜落地未必是狠,一切愿起于心而不在于兵刃。 而许南烛那点小心思方乾又岂会看不透,大费周章的循循善诱也只是想让他彻底静下心来,好好的苦修磨刀,同时给自己找个理由,借坡下驴。 穆淼淼瞥了眼方乾空空如也的双手,好奇问道:“刀圣方乾却不配刀,可是无钱打造趁手兵器,想让许小子给你找一把绝世神兵?” 方乾哑然失笑道:“我本人就是一柄绝世神兵,可摧山石,断江捣海!” 容颜清秀的穆淼淼抿了抿唇,冷眼浅眯,嘴角勾起,挂满了不屑,这大名鼎鼎的刀圣方乾实在是无半分高手气度,更有点小肚鸡肠的味道,倘若真如他所言那当初为何惜败于东方宇轩剑下,本事或许真有,但吹牛的成分也不在少数。 一路上总是跟殿下捉蛐蛐讨乐子的楚夜星此刻凝神闭目,拇指扣住刀柄,一言不发。 当年龙虎山祖师张道陵苦心钻研黄帝九鼎神丹经,率弟子从淮人鄱阳,登乐平雩子峰,溯流入云锦山炼九天神丹,丹成龙虎见,自此云锦山改名“龙虎山”。 以张道陵为首的后辈丹家认为,丹烧炼时间越久,“转”数越多,便越贵重,服之成仙也越快。据说一转之丹,服之三年就可得仙,而九转之丹则只需三日便可得道成仙。 自古王朝帝王无不寻求长生之术,而龙虎山炼丹术无疑是最省时省力,只是凭借丹药能够真正成仙得圣者史无前例,而其中是否真的可成或许只有张道陵自己心里清楚。 而丹术也并非李梦白所言那般不堪,璃阳合庆皇帝寿命将尽,便是龙虎山以丹术续命几十年,张道陵也因此顺理成章成为璃阳王朝仅次于国师地位般的存在,身份尊贵却不过问朝堂之事,只是钻研炼丹术以满足帝王长生的野心勃勃。 可自从合庆皇帝离世,郑奇渊继位大统,龙虎山便不再进贡丹药,每年璃阳王朝派人带礼上山求丹也总是空手而归,只因那祖师张道陵闭关不出,后辈弟子无人敢炼。 丹家没了祖师张道陵这块主心骨,名气也渐渐淡出了这座江湖,但郑奇渊却不甘以凡人之躯渡过百年,论起野心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前不久楚胖子便是收到暗子密函,西域苗疆能够有恃无恐的在景城附近为祸一方,是以活人取命炼丹为其郑奇渊添寿,作为条件。 眼下楚夜星最为担心的是西域苗疆与璃阳联手欲要除掉许南烛,联想起鬼厨子那一句“路上小心”,可见这后面的路怕是困难重重,只是殿下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劝说不得。 无奈的楚夜星只能秘密下令调遣三百轻骑先行殿下一步的投石问路,更是调动了三十多名死士悍卒潜伏,一旦遇到危险皆可替许南烛挡下灾祸。。 第二百零七章、借坡下驴 第二百零八章、屈身守时 并不算陡峭的山坡上,面黄肌瘦的小姑娘正小心翼翼摘下最后一片树叶,龟裂嘴唇闭合间做了个吞咽动作,尽管已经饿的虚脱,但她仍旧还是忍下,将这最后一片嫩叶递到了一位虚弱昏迷的女子嘴边。 天灾造成景城一带颗粒无收,朝廷不但没有派人赈灾,更是以丰收年标准收粮,多少百姓预留播种的种子都被当地官府夺了去。首发更新@ 饥饿像是一种瘟疫快速蔓延,起初还有野菜勉强果腹,可渐渐野菜吃光了,啃树皮,吃草根,煮树叶,仍旧无法满足饱腹欲。 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都去寻找活路门道,唯有虚弱的老弱妇孺以及没什么劳动力的孩子留下来等死。 “娘,吃吧,我已经吃过了。”满脸淤泥的小姑娘此刻捧着一片嫩树叶含泪而笑,学着母亲经常哄骗自己的口吻说着让人心酸的话。 虚弱的妇人睁开疲倦的双眼,努力张嘴将那片绿叶含.入嘴中却已是咽不下,临死之际抬手轻轻拂过女儿的脸颊,泪如潮涌,轻轻呢喃了几句,好像是叮嘱女儿活下去的话语,听不真切。 小姑娘以手指为梳帮母亲打理着如草垛般的头发,她似乎已经忘记了悲伤,只是在这吃人的山坡上学着母亲每天清晨都会为自己打扮梳洗的动作,眼泪却不知不觉湿润了那张稚嫩的脸庞。 一辆马车顺着崎岖山路缓缓驶来,小姑娘仰头注视着,双手不自觉攥紧了母亲的衣角,生怕有人会抢夺母亲尸体,就如那些饿狼般将其蚕食。 马车在小姑娘身前停了下来,华贵的车帘掀起,露出少年英俊的脸庞。 一袭白衣少年手中把玩着一根珠钗,轻笑问道:“我身旁这位姐姐漂亮嘛?” 小姑娘的目光在那位身着华贵服饰且姿态柔美的女人身上打量了几眼过后才点了点头,可当视线下移落在母亲布满灰尘的脸上时又忽然摇了摇头,道:“我娘也很美!” 少年展颜一笑,那笑容如温玉让人暖心,小姑娘一时间看的愣了神。 瞧着眼前这孤苦伶仃的小姑娘,红拂不由回想起了自己幼年时的种种遭遇,可她的眼里并无半分怜悯,只因那时便已知世道薄凉,像小姑娘这样苦命的人多如牛毛,而不求回报的行善积德也不见得会落一个好下场,那何苦还要损己利于旁人呢,有这份闲工夫还不如多为自己考虑。 许南烛抬手摘下红拂珍爱的发簪,走到小姑娘身旁俯下身把玩着,随口问道:“那你觉得车上那位姐姐漂亮,还是你娘漂亮?” 小姑娘不假思索的回道:“自然是我娘漂亮!” 许南烛随手将镶嵌珍珠的发簪插入小姑娘母亲的头上,侧头问小姑娘:“好不好看。” 小姑娘并不知道少年公子随手送出的发簪价值连城,只不过此刻带上钗的母亲必定是好看的,或许在小姑娘心里娘亲即使没有车上那位姐姐,有华贵的衣服,漂亮的首饰去坐那锦绣添花的点缀,仍旧是最好看的。 注视着少年公子坐着马车缓缓离开,小姑娘这才跪伏在地用破旧衣袖仔细为母亲擦拭脸上的尘土,只不过在那辆马车离开不久,便有人赶来安葬了她的母亲。 颠簸的马车内,穆淼淼正视着许南烛,问道:“你也没我想的那么坏,可为什么不好人做到底,还要将那小姑娘孤苦伶仃的丢下呢?” 许南烛右手拇指与食指轻轻摩擦,沉默了半响这才轻声道:“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乱世人命如草芥,岁岁有枯荣,没人会愿意去管这孤苦伶仃的小姑娘,更不愿摊上这种需要耗费银两且十分晦气的事情,更没人会留心路边的乞儿,并做出看似漫不经心的善举,可许南烛愿意为这薄凉的世道给予一份温暖,尽管嘴上说着一时兴起,实则最是看不得命苦之人。 当年外公曾说:“不管这个天下如何太平,如何盛世,当为百姓耕种的日夜劳作却换。(本章未完!) 第二百零八章、屈身守时 来极少的报酬最是不公,而那些文人墨客所说的人人可安居乐业实则很难成真,有些话说的好听却不好做,有些事做起来很容易却很难说出口。” 怀中晋王杨直都能翻身下马背老卒而行,不怕世人的说三道四,那他许南烛也能为小姑娘做一份善举。 不多时,楚夜星骑马奔赴而来,掀起车帘道了句:“一切都按照您吩咐,置办妥当了。” 许南烛叹息一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楚夜星双手蹭了蹭衣角,从怀中取出一份密函,双手托着递了出去,恭敬道:“殿下想要知晓的事情都在其中。” 许南烛单手接过信封,仰头望了望窗外天色,喃喃道:“变天了。” 当年外公杨直镇守雁门关,周遭百姓取其箭矢前往北蟒换救命粮,这其中走的便是暗门密道,这本是军中机密但为何普通百姓会知晓,这其中或许也有那位灵屠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北蟒驻扎雁门关外不肯撤兵也正是因为得知了此密道存在的消息,而放出消息之人正是楚夜星,如今璃阳王朝有鱼死网破的想法,而北玄在抵抗北蟒中伤了元气,倘若外攻内乱,幽州城便是不保。 楚夜星行事一向看重利益,暗中向北蟒透露部分消息以便推波助澜,雁门关一破,退守幽州周遭郡县是最好的办法,也只有此办法能够将溃散的兵力凝聚。 北蟒挥兵南下,璃阳想要攻取幽州就成了痴人说梦,躲在渔阳州试图坐看鹬蚌相争的齐家父子也会安分一些。 许南烛自然是知晓其中的利弊,可这样做的后果,如同亲手将雁门关内的将士置于死地。无错更新@ 楚胖子握紧缰绳,微笑道:“屈身守分,以待天时,极西干旱之地有一蝉,此蝉匿于泥间二十三年,待雪山冰融雪水至,方始苏醒,于泥水间洗澡,于寒风间晾翅,震而飞碎虚空,一鸣惊人,殿下不必忧虑小的耻辱,他日必能纵横于苍穹之间!” 屈身守分,以待天时,不可与命抗也!这些许南烛自然是知晓其中道理,可知是一回事,真正去做又是一回事,他始终不能像楚胖子这般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更没有外公杨直那骑马带兵屠戮北部半边天的豪气,他觉得自己本应是个胸无大志之人,可天命星象,从来不会垂怜弱者,他永远都是属于强者的光环,强则强,弱则亡。 最终许南烛还是没有打开那封密函,摆手示意楚胖子离去,喃喃自言:“飓风过岗伏草唯存,天之将明其黑尤烈!”。 第二百零八章、屈身守时 第二百零九章、抉而择利 富家子弟多风流,喜欢「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坐拥幽州家财万贯的许南烛显然有所不同,或许在世人眼中,他确实是玉勒雕鞍,却不曾流连于章台路。 他所向往的不过是一碗温粥,没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抉而择利。 功名利禄不过生前一捧土,不若沽酒射猎,英姿勃发,驰骋在夕阳下挥毫泼墨那是何等畅快! 当年讽刺杨直为何不敢真正骑马踏过雁门关与那北蟒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场,每年都如水滴磨石,以此往复,没有尽头,甚至一直认为造成将校悍卒埋骨边疆的悲事也是这老东西一手造成,比武尚且搏个生死,打仗为何却没那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豪气呢? 现在细细想来,外公这位封无可封的异姓王,能够平安无事的待在怀州城也多亏了没有一怒之下踏平北蟒王朝,否则功高盖主再上一层,又岂会落得个好下场? 外公杨直曾说;「帝王之家无「仁厚」,君臣关系亦如谈一桩买卖,既要让帝王忌惮还不得不任以重用,也要懂的适可而止,多走一步是死地,少走一步则无用,所谓抉而择利,先决后择是为利,先择后决是为义,行军打仗并不重生死,而在于决断,既无法凌驾于众生之上,放不下生死,又岂会狠得下心?南烛啊,你一心想要为父母报仇,可你太看重生死了,无一颗狠心,这也导致你今天拿剑却不敢对外公下手,注定会失败,你的资质或许可以成为三百年来不可限量的不世之才,但如果无法明白今天我告诉你的道理,你还会再次失败。还记得外公跟你做的小游戏嘛,铡刀之下,以你的实力至少可以救出一个人,可你却失败了,外公没有读过什么书,不知什么狗屁大道理,但活出来的道理那些书中也没有,你要记住以后想要接替外公掌管虎豹铁骑,首要就是一个「决」字,所谓决情定疑,就是要决断出最有价值,最值得去做的事,能够认清自己的能力极限,在第一时间做出有效的判断,对于不利的结果进行补救和利用!」 皇帝下令处斩西楚贱奴,而当时的许南烛不忍看到这一幕便祈求外公想想办法,外公杨直倒也没有拒绝,只是将腰中佩剑递给了外孙,告诉他,「这柄剑挡在谁头颅上便可救下那人性命,或者你可以将刽子手杀了,那外公便破例出一次手。」 年幼的许南烛本可轻松救下其中一人,但他心里却都想救,没有练过武拿着长剑的手都略微有些颤抖又如何能够斗得过刽子手,结果可想而知,最后便是一个人都未曾救下。 直至多年后,谈起那一场的童年阴影许南烛才知晓,外公给予的考验,并不重生死而在于决断,男儿出世所求仅有一个「胜」字,而不是注定失败,正如那些遥不可及的梦,但并不是不可实现,而是在于自己能否强大到可以承受所带来的后果。 篝火旁的许南烛注视着枯草遍地的荒芜,荒野在疾风中凋落,轻声呢喃:「不重生死。」 武当山上静悟洞内,李清风所言:「大千世界利与义到底该有怎样的先后轻重呢?实则抉择是不重生死,不论对错,每个人在面对抉择的时候都会思考对与错,然而对错的标准却是相对的,世人眼中的杨直只不过是一个人品卑劣的臣子,却也是璃阳王朝的统帅,是抵御北蟒大军的屏障,善恶的标准驱使江湖庙堂想要杀死他,而苍生的生死却会要求杨直来保护他们,对错的标准,一直在变,杨直是平衡天下的支点,但不代表他一直都是。」 许南烛的疑惑其实并不少,而急于寻求答案时,李清风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小心理,轻笑道:「寻求答案,就是等于让他人来帮你做选择,而你放弃了自己的选择,倘若学子为了获取老师的赞赏而寻求答案,那么老师的高度就限制了学子的视野,为了寻求世人的认同而寻求答案,那么世人就会在你的周围砌起一道道高墙 ,寻求答案能够寻求先辈上一次的正确,但是永远无法走出一条新路,也无法永远走出一条自己的路。」 一片枯叶打着旋落于许南烛的指间,他忽然浅浅一笑,心中暗骂了一句老东西,既然未解的题,遍存于乱世,抉择的本身也并没有错,但每一个抉择都会必然产生一个结果,那只要明白,在做出抉择后将要面对的结果,至于那所谓的答案,为何不能由自己为世人定义,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呢? 一直担心忧虑的楚胖子瞧着殿下展露出的笑颜,赞许的点了点头,雁门关的生死只不过是沧海一粟,只有看淡了小的生死才能真正重生新芽,而这个过程最艰难的便是放下日积月累的心里负担,承受不住苦难会濒临崩溃,心性的溃散要远胜于一时的失败。 许南烛缓缓起身走到楚夜星身旁,抬手打断楚胖子的跪拜之礼,道:「璃阳王朝不是一直想讨回雁门关,眼下正是良机,只是在这之后还需要你推波助澜一把。」 楚夜星一脸平静道:「殿下,自古得名心者得天下,此战可为你笼络人心,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许南烛坐在青石上,摘下腰中鸣鸿刀放在双膝之上,缓缓道:「你想用雁门关内将校悍卒的性命为我铺路,但我想让天下人看看,没了我许南烛驻军雁门关,那璃阳能否守住这片疆土,何故要以人命贪图一时的名利,坐那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蠢事呢?」 不曾想楚夜星毫不犹豫道:「末将早已备好了书信,殿下既然决定那我楚胖子便照做。」 许南烛纳闷道:「早就备好了书信?楚胖子你耍心机到老子身上了?」 楚胖子挑了下一条稀疏眉头,嘿嘿笑道:「哪敢啊?!」 许南烛没好气的用刀拍了一下楚胖子的屁股,随后靠在一颗枯树干上,抬手揉了揉下巴,翘着二郎腿,自言自语道:「等老子回幽州,指定要想办法让你小子大出血一回,省得你小子总是耗费心神在我钱袋上,得长长记性!」 闻言,楚夜星当即愁眉苦脸的跪了下去,却是看见殿下抬手如驱赶苍蝇般轻轻摆了摆手,满脸辛酸的楚胖子也只能缓缓起身,不死心的三步一回头,去坐那守夜的事情。 第二百一十章、拦路虎 星河随风而至,落日踏霞而归,如深海之色的天空遍布繁星,偶尔几道坠光划过,碧波湖水与天相映衬,幽蓝光辉如宝石般璀璨夺目,清冷高贵且美如仙境。 新武评四大宗师之一的李忘生在徒弟的要求下倒骑着一匹老马,手中握着一段柳枝,学着那位出世谪仙人的倒骑毛驴,两人穷游江湖根本买不起像样的坐骑,唯一依仗的也只有这匹跛脚的老马。 李忘生初出剑山时在一个大雪天的路旁救下了一个孤儿,圆滚滚的脸颊上总是带着一丝笑意却不哭闹,之后便将这名孤儿养在身边取名团团,最后更是将其收为自己此生唯一的弟子。 自此团团便跟随师父李忘生一起游历江湖,数个春夏秋冬的轮转,当年大雪路边捡到的孤儿已经长的亭亭玉立,虽是女子生的也漂亮,但长久的江湖气却将其熏陶成了一个假小子。 每次遇见不平事,天生一副侠义心肠的团团总要挺身而出,结果便是武功平平的她,次次强出头后被人打成猪头,连累师父帮其善后。 对于李忘生而言,天下万事,除了心中的剑,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因此每每遇到不平之事,决然没有跟人斗剑的兴趣,往往都是能忍则忍,并且在他看来,既然选择了走入江湖,那就是生死有命,遇上不平事而无法鸣不平,便容不得怨天尤人,要恨也只能恨自己技不如人。 这也是使得他每次替徒弟善后救下人,就会不耐烦的离开,而小徒弟团团便会磨磨唧唧跟所救之人笑道:“我师父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柳白剑神李忘生,你们千万别忘了。” 自此江湖上多了一名倒骑跛儿马手握柳枝的“柳白剑神”,只是他这位师父并不爱佩剑,兵器谱上有名的剑都是价值不菲,重金难求,即便锻造一柄像样的宝剑尚且也需要几百两银子,两袖清风的师徒二人压根买不起。 江南一战,李忘生独自一人直面六位恶奴高手,小徒弟苦口婆心劝说师父别赤手空拳跟人过招,太吃亏了。 只可惜怎么也说服不了不愿提剑的师父,团团只好愤怒赌气地指着岸边渔家晾晒的木架说道:“师父,你好歹拎个木棍作剑也行啊。” 拗不过徒弟的李忘生转而随手握起一条咸鱼干,以此对战江南六恶奴,那一战仅此一剑,磅礴剑气盖顶,便是轻松斩杀六恶奴。 自那以后,小徒弟团团便是用桃木雕刻了一柄看上去还不错的木剑,瞪眼威胁让师父背着,说起那咸鱼当剑总会觉得丢人,云之城东方宇轩招招羚角挂月的仙人风范,可自己的师父却只能拿咸鱼干当剑,不愿看到师父被东方宇轩压制一头,因此才想着如何能够提高师父名气。 往后行走江湖,小徒弟总是会在前面牵着跛儿马,让师父坐在马背上,待遇到人时,她总会说:“师父,师父,赶紧转身去倒骑马,记得高吟带剑的诗词,否则当今世道那么多倒骑跛儿马的跟风之徒,显示不出你的身份。” 李忘生叹息转身倒骑着跛儿马,无奈道:“这一路都遇到几十拨人了,次次要我吟诗,还得带剑字沾仙气,我肚子里哪来那么多诗词啊。” 团团讪讪而笑,从怀里拿出一本抄录的诗词,丢到师父怀里,瞪眼威胁道:“那你就看这里面哪个顺口,就背哪个,师父你要是不念我可就不帮你牵马了。” 李忘生次次都说不过自己的徒弟,每一次都会懒洋洋转过身倒骑跛儿马,手中拎着那柳枝,捧着一本不知道哪里抄录下来的诗词高声念叨着:“人间一半剑仙友,当以醇洒洗我剑,天下女子皆羞首,何人不说我风流!” 闻言,团团便是蹙眉摇头,叹息道:“师父换一个,这首不适合你。” 天际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团团终于是失去了耐心,当初只是觉得好听便抄下来的诗词怎么在师父嘴里念出来味道就变了,越听越不对味,索性便是让是师父好好想一想。首发更新@(本章未完!) 第二百一十章、拦路虎 作一首旁人不知也不会念的诗,最好能带柳白二字。 可作诗当有感触或是胸中有墨,这一时半会李忘生也想不出,便只能打着马虎眼先应下。 好在前面山岗处有烟火气,团团便没有继续在作诗这件事情精雕细琢,想着前去讨要一些吃食果腹,这一路上走来流民遍地,善心的团团早就将所剩不多的干粮救济了那些乞儿。 砰的一声,远处山头一青一黑两股气劲相撞,鸟惊兽散,飓风席卷如水坠池谭向着四周激荡而起,遮天蔽日。 团团抬手安抚受惊的跛儿马,静静注视着远处天幕上宛如蚂蚁般大小的两道身影,心中琢磨着要不要让师父趁乱顺一两件趁手的兵器。 与此同时,灰头土脸的许南烛正趴在山坡上躲避着溅射的碎石飞砂,探头注视着天空上两位老怪物的首次交手。 南佳佳将昏迷不醒的穆淼淼与红拂安置到安全位置后这才赶回来禀报道:“红拂和穆淼淼只是中了迷香,没有什么大碍。” 许南烛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生怕错过眼前好戏。 自东方天幕,一袭白衣御空而来,一剑指出,万剑齐发,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正是江湖上五恶之首的邪剑,因他善于御剑杀人而被江湖中人称之为“剑”。 方乾抬手化去倾斜而下的剑雨,目光落在假僧刍狗身上,轻笑道:“幽鬼死于老夫刀下,如今你们是来寻仇的?既然都来了,药师燃茶和八岐大蛇蛇稚也不用躲藏了,都出来吧。” 话音未落,只见山间一条通体漆黑的巨蟒拔地而起,而那颗硕大蛇头上正有一名身着奇异服饰的女子掩唇轻笑,那笑声如风铃遥拽刺耳,震慑人心。 单手持幡的蒙面人,从山巅虚空踏步而来,四人以犄角之势将方乾围绕其中。 假僧刍狗握着降魔杵的手不由自主紧了几分,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轻声道:“方乾前辈不至于为了一个纨绔子弟而豁出性命,只要你现在离去,我们几位兄弟不会为难你,幽鬼的死也一笔勾销如何啊?” 方乾低头看向不远处躲在山石后的许南烛,叹息道:“这小子命好,有人托我保他平安,这份情得还啊。首发更新@” (改了一下,错别字!)。 第二百一十章、拦路虎 第二百一十一章、死士当死 百年前,江湖五恶的名声尚未如今日这般响亮,以假僧刍狗为首的四个人经常干些个买人头颅遭天谴的勾当,每次出手必定不留活口,即便是不如马背高的孩子也不会心慈手软。 方乾游历江湖看不惯杀人取财之事,仗义出手,以三刀斩杀五恶之中最善于遁藏的幽鬼,致使五恶缺其一,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五恶在江湖上的名头越来越盛,可仿佛从未想过要找方乾寻仇,但也不代表这份仇恨会被遗忘,往往藏在心中深处无法现报的恨最为滔天。 方乾注视着脸色铁青的假僧刍狗,一手捻须,饶有兴致地观看那萦绕在其身上的淡淡金光,啧啧称奇道:「能够将金钟罩练到如此境地也算少见,可不知能接老夫几刀呢?」 话音未落,只见蛇稚一个纵身飞向高空,瞬间甩出数把飞刀,刺向方乾。 方乾摊开手掌,一股气劲萦绕周身崩发而出,躲在青石后看戏的许南烛顿时感觉腰间鸣鸿刀轻颤隐有出鞘迹象,当即双手握着刀柄往回推了半寸。 「刀来!」雄厚沉闷如雷鸣般的声音带着一股肃杀寒气,在这山谷之中回荡。 妄图阻止鸣鸿刀出鞘的许南烛还未反应过来,鸣鸿刀便已飞掠出鞘,直奔方乾掌心而去。 方乾单手持刀将正面攻击尽数挡下,期间还不忘侧头朝着许南烛所在之处袒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脸。 许南烛索性直接破口大骂,道:「他娘的,你自己没刀啊!」 话刚出口的许南烛便不由后悔了,这方乾还真没有配刀,当初对战东方宇轩被其一指玄通击碎配刀下霸后就再也没有配过刀了,每次被人询问还总是故作高深的说着;「无刀之境才最为霸道」。 而不肯借刀给方乾的许南烛也只是生怕这脸皮与自己不分伯仲的老头抢了去,摘星楼内兵器谱上前一百的名刀有的是,可偏偏这方乾一个也瞧不上,唯独对鸣鸿刀情有独钟,爱不释手。 一击不中的蛇稚依旧没有停手,一个转身又祭出数把飞刀,而此时的方乾瞬息便抓住了蛇稚的破绽,眼见不敌的蛇稚立刻召唤八岐大蛇欲要逃离这迎面劈来的刚猛刀气。 方乾左手挥出,掌心之处形成一股霸道气旋硬生生的将半空中的蛇稚拉了回来,顺势收刀一个侧踢,将蛇稚重重踢了出去。 蛇稚喷出一口血雾顺势借力,飞身逃离了方乾周身三丈刀气笼罩之处。 而与此同时山石滚落,地动山摇,一块巨石突然阵阵剧裂,一条巨蛇冲天而起,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向方乾冲了过去。 方乾侧身闪躲,巨蛇几次调整庞大身躯进攻,利用如甲胄般的鳞片抵挡那极为霸道的刀式。 八岐大蛇停下身形张开巨口,药师燃茶从巨蛇口中走了出来,原本逃离的蛇稚也不废话纵身折返回来冲向方乾。 单手持幡的药师燃茶擅长摄人魂魄以及,黑色雾气从幡旗喷涌而出,瞬息便将方乾吞噬。 一直冷眼旁观的邪剑也相继出手,百余柄飞剑自后背木匣中飞射而出,在黑雾周遭形成剑阵。 眼瞧着黑雾里的动静渐小,假僧刍狗抬手指了指躲藏在青石后探头的许南烛,阴森森一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一柄长刀直冲假僧刍狗胸口而来,尚未近身便被那一道金光挡住。 楚胖子揉了揉酸涩的鼻尖,瞪眼威胁道:「你再指我家主公一下试试,不把你剁碎了喂狗,老子就不叫楚夜叉。」 假僧刍狗眼底杀意尽显,身形一闪如金雕捕猎般的俯冲而下。 楚夜星顺势拎起插入泥土半寸的长刀,在经过殿下身旁时还不忘说道:「殿下,这老不死的交给我了,要是有命活着,回头你得给我加钱啊。」 许南烛没好 气的翻了个白眼,本以为这楚胖子要说些个感人肺腑的言辞,哪料生死之际仍旧还在乎那几两碎银,于是没好气的道:「打赢了要多少我给你多少,要是打输了可别指望我给你收尸。」 一股飓风夹杂着扬起的尘土瞬间散开,楚胖子双手持刀抗下假僧刍狗凌厉的一击,一股血腥味在嘴中淡淡散开,楚胖子故作轻松道:「孙子你要是没吃饭就回去先吃,爷爷等你。」 假僧刍狗面色铁青,这一击并未藏私,即便是宗师境硬接此招也不见得能够全身而退,可眼前这胖子居然只是受了些轻微内伤。 楚夜星双脚发力,横刀斜砍而去。 假僧刍狗纵身跃起躲过力沉刚猛的一击,朝着天空上几人喊道:「方乾交给邪剑,其余人与我合力斩杀这姓许的,以免夜长梦多。」 药师燃茶与蛇稚相互对视了一眼,朝着许南烛奔袭而去。 邪剑额头布满豆粒般大小的汗水,眼下没了二人助力,这剑阵怕是也困不住方乾多久,眼瞧着黑雾剑阵中那股刚猛刀气席卷,只得咬牙忍痛祭出温养多年的宝剑拖延时间。 眼见药师燃茶与蛇稚下死力气的朝着许南烛出手,楚夜星想要护主但却被假僧刍狗缠住,一时间竟脱不开身。 而就当许南烛硬着头皮拔剑准备赴死一战,一位俏丽背影悄无声息地挡在了眼前,以一己之力拦下两人,但自己也受了重伤。 一直精于暗杀的南佳佳,正面对敌一直不是她的强项,可身为死士,如何去死还能不知道吗? 死士当死,于是此战,南佳佳全然不顾自己性命,逆行气机,一招「日月同光」以命换命。 本就受伤的蛇稚察觉到这股危险气息后想要逃离却被药师燃茶在背后推了一把,借此间隙迅速遁开。 而拳风所至可摧山石,只是眨眼间,活生生的一个人便化为了血肉碎块。 鲜血喷洒在南佳佳白皙的脸庞上,她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每次杀人后胃里总会翻江倒海的吐很久,她讨厌血腥味更是讨厌这些活够了前来寻死之人。 药师燃茶祭出幡旗,毒雾瞬间开始弥漫,周围的草木沾染毒气迅速枯萎,借着毒雾掩护,燃茶立即吹响哨子召唤八岐大蛇前来支援。 南佳佳眯眼凝视,早已不顾自己性命又岂会害怕这些毒雾,只见她双手力沉以拳风带动周身气流形成气旋,小龙卷大龙卷萦绕周身,毒雾迅速被搅碎,随后凌空跃起重重一拳轰击在八岐大蛇的头颅之上。 砰! 毒雾彻底散去时,八岐大蛇与南佳佳一同重重倒地,而那巨蛇身躯从内到外皆被内劲震碎,一双蛇瞳充血涨红,早已死的不能再死了。 见阴谋得逞,药师燃茶果断朝着许南烛疾奔而去。 命悬一线之际,南佳佳仍旧想要挣扎起身,只为救下那身陷死境的殿下。 第二百一十二章、恨无绝期 药师燃茶即将要近身许南烛时,一股拳劲如出山虎袭来,再一次挡下药师燃茶这自认为能够轻而易举取下许南烛头颅的一击。 穿梭白云间缓缓升起的骄阳光辉下,南佳佳浑身是血脸色惨白,只是挥拳的动作却未曾停下,一气呵成十九招。 药师燃茶此时已愤怒到了极点,而深知南佳佳中毒极深早已是强弩之末,便想着先解决这屡次坏自己好事的家伙。 多次面对死境都不曾后退半步的许南烛又岂能忍心坐视不理,龙渊剑出,纵身跃起朝着药师燃茶当头劈下。 南佳佳身形快如闪电,留下一道道残影,直至一拳轰击在药师燃茶后背才虚弱的一头栽倒进了殿下怀中。 许南烛面对怀中生命垂危,生死难料的南佳佳却是那样的茫然无措。首发更新@ 当年长安皇城中亲眼目睹穆玄竹死于自己怀中的痛苦无助,许南烛又怎愿重蹈覆辙,于是将两颗珍贵无比的九转雪莲丹送进了南佳佳嘴中。 宛如惊雷闪电轰击巨石般的炸裂声在空中响彻九霄。 邪剑最终还是不舍温养多年的宝剑收了手,只是那柄淡淡白光萦绕的剑身暗淡了不少,他抬手抚摸过那一道细微裂痕,眼里满是疼惜。 这是幼时父亲在其成人礼时锻造而成,也是邪剑为数不多的念想。 邪剑的父亲亦是剑客,在江湖上更是颇具名气,位列天下第十一高手,以“恨”温剑开创绝学剑招十二式,因此被世人称为“剑君十二恨”。 每每出剑必要将自己逼入癫狂失去理智,以至于到了晚年神志不清,疯疯癫癫,便是连那十二剑招都未曾来得及传承给自己儿子,便被仇家斩杀于荒山之中,死后更是无坟无碑,尸体被乌鸦蚕食殆尽。 而自知天赋不高的邪剑从此以剑为名,刻苦钻研父亲曾走过的道路,只是以“恨”温剑的路子需要不停杀人,或是被真情所伤,唯有如此才能将心底的怨恨不断放大。 爱有尽时恨无绝期,只是这般温剑的旁门左道终究难以长久,更何况邪剑的恨更多则是来源于自己。 毒雾退散,方乾将鸣鸿刀高举头顶,一道光柱拔地而起。 邪剑将剑匣打开,无数柄飞剑激荡而出,顷刻间满天剑雨如蛟龙出海般气势磅礴。 方乾袖袍随风舞动,一股蕴含天象的刀气当头劈下。 邪剑双手结印,以剑阵加持直面硬抗这仿佛要将大地一分为二的刀气。 砰! 无数断剑如银碎般自天空洒下,邪剑终究不敌,右臂硬生生被刀气震碎。 方乾执刀落于邪剑身旁,冷哼道:“你父亲还算是个人物,看在他面子上留你一命,若有下次定斩不饶!” 邪剑的父亲虽然走的是旁门左道但却从不滥杀,为人更是重情重义,在江湖上口碑也是极好,可偏偏他的儿子却不成器,真正本事没有学多少,一招一式更有借鉴嫌疑但却都不得精髓,看似气势如虹实则如纸老虎中看不中用。 哪知邪剑捂着断臂仍不知悔改,因为痛苦而有些扭曲的脸庞却带着几分得意:“我的剑道虽不及我父亲,可却能困你片刻,这便够了!” 方乾停下脚步并未回头,轻笑道:“武当剑阵最为精妙,可即便如此老夫也能毫发无伤的来去自如,凭借你那不成气候的剑阵也妄想困住老夫?若不是见你有后招,你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 多年未曾再次踏入这个江湖的方乾无非是想试试后辈之人还剩有几分力气,倘若不是自愿入剑阵被困,邪剑又怎会有出剑的机会,只是希望有多大失望便有多大,在他看来无论是剑道还是刀途都需要有一往无前的精神,不能鼠目寸光。 要是人人都如邪剑这般目光短浅,只求能与高手过招中侥幸赢得一二,那前者便是犹如一座不可跨越的大山,后者无人敢攀登而过,又岂非一件。(本章未完!) 第二百一十二章、恨无绝期 悲事? 对于方乾而言,江湖的魅力所在便是后辈们的拔地而起,一鸣惊人,这样的江湖才能生机勃勃延绵不息,而不是如现在这般死寂沉沉。 本可苟活于世的邪剑最终选择了闭目等死,长久的心怀怨恨让他厌烦疲倦,每日笑也轻微,痛也轻微,仿佛置身于牢笼之中,终日不得见阳光。 性命垂危之际,邪剑才真真切切感受到,那倾洒在脸颊上的温热阳光竟如此暖人。 几乎在方乾一刀斩下时,假僧刍狗便已无再战之心,可偏偏这看似臃肿的楚胖子犹如一条恶犬般疯咬着不放。 直至赶赴而来的二百轻骑将假僧刍狗包围其中后,楚夜星这才气喘吁吁的退到了一旁,嘎声道:“老子倒要看看你这金钟罩是否与那乌龟王八蛋的壳一样硬!” 弓弩齐射,一瞬间箭矢如雨般密集而下,假僧刍狗怒瞪楚胖子,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无耻!” 楚胖子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单手拎起刀指着假僧刍狗,笑骂道:“你个死秃驴,要是识趣便让老子拎刀砍下你的头颅去领赏钱,你也少受点罪,若不识趣,那爷爷这箭矢管够!” 假僧刍狗能够将金钟罩练到如此境地倒也不怕这密集箭雨的攻势,只是一口气沉在丹田,倒也无法分神去思索该如何逃命,更不可能卸下周身气劲直面这一轮轮飞射而来的箭矢。 倘若一直这般耗到精疲力尽,假僧刍狗的下场也只有被射成刺猬。 楚胖子单手持刀撑地,缓缓站起身,叮嘱道:“别让这死秃驴跑了,否则提头来见!” “诺!”两百轻骑声效震天,领命后,便是更加卖力的将箭矢往假僧刍狗身上射去。 这些轻骑每人配箭三百余支,加上可以回收继续使用,倒也不怕假僧刍狗耍阴招,只要箭雨不停,他便不敢卸掉那一口气劲,只能被动的挨揍。 其实只要故意激怒假僧刍狗让其泄了那一口真气便可杀之,但楚夜星一向喜欢温水煮青蛙的循循渐进,这远比砍人头颅要解气痛快,毕竟身心上的双重煎熬才最为磨人。无错更新@。 第二百一十二章、恨无绝期 第二百一十三章、请破阵 淡淡红雾如潮自四周涌来,越聚越浓,原本晴朗的天空被浓雾染成了血红色。 方乾缓步走到许南烛身畔,惋惜道:“九转雪莲丹珍贵无比,你却尽数挥霍在了一个婢女身上。” 许南烛仰头怒瞪方乾道:“挥霍?谁他娘告诉你是挥霍的,站出来,看老子不砍他十刀八刀!” 九转雪莲丹的确珍贵,可南佳佳在许南烛心里不是死士婢女,而是自己的亲人,既是亲人又何来挥霍一说呢? 树冠之上,一袭红衣披黑袍的男子正饶有兴趣的注视着眼前三人,此人正是躲藏于幕后的蓝斯。 尚未彻底断气的药师燃茶向蓝斯投去一个求生的目光,只是那绝情男子却视若无睹,在他看来这些人无非是帮自己牵制许南烛身旁高手的棋子,既注定会论为弃子又何必在乎其生死呢,更何况人终归是要死的,早死晚死亦无分别。 方乾以指御刀送还归鞘,仰头看向蓝斯所在之处,询问道:“阁下,莫不是也想要讨教几招?” 蓝斯仍旧面无表情,在他看来,邪剑敢于直面硬抗方乾的刀起天象,这份勇气也只是愚蠢行为,只要能够达到目地谁又会在乎幕后的不择手段呢,更何况是谋生之道。 服用两颗九转雪莲丹的南佳佳算是走了一趟鬼门关,虽保住了性命可内伤仍旧需要慢慢调理,伤势恢复后能否再入拳意极境尚未可知。 日月同光走的本就是以命换命,霸道极致的路子,而唯有遇上不匹敌的对手才能发挥淋漓尽致,故有对敌伤三分,不敌伤十一分的壮烈说法,但却太过伤己,苦练半生却只为挥出一拳的极境,终究会有些可惜。 南佳佳本就是死士,当死时又岂会畏惧,能够以自己性命换殿下的命便是幸事一桩。 再次睁开眼注视着眼前少年的南佳佳脸色苍白如纸却笑的格外璀璨,死士可怜之处便是无人关心其左右,死后更是不敢奢求能有一座孤坟容身,遮风挡雨,即使武道修为直追天下第一高手东方宇轩仍旧不过是一颗棋子,命运也是早已注定。 能够得到一人真心实意的相待,纵然万死也能死而无憾了,在这一刻依偎在殿下怀中虚弱的南佳佳第一次卸下了所有防备,任由许南烛紧紧将其抱在怀中,冷若冰霜孤傲的她,此时却像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一汪秋水眸子中竟掉下几颗温热珍珠。 蓝斯拧转那珠不知何处摘来的雪白荷叶,杀机重重,虽然他脸上笑意犹在,可怎么看都寒意森森:“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甘愿与我合作,我不但不杀你还可以帮你。” 许南烛缩了缩脖子,灵光扎现,立即有了底气,大声道:“合作的事情先放到一边,你要是能够打过我身旁这老头,我就考虑你说的要求,保证和你心愿,如何?” 方乾沉默不语,只是藏在衣袖中的手攥的咔咔作响,恨不得给这小子一刀,一了百了! 蓝斯蹙眉犹豫片刻,点头道:“可以。” ------------------------------------- 山丘脚下,枯井旁,少女双指并拢作剑,指向井底。@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第一缕剑气造就的虹光,在枯井内渐渐淡去大半,不再是那般让人完全无法直视的耀眼刺目,只是这一缕依稀可见的“极小”剑气在李忘生眼里却是不够看。 几次尝试过后,少女已经失去了继续练下去的性质,而一声长叹更是惹起了心中不满。 团团怒瞪了师父一眼,扯了扯嘴角:“叹什么气啊,我三年未曾凝聚剑气,还不都归功于你这位师父教的好?” 李忘生耐着性子问道:“每日练剑不过半个时辰,不是困就是嫌累,即便为师倾囊相授,怕也无济于事。” 团团伸手绕到身后,拍了拍行囊,略作思量,埋怨道:“还不是因为你讲的太过无聊,晦涩难懂的让。(本章未完!) 第二百一十三章、请破阵 人提不起半点兴趣。” 面对徒弟的无理取闹,李忘生颇为有些头疼,自知说不过这只讲歪理的小丫头,索性便仰头看向红雾笼罩之处,原先遍布于十里之外的圆形雾阵,瞬间收拢,变成只围困住半山腰这点地方,与此同时,红雾愈发浓郁惊人,雾气凝聚而成的墙壁,以至于天地间无形流转的虚无大道,都被迫显现出来,黑白两色激烈碰撞,火光四溅,最终一起归于混沌。 团团见师父不理睬自己,便是一跺脚,气呼呼道:“唯师父于小人难伺候也,古人诚不欺我!” 李忘生眯眼注视红雾变化,追寻着它的轨迹看到一块符箓,悬停在一棵老槐树上,适当开口说教道:“天师符聚阵,这等大手笔,我倒是有兴趣去见一见。” 团团不明就里,不愿在练剑这件事上纠缠不休,问道:“天师符,莫不是龙虎山那位高人的手笔?” 龙虎山虽注重以外修内,可此路也算走到了极致,以天地流转之气刻画成符箓,可镇海除魔威力巨大,传闻张道陵能凭空画符引降天雷,呼风唤雨。 但多年前龙虎山所剩不多的五行符箓被盗,至今未能寻回,可见眼下所使符箓者并非是龙虎山的人。@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见徒弟有所兴趣,李忘生笑呵呵道:“这天师符啊,虽然是龙虎山的一宝,可诸多限制也不少,毕竟无法逆行天地道蕴之气,但要用在这阵法上到是可以锦上添花,若真是龙虎山那位高人前来,怕是多此一举了,这阵法蛊然精妙,可于我而言不过是一剑的事。” 闻言,团团反倒是越发感兴趣了,索性直接开口道:“要不,师父你就当送个顺水人情,破了这鸟阵?” 李忘生扯了扯嘴角,“请师父出手破阵,好歹也要客气一些不是?” 团团略作思量,点头道:“那我就客气一点?” 李忘生欣喜点头,笑呵呵道:“如此最好!” 一瞬间,一股不可匹敌的剑势愈发浓烈磅礴,简直拥有割裂天地大道的迹象,弹指间激射而出。 红雾笼罩之处,迅速被这凌厉惊人的剑气所击溃,由浓渐淡,慢慢散去。。 第二百一十三章、请破阵 第二百一十四章、堕入心魔 蓝斯蹙眉注视着那一股凭空出现的磅礴剑气,耗费半月有余布置的毒阵竟被一剑破之,能够有如此能耐的成名剑客也并不难猜:「这久违的压迫感,真是令人坏念啊。」 山间小路两侧,无高枝可依的白纸灯笼,悬空而停,随风遥拽,散去的红雾被白纸灯笼吸收,变成了大红灯笼,鲜血如沸水翻滚,四溅的血珠,不断撞击灯笼,发出噼里啪啦的瘆人声响。 而原本消退的红雾又再度弥漫,如大浪潮汐磅礴盖顶,阳光透过红雾射入山林映照出一片血红色,蓝斯生出嗜血的双生瞳,犹如潜藏在黑夜中注视着猎物般的野兽,狰狞笑道:「我改变主意了,今日你们都得死。」 红雾化实携带一股磅礴气劲朝着少年胸口激荡而去,许南烛抽出鸣鸿刀自下往上斜挑砍破气雾,摇头叹息道:「旁门左道亦有道,怎可食言?」 蓝斯阴森笑道:「死人是不需要活人承诺的。」 方乾抬手挥袖,大袖摊开,一股磅礴刀气将许南烛笼罩其中,大如鸟翼,护在身前。 药师燃茶躺在十数步外,奄奄一息,只能任由那红雾将自己吞噬,化为一滩血水。 而于红雾之中隐约能够看到无数诡异飞蛾,从四面八方朝着众人涌来。 方乾眼神深处,闪过一抹狠厉,沉声道:「这红雾十分诡异,不想死便等我出刀后往山下跑。」 练刀之人难免杀心较重,而这红雾之毒似乎能够让人进入某种幻境而陷入癫狂,尽管方乾已十分小心,可仍旧还是中了招。 眼瞧着方乾双目猩红,整个人看起来也暴躁了不少,但他仍旧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抬手间以双指为刀凌空甩出一刀磅礴罡气,刀气席卷之下,萦绕周围的红雾散退。 蓝斯纵身而下,而那股刚猛刀气却在他面前一寸位置逐渐溃散。 许南烛握着刀的手紧了几分,沉声道:「方乾,现在不是倚老卖老的时候!」 方乾几乎咬牙怒道:「一边呆着去,小毛孩懂个屁,方乾也是你叫的,小王八蛋,赶快滚!」 南佳佳拽住正欲上前帮忙的许南烛,虚弱道:「我们着道了,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先撤出去。」 闻言,许南烛不敢再有所停留,他能够清晰感受到方乾内心中的愤怒快要抑制不住了,到时候一怒之下不分敌友,砍上个十刀八刀,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于是弯腰将虚弱的南佳佳抱进怀里,朝着方乾道了一句「小心」后便是飞快奔跑而去。 蓝斯出手阻拦却被方乾拦下,两人缠斗在一起,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在许南烛逃离后不久,方乾浑身充满了肃杀气焰,整个人看上去却格外平静,他是缓缓叹息道:「即使没有阵法的加持,你这红雾仍旧可以让人陷入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中,使人暴虐,不只是厉害而且太阴损了....小子你赢了,既然你这么想让我堕入心魔,那我就堕给你看!」 方乾缓缓闭目,这一次他并没有排斥涌入身躯的红雾,等到他再次睁开眼时,整个人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当年方乾一心追寻刀意极境,在江湖上得罪了不少人,以至于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悲凄下场。 那亲手灭方乾满门之人竟是多年相交如故的知己好友高宁,深知不敌的高宁在方乾寻仇的前一天选择了自刎,以此方式不让方乾能够亲手了却这段血海深仇。 满门被屠之仇,仇深似海,只是当怒火无处宣泄时又当如何泄愤,而这便是方乾心中一直放不下之事,至今也无法忘记亲人被折磨至死的痛苦模样。 方乾看向蓝斯,眼前浮现出仇人高宁的模样,积压内心的仇恨如决堤之水倾斜而出,彻底失去了理智。 注视着天象异动的李忘生轻声道:「能够将刀圣方乾逼到堕入心魔的不堪地步,不简单呐,只是陷入疯狂,自封窍穴放弃冷静思考的方乾怕是会杀光在场所有人吧。」 团团猛翻了个白眼,心说就你这一身剑道修为,还惧怕堕入心魔的方乾儿不成?毕竟当年方乾可是败给了云之城那遭人厌烦的东方宇轩,而师父则能与之战个平分秋色,又岂会落了下风。 一眼便看穿徒弟小心思的李忘生抬手轻拍她的额头,呵呵笑道:「你可知方乾之所以能够做到胸中有万千刀意,以双指为刀便可气入天象,摧山断江,这完全归功于他那一往无前的意志,而现在的他,更是能将其刀意发挥到极致,如一只出山猛虎且不知疲倦所为何物,亦不知疼痛是为何物,被这样一个怪物盯上,即便是我怕也讨不到半分便宜。」 团团蹙眉看向那乱飞的磅礴刀气,而于晴朗空中竟有几道雷电划破天际,狂风席卷碎石形成龙卷,拔地而起直入九霄云层,即便站在山脚下远远的观望也能够清晰感受到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即便是师父对战东方宇轩时,也未曾有过震撼人心之感,方乾的每一招每一式并无多余华丽色彩,但每一击都蕴含磅礴气劲,似乎能够将这方寸之地撕成碎片,光是搅动起的天地之气便以是惊世骇俗,令人叹为观止。 在这一刻,团团心中竟然觉得失去理智的方乾老头居然有些讨人喜欢,尤其是那极其霸道的气质,更是让人羡慕,幻想着能够学个一招半式,哪怕只有一半之中的一小撮,到时候行走江湖也不至于再被人揍成猪头。 或许在她心里,练剑讲究的内敛神韵总归不如这刀气万象来的有压迫感,让人一眼便能知晓此人是个高手,而不像师父每次出手总会被人冷嘲热讽,出招也只是象征性的做做样子,完全没有半分仙人风采。 即便是云之城那位不讨人厌却也并不讨人喜欢的东方宇轩,每次出招也总像是要让这天下人瞧一瞧他那招招仙人风范的高手姿态,就差把高手二字贴在脸上了,让人看得不爽,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登上云之城痛扁他一顿,解解气。 为您提供大神梦在江湖的《不臣》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一十四章、堕入心魔免费阅读. 第二百一十五章、出手 许南烛将南佳佳安置在一处僻静之地,仰头注视着方乾与蓝斯在空中战成一团,刀光红雾如疾走在云中的闪电,两人出招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很难用肉眼去分辨。 之前故意引开假僧刍狗的楚夜星见到殿下安然无恙,连奔带跑的来到许南烛身畔,小声道:「殿下,咱们要不风紧扯呼,反正留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免得殃及池鱼!」 许南烛满脸愁容,当下选择跑路虽然是明智之举,可也忒不仗义了些,虽说本身就不是个坦荡君子,但也不至于在方乾拼命时当一回小人。 楚胖子见殿下犹豫不决,于是煽风点火道:「能够以十年功力问鼎江湖的人物,又怎会有事,眼下还是顾及自己小命最为重要,这命都没了,可真就什么都没了。」 许南烛轻叹一声,随口道:「再往前可就到景城了,那可是蓝斯的老窝,你能保证继续往前就不是危机四伏的险境?」 楚胖子微微摇头,道:「往前不敢保证,但只要回到幽州,没人能伤殿下分毫啊。」 「用你说!」许南烛不欲与他废话,直接抬腿踢了他一脚,转身看向已经陷入昏迷的南佳佳。 虽说九转雪莲丹保住了南佳佳的性命,可伤势仍旧需要假以时日的休养,并未有传闻中服用后生龙活虎的奇效。 在进入乐寿镇前,上官云雀便被人带走了,许南烛知晓那是西域苗疆之人,倒也未曾出手阻拦,毕竟若不是那小妮子自愿也不会故意避开众人视线,只是少了这位擅长蛊虫毒物小妮的鼎力相助,总是少不得要吃些亏。 方乾和蓝斯大战正酣,血红色灯笼爆裂的声响源源不断,不绝于耳。而一直保护中毒昏迷不醒的红拂与穆淼淼二人的白毛风却心生不满,好歹他也算是一个高手,又岂能耐住不出剑的寂寞。 好在周围树林中不乏一些猛兽,再加上偶尔也会出现一些蛊人,倒也让白毛风能够消磨些时间,只是可怜了那些不知疲倦疼痛的蛊人,还未品尝到血肉滋味就被一剑削成了人棍。 空中涟漪阵阵,如闷雷般炸耳,蓝斯狼狈躲开方乾劈来的刚猛刀意,此刻他是有怒也无出可撒,面对已经丧失理智一心只想着复仇的方乾,也只能躲闪。 而此次前来的目地便是为了能够将许南烛斩杀,也唯有这样才能彻底将其身上的凤凰蛊拔除,同时也能与璃阳那位昏君达成协议,获得景城一带的掌控权。 只是千算万算都没有料到,方乾竟然会舍弃本心,甘愿自堕入魔,而位于山下那位倒骑跛儿马的剑客也并非是什么等闲之辈,能以一剑破开他精心布置的毒阵,再加上有一位生的极为水灵的小姑娘陪伴在侧,不难猜出,应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柳白剑神」李忘生。 他虽只出了一剑,但也难免让蓝斯心生防备,眼下陷入癫狂的方乾就已经够难应付了,倘若在加上一个剑道高手的鼎力相助,想要全身而退绝无可能,最好的下场便是散去一身毒功用来逃命。 数次被刀气划破肌肤,鲜血流逝严重的蓝斯,有些头脑昏沉,恶心作呕。 在最后一盏灯笼被破之后,荡漾出一丝丝鲜红流光渐渐散去,蓝斯脸色愈发难看,赶紧凌空挥出一掌,转身逃离。 如今炼成半毒神之体的蓝斯不想多耗费心神,只为等待血蝶蛊卵在体内孵化后能有力气掌控这份力量而不被反噬。 眼瞧着蓝斯逃离,方乾以双指为刀凌空挥出,咆哮道:「高宁小儿,休走!」 蓝斯此刻已无恋战之心,可想要在方乾眼皮子底下逃离又岂非易事? 正当蓝斯不知该如何摆脱穷追不舍的方乾时却将目光落在了许南烛所在之处,心生一计,顿时调转方向故意引诱方乾前去。 果不其然,失去理智的方乾全然不顾是敌是友,刀气纵横间将其半山的树木尽数振碎,木屑和碎石四下飞溅,尚未来得及逃离的山禽走兽皆被贯穿身躯倒地,奄奄一息。 趁着方乾将注意力落在许南烛身上之时,蓝斯迅速逃离现场。 临危之际,一股磅礴剑意瞬间袭来化为一道屏障护在许南烛身前。 方乾刀气席卷狂风迎面劈下,两股气劲相撞,护在许南烛身前的那一股剑气顿时暗淡了下来。 几乎在第一时间抽刀护在殿下身前的楚胖子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大颗汗珠,这汇聚灌顶的霸道一击,若非有人鼎力相助,恐怕会连其身后的山峰都给劈开。 李忘生双手负于身后,加重语气,提醒道:「方乾,该醒醒了,难道你想让这一带血流成河嘛?」 只可惜方乾并未被唤起理智。 李忘生有些怒意,「看样子不跟你打一架,是平不了你这股怒气了。」 两人几乎同时出招,一位剑意磅礴,一位刀气宏伟。 许南烛被这一股气浪掀飞,好在楚胖子及时出手,才避免让细皮嫩肉的殿下来个亲吻大地的壮举。 尚且心有余悸的许南烛也顾不得会不会再次被殃及池鱼,便是朝着南佳佳所在之处冲了过去。 好在团团及时将受伤的南佳佳背出了两股霸道气劲相撞的范围。 楚胖子拍了拍胸口,止住咳嗦,笑道:「殿下,咱们福大命大捡回了半条命,可别再寻做死之事了,赶紧风紧扯呼吧。」 团团背着南佳佳看向许南烛,眯眼笑道:「今日出手救你们之人,可是大名鼎鼎的柳白剑神李忘生,也是我的师父,你们记住了啊!」 「柳白剑神?」 「李忘生?」 许南烛和楚胖子四目相对,满脸疑惑。 团团目光在许南烛身上细细打量了一番,见此人身着华丽又刀剑同佩,应是个富贵公子哥,怕也不是江湖中人便也就没多做解释,随手将南佳佳送入其怀中,道了一句:「媳妇还你,不想死就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跟师父那么心善的。」 回过神来的许南烛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想来这小妮子也是个思绪奇葩之人,若不然她能看不出这些人就是冲着自己的小命来的? 为您提供大神梦在江湖的《不臣》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一十五章、出手免费阅读. 第二百一十六章、顺应天命 当为剑道魁首的李忘生每一次出招的精妙绝伦,剑光万千,似源于大地,终结在苍穹云端,携带破空的波澜壮阔之象。 相比之下方乾毫无章法的有进无退到多了几分莽勇,但招招蕴含天地气运的宏伟夺目,也叫人应接不暇,直呼天人。 三十里外,那位受到许南烛恩惠的小姑娘正弯着腰,双手伸进浑浊溪流中摸索着,岸边草笼里还有几条如拇指般大的小鱼,不一会,小姑娘捧着一条稍微大一些的鱼,小心翼翼走到岸边将其放进草笼内。 脏兮兮的小脸上袒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自从天灾导致庄家颗粒无收后,几乎能够果腹的东西都被人吃的差不多了,唯有这条小溪还能捕捉到几条不算肥美的鱼,但这也需要看运气,空手而归也是常有,今天小姑娘的运气似乎还不错,捕捉了八条小鱼,最小如小拇指粗细,最大有她半个手掌大。 收获颇丰的小姑娘坐在小溪边将双手上的污泥清洗干净,从怀中拿出一颗半红的苹果放在鼻下嗅了嗅果香,这是那位少年公子离开前留给她的,一直不舍得吃。 不远处头戴狼纹面具的黑袍男子躲在暗处观察这位小姑娘,起初只是觉得有趣,一位失去父母庇佑的小姑娘竟然没有放声大哭,丝毫没有被这悲惨命运的捉弄压垮,反而凭借自己所学所见,效仿那生生不息的小草向阳而生。 小姑娘握着那一颗苹果在溪水中清洗了一番,缓缓起身拎着草笼朝着密林深处跑去,那是她母亲埋葬之处。 坟墓前,小姑娘双手捧着苹果啃了一小口,只是咬去了一些果皮,她笑呵呵的道:「娘,一点都不酸,很甜!」 那一直不舍得吃的苹果最终摆放在了一座孤坟前,尽管小姑娘的肚子发出咕咕的抗议声响,但她仍旧还是选择将最甜的苹果留给了母亲,殊不知此刻这颗苹果对于死人来说可有可无,但对于她来说却是生的希望。 狼纹面具男缓缓走出,来到小姑娘身畔,静静注视着她。 小姑娘倒也不怯人,丝毫没有被吓到逃离,反而只是笑了笑,显然自己这幅狼狈不堪的模样让她有些自卑的低了下头,目光注视着满是淤泥的小脚丫。 黑袍男开口问道:「孤苦伶仃一人,难道不应该伤心难过嘛?」 小姑娘仰头看向黑袍男,不知孤苦伶仃究竟是什么意思,想了想才天真道:「有时候也会难过,可难过会让人心里不舒服,那讲书的先生说过,人固有一死,我想死去应该跟睡觉没什么区别,反正总会有那么一天,也就不那么难过了。」 黑炮男呵呵笑道:「难道你就不怕死嘛?」 小姑娘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疑惑道:「难道不怕死就可以不用死嘛?」 黑袍男摇了摇头。 得到肯定回答后,小姑娘索性弯腰拎起草笼,轻声道:「怕死也要死,不怕死也要死,那怕与不怕又有什么区别呢。」 黑炮男一时间被小姑娘说的哑口无言,便是跳脱道:「可愿当我徒弟,学一身通天本事,以后说定便不用死了,还可以决定旁人生死,你看如何啊?」 小姑娘蹙着眉,想了想,最后不舍的抬臂将草笼递到了黑袍面前:「去学堂听讲书都要半斤腊肉当学费,我没有那么多,你要是饿了,这些鱼你先拿去吃吧。」 黑袍接过草笼,目光扫过里面那几条可怜的小鱼,想来这便是小姑娘全部的家当了,他抬手抚摸过小姑娘的脑袋,呵呵笑道:「我可比你们当地的教书先生收的可多了,这些远远不够,但你我有缘,这次破例不收你的东西。」 小姑娘只觉得眼前在这位不肯用真面目视人的男子有些奇怪,什么有缘,难不成见一面就是所谓的缘分?那她在这住了那么久,所见之人多如牛毛,岂非都 是缘分? 想着便更加觉得眼前这位男子是个骗子,但小姑娘也并未开口戳破,只是觉得此人有些可怜,在这个饥荒的当下骗吃骗喝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索性也就当一会大人去做那不记小人过之事,转身便欲要离去。 黑袍男子牵起小姑娘的手,倒也并不想过多解释,只是轻声道:「留在这没出息,跟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不等小姑娘反驳,黑袍男子便凌空一跃宛如仙人般直冲天象异动之处而去。 小姑娘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与云擦肩而过,目光中,从一开始的恐惧渐渐变成了惊喜,壮着胆子多次伸手去抓云却空空如也的小姑娘忽然又莫名难过了起来。 黑袍以指为剑挥出几道磅礴剑气,那硕大的云层被撕裂,形成了各种奇怪形状。 眼前这一幕扫去了小姑娘心里的难过,心里激动的喜悦让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这一次她并没有再伸手去抓而是欣赏着眼下美如仙境的景色。 黑袍男故意放缓了速度,欣慰的点了点头,在他看来这小姑娘有慧根,知道遇事不可强求,正如她去抓云却发现掌心空无一物后,便不再出手阻碍云的流转。 黑袍带着小姑娘来到一处绝佳观景之处,不远处的天空上天象异动,电闪雷鸣般仿佛有两道人影闪过。 小姑娘从未见过如此宏伟景象,便是抬臂指去,惊呼:「天人!」 黑袍男也只是讪讪而笑,并未多言解释。 见过仙人姿态的小姑娘将之前误认为黑袍男是骗子的事情抛到脑后,她拽住黑袍男衣角,用祈求的目光问道:「既然真的有天人存在,那他们能不能将我妈妈救活,我不想让她睡在黑暗潮湿的地下,会有虫子咬。」 黑袍男低头注视着小姑娘眼里的泪光,牵着她的手不由紧了几分,微微摇头道:「寺庙诸佛仙人静坐,人人前去上香祈求保佑自己平安一生,可真正能够平安度日的又有几人,渡过了天灾又岂能躲过人祸?花开亦有花败,有生便有死,只不过是顺应天命罢了,倘若人人都能死而复生,那这世间就不会再有憾事,可却多了一桩灭顶人祸之灾啊....当你没有直面困境的勇气,那便只能仍由旁人的指手画脚从而隐藏自己的有心无力,因此被人欺辱也就顺理成章了,弱者易怒,强者则心如止水,伏久者飞必高,开先者谢独早。记住,永远不要将选择权交出去,让旁人决定你的人生道路。」 第二百一十七章、迫不得已可违心 云端之上,方乾一气呵成二十九招,犹如大浪潮汐层层荡开。 李忘生剑气席卷如苍龙出海拔地而起,半臂袖袍被这刚猛刀气震碎,他以双指为剑抵在方乾眉心之处,一股淡淡金光涌入。 失去理智的方乾渐渐平静了下来,身体内一股暴戾红气与那股柔和金光相互缠斗。 李忘生叹息一声道:“能够伤我三分,够你吹一辈子的了。” 恢复理智的方乾只是苦涩一笑,“倘若不是我境界大跌,你还能说的这般轻松嘛?” 李忘生收回手,讥讽道:“都一把老骨头了,还想着拼命,看上去真够狼狈的。” 方乾懒得继续与李忘生呈口舌之快,以三刀内劲击溃聚集在体内的红色雾气,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剧烈咳嗦了两声过后,才摇头道:“老子欠你份人情。” 李忘生哈哈一笑,抬手竖起三根手指在方乾眼前晃了晃。 方乾怒瞪他一眼,骂道:“他娘的,得寸进尺了不是,老子说欠你一份人情,还不知足?” 李忘生晃动三根手指,缓缓开口解释道:“为唤醒你的理智弄破了衣物,又灌输真气给你,还助你破了心魔,难道想赖账不成?” 方乾脸色阴沉,厚脸皮道:“老子最反感得寸进尺之人,这账不认你当如何?” 李忘生以指为剑破云晴空,眯眼笑道:“那便打!” 最终两人还是没有再战下去,待到回到小辈身旁时,却只见一个放声大笑,一个则满脸阴沉。 尚且不知发生什么事情的许南烛,此刻正在篝火前烤着野兔。 楚胖子则靠在一块青石上酣睡,整整斗了三日,从一开始的心血来潮到后面的乏味疲倦,早就没了兴致去观摩天上那两位老怪物的对决。 方乾一把夺过许南烛烤好的兔肉,撕咬下一大块肉咀嚼,满嘴流油。 眼瞧着刚烤好的兔肉还没来及自己品尝一口就被人夺了去,正欲发怒的许南烛,在目光落在方乾那阴沉眸子上时,突然袒露出一个笑脸。 方乾大口啃着兔肉,抬眸刮了一眼许小子,说道:“还算你小子有良心,否则老子非得劈你个十刀八刀的。” 许南烛倒也不忘趁机恭维几句,反正拍马屁也不会少两块肉,说不定这老头一高兴还能教几招绝学,想来也不亏,可奈何热脸贴在了冷屁股上。 吃瘪的许南烛转而将气洒在了楚胖子身上,他是抬踢了一脚。 睡的正酣的楚夜星被一脚踹醒,当即匆忙起身,抽刀一脸茫然的看向殿下。 两人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楚胖子脸上肥肉微微一抖,赶忙恬着脸道:“要不我再去找些个野味给殿下加几道菜?” 许南烛抬腿一脚踹在楚胖子屁股上,没好气道:“知道还不赶紧去!” 挨了一脚的楚胖子一脸无辜,连滚带爬的跑走了。 南佳佳和团团两人对视一眼,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山中野味几乎快被流民捕捉尽了,若非调动二百轻骑入深山打猎,怕是也捉不住一只兔子,只是那兔子做梦也想不到会被两百多人围追堵截,估摸着箭矢都不用,直接被吓死了。 而假僧刍狗则被五花大绑低头认输,可许南烛并非是个善心的主,在得知假僧刍狗金刚罩的功夫炉火纯青后便是想出了个阴险损招,用大锅架火烧,沸水之下能否无恙呢? 仅仅两日假僧刍狗便是熬不住折磨咬舌自尽,这让原本还饶有兴致的许南烛顿感无趣。 吃饱喝足的方乾有些意犹未尽,仰头注视着冷傲的李忘生骂道:“老子是越想越不服气,要不打个赌,你我徒弟以后比试,谁徒弟赢了,输的一方就要教其三招,不得藏私,如何呀!” 李忘生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不急不躁道:“三十年为期?” 。(本章未完!) 第二百一十七章、迫不得已可违心 团团咧着嘴笑了,三日前便心生羡慕方乾的刀式天象,如今能名正言顺的学个一招半式怎会不愿,而这也正称心师父李忘生的意愿,有了这个赌约,以后都不会再煞费苦心的循循善诱去教小徒弟练剑了。 方乾侧头看向许南烛,随手将吃剩的骨头丢掷了过去,怒道:“还不赶紧给老子行拜师礼,不情不愿的,还能吃亏啊!” 许南烛呵呵一笑,快步上前跪了下去。 方乾哼哼道:“不是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今天倒也识趣服软了?” 许南烛摇头道:“屁嘞,男儿膝下有黄金,迫不得已可违心!” 此话一出,李忘生更是哈哈大笑,堂堂一代刀圣,收徒碰壁也算是一乐事。.五 方乾脸色阴沉,直接破口大骂道:“笑个屁,老子退而求其次照样胜你一筹!” 怒发冲冠的方乾像极了街道小巷上,那为了鸡毛蒜皮之事骂街的妇人,李忘生则也不怒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搭两茬话。 直至皓月当空,星光聚集如江河。 楚胖子灰头土脸的领着四只尚未长大的兔子一路小跑了回来,气喘吁吁蹲坐在了地上,这一口气从两个山头来回奔跑,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许南烛叹了口气,看了眼身边几人,这几只兔子压根就不够分,塞牙缝都不够。 醒来的红拂与穆淼淼身体尚且还有些虚弱,白毛风则突然有事,不辞而别,眼下再加上南佳佳需要照顾三人,更是让这位殿下皱眉不展。 此番前来不光是为了帮上官云雀去对付蓝斯,更是担忧李婉儿和思巧那两位小丫头的安危,不过更让许南烛疑惑的是,在出发前便得知董政早已先行一步,可直至现在也未曾再探查到有关董政老贼的蛛丝马迹。 虎视眈眈的齐家父子并没有什么小动作,但这表面上的安稳似乎更让许南烛不得不提防,再加上璃阳王朝的步步紧逼,好像一切都要朝着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甚是磨人。 穆淼淼将四只小兔拔毛去皮,好不容易烤熟飘出香味,结果被两位为老不尊的前辈抢夺一空。 李忘生将烤兔最肥美的地方分给了小徒弟团团,两人吃的满嘴流油,三位女子也相继分到了一只烤兔子,唯有许南烛可怜巴巴蹲坐在方乾身旁,啃着这老东西剩下的兔肉。 楚胖子捂着干瘪的肚子也只能闻闻香味,在一旁眼馋着看着。 许南烛双手捧着一块兔腿骨,有些感慨,“这狗见了都犯愁,你好歹也给我剩点啊。” 团团捧着香喷喷的兔腿,在瞧瞧许南烛手中的骨头,不免轻笑出声。 方乾则没好气的抬手推了一把许南烛,顺势将手上的油水擦了擦。 许南烛将那块兔腿骨头放进嘴里咂摸了一下油水滋味,干脆不再磨牙,起身踢了一脚楚胖子,嘎声道:“抓兔子去!” 楚胖子几乎都快哭了,奈何在许南烛怒瞪下,只得苦笑着起身屁颠屁颠跟着大步离去。。 第二百一十七章、迫不得已可违心 第二百一十八章、以死安民 喜怒无常的狂风席卷着砂砾吹拂大地,泥沙沉积而成的砂岩上,散布着一些密集的孔洞仿佛被箭雨洗礼过一般,无数尸体淹没在这黄土之下,几匹战马低着头啃食着草根而食。 一直不曾大动干戈的北蟒鹰犬几乎倾巢而出,双方僵持了整整三天三夜,死伤惨重。 雁门关内,伤患遍地,可用于治疗外伤的药本就匮乏,这也导致了许多伤兵不得医治而亡,战争的残酷在这一刻袒露无疑,士气也大大折损。 大营之中,叶子凡一言不发,沙场当以无敌,可面对部下将校悍卒的生命垂危却无计可施,即便不言但终归心中怒意难平。 李蒙老将军脸色阴沉,良久才开口说道:“璃阳王朝派兵阻碍我军后勤运输,现如今不但药材不好运送便是连粮食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楚夜星曾写信告知过李蒙老将军撤兵的计策,再加上有许南烛亲口所述的密函,尽管心中不忍放弃这些边关的百姓,但眼下的确也是最明智的决断。 叶子凡蹙眉,哼哼道:“难道要置于边关百姓而不顾,一旦下达撤军命令,以后我们还有何颜面再回雁门关?” 李蒙老将军冷笑道:“叶子凡啊,有些事情你还是太稚嫩了,作为一个武将你的骁勇或许是当世无敌,可眼界终归太窄了,在没有粮草的前提下,我们能坚持多久,一年,还是两年?我们共同侍奉一主,那便要忧主所忧,离阳王朝欲要鱼死网破,这个时候我们的重兵仍旧驻扎雁门关如何能够保护幽州根基,一旦幽州没了,那退路就没有了....不过你说的也对,为了以后能够有颜面重回雁门关,必须要有人留下来,以死安民。” 此话一出,大营内彻底安静了下来。 李蒙突然站起身,笑道:“叶子凡,这件事情上也不用你强出头,我已垂垂老矣,不想晚年提不动那两把斧头,当再战一回,有死无生也算一幸事,世人皆说我们骁勇,但那也只是好听的说法,说句不中听的,我们除了杀戮一无是处,生于战争死于战争,这才是我辈最好的归宿,平淡安稳的日子呀,过不惯喽,也没那个命!” 脸色凝重的叶子凡并未搭话,但心里却由衷敬佩李蒙老将军的勇气,这些年也循循渐进教了他许多为将带兵之道,受益匪浅。 叶森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沉声道:“那便由我叶森雪陪老将军一同赴死如何呀?” 一寸断肠苟言笑,赶紧笑道:“豪气的话都让你这混蛋说完了,就不知道给我留两句?” 叶森雪撇撇嘴,端着茶杯放在鼻尖下嗅了嗅茶香,像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说个屁,说话吵架从来不疼,打架才疼,不服出去较量一番?” 一寸断肠苟言笑,单手拖着腮帮,望向账外天空,笑了笑,“省点力气,比比杀敌如何啊?” 这一次李蒙老将军并未出言阻拦,要想平复雁门边关百姓的怒火,唯有慷慨赴死的血肉,光他一人是无法做到,苟言笑与叶森雪能够主动请战求死,当为忠义无双之举。 只有稳固了雁门关百姓的心,才会将民心所向归于一处,盼着北玄光复,重新驻军,有了当地民众支持那很多事情都能迎刃而解,这也为许南烛以后收复雁门关奠定了基础。. 李蒙老将军走到叶子凡身旁,抬手落在其肩膀上,轻声道:“你日夜读书,肯下苦功夫,可有些书却读不得,君子贤人,读书多了之后,懂了更多道理,但是要切记一点,道德一物,太高太虚伪了,终究只能律己,不能律人的!” 叶子凡虽然用心听,话听得懂,可言语中的道理,始终没有成为自己的道理。 当夜叶子凡与顾南征带兵撤离了雁门关,草堂先生郭子仪得知消息后倒也并未出面阻止反而甘愿留下继续讲学,安抚边关百姓帮其掩盖事实真相。 骑马带着小虎跟随大部队撤离的知。(本章未完!) 第二百一十八章、以死安民 春心中五味陈杂,对于她而言雁门关撤军后,那如狼似虎的北蟒鹰犬岂会放过这绝佳机会,一旦城破便是无尽杀戮的开始,而这一切的起因皆是由许南烛一手造成,若非他亲自下令怕也不会撤防。 追忆起当初死守雁门关的慷慨英勇,知春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于是决定偷偷折返回去,想要用自己的性命当做筹码赌许南烛会派兵驰援。 早就料到知春姐会不忍的许南烛则偷偷下令让顾南征与叶子凡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其周全,可不知道的是许心安在参军时并未填许心安这个名字,这也导致彻查之下并无此人。 唯有知春姐心里明白,许心安并不想靠关系,而是想实打实的留在军营里找回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拳意极境,因此每次在军中相遇也总当不认识,未曾说过一句话。 天际泛起鱼肚白时,叶子凡下令就地休整,待到日落时分再行赶路,毕竟白天行动这几十万马蹄震天响,若是璃阳有心堵截将会是一场恶战,粮草不足的情况下根本耗不起。 小虎看到心不在焉的知春姐,气不打一处来,轻喝道“姐,你这是要带我去哪,我答应了老白头要多杀几个敌人的!” 知春心里本来就有气,倘若许南烛在,定会毫不犹豫上前理论,但眼下见不到人,更被人盯着脱不开身,于是没好气的回道:“臭小子皮痒就说,别以为老娘真舍不得打你。” 顾南征拎着水壶来到知春身旁,随手将水壶递了过去,开口道:“主公说了,待回到幽州后会亲自给你一个交代。” 闻言,知春才确信下达撤防的命令之人当真是许南烛,她眼眶含泪的抬头,轻声问道:“李蒙老将军不肯撤退,也是他下的命令?” 顾南征不理睬知春,继续说道:“知春姐好好休息,我会亲自为你放哨站岗,至于你有什么疑虑,还请见到主公后亲自询问。” 知春白皙的手背青筋暴起,不再多问,但心中的怒火却一发不可收拾,她不愿去相信当初那个侠义心肠的许南烛却会做出如此歹毒之事,这与亲手杀掉李蒙又有何区别? 小虎眼瞧着知春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很是识相的跑进营帐里佯装熟睡,以免话不对心被揍成猪头。。无错更新@ 第二百一十八章、以死安民 第二百一十九章、求全 营帐外,几位当值士兵正心有余悸的闲谈着,谁也不愿真正留在雁门关等死,而那万余老弱病残无疑成为了最好的选择,参军只是情势所迫,不得以讨口饭吃罢了。 “李蒙老将军只是在阵前讲了两句,一个个就跟打了鸡血般嗷嗷叫,每年给的军饷也不过区区几十两,为这点小钱被阎王收了命,你说蠢不蠢?” “话虽如此,但人各有志,我倒是想跟李蒙老将军一同上阵,多杀几个北蟒鹰犬!” “我看你是读书将脑子读坏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那郭子仪讲学时你总会偷偷去听。怎么?想当英雄啊!说句打击人的话,即便你英勇战死,又有谁会记得你这粒小芝麻豆,世人只会记住那李蒙老将军的一骑绝尘,就跟说书人讲的故事一样,你充其量也就是个屁,不轻不重也响!” 被劈头盖脸大骂一通的小卒默默低头不语,但想着昔日那一同上阵杀敌却终归不得安葬的老卒,想要反驳的话哽咽在喉,最终化为长叹消散。 小虎夺步走出营帐,朝着那得意洋洋的悍卒骂道:“胆小鬼,等着那些北蟒鹰犬杀了你的家人,看你还能说的这般豪气?” 不以为意的士卒瞥了一眼小虎,嗤之以鼻道:“小娃娃,你杀过人嘛,怕是见了北蟒的大刀会忍不住哭鼻子吧,哈哈!” 小虎握着腰中那柄老白头赠予自己的配刀,怒道:“我小虎才不会像你这般胆小怯懦,甘愿当缩头乌龟的孬种!” 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士卒,哼哼道:“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懂个屁,你要真心想杀敌那就回去,我敬你是条汉子。” 小虎没有在言语,他转身朝跑开了。 一直未曾多言的士卒,瞧着小虎离开的背影,忧心忡忡问道:“他该不会真的要去雁门关吧。” 尖酸刻薄相的士卒,冷哼道:“随他去,不知死活!” 一直待在军营中却备受照顾的小虎,总想着有朝一日证明自己也能像老白一样上阵杀敌,让这些整日调侃自己的悍卒们看看,这才是他小虎的英雄本色。 这一日,小虎偷偷将甲胄穿戴好,握着长枪骑马奔赴雁门关。 直至知春回到营帐内时才发现小虎不见了踪影,还以为这孩子贪玩也就没放在心上,直至顾南征拿着一封信冲了进来。 察觉到异样的知春这才发现木箱内的甲胄不见了踪影,以往在军营中知春总是不让他佩戴全甲,生怕正在长身体的小虎被这沉甸甸的甲胄压坏了小身板。 心中隐有不好预感的知春慌忙拆开信封,信上歪三别扭的写着“知春姐,等小虎回来就是英雄,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打我的屁股!” 顾南征伸手握住知春的手臂,轻声道:“我派人去追了,但是....” 知春见顾南征微微摇头,勃然大怒,满脸厉色道:“你知不知道,他才多大?” 顾南征左手握着配刀的手紧了几分,闭目沉声道:“尽力了,现在折返回去已经来不及了,等平安回到幽州,我顾南征这条命你虽时来取,但眼下你得跟我走。” 知春眉眼一横,正欲反抗却发现自己浑身使不出半分力气。 顾南征淡漠道:“早就料到你会反抗,水里下了***,好好睡一觉吧。” 知春只觉得一阵心悸恍惚,眼前视线也渐渐模糊不清,唯有两滴热泪诉说着不甘与愤怒到极致无奈顺着眼角悄然落下。 少年怀揣热血奔赴雁门关,而几十万马蹄与其相背而驰,仅仅是方向的不同亦然是生与死的告别。@*~~ ------------------------------------- 雁门关内,李蒙老将军端着酒碗注视着面前的将校悍卒,眯眼笑道:“听说还有不少人从步军中赶来滥竽充数的,我李蒙念旧,就不跟你们计较了,想来这么多年,马背上。 的功夫也不曾落下太多。@·无错首发~~” 众将士笑声更大。 “诸位应该都知道一个规矩,只要跟随我李蒙上阵杀敌不死,升不升官不敢保证,但酒肉管够,赏钱也定不会少,不过这次要让你们失望了,死不死不好说,赏钱和酒肉也没有,事先说好,这次我们一万轻骑对战北蟒整整四十万大军,只多不少!而我们只有一万人,大部分还是老弱病残,能真正上阵杀敌者也不过区区八千人,咋办?”李蒙抬臂将碗中洒一饮而尽,顺势擦了擦嘴角上的酒渍,目光在满场肃静的众人脸上扫过,李蒙突然抱拳道:“那就有请诸位,陪我李蒙再战一次北蟒!” 李蒙虽说是莽夫出身但头脑却不输读书人,沙场秋点兵,百战而无败,足以证明他用兵如神,只是这一次,这位老将军不得不面对“败”之一字,八千轻骑迎战北蟒四十万只多不少的大军,胜败只是朝夕之间。 为了不让边关百姓遭受北蟒鹰犬的报复,李蒙必须亲率轻骑出城迎战,开战既决战,有死无还! 大战前夕,李蒙背着双板斧走上城楼,整装待发的八千轻骑各个神情肃然蓄势待发,老将军右手捻起胡须以斧刃将其切断,抛洒空中,心中轻声念叨着:“南烛啊,我李蒙的好侄子,你我何须再见!” 没有战鼓震天,没有一语道别,李蒙走下城楼翻身上马,抬手拍了拍身下的老伙计,等待着北蟒大军压境。 北蟒此次佯攻正是为了引诱守军出城,而真正致命的则是密道中那一队人马,李蒙心如明镜,可为了不让百姓多受一份苦难,便就只留下了两千老弱病残留守城中。 一旦开战便再无退路可言,这也正好能打北蟒一个措手不及,出此下策,也只是不让北蟒寻得屠杀边关百姓的借口,而正面碰撞的伤亡,李蒙也料定北蟒不耻于说出口。. 北蟒大军入城抢夺民财,百姓不反抗就有一线生机,若北蟒不顾天下口诛笔伐而贸然屠杀边关百姓,只会激发起民怨,反抗声也会在天下人心中渐渐拔高,总有一天会脱口而出,付出行动。 一时的快意和后患无穷,孰轻孰重,黑齿元祐还是分得清,不管结果如何,李蒙都不曾输,但却在赴死之际甘愿选择了一条最惨苦的路,只为让边关百姓得以求全。。 第二百二十章、老将迟暮 天色蒙蒙亮,如枫叶色的云霞朝行万里。 小虎握着长枪奔赴雁门关,两千老弱病残的甲士正严防死守,城外厮杀怒吼与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宛如大浪奔腾,声效震天。 相对于关外李蒙老将军挥舞双板斧的快意冲杀,留下来守城的悍卒皆等待着刀抹脖子的下场,老白头是一个心思如发之人,心里更是如明镜一般,城内这两千几乎没多少战斗力的伤残甲士不过是北蟒泄愤的工具,充其量也就只能装装样子,待到北蟒摸通了密道里的弯弯绕绕,雁门关将会彻底被攻陷,而于他们的死不过是为了保证北蟒不会贸然屠戮边关百姓的加以报复,死得其所。 小虎翻身下马攀直奔城楼,气喘吁吁中一眼便看到了正在磨刀的老白头。 老白头正低头以酒磨刀,每每在石头上打磨两三下便要看看刀锋,城楼上几乎所有甲士都在为李蒙与二位将军提心吊胆,时而欢呼雀跃,时而肃然不语,唯独老白头仿佛对此漠不关心。 小虎跑到老白头身旁坐下,抬手拍了拍腰中配刀,笑道:“我小虎这次指定不会给你丢人!” 老白头抬眸看了眼小虎面露惊讶,只是片刻便是化为愤怒,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上,骂道:“小兔崽子,你当打仗是闹着玩还是过家家,军营里大家伙还都能让着你,沙场之上刀剑无眼,剩下的只有生死,而且这次是有死无生,你回来干什么,赶紧哪来的回哪去!” 面对老白头愤怒推攘,小虎仍旧倔强的摇头,坚定道:“我小虎参军是来杀敌的,老白头你不要老将我当小娃娃看,行不?” 老白头怒瞪威胁道:“小兔崽子,你当自己是武曲星下凡啦,觉得自己只要出去,就可以力挽狂澜,救世济民,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赶紧滚,否则别怪老子抽刀劈你!” 小虎喘着粗气,一言不发也不离去,就只是静静等待着。_o_m 老白头知道这小子天生倔强,骨子里透着一股不服输的精神,最终还是无奈叹息一声,即便再次将小虎赶走,他也能寻个别的办法绕回来,到时候想要保护这小子都没得机会,索性便不再多言。 小虎知道老白头这是默认了自己可以留下,当即俯身帮着老白头磨着刀,只不过怎么看此刀都不需要打磨,于是好奇问道:“这一仗我们能赢的对嘛?” 老白头忧愁正视小虎,感慨道:“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此战难胜,毕竟李蒙老将军麾下也才区区一万轻骑,不记算北蟒前沿兵马,怎么说都有精锐甲士六万,还得跟北蟒三位大将军面对面,行吗?八千轻骑拼死奋战,能够撤回来多少人?” 小虎蹙眉,轻声道:“李蒙老将军麾下多精兵良将,怎么会才区区八千轻骑,老白头这可一点不好笑。” 老白头在这夏末,像是感受到了凉意,搂了搂袖子,喃喃自语道:“倘若李蒙将军坚守不出,北蟒也定讨不到半分便宜,只是长久坚持苦战,待到雁门关被攻破那一日,遭难的就是这里的百姓,所以得有人留下让其北蟒鹰犬泄愤,以求民安。所以这仗无论如何打都逃不过一个“败”字。你现在知道了实情,还想留下来等死嘛,现在走还来得及!” 小虎笑道:“我小虎虽然年纪不大,可却也知道大义是什么东西,我觉得李蒙老将军做得对,即便是让我选择也会当仁不让,郭先生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尚且不求自保,我又岂能输于他,而且我答应了那些孩子,只要我小虎在一日,就不会让北蟒鹰犬踏入关内一步,大丈夫当以顶天立地做人,不可失信,所以我不能走。” 老白头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等会要打起来,你跟着我,不许离开老子半步,否则现在就滚蛋!” 城外,李蒙被北蟒山鹰将军曹炎烈挑下战马,叶森雪一击苍龙出海冲刺而出,替李蒙老将军挡下致命一击,然而北蟒此次挥兵皆是重甲骑兵,。 显然是有备而来,八千轻骑尚未展开便被打乱了阵型,几番搏命下来,伤亡也是越来越大。 面对北蟒重甲铁骑,几乎要几十个人合力才能斩杀一人,双方甲胄差距太大,即便李蒙带出城的八千轻骑不惧死,但仍旧还是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叶森雪抬手拉起倒地的李蒙老将军,笑道:“将军要不先去一旁歇一歇,待我跟苟言笑那王八蛋一决雌雄,也算有个见证,省得他无赖耍滑!” 苟言笑八寸鸳鸯刀耍的虎虎生风,每每出手都能精准取下敌人首级,寻找铁甲缝隙出手最为省时省力,反观叶森雪手握长枪如蛟龙腾海的霸气破甲,则节省了不少力气。 叶森雪挥舞长枪横栏一扫,将三位迎面扑来的甲士拍飞而出,回拦间后仰屈膝刺出,厚重甲胄被一枪贯穿胸口。 苟言笑冲杀到叶森雪身旁,两人背靠背而站。 李蒙老将军尽管再骁勇善战毕竟年纪大了,体力自然不如壮年,几个来回冲杀后,握着双板斧的手不自觉微微颤抖,他竭力想要控制却越发使得其反。 苟言笑眼神冰冷,轻声笑道:“这样比,没意思,要不比一比谁先将那骑马的混球给斩于马下如何呀?” 叶森雪仰头注视着马背上一身黑纹甲胄的敌军将领曹炎烈,冷不丁笑了笑,道了句:“有意思,我赞同!” 话音未落,叶森雪便是拖枪冲刺而出,苟言笑脸上的笑意渐渐变得凝重,他侧头看向李蒙老将军仍旧不知疲倦的拼杀,只是眼下脚步虚无,气喘吁吁,显然已经脱力。@·无错首发~~ 苟言笑上前帮忙,几番厮杀下来,北蟒步兵渐渐后退不敢靠近。 李蒙老将军捂着腹部伤口,哈哈笑道:“痛快,贼他娘的痛快,杀一个赚一个,老子不亏!” 苟言笑注意到李蒙老将军腹部伤口不断往外流淌着鲜血,透着一股血腥壮烈,轻声说道:“若是被俘我不会手下留情!” 李蒙老将军看似憨憨一笑,高举斧头,高呼:“众将士随我李蒙,再冲一次如何!” 将士沸腾:“死战!”。 第二百二十一章、蝗虫与人心 韩村乡,一处偏僻小木屋内。 天未亮,许南烛便匆匆起身和楚胖子出了门,在方乾养伤的这段时间,为了能够多吃两块肉,这附近几乎能下去嘴的动物皆被横扫一空,即便连那蛇鼠都未曾放过。 楚胖子拎着刀拍打着草丛,试图打草惊蛇。 许南烛则盯上了树枝上的一窝鸟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却发现那只是一堆早已孵化出来的蛋壳,他有些懊恼的抬手将鸟窝扔了出去,满脑子都是肉香,就像是无数蚂蚁在身上爬,难受无比。 耗费了个把牛力气爬上树梢结果却空手而归的许南烛寻了一处树下依靠而坐,随手扯下一根杂草将根茎放进嘴里咀嚼,仍由那淡淡青苦涩味在口腔里扩散,有气无力道:“要是现在能有一锅肉那就好了。” 楚夜星无奈苦笑,整日不见几滴荤腥的殿下就跟那山林中饥饿了多日的野兽一样两眼放绿光,得知蛇肉也能吃不管有毒没毒只要弄熟了那就是天底下最美的一顿饭了,狼吞虎咽,恨不得将骨刺都一并嚼碎了咽下,不舍得浪费分毫。 起初两百轻骑还带有不少肉干,熬煮过后虽不如鲜肉那般美味,但至少也能凑活将就,可奈何在拔营驰援时给舍弃了,以至于除了那些硬如石块的干饼外也没有其它吃食可选择。 天灾人祸致使景城一带流民遍地,为了活命树皮都被扒下来熬煮吃了,更何况是那些寻常见了都不会理睬的小生灵了,现在方圆十里想要寻一条蛇都得碰运气。 那整日在树梢上叽叽喳喳的飞禽麻雀倒是不少,但却不好抓,本就没有多少肉,出手重了则只剩下一堆羽毛,出手轻了则跌跌撞撞飞扑的不知去向,一来二去,许南烛索性也懒得折腾了。 不知觉不觉渐渐熟睡过去的许南烛正做梦大口吃肉却嗅到了一股肉香味,起初还以为是在做梦,可当肚子发出咕咕声后他猛然睁开双眼,抽了抽鼻子,一脸陶醉,“真他娘的香。” 楚胖子正捧着一把绿油油的虫子串在青枝上架在篝火上烤,瞧着寻着香味而来的殿下,呵呵一笑,露出一口大门牙,显得贼憨厚贼可爱。 “笑你大爷,老子现在连哭都没那个力气哭了。”许南烛猛翻了个白眼道,他是真没那个精神气折腾了。 自从方乾跟蓝斯一战受了伤后,每天疗伤之余不忘监督许南烛练刀,本就不见荤腥又加上拼命辛苦的练刀,这一来二去,握刀的手都不稳了,本想着上山捉兔子可逛了几天下来连兔毛都没见到一根,若非战马在将校悍卒眼中视如手足兄弟,许南烛早就宰杀几匹炖几锅香喷喷的马肉了。 楚夜星将面目全非分不清是什么虫的绿肉串递到殿下面前,嘿嘿笑道:“殿下,这蚂蚱味道可不差,能吃,而且很好吃!” 许南烛苦笑,尽管确定那股子肉香味就是从这熟透了的蚂蚱身上飘出来的,可仍旧没有抬手去接。 蚂蚱只是民间通俗的叫法,而于堂庙之中则被称为“蝗虫”,自古蝗虫都被认为是天降之物,一旦降临人世不可杀只得求,百姓们搭设祭台焚香祷告,祈求蝗灾早点过去,宁可庄家被吃光也不敢捕杀一只。 只是对于这种荒唐的说辞许南烛自然是不信,捏死几只也常有,只是吃这东西多少有些膈应,下不去嘴。 见殿下不吃,楚夜星捏起一只烤好的蚂蚱放进嘴里,一脸享受。 本以为这东西苦涩难咽的许南烛,却瞧着楚胖子越吃越香,索性硬着头皮尝试着舔了舔,见没有什么特别怪味便是呢喃了一句“芝麻再小也是肉”,心一横将整只蚂蚱塞进了嘴里。 楚胖子见殿下眉心舒展,乐呵呵道:“殿下,你慢慢嚼,这东西看着不起眼可满齿留香啊。” 说完,这楚胖子还不忘再度捏起一块蚂蚱给许南烛做了个示范。 起初的囫囵吞枣并未察觉有多香脆的许南烛有。 模学样尝试了一番,这次嚼的竟比上次更香了,一脸的回味无穷。 见殿下狼吞虎咽的模样,楚夜星嘿嘿一笑不语。 昔年在西部大雪山待了个把年头,每日饮雪食生肉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人活一辈子只有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才算真正便宜自己,名、权、利都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管生前身份何等尊贵,两眼一闭后都逃不开那一捧黄土,死之一事人人平等。 因此楚胖子对吃食几乎格外挑剔,一日三餐都要有不同花样,图个新鲜。 在外人眼里,这位比皇帝还会享受的楚胖子,其实并非娇生惯养的锦衣玉食,按他自己所说,“该享受的还是要试一试,不然这一辈子多无趣啊”,在府内享受着土皇帝般的待遇,可在军营中他仍旧能嚼着干饼与将校悍卒们谈笑饮酒,冲锋陷阵的搏命厮杀。 李蒙老将军也曾三次写信给许南烛,说楚胖子有将帅之才,但却无惜兵之心,鬼才祈年能够将战功做到最大,李蒙能够做到战损最少,而文采赫赫却被凶名遮掩的楚夜星则可以做到最快时间让战事结束,璃阳派遣三千精锐尝试攻占徐河,短短半个时辰就被楚夜星挥兵吃光了璃阳精锐的三千人马,然其用兵却不惜兵,不论兵力多寡,逢敌必死战到底,麾下兵马往往折损严重,以至于其战场上驰骋多年,手下却无多少亲兵良将。. 可唯有许南烛知晓,楚胖子只是不愿有朝一日垂死沙场后,亲信会替而代之举兵谋反,唯有死战才不会让那些功勋卓著的将校悍卒自命高贵,这也是他为何看不惯岳达的原因之一。 曾经多次私底下提醒殿下要尽早除掉岳达,可许南烛念旧始终没有选择永绝后患的这一条道路,而楚夜星虽不言语却也默默派出密探混进了虎甲营监视其一举一动。 尽管许南烛认为这是多此一举,但楚夜星却总是憨笑以对打着马虎眼说着防患于未然,至此这位殿下再无私下过问,而楚夜星倒也识趣,在明面上收敛了不少,可仍旧固执己见不曾收手,对此许南烛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佯装不知。。 第二百二十二章、平野现黑影 夏季的热浪被秋水携带肃杀之气给消磨殆尽,但临近中午的天气仍旧有些燥热,莫昭雪背靠树干席地而坐,双手捧着一本泛黄的书卷,目不转睛地专心致志,偶尔因为书中内容感触而发出几声长叹,过后如释重负般发出几声清脆的笑声。 对此许南烛和楚胖子早已见怪不怪,平时即便是连吃饭都不曾放下书卷的呆子,整日除了看书就是静坐冥思,活脱脱一个死板且固执的货色。 都说读书人好脸面,而莫昭雪则恰恰使得其反,自打他第一眼看到许南烛就全无好感,将这位北玄王看做腹中空空的草包,也从不掩饰。 而许南烛则针尖对麦芒,说莫昭雪是个沽名钓誉之辈,明面上和气,其实城府世故,长得温润尔雅无害,却是把刀子,谁要是跟他做一回兄弟,属于是不幸之中的万般不幸。 总之两人一直不对付,互相不顺眼,能不见面就不见面,所以互相见面也从都不打招呼。楚胖子希望许南烛能够跟莫昭雪和平相处,后来眼看无望,也就死心了。 楚胖子趁着殿下练刀的空档,走到莫昭雪身旁,劝道:「既然是那位让你来的,想必也是你自己的心甘情愿,以后的时间还长着呢,何必要逞一时之快,讨人嫌呢?」 莫昭雪将书卷小心心翼翼的合拢,视若珍宝般放进衣袖,心中冷笑,为人处事当以果断,优柔寡断那是妇人之态,三年前鏖战雁门关与北蟒血战到底的气魄当以敬佩三分,不肯将雁门关交还璃阳王朝又当是一件蠢事,以至于撤防后不得不牺牲几位将校以平民愤,加以掩盖私心的亡羊补牢。 在莫昭雪看来,这些事情原本可以避免,将士不用战死边关以求主的名声显赫不减,委曲求全的舍身取义。 楚胖子听到一阵阴阳怪气的言语:「功高压祸,祸高压功,殿下所做功绩不如此番一祸之高,倘若以后也如此行事,咱们这些人就什么也都不用做了,只需忙着擦屁股就好了,一次两次,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亡羊补牢那是权宜之计,目无长远,那是内忧祸患,不明非理那是妇人之仁,这种人我莫昭雪不敢苟同,亦不认同。」 楚夜星抬头正好看到殿下拎着刀脸色阴沉走来,本还想着说些个好话,但一时之间倒也陷入两难境地,倘若殿下挥刀将莫昭雪给劈了,这与莫家剑冢可就结了死仇。 莫昭雪不用抬头,都知道是那个命里相克的死对头,做不成大事的北玄王,他懒得理会许南烛,缓缓起身想要早早离去,眼不见心不烦。 许南烛不依不饶挡在他身前,每个正兴捉弄道:「大学子,要不我护护你,可别遭了旁人的毒手,到时候命都没了,你这些书不也就无用了嘛,莫不是你准备跟莽夫讲些个大道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扑鼻纨绔气,真是让厌恶!」莫昭雪脸上冷淡,想了想又道:「莽夫和书生做了邻居,讲理就让书生动嘴,斗殴,就让莽夫动手,互相搀扶一把,有利无害!」 说完莫昭雪后撤一步,与许南烛拉开距离。 许南烛嗯嗯了几声,转而将鸣鸿刀抗在肩上,双手搭着更显痞态,笑眯眯道:「景城一带死气聚集,听说三日后,城内还有一场厮杀,大学子,你挺精于算计的,要不给谋划谋划?」 莫昭雪冷笑,前几只身着异服的西域人来与许南烛商讨的不正是这件事情,只是当时碍于身份,并未多言,现在拿出来说事,估摸着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于是好心提醒了一句:「殿下记得多带一套衣衫。」 许南烛啧啧道:「大学子果真算无遗策,这都算出来我要尿裤子了,厉害厉害。」 在江湖中不说是臭名昭著但至少也是声名狼藉的许南烛自然知晓自己几斤几两,在外人看来他是个草包无疑,因而这种血腥场面在江湖侠 士眼中多为平平无奇,可放在许南烛身上却都以为他没有那个胆子。 莫昭雪没了耐心跟许南烛磨嘴皮子,冷声硬气道:「让开!」 许南烛则搭着鸣鸿刀,吊儿郎当道:「大学子,敢不敢跟我去见识见识?」 莫昭雪斩钉截铁道:「不敢!」 许南烛打趣道:「是怕有命去没命回?还是怕见到我丑态杀你灭口?听楚胖子说你总爱看一些游侠系列传,难道这辈子就只能局限书中和想象,那狰狞大面的场面真不好奇,不去亲眼瞅瞅?」 莫昭雪被当年揭穿隐私,却无窘态,默不作声。 许南烛一脸遗憾道:「不去拉倒,众乐乐不如独乐了,你还是留下来看那几本破书吧。」 扛着鸣鸿刀的许南烛与莫昭雪擦肩而过。 莫昭雪突然皱了皱鼻子,转身破天荒主动问道:「你真要去当那个冤大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不怕丢了小命?」 许南烛笑道:「我让人多预备了一匹马。」 ------------------------------------- 夜幕星光中,雁门关外厮杀声减小,李蒙老将军坐在堆积如山的尸堆上缓缓闭上了眼睛,死后双板斧仍旧紧握不松,围绕上来的北蟒铁骑皆不敢上前一步。 已是强弩之末的叶森雪与苟言笑背靠背而坐,显然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再加上重兵围剿,想要逃离已经不可能了。 苟言笑捂着腹部伤口,脸部肌肉轻颤,骂道:「他娘的,到头来还得跟你这混蛋躺在一起,真是想想就憋屈。」 叶森雪抬手抿去嘴角血渍,一身甲胄被鲜血染红,早已分不清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他是抿唇轻笑道:「哼,断气的时候离老子近点,到了下面好做个伴,顺便让那些个弟兄们评评理。」 正当两人决心再度冲杀一回,不远处风沙中一位面带狼纹面具拎着一个小女孩的黑袍男子缓缓朝着二人走来。 黑齿元祐见到此人面露惊讶随后立即下令不得对此人出手。 黑袍面具男拎着小女孩行走在血海尸山之中,而摆开阵型的北蟒大军竟自动让出一条道路,没人敢真正上前阻拦。 直至黑袍男子将叶森雪与苟言笑带走,黑齿元祐非但不怒反而长舒了一口气。 城外两千轻骑被灭,剩下只需要等待城内战事结束,这雁门关以触手可得,不必急于一时。 曹炎烈被叶森选一枪击中腹部,虽并无大碍,但伤势也不轻,见大帅就这般任由黑袍男子将其带走,有些不满道:「大帅,就让他在我们大军阵前如此轻松般带走?」 黑齿元祐握着缰绳的手紧了几分,摇头叹息道:「你要是心存不满可上书女王陛下,此人我们招惹不起,若是他要出手,这攻占雁门关的计策怕是又要付之东流了。」 曹炎烈蹙眉,仰头眯眼注视着风沙中那位领着小女孩缓缓而行的黑袍男子,最后瞪大了眼睛,低声呢喃了一句:「是他!」 第二百二十三章、落子定局 昔年北蟒皇都曾经发生过一件大事,八位宗师之上的高手一夜之间尽数丧命在一人之手,女皇陛下也因此身受重伤,而造成这一切的神秘人竟是一位中原人士,他孤身入北蟒,进出皇城无人可阻,手上沾染了无数北蟒高手的鲜血,恨与泪成为那一夜挥之不去的噩梦。 尽管女皇陛下在第一时间着令封锁了消息,可居身重职的官员们仍旧得知了不少秘闻。 山鹰将军曹炎烈的家族地位显赫,因此得知的消息要比旁人还要多一些,在确定眼前神秘男子与秘闻中阐述的有七八分像,当即面色也变得格外沉重。 北蟒不惜耗费大量人力物力驻扎雁门关外静候良机,眼瞧着时机成熟,半路却杀出一个瘟神,倘若此人有心阻拦,怕是要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而无能为力。 与此同时,黑袍男子握着小姑娘的手行走到一处平坦阔野之处停下脚步。 叶森雪与苟言笑相继跪伏在地,黑色纹甲上布满黑褐色血迹,二人皆不敢抬头与黑袍男对视。 小姑娘眨着懵懂的大眼睛静静注视着面前两人,仰头看了眼师父,倒也分外听话的跑到一旁默默等候。 黑袍男目如剑光,低沉沙哑的声音自狼纹面具下传出:「我要你们今后以死人的身份活着,去北蟒帮我完成一件事,记住不可有任何闪失。」 叶森雪与苟言笑对视一眼,旋即拱手领命:「诺!」 黑袍男将一封密函递交到叶森雪手中,负手而立,清冷道:「前往北蟒地界后,去寻信上之人,他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做,最好别让我失望。」 黑袍男说完便转身离去,等候一旁的小姑娘跟随在其身后。 苟言笑眺望雁门关所在之处,长叹一声道:「咱们这一去,雁门关怕是要丢了。」.五 叶森雪反而一脸平静,似乎早已习惯了,他只是淡淡的说道:「棋盘博弈,博的是人心,沙场上的我们只能搏命,不为当下只为当世,牺牲再所难免,不知道这辈子能否还有机会回家乡去看一看。」 两人驻足在平阔草原上朝南而望,期间有风沙盖顶,最终二人还是一起朝着北蟒的方向徒步前行。 ------------------------------------- 雁门关内,城墙上驻守的甲士皆锤头丧气,士气低迷,李蒙老将军最终得尝所愿战死边关沙场之上,八千轻骑也无一人当那怯懦之徒,鲜血汇聚如溪流,拂面微风中夹杂着浓烈刺鼻的血腥味。 密道内蛰伏的北蟒鹰犬早已倾巢而出,从城楼往下眺望就像是一条长蛇只见其身不见其尾。 小虎握枪正欲拼死搏杀却被老白头一把拽了回来,「臭小子,没你那个打法,就咱们这些个残兵压根就守不住,听我的死守城楼。」 小虎眼瞧着伤残甲士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那北蟒的弯刀犹如秋收割麦子般一茬茬落下,愤怒道:「那我们就在这亲眼瞧着弟兄们被这些猪狗东西宰割?」 老白头怒瞪了一眼,骂道:「自己都顾不过来,还想着当英雄,给我老实待着!」 一向在军中沉默寡言的许心安此刻正在城楼之下奋勇杀敌,拳脚与刀法相融,大开大合一往无前,很快就将如饿狼扑食般的北蟒军伍阵型击溃,他犹如一尾游鱼在水中穿插,看似毫无目标章法可言却分外有效。 雄鹰将军沙叱博见此场景,面露凝重,这看似平平无奇的少年怎会有如此气魄胆识,当即不敢拖延害怕生出变故,着令士卒立刻重整阵型攻占雁门关城门,只要此门一开,北蟒大军即可入城。 许心安一个燕子三抄水快速来到雄鹰将军沙叱博面前,横刀扫出。 二人缠斗在一起,相对 拳法而言当以气势磅礴,但要论起刀法却显得格外生疏。 雄鹰将军沙叱博挥舞长刀回拦,怒视少年道:「身手不错,当我仆人饶你一命!」 许心安手中暗劲如箭矢脱线般猛地激发而出,雄鹰将军沙叱博腾空跃起,战马被一刀劈成两半。 使刀越发不称手的许心安索性将刀丢掷在了地上,双拳摆开,气势十足。 雄鹰将军沙叱博见少年丢了刀,抬臂将长刀狠狠戳进地下,挑屑道:「那就比一比,看看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拳头更硬一些!」 许心安蹙眉道:「废话真多!」 率兵死守城门的老白头此刻也发现那位跟北蟒大将不分伯仲的少年正是许心安,只是那位素来不爱跟人交谈有些闷葫芦做派的许心安,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还真有两把刷子。 一直瞧不惯许心安的小虎正在城楼上呐喊助威,原本士气低迷的甲士也都纷纷鼓足了勇气。 老白头趁机吆喝着为这堆干柴平添了一把火:「弟兄们,咱也不能丢了军人该有的气魄,丢人不是!」 各营之中都有引以自豪的骄傲,这份功勋荣耀乃是无数弟兄们用血肉身躯换来的不世威名,尽管嘴上不肯承认,但没人愿意真正去糟蹋,不珍惜。 沙场上拼死搏杀落下残躯,这就如同老鹰折断了双翼,自尊心也随之被践踏。 可在这一刻,老白头的一席话让众人幡然醒悟,怕?怕个球,当初上阵杀敌谁肯真正后退一步当个怂货,哪个不是冒着遮天蔽日的箭雨迎刃而上。 黎阳龙甲老字营之一的飞甲营末等骑卒江阳垂死边关,何等荣幸,他们这些断胳膊断腿的青壮又岂会不如那老家伙,或者说少了那几块傲骨? 一些坐等死期将至的甲士开始拼死搏杀,北蟒八百步兵发起的攻势瞬间发生了转变,几乎不顾自身性命反扑的北玄甲士彻底将其北蟒阵型打乱。 可尽管如此,北蟒八百步兵皆是细心挑选的精兵悍将,进退有度,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做出了相应的对敌之策。 两千残兵因此折损大半,可无一人甘愿被摘去头颅,拼死也要以一命换一命。. 面对这些几乎不要命的残兵,北蟒装备精良且训练有素的八百步兵也折损了尽两百余人,短时间也无法攻占雁门关的城门口,短短五十米却无法推进半步。 第二百二十四章、说到做到 浪涛席卷风沙迷人眼,呼啸之声携带大雁悲鸣远去,许心安拳起八招尽,雄鹰将军沙叱博重伤倒地,雁门关殊死一搏,换来的却是更加猛烈的反扑,两千残兵甲士犹如枯烛燃尽了最后一缕曙光。首发更新@ 草堂先生郭子仪怒而含泪,倘若人人皆如此,区区北蟒怎敢猖獗。 草堂的学子们纷纷劝郭子仪离开,以免北蟒挥刀杀人,以后便没人再与他们授课讲学问了。 郭子仪微微摇头,轻声叹道:“这些年待在这草堂讲课授学,虽生活艰苦但也乐在其中,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当年宁愿抛弃锦绣前程也要驻守在这里,那是退无可退啊,雁门关破北蟒挥兵南下,在这离乱之时又何谈自退保命啊,我郭子仪一介书生,但也有满腔热血,虽身残却志坚,无法上阵杀敌那便留下来,亲眼瞧瞧这北蟒猪狗们被扫出中原的那一日。” 这一日,风沙之中,一身麻衣素朴的郭子仪驻足在小山坡上眺望着雁门关内的战事,时而握紧拳头怒视而泣,时而仰天长啸的泪眼朦胧,整整一天一夜,期间有风沙露水盖身。 “老师,他们为何要撤防?” 八位学子中唯有天资聪慧的边牧小子一语道在重点上,他双手攥紧成拳注视着不远处的狼烟四起。 郭子仪抬臂指向雁门关内仍旧拼死搏杀的悍卒们,热泪盈眶道:“螳臂挡车虽自不量力却孤勇前行,但莽夫之勇何谈治天下,安社稷,保百姓啊!璃阳王朝在乎虚名,千方百计想要夺回雁门关以求得民心,不惜派兵阻断粮草运输的道路,这个时候北玄军若一意孤行的坚守,没有粮草又能苦撑多少时日?” “我听说璃阳早已派兵驰援雁门关了,老师无需忧心!” 草堂上唯一的女学子性格乐观,每次讲学后也总爱缠着郭子仪讲些个书本之外的趣闻趣事,但思想单纯不肯多费心神察觉人心,倒让身为老师的郭子仪分外担忧。 以后若是出门再外,怕是少不得要吃亏,可尽管费尽心神的告知,人心不足蛇吞象,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每次她都是一笑置之,从未放在心上。 在她看来待人就要以诚,既厌恶那便无需交集的远离,只有这样活着才不会累。 或许是这份天真让郭子仪于心不忍,每每也总会多加以关心。 当云朵飘远露出一缕阳光散落而下,郭子仪摇头轻叹道:“离阳王朝不会派兵前来,而这些留在雁门关甘愿赴死的将校悍卒,他们也不过是想平息北蟒的怒火,城破之后得以保全雁门百姓,相比无尽杀戮之后的诟病弹劾,唇舌之争,北蟒更希望把控人心,顺理成章的掌控中原。” 最终雁门关破,北蟒以胜利姿态挥兵直入,身受重伤的许心安被老白头藏匿了起来,小虎尽管不愿躲藏但仍旧还是应下老白头的话,照顾好许心安。 黑齿元祐入城第一件事情便是召集边关百姓,当面将老白头吊死在城头上以此震慑人心。 如此残忍的一幕让不少孩童大声哭喊了起来,身旁父母慌促的极力安抚仍旧无用,但黑齿元祐反而一脸享受,马背上的他身材魁梧,剥着橘子一瓣一瓣的递进嘴中,笑道:“倘若有人敢私下救这些士卒,就别怪本帅心狠手辣了。” 行军打仗是一件枯燥且乏味的事情,许多年未曾享受过女子肚皮温柔的北蟒士卒皆在人群中寻觅自己中意的女子,而那些尚未死透的北玄甲士无一例外的开肠破肚吊挂在城门口,仍由那凄凄惨惨的低吟声回荡在这雁门关内。 夜幕降临,女子哭喊求饶的声音接连起伏,不堪受辱者便选择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尚且有些骨气的男子壮汉不愿看到自己娘子遭受屈辱,愤起反抗被当场砍去了头颅。 隐秘在暗处的小虎眼中饱满愤恨的泪水,但他知道此刻出去什么也做不了,眼下还是赶紧弄些食物和水回去,否则许心安怕是要脱水而亡了。 。(本章未完!) 第二百二十四章、说到做到 几乎在一天之内长大的小虎,趁着月黑风高在死去甲士身上摸索着水壶以及一些少量的干饼,运气好还能寻得一些肉干,但量都极少,好在积少成多,待到月亮攀上云端散落银碎,小虎也算收获颇丰的满载而归。 密道中,许心安嘴唇龟裂脸色惨白,奄奄一息。 小虎用水打湿手指轻轻涂抹在许心安嘴唇上,然后自顾自喝了一大口,挨着坐下,自言自语道:“你可千万别死了,否则老白头岂不是白白牺牲了,要不是你,我小虎早就成为名垂千古的英雄了!” “今天我看到了北蟒猪狗残杀百姓,还将砍下来的头颅悬挂起来振臂高呼,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冲上去杀他个三进三出了.....我怕了,怕你死了之后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我求求你活下来好嘛?” “今天这事,你能不能不要讲出去,要让知春姐知道又要笑话我了.....” 轻声自喃的小虎渐渐泣不成声,此刻他的心很乱,老白头和一众甲士拼死一战的历历在目,初次见识到沙场上的无情,似乎与他想象之中的骑马驰骋潇洒并不一样,他很难过又很愤怒。 每每热血翻涌时想替老白头报仇雪恨的冲动总会被北蟒挥刀砍下头颅的血腥场面给震慑住,自认为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虎在这一刻也感受到了恐惧,似乎渐渐也明白了为什么老白头总是不愿提起以往沙场上的快哉往事。 也就在老白头被吊死在城门口不久后,小虎第一次萌生了逃跑的想法,在看到北蟒挥着血淋淋的刀砍下一颗颗无辜者头颅时又愤怒的想要冲上去搏杀,这时才知道自己的渺小,若是老白头还在肯定能够想出一些点子化险为夷,但此刻的小虎脑袋里却是空无一物,甚至因为那些凄凄惨惨的低吟声而扰乱了心神,不知自己该去做些什么,唯一能够支撑他冒险撑下来的也无非是老白头临死之前交代的一番话,照顾好身受重伤的许心安。无错更新@。 第二百二十四章、说到做到 第二百二十五章、杀人筹码 月色淡浓倾洒,景城上空弥漫着一股淡薄猩红雾气,与殿下并肩策马狂奔的莫昭雪此刻心中懊恼万分,怎就被这许草包灌了迷魂汤?他本以为此次去景城会有铁骑护从,可直至奔赴入城门口前仍不见踪影。 许南烛率先跃下马背,入了城。 莫昭雪入城后,脸色变得惨白。 城内主干道上,坐着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十几号彪形大汉,各个面容阴鸷,看到衣衫华贵的许南烛后就像是瞧见了大肥羊,眼睛里便满是炙热,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个人傻钱多细皮嫩肉的俊后生送到嘴边,不吃才遭天谴。 莫昭雪怔怔望向许南烛侧脸,这纨绔是要用这恶毒下作的法子报复自己? 许南烛目不转睛盯着不远处阁楼上,轻轻笑道:“莫大学子,别急着咬舌自尽,我许南烛可没你想的那般不堪,让你给这群死人讲些个道理,那楚胖子还不得给我绝交掰命,怎么算都是赔本赔到姥姥家了。” 许南烛呼出一口气,一抹白色雾气在莫昭雪眼中格外清晰,尽管才八月时节,但这景城内的气温却犹如凛冽寒冬,冷到骨子里。 莫昭雪看到这位平时游手好闲的草包抽刀,将刀鞘插入土壤,一系列无声动作,使得她整个人瞬间气质一变。 莫昭雪捂住嘴,不敢出声。无错更新@ 血月映空,当是个杀人的好时节,刀光流转间,一具具冰冷尸体躺在了地上,在这寒冷气温下很快被冻僵硬,流淌而出的鲜血自然而然的结成冰霜,像是女子绣花一般,不显脏,这让杀人只求迅猛快速的许南烛倍感欣慰。 五六波一通杀,马虎杀顺手了,便有些不方便跟人说的经验之谈。但舔着血行走江湖没几个捧场叫嚣的知己倒是有些寂寞,难怪高手对决为啥都挑在楼顶山巅,最不济也是人多口杂的闹市。 许南烛循循善诱将莫昭雪拉出来自然不可能是闲得没事做,早就看不惯莫昭雪的架子作态,于是就起了坏心眼,把他勾搭出来见世面,杀人时果决狠辣点,把他吓散了魂魄是最好,最不济也能当个珍惜看客。 为首的魁梧汉子使了个眼色,让两个得力却不那么心腹的家伙当先锋,他们自然不太情愿。听闻近些时日出现了一位刀剑同佩的侠客,出手可不温柔,尸首少有齐全的,而眼前这细皮嫩肉的少年正是刀剑同佩,不知是故意效仿的虚张声势,还是本尊,心里没底。 魁梧首领发话了:“只要杀掉那小子,桃谷那些美娘子你们可以随便挑,能拿到一份巨额悬赏不说,还能得到蓝斯大人的增寿丹。” 此话一出,这让憋闷了太久的手下连命都顾不上了,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死局,头脑一热,顾不上许多。 鸣鸿刀与魁梧汉子手种一柄精良砍刀碰撞,许南烛侧身粘刀下滑,削掉了那冲锋卒子数根手指,不等那人哭爹喊娘,顺势一撩,便挑掉一颗头颅。 脚不停歇,顺势鸣鸿刀在掌心翻转,将第二名冲锋卒子拦腰斩杀。 许南烛径直冲锋入阵,鸣鸿刀如一团流光闪动。 仅仅才一炷香时间,便死绝了,尸体无一例外没有一具完整的。 许南烛长呼出一口气,近些日子跟随方乾练刀寻人搏杀,倒也明白了所谓的一鼓作气,是极有道理,用刀最忌讳气机紊乱,心神不稳,他开始有些理解了。 许南烛轻巧抖腕故意将鸣鸿刀上的血珠甩出,落在莫昭雪脚步前一寸的位置,挽刀入鞘,重新恢复成那吊儿郎当的俊俏公子哥。 莫昭雪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赏杀人,藏在衣袖中的手瑟瑟发抖,咬牙坚持,似乎不肯输掉常年积累出来的清高气势。 许南烛瞥了一眼,走了几步,轻轻道:“少装腔作势,你以为服软演戏本殿下就甘愿被你糊弄过去?” 莫昭雪蹙眉倒也不曾多做辩解,大步紧跟了上去。 。 虽说未曾亲自动手杀人,但在莫家剑冢倒也不是没有见识过,心中虽有惊骇倒也不至于腿软走不动路,本想借机服个软,却不曾被洞察了心机,只得摇头苦笑。 解决了几只小喽啰后不多时,上官云雀便与一位黑袍女子从漆黑阴暗的小巷中走出。 方才一幕几人都看在眼里,只是未曾出手。 许南烛拿鸣鸿刀鞘拍了一下上官云雀的臀部,调笑道:“知道回来了,走的时候倒是豪爽,连个招呼都不打,你就不怕我一气之下回幽州,不管你死活?” 上官云雀面有愠色。 许南烛拿鸣鸿刀挑起她的精致下巴,缓缓道:“本殿下从不做亏本买卖,倘若你给出的筹码不称心如意,我也无需陪你舍命跟那蓝斯硬碰硬,你知道就我这无德无品的性格,干出些个有违常理的事情也不算新鲜。”. 上官云雀眼神慌乱。 许南烛轻佻笑了笑:“西域苗疆的家事我不想过多参与,是生是死对我来说也无关痛痒,无非就是美娘子的残花凋零让人遗憾,但这世间貌美女子也不少你一人,何故要为了你朵花放弃整片花丛,这赔本的买卖越想越亏。” 莫昭雪面有蛊然笑意,静静看着这出好戏。 一直未曾说话的黑袍女子终于是平淡开了口:“你若出手相助,上官云雀之事一笔勾销,我苗疆无条件支持北玄甘愿俯首称臣。” 许南烛笑道:“明白人说痛快话,既然如此我北玄也定然会鼎力相助。” 西域苗疆一直以来痛恨中原人,其中掺杂的仇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平复,这些许南烛自然知晓,但此行目地不外乎就是保上官云雀恢复自由身,至于其它无关紧要。 一道身影从屋檐上跌落而下,屋檐碎瓦碎裂,扬起尘土。 茯苓捂着胸口映红处,沉声道:“趁着我们还没被发现,赶紧撤离!” 最终,两骑出城。 在许南烛离开后不久,蓝斯带人紧随其后却扑了一个空,只是此刻他已经完全不像是一个人,更像是一只野兽,皮肤灰暗无光,一双眼睛散发着淡淡红芒,犹如钝刀锉木的声音自喉咙中发出:“呵呵...一群只会躲藏的老鼠,看你们还能躲多久!”。 第二百二十六章、无声的成全 一滴露珠从枝叶上滑落于土壤之中,淡薄如琉璃的阳光倾洒而下,露水潮重冰寒,巨大的凹坑里面,前面是草地树林,潺潺小溪,位于中央有一间小木屋,屋前屋后则是深浅不知的小潭,潭中七彩莲花盛开,不衰不败,十分动人。 茯苓虚弱疲倦,脸色惨白如纸,本打算趁蓝斯受伤之际取其性命,不曾想却误打误撞让蓝斯的毒功更加精进,二人缠斗,拥有半毒神之体的蓝斯根本不怕茯苓的小伎俩,最终茯苓祭出本命蛊狼狈逃离。 盘膝而坐的茯苓略显无奈,“蓝斯正在筹备血祭,成败只在三日之内,毒神之体一但大成,不光是西域苗疆,对于中原来说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卸下伪装的艾黎长老叹息道:“你先安心养伤吧!” 木屋外,许南烛斜靠在屋檐下,立于谭水池畔的李婉儿正视着他。 本应有千言万语道不尽的想念,在此刻却化为无言,谁都未曾先开口打破这份寂静。 一向油嘴滑舌的许南烛也只是道了句:“还好吗?” 李婉儿浅浅一笑,行至到许南烛身旁坐下,注视着不远处潭水中的几尾游鱼,轻淡笑道:“还活着,比什么都好,对了,思巧小妮现在情绪不是很好,你打算去安慰一番,当一回烂好人?” 许南烛略微自嘲,“那妮子脂粉气淡了,痞气倒是更足了。” 在入谷时就见到南星与思巧在争吵些什么,害怕思巧受到委屈的许南烛出面,结果被这小妮子气得不轻。 颇为有眼力劲的莫昭雪本想寻许南烛说些个事情,待见到有佳人陪伴便是识趣的离开了。 许南烛笑而不语。 李婉儿突然问道:“他是谁?” 许南烛随手摘下腰间配刀,正襟端坐,将鸣鸿刀横放在膝上,轻笑道:“书生意气,浩然正气,这两样对于他而言臭不可闻,这一点倒是极为顺眼,但脾气却跟我不对路子,不提也罢!” 一直不善于聊天的李婉儿怕是词穷句短,几次想要张口都未曾出声,最后索性闭口不言了。 彼时书中所看那一句“知其安好,已是幸事”还曾嗤之以鼻的许南烛,现如今倒深有体会,两人各怀心思,其中苦楚都深有体会也曾相继目睹,但言语能够表达的终究是少数,千言万语都离不开“担忧”二字,得知李婉儿安然无恙后,话也就没有必要言明了,怕显得矫情。 走出木屋的上官云雀瞧见二人并肩而坐,一手拍在殿下肩膀上,后者差点前扑到地,一个摇晃才好不容易稳住身形。 许南烛将手放在鸣鸿刀鞘上,侧头看向上官云雀,苦笑道:“有结果了?” 上官云雀瞥了一眼李婉儿倒也不避讳直接依靠在许南烛身侧,莞尔一笑道:“需要用你的心头血,事成之后,我可能会离开幽州。” 许南烛诧异的看向上官云雀,讽刺道:“当只鸟笼里的金丝雀不是你的选择嘛,现如今恢复自由身就要出尔反尔?” 上官云雀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脸,不顾李婉儿那阴沉极致的眸子,贴耳呢喃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小心后院起火,有你受的。” 许南烛一笑置之。 上官云雀缓缓起身,转身离去。 以往进入清凉王府讨要个名分也只是想要借此护自己安然无恙,现如今有艾黎长老出面担保,以后没了肩上的负担,她还是向往鸟笼之外的天空,去游历这个江湖看看风土人情。 其实上官云雀心里更希望能够跟随许南烛一起去大江南北,看看山峰翠绿高耸,百川奔流入海的恢弘场面,忧烦了就饮酒吃肉,遇不平事仗义出手,不受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 只是在这些话并未说出口,她知晓许南烛放不下的东西太多,仇家更是多如牛毛,注定二人无缘于江湖路,那有幸相忘于江湖也不失为一种幸事。 (本章未完!) 第二百二十六章、无声的成全 可相对许南烛而言,有些事不是放不下而是不能,倘若换做以前肯定会伤心难过一番,但自从外公杨直归于尘土后,仿佛天大的事情压在身上,许南烛也并不会伤心难过,内心就像是一池清水波澜不惊,即便是自己有时候也不能理解自己的心,又何必奢望旁人能够理解去体会的感同身受。 每每谈笑间说上官云雀自私自利的鸟笼金丝雀谈不上,更像是家雀被圈养,活的憋屈,实则是在自嘲,想要做得更好却总会出些个岔子,雁门蟒战之中的一意孤行,正如莫昭雪所言,本该避开的祸事却被无限放大,伤己损身,意气用事。 拱手谦让雁门关的忍气吞声,许南烛自是咽不下这口气,可后果却犹如一记重拳打在了他的脸上,知痛了,为时已晚。 事后的亡羊补牢,再如何的细心补救都不是原先的模样,曾被世人嘲笑天下草包有其三,许南烛独占其二,虽从未放在心上,可事到如今也总会莫名其妙的在耳畔响起这番话。 注视着失魂落魄模样的李婉儿,酸溜溜道:“既然不舍为何不去挽留,只要你开口,我想她不会拒绝。” 许南烛脸庞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缓了缓呼吸,笑眯眯道:“当年武当山上,一个小妮子吵闹着要下山,当时欲要挽留却无计可施,我许南烛天生被人舍弃的命!” 李婉儿拍拍屁股起身,抿唇笑道:“小家子气,这个仇你还要记一辈子?” 许南烛有点傻眼。 一向内敛清冷的李婉儿第一次主动的捧起他的手放进掌心,问了一句:“你喜欢我嘛?” 许南烛呆立发愣,喃喃道:“喜欢你杀我?” 李婉儿仍旧注视着许南烛等待着,一直埋藏在心里的话在这一刻鼓足了勇气坦白,她不怕等,可要一辈子都未曾将这番话说出口,那岂非遗憾终身。 许南烛苦闷笑道:“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女子给强扭瓜了,真他娘技术活!” 李婉儿抬手轻柔拂过许南烛脸颊,曾朝思暮想之人站在身前,那股窃喜羞涩掺杂,露出少有的女儿状,轻声道:“那位山上经常背我下山练剑的臭小子,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许南烛抬手摸了摸李婉儿的头顶,叹息道:“当年就已经很喜欢了,现在只能是更上一层楼,又岂会厌烦。” 话已至此,两人相视一笑。 躲藏在暗处观望的上官云雀瞧见这一幕,眼中含泪,直至艾黎长老出现在身畔她才小心翼翼抿去眼角晶莹,尴尬一笑,转身离去。 第二百二十六章、无声的成全 第二百二十七章、臭棋篓子 幽蓝的潭水荡起粼粼波光,七色采莲的一片花瓣掉落水中荡起层层涟漪,宛如一指小船乘风破浪,摇摇欲坠却不曾沉入潭底。 莫昭雪摆开棋盘上其六子,目光专注盯着棋盘却并未再度落子。 天下十斗,独占八斗的黄龙士,也只能破局却没有补玉之才,玲珑棋局固然巧妙但经过甲子春秋早已被人破去七七八八,而一向喜欢钻研苦读的莫昭雪却喜欢以棋盘立子分天下,虽无法破开当局也不愿去做那缝补匠,但能够翻转棋盘做些个锦绣添花之事。 士子名流多清风傲骨,莫昭雪则懂得顺势而为,在他看来一条大江奔流不息,不可倒行逆施,开凿河道却可引流避祸,祸福相依,对于莫昭雪而言不过是翻转之间的事,只需换个思路想法不被世俗条条框框锁住,本该困难重重的事情也就自然而然的迎刃而解了。 正当莫昭雪犹豫不决之际,棋盘上却已落下一粒黑子,他抬头看向面前少年平声静气道:“这一步棋是死地,进无可进,退无可退,首位不能相应,不过是白子展板上的鱼肉罢了。” 手中折扇啪的一声合拢,款款而坐的南星对此棋盘上的局势云淡风轻,并不在乎其输赢。 南星突然问道:“你说北玄当兴还是不当兴?” 莫昭雪笑而不语。 南星抬手再度落下两子,轻声道:“我虽不是中原人士但对当局也颇为感兴趣,在我们那拳头才是硬道理,不像你们中原,听闻许南烛的外公被天下文人骂了十几二十年,脊梁骨都快被戳断了。南部李林浦曾是北玄老臣却入璃阳史册的卖国求荣,董政兵戈伐许看似大忠之臣却暗行奸逆,蓬莱王三子不合搅乱朝政早已形同叛党,看似温顺的武陵王实则暗藏杀机,狼子野心昭然若见,更不用说那些输了春秋国战的亡国之家,这中原的天下想要太平,哪来那么多温顺棋子任由你驱使,偶尔窜出几只跳墙疯狗都算合你心意了。” 莫昭雪重新摆下了一局棋,轻笑道:“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最讲究顺逆规律,只要一平四稳,再多的乱子也将会被剔除,所谓顺中生逆,逆中生顺,且看谁能操手尔了!” 在厨房游走一圈的许南烛正巧撞见莫昭雪与南星在棋盘上对垒,二人谈笑中剑拔弩张,素来爱看热闹的殿下自然不会错过好戏。 只是走进一观两人的手谈有乐,定睛一看之下,差点喷出一口血。 棋道取舍,或大海巨浸,含蓄深远,居高临下。或精细夺巧,缜密严谨,步步杀机,可眼前这两位? 这棋局横看竖看都是一团乱麻,如同两个孩童在那泥泞里打滚斗殴,本以为莫昭雪能以大雅对大俗胜之,可眼下情形棋力怕是与南星不分伯仲,两个一等一的臭棋篓子,难怪会杀得难舍难分。 最让许南烛无法接受的是,莫昭雪自认为走出一记强手,都要配合一段自我认同的评语,类似““落棋盘龙屠蛟”“不走废棋不撞气”“金鸡独立有骨气”嘿,但我偏偏不点,这一顶扳,真秒!” 瞪大眼珠子的许南烛,绞尽脑汁也没观出那秒在何处,唯有昏招不断,惨不忍睹。 莫昭雪盯着胜负五五分的局势,洋洋得意道:“棋坛分九派,共计二十八位国手,唯武宫流、清源流两派国手不能敌,余下皆能抗衡。” 闻言,许南烛脸庞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南星则面无表情,拈子不肯落子。 不知何时出现的思巧却误打误撞帮着南星下了一步好棋,胜却在握的莫昭雪顿感危机,却不是沉着应对,而是立马伸手去提南星的那颗落子,厚颜笑道:“容在下毁一步棋!” 南星抿了抿嘴,示意莫昭雪自己动手。 许南烛有点傻眼。 最终以莫昭雪悔棋十数次险胜,许南烛也对这位平时心高气傲的读书人另眼相看了。 本就无胜负(本章未完!) 第二百二十七章、臭棋篓子 心的南星拍拍屁股起身,转身就要离去。 思巧却死死揪住南星衣角不肯松手,后者轻轻叹息一声,道:“话都已经说开了,你还想要干些什么,请姑娘自重一些。” 南星抽回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思巧眼眸含泪,倔强的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净悟洞中那位翩翩少年曾言说,会守在她身边一辈子,不离不弃,当初的誓言有多暖心现在就有多痛心,思巧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让南星如此绝情。 许南烛呆立发愣,喃喃道:“这小妮子情窦初开了?” 思巧径直走向许南烛扑进他怀里闷声哭起了鼻子,挥舞着拳头捶打在其肩膀胸口上,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许南烛苦闷道:“思巧小妮,你竟喜欢一个外人也不肯喜欢玉树临风的我一下?” 哭声戛然而止,双眸通红的思巧仰头看向许南烛,想了想,哽咽道:“我娶你还差不多。” 许南烛厚颜无耻道:“你怕不是想借我之手,气一气那南星小子吧,就不怕我假戏真做?” 自是见不得男女之间腻歪的莫昭雪索性棋盘也不要了,三步一摇头的叹息着离开了。 思巧怒瞪威胁道:“你敢!” 许南烛耸了耸肩不屑的瞥了一眼小妮子的胸脯,鄙夷道:“胸无一物,小爷还瞧不上呢。” 此话一处,自然讨来一顿拳脚相向,许南烛也不还手但也不会傻傻的在原地等着被打,脚步抹油三步并作两步的狼狈逃窜,思巧则怒火中烧的紧追不舍。 躲在暗处观望的南星眉宇轻皱,他并不想让思巧与许南烛走的太过亲近,以免殃及池鱼,只是这份担忧他又当以什么身份劝阻呢? 伤势有所好转的南佳佳轻笑出声:“莫非你们苗疆躲躲藏藏惯了,不喜欢光明正大?” 南佳佳有些病态泛白的脸上挂着浅浅笑意与南星四目相对。 南星鄙夷的瞥了一眼南佳佳,他很不爽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觉,但也并不想跟这位蛇蝎心肠的女子交心,索性转身大步离去。 南佳佳注视着南星离去的背影,轻笑道:“若是思巧小妮知晓当年你杀了她母亲,是否还有现在这般坦然以对呢?” .......... 第二百二十七章、臭棋篓子 第二百二十八章、反目成仇 回忆跨过山海,才入梦中惊醒又攀上心头作祟。 一个人的成长总是伴随着悲伤,武当山上那位任性的思巧在不知不觉中也学会了替人着想,心里藏不住事情的她学会了隐藏。 青石之上,一双白皙稚嫩的双脚在潭水中拨动着水花,神情蓦然。 许南烛静坐观云,洞天之外云卷云疏,微风吹拂脸颊的温柔总叫人舒适贪恋。 思巧垂眸,失落道:“思巧已经没有家了。” 许南烛侧头注视着思巧,没有答话。 思巧仰起头,轻声道:“现在的我,一定很可笑吧。” 许南烛抬手轻轻抚摸过鸣鸿刀鞘,脸上挂着浅浅笑意,没心没肺道:“哭着过不如笑着活,与其想自己失去了什么,还不如掰着手指头想一想自己还剩下什么,日子还是需要一些盼头的,太过消沉只会让人更加劳累,累着累着就失去了生的希望,这是哭出来的道理。” 思巧诧异的正视许南烛,问道:“没心没肺的人也会哭?” 许南烛将鸣鸿刀抗在肩上,痞里痞气道:“谁天生就是没心没肺之人,遇到伤心事痛哭一场也并不丢人吧!” 思巧歪了歪头,想了想,轻笑道:“不丢人,但很难想象你会掉眼泪。” 许南烛猛地朝着思巧翻了个白眼,早没看出来,这小妮子呛人的本事倒是见长。 一道身影落于许南烛身畔,翩翩公子,气度不凡。 少年手中折扇啪的一声打开贴于胸前,轻笑道:“许久不见!” 许南烛单手将鸣鸿刀搭上肩头,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目光落在那张欠揍的脸上,笑骂道:“少套近乎,怎么舍得出谷了?” 雪见草对于毒物的了解当世无双,西域苗疆跟仙谷居有着藕断丝连的联系与渊源,因而艾黎长老动用了一些手段才将雪见草请出了谷。 此番请雪见草前来也只是抱着殊死一搏的心境,希望借他之手成功炼制出尸傀王,也唯有如此才能彻底击败拥有一半毒神之体的蓝斯。 雪见草收起折扇双手插入袖管,形同一位老农,想了想,道:“还记得那珠艳红色的花嘛,那是一种生长在死尸上的毒花,盛开时花瓣如血鲜艳夺目,花香可传十里,在西域被称为死亡之花,佛经也曾有记载,曼珠沙华,花开彼岸本无岸,魂落忘川犹在川,因而有个好听名字彼岸花,彼岸花开、开彼岸,花开叶落永不见,花叶生生两相惜,花与叶间了无缘。当年我师父就是为了寻解此毒,不惜以身试毒,最后却因为我的失误而命丧黄泉,致使师父他老人家耗费十几二十年的心血付之东流,而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走师父生前的老路罢了。选择出谷是因为艾黎长老给予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条件,半路听闻你在此地,抽出了些时间炼制出一枚丹药,可清除你体内的淤毒,怎么样够兄弟吧!”. 许南烛鄙夷道:“这话矫情。” 雪见草转头瞥了眼殿下肩上的鸣鸿刀,笑道:“真心不矫情,能够讲的开,总比用刀说话要好。” 许南烛轻声道:“你也是这么跟雨晴姑娘说话的?” 在仙谷居就视许南烛为兄弟手足的雪见草自然相处的百无禁忌,直白道:“有什么说什么,话讲开了也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互相猜忌的勾心斗角,多少事都是因为猜忌来猜忌去,导致人心不和,闹出多少悲事。” 瞧着一副情真意切的雪见草,许南烛抽了抽嘴角,有时候真想一刀劈下看看这小子脑袋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更叫他纳闷的是雨晴姑娘这种大美人怎么就至死不渝的看上了一块榆木嘎达,还真是应了那一句俗话,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雪见草抽出手,掏出一颗白玉凝脂的药丸,递到许南烛面前,轻声道:“炼制不易,可别丢了。” 许南烛倒也不矫情直接捏起那一粒药丸丢(本章未完!) 第二百二十八章、反目成仇 进了嘴中。 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思巧小妮正欲转身离去,却被雪见草拦住了去路。 思巧不解的看向眼前这位少年,本就心情不好此刻又被拦住了去路更是越发不爽。 雪见草也不管思巧小妮阴沉的眸子,从怀中小心翼翼拿出一封信递到她面前,淡笑道:“有人托我将这封信交给你。” 本要发怒的思巧最终还是强忍着心中不满以两指捏住信封一角抽回手,绕开雪见草大步离去。 ------------------------------------- 繁星点点悬挂天际,如一泻千里的大江奔流,甚是壮观。 思巧独自寻了一处僻静之地,拆开信封仔细阅读,而于信封上的秘闻让她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得知身世真相且心中所爱所亲之人都是凶手时,似乎这一刻天塌了下来。 悲痛悄然攀上心头,痛的她喘不过气,大脑也是一片空白,宛如一具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不知该当如何。 泪水顺着脸颊坠入潭水之中荡起层层涟漪,女子的痛苦哭声回荡在这片密林之中。 原来思南与思音竟然是她的亲姐姐,杀她们母亲的凶手竟是心中所爱的南星,极其讽刺的是思巧掏心掏肺几乎愿意将性命都甘愿给予的男子,他的手上却沾染了自己母亲的血。 慈祥的父亲竟也是间接害死自己亲生父亲的凶手,思巧几近崩溃。 在这一刻,她有些恼悔打开了这封信,既然已经隐瞒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在这一刻告知自己真相,这一定是假的,这一定是假的! 无声的呐喊在思巧心中反驳,不愿意坦然接受这一切。 思巧忽然笑了,笑的很苍白且无力,泪水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渐渐俯下身子瘫坐在地上,搂住双膝的臂膀不自觉紧了几分,低头将脸埋在腿中撕心裂肺的呐喊出声。 躲藏在暗处的南星双眸泛红,几次想要上前安慰却最终还是选择了无视。 炼制尸傀王不光需要彼此相爱更需要掺杂一份别离恨,若非艾黎长老以思巧性命相威胁他又怎会愿意去伤害心中所爱的女子,但当年初入中原被师父逼迫杀过一位妇人,虽不是心有所愿,可毕竟是事实。 这么多年南星心里一直有愧,每每清明时节也总会祭奠那位妇人,算是赎罪,可报应来的却是这般措不及防,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不忍再看下去的南星转身悄悄离开。 第二百二十八章、反目成仇 第二百二十九章、正邪只在心中 水声清幽悦耳,彻夜回荡,直至天幕泛起鱼肚白,极目望去,天边云中,征雁行于秋风之中。 彻夜无眠的南星此刻已心如死灰,迎着自浓而淡的赤黄色朝霞而立,周围只有猎猎的风声,前尘往事渐渐攀附上心头。 南家曾是苗疆四大家族之一,在南星哇哇落地那一刻就注定身份地位的显赫,掌管苗疆宝库的南家没有经受住金银的诱惑监守自盗,联合公冶家将肖、花两家毒杀,瓜分了宝藏,然而肖家却有人幸存了下来。 事情败露后,南家终究没有逃脱罪责,蓝曦大巫将领头人物以水滴之刑处死,南家姓氏族人从此贬低为奴,幸存下来的肖家后人则对蓝曦大巫判决的惩罚不满,丢下一句“以毒攻毒,以血还血,这笔债没有尽头,誓要报复到底。”之后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时光一晃如白驹过隙,南星五岁生辰已近在咫尺,作为家中独子,其父南落雨自然少不得准备一番,但碍于南家在苗疆备受争议,广受排挤,因而南落雨发出的邀请并没有多少人理睬,只当做是晦气。 南家族人大多也都对南落雨恨之入骨,若非是南落雨的父亲见财起意,若大个南家也不至于落魄至此,到现在被压的抬不起头。 南星生日这天,家族中也来了零零散散几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南星却发生了意外,原本乖巧的孩子宛如野兽一般,双眼化作紫色,口中充斥着低低嘶吼之声,心口处也浮现出一个卍字印记。 在欢声笑语中,南星彻底化作一头野兽,疯狂破坏着眼前一切,直到蓝曦大巫的出手才使局面稳定,但这一场生辰也彻底成为了笑谈,西域上下都觉得这是报应,而南星也彻底成为了人们眼中的疯子。 南落雨为了治好儿子,更加拼命卖力的赚钱,身体渐渐累垮,他心里清楚是有人给南星下了毒,蓝曦大巫也知晓这一切,只是并未出手相助。 直至南星被选中成为护法,蓝曦大巫才肯出手压制住其体内蛊毒,本以为事情都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也正是这松懈之际悲剧发生了,大雨伴随着滚滚雷声降临,南星瘦小的身体宛如煮熟的虾仁一般蜷曲在一起,稚嫩的脊骨仿佛都要被硬生生折断,火一样的赤红从手臂一直蔓延到背部,似乎是要将南星烤熟。 泪水顺着南星的紫瞳中流淌而出,周身都在不断颤抖,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床单,一动也不动。. 南落雨看着痛苦狰狞的儿子,默默拔出了剑,他别无选择,眼前这头野兽已经不再是他的孩子,可是南星比他还快,径直朝他冲去,骑在父亲南落雨的肩头,一把掐住了咽喉。 南落雨的剑还在空中,他看着南星眼中只有恐惧厌恶。 “父..父亲...”喃喃低语在南落雨耳畔响起,他的眼中略过一丝温柔,就在下一刻,空中却多了一抹鲜血。 恢复理智的南星愣愣的注视着手掌上残留的血渍,一声声狂吼之中似乎有些哀伤和悲痛。 南星的母亲目睹了一切,不忍接受自己孩子变成怪物的她选择了自刎。 瓢泼大雨之中,南星痛恨捶打着自己,最终晕倒在了父母尸体旁。 次日醒来,南星发现自己躺在了温暖舒适的床上,而门外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族人,蓝曦大巫派人安葬了南星的父母,对外宣称南星父母是甘愿以死谢罪,更是没有追责那些言语恶毒之人。@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一个本该天真烂漫的孩童,如今却背负着“弑父杀母”的滔天罪行,这一切对于南星而言还是太沉重了! 长河之边,南星愣愣的看着眼前的柳树,他的眼中充满了一种绝望情绪,不管是多么坚强,可他毕竟还是一位孩童,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个时候还在父母的身边撒娇,但是南星却已背上了血海深仇,而这一切却是自己犯下的。 南星恍惚之中伸手拉住了眼前的白绫,缓缓将自己的脖。(本章未完!) 第二百二十九章、正邪只在心中 子送了上去,他的身子在颤抖,这个世上就没有不怕死的人,只不过还有比死亡更加畏惧的存在。@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死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蝎王护法拦下欲要自寻短见的南星。 但是对于南星来说,这些时日他已经看透了这些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全都是阴险小人,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脸色。 蝎王护法轻声道:“力量没有对错,正邪只在心中,大女干大恶,大是大非往往不过是一念之间,只要不违背本心那就是正确的,但是切忌,你的一言一行,不仅仅是自己,还关乎着他人的一切啊。” 在蝎王护法的劝说下,南星最终还是放弃了轻生的念头,跟随他去了一趟中原,只是这一去,成为了此生最为后悔之事。 至今南星也无法忘记那名妇人毒发身亡时的痛苦低吟,以及那绝望凶狠的目光。 这是南星第一次主动杀人,也正是这次出手,成为了挥之不去的噩梦。 蝎王护法对南星很是满意,在返回西域苗疆之后正式收他为徒,将自己一身毒功毫无保留的传承给了南星。 南星也因此成为了历代最年轻的护法之一,在得知会令自己发狂的蛊毒是出自肖家幸存下来的那位后人,他的心里萌生了复仇的念头...... 收回思绪的南星,突然苦闷一笑,“一心想要报仇雪恨,其实到头来最恨的还是自己,或许我的出生,便注定为他人带来灾祸。” 其实在父母离世后,南星对任何人都未曾放下过戒备心,每每出手杀人也极其残忍,以此来掩盖自己内心中的恐惧,唯有在思巧面前时,南星才会坦然,仿佛寻回了多年丢失的心。 只是上天似乎从来不会对心怀善念之人有过仁慈,更是一步步将南星逼入了绝境,生不如死。 倘若时光能够倒流,即使面对蝎王护法的劝阻,他也会毅然决然选择死亡,而不是像这般活的如此痛苦疲倦,但世间哪有后悔药可卖,不知不觉涉足这泥潭般的江湖,自此永不见天日,晦暗无光,现在南星唯一的念头就是守护好思巧小妮,只要她安好,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正邪只在心中 第二百三十章、相诀永矣 潭水如热水般沸腾,莲花片片坠落而下,七彩颜色相融相交最终化为无色水滴汇聚。 南星脱掉上衣,后背上的伤疤触目惊心。 艾黎长老握着木仗叹息道:“还有什么夙愿未了,可以说出来。” 南星眺望木桥的尽头,似乎期盼那道熟悉的身影能够出现,片刻,他失望的收回目光仰头叹息,抬手捂住胸口处那血淋淋的剑伤,朝着潭水深处一步步走去,嘴中低声呢喃着:“此身只合曝野原,豺狗分食做肉棺...阎罗殿前失名姓,天崩地毁,勿相见!” 潭底泛起艳红血色,而南星也随之消失在了池谭之中。 握剑匆匆赶来的思巧双眸微红,剑脱手跌落而下发出清脆鸣声,亲眼目睹南星死去之时,思巧脑子里闪过无数情景,家国大义,血缘亲仇,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甚至不明白这一切是因何发生,她只知道一件事,自己的手上沾染了挚爱之人的血。 思巧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酸楚,双眼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模糊了视线。 “爹,娘,女儿不孝!”思巧跪地失声痛哭,她无论如何也忘不掉,更是对南星恨不起来,只因为一颗真心早就被全部放在了这个男人身上,收不回来了。 许南烛上前轻拍思巧肩膀,这种撕心裂肺的无助感,他也深有体会,可安慰始终说不出口。 思巧心如死灰,浑身都在轻轻颤抖,目光灰暗的盯着许南烛,苦笑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被骗来骗去,你们骗了我,为何就不能一直骗下去,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为什么偏偏在我将一颗真心交出去的时候,告诉我真相,为什么?!!” 任由思巧小妮捶打的许南烛没有开口解释,其实早在与艾黎长老合作时就已经知晓南星甘愿舍身炼傀,他也知道这样做会伤害到思巧小妮,但南星执意如此,许南烛又有什么理由阻拦一个恶人结束自己性命去偿还生前的债呢? 艾黎长老将一缕秀发和一滴血扔入血潭中,一道血红色光柱拔地而起,伴随着一阵阵野兽低吼声,一道身影破水而出,落于岸边,血水顺着脸颊滑落露出真容。 此刻的南星脸色惨白如纸,魁梧身躯上布满黑色扩张的血管青丝,没有半分活人气息,脸上也是表情也十分木讷。 艾黎长老与茯苓紧握双拳,一旦失控就意味彻底失败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怪物逃出去乱杀无辜。 南星环顾四周,木讷的眼神在看到思巧的那一刻竟有少许温柔。 许南烛握着鸣鸿刀的手紧了几分,抬头朝着雪见草看去。 雪见草朝着殿下微微摇头,示意不要出手。 在众人的警惕注视下,南星走到思巧身前,抬起宽大且毫无温度的手掌,动作轻柔的为她擦拭眼角泪珠。 思巧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扑进南星怀中拼命呼喊着,可南星并未有回应,只是乖巧听话的站在原地。 未等许南烛开口询问,雪见草便一股脑托盘而出了:“尸傀能够保留一丝生前的记忆,可见南星是真的爱她,若不然也不会如此刻骨铭心,不肯遗忘,以后也唯有思巧姑娘能够控制尸傀王,不用担心他会伤主。” 艾黎长老注视着南星,道出事情原由:“尸傀王已炼成,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但有些话还是要讲出来的,虽然南星毒害了你的母亲,但这些年他也并不好过,这孩子命苦啊....他甘愿以身炼傀的那一刻,我便知道,这孩子想要还债,万蚁噬身之痛,放眼这个天下没几个人能够受的住,南星采取这种极端的办法来尝试弥补之前的过错。曾经是用来杀人的力量毁掉了南星的一切,而现在他想用这股力量守护他的唯一。” 思巧颤颤巍巍的手掌轻轻拂过南星此刻毫无血色的脸庞,回忆如泉水般喷涌而出,万千思(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章、相诀永矣 绪的千言万语都化为哽咽泪滴。 ——没看出来,你竟然也喜欢喝甜的? 原先旧友喜欢喝甜的,不是我。 哦.....什么旧友? 梦话而已,不必问了。 ——小丫头,怎么如此轻信一位陌生人,难道不怕我骗你? 你若再叫我小丫头,小心我抽剑在你身上捅几十个窟窿。 哈哈,不叫你小丫头,难不成唤你小娘子? 你讨打! ——小丫头,别哭了,只要你不哭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呜呜...这是你说的,可别反悔。 我其实是一个大盗,专门寻妙龄花季少女采花的。 你要是采花大盗,我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屠夫,再说了,有哪个采花盗跑武当山上来采花的?而且我与你相处这段时间,你不也没对我做些什么嘛.... 可能我瞧不上你吧! 混蛋,你想死是不是? ——我本恶人任逍遥,如今却被你这小丫头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当真是没有半分面子。 面子能当饭吃嘛,赶紧弄好了,要是抓不住兔子,今晚又要喝粥了。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难道不觉得兔子很可爱? 烤熟了更可爱! ——小丫头,我要走了,以后不能陪你了。 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此经一别,不知归期。 南星,你能不能别走...我舍不得....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我终会有再见之日,以往都是我站在这山口等你回来,现在该换你等我了。 ——南星,我喜欢你,我思巧喜欢你! 傻丫头,你怎么不在武当山好好待着,你可知这里有多危险? 再危险也不怕,我知道你会保护好我的。 ——是你杀了我的母亲,是你杀了我的母亲! 小丫头,抱歉,我.... 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躲开! 这一剑是我该受的,只要你能开心,再来几剑也无妨。 你...你混蛋! 小丫头,我想.. 闭嘴,从今天开始你所说的任何话我都不会再相信,我们之间也只有血海深仇,我不想再见到你...滚! 第二百三十章、相诀永矣 第二百三十一章、别来山海 “南星从未真正善过,但也并未真正恶到无可救药,或许当年人早已死在了当年,此身只合曝野原,豺狗分食作肉棺……他言此语,是若死无非如此。阎罗殿头失名姓,方是真意……只是做不到,若做得到,亲将己身挫骨扬灰,才算痛快!当年的我救不了他,后来诸事皆迟,一债一偿算是给予自己一点慰籍吧。”语声至此一顿,上官云雀将到喉头的血咽了下去。 许南烛只是感叹造化弄人,难如梦,生死寄尘中。 身材魁梧足有两米高的南星此时已经失去了神志,称的上是一件不错的杀人利器,阵阵如野兽低吼声从他嘴中传出,但面对眼前泣不成声的思巧,他竟弯腰将其托起放在自己肩头上。 宽大手掌轻轻揉捏着脚踝,没有任何情感仿佛是本能趋势,那位武当山上经常脚痛的少女,每每都要吵嚷着让其按脚,尽管身已死,但仍旧记得。 思巧忽然凄凉而笑,她抬手轻轻抚摸过南星的脸颊,温热的泪水滴落而下,痛心疾首不过如此,恨难平,情难消,仿佛是两个极端在心头作祟,搅的不得安宁。 仇人,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非人子女。爱人,情深所致生死无悔,答案又在何处? 一颗被爱填满的心却又被仇恨吞噬了一半,报仇雪恨本应是幸事,但为何她却开心不起来,是因为失去了一位愿意拿命保护自己的人嘛? 思巧心里没有答案,只是觉得异常压抑难受,以往偷偷悄然泪下的伤心难过,南星总会出现在身侧给予安慰,只是这次脚痛再无南星为其按抚,也不会再听到那温柔安慰的话语,一切都像是一场梦,破碎了。 雪见草手中折扇微微合拢于掌心处,摇头叹息道:“无论是毒还是蛊尚且可顺平,唯独恨和爱却无医道可寻,春有百花秋望月,夏有凉风冬听雪,生约未至,死期赴往....即是挚爱,又何来逃之夭夭啊!” 艾黎长老与茯苓相谈过后便是拉着雪见草一同离去,既尸蛊王炼成,那明日就要商讨如何彻底铲除蓝斯这一祸害,解救桃谷以及周遭被蛊虫控制的尸傀。 众人心照不宣的散场离去,让思巧与南星能有独处诉说心肠,尽管知晓成为尸傀的南星已经没有了人类情感,但至少还算是个半个活人,此刻说再多安慰话语都是徒劳,倒不如让其自己想明白,解开心结。 ------------------------------------- 景城门外,老僧盘膝而坐,闭目念诵经文超度亡魂。 周围游荡的尸傀皆被一道金莲之光所笼罩其中,渐渐消散,淡红色雾气每消散一分,老僧面容变得就更加惨白。 僧人引渡并未打扰,而是带着智皓静坐一旁。 小智皓有些懵懂的看向老僧,似乎有些不解,只是瞧着自己师父神情庄重便也没有刻意询问而是乖巧的待在身畔。 夕阳坠落西山,最后一缕阳光映照在老僧身上,琉璃之光璀璨夺目,一滴鲜血从他嘴角溢出,如洪钟大吕的诵经声也戛然而止,他睁开双眸,看向面前二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你们来了,别再过来了。” 引渡拦住欲要上前的小智皓,面露悲悯,叹息道:“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啊。” 老僧将目光落在鬼灵精怪的小智皓身上,面露慈祥,道:“你就是小智皓,一眨眼长那么大了,你师父待你可好啊?” 小智皓有些疑惑的看向老僧,奶声奶气的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认得我。” 老僧只是哈哈一笑并未回答,转而看向引渡,虚弱道:“此疫非疫...实则为蛊,此蛊宿于人身,人病,且人间相传,难以遏制,蛊毒可消啊,人心难测,以蛊为恶之人,总有各种缘由为祸世间,故不得不防....” 引渡行了一个佛家礼节,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一章、别来山海 ,你把所有蛊都宿到自己体内,是为了寻求解决之法?” 似乎察觉到老僧会死的小智皓竟小声哽咽的啜泣落泪,心里没来由的难过。 老僧看向智皓,语气虚无,闭目垂声道:“好孩子,不哭...我有几件事要交代,我死后,不立碑,不立传,你们要继续此前诊籍药方的整理,天下医者皆可观之,若不幸再遇生灵涂炭,愿你们可以与天下医者相扶相互,同众灵共度劫波,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 如麦秋色的阳光散落在老僧破旧衣袍上,一只麻雀落于其掌心叽叽喳喳,抬手任由麻雀飞向更远的高空,苦笑道:“无名无姓无牵无挂,无相无形亦无我,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引渡悲悯道:“我佛慈悲,愿师弟往生极乐,既见如来亦见真我。” 无名老僧行万里路,见过山林之晨,冰雪如原,大海拍浪的潮汐翻涌,亦有野花不尽逢春的绽放,四季交替景色轮转,春风蛊然,夏风似火,秋风肃杀,北风哭嚎......见过各形各色的人,尝过苦涩野果,品过甘冽山泉。寻求自我,追求“万物一体”之境,可在这之前老僧原本是一位医者,只因一颗善心换来恶果,自此懊恼悔恨化为心魔。 为寻求解脱踏上苦行之路,寻求本心之中的净土,幽幽功果至,莲花宝座前,临危之际这位老僧寻回了那一颗医者仁心,挣脱了束缚半生的心境枷锁。 老僧双手合十,仿佛在刹那间看到了莲花珠光的万丈,面带慈祥笑意,念了句:“月落沾衣檐上某,借剑挑花散枝头。经年未识血与恸,两忘生死寄尘中...阿弥陀佛!” 引渡悄然泪下,心中不忍,嘴中朗诵着经文为其超脱。 小智皓只觉得心里很难受不是滋味,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好人辛劳苦尽油灯枯,而那为非作歹的恶人却逍遥快活,不是应该好人长命百岁,恶人短寿多灾嘛? 引渡遵循老僧遗嘱为其火化,骨灰埋藏在了一棵常青树下,并未立坟立碑。 而于当年之事也随着一捧黄土永远埋在了地下,引渡摸着小智皓的头顶轻声道:“为师当年带回一女子,身怀六甲却命不久矣,为保腹中胎儿,不得不做那杀鸡取卵之事,虚云师弟本可救下那妇人,但心魔难消终究未曾出手,为师不忍便与监寺师弟为其续命三年,可终究没能挽回那妇人的性命,虚云师弟为此自责内疚,将那婴儿体内的煞毒转到自己身上,自此离开寺院踏上苦修之路。” 小智皓眨着泪朦朦的眼睛,隐约觉察到师父口中所说的婴儿就是自己,轻声细语问道:“师父,那后来呢?” 引渡长叹一声,缓缓道:“后来啊,那妇人自知命不久矣便离开了,虚云临走之前为孩子起名智皓,寓意聪慧但不自大,如皓月当空洁白自身.....小智皓啊,待你再长大些,每年清明时节,不要忘了来此祭拜!” 小智皓懂事的点点头,跪地朝着虚云所埋之地叩拜。 引渡并未阻拦而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自己徒儿能有如此慧根觉悟当世少有,若真心皈依佛门有望三禅悟尽,未来可期。可凡是讲究个缘法,能走多远,看透多少,皆有内心而感悟,强求不得。 当年那妇人临行前跪地恳求引渡不可将身世告诉小智皓,怕仇家寻上门是为其一,害怕智皓陷入两难境地,为母复仇是为其二,真心希望这孩子远离仇恨的种子,平安长大,是为其三。 引渡和方丈商讨过后应允了下来,并且向众人隐瞒了真相,现如今虚云已故,当世唯有方丈和引渡尚且知晓小智皓身世,但真的要隐瞒一辈子嘛,这是否对小智皓太过不公? 想到此处,引渡长叹一声,拉起小智皓稚嫩的小手,呵呵笑道:“走吧,为师答应过你要见一见那北玄王,两日后,咱们就回去见你师娘,不再下山了。” (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一章、别来山海 小智皓很是痴迷北玄王鏖战雁门关的传闻故事,有一次下山听说书人讲述那北玄王一人一马呵退四十万大军,听的有些痴迷,便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去见一见这位大英雄,瞧一瞧是何等风采,心中更是向往。 得知师父与北玄王相识,整日缠着师父带自己去见一见,哪怕只看一眼也好啊。 每每总会被引渡罚抄经文静心,小智皓自然不愿受罚因而嘴上不说但也没少暗示,引渡拗不过自己这位鬼灵精怪的顽徒,只能点头答应。 小智皓任由师父牵着自己的手掌,半信半疑道:“师父,你该不会是想糊弄我吧?” 引渡笑着摇头:“不糊弄,说带你见一见,那就一定是真滴。” 小智皓提醒道:“师父,出家人说谎可是要堕畜生道的!” 引渡停下脚步,抬手敲了敲智皓的小光头,骂道:“臭小子,你当真以为师父说大话,没安好心,讨打!” 小智皓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赶紧捂着光秃秃的小脑袋一个劲的往前跑。 引渡揉了揉光秃秃的脑袋,不忘叮嘱道:“你个瓜皮娃,往哪跑呢,小心别摔着!” 晚霞余晖下,一个并未拼尽全力去追,一个跑的飞快倒也偶尔放缓脚步的等待,一大一小的足迹被风沙渐渐掩盖,唯有那棵常青树屹立不倒。 第二百三十一章、别来山海 第二百三十二章、浮生若茶 古往今来,谈笑盛世僧人香火旺,乱世寺庙足不出,有人以此推敲,道出一句,乱世老道背剑下山济世,而佛门只会做功夫形迹之心。 每每听到此番言论,引渡总是一笑置之,若世间无屠刀可用还有杀戮乱世逢生嘛?所谓追求万古恒远的太平盛世,只不过是梦中昙花一显罢了,人活不过百年,尚且不能做到日月永恒岁月停转,前人栽树后人砍树之事也屡见不新。 小智皓将带来的地瓜放置到篝火旁烤着,夜间的风景很美,但风儿吹的脸颊冰凉犹如刀割,加上山中潮气湿中总是觉得身上黏糊糊,十分不舒服。 引渡摘下袈裟披在徒弟身上,笑眯眯的道:“偷吃一块肉,多念一本经,你小子真当为师不知?” 小智皓揉了揉鼻子,嘿嘿笑道:“师娘说了,我正在长身体得多吃些有营养的。” 引渡从小智皓背包里翻出一些肉干,倒也并没有责怪,抬手捏了捏他圆嘟嘟的脸颊,笑骂道:“好东西藏着掖着,等回去连带着师娘那份罚抄十遍。” 小智皓咬着肉干倒也不反驳,反正回去了只要跟师娘撒个娇就好了,见师父不忌荤腥不免有些感慨道:“吃肉喝酒还取媳妇,师父你还是和尚嘛?” 引渡捻着佛珠呵呵笑道:“坐阅青史名录不觉沧桑几度,受尽九磨十难了知世事无常,你个瓜娃子山海只见一寸叶,就想着效仿为师?” 小智皓不服气道:“出家人不该五蕴非有,一切皆空嘛?” 引渡双手捻盘着佛珠,微笑道:“既然一切皆空,还要这堆篝火做什么?佛法在世间,不觉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空并不等于无啊。” 小智皓摸着光秃秃的头顶,想了想,问道:“那什么是空,什么戒,什么是清净呢?” 引渡抬手敲了敲小智皓的头,一一解释道:“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是为空,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乃为戒,诸恶莫做众善奉行便是清净。” 这下小智皓彻底哑口无言了,索性不再理会师父,埋头翻腾起烤地瓜了。 每每说不过师父的小智皓总会闷不出声,引渡也早就习惯了徒弟这番做派,但该讲的道理还是要说的,“出家当和尚,住山岩求道成佛,下山苦修求证己身,那我究竟是我还是非我呢,心里念着酒肉却逼迫自己不食荤腥,算不算犯戒呢?为师食肉无味,饮酒如水,爱佛祖亦如爱你师娘,无法取舍,看似离经叛道,实则最为安心,既我心安处,何处不是西天?何处不见如来?” 小智皓觉得颇为几分道理,但要说出道理在哪又说不出,轻轻扯了扯师父袖口,“要不回山上后,我找师娘多要些银两,置办些衣裳?” 引渡低头看了一眼磨烂的袖口,讪讪笑道:“不用,留着买胭脂水粉,打扮得漂漂亮亮,为师光是想着家里的李子,想着想着就能不冷不饿。” 小智皓猛翻了个白眼,撇过头,心想自打记事起,可不都是听师娘的,鄙夷的道了句:“又吹牛,每每都说大事听师父,小事随师娘,可就没见过一件有啥是听师父的大事。” 引渡摸着自个儿那颗大光头,知道这个徒弟心中所想,哈哈笑道:“这次下山不就是大事了吗?” ------------------------------------- 黎明时分,大地万般寂静,许南烛率领临时调来的二百轻骑赶赴景城,楚夜星与殿下并肩骑马而行。 艾黎长老和茯苓骤然凝神聚气,如临大敌。 恍惚间,一股红雾聚集而来,隐约间能够看到一道模糊身影急速奔走。 红雾所过之处,碎山石,草木枯,两侧高耸城墙上的砖瓦凝结出冰霜散发着幽寒气息。.五 茯苓身后,有十几宛如彩蝶的翩翩衣裳从天而降,似乎要挡在红雾去路。 那些彩。 衣如壁画飞仙,袖长达数丈,况且每一只长袖都牵扯有一抹云雾之气,愈发灵动如天人下凡。 楚夜星瞪大眼睛,那些飘飘乎的装神弄鬼女子,他自然认得,与传闻中描述如出一辙,是凌云阁独有的七莲,擅长双袖飞剑,据说相互借势之下,一袖剑威,可挡神佛。无错更新@ 红雾退散,蓝斯非人非鬼的模样阴狠毒辣,他稍作停顿,抬臂一手结印,城内无数红色诡异雾气向蓝斯汇聚而来,而那些红雾内仿佛藏着无数亡魂凄惨嚎叫。 面对七位彩衣十四袖的蓝斯,当最后一缕红雾入体,脚下大地起了异象。 大地轻颤,似乎有什么东西欲要破土而出,受到惊吓的马儿撕鸣着,许南烛险些摔下马背,好在楚夜星眼疾手快搭了把手。 刚刚被眼前一幕震惊的许南烛,才稳心神又受了惊吓,心情自然有些暴躁,但眼瞅着这一出仙人打架的阵仗,心里便知插不上手,索性跳下马背寻了一处较为安全的地方乐呵看戏。 莫昭雪生怕飞溅起的碎石在脑袋上砸出个窟窿,托举着大铁锅举过头顶,屁颠屁颠跑到了殿下身旁蹲下身眺望着。 许南烛瞧着这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不免鄙夷的道了句:“出息。” 莫昭雪倒也不恼,只是看向殿下,轻声询问道:“你不是来帮忙的?” 许南烛指了指带兵的楚胖子,微笑道:“这些人不就是来帮忙的,我的命金贵,死在这不值当。” 一阵佛唱低吟入耳。 许南烛听出是地藏伏魔心咒,只是那蹩脚的语气甚是耳熟。 一道身影踏着落叶雨露而来,悬在景城上几尺之处,抬手结印念了句佛号。 是一位身披红色袈裟的僧人,当单手结印后,原本暴虐的红色雾气弱去了六七分。 淡淡金光,刹那大势至! 许南烛瞧着一时威风无限的引渡和尚,当即嫉妒的暗骂了句:“死秃驴!” 引渡身后佛光万丈,随着单臂手印所指,宛如万千流星,铺天之后自然便是盖地,扑向蓝斯。 蓝斯轰然跃起,拔高十数丈,如一条越龙门的鲤鱼,在空中画出一道圆弧,红雾凝聚化为骷髅模样在空中与莲光相撞,满天金碎散落而下。。 第二百三十三章、当悔而不悔 蓝斯本就是一个嫉恶如仇之人,苦修煞气被莲光削去七八分,又有七莲袖剑一字结尾,即便拥有半毒神之躯仍旧被伤的不轻,他是怒声呵斥:“出家人慈悲为怀,你杀气太重,算什么出家人,如何成佛?” 引渡脸上并未收敛笑意,身上破败不堪的袈裟开始飘摇飞舞,身后霞光万丈,凝聚出一尊金光泥佛,捻花一笑,“日月永恒不得同框,山河永在不得倒流,风雪飘摇不得温饱,天地极道,不入我眼....大江东去不复回,青草萋萋一岁一枯,参禅已尽,两禅未透,成甚么佛!” 参禅悟尽天下道,唯有小爱窄门与那佛前莲坐参透无解,其实并未无解而是不愿解,若当真心存疑虑又怎能一步天象,踏入金刚大涅槃之境,五百年来当属佛道第一人。 最终引渡枫以莲珠佛光一掌挥出,轰然一声,方圆三里地面,瞬间凹陷处一个巨大圆坑。 楚夜星率兵冲入城中斩杀尸傀,两百轻骑挥舞刀枪所过之处如割收秋麦般,一颗颗头颅滚落而下。 莫昭雪注视着血流成河的这一幕颇为震惊,以往史书上所述也不过“波澜壮阔”四字,可有眼前这一幕的触目惊心。 许南烛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个读书人,嘴上高谈阔论一旦遇到真刀真枪便是哑口无言,难得有骨气的文弱书生唯有以死证身,凄惨忠义背后,又有谁真正不怕死呢? 蓝斯几乎被逼入绝境,他捧腹大笑,哇哈哈一串大笑声,顿时响彻天地间。 逐渐隐退而去的红雾再度聚集,在这一刻他不顾生死彻底祭出寿元铸造毒神之躯,仰头注视着引渡和尚朗声道:“去他娘的邪不压正,今个不但压你们这些人一头,还要斩尽杀绝!” 一刀震八响毁去半壁城墙,百里之外一道身影飘摇飞舞,身形所过之地,不见足迹,撕出一条沟渠,引渡疾奔而来,面壁破壁,入林折木,逢山跃山。 刀先行,剑后至。 二人凌空跃十仗,立于景城上空八尺之处,李忘生拎着一根柳条携天河之水化为三千剑气而来,论起气魄仙姿倒是压得方乾一头。 瞧着仙人风范的李忘生,许南烛忽然心生悲凉,倘若武当山上那老东西还活着又岂会是这般光景啊,以往总是嫌弃,不愿多唤一声“师父”,总觉得丢人,但此刻倒是格外怀念。 蓝斯彻底癫狂,拼死率先出手抢占先机,李忘生只此一剑如大河滚滚东去之势盖顶,大地震颤,风雨将至,三千剑气如星辰流光再度破去城中红雾煞气。 凹坑之下,蓝斯狼狈不堪,嘴角鲜血溢出,目光扫过四周最终落于许南烛身上。 察觉到蓝斯阴狠毒辣的目光,许南烛顿感不妙,可眼下为时已晚。 而就在蓝斯血手即将穿透许南烛胸膛之时,简兮突然现身。 血手在简兮胸膛三寸前停了手,眼眸中狠辣气焰消退,先是不解困惑最后化为一声叹息的释然。 刀光流转间,那悬停在半空之中的手臂被硬生生斩下,血溅满身。 蓝斯咬牙看向简兮,似有些不甘的道:“最是无情女儿家,负人伤人最是深,可为什么偏偏是你?” 早就知晓艾黎与茯苓计划的蓝斯本可在吞噬掉简兮后将毒神之体炼制大成,但二人朝夕相处之间原本冰寒的心脏似乎有了一丝温度,那种感觉甚是微妙,既喜欢又厌烦,直至大战前夕蓝斯都未曾忍痛杀掉简兮,转而将主意打在麾下忠心耿耿的小卒身上,只是这样强行铸造毒神之体终究与那大成相较甚远,若不然又岂会如此狼狈不堪,毫无还手之力。 就在简兮愣神间,蓝斯率先一步挥出一掌将许南烛震飞,单手掐住简兮脖子揽入怀中,他附耳轻声询问道:“你就这么想保护他,那好,你死还是他死?” 简兮手中的剑微微颤抖,蓝斯闯入桃谷提亲就已经毁坏了女子名洁,出谷赴死(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三章、当悔而不悔 那一刻也就昭示着她要杀他的决心,更何况若许南烛一死,桃谷幸存的女子肯对会被牵扯进来,于情于理她都不会选择蓝斯。 简兮丢掉手中佩剑,轻描淡写道:“许南烛生,我死!” 顷刻间,蓝斯泪流满面却是笑着弯腰垂首,用魔头绝对不可能说出口的温柔嗓音,百转千回的呼出一声:“简兮!” 随后右脚一踏,跌于地面上的佩剑飞掠而起落入简兮手中,蓝斯转身迎着剑尖单手将其拥入怀中,长剑贯穿胸膛,鲜血顺着剑身染红了简兮的白皙玉手。 颇为震惊的简兮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眼前将死之人。 蓝斯却将头轻轻搭在这位一见便钟情的女子肩头上,嗅着那让人莫名安心的幽香,口吐鲜血,轻声笑道:“死于他们之手晦气,但能死在你手里便是知足了,另外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并未开启血祭大阵,你所担忧的桃谷女子也都安然无恙,是不是很称你心意啊!唉....原来爱一个人会这么累,这般痛,当悔而不悔,明知道是死还要傻傻的去求证一个永远不可能得到的答案,天下还有比我更傻的人嘛?” 思巧带着尸傀王闯入景城地牢救人,蓝斯本可出手阻拦但却不愿见简兮伤心难过于是佯装不知,血祭大阵算得上是蓝斯最后的底蕴,可大阵一旦开启,阵法之中再无活物,他再度不忍,临死之前就想着向简兮表达爱意,期望她能够接受而不是拒绝,可明明知晓简兮不可能会接受自己的心意,仍旧义无反顾。 临死前,蓝斯痴痴望着简兮,一言未发,随后自行兵解! 七莲见蓝斯已死便自行离去。 李忘生瞥了一眼许南烛随后丢下一句话相继离去:“三剑已还其二,许小子还有一剑,好自为之。” 许南烛瞧着飞掠而去的李忘生,皱眉不语,心中更是不解,难道许家有恩于李忘生,他是来还情的? 引渡和方乾一前一后落于许南烛身畔。 瞧着痴痴愣愣的简兮谷主,引渡吟诵了一遍:“阿弥陀佛”便寂静无声。 方乾倒背着手神情蓦然的眺望着远方天际,心事百转,最终化为一声轻叹摇着头离开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当悔而不悔 第二百三十四章、聚散有时 景城一战本应惨烈收尾,因而茯苓和艾黎都心事沉重,这其中也包括许南烛在内,可谁也没有料到一位几尽绝情之人最后却动了真情。 楚夜星率兵将景城内游荡的尸傀扫平,二百轻骑折损三十七人,其余大多都受了些许轻伤,并无大碍。 简兮仍旧楞在原地,在蓝斯身死的那一刻她曾犹豫过,内心响起质疑之声,这么做究竟是否值得,他只是想复仇难道也有错嘛,一个苦命之人被逼上了一条不归路,本该是叫人怜悯的,可偏偏却要以刀剑相对,难道错真在他一人? 几乎从未有过动摇的内心竟也开始迷茫了起来,简兮守护桃谷但也同时束缚住了自己,太过患得患失,借着保护桃谷的名义做出了多少伤害别人之事。 瞧着简兮落寞哀伤的模样,许南烛自然是喜笑颜开,当初桃谷一行的屈辱还历历在目,用李婉儿的话来说,像许南烛这种小心眼,陈芝麻烂谷子,屁大的小事都能记恨一辈子。 褪去高僧模样的引渡和尚摸着光秃秃的大光头,这才想起来,自己那徒弟还被丢在山林里呢。 许南烛抬手随意搭在引渡和尚的肩膀上,呵呵笑道:“喝酒吃肉娶媳妇你是一个都没落下,现在你妖僧的名头可是震天响,还有人说你是活佛转世,吃你身上一块肉可长生,饮一口罗汉血可成佛,有没有此事啊?” 引渡讪讪而笑,倘若真如传闻所言,那这世间可就遍地活佛了,“多谢提醒,小僧会多加注意。” 许南烛哈哈一笑,“算不得提醒,若是真有此功效,别藏着掖着,便宜我总比便宜那些人面兽心之人要强吧?” 引渡一笑置之,转身去寻那被自己抛之脑后的小徒弟去了。 许南烛朝着引渡和尚离去的背影,叹息一声,道:“一路小心!” 茯苓和艾黎长老处理完残留的尸蛊瘴气,前来与许南烛告别。 艾黎长老朝着许南烛俯身行了一个中原礼节,道:“尸蛊瘴气已除,事情也算并不圆满的解决了,苗疆会信守承诺,倘若以后有所求可派人前往西域寻我,必当鼎力相助。” 许南烛轻轻点头算是回应,想了想随后开口问道:“艾黎长老可有办法让南星恢复。” 艾黎长老摇了摇头,叹息道:“南星甘愿以身饲蛊,如今已是半生半死之人,殿下若忧心我可代为出手毁去,不过....只怕那小妮子不愿。” 许南烛最终还是摆手作罢,现如今思巧小妮冷静冰寒的性子让人感觉到可怕,这要是毁去披着南星皮囊的傀儡无异于将她心中所念彻底断去,终归是于心不忍。 茯苓注视着遍地狼藉的碎石血迹以及那富丽堂皇的景城门头被毁去大半,原本生机勃勃人来人往,可现在却宛如死寂的地狱,毫无生机可言。 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简兮落寞转身,握着那柄沾染血迹的剑久久不能平复,简兮做错了嘛,自己站在高处坐着道德文章,用自己的绵薄之力去赏善罚恶,让世道变得更好,不对么? 茯苓抬手按在简兮微微颤抖的肩膀上,轻声道:“都过去了,别多想。” 简兮仍旧一言不发,沉默片刻转身走到许南烛身旁,咬了咬牙还是将难以启齿的话说出了口:“你赢了,求你一件事,对外宣称我简兮所嫁之人是你。” 桃谷简兮被逼婚的消息早就传遍整个江湖,她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不能让桃谷蒙羞而眼下许南烛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她知晓,倘若自己不想,许南烛定然不会强迫,因为他所求不过是想要折磨自己,解气。 莫昭雪微微摇头,转过身不愿看到许南烛那小人得志的作态。 许南烛瞥了一眼简兮,笑而不语。 简兮忍声吞泪道:“只要你答应,我简兮甘愿伺候你终身,任其打骂绝无怨言。” 许南烛捏着她的下颚微(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四章、聚散有时 微抬起,眯眼笑道:“何苦来哉啊。” 简兮闭目落泪,任由许南烛的目光在身上游走,本以为他会借此机会好好羞辱自己一番,心里也做好了准备。 哪知许南烛并未再行无耻的动作,只是轻声道了句:“既然如此,那便随你意,反正我这名声早已臭不可闻,如今又有一个出世美人被我摧花,也是想当有些许成就感啊。” 莫昭雪瞧着大步离去的许南烛,倍感疑惑,难道这小子转性子了? 简兮望着许南烛离去的背影,手中长剑跌落在地,嘴中呢喃:“谢谢你!” 自此江湖上流传出那位纨绔草包竟折了桃谷一朵娇花,说一些吃不到葡萄硬说葡萄酸的话。 思巧带着南星回到了被毁掉的真武山头上,自此不愿再下山,两相厮守。 上官云雀向许南烛讨要了一匹快马扬言要去看一看这座江湖,游历山水。南佳佳伤势还需要静养,许南烛便让白毛风带她回了幽州,李婉儿担忧师父简兮便甘愿留了下来,临行告别之际,偷偷抹泪。 穆淼淼悄悄不辞而别,或许是怕让许南烛看到自己掉眼泪的窘迫模样,只是留下了一封信,信上所述九个字,“待归来日,取尔性命时”! 聚散有时,一下子走了这么多人,许南烛顿感有些孤寂,好在身旁有个楚胖子闹腾着也不会太过清冷。 自景城一战后,方乾越发的寡言少语,整日眉头不展,偶尔长叹,唯有在许南烛练刀这件事上一丝不苟的下苦功夫。 一路跟来受苦的红拂不知偷偷落泪多少次,许南烛知晓她是不舍,尤其是那穆淼淼小妮子,两人虽时长拌嘴但感情算得上是一朝一夕相处的最深,此番离别,或许这辈子都难以再见。 而就在许南烛离开景城二百里外,一队兵马如潮水般涌来,董政大旗在风中飘摇。 大军列三阵,弓弩遁甲一字摆开,只要董贞一声令下,许南烛顷刻间便可被射成刺猬。 楚夜星率领的一百七十三位轻骑甲士充当人肉盾墙挡在许南烛马车前,无一人退怯。 第二百三十四章、聚散有时 第二百三十五章、慷慨赠美人 许南烛托着鸣鸿刀鞘挑开车帘跳下马车,瞧着个个嚣张跋扈的悍卒兵马,倒也并不胆怯,这些时日一直想不通的事情也渐渐理顺,尤其是董政兵马在景城尸蛊一事尘埃落定后才显山露水,更加料定心中猜想。 楚夜星双手握着缰绳故意大声吆喝着:“弟兄们,弓弩上箭,一会给我朝着那独眼小子使劲射!” 众将士:“诺!” 楚夜星部下将校悍卒都带着一股虎威之风,任由敌众我寡也丝毫不落阵前气势,不畏生死反而以战死沙场为荣,难怪外界传闻楚夜叉麾下兵马个个都是不要命的疯子,打起仗来全都是不要命的主。以往许南烛听闻只是当个妙趣笑话听,现在看来其中掺杂着不少酸味。 三军阵前,独眼魁梧的汉子挥舞手中长枪,临阵眺望那一袭白衣扛刀的少年。 此人正是董政麾下八将之一的地陨星独角龙石勇,所使峨眉枪法更是出神入化,西蜀国战中曾以一己之力连斩四位虎将,孤身救主破千军,杀了个三进三出,毫发无伤,自此被封为武典将军。 就连杨直也曾感叹道:“世间终是有那万人敌般的存在,论起枪道石勇当属第一人。” 楚夜星临阵叫嚣道:“石勇小儿,据说你这眼睛是被箭矢射中,你拔下箭矢扯下眼珠,连箭带眼珠子一口而吞,今日要不我再送你几箭,你给我家殿下现场表演一个?” 石勇单手持枪以枪尖朝着楚胖子,冷凝而笑:“你不够格,即便是马车里那位,我石勇也定能一换一。” 楚胖子对此嗤之以鼻,笑骂道:“得嘞,看不出来你们消息还挺灵通,既然不打算出手那就别犬吠了,叫你们家主子出来!” 战马披鎏金,马背上董政一身金甲耀眼夺目,缓缓走出,相比幽州时的平易近人,现如今倒是带了一股肃杀气焰。 许南烛正视了一眼董政,朗声问道:“怎么,你要杀我?” 董政展开双臂,仰头冷笑道:“幽州城内不好动手,可在不是幽州城,本王为何杀不得?” 许南烛无奈的揉了揉酸涩的鼻尖,轻笑摇头道:“要想杀我,你早就动手了,何故要等到现在才露面,你的良苦用心小侄还是懂的。” 董政轻蔑一笑,佯装不知的反问道:“哦?什么良苦用心,不妨说说?” 许南烛席地而坐,抬手将鸣鸿刀抗在肩上双手挂在两端,呵呵笑道:“世人皆以为你董政爱红拂如命,璃阳王朝又想借董叔的势打压小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董叔便将红拂送到我府上,毕竟小侄的名声可不好啊,夺爱妻之恨既撇清了与幽州私通的关系,又能安抚离阳王朝的君心,让其得以重用,至此董叔想要什么,那皇帝便给予你什么,这算盘甚妙,小侄佩服,同时也要感谢董叔慷慨赠美人啊。” 董政阴寒的眸子忽然展颜一笑,赞叹道:“杨直有一个好外孙呐,其实还有一件事情你没有想到,今日告诉你也无妨,我董政之所以不愿对你出手,并不是因为我破不了你外公精心布置多年的棋局,而是因为其中掺杂了太多关系,你小子命好,运气更是不差,与你这样的人作对,不是明智之举,江湖上的许南烛可涉险,龙威将军董政可有可无,但幽州不能一日无北玄王,好自为之。” 说完此话,董政便调转马头摆手撤军,浩浩荡荡而去。 “龙威将军董政可有可无?”许南烛皱眉轻声呢喃,他现在倒是越发摸不透董政的心思了。 董政能够攀爬到如今地位全是用拿命搏来的财富换来的,这与外公杨直的军功卓著截然不同,他善于攻心之计,阴狠毒辣的作风更是声名远播,从杂号校尉当上杂号将军再到被朝廷承认的将领,一点一点滚雪球,终于在春秋战事之中脱颖而出,杨直的恶在于杀人,董政的恶在于诛心,有辱其毁,无辱摧心,他的野心昭然若见,朝中说起杨直的褒贬不(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五章、慷慨赠美人 一,可要谈起董政却是只贬不褒。 据说董政府中有一本册子,记录了朝中大小官员私下受贿的金银珠宝,也是凭借这本记录贪污受贿的册子,董政在朝廷之中才能够吃的开,而那些没有利用价值的官员就会被舍弃,记录贪污受贿的册子会在次日清晨出现在御书房的桌案上,目地不言而喻,如此杀鸡儆猴让其他有利用价值的官员更加为自己卖力做事。因而这些年想杀董政之人不在少数,可无一人能够近身得逞,如此往复便也渐渐消停了下来。 既然为人,那身上多少都会做出一些不经意的善举,可唯独董政却挑不出半分好,谈起他的人品没人会竖起一个大拇指,即便是无恶不作的“恶犬”楚夜叉在董政面前也只是小巫见大巫。 这样一个城府深沉却又极有远见的狡猾狐狸,许南烛再怎么心思缜密都猜不到捉摸不透,也正是看不出董政究竟所求些什么,心里更加没底,心生胆寒。 楚夜星翻身下马,凑到殿下身前,小声询问道:“主公,要不我派人将这老家伙请到下面喝酒去?” 许南烛仰头叹息一声,抬手在楚胖子那肥硕的脸颊上轻拍了三下,无奈道:“倘若能杀,我也不会跟他在这里打太极了,劝你这小子也别触这眉头,不管这董政想要什么,至少现在对我们有利而无一害,留着总比两败俱伤的好。” 马车上,红拂双手死死揪扯住衣袖,眼眶不知不觉泛红了,董政与许南烛二人的谈话她都听得真真切切,原来在他心里自己只不过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而那些待自己的好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可红拂却偏偏认了真。 红拂将那块求来的平安符牌捏在手中,沉默半响后随手抛出了车窗外,心如死灰。 许南烛弯腰捡起那块平安符牌,看向泪如潮涌楚楚可怜的红拂,没心没肺的笑道:“董政现在可没走远,你要不追上去?” 红拂侧过头忍着泪,骂道:“天下男人都一个样,没有一个好东西。” 许南烛把玩着手中那块平安符牌,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厚颜无耻道:“确实没有一个好东西,也只有我才配的上好男人二字,唉...难怪我与美人的缘分总是如那桃花开满山般的绚烂,看样子以后这果也是得遍地开花啊。” 红拂暗骂了一句“厚颜无耻”甩下了车帘。. 许南烛侧头看向楚夜星,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楚胖子当即心领神会,附和道:“主公英姿飒爽,风度翩翩,不知俘获多少天下女子芳心,呵呵.....” 听着马车外婀娜奉承的马屁话,红拂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拧着眉低头揪着手指头,默不作声。 闭目养神的方乾,瞥了一眼这位任由许南烛那小子牵着脾气走的小妮子,轻轻摇了摇头。 第二百三十五章、慷慨赠美人 第二百三十六章、水中说规矩 心有雷霆而面若静湖,这是生命的厚度,是沧桑岁月堆积起来的。人生海海,山山而川,回首向来萧瑟“归去”也“无情无雨”。 景城尸蛊一事从未想过会能如此顺利,恍若隔梦,但对于江湖上而言无非是多了一缕快哉风,毕竟四位宗师之上的高手齐聚少有,南佳佳拼死护主更是扬名江湖,告知世人欲杀殿下先踏红衣。 到达沧州境内,许南烛雇佣了三条大船,顺流而下,船尾上一袭白衣随风遥拽,黄河之水拍打船身隐约有盖过那呼啸风声,目光所及,明明暗暗的灯火沿河十里。 莫昭雪放下书卷,眺望着远处的灯火阑珊,有感而言:“唯愿有一天,看到中原国土之上,再无百里硝烟,人间炊烟不断,千里绵绵....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 许南烛侧头看向这位浑身酸臭味的书生,心中满是疑惑,这一路行来,莫昭雪除了每日看书的咬文嚼字便是静坐观天,将那袖袍里的书卷看得比自己性命都要重。 每每许南烛总会调侃,“你这书能填饱肚子,书上可有写一个馒头几枚铜板?” 莫昭雪则轻轻摇头不语。 许南烛也渐渐明白了,怪不得莫昭雪会被莫家赶下山,面对爱妻成为莫家老祖的修炼炉鼎而无动于衷,也只有他这不温不火的性子,才能视若无睹,不惧流言蜚语,倘若换做有血有肉的男儿,哪怕是死也要亲手薅下太岁脸上的三根胡须,怎甘受辱。 莫昭雪将书卷摊在双膝上用手抚平卷角,随后小心翼翼放进袖口。 许南烛正视莫昭雪,忽然开口道:“读书读出个百年来第一个滑稽可笑的窝囊废,再读下去又有什么用呢?” 莫昭雪整理袖袍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缓缓起身离去。 起初许南烛并未多想,可细细斟酌之下,倒也不难猜测莫昭雪的真实身份,因为他的行为举止与江湖上的传闻如出一辙,一日不读书则食之无味,拱手将妻子让给莫三绝当其修炼炉鼎,不堪辱骂的言论中莫昭雪仍旧能泰然自若,但也更加让人瞧不上,没得半分骨头硬气。 莫昭雪自然也明白许南烛的言外之意,读书能否读出天象境,读书能否为妻子报仇,难不成还能与那莫家老祖摊开书本讲些个大道理,指望他能够良心发现,吞剑自刎? 尽管如此,他始终不发一言,只埋头读书,读春秋大义,读道教无门,读佛门慈悲,是啊,若非如此温吞性子,早已彻底沦为孤家寡人的他,又怎能消受的下世人的白眼,家族内冷嘲热讽的打压,他早已沦为莫家剑冢的笑柄,人人皆对其嗤之以鼻。 无论是在父亲莫水寒眼中还是那位见不得光的私生子眼里,莫昭雪永远是那位只知道唯唯诺诺点头称是的男子,即便连爱妻贴身丫鬟都想远离这位碌碌无闻且窝囊的男子远一些,再也远一些。 舱帘外,莫昭雪停下脚步,淡言道:“幽州开垦土地一事交给我,待事成之后当有所求。” 许南烛浅笑不语,在他看来,莫昭雪所求不过是让北玄铁骑踏平莫家剑冢,也唯有此条件才能讲的通,可世人拜佛都不见得有求必应,他又凭什么应下这利小害大之事,寻那晦气。 莫昭雪见殿下不语,便是开口继续说道:“不会让殿下为难,更不会让北玄铁骑为我莫昭雪一人卖命。” 闻言,许南烛倒是来了兴趣,再度正视眼前男子细细打量之后,点头笑道:“既然话都说开了,那这件事我应下了,但我也并非是一个绝情之人,倘若你能将自身利益盖过莫家剑冢带来的危害,那么我许南烛愿亲自率铁骑拜山门,你看如何?” 莫昭雪见殿下应下,掀起舱帘走了进去,留下一句:“不用多此一举,幽州之事自当全力以赴,家事还需自己动手。” 许南烛倒也没有再多言,反而更加对此感兴(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六章、水中说规矩 趣,手无缚鸡之力的酸臭书生如何胜那天象大境,心中只道“有趣”,难不成要以死明志,以亲肉骨血唤起良知? 但以莫昭雪温吞性子倒也不像是能够干出这傻事的人,沉默了半响的许南烛最终还是决定,倘若这小子有那决心再上莫家剑山,那他许南烛必当助其一臂之力。 楚夜星拎着酒壶端着烤好的鱼肉来到船尾,恬着脸笑道:“殿下,我特意吩咐下面人做的,你尝尝?” 在山林里过够了苦日子的许南烛哪里还顾得形象,当即盘膝而坐,筷子也被丢到了一旁,徒手抓鱼撕咬,一大口鱼肉连带着鱼刺都不曾吐,即便这样还不算过瘾,接过楚胖子递来的酒坛猛灌了几口这才算是心满意足。 楚夜星寻了个时机,这才小心翼翼开口提起了雁门关的事:“殿下,北蟒连过璃阳十二道防线,杨山又再度被重用派往北上抗敌,我们要不要帮衬一把?李蒙老将军陪同叶森雪和苟言笑战死雁门关外,北蟒女皇还特意送信到清凉王府邀请殿下入北蟒做客,南部李林浦有窃长安之心,整顿军马虎视眈眈,还有....”.五 许南烛抬手打断,没好气的怒瞪了一眼楚夜星,骂道:“楚胖子,你他娘就不能提点开心的事,老子这才刚刚有胃口,你小子还让不让我吃?” 楚夜星嘿嘿一笑,随手抬手将怀里揣着的密函一封封递到殿下身旁。 许南烛将手里的半条烤鱼丢进碗里,长叹一声,问道:“知春姐还吵嚷着要去寻那小虎嘛?” 楚夜星抿去嘴角上的残渣油渍,快速咀嚼几下做了个吞咽动作,这才呵呵笑道:“殿下怕她鸟甚,不过区区一介女流,不过顾南征与叶子凡已经将其平安带回幽州了,信上也没说,要不回头我帮殿下问一问?” 许南烛抬手捏了捏楚胖子脸上的赘肉,直言道:“怕,怎么不怕?我许南烛这辈子就怕两个女人,一是我娘,二是知春姐,不过既然信上没提那也没必要多问,回头你派人告诉顾南征,让那小子好好护着点,别在头脑一热去抗击北蟒,到时候方乾那老头不得活劈了老子。” 楚夜星连连点头,一张脸油腻肥硕的猪头憋得通红,他还是第一次瞧见殿下如此惧怕一个人。 许南烛猛翻了一个白眼,顺势一脚踹在楚胖子大腿上,骂了一句:“笑个屁,怕女人是很丢人啊?” 楚夜星赶忙收敛脸上笑意,轻咳几声,情真意切道:“是有那么一丢丢,但要是殿下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许南烛抬手佯装要抽刀劈这小子,但这楚胖子溜的极快,临走前还不忘顺走两条烤鱼。 好不容易赶走了楚胖子的许南烛正欲好好享受一番酒肉滋味,可当再度低头看到的却是空无一物的盘子,上面只剩下一些肉渣混合的油水。 还没等许南烛破口大骂,手旁的酒坛也一并被抢了去,瞧着方乾大口吃鱼饮酒的作态,许南烛顿感一阵心痛,他堂堂幽州王,怎就沦落到如此境地。 方乾牛饮一番,酒坛见底,随手一抛,打了个酒嗝。 许南烛拎着酒坛仰头品尝了几滴酒根,哀怨道:“这二十年陈酿,可惜了。” 方乾梗着脖子,一副不讲理的模样,鄙夷道:“老子教你刀法,还不值这点酒?” 许南烛瞥了一眼方乾,懒得与其争辩,这穷乡僻壤之地,上哪再寻一坛二十年陈酿,倘若是在幽州,这酒便是被喝去七八坛都不会心疼,这不当下物以稀为贵嘛。 方乾趁着酒劲缓缓说道:“李忘生本应与我有一战,可因为其中各种缘由不得出手,现如今你也算我方乾的徒弟,学成之后需与李忘生的徒弟一较高下,让世人看一看,究竟是他剑道万古,还是我方乾刀起天象更胜一筹啊。” 洋洋得意方乾意气风发,可许南烛却在那挂搜盘底残羹肉渣。 方乾怒瞪许南烛,怒道:(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六章、水中说规矩 “臭小子,出息呢?” 许南烛将空盘随手丢到一旁,侧头瞥了一眼方乾,吊儿郎当道:“你俩要打跟我可没关系,我又不是求着你教我练刀,江湖上不是有祸不及家人,殃不及徒孙的规矩嘛,我许南烛可没你那股子劲折腾,刀枪无眼,惜命活的长久。” 方乾脸上笑意更浓了几分,“我方乾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收了你这么个半吊子,才涉足江湖就要跟老子说道规矩了?懂个屁,所谓江湖的规矩就是人走茶凉,默默散场,你要是问了,就是不懂规矩。” 瞧着十分不识趣的许小子,方乾就感觉一股怒火在胸口处如烈日般灼烧,似要喷薄而出,恨不得抽刀劈死这混小子,多少人想要拜师而无门可入,许南烛则偏偏是不惜,难不让人恼火。 许南烛摆手打断,面露无奈道:“你方乾不缺徒弟,可我许南烛也不是个缺师父的主,到时候找上门的比武切磋,我许南烛服个软,认个输也就罢了,不丢人。” 本想着故意气一气这老东西的许南烛,忽然觉得自己这番话在理,只要认输就能看到方乾跪地磕头,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快哉事,何乐而不为呢? 方乾皮笑肉不笑的看向许南烛,脚下一踏一块木板震飞数丈,他反手将一根宛如胳膊粗细的麻绳抛了出去。 许南烛一时不察,腰间被麻绳捆了个结结实实如龙盘柱,还未等反应过来,便是被一股气力拽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抹月牙弧度坠入江河之中。 方乾将那块从船体上分解下来的木板随手抛下,注视着被麻绳拖拽而行的许南烛,爽朗笑道:“啥时候想明白了,再上船,我方乾不喜欢强人所难。” 许南烛被大船拖拽,不至于沉入江河之底,可那水磨屁股也不见得有多舒服,再加上入秋天凉水寒,唯一立足之地也仅仅只是那一块狭窄的木板,这木板不大不小,正好让许南烛立足栖身可却无法借力上船,只能眼睁睁瞧着方乾消失在船尾。 第二百三十六章、水中说规矩 第二百三十七章、各怀心事 日月不得同框却各有昭华永恒之美,云雾淡薄如沙,宛若一缕仙气萦绕攀升如梦似幻,白发少女怀中抱着一只背部与头部有墨块的小狗静坐在高墙之上,偶尔抬手轻抚小狗的头顶。 羽儿好不容易攀附上墙头,累的满头大汗,埋怨道:“每次遇到不开心的事,你都要爬墙上屋,费劲,你再这样下次便不来寻你了。” 芳华清冷的眸子上露出一丝笑意,歪头侧靠在羽儿的肩头上,伸臂舒展五指透过指缝眺望满天星辰,轻声道:“你说他会同意嘛?” 羽儿忧愁满面,叹息一声,抬手捏了捏芳华的脸颊,想了想,摇头道:“也不知道那陈泽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在这清凉王府待着不好嘛,你要寻他,许南烛哥哥得多担心。” 芳华抿了抿唇,索性侧身靠在羽儿身上,低头看着怀里吐着舌头酣睡的“将军”,轻笑道:“我啊,只是想出去看看,不想一辈子待在这清凉王府当个花瓶,更何况我与他的关系你也清楚,不似你,有意当王妃!” 羽儿脸色微红,辩解道:“谁说要当王妃了,我才没有。” 芳华抬手点了点羽儿的眉心,笑道:“没想,真没想?那你脸红什么,是不是不好意思啦?” 两人在高墙之上嬉闹,就像小时候那样,可随着长大,原本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却彼此心中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秘密。 芳华仍旧对许南烛提不起半分好脸色,如今更不想继续留在这清凉王府纠结是否要报仇,在她看来只有自己离开才能真正放下那所谓的仇恨。 “两位小祖宗,爬那么高再摔着,赶紧下来,多危险啊!”得知两个小丫头又没安分守己的待在闺房里,祈年便是担忧会出事,毕竟当下这世道可不太平。 祈年赶紧吩咐下人搬来梯子,又差人去通知护卫人已经找到了,王府上下折腾了大半宿,而这两位小妮子却在这谈笑,既让人生气又不得发作,只能好言相劝。 羽儿朝着祈年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不满道:“祈年叔,等南烛哥哥回来,我一定要让他打你。无错更新@” 祈年只能硬着头皮陪着笑,心中感慨这小妮子倒是很记仇,前段时间杨山派来大臣游说,羽儿愣是堵截在清凉王府大门前将其揍了个鼻青脸肿,可怜那身材魁梧本是武将出身的老臣,因为忌惮王府亲卫不得出手只能抱头鼠窜求饶,此事迅速在幽州的大街小巷传开,成为人人茶前饭后的笑谈。 本不打算会面的祈年也不得不出面,可话未说两句,这老臣又开始咬文嚼字谈吐更是不堪入耳,结果芳华差点没一剑将其刺死,眼瞧着动真格的,这璃阳老臣也顾不得形象,连滚带爬,狼狈不堪的逃离了幽州城。 祈年满脸辛酸道:“羽儿乖,祈年叔让你给人赔礼道歉也只是明面上的话,你怎么能往心里去呢?” 羽儿捧着小脸,双脚在空中打着摆,嘿嘿一笑道:“这事也就算了,可我想去找满仓哥玩,你为什么又不肯?” 祈年抬手揉了揉额头,颇为无奈道:“小祖宗,现在乱的很,况且我不是答应派人去接满仓来王府陪你了嘛。” 瞧着鬼才祈年焦急跺脚的模样,芳华不由捂嘴偷笑,其实相对于羽儿的刁蛮任性,芳华更为懂事一些,再加上这些年祈年一直待芳华如膝下儿女般亲近,两人关系也是十分亲昵。 七八个下人在高墙之下前拥后护,生怕伤了两位娇贵公主,谁不知道在这幽州城内得罪谁都能苟活一命,唯独一头白发的芳华与刁蛮不讲理的羽儿得罪不起,管你是什么大官,家中多有财势,还是地方恶霸,泼皮无赖,遇见了都要绕着走,毕竟谁也不愿跟北玄铁骑为敌,那可是有多少个头颅都不够人家砍得赔本买卖。 前段时间隔壁郡县的浪荡世子当众调戏芳华,被当街砍去一臂,甚至还要遭受酷刑折磨,半死不活丢进猪圈折腾了半个。 多月,咽了气。 可谁敢真正来复仇啊,即便是口头上的谩骂也不见听到一句,家中人也只是派人花了大价钱将自己儿子的尸首运了回去。 芳华一跃而下,一众下人赶紧散开,待到稳稳落地之后才有人上前接过怀里的“将军”,退到一旁候着。首发更新@ 羽儿不会武功,见芳华飘逸下墙头,则是有些不满的翻了个白眼,心中羡慕又不愿吃苦练武,只能唉声叹气的顺着梯子爬了下来。. 瞧见两位平安无事,一众人也都相继松了口气。 羽儿抻了个懒腰,随口说了句“困了”,便转身大步离去。 祈年赶紧派人步步紧跟,生怕夜黑再磕着碰着。 芳华则是走到祈年身旁,面容清冷的盯着他。 祈年知晓芳华这小妮子是在询问,抬臂搂着芳华肩膀恬着脸,语重心长道:“芳华啊,你最听祈年叔的话了不是,你想要出幽州这个事,能不能先搁置一段时间,等殿下回来再说,别为难我好不好?” 芳华脸色阴沉,清淡道:“腿长在我自己身上,为什么要问他。” 祈年蹙眉,故作辛酸道:“你要走,我也不拦着,可殿下回来要砍我头颅,这事也不假。” 芳华自然不能眼睁睁瞧着真心待自己的祈年叔被砍去头颅,但心里更是闷了一口气,撇了撇嘴问道:“那他什么时候回来,若要是一辈子不回来,我也要等一辈子?” 祈年见芳华小妮子松了口,佯装抬手抹泪道:“还是你知道疼人啊,祈年叔的命可就交在你手上了。” 芳华见祈年有心不愿回答,倒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祈年抹泪的动作不停,目光透过指缝瞧着芳华小妮走远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这带兵打仗从不含糊,可要面对两位叛逆的小妮子可实在是没什么好办法,好在芳华小妮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主,反而羽儿那丫头才叫人头疼。 匆匆赶来的圣香见事情已经解决,又瞅着一脸无奈的祈年,不由调侃道:“鬼才祈年也有无策的时候?” 祈年哈哈一笑,摊开手掌耸了耸肩道:“无招胜有招嘛,耍无赖也算的上一门苦功夫啊。” 圣香看似清冷自傲实则心思玲珑更懂得暖心之事,她是微微一笑道:“明日我去跟芳华那小丫头谈谈心,璃阳一事我还是觉得不妥,一折一反少说也得一月有余,殿下不在,我们也不能干等着,还是得商议一下应敌之策,尤其是那北蟒请柬,明显就是鸿门宴没安好心,可倘若不去又岂非让天下人笑话,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祈年双手插入腰间玉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叹息道:“也只能如此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风中残旗 大雁哀鸣南迁,呼啸寒风吹不散一捧黄沙,溃散败阵的璃阳黑骑军伍撤入晋阳城,皇帝亲笔手书着令死守城池,可面对北蟒气势如虎的长驱直入,皆是人心惶惶,再加上北部御敌的节节败退,士气低迷,早已无法再战。 玄烨双目猩红握着佩剑骑马入城,脸上凝固的血液将发丝与肌肤黏在一起,奉命率领八千子弟兵在石林道抗击北蟒,可一连三日,不见援军与粮草,就连撤防消息也是最后一个才知晓。 杨山走下城楼,怒目圆整大声质问:“玄烨,擅离职守可是死罪!” 玄烨摘下头盔狠狠丢了出去,翻身下马愤怒拔剑递到杨山面前,剑尖抵在自己咽喉处,悲痛欲绝的嘶吼道:“是,我本就该死!可这些我从武阳带出来的兵不能死绝了,否则我玄烨还有何颜面回武阳面见那些父老乡亲,该如何向他们交代?三天呐,整整三天三夜,不见援军粮草驰援,八千弟兄就剩下这区区一百人,我就想问一问,杨大将军说好的援军到底在哪?!!” 杨山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玄烨咬牙切齿,嘎声道:“杨大将军,那十八道坚不可摧的防线不攻自破,大战前夕,只有你麾下将校没有临阵逃脱,其余人早就将粮草变卖撤防到井州隔岸观火去了,再有三日,北蟒大军即刻兵临晋阳,你守不住。” 杨山身躯微微一颤,长叹一声,心有余而力不足,璃阳王朝已如腐朽枯木烂到骨子里了,大敌当前无一人愿战,更是将关乎将校性命的粮草变卖,大发国难之财,其心可诛。 玄烨眼眸泛红,抬手指向城外,沉声道:“我一路走来,只见杨家断旗,我玄烨不怕死,但求死的其所,这样的君主不值得我为其卖命!” 杨山怒视玄烨抽剑搭在他脖间,悲愤道:“玄烨,晋阳身后可就是璃阳官道,一旦晋阳失守,那些老百姓还有活路嘛?” 玄烨嘴唇轻颤,抬手将佩剑插入土壤之中,气急而笑:“杨大将军有横海之志,我玄烨目光短浅,没那个胸襟气魄,杀了我,让这百名弟兄回家,求你。” 杨山仰天长啸,悲痛万分,跳动的心脏犹如木材裂开般顺着纹路自上而下完全开裂的碎裂成渣,抬臂挥剑当头劈下,故意偏离了三寸。 再度睁开眼的玄烨看着被丢在地上的长剑,一时间五味陈杂,他与杨山同生共死,那是食一碗饭睡一张床的交情,可现在却要分道扬镳,他不知我所忠,我不知他所苦,有同道百折千回不知其心所向。 杨山的忠不在于朝廷却也不愿叛经离道,跨出臣子范畴行那不义之举,在他看来将军守疆固土本是应该,当战且退视为不忠,良禽择佳木视为不义,不顾百姓死活则为不仁,当死之时不求苟活才能死得其所。 玄烨长叹一声,心中像是封闭山谷猛然敞开,冰冷刺骨的寒风无休止地刮进来,他转身大步离去。 这一日,城楼上面露疲倦风尘的玄烨亲自目送百名弟兄卸甲归乡的远去,嘴中喃喃自言:“我这一生实在离岸太远,以至于求救时,就像是在告别!” 年少时骑马练枪,以求保家卫国的忠肝义胆,可到现在却成为了一柄双刃剑,伤敌亦伤己。 北蟒挥兵二十万却将璃阳号称最精锐的三十万铁骑击溃,浩浩荡荡的败兵丢盔卸甲狼狈逃窜,唯有那杨字断旗在风中凛冽作响,不曾倒下。 长梁沟镇,那位一喝酒便喜欢武枪高歌的范毅,为了不抗旨牵连弟兄,率麾下千余铁骑迎敌,全军覆没。化北牢,爱下棋却总是不得胜的臭棋篓子余念被万箭穿心亦屹立不倒,手中还握着“杨”字大旗,怒吼声响彻万里。 新堡乡,总喜欢摆出一副臭脸,累活脏活却喜欢往自己身上拦的烂好人孙三午,面对北蟒鹰犬大军如潮水般涌来,他临危不惧,率领残部率先出击,双眼杀得发红,区区不过百的杨(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八章、风中残旗 家龙象铁骑策马飞驰向数千众的他们,北蟒黑齿元祐着令“放箭”,箭雨的呼啸声中,先是遮天随后便是理所应当的盖地之后寂静无声,遍地死尸。 楼烦城,残阳如血,谋士方寸心身染重病,依旧马背高歌慷慨赴死,城中摆阵围困北蟒二十万大军整整一日,三千甲士苦苦坚守却终寡不敌众,无一生还,黑齿元祐震怒砍下方寸心头颅悬挂城门之上,以儆效尤,楼烦城失守。 玄烨面朝南跪地磕下三个响头,拜别家乡父老,泪如潮涌。 人或许总是纠结的,他既愤恨杨山的愚忠,又讨厌那一句“君让臣死则臣不得不死”,每每想起这些的懊恼却抵不过杨家旗帜下的那份忠烈,怀州晋王杨直虽说被天下读书人口诛笔伐多年,但在军伍悍卒中却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与威信,玄烨更是将杨直老将军视为榜样,当初瞧见杨直老将军挥舞长枪的有模学样,到现在如今也身居从三品都尉,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与杨直老将军并肩作战,去亲眼瞧一瞧这位灵屠马背上的风姿卓越,可怀中晋王杨直早已垂垂老矣不再亲自上阵,玄烨也因此退而求其次选择追随杨山,而大多数杨直麾下悍将也默默支持着杨山为其卖命,看的不是朝廷的粮饷而是杨直的那几分脸面,可此次一战,尽管麾下纷纷谏言以求避战死守,但皇帝为了早日结束战事却命令杨山主动出击平乱,以至败战连连,杨家一众将士尸骨未寒。 玄烨面朝北悲愤不已,目光落在那随风遥拽的“杨”字大旗上,此刻当死他怎能不知,只是活的窝囊也就罢了,死却也要这般窝火,若非不愿让杨家铁骑蒙羞,让杨老将军含耻,他倒是想杀进皇城取下那狗皇帝的头颅悬挂在“杨”字大旗之上,以此祭奠那些枉死的弟兄们。 日出东山红似火,满天红霞似火烧,玄烨迎着朝阳高声吼道:“我玄烨这辈子,从未负过杨家一分!!!!” 声音高亢凄凉,响彻天地间,无数悍卒纷纷投去目光,神情蓦然。 第二百三十八章、风中残旗 第二百三十九章、过眼云烟 追风刀斩天师? 那可是龙虎山七位大天象境高手啊。 许南烛一口茶水喷在对面的老头脸上,曾以十年功力问鼎江湖的刀圣方乾只是抬手轻轻抹去,转头瞪了一眼多嘴的楚夜星。 许南烛赶紧告罪几声,方乾倒是好脾气,不以为意,继续喝茶。 以往对这类雪泥偶尔留爪的文字记在,许南烛一直不曾当真,但亲耳听到那两刀,再亲眼看到方乾那刀起天象的仙人风范,就不得不信了。 方乾喝完茶,瞧着发呆的许南烛,皱眉道:“人生的开头总是这样,适逢其会的措不及防,而结尾总是花开两岸,天各一方,教你练刀若说没有私心那不厚道,让你断瀑千流是练力,让你入这江水的踏板而行则是控力,正如这端起的茶杯,力量太大就会碎掉,力量太小就会脱手,用刀也是如此,我不在身后逼着,你肯吃这份苦?” 许南烛哦了一声,倒也没将这事放在心里,可自己什么时候有过这么一位拔尖高手的亲戚,父母也从未在他面前谈起过,汴梁城破之时为何大伯没有出手相助呢? 许南烛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方乾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要不说你小子运气好的让人嫉妒呢,很多问题我也不知,你也甭问我,等去了云之城见了你大伯,你亲自问他吧。” 接下来的路途方乾要离开几日,临行之前教给许南烛一套滚刀术,并无套路,最重要的是第一刀的角度和走势,随后连绵几十招都按照这一刀顺势而走,如何出刀最快,如何出刀的一气呵成,不留间隙,待娴熟之后可自行再添上百招。 回到船舱躺下,几乎在江水里折腾了一宿的许南烛早已精疲力尽,上下眼皮直打颤,临时搭建的木板床格外硬,莫昭雪和楚夜星都有些不习惯,许南烛对此倒是心无芥蒂,归功于跟老容在荒郊野岭风餐露宿惯了。 桌上除了一盏油灯,还有两摞泛黄书籍,一本“竹牛”剑谱,一本“天玉心经”,而最下面是一本《云台三落甲子习剑录》,许南烛天赋不高但记忆力过于常人,死记硬背之下,不说倒背如流但也能做到口述能详的一字不差。 只是许南烛本身对剑谱并无兴致,《天玉心经》也不觉得有益,苦修到第三层摸顶之后,无论再怎么努力都如石沉大海,唯独对《云台三落甲子习剑录》爱不释手,这本六十年练剑感悟是李清风的心血之作,只是言辞晦涩,不太容易上手。 许南烛瞥了眼窗外,翻身避开刺目的阳光枕书入梦。 ------------------------------------- 大相国寺是李林燕恩师坐禅之处,在这之前也仅仅只是一座莲花小池,后来为了纪念这位宰相特此加盖寺院塑造法身受人香火,便是“大相国寺”的门匾都是璃阳皇帝亲笔所书。. 其寺院内更有一座玲珑剔透舍利子如意黄金宝塔,那塔上层层有佛,艳艳光明,具有以和求尚之意。 而当年璃阳开国皇帝就是以此囚禁自己弟弟在塔内坐禅十六年,直至皇权稳固才将自由之身还给了郑洪。 郑洪出家的本意是不想看到手足相残,善心之举却换来疾恶之事,只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家事,那堆剪不断理还乱的账本却结结实实让其大好年华随风而逝。@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十六年后,郑洪走出大相国寺的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去见心中所爱的女子,认为这十六年所受的相思之苦,皆是为了那苦尽甘来的这一天。 可当郑洪回到那熟悉的篱笆小院中,记忆中欢声笑语声早已不见,院内也是杂草丛生似乎很久没有人打理。 郑洪四下询问打探,这才知晓,那心爱女子曾多次上山,苦苦等候了十五年,而就在前一年,嫁给了一位外地商人,没了音讯。 自此郑洪踏山远游,只是这些年苦苦追寻。 却没有寻来好的结果,而他始终也没有再还俗续缘。 引渡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轻轻道:“茶有苦涩甘甜,人生百味不过是求那苦尽甘来之甜的其中滋味,你寻了这么多年最后却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郑洪低头用嘴巴系紧左手伤口的布条,抬头看了眼没个尽头的山峰,苦笑道:“如今她已成家,那人待她很好,而我不过是一个假和尚罢了,什么金蝉转世,佛光祥瑞,不过都是杀人诛心的借口。” 引渡捻盘着佛珠,轻笑摇头道:“坐禅十六年的假和尚,假着假着就成真了,不过你当真放得下?” 郑洪笑了笑,“十六年如一顾,什么苦都熬过来了,什么事都淡了,唯愿以后能常伴青灯古佛,求她一世平安即可。” 有一朵盛开的云,缓缓划过山顶,随风飘向天边。 引渡放下茶杯,缓缓起身离去。 才出小相寺院门,就瞧见不远处的智皓揉了揉已经通红的肩膀,咬着牙再度背起沉如千钧的行囊,在这琉璃世界里,这是一副茕茕孑立的可怜画面。 看到师父的智皓愣了一下。 引渡走上前接过行囊背在自己身上,智皓则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感觉真的要死了。@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引渡刚想要出声提醒,结果被徒弟一瞪眼,只好把嘴边话全都咽回肚子里。 一条无毒菜花蛇钻进了智皓裤腿,尽管被吓得面色惨白,可也没有出手去抓,委实是没那个精神气了,他现在都恨不得坐着就睡着,至于双肩后背的疼痛,已经趋于麻木,不去触碰即可。 引渡捡起一根树枝轻轻敲打裤腿,结果那不通情理的蛇反咬了智皓一口。 夕阳余晖下,引渡背着智皓顺山路而下,好在那条蛇无毒,但被咬的滋味也不好受,寒风吹进裤腿让原本肿胀的大腿火上浇油,如针扎碾压般的疼,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还在笑。 引渡轻笑道:“好歹没伤及根本,偏离了三寸,否则我这男徒可就变成女娇娃了,呵呵!” 浑身没劲酸疼的智皓趴在师父背上苦不堪言,也不知是下山路当真不好走还是这老秃驴故意而为之,动作不大,可对于目前智皓来说无异于火烧浇大油,小雪上铺厚霜,吃痛到了忍极的智皓,带着哭腔吵嚷着要下来自己走。 引渡仍旧脚下步伐不停,只是问了一句:“说好背上山再回答师父一个问题,就带你去见幽州王,现在你可以说一说了。” 智皓在景城没能瞧见那幽州王的风采,因此埋怨了师父一路,更是要扬言回山后向师娘告状。谁让他这个当师父的将徒弟丢进山林,险些喂了豺狼虎豹。 小智皓捂着快要断掉的腰,气虚声小道:“天下什么东西最重?情义?忠孝?都是放屁,是书最重!” 引渡笑着摇了摇头,脚步渐渐放缓,而倍感煎熬的智皓,终于如释重负,沉沉闭上了眼睛,鼾声时有时无。。 第二百四十章、蚍蜉岂识阴年 齐郡城,一家破败的小酒馆内,许南烛侧靠在窗口左脚踩在椅子上,优哉优哉的剥着花生米往嘴里丢,身旁只有楚夜星陪同,百余名甲士皆留在船上待命。 倘若换做以前,许南烛肯定会骑马率兵入城,去最好的酒楼温两壶酒,再去最大的青楼欣赏歌舞,但这可是齐郡,齐家亡国故地,多少人恨不得手刃杨直以求报覆国之仇,即便是杨直已死也未曾消掉他们心中的怒火,反而将矛头指向了许南烛。本来这件事情与许南烛而言无足轻重,可奈何这些亡国奴姓之人个个不明事理,嘴上咒骂许南烛不得好死的刻薄言语不算痛快,还要每日做那扎小草人的行径。 许南烛要是敢大摇大摆站在他们面前,不知有多少人愿意以命换命的跟他同归于尽。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些躲藏在暗处的鼠辈们不惜命,甘愿去做那伤敌先损己的赔本买卖,真要是摘去了他许南烛这颗头颅,天下能够太平?还是能光复齐国盛世? 当年杨直吹捧自己,说这些只会耍暗招的鼠辈没那个气力,提不起他灵屠杨直的头颅,可私下里若没几位宗师高手坐镇的暗中保护,他杨直也睡不安稳,更坐不踏实。 虽说轻策十二庄早已被杨家铁骑踏平,便是连人家祖坟都给刨了,那齐国大旗到如今还插在坟头上未曾有人敢真正拔去,但偌大的门庭底蕴错综复杂,总会遗留几根杂草的春风吹又生。 都说杨直的功勋是日积月累的血水滚刀换来的,可这仇人遍布天下亦是一点点滚雪球滚起来的,只不过这份功勋到没砸在许南烛头上,反而是屎盆子扣了个满身。 齐郡城门口,三门大敞,以蓬莱王嫡长子郑文为首的各路官员一字排开,只是等了莫约三个时辰也未曾见到那位幽州王的大驾光临,寒风冷冽吹的几位脸上皆绯红一片,跺脚搓手。 楚胖子将剥好去壳的虾肉递到殿下面前,满脸堆笑的提醒道:「殿下,天下人都说郑文是个窝囊废,扶不起来的软骨头,可他所做的那些个事啊,可不像传闻中那般不堪。」 许南烛仍旧往嘴里丢着花生米,目光落在那肥头大耳的郑文身上,此人看起来憨厚可掬的平易近人,但一行一动倒是有几分儒生气派,不易察觉。 想来也是,郑文要真一无是处,鼠目寸光,他那精明的爹,又怎会让这不争气的儿子掌管王府大小诸事呢?齐国复治,七郡七十三省,能以笔为茅将其平治的井井有条,明眼人都清楚是他郑文的功劳,若非如此那蓬莱王哪还有心思待在军营,无后顾之忧的冲锋陷阵。 楚胖子啃着一块肥瘦相间的鹅腿,满嘴流油,「郑元毅那老东西弑父夺位,现在膝下两个儿子暗地里争的头破血流,唯独老大静的下心不去争抢,可偏偏又被当爹的摆了一道,故意重用抬高,老二和老三见状索性穿一条裤子对付起他们这位大哥来了,活的不容易啊。」 许南烛乐呵笑道:「天道好轮回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估摸着这次是郑元毅那老东西叫自己儿子来舍命相陪,说不定他此刻就在齐郡城内。」 楚胖子抿去嘴唇上的油渍,掐媚笑着竖气一个大拇指:「殿下真是料事如神啊。」 「少搁那拍马屁,你就不想想此次行踪败露的原因?」许南烛萌翻了一个白眼,景城一行虽闹得沸沸扬扬可中间转道赶赴青州并无向外透露,莫非那郑元毅是位能掐会算的老仙人? 还未等许南烛开口询问,楚胖子便是嘿嘿一笑,一股脑的托盘而出了:「殿下去青州的消息是我派人告诉那老狐狸的,这不最近手头有点紧,他给的价格也算合理,况且有末将陪在殿下身侧出不了事,呵呵......这钱不赚白不赚嘛。」 许南烛将腰间鸣鸿刀拍在桌子上,不顾大堂内正在享受美味佳肴的食客们的异样眼 光,大骂道:「日防夜防的防不胜防,万万没想到出了个家贼,说,你小子又收了多少好处?」 楚胖子脸上赘肉一抖,掰着手指头开始佯装算计,嘴中还念念有词不过大多是一些胡言乱语。 许南烛抬手捏着楚胖子的脸颊,讪讪而笑:「行啊,不说是吧,等见了那老狐狸我亲自问他,这顿饭你请啊。」 「殿下,不说好了这顿饭你请嘛?」若非许南烛说要请客,楚夜星也不会抄录菜单点这满满一大桌子酒菜,现在后悔为时已晚,还没来得及哭穷,殿下早已起身扛着刀出了门。 面对店小二拦路的笑脸相迎,楚夜星只能忍痛摸出一些碎银结了账。 齐郡城门前,郑文双手插袖供着腰像极了乡间孩童精心堆砌的雪人,眼瞅着天色越来越暗,天越来越冷,可等的人始终没露面,一连派出七八个探子前去船上请那尊大佛,可每每都吃闭门羹,说是那位幽州王正与美人饮酒赏河岸风光。 这一来一回折腾了半天,郑文也算是彻底明白了,当爹的暗地里支招想要人家当面出丑,可现在却轮到自己吃闭门羹了,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没地方说,既要讨好这尊大佛还不能丢了脸面,本就是一个得利不讨好的苦差事,可这面子还是需要找回,否则回去也不好交差。 一起陪站的官员们早已失去了耐心,但碍于郑文身份只能是忍气吞声的吹着冷风。 正当郑文进退两难之际,许南烛扛着刀大摇大摆的从旁门出城又从中门入城。 郑文眼珠子微微一转,当即快步上前小跑,好巧不巧摔跪在许南烛身前三步开外,惹来一阵哄堂大笑。 许南烛上走三步将其郑文搀扶起来,这看似蠢笨丢脸的行为却将丢脸之事揽在了自己身上,而无人会谈及蓬莱王低幽州王一等,当真是心思玲珑巧妙。 郑文有些惶恐的用衣袖擦拭着额头豆粒般大小的汗珠,小心翼翼开口道:「殿下肯赏脸来齐郡,我奉家里老爷子的命令特来陪同,有什么要求就提出来,一定满足!我家老爷子还说了,一定要让我伺候好殿下的衣食住行,不得怠慢,否则我这颗头颅就得呱呱落地了,不知殿下是先食酒宴还是回驿站休息?」 许南烛面露笑意的抬手轻拍郑文肩膀三下,道了句「有心了」之后,刻意没有回答是先饮酒作乐还是回驿站休息的问题,大步顺着管道开始逛起了街。 第二百四十一章、三碗酒 起初齐郡城内尚不知晓究竟是何人能够让蓬莱王嫡长子毕恭毕敬的亲自迎接,但不知谁在人群中高呼一声「小灵屠」顿时闹腾得沸沸扬扬。 一些店家将珍宝物件小心翼翼藏起来,闺阁女子皆是蒙面低头匆匆往家赶,生怕再晚走一步就会被那浪荡子瞧上。 当初杨直入齐都犹如蝗虫过境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但凡能够换银子的物件无一例外全部带走,而那佳丽三千的美人也无疑成为了将校悍卒们的宣泄工具,这些悲凄惨象早已深入人心,而于江湖传言,许南烛相较杨直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狠辣手段,更是让人心生恐惧。 居说有一位美人只是弹错了一段曲子惹怒了那位「小灵屠」,结果被非人手段折磨三日,剥去美貌容颜当其面剁碎了喂狗。更有传闻清凉王府养着两条恶犬,一只喂人,而另外一只「恶犬」便是那臭名远播负责断人头颅的楚夜叉。 许南烛不言语的闲庭漫步,可跟在身后陪同的郑文却是无可奈何,光是隐卫抓获的刺客已有百余人,一同而行的各地官员更是苦不堪言,谁愿意被那些不要命的刺客惦记上成为替罪羊,但偏偏又找寻不到借口离开,北玄他们得罪不起,蓬莱王亦得罪不起。 万般无奈之际也只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郑文身上,只求这小灵屠能早日回驿站休息别再招摇过市了,隐匿齐郡城内亡国之奴们不敢寻蓬莱王的晦气,可他们这些头顶芝麻官帽之人也不愿丢了吃饭的头颅。 权衡利弊之下,竟有人当众脱去官袍交付与郑文落荒而逃,只为了远离那位小灵屠远一点,再远一点。 郑文明白若是再不想出个解救之法,他们这些人怕是都要辞官还乡了,于是便借着许南烛拍自己三下肩膀为引题,沿街寻了几个最大的酒楼喝了三碗酒,每一碗酒都言喻。 「殿下,这第一碗酒吃的是个地主情谊。」 「我的孩子也与殿下年岁差不了许多,但那小子是个不争气的主,所以这第二碗酒就当替我那犬子沾沾气运,望以后能有殿下这般胸襟气魄,半分也好啊。」 「这第三碗酒吃的是个情怀,不开心不入眼的事都随着这碗祝福的酒一扫而空啊。」 三碗酒吃完,郑文起身笑脸相送,亲自将许南烛送到事先准备好的落脚之处歇息。 这一次许南烛倒也没再故意刁难,反而很是顺从。 等到送走了这尊瘟神后,随着游街的一众官员们纷纷拍起了郑文的马屁,可没有一人能懂方才这位世子所敬三碗酒的含义,略微寒暄了几句,郑文也懒得再与这些愚笨之人扯皮,拱手告辞的大步离去。 从小陪同郑文读书的仆人小六子憨憨而笑道:「主子,你是用了什么办法才将那尊瘟神送回去的?」 本就肥胖的郑文这一段路走下来差点没累个半死,强忍着双腿酸痛寻了一处门户台阶席地而坐,小六子知道这是主子旧疾犯了,心领神会的开始上手帮着揉捏。 郑文舒畅的呼出一口气,这才呵呵笑着解释道:「第一碗酒的地主情谊,是告诉那小子这是在蓬莱王的地界,闹腾很了谁都下不来台,自然讨不到好处。这第二碗酒嘛,是告诉他,不要目光短浅,胸襟狭隘,不然想谈的事成不了。第三碗酒说的是情怀,实则是指,这是齐国旧都,惹来了高手复仇,还能活路嘛?这做人呐得学会吃亏,更要学会忍气吞声,受了丁点委屈就叫苦连天,怨声载道,成不了事。」.五 小六子一边卖力的揉捏着那宛如他腰般粗细的双腿,期间还不忘竖气一个大拇指,想了想,后知后觉的轻声道了句:「主子,你就不怕他一怒之下,抽刀?」 瞧着跟随自己多年没有长进,仍旧心直口快的小六子,抬手揪扯住他的耳朵,苦笑道:「比起头颅落地,我更 怕老爷子生气,记住这话以后可不许私下乱说,否则你就是有三头六臂都不够砍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六子估摸着又是自己多嘴了,当即抬手拍了自己一巴掌,赶忙连连点头,搀扶起主子暖心的提醒道:「我听说,这齐郡有一位医生善用针灸之术,等哪日得空了,小子就去请来,瞧一瞧这腿上旧疾。」 郑文一瘸一拐的咧着嘴笑道:「你小子口无遮拦但心不坏,要不是看中你这点,我早就将你送出王府了,有心是件好事,可这件事还是算了,你主子还指望着这病让家里那老爷子念我点好呢,真若治好了,那就坏事啦。」 小六子仍旧是憨厚笑着,自己这主子哪里都好,就是待自己狠厉了些,那些年蓬莱王刚世袭罔替需要拿出一份军功震慑人心,偌大王府丢给郑文一人管辖,各地奏章阅览,挑灯熬油,累的吐了一口血。 而那当父亲的则连关爱暖心的话语都未曾说过一句,几十年如一日的兢兢业业,渐渐身体吃不消留下了诸多暗疾也未曾抱怨一句,即便是他这个外人,看的都眼酸。 走了莫约百步,郑文额头上已经浮现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脚步一顿,喘息着道:「小六子,听说你婆娘给你生了两个大胖小子,这事咋没听你提起过,是不是怕把你家米缸给吃穷了?」 小六子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偷偷摸了把眼泪,强颜欢笑道:「主子,那时候你正陪着王爷上京呢。」 「瞧我这脑子,把这茬给忘了。」郑文抬手拍了拍额头,正欲抬腿迈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侧头看向小六问道:「我从京城回来,咋也没见你报个喜呢?」 小六子本就嘴笨,心里清楚这是主子在套话呢,话到了嘴边也憋着住了,索性坦白道:「唉...我婆娘是用命换的那俩娃,喜事刚过就办丧事,不吉利。」 郑文微微一愣,这小六子从八岁跟着自己读书,可愣是一个字都没读通透,反而学会了宠自家婆娘,可任凭当夫君的如何视若珍宝都盖不过她那不争气的肚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前年那小六子的娘还特意求上了王府,让郑文做主给纳一房妾事,以求留个香火。 可这事情琢磨来琢磨去愣是拖延了半年,结果被自家婆娘给拍了板子,扬言只要郑文敢管这档子事,她就找老爷子寻一纸和离书。 郑文也知晓她这是说的气话,不忍横插一脚在这对恩爱夫妻之间,最后索性打了个哈哈,不了了之了。 小六子搀扶着主子一边走一边止不住的擦眼泪,叹息着道了句:「没了,才知道啥叫没了,我娘还让我再取一房,可我心早就跟着我家婆娘走了,要不是有这俩孩子,我都得跟着一块去了。」 郑文停下脚步,倒也没有再宽慰,只是轻声说道:「再过几年俩孩子大了,我给寻个好先生,以后考个功名,你也就不用操劳这份心了,至于你那娘要是再闹个没完,我就让你嫂子去说道说道....小六子咱哥俩也算是几十年交情了,活着不容易,做人得往前看,以后有什么困难就直说,能帮就帮一把,别老自己一个人闷着。」 小六子心里一暖,当即跪地连连磕头道谢。 像他们这些为奴为仆之人的子女,自打出生起便注定要低人一等,读书是唯一能够摆脱贫寒的出路,有些个把真本事的教书先生往往都瞧不上,因为他们连基本的学费都拿不出,书读的再多也抗不了寒抵不住饿,而一些清高且不屑于为了几两碎银折腰的先生则少之又少,偶尔撞见一位也是个脾气倔强的主,收学生更注重那些繁文缛节的规矩,因而被人私底下唤一句「穷」先生。 能够得到郑文的担保,小六子膝下这俩儿子以后的日子就有了盼头,即便博取不到功名也能入王府当个美差,这件事情或许在主子郑文面前是不值一 提的小打小闹,可小六子心里明白,他这一辈子做牛做马都还不清这份情,唯有更加悉心卖力的伺候,哪怕是主子要自己这条命他小六子都不含糊,只是这些话他并没有说出口,生怕主子说自己矫情。 郑文忍着腿部疼痛微微俯身搀扶起小六子不再说其家事,反而讲起了去京城路上听来的趣闻,一主一仆走在这大街上,一位衣着华丽,一位身穿麻衣,寒风一吹两人皆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互相一笑置之。 第二百四十二章、鱼骨 雨雪交加,北风怒嚎,泛黄的树叶坠落枝头层层而叠,四下漏风的茅草屋内郭子仪早已哭红了双眼,热泪干涸。 雁门关破,北蟒挥兵直入大肆抢夺粮草,百姓十室九空,甚至连一捧过冬粮都没有。 每天都有人耐不住身心上的双重折磨而选择结束自己的性命,黑齿元祐更是严令禁止郭子仪讲堂,只要那朗朗读书声一日不停,就要取雁门关境内百姓头上的一颗头颅,直至再无读书声。 三十二名学子跪在小院内,期间有雨雪盖身,寒风入骨冰寒透体,口中喷薄而出的热气也越来越稀薄,粗布麻衣根本挡不住寒风的侵袭,可没有人愿意停课,因而再次跪地祈求先生回草堂讲学。 “先生,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学子死学堂!” “先生,当兵的怕了,可我们读书人的脊背不能被压弯,我们还有骨气,不怕流血!” “先生一日不讲学,我们便多跪一日,直至先生肯再次开堂为止!” 破败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脸色惨白且双目猩红的郭子仪披着蓑衣尽显疲态,目光在一众学子那坚韧不屈的脸上一一扫过,捂嘴干咳,掌心见血,尽管心如刀绞可仍旧佯装无事的抬臂摆手道:“不讲了,寄人篱下的刀光血影看的还不够多嘛,孩子们,识时务的顺势而为并不代表屈服,春耕秋藏是大智慧,只要你们活着记住今日之辱,勿忘北蟒的铁蹄声,勿忘北蟒的弯刀上沾染了你们亲人的血,等到潮水东来之日,便是我们奉天伐蟒之时,皆时定要他们加以千倍万倍还之!” 所有的不甘愤怒随着那一句“千倍万倍还之”而一泻千里,雨雪滚地的声音都盖不住郭子仪那嘶哑低沉之音,几乎用尽毕生气劲的郭子仪再说完这番勉力的话语后,身体僵直后仰倒地。 一众学子快速上前搀扶,面露忧色。 郭子仪躺在学子怀中,目光落在那一棵早已褪去绿衣新裳的柳树,光秃秃的一片,唯有几滴水珠悬挂枝头,摇摇欲拽。 心如乱麻酸涩翻涌,愤恨与不甘的交融让郭子仪备受煎熬,夹带撕裂悲鸣之声从他喉咙里发出:“庭有垂柳,吾父死之年所手植,今已亭亭如盖,怎叹那好花不长开,好树不长阴,守不住,护不得.....” 身染重疾的郭子仪缓缓闭上了眼睛,已经几日没有一粒粮食果腹的他早已虚脱,若非为了这群孩子们怕是早在三天前就已经倒下了,而如今草堂内尚未被北蟒清缴的粮食也捉襟见肘了。 黑齿元祐不杀郭子仪看重的是他这个人在百姓眼中的威信,想要治理中原光凭借蛮力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要得到郭子仪这样的人才支持。 但郭子仪就像是一匹烈马越是顺其心意则越事得其反,渐渐失去耐心的黑齿元祐也彻底震怒,招贤不成就兵行险着,用雁门百姓的性命以此威胁,这才有了北蟒大肆收缴粮草的不留活路。只要郭子仪甘愿为北蟒效力,他黑齿元祐便将粮食归还于民,否则没有粮草的支撑雁门的百姓熬不过这个严冬。 一向心高气傲的郭子仪又怎会甘愿效忠北蟒,他的一条腿就是被北蟒猪狗持刀砍下,那撕心裂肺贯穿骨髓的疼痛仍旧无法忘怀,父亲敢于一人一剑用孱弱之躯挡在北蟒铁蹄前不曾后退一步,虎父之下无犬子,郭子仪又怎会惧怕。 心中再多的不甘愤怒也抵不过米缸内的空无一米,雁门百姓的性命全系在郭子仪一人身上,压得他透不过气。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纵横交错的枝丫水露的明明暗暗映照在郭子仪苍白枯瘦的脸上,雨雪与那呼啸一夜的北风终是消停了下来,年仅九岁的小卓丫头赤着脚在庭院里忙着劈柴,那一身粗布麻衣洗涮成了碎布条,勉勉强强能够遮住单薄身躯,***在外的双腿青一块紫一块。 小卓双手握着斧头吃力的劈着柴,因为年纪尚小的气力不足,一根圆木(本章未完!) 第二百四十二章、鱼骨 总要重复好几次的劈砍动作,运气好时也能一斧劈到底,尽管累的面红耳赤大汗淋淋也不曾偷懒。 小卓的父母被北蟒残害,郭子仪是在北蟒弯刀之下救下了自己,虽然言语上不会表达,但能为恩人做些个力所能及的事情她就会很开心很知足,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 郭子仪踉跄起身,不忍看着小卓在寒天里劈柴。 小卓听到动静,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郭子仪,随手将斧子丢在了地上,跑到厨房将一条剔干净的鱼骨拎了出来,气喘吁吁的小脸上袒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先生,今天我们早饭吃鱼不?” 郭子仪笑着点点头,只是那哪里是鱼,无非是北蟒扔掉不要的鱼骨。 小卓动作娴熟的用猪笼草将鱼骨绑在一条青枝条上,跑进屋内,坐在火盆旁烤了起来。 郭子仪咳嗦了几声,将劈好的木柴抱进屋内,没有木炭取暖这些木柴烟气又大只能打开窗户,一边吹着凉风一边烤着火。 小卓撒了一些盐,鱼骨烤的表面焦黄,不多时香味就出来了。 郭子仪将一件外套披在小卓身上,叮嘱道:“以后别去北蟒大营捡东西了,多危险啊。” 小卓将烤好的鱼骨递到郭子仪手里,微笑道:“没事,先生你放心我贼着呢,过几天我就去寻点木炭给先生取暖,这木柴烟气那么,别再熏坏了先生的嗓子。” 郭子仪抬手揉了揉小卓的头顶,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叹息了一声后,将烤好的鱼骨分出去一多半。 小卓以为先生嫌弃吃人家剩下的东西,埋着头悄悄往嘴里送,声若蚊虫道:“先生,能吃,小卓洗了好多遍的,不脏!” 郭子仪随手捏起一块焦酥的鱼骨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轻笑道:“小卓的手艺都快赶上御厨了,这比吃大鱼大肉可有滋有味多了,嗯,好吃的很,我郭子仪有口福啊!” 小卓侧仰着头看向郭子仪,小声问道:“先生,不嫌弃这是人家吃剩下的?” 郭公哈哈一笑道:“长得再好的菜不还是生在粪土之上嘛?” 小卓挠了挠发梢,腼腆的嘿嘿一笑,想了想才继续说道:“先生,等我再长大些,就去学捉鱼,到时候鱼骨给小卓吃,先生只管吃肉。” 郭子仪将小卓搂在怀中,眼里似乎进了沙粒,视线早已模糊不清了。 鱼骨烤过之后的焦脆也只是为了不让那尖锐的骨刺划破肚皮,这样的东西怕是富贵之家养的那条狗都不会吃,此刻却成了小卓眼中的美味佳肴。 郭子仪心里不是个滋味,阴雨连绵的天气也让断腿隐隐作痛,他望向窗外庭院那一棵早已没了生机的柳树,一言不发。 吃完手中鱼骨的小卓还以为先生吃不习惯,便是开口提醒道:“刚开始吃就是有些硬的,肚子也会有些不舒服,过一回就好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鱼骨 第二百四十三章、正心 人这一辈子最苦的是「情」字,最难的是「还」字。 父母生育之恩的偿还视为孝,兄弟手足肝胆相照的两勒插刀视为义,天地造物饮水食肉视为仁,心中万古大道的良知视为忠,不外乎都沾染了一个「还」字。 细细算来穷其一生也不见得能够偿还其中一二,既无奈又让人不得不负重前行。 「嘻嘻,腿还疼不?」小卓不知断腿止痛是无休止,认为只要揉一揉疼痛就会像那蝴蝶般腾空飞走。 郭子仪望着窗外的天色,轻轻摇头。 今日便是北蟒要前来索要答复的日子,郭子仪曾不止一次想要结束自己这一条烂命,但雁门百姓何其无辜,怎忍眼睁睁瞧着雁门再度血流成河的浮尸遍野。 两人都没说话,郭子仪享受着阳光洒在脸上的温暖以及这份难得的安宁。 自北蟒与中原开战以来,这六年中看不完的战火硝烟,听不尽的战鼓马蹄,打不完的仗,杀不光的人,也许将来史书上会用「波澜壮阔」四个字来形容这场战争,但身处其中的当局者没有谁能够真正喘上一口气,我一直觉得自己比父亲差了太多太多,读书写字是这样,教书育人更是这样,父亲郭公留给我了一间草堂,每每书桌前看着那些孩子眼里含泪但却有光的奋力读书,心中就格外不是滋味,什么寒门无士子,将门无犬子都是些无稽之谈,可当北蟒弯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心中那份有恃无恐的骄傲竟毫无征兆的被恐惧所替代。 当为人师亦如其父,在这一刻,我才真正体会父亲的良苦用心,明白他为什么甘愿舍弃锦绣前程的繁花似锦也要留在这荒芜之地受苦受难。这些孩子们舍不下,丢不了,父亲郭公早已将自己偷偷转变成了人父的角色,试问天下父母会因为艰辛苦楚丢弃自己儿女奔赴远方的富贵嘛?花开富贵,若无绿叶根茎的苦苦支撑助力,娇艳欲滴的花能否开的出尘不染呢? 「子仪啊,凭借你的聪慧才智若有朝一日入朝为官肯定能够吃的开,但你永远也成不了为民谋福的好官。」 「师父,我为什么就不能成为像李林燕那样的好官呢,这话未免说的太早了吧!」 「医者面对病人的束手无策,不是不救而是病症奇怪无从下药,结果导致病人死了,自此流言蜚语四起,有人说那位医生医术高明但却与那病人发生过争执所以才选择见死不救,假话一传十,十传百,直至假话成了真话,那么你觉得还有人会去找这位背负人命的医生瞧病嘛?」 「那为什么不提前将病患赶出去,对外宣称无能为力呢?」 郭公只是笑而不语。 直至现在回想起这些才真正明白师父当年的话,官场与百姓的关系无异于医者和病患的关系,疑难杂症无从下药那就苦读钻研,寻求解救之法,而不是退步的借口。 当年李林燕力排众难推举杨直镇守雁门关,官场上有多少人背地里说他同杨直老将军穿一条裤子其目地不不就是为了瓜分璃阳江山?但事实呢,若非杨直拼死坚守雁门疆土,怕是北蟒早就挥兵直入了。 医者对症下药才能药到病除,当官更是要慧眼如炬凭才断英雄,优柔寡断的忧前忧后在乎官名声誉,怕些个闲言碎语,或许能够当上一位好官,享有清廉美誉,但永远也不可能受到百姓的爱戴。 医者若一心求财何来千金要方,官看功名利禄又何来昌盛繁荣。 官不爱民,民不爱官,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固守清廉美誉的一事无成,功名利禄看的太重,即使做不出大恶之事但也很难避讳小恶之举。 小姑娘有样学样,模仿着郭子仪闭目享受着阳光扑面的暖意,脑袋微微晃动,嘴中哼着一首临时新编的曲子:「小麻雀啊,小麻雀,快快跟着我回家...」 反正颠来倒去也只有这一句歌词,不知道过了多久,听不到歌声的郭子仪才发现小卓已经沉沉睡去,怕她着凉,郭子仪脱下袍子轻柔的盖在她身上,然后郭子仪望着庭院那颗柳树,一直到黄昏晚霞红万里。 一天都所在温暖袍子里的小卓打着哈欠醒来,看到郭子仪盘腿坐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卓丫头,以后待在这茅草屋里给我当女儿可好啊?」郭子仪揉着小姑娘污垢打卷的发丝,用手指当梳为其梳开,贴心的用一条红绳给扎了起来。 小卓姑娘轻轻摇头,呵呵笑道:「对不起,我不能乱跑的,否则我爸妈会担心的。」 这孩子的父母死在北蟒弯刀之下,她守着那一间阴冷潮湿的土房,不管谁去劝说,小卓都不愿离开,害怕父母回家后找不到自己而担心。 郭子仪点点头,笑道:「那等下次,郭叔叔带你去吃鸡腿?」 小卓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两人郑重其事的拉了勾,突然郭子仪拄着拐迅速起身望向庭院门口方向,小姑娘先是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然后环视四周顿时面无血色。 握着北蟒弯刀的甲士足足有百余人,直奔此处。 郭子仪安抚着小卓丫头,「别怕,这些人都是来找我的。」 小卓焦急万分,抬臂推了郭子仪一把,哭喊道:「他们是来找我的,爹爹被他们带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我娘为了找爹爹也没有回来,你走,你快走啊!」 郭子仪如遭雷击,小姑娘手忙脚乱从床底下抽出一柄镰刀,她抬起手臂胡乱擦拭了一下泪水,挤出一个笑脸:「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哪一天要是能见到我爹娘的话,就跟他们说,小卓在家给他们留了礼物哦。」 小卓再度推了一把纹丝未动的郭子仪,急切道:「傻瓜,你还不走,你真的会死的!」 郭子仪缓缓蹲下身额头紧紧贴在小姑娘的额头上,呜咽抽泣起来。 小卓原来一直知道北蟒会持刀杀人,但却不愿接受父母正是死于那场雨夜之中,小姑娘心思玲珑或许早已猜出了七八分,可仍旧痴痴傻傻的等待,守着那一间四下漏风漏雨的土屋小院,不愿离去。 第二百四十四章、愤恨无言 劲秋压黑云,聆听北风烈。 庭院内叽叽喳喳的麻雀点地鹏飞,随机选择落脚之地,蜷缩成一团。 山鹰将军曹炎烈托着一柄长枪面露肃严朝着茅草屋内喊道:“郭先生,我们家大帅还在等你的答复。” 其余北蟒士卒纷纷四下散开守住各个出口,原本还算宽敞的小院变得有些拥挤了起来。 郭子仪抬手轻柔小卓的头顶,叹息道:“对不起。” 小卓有些懵懂的看向郭子仪,心中纳闷,哎?我是觉得连累了这个不坏的郭先生,但为什么他也要说对不起,唉...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我们这一大一小倒霉蛋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爹娘说过,可不能在北蟒蛮子面前哭鼻子。 茅草屋内百余名北蟒甲士看守,而庭外四周更有一支万人左右的骑军,只要曹炎烈一声令下,雁门将迎来刀光血影,浮尸又岂百万。 夕阳坠山,霞光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郭子仪抬手轻轻放在小卓的脑袋上,眺望远方,“小卓丫头,不怕,有郭叔叔在,定能保护好你。” 小卓呆呆的站在郭子仪身边,哇一下哭出了声,从她懂事起,这是她第一次哭的如此撕心裂肺,哪怕跟爹娘分别,她也很懂事的没有哭出声,哪怕看着金宇哥哥为了保护自己被人砍掉头颅,她也只是捂着嘴没有敢哭出声,她不明白,为什么这群北蟒人要拿着刀的咄咄欺人:“爹爹说过会保护好小卓,呜呜...娘亲让我在家守着,可你们到底在哪啊?” 郭子仪凝视着黝黑黝黑的小姑娘,她的双手紧紧握着那把镰刀,双目通红泪如潮涌,尽管那单薄的小身板因为害怕而止不住的颤抖,但她仍旧不肯丢掉手中的镰刀。 郭子仪从小卓手中拿过镰刀丢在了地上,牵着她的小手推开房门,抬腿跨过门槛停足怒视着北蟒将军曹炎烈,声沉气烈道:“我郭子仪应下了,应下了啦!” 曹炎烈讥笑道:“早这么痛快,何须受这般苦,你们中原的书生太过穷讲究,既然郭先生应下了,那么就请移步,明日给郭大人摆庆官宴,哈哈!” 郭子仪俯身挽起小卓凌乱的耳边发,轻笑道:“你不是问先生,这世间是否真的有老天爷存在嘛?先生若是见到了,会帮你祈福,保你平平安安健康成长,乖,回家去吧!” 小卓揪扯住郭子仪的袖袍,泪眼朦胧的仰头注视不肯撒手。 郭子仪缓缓起身抬手轻柔的握住小卓稚嫩的小手,苍白泛黄的脸上袒露出一个温柔和蔼的笑脸,摆袖大步离去。 小卓瘫坐在门槛前,极力睁开眼想要看清郭子仪离去的背影,可奈何泪水擦拭不尽,越是眯眼轻柔视线就越模糊。 郭子仪入北蟒为官的消息在雁门传开,曹炎烈派兵敲锣打鼓的游街相告,一时间百姓对郭子仪的辱骂之声如潮水般奔腾翻涌而来,谁也不曾想那一身正气凛然的书生竟是个道貌岸然之辈。 雁门百姓男子争相参军,十室九间无一男子,好男儿沙场搏杀丢了性命,妇人沦落为寡妇顾家操持,对于北蟒的恨可谓是深入骨髓,人人咬牙切齿,又怎能容忍雁门出了个投敌之人。 ------------------------------------- 璃阳王朝阻击北蟒南下的节节败退,朝堂之上官员们纷纷劝皇帝搬迁京都,“亚圣”孟轲愤而轻颤。 曹忠贤双手插入官袍袖口,闭目垂听,一言不发。 郑奇渊紧握扶手龙头,手背青筋暴起,三十万大军还未摆开阵仗就已溃不成军,他是震怒呵斥:“朕养怎么养了你们这群酒囊饭袋,三十万大军调往北部御敌,又增派十二万人马,整整四十二万人,就是四十二万头猪他们北蟒光抓也不可能一日抓的完,十二道防线,你们告诉朕坚不可摧,此战必能大捷,现在败了就要速速东迁以避祸(本章未完!) 第二百四十四章、愤恨无言 事,书什么天象示警,这是天意,更有人告诉朕要议和,这天底下哪有议和的兵部!啊?!!” “亚圣”孟轲跨出一步,朗声道:“皇上,天下大事若都靠天象,那先皇也就不用起兵了,等着天象示警,等敌人自己完蛋得了,京师是国本,一动,大势去矣,雁门关的让步还不够深刻吗?兵部议和,北蟒四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兵临城下,现在谈议和,他们就能退兵?一旦退往青州,江北之地的百姓尽成奴隶,几千万黎明百姓啊....臣以为主张迁都者其心可诛!可斩!” 郑奇渊垂首扶额:“京城破城怎么办?” 孟轲行了个官礼,面露肃严,沉声道:“臣甘愿服毒殉国!” 郑奇渊扶额长叹,大势已去的东流滚滚,祖宗的基业守不住了。 孟轲心气太高,心思太重,他爱的不是郑家江山而是天下,此番敢直面满朝文武的直言不讳,无疑自掘坟墓。 曹忠贤睁开双眼,清冷笑道:“孟大人天生刀眼,命生逆纹,不会顺着说话,皇上惜才,不忍砍去你的头颅,你要学会感恩戴德,注意臣子身份,不可妄言。皇上,臣以为可让储君前往青州,自古马上天子死社稷,不可退!” 有了曹忠贤带头,满朝文武开始纷纷附和。 郑奇渊扶额不语,缓缓起身走下龙台,满目猩红的注视着曹忠贤抬臂指向他,微微颤抖,道了句:“好,很好!” 蓬莱王与武陵王早有谋逆之心,曹忠贤让储君前往青州无异于狼入虎口,无论京都是否守得住,蓬莱王都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逼迫郑奇渊禅位。 京中虽有一位仙人之境的高手坐镇,但却不会出手干扰皇朝气运,唯一能做的也只是保住郑家血脉不会断绝。 刘文成藏在官袍之下的手握紧成拳,在他曹忠贤眼里,皇上和那百姓之间只是差了一件黄袍。 明面上的忠臣贤明,实则步步玄机,本应这次借机退守迁都之事罢免曹忠贤官职,可谁能想到他竟然不逆而顺,当真是叫人愤怒无言。 第二百四十四章、愤恨无言 第二百四十五章、三尺剑得天下 日出东山红胜火,霞光如潮涌般层层荡开。 许南烛蜷缩在床上将被角压在身下不留一丝缝隙,经过一夜燃烧的红泥火炉,表面积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灰,屋内的温度下降。 已有两日没出门的许南烛睁开眼,朝着守在一旁打盹的楚胖子吩咐道:「再添点木炭!」 楚夜星抬手擦了擦嘴角溢出的口涎,想来这一晚倒是比殿下睡得更加香甜,缓缓起身抻了个懒腰,再添了几十块木炭,将火炉弄得旺盛一些,这才拍了拍手,回到床榻前,笑道:「听说苏小小那美人要来齐郡,殿下不打算去瞧瞧?」 苏小小可是青州境内有名的花魁冠首,曾有人一掷千金只求一睹风姿,苏小小虽身在青楼的卖艺不卖身,接客倒也颇有几分讲究,顺眼者可入内院一叙,不顺眼者纵然散尽千金家财也定然不见。 当初楚胖子滞留青州境内光是看苏小小舞剑一曲就散去了六十两白银,这还不包括贿赂那老鸨以及额外馈赠的赏钱。. 「这一路上风尘仆仆,好不容易能够休息一下,你还耗费心神去看那苏小小舞剑?」才入齐郡就迎来了一场银碎小雪盖顶,气温降了一茬又一茬,冷的让人心颤,许南烛哪还有心思去看那花魁美人的出水芙蓉,闲暇无事静心,回顾往昔,这一桩桩一件件破事就跟做梦一样,理不顺又扯不清,「你要是想看舞剑,回头我让南佳佳给你舞一段。」 楚夜星面露辛酸苦笑,殿下若真让南佳佳那男人婆舞剑怕是不刺几十个窟窿的惊心动魄都不肯罢休,哪有人家苏小姐风姿婀娜,胸脯轻颤的柔美婉转。 钟鸣连绵长短不一,回荡在齐郡的大街小巷,长鸣十八次,短鸣十八次,以此往复敲击一百零八下。 只是这恼人的钟声让原本还想再入梦乡的许南烛顿感厌烦,捂着被子折腾了一会,索性抬腿蹬开被子下了床,恨不得抽刀砍那敲钟之人几百刀。 楚胖子捧着茶杯暖手,憨笑着解释道:「齐国覆灭死了太多人,因而才有了鸣钟的传统,敲击一百零八次,佛家寓意断掉一百零八个烦恼丝,同而也有慈悲入怀,普度游魂引路之说。」 满脸倦意的许南烛侧靠在椅子上,仰头望着屋顶,骂道:「慈悲都入鬼了,早晚都要敲击这破钟,扰人安宁的玩意,小爷早晚给他砸喽!」 楚夜星嘿嘿一笑,提醒道:「该砸,不过殿下这可是杨老将军下令置办的。」 璃阳先皇大赦天下,齐国旧党余孽没少做些个见不得光之事,仿佛一辈子心眼都耗费在刺杀杨直那老东西上了,皇帝为了彰显仁德不让杨直滥杀无辜,再加上江湖上将此事归功于齐国万千游魂寻仇的荒谬言说,杨直索性就派人弄了一口大钟,早晚各敲击一百零八次,明面上是普度游魂,可实际上不就是闹人心境的报复。 用杨直那东西的话来说,这些人是睡太香吃的太饱,精气神太足,有了这口大钟折腾,他们还有那个精气神瞎折腾嘛? 折腾齐郡上下几十年的大钟,谁能想到竟折腾到许南烛身上一回,要是杨直还活着又少不得被外孙一顿拳脚相向。 早就在门外蹲守伺候的女婢听到屋内动静,特意敲了敲门,随后将一盆温度适中的热水端了进来。 许南烛捧着清水洗了把脸,接过递来的丝绸锦帕擦干脸上的水珠,困意也随着灌门风的涌入一扫而空。 楚胖子打开窗户透风,趁机循循善诱道:「殿下,那苏小姐可是青州境内第一大美人,不去看一看可惜了。」 许南烛眼珠子微微一转,讪讪而笑道:「我说楚胖子,你可不是个管不住下半身的人,府内那些肤白体纤的美妾还不够你折腾得,小心累垮了身子。」 楚夜星嘿嘿笑道:「殿下能够赏脸那是苏姑 娘的荣幸,我楚胖子哪敢染指啊。」 许南烛抬臂搂着楚胖子的脖颈,两人对视一笑,古语狼狈为女干大概就是说的这对祸害。 想来郑文这几日没有上门叨扰,蓬莱王也没有出面,与其继续干等还不如去瞅一瞅那青州第一美人的风姿。 ------------------------------------- 齐郡都府 郑文跪地已三个时辰,腿部麻痛的郑文不得不悄悄挪动肥胖身形换了一个姿势,而大堂上坐落在首位上的男子端着茶杯不温不火不急不躁,一脸的云淡风轻。 蓬莱王抽出腰间宝剑放在双膝上,手中锦帕细细擦拭,直至剑面可映人脸,这才停手说道:「你两个弟弟最近可不老实,让你照看这个家,是不是太难为你了。」 郑文慌忙跪俯在地,连连摇头道:「不为难,不为难。」 蓬莱王冷笑着缓缓起身,挥舞手中长剑格外顺手,借机将剑刃搭在大儿子脖间,沉声问道:「当年我造老爷子的反,现在轮到你们造我的反了?你两个弟弟私下养兵,你这位当哥哥的不会不知吧?」 郑文浑身颤抖,哆嗦着将一副画展开,「爹,两位弟弟只是一时脑热,还望留情啊。」 蓬莱王郑元毅撇着画卷上的出山猛虎,膝下三只幼崽正嬉戏打闹的活灵活现,一言不发。 冰冷剑刃搭在郑文的脖间贴合的更紧了几分,沉默半响,蓬莱王郑元毅抽回了剑,对外喊道:「来人,快马加鞭回去告诉我那两位逆子,就说他们那不争气的哥哥,拼死也要护他们周全!」 郑文暗自松了口气,抬袖将额头上的汗水擦去。 蓬莱王郑元毅举剑在胸口,目光游走剑身再度用锦帕裹剑擦拭,道了句:「起来吧,别跪着了?」 郑文忍着双腿的麻痛从地上爬了起来,双腿直打颤。 蓬莱王背身偷偷一笑,差人弄了把椅子。 郑文看着身后的椅子又不敢坐,只能睁大了双眼左顾右盼。 蓬莱王回到首位坐下,摆了摆手道:「坐下吧,别站了,我问你,许南烛那小子你觉得怎么样?」 郑文刚坐下又连忙起身。 蓬莱王郑元毅则又道:「坐下回话,不用起身。」 坐在椅子上的郑文如坐针毡,想了想,道:「爹,那我可就实话实说了,许南烛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啊,尤其是他身边那一员虎将,这齐郡城可有不少北玄临时插足的暗子密探,咱们那些个暗卫还没近身就被悄无声息的做掉了,如此不留痕迹,怕是王府培养的一甲暗子都做不到,我已经下令将人都撤回来了。」 蓬莱王郑元毅点点头,头也不抬的道了句:「你做得对,没必要再送人头了,这两日你再去探探这小子,等爹忙完手头上的事,你将他带来,我要亲自见一见这乳臭未干的小狐狸,若没什么事你就下去吧。」 郑文离开不久,蓬莱王郑元毅放下手中的三尺长剑,心思百转的怔怔出神,北玄与蓬莱早晚有一战,但不是现在,璃阳皇帝下诏北上御敌,明面上的面子还是要给,可要真当死战的不留后路,又岂非折损蓬莱这些年韬光养晦的兵力,想要避战那就需要名正言顺,只要北玄与蓬莱两军对峙,僵持个三年五载也未尝不可,等到璃阳覆灭,储君又落于郑元毅之手,这天下也就唾手可得了。 郑元毅握剑起身,不怒而威的自言道:「手提三尺剑,赢得天下!」 第二百四十六章、好大的排场 齐郡能够并排行驶三辆马车的主干道上此刻热闹非凡,拎着花篮的妙龄少女沿街抛洒花瓣铺路,八人抬起的轿子垂纱如风吹扶柳,斜靠在软塌上的苏花魁怀中抱着一只全身雪白的小狐狸,没一会儿,它的前爪慵懒的往前伸,整个身子趴在苏花魁的胸脯上,伸了伸脖子,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弯了弯。 围观者挤破头颅的想要离苏花魁更近一些,再近一些。 许南烛左手兜着一捧花生米,挑拣出粒粒饱满的丢进嘴里,道了一句:“好大的排场!” 楚夜星挨靠着殿下,似乎对薄纱后面那朦胧如幻的一抹雪白并不感兴趣,憨笑道:“传闻,这苏花魁起舞时,她的脚下能生出一朵朵不似凡尘的花,恍如仙子下凡,舞态生风。” 听闻此言,许南烛眉心轻蹙,有些不耐烦的将手中花生米反扣在楚胖子掌心,省的这小子老是抠抠索索的惦记着,出门在外哪有主子花钱的道理,可偏偏楚胖子就是位一毛不拔的货色,也不知道这些年赚取的黑心钱都挥霍在了哪里,反正是没有一日不震天响的哭喊着穷。 楚夜星弯腰将掉落在地上的花生米捡起,吹了吹上面覆盖的一层尘土丝毫不嫌弃的丢进嘴中,这才又道:“殿下应该知晓,当年齐国皇后步步生莲,水上曼舞轻歌,也正是靠着这样的手段才成为了大齐国的皇后。” 大齐国的皇后舞姿无双,天下女子多心生向往,当然也有一个非常好听的雅称“水莲仙子”,只是在国破前夕,那位悲春伤秋的一国之君以尸解***将其安葬,传闻待到千年后即可醒来。 但当年外公杨直入了那齐国皇陵的洗劫一空,发现原本的尸解***不过是一场骗局,“水莲仙子”终究不是仙人,墓棺之内尸体不腐,可在那棺盖上却被划出道道血痕,那是十指上流出来的血。 大齐国的贤良皇后爱子如民,满朝文武谁也不愿背负杀她的骂名,即便连那位爱诗词歌赋胜过江山的昏庸皇帝也不愿,所以在入棺时她还活着。 那是年幼的许南烛听后颇为震惊,很难想象一个大活人在石棺中的苦苦挣扎,究竟是何种痛苦才能让十指见血也想要推开那掩盖其生机,沉有百斤的棺盖。 许南烛正视薄纱后的那道曼妙身姿,苦笑道:“所以,你打算拿你家主子去试探一二?” 楚夜星憨笑着道:“殿下若不出面,这苏花魁又岂会出手?” 许南烛抬脚踹在楚胖子屁股上,这等涉险的事也唯有楚胖子敢让他去做。 挨了一脚的楚胖子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恬着脸呵呵笑道:“苏花魁要真敢出剑,倒下的一定是她而并非殿下。” 对此许南烛并不怀疑,要知道楚夜星能凭借一己之力在北蟒与璃阳安插眼线,扰得两国蛛网暗谍颇为头疼,在这其中更是捞获了不少油水,光是这一点就连李蒙老将军都自愧不如。 两朝国运恢弘岂止百年,先行棋盘的暗子密布却被楚夜叉一手搅了个天翻地覆,往往总是能够先行敌国一步探听到重要消息,而且还能保证其准确无误,光是这一点,即便怀州晋王杨直的一手遮天怕是也做不到。 世人对于楚夜星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位彻头彻尾坏到骨子里,坏到让人毛骨悚然、咬牙切齿的人。哪怕是鬼才祈年以及圣香都对他嗤之以鼻,可许南烛自始至终都没有对楚胖子做出任何评价,反而只是对他的残暴做出过指责和不满,并不嫌劳累的白马出幽州奔袭而去,愤怒地要求楚胖子停手,北玄将校悍卒皆以为楚夜叉被许南烛嫌弃讨厌,实则是发自内心地关心他,害怕他遭报应。 楚夜星做事不受任何规则拘束,更是不惧怕任何人的威胁,但唯独害怕殿下不开心,因而这些年挥霍千金购置一些新鲜玩意总要派人送去殿下身畔瞧一瞧。 曾经为了博取殿下一笑,楚夜叉更是模仿狗叫学着狗.爬跳铁圈,而于(本章未完!) 第二百四十六章、好大的排场 这些事试问整个幽州境内无人肯做,无非是觉得自己受辱,但楚夜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苏花魁入了齐郡最大的青枝楼,老鸨捏着锦帕扭着柳腰拦在众人面前,掐媚笑道:“各位可客官,苏花魁舟车劳顿暂不接客,想要与苏花魁谈心的,还请晚上到场,依旧还是老规矩。”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众人纷纷挥袖离场,更有气急败坏者言语不堪入耳,难听至极。 许南烛见天色还早,索性拽着楚夜星去探望一位故人。 齐郡城外的一处靠山的篱笆小院内,少年手中长剑勾挑斜劈,剑招朴实无华。 头发花白的瞎眼老汉躺在藤椅上拎着一壶酒壶微微摇晃,嘴中哼着不着调的小曲。 听到院外传来响起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他是起身端坐侧耳倾听。 许南烛推开篱笆院门,没用多少力气,那门吱呀一声应声拍地,溅起了一片尘土。 少年停下练剑的动作,瞧着面前之人脸色阴沉。 许南烛倒是不以为意,反而拎着几坛好酒走到藤椅前笑脸相迎的唤了一声:“萧老头,我来看你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瞎眼老头,笑眯眯的起身道:“呦呵,许小子,怎地有空来看我这瞎眼老头子了?” 许南烛自顾自的搬了个凳子挨着萧老头坐下,握着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呵呵笑道:“想来就来呗。” 楚夜星瞧着面目全非的老汉,整张脸被火焰烧的不成样子,便是连那一双手都有些变形,这要是走夜路怕是没人会认为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萧老头凑耳道:“许小子,院里有鸭子煮了,下酒!” 许南烛倒也没有多想便是吩咐楚夜星去抓院里的鸭子,目光正好瞥见,对自己无半分好脸色,端着水碗跨过门槛,一瘸一拐走出来的萧北芝。 许南烛忍不住轻笑出声,“我说,你小子还记仇呢?” 萧北芝只是冷哼一声,自顾自饮水解渴不去理会。 昔年,年幼的许南烛拉着萧北芝去算命,那算命先生说这小子八字硬朗,以后必定能够闯出一番天地,显然这些糊弄人的鬼话连篇,许南烛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但萧北芝却认了真。. 萧北芝觉得自己八字过硬便是福大命大的好事,许南烛自是瞧不惯他那洋洋得意的模样,因而故意激他,“你这八字都这么硬了,还走什么楼梯啊?” 本来就是一个玩笑话,哪知这小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直接纵身跳了下去,命是够大,可也因此摔断了一条腿! 第二百四十六章、好大的排场 第二百四十七章、萧老头 春秋国战之中,齐国兵败如山倒,退守皇城的坚守不出。 外公杨直率领土甲营将士掘地三尺疏通暗道,趁夜偷袭,怎料正中其计,土甲将校八百余人被火油浇灌焚烧,熊熊烈火中,嘶吼惨叫声响彻九霄,空气中弥漫着熟肉烤焦的味道极为难闻。 萧老头与几位老弟兄扛着盾牌隔开大火,一直护送杨直老将军从暗道中平安的退出城外。 侥幸活下来的萧老头自此也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双目失明。.五 因而这些年杨直总会以老战友的身份前来探望这位萧老头,每每说起齐国一战,他总会肃然起敬,说起那位以一己之力扛起齐国城皇门让杨家铁骑入城的骁勇悍将肖兴国,说起箭矢雨斜中扛起杨家军旗插上城头咆哮怒喝的王戟,说起那些老弟兄在大火中如老鼠焚火乱窜的痛苦哀嚎,那双浑浊老眼总是饱含着辛酸的泪水。 萧老头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事就是在暗道中托盾拼死护住了大将军,面对熊熊大火奔袭而来,他没有胆怯,那一句哪怕只剩一兵一卒也要誓死保护大将军的余音至今回荡在耳侧,热血难凉! 许南烛跟随外公前来探望,萧老头总会说着过往,尤其是这一身难看的伤疤,他总会傲气的说笑道:“这身伤疤是我们土甲营的落章,没有这些,下去了可见不到大将军,更喝不得那一杯好汉酒!” 几坛好酒下肚,萧老头总会搂着那位弯腰驼背的老战友诉说心肠的痛哭流涕,询问着如今的大将军是否健朗,其实不知那些几乎一有空就会前来探望他的驼背老哥便是那位灵屠杨直。 说起回到家乡的无奈,萧老头总会匆匆几句潦草的话带过,这些年军中慰问的粮饷被当地那些穿戴着父母官的周扒皮剥去一层又一层,甚至馋酒了也只能跑到酒馆门前嗅一嗅那馋人的酒香,只是他这幅非人般的吓人模样总会惊到一些孩子,好心的酒馆老板会拿出一些客人剩下的酒水给萧老头然后拂袖让其离去,遇到脾气不好的则少不得被人架出去挨一顿毒打。 萧北芝对于他这位爷爷心生怨气可又恨不起来,每每总是嘴上说着最刻薄的话,可在爷爷馋酒时也总会想尽办法去赚些铜板,买坛子酒摆在屋内,并扬言说着,“你要是再去丢人现眼,等你被人打死的时候可别想着我为你收尸。” 萧老头总是一笑置之。 一碗酒水下肚的萧老头,抬手擦了擦嘴角顺势指了指空空如也的酒碗。 许南烛起身弯腰为萧老头倒酒,直至萧老头敲击桌面三下才笑着停手。 萧老头端起酒碗的动作一停,侧头问道:“杨老哥怎地没来啊?” 许南烛想了想,回道:“哦,外公年纪大了,身体不方便了,好多年没来又挂念着你,让我顺路过来看看。” 萧老头长叹一声,远离家乡来到齐郡定居,便是想着死后能够离土甲营这些老弟兄们近一些,再近一些,以免死后老糊涂认不得路。 “老伙计们,老萧又请你们吃酒啦!”萧老头端起酒碗微微倾斜洒在了地上,每每吃酒时总不忘给地下兄弟们来一碗,但是这一次估摸是真馋坏了,倒是忘记了这事,许南烛仍旧起身再度倒酒,直至萧老头敲桌三下为号才停。 萧老头端起酒碗抿了一小口,露出一副狐狸般奸诈的笑脸道:“这鸭子该熟了吧?” 闻言,许南烛突然看向正在烹煮鸭肉的楚夜星,侧头看向萧北芝问道:“这鸭子不是自己养的?” 萧北芝难得露出一个笑脸,摇头道:“我家可没钱买鸭子养,这钱你得出。” 萧老头笑着饮酒,一副阴谋得承的味道:“酒这样喝才算得上滋有味嘛!” 以往能有一坛好酒,在军中都是各展神通的骗酒吃,能多喝一口那是福,吃的是酒实则是那份小聪明得胜的喜悦。 几碗酒下肚,萧老头也打开了(本章未完!) 第二百四十七章、萧老头 话匣子:“打了一辈子仗,为的是不让那些人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可当卸甲归乡的那一天却被自己人给欺负咯,若是大将军还在怕是也要持枪去质问那皇帝小儿,若是我老萧还提的动刀定要杀尽那些披着官袍食百姓血肉的畜生。” “没了我们去沙场搏命,他们这些人哪有安稳日子,哪有这滔天的权利断人生死啊?人老了话也多了,看不惯但也无力去管,你说这世道还能有人出来秉持一个公道不?” “当年北玄和璃阳结盟共抗北蟒,汴梁一战多少将士下不得狠手,那都是沙场上你替我挡刀,我替你挡箭的过命兄弟啊!” “大将军痛失爱女,想要保外孙却被璃阳皇帝借机打压挤兑,洛阳城门前战死,还要将一位大功臣的兵刃悬挂在午门前受人唾弃,寒心呐!若非我老萧看不见,便是爬也要爬去夺回来!” “我儿子死在了沙场上,儿媳妇受不得苦丢下孙子跑了,我不怪她,可这些年听着那些穿衣吃饭的读书人辱骂大将军,我老萧心里就不痛快,恨不得撕烂他们那张狗嘴。” “谁要敢当面说大将军的不是,我老萧第一个不答应!” 言语越来越激动的萧老头偷偷摸了把眼泪,或许在他心里,唯有杨直能够秉持公道,也唯有杨直才懂得他们这些老卒的心酸苦楚,更是因为杨直他们才不愿多生事端。 许南烛只是静静地聆听,并未出言打断。 萧北芝端着捧煮好的鸭肉,一瘸一拐的端上木桌,见爷爷话又多了,便是出言提醒道:“爷爷,都这么些年了还看不明白嘛,穷人搏命富人无仁,权利是杀人的凶器,人不能把钱带进棺材,可钱却能将人带进棺材,你老念大将军的好,可也没见他来瞧你一眼,咱这日子不还是被上面压着,下面骂着?” 萧老头一拍桌子,怒道:“你懂个屁,这些年大将军为了我们这些伤残老卒拨了不少银两,还亲自派人挨家挨户送粮,这些难道都是做样子?你爷爷我没读过书,但知道什么是情分,大将军从未忘记过我们,我们也不能贪图那钱粮给大将军寻麻烦不是?让你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看这书读你也甭读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萧老头 第二百四十八章、一醉笑春风 萧北芝喜欢练剑但碍于家中贫穷,幼年时左腿受伤无钱请郎中买好药,这病根也就落下成了顽疾,每到阴雨天就会隐隐作痛的大汗淋淋,可也没见到爷爷口中那位大将军拉扯一把。 大年三十放眼望去炊烟袅袅,唯独他们家吃糠咽菜,甚至连一点荤腥都见不着,更不用说那香喷喷的饺子。 萧北芝脸色阴沉,不耐烦的打断爷爷接下来的说教:“咱们家无米无粮时可曾见过那位大将军忧心,你为了保护大将军成了这幅鬼模样也没见大将军前来慰问,若非这些年你那老战友救济,咱爷俩早就饿死街头了,我读书是不想再饿肚子,你以为我想读书识字,你孙子出去给人扛麻袋都没人要,还不是因为这条腿,只要能够识字就可以代人写书信,挣的钱虽少,可能解决当下温饱!” “咱们萧家,一残一死,可锅里的米却越来越少,当年我娘要你给老将军写一封信救济救济咱们家,你以死相逼,说啥都不肯,说什么咱有手有脚饿不死,可知道我娘一个妇道人家操劳碎心,你可有看过一眼?爷爷,咱家也算为国出过力尽过忠了,可你也得低头瞧一瞧我们这些人吧?” 老萧头端着酒碗的手微微一顿,长叹一声,笑道“我知道这些年苦了你们娘俩了,你娘是个好样的,爷爷不这么做他能狠下心离开嘛?今个咱们爷孙俩借许小子的光喝一杯?” 萧北芝嘴唇轻颤,抬手接过爷爷手里的酒碗一饮而尽。 许南烛自始至一言未发,或许也只有酒醉迷离时萧老头才能感受到自己还真真切切的活着,平庸青田,谁甘愿碌碌无闻死于荒野而无人问津,豪气万丈上马搏杀,垂老迟暮时的无用等死,日夜连绵如那水滴磨石,痛彻心扉。 萧北芝双眼微红倒了一碗酒递到爷爷掌心,缓缓的说道:“爷爷,我们都没怪过你,也知道你是不想跟那些死去的弟兄们去争那份棺材本,爹走时我还年幼,你动用自己的棺材本让爹入土为安,孙儿都记在心里,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孙儿连给你买棺材的钱都没有,你可有为你自己想过,为家里念过,哪怕半分也好呀。” 萧老头侧头偷偷抹了把眼泪,笑骂道:“你个臭小子,还知道念叨着爷爷,有这份心就够了啊....老头子我侥幸能够活下来也都是那群老哥哥舍了性命把我推了出来,你说我哪有脸去找大将军讨要那些救济的钱粮啊,每当夜深人静那些熟悉的脸庞都像是印在我脑子里不断的在我眼前闪过,开不得这个口啊。” “今个咱们爷孙俩也算是一酒解千愁,一醉笑春风啊,以后这酒爷爷也不喝了,咱们靠自己的双手过日子,成不?” 一酒解不了千愁,一醉笑看不到春风,这是萧北芝每天都在爷爷耳畔念叨最多的两句,想来是老爷子记不全才索性说了个半解。 萧北芝抿了一把辛酸泪,重重的点点头道,“行,听爷爷的。” 萧老头哈哈一笑,用筷子夹起一块鸭腿递到许小子碗里,道了句:“吃,都坐下吃,今个最后一顿酒得喝开心喽。”. 酒足饭饱之后,许南烛和楚夜星一前一后走出篱笆小院。 萧北芝一瘸一拐奔跑到门口前相送,“许小子,等哪天我游走江湖,你别忘了还欠我一顿酒宴!” 许南烛没有回头抬臂摆手算是回应,“行,有骨气,要是你哪日真闯出一些名堂,莫说一顿酒宴,十顿八顿都成!” 萧北芝注视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心生向往,直至那两道人影小如蚂蚁消失转角这才转身进了小院,与往常一样清扫着院内杂物。 下山的路可要比上山时轻松不少,许南烛双手交错负于脑后,嘴中叼着一根枯萎杂草的根茎。 临行前许南烛将身上的银子都留给了萧老头,当初外公杨直不愿袒露真实身份怕也是知晓萧老头这脾气,现在回想起来,才明白外公所说“千兵易得,(本章未完!) 第二百四十八章、一醉笑春风 一将难求说的都是狗屁,这将难道不是从小卒爬上来的?没有这些悍卒,你外公我充其量也就是个糟老头子。” 许南烛侧头瞥了眼心不在焉的楚胖子,随口问道:“你说,按照杨直那老东西的能耐,这苏花魁的身份还能藏得住?” 楚胖子憨笑着解释道:“齐国皇后仁慈爱民,一位女子能够撑起半壁江山又有远见目光岂能不叫人敬佩,说她是一位女中豪杰也不为过,杨老将军能够大破齐国皇城比预计早了半年也多亏了这位贤良皇后。” 许南烛嘴角微微抽搐,讽刺道:“这贤良皇后也助纣为孽?” 楚夜星蹙眉想了想,点点头道:“倒也可以这么说,不过当时固守皇城也只是垂死挣扎,即便没有她相助,杨老将军也势必能大破皇城,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据我所知皇后大开城门是为向杨老将军提出两个要求,一、不得滥杀齐国子民,二、饶长公主一命!” 许南烛来了兴趣,原本还想再多问一些当年之事,可楚胖子反倒是摇头的哑口无言,显然他知道的也并不多。 见殿下略微有些失望,楚胖子倒是将一些不确定的消息当做趣闻托盘而出了:“我听说齐国那位爱诗词歌赋的窝囊皇帝最后被杨老将军用书当柴给活活烧死了,那后宫三千佳丽祸水赐白绫几丈,不愿受辱者悬梁自尽,杨老将军骑马出齐国时身旁多了位小女娃,其它的就不清楚了....” 当年说杨直骑马入齐国皇城宛如蝗虫过境般的寸草不生,当朝皇帝宁死不屈被一剑刺死在大殿上,哀嚎哭喊声响彻云霄,整整三天三夜的大屠杀,遍地死尸,血浮千里而不绝,活脱脱的一幅人间炼狱图。 想来也是后世齐国子孙为了遮掩这难以示人的往事,煞费苦心的祸引东流。只要将杨直推倒风口浪尖那么隐藏在血尸浮屠背后的懦弱耻辱也都将成为悲壮奋勇,怪不得外公杨直打心眼里瞧不上齐国那些被蒙在鼓里的死士,只觉得他们可怜又可悲。 第二百四十八章、一醉笑春风 第二百四十九章、龙象军 残血夕阳悬挂在西山上,阵阵呼啸而过的北风席卷大地,苍凉暮色,晋阳城外硝烟弥漫,战马低垂头颅垂死挣扎,横七竖八的死尸堆积成山,温热血水汇聚成河在北风呼啸下冷凝成霜。 战甲上布满黑红色粘稠血液的杨山握着杨字断旗正襟危坐在城头,北蟒四十五万大军强攻晋阳,杨山亲率十五万人马坚守了整整三天三夜,如今已是人困马乏士气低迷,再战下去于己不利,退则成害,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玄烨喘着粗气走上城头,随手丢掉手中铁胄靠着城墙席地而坐,他的双眸布满血丝,仰头长叹一声道:“光是开战前夕逃跑的将校悍卒就有三万多人,李渊那老贼手握八万兵马在榆次隔岸观火,当下守城都已经十分艰难,皇帝小儿还下三道黄文让你率兵出城配合李渊正面击溃北蟒,呵呵....咱们这两条烂命可真够***的。” 杨山握紧手中的血染军旗,紧了松,松了又紧,沉默半响,轻声道:“现在走还来得及!” 玄烨抬手拂去左肩上溢出的鲜血,讪讪而笑道:“我说过要带弟兄们回家,他们都睡在了这片黄土之下,我还回去干啥?今夜北蟒会有所行动,让我再上马冲杀一回吧!”.. 璃阳朝堂上的唾沫横飞可定边关将士生死,此刻守城不出才为良策,杨山上书恳求皇上三思而后行,但黄文传达的命令始终是出城迎敌,马上定乾坤的狗屁言论。 不战则是抗命的株连九族,抗命不遵无异于叛国投敌,沙场上死去的袍泽不能落个不忠不义的下场。 杨山心中的酸涩上涌灌入鼻腔,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仰天长叹一声,道了一句:“好,我亲自为你擂鼓助威!” 玄烨面带笑意的靠墙闭目,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声:“弟兄们,我玄烨来陪你们啦!” 那一日,皓月当空星稀云疏,玄烨率十万铁骑出城列阵迎敌,一路走来,玄烨想了许多事情,有好有坏,有荣有辱,有起有伏。 想起与弟兄们马踏沙场的搏命砍杀,夜幕篝火旁的饮酒欢笑,说着能够侥幸活下来的洋洋得意,虽有败绩但无一次如今日这般狼狈,世间没人会不怕死,玄烨也不例外,可生的痛苦盖过死之恐惧,那还有何惧之有? 面对浩浩荡荡如洪水破堤的北蟒大军,玄烨握紧手中长枪,目如饿狼。 城头上杨山双手握着鼓锤敲响战鼓,鼓声由小渐大,响彻千里不息。 玄烨一骑绝尘冲刺而出,浩浩荡荡的黑骑军伍渐渐与杨直旧部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两军交战声势浩荡,刀剑相碰火光四溅,远远望去似无数星辰坠落而下的余晖。 玄烨一枪捅出,贯穿十余人怒喝一声斜挑而起甩下马背,胸膛中箭的拔而再战,身旁弟兄一个个如同秋麦被割收去了头颅,反观八万黑骑军伍则只在边缘阵前厮杀。 十万铁骑被分割围剿首尾不能相顾,北蟒一鼓作气向前推进,遁甲兵与长矛兵相辅相成围困玄烨的两万兵马,胜负已尘埃落定。 玄烨身中数枪,口鼻溢血,他是怒目圆睁抽剑横扫砍断。 马儿嘶鸣哀嚎,马蹄被弯刀钩断,玄烨摔下马背,挣扎着爬向陪伴自己一生的战马前,抬臂抱住气喘如牛的“追风”,抬起颤抖布满血水的手捂住它的眼睛,忍痛落泪:“老伙计,我送你最后一程!” 剑落血溅满身,面目狰狞的玄烨怒视着渐渐围靠上来的北蟒猪狗,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剑尖戳地强撑着残破身躯不倒,鲜血顺着手臂一滴滴坠落而下,握剑的手轻颤却很稳,早已没了力气玄烨奋起挥剑,跌落血尸之中。 北蟒军伍围靠而上高举刀枪猛刺而下,鲜血四溅。 璃阳派来的黑骑军伍整整八万人马只折损了不足一万人,在见到玄烨死于乱刀枪之下纷纷调转马头逃窜回城,甚至为了能够再快一些,不惜丢掉(本章未完!) 第二百四十九章、龙象军 了手中兵刃! 擂鼓台上,杨山一锤一锤敲击而落,渐渐身躯弯驼顺势跪地,胸口似压着千斤巨石透不过气,他是双目猩红望着这些逃兵败将,怒发冲冠的一言不发。 将惧兵弱,保家卫国岂非成了一句笑话? 当八万黑骑铁骑丢盔卸甲的逃亡榆次,太子郑仁骑马率领八万龙象军入了城。 龙象军在太子郑仁的带领下走上城头,弓弩手列阵一字摆开。 北蟒大帅黑齿元祐瞧见城楼上竖起的龙象军旗,抬臂握拳示意鸣号退兵。 秃鹰将军兀良合台请缨道:“大帅,这晋阳唾手可得,末将请战,愿率三万兵马于今夜黎明时分破城!” 北蟒大帅黑齿元祐握着缰绳呵呵笑道:“晋阳已如囊中之物,不急于一时,让他们再多活几日也无妨,毕竟我们勇士的性命可比这群中原人高贵多了。” 黑齿元祐调转马头回首望向城楼上那位少年,轻笑摇头。 龙象军是杨直亲自为璃阳王朝打造的一支铁骑,其实力可不同那群胆怯懦弱的黑骑军伍,真若强攻晋阳那死伤便无法估计,用兵之道在于精而不在于多,若非杨山手下无强兵,攻取晋阳就是一件颇为头疼之事,现如今龙象军的出现无异于是雪中送炭的锦上添花,这个时候死磕到底倒不如养精蓄锐,北蟒自雁门关一战士气大涨,一路上过关斩将又颇为顺遂,真碰上硬茬子的骄兵必吃大亏,这也黑齿元祐不愿再打下去的原因之一。 北蟒大军褪去,太子郑仁藏在衣袖里的手微微颤抖。 杨山宛如丢了三魂七魄般的跪地,声颤语重的喊了声:“太子殿下,臣....臣...” 一身滚龙袍的郑仁摆手打断道:“杨将军不必多言,此事我早已知晓。” 杨山心如刀绞,哭喊出声:“臣有罪!臣有罪啊!” 郑仁的双手握紧成拳,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决定要废父亲再立新帝,那便不能优柔寡断,深吸了一口气,平定心神,亲自将杨山搀扶起来,正色危言:“今日前来救你,是不想看到你这位国之栋才惨死于北蟒弯刀之下,当朝皇帝不仁,荒废朝政贪图女色,你可愿随我重整旧山河,还太平于民,守万世基业!” 痛哭流涕的杨山早已对璃阳那位龙椅上的皇帝心灰意冷,如今太子郑仁这一句“还太平于民”犹如画龙点睛的妙笔,正得其心,他是双手抱拳跪地,悲愤而言:“倘若太子殿下真有心还太平于民,老臣愿意为其鞍前马后绝无怨言!” 距晋阳百余里的榆次城楼上,一片祥和,李渊跪伏在地瑟瑟发抖,郑琦玉左脚踩在李渊的脊背上吃着手中的糕点叹息道:“二哥,你说老爷子为啥非要保杨山这愚忠之臣,咱们蓬莱也不缺武将啊,更何况他那一副窝囊废的样子,老子看着就不爽!” 郑丘拎着酒葫芦享受着惬意的寒风拂面,微醺迎北风的一冷一热最是舒适,他是撇嘴笑道:“这其中可是有妙手文章啊,我问你,太子郑仁推翻他老子登基大典是不是民心所向?可若在我们蓬莱一家独大岂非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嫌疑,名不正啊,借杨山这愚忠之名,那不是顺理成章为老爷子正身得名了嘛?这点心思都看不透,还老爱在我面前吹捧自己出息了,我看你顶多就是个屁,捂着臭,撒出来充其量也就是一阵不见响的风!” 郑琦玉恍然大悟,连忙恬着脸笑道:“二哥,谁家还没有个没出息的孩子,我这你也知道,半斤八两,在老爷子面前我还不如那屁呢。” 郑丘一歪脖子,不悦道:“你他娘能不提老大不,这酒还让不让我喝了,该干嘛干嘛去,少在我眼前晃,碍眼知道不!” 郑琦玉抬手挠了挠发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随后丢下句:“得,我还是赶紧去忙老爷子交代的事吧,二哥你继续喝着,反正以后我就跟你穿一条裤子了,你可不能亏待了我。” (本章未完!) 第二百四十九章、龙象军 郑丘瞧着一步三回头的弟弟,不由笑骂道:“你个臭小子,算你还有良心,赶紧滚吧!” 第二百四十九章、龙象军 第二百五十章、舞剑 齐郡青枝楼,青枝嫩绿展新芽,碧青如玉沙中金,文人墨客喜爱高攀枝头的饮酒作乐,故而借此提名。开门做生意讲究个和气生财,但青枝楼则偏偏剑走偏锋,以兴为引趣而当先,投其所好设于文斗与武斗,想要入三楼需文武占其一的博得前十才有资格。 苏花魁会在三楼择客而侍,饮酒喝茶谈吐风雅。 一楼比试台上已经有书生已是面红耳赤的唾沫横飞,败下阵来者皆需饮酒三杯才能退场,随后自寻其乐不得再闹,否则将会被赶出青枝楼,规矩已定,也有不少不遵循规矩的闹事者,不过皆被木棍棒打而出的狼狈不堪,渐渐也就老实了。 老鸨扭着水蛇腰,拎着一壶酒端上餐桌,魅眼含笑道:“公子面生,第一次来?” 许南烛把玩着手中酒杯,微微点头。 楚夜星则抬手拍在女人丰满圆润的屁股上顺势捏了一把,呵呵笑道:“小爷还没品尝过你这岁数婆娘的味道,要不今破个例?你可以从这拿去千两银子的床上功夫?我可听说,你当年可是一绝。” 熟门熟路的楚夜星抽出一张五百两银票,塞入半老徐娘风韵犹胜伶人清倌的老鸨领口,怪笑一声。 老鸨伸出一根手指柔柔戳了一下一脸邪气的楚胖子,娇媚笑道:“呦,这位少爷好有雅致,只要不嫌老牛吃嫩草,莫说观音坐莲,仙人吹.箫,倒骑毛驴都娴熟得很。” 虽然与楚夜星放肆调笑,老鸨的眼神却始终落在许南烛身上滴溜溜打转。. 青枝楼可谓是一座流金淌银的温柔乡,老鸨当年也算是一位名气响当当的花魁冠首,这些年随着青枝楼水涨船高也就懒得再抛头露面,无非站门迎接一些看似不俗的客人。 楚夜星搂着老鸨仍旧纤细弹性的柳腰,轻声坏笑道:“只要你能将我家爷伺候好了,我把身上的银子全给你不说,还再给你额外五千两赏银,这生意如何啊?” 年岁不小却未人老珠黄的老鸨妩媚道:“初来乍到不知两位爷的口味,那我就擅自做主,为两位爷物色几个,刚好有几位马上要出道的可人儿,比姑娘还嫩,那皮肤,保证就跟蜀锦苏缎一个手感,包您一百个满意。” “你就给我们家爷找两位会手谈会舞曲的清倌。”楚胖子一巴掌拍在她丰.臀上,道:“至于我嘛,就想试试,你这婆娘舌卷枪的滋味,瞧一瞧你那十八般武艺的骇人手段。” 许南烛听得是瞠目结舌,说好今晚是来试探苏花魁,哪曾想这小子口味这么重,当真是逍遥快活来了。 好你个楚胖子,请小爷吃顿酒抠抠索索,买份花生米还偷工减料,这往女人肚皮上砸钱倒是来的豪气! “这位公子,我们家小姐有请!” 憋着一肚子气的许南烛抬头正视了一眼带着几分病态柔弱的可人女子,随口问了句:“你家小姐可姓苏?” 小姑娘嘴角微翘,轻轻点头未在多言。 既有美人相邀哪有推脱的道理,更何况许南烛可是来者不拒,有一个算一个,那胸襟少说也得容纳几十条大船的气量,起身跟随绿衣女子直入后院,找到一处植清一色海棠的独门独院,推门而入。 “我家小姐已等候多时,公子一路向前就可见到我家小姐。” 绿衣女子待许南烛跨过门槛如院后,缓缓关上了门。 许南烛顺着幽静小路闲庭漫步,这庭院规划的颇为赏心悦目,不但有海棠小林,更有一色芭蕉拥簇,只是错过了盛夏时候的绿意固然,春意阑珊。 坐在院中望着一株残败芭蕉怔怔出神的女子素颜相向,她只穿白色锦缎衣裳,今天依旧如此,明显听到了许南烛轻笑的动静,依然一动不动。 石桌上蹲着一只臃肿也不消瘦的白狐,灵性流溢的白狐有一双璀璨似蓝宝石的眼珠子,盯着人看的时候,就让人觉得荒唐诡异。 (本章未完!) 第二百五十章、舞剑 与主人妖娆的身段同出一辙,增减一分都不妥的恰到好处,最取巧的是这只体毛如雪的宠物昵称纤云。 许南烛坐在她身边,轻轻道:“闻名不如见面,不知苏花魁找我有何事,怕不是饮茶吃酒这般简单吧。” 苏花魁伸出纤手抚摸着纤云的脑袋,似小娘子赌气的口吻,柔声道:“苏小小不过是个风尘女子,哪里敢奢望更多,无非是想亲眼瞧一瞧那冠有小灵屠名号的许公子一眼。” 许南烛厚颜无耻道:“不凑巧,我只是与那混蛋同名同姓,但却比他强上个十万八千里!” 苏花魁终于转头正视许南烛,只是这位双眸剪秋水的美人眼中并无太多情绪波动,继续望着那一株残败芭蕉,“刀剑同配又能让蓬莱太子爷郑仁亲自接待,除了北玄王许南烛外,小女子还真猜不出是何人?” 许南烛惊呼出声:“苏姑娘聪慧,可太聪明的女子不好,美人疼惜。” 苏花魁收回视线,凝视着相依为命的纤云,苦涩道:“当年父皇摸着我的头,告诉我,让我一定好好的活下去,活下去...杨老将军信守承诺没有欺骗我,今日我也信守承诺将一份地图交还与你。” 许南烛默不作声接过地图,眉头紧皱。 苏花魁趴在桌子上,呢喃道:“当年你外公将齐国一半的财富藏匿于皇陵之中,并留下一份地图,让我在齐郡城等你,现在已是物归原主了。” 缓缓慵懒挺起胸膛的苏花魁亲自为许南烛倒了半杯茶,可那茶壶嘴却正对许南烛。 茶中有道,自有乾坤,以往在武当山上那老混蛋最是爱讲究个规矩,这些年的熏陶也零零散散记了一些,这壶嘴对人有主家撵客之意,茶要半,酒要满乃是待客的礼节,自不能失。 许南烛故作呆滞,佯装不懂茶中之意,反而自顾以茶当酒豪饮三杯。 她双手捧着纤云,垂首问道:“你外公曾保我一回,代价是为奴为婢伺候你终身,小女子有一剑舞,不知殿下敢不敢看?” 许南烛没来由生出一股豪情壮志,“有何不敢?” 苏花魁莞尔一笑,做了个俏皮鬼脸,轻柔道:“世上可没有后悔药的。” 许南烛笑道:“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毕竟人不风流枉少年嘛,死也值得!” 一盏茶后,苏小小走出来,风华绝美。剑起舞至,走了极致的偏锋,红绫缠手,尾端系剑。 刹那间满院剑光, 苏小小柔美身姿配合剑中的刚柔颇有几分仙人入凡的姿态,她嘴中吟唱着一首《玉树后.庭花》,这首诗是齐国灭亡后从稷下学宫流传出来,不求押韵,但字字悲怆愤慨,被评点为当世“哀诗”榜首:齐国有女苏流氏,一舞剑器动四方,步步生莲白如玉,烟笼寒水月笼沙,妾在深宫望月明,君王城上竖降旗,唯有佳人恨可知,偷折花枝做剑锋,十四万人齐卸甲,更无一人是男儿! 而于当年是谁在国破家亡之时攀登上城头,俯视故国旧土,那精雕细刻的栏杆早已残破,玉石砌成的台阶被血染红..... 曲终。 第二百五十章、舞剑 第二百五十一章、遇刺 苏花魁手中挽了个剑花脱离掌心,秋水眸子露出一抹狠意,身侧踢剑柄顺势而出。 长剑挟带一股肃杀之气急速飞出,直刺许南烛头颅。 在这一刻她仿佛听到了剑透而出的血溅四起,甚至不听到那将死之人的“临终遗言”) 苏花魁纤手微微颤抖,不敢睁开双眸去看,许南烛一死又能落得个怎样的下场呢无疑是死了一条,可剑已刺出,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那首《玉树后.庭花》是苏小小母亲写父亲的诗,那时候杨围城数月,皇宫的巍峨雄伟抵不住寒冷风,宫廷院落皓月当空,陪伴母亲的唯有棵青松宁折不弯,眺望城头却不见那一道本该与齐国共存亡的伟岸身影。 最终母亲被带走关入了皇陵之中,父亲则被杨直以书焚之刑活烧死,年岁尚小的苏小小就站在仇人身旁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大皇城上竖着降旗,朝中大臣官员有已死表忠,亦有跪地求饶,有一竟想要逃走,可这些人一例外都被砍去头颅。 那一瞬间,苏小小才真的明白书中所写“血海深仇”的真含义,她任由弑杀自己父亲,屠戮齐子民的仇敌牵着己的手攀登上城楼,俯视熊熊大火焚烧下的齐国皇宫。 “你娘个人物,我答应过她杀你,但你也需答应我两事。”杨直肃严冰冷的话语一直在脑海中之不,可为了活命,苏小小哪有拒绝的理由,之后杨直备了一匹快马让出城离去,至于答应的那两个条件,杨直会在需要时找到她。 真名齐玄机的她便长途跋涉来到了青州,是学了最地道的土话腔调,然后做了三教九流中最不堪的艺,所幸姿容出众,更是懂些乐器弹,一开始就被有意培养成花魁,不需要做些个令人作呕的皮肉生意。 “指剥青葱,若不提剑,而是与我手谈该好啊。”许南略带惋惜的声音不大不。 苏花魁睁开眸转身正视眼前这位传闻中的草包废物,不是说他半点武功都不会且好色成,甚至不惜花大价钱向那些士子讨要诗词来博得美人一笑。 齐家皇后能歌善舞,最为扬名的便是剑舞,这些年为了寻得时机报仇雪恨的蛰伏,苏花魁可谓是苦功夫下到死力,十几年如一日的藏锋,是为了此刻能够绽放锋芒,她自认为凭此一剑就能与其同归于尽,但前是这里有北玄的鹰犬。 铿锵一声。 挡在许南身前的蒙面死士将在指间的长剑断为两截。 苏魁茫然恍,忽然大笑一声,将藏在袖口的匕首抖落坠入手中,抬手准备一抹子,死了干净,可惜一块激射而来的碎石她手中的短匕击落。 许南烛倒也见怪不怪,毕竟因为那混蛋直生前所做的恶事,想在他身上讨些便宜的人可不在少数,好在楚胖子有安,若非如此那一剑之威怕是直贯穿了自己的头颅,想着方才那心有余悸的一剑,许南烛心中不由暗骂一句“臭婊.子”。 无须许南烛出声,一心效忠北玄的死士暗卫早已出手,一膝顶撞在苏花魁的腹部,让这天见可怜的美人弓身如虾。 许南烛厚着脸皮道“有没有什么手段,让这小妮子失去抗,比如点穴啊,诸如此类的。” 蒙面甲士点头道:“殿下,有更简单的。” 话音未落,直接记手刀砍在苏花魁白皙脖子上,敲晕了。 南烛嘴角肌肉一阵抽搐,快步上前探了探鼻息,确定不是香消玉殒后,得意冷笑一声。再次抬头,发那名隐卫已经不知所踪,唯有那无风自动的芭蕉枯叶还在轻微遥拽。 低语嘟囔了一句“不愧是高手”的许烛顺势将苏花魁扛在肩头,理所应当的拍了拍她那沉甸甸的屁股,就这样大摇大摆的抗出了青枝楼。 一路奔出齐郡城回到港口停(本章未完!) 第二百五十一章、遇刺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泊的大船上,心中不由咒那出手的高手,怎地也不帮忙将人抗回来再走,这百十来斤的香酥肉抗在身上不轻快,好在这些年脚力劲见长,否则一个不稳撒手坠下江中岂非白送给龙王爷一个美人? 红拂站在船头眺望粼粼波光,江水东流的波涛汹涌,转眸撞见气喘吁吁的殿下,肩上扛着一女的面红耳赤,想来是不知哪家闺阁女子时运不济遭受毒手。 一鼓作气如虎的将苏花魁丢进了船舱的硬床板上,许南烛也顺势一躺,索将她当成了枕,休息了半响,感觉周身气力微恢复了些便抬手狠狠抽打在苏花魁的脸上,结结实实的两巴掌在她那白皙稚嫩的留下了鲜红的手指印记。 瞧着隐约有醒来迹象的苏花魁,许南这才想到这小妮子武功可不,到时候来个鱼死网破,闹不好还被刺上一剑,思来想去就起身翻箱倒柜找了些结实的麻绳将其手脚束缚住,层不行,那就再绑上三层才算彻底安心。 苏花魁睁开眼,不挣扎,不抗拒,重新闭上眼睛,两滴热泪顺着眼角滚落而下,软糯糯的说了句:“活不到人老珠黄的那一天真好,麻烦殿下动作快一点。” 许南烛索性骑在苏花魁的肚皮上,探出手在她那满是泪痕的脸上轻轻拍了拍,袒露出一个狰狞微笑道:“快不得,这一温二逗三索,得一步一步来,否则便少了些许乐趣。” 苏花魁满脸屈辱,泪将长长的睫毛打湿,她竟小声哽咽的抽起来。 许南烛揉了揉略微酸涩的脖颈,微微侧头,再度探手捏了两把***玉鸽,俯身在她耳畔轻声:“我这想死,活着容易,我好心卖你一颗后悔药,只要愿服侍我到人老珠黄的那天,那你就是苏小小,不是什么亡国公主,包括那一剑,我都可以不再追究,一切安安好好。” 花魁哽咽抽泣) 许南烛也经历过国破家亡,也曾看血染天幕的横尸遍,他是能体会苏花魁那时的心情,不是一个可怜人罢了,若一刀下去,美人香消玉的可惜,除此之外倒也不什么。 既然外公杨直都答应不会取下她的头颅,那么许南烛更不愿掺和这趟浑水,真若杀了,那些齐国旧最是开心,无非有了名正顺理由,躲在暗处的猫狗不足为惧要清缴干净谈何容易,不痛不痒的每日凿石,让人心生厌烦,有了齐国公主陪在自己身畔,那些人就得掂量出手的下场是什么。 第二百五十一章、遇刺 第二百五十二章、探狼是狗 苏花魁被纨绔子弟霸王硬上弓的传闻整个齐郡传的沸沸扬扬,劳累一夜的楚胖子捂着腰才出青枝楼就看到一群人浩浩荡荡朝着齐郡城外而去,吵嚷着要让那纨绔子弟将人出来,寻一个公道,诸如此类的话语) 眼珠子贼溜一转的楚胖子细思斟酌后大概是明白了这群人讨伐的对象究竟是何许人,除了殿下也没人敢扛苏花魁大摇大摆的行在街道上,要知道唾沫星子可是能压死,当县官也只敢暗地里动手动脚的引诱威逼,哪怕是蓬莱王的嫡长子郑文也不敢拿自己身份说事,为官者毁去名声则如同断送自己的锦绣前程,但凡有脑子的人也不愿去做这玩火***之事。 楚夜星转身走进无人小巷,三位黑衣暗子出现身后跪地听令。 楚夜星揉着略微酸涩的脖颈,满脸春光,对于夜翻云覆雨的把式十分满意,“谁要敢去殿下面前寻不快,那就让他们一家子都痛快不了,明白嘛?” 三位黑衣子拱手齐声道:“领命!” 相较于楚胖子昨夜风流,许南烛更显狼狈,整整一晚上可没少折腾,苏花魁哭闹一夜,更是向殿下讨要那只颇为有灵性的白皮狸,等忙完这些烂摊子事,困意全无,索性了一夜刀。 太阳东升红霞满天,许南烛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船舱小屋内沉沉睡了过去,可还没真正睡踏实又被一群人吵闹醒来,口中尽是不堪目的言语。 怒胜过疲倦的许南烛吩咐红拂去买了一把竹制躺椅当着众人的面入睡,讨伐的辱骂声小了还不行,谁要是敢偷懒,那甲士护卫手中的兵刃可不留情。 红拂候在许南烛身旁不敢离去,起初还很乐意听这些人的高亢辱骂,可随时间一长,是越发笑不出来了,双腿酸涩胀痛,不得不偷偷扭捏着稍微活动一下,瞧着鼾声似有似无的殿下,小声嘀咕了几句骂人的话,恨不得掏出一把匕首在他身上再刺几十个窟。 太阳攀升高空悄悄向西移动,白云在蓝天上随风疾驰远去,起初辱骂声如波涛翻涌的跌宕伏,直至如今的鸦雀无声。 许南烛抻了个懒腰缓缓睁开双眸,慵懒的道“怎么不骂了?口渴了?来人给这些人上茶水,喝完你们继续,我就这听着。 领头的秦士子往前出一步,义愤填庸:“光天化日强抢民,无耻至极,大家蹦跟他废话,一起冲上去将苏花魁救出!” 许南烛侧着身子,右手拖着脑袋注视着男子,轻笑道:“你哪位啊?” 这士子满脸不屑,嗤之以鼻的自报家门:“本公子姓秦,齐郡人士,乃是当朝探花郎,不日进京圣!” 许南轻轻点头,转头看向拂,道:“探花郎有几品?” 红拂蹙着眉,软声细道:“应是三品!” 秦士子眼中更是,想来这纨绔子弟怕是个骨头,他是双手抱拳朝天,底气十足道:“入后我定要在皇上前参你一本,为苏花魁讨个公道!” 许南烛抬手揉了揉发梢,吩咐道:“红拂小妮,将那苏花魁请,就说有一场好戏不容错过。” 早就站的腿腰酸的红拂如释重负,一瘸一拐的缓步前。 一盏茶的功夫,苏花魁抱着纤云径直走到殿下旁,脸上尽显疲色。 苏花魁出来,顿时人声鼎沸,秦士子更是寸进尺的走上船,抬臂指着许南烛,道:“苏姑娘心,这无耻之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红拂瞥了眼秦子小声嘀咕了一句:“傻子。” 苏花魁对秦士子没什么好脸色,仗着肚子里有几分真才实学便目中无人,更是言要八抬大轿将苏花魁回家,起初苏花魁还有耐心消磨,怎知这人死缠烂打的恬不知,他这一举动算是底花魁那一丝好感挥霍了个干净。 许南烛缓缓起(本章未完!) 第二百五十二章、探狼是狗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身顺搂着苏花魁的纤细柳腰,眯眼笑道:“当今世上,敢用手指着我骂的人,你是第一。” 苏花魁拧眉不,扭动几次身反而被搂的更紧了几分。 秦士子壮着子,朗声道:“大女干大恶之人,人人得以诛之,尤其是你种贪财好色的小人,我秦子明为何骂不得!” 许南烛一息之间抽出腰间鸣鸿刀砍而下,鲜血顿时溅射而出,惨叫声宛如杀猪般的响起。 断手秦士子眼里满恐惧,跪地哀嚎,这一幕也震慑住了众。 许南烛单手挽刀归鞘,轻声道:“来人啊,将这小子丢进茅厕,太阳不落山他要是敢出来,就让人再断去他一条手臂一条。” 红拂和苏花魁只觉胃里一阵翻涌,些心。 两名护卫大步走出,一左一架着哭喊惨叫的秦士子大步而去。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江水与天衔接之处如镶金边的太阳此时正圆,光芒四,刺人眼膜如梦似幻,好不真实。最后一丝残阳余晖洒在水面,与天融为一体,金光璀璨,吞天日。 足饱的许南烛带着红拂与苏小小闲庭散步,两位护卫很是识趣的开了一段距离,生怕坏了殿下的致。 行走到拱桥上的许南烛驻足停留,双手抚在护栏边上静静注视着躲闪闪像是做贼一样的男子,高呼道:“呦,不是秦大探花郎嘛,狼吃肉,狗吃屎,是不是说探狼是狗啊?” 可怜秦士子当着美人的面斩下一支手,还被丢进臭气熏天的茅厕折腾到日落西山,只怕以后再也没有脸面出现在苏花魁面前,无脸在齐郡待下去了。 无地自容倍感羞臊的秦士子在苏小小转头瞬间,慌忙跳了寒冷的水中) 红拂嗅着滔天臭味忍不住恶心作呕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越深想越是恶,最后吐无可吐的脸色泛黄,声颤脱力道:“殿下,我身体不太舒适,能否准我先回船上去。” 许南烛摆手示意她离去。 苏花魁则拧着眉满脸嫌恶,秀口吐出两个字:“活该!” 许南烛呵呵笑道:“都说女子薄凉最是无情,啧啧....这秦探狗一片真心换不来那月明,岂不伤心?”. 苏花魁纤葱玉手轻轻抚摸纤云的头顶,蹙不语。 在她看来这秦公子与许南烛同出一辙,都不是什么好西,狗咬狗一嘴毛了。 许南烛搓了搓手,阴阳道:“这天这么冷,你还不快将秦公子拉上岸,然后再相拥一番,说不定殿下心一软就准许你们俩双宿双飞了。” 苏花魁拧眉看向许南烛,道:“恶心!” 瞧着苏花魁气鼓鼓的可人模样,许南烛则是笑而不语,小不则坏同床共枕的大谋,既然见不到凄凄惨惨的相拥场面,那就让将秦士子的至交好友喊来,一起看这份热闹。 躲在下不肯露面的秦士子嘴唇铁青,浑身颤抖,冷恶心,干呕的眼泪直流,此刻他一心盼着二人赶紧离去,自己也好赶紧回家洗去这一身秽.物,换一件衣裳。 第二百五十二章、探狼是狗 第二百五十三章、君民书 瑞雪兆丰年,祥瑞梨花散落盖地,整个齐郡城被覆盖了一层白色,屋檐瓦楞结出了冰棱,一颗颗水滴从倒挂冰锥底部坠落,在台阶上留下花的印记。 郑文弯腰捧起一把白如蝉翼的积雪,满脸堆笑道:“大雪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好兆头啊!” 望着家家户户门前扫雪的热闹场景,郑文心里美不胜收,经过长治久安,百姓有粮过冬了,这一点在他们洋溢的笑脸以及衣着上便能看出来,追忆起老爷子刚世袭罔替的好战远征,那时的街道上到处是忍饥挨饿的百姓,柳絮缝补的衣裳摸着厚软可挡不住寒冷北风的侵袭,多少人没有熬过严寒冬季,饿死街头。 小六子上前催促道:“爷,别忘了正事,人家许公子还在等着呢。” 郑文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这才想起来今个约了许南烛去洒楼吃洒,点了点头道:“那就走吧,别让人等着急了。” 小六子双手插袖跟在郑文身旁问道:“爷,昨夜听说了嘛,那秦子明被许公子砍去了一支手还..还丢进了茅厕。” 郑文微微点头,回道:“嗯,有所耳闻。” 小六子见主子并不在意,赶忙停下脚步拉着郑文,好言相劝道:“哎呦我的爷啊,这许公子就是个莽夫,你可得小心着点,别一句话说错了,到时候咱俩头颅都得搬家。” 郑文学着小六子双手插袖,抿着唇再度点了点头,笑骂道:“小六子啊,你今个一大早说了这么些弯弯绕绕就是在这等着爷呢吧?你想想最先传来的消息是不是那许南烛霸王硬上弓了苏花魁,可后来这消息怎么就没了呢?这样的人,你说是莽夫?目光短浅了吧。” 小六子蹙着眉想了想,实在是没闹明白这两件事怎么在主子眼里就成了一件事,难道霸王硬上弓苏花魁不算是为人不端正,当着这么多人斩去秦子明一支手不是愚蠢的行为? 横看竖看那许南烛都是一个纨绔子弟的标榜形象,若要说些个不同也只能说比一般富贵子弟的手段要狠辣一些。 小六子,叮嘱道:“爷,小心点准没错。” 郑文讪讪而笑,赞同道:“你这话说的没错,万事小心坏不了,尤其是你这张嘴!” 悬挂老酒馆招牌的酒楼,三楼雅间靠窗的位置,许南烛正注视着窗外瓢雪。 楚胖子则斜靠在椅子上仰头鼾声渐起。 欣赏雪景的许南烛被楚胖子的鼾声败坏了兴致,转身顺势一巴掌拍在桌上,惊醒过来的楚胖子迷迷糊糊的左顾右盼。 许南烛倒骑椅子眯眼笑道:“这一夜可发生了不少事情,听说齐郡城有几十户都被人杀了,这事你知道谁做的不?” 楚夜星嘿嘿一笑,没等殿下继续盘问索性一股脑托盘而出:“主公,这事是我吩咐下去做的,放心没留下把柄,那些个酒囊饭袋即便是彻查也查不到咱的头上。” 许南烛叹息一声,道:“少作孽!” 楚胖子反倒是不以为意,但脸上还是堆满了掐媚笑脸,连连点头。 郑文推门而入,楚胖子和小六子识趣的走出了雅间,顺势轻掩上了房门。 两人客套寒暄了一会,几杯酒水下肚倒也谈的融洽。@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许南烛亲自为郑文倒了一杯酒,轻笑道:“我很好奇,齐郡城内百姓为何人人面带笑容,要知道即便是京城也未曾见到如此场景。” 郑文先是一愣,随后倒也不藏着掖着,一语道破其中玄机:“离阳王朝疆域不输大秦帝国,但其驭民之术却是有史以来最狠,简单来说,这是一种人为的贫穷状态,老百姓每年收入是三十一两白银,这一家人的吃穿用度每年就需要三十六两白银,而璃阳王朝将百姓一年的收入控制在三十三两白银左右,也就是说这些背朝黄土面朝天的老百姓,辛苦一年还要负债三两才能过活,正是负债的三两白银让所有人为了吃一口饭而。(本章未完!) 第二百五十三章、君民书 奔波,没有人可以停下来,同时思想也就被几两碎银给束缚,因为一但停下一家人都会忍饥挨饿,同情不公就会被抛在脑后。” “我与老爷子上京面圣,坐船顺江而行,一伙看热闹的人压翻了一艘小船,许多人掉进了水里,虽然这一带有不少船只在行驶却没有一艘船前去救援水里挣扎的人,我劝说船夫开过去救人,却被船夫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的理由是船速太慢,即使赶过去也来不及,看似合情合理,但实际上船夫的思想却陷入了三十三两白银的穷困状态,一但手停,那么口就停,停船救人不说,一定能救起来,可救了人也没有半分好处,还要搭上功夫耽搁手头上挣钱的活计,为此很可能一家人都吃不上饭,也没人可怜他们饿肚子,最后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好几个人在水中挣扎,活活淹死了。” “老百姓生活始终少三两银子,可知这三两银子在当下相当于一百斤粮食,正是因为少了这一百斤粮食,百姓锅里的饭始终不够吃,他们每天只能疲于奔命,在贫穷麻木短视和担惊受怕中度过余生,正是这区区三两银子便抽走了这些人的灵魂。” “活在水深火热当中,老百姓能够笑的出来吗,我废除这些政策,开立新政,百姓家家有盼,碗里有肉,锅里有粮,他们能不笑?” 郑文的一番话让许南烛陷入了沉默,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些看似不合理却又实实在在发生在身边的真实事件。 瞧着若有所思的许南烛,郑文端起酒杯小酌一口,继续道:“这沙场上会死人,可官场也会死人,官吃不饱又怎会管民,民吃不饱又怎会捧官,官民不合就生乱,这可是大忌,不是读几本书觉得有道理了,就能搬得上台面,这其中可是有妙手文章,得其神韵,能施展出两三分,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一顿饭吃了整整一天,期间郑文说起官民治世之道的妙语连珠让许南烛感悟颇深,也正是这务实的言辞悄悄放下了两人心里的芥蒂。 谈论起当世奇书《君民书》,其中一段,“民弱则国强,国强则.民弱,故有道之国,务在弱民”,大概意思便是,百姓朴实,国家就强大,百姓放纵,国家就削弱,百姓懦弱就会规矩守法,相反,百姓放纵就会肆意妄为,民弱就会被役使,百姓不受控制就会变的强大,所以说采取强民政策来去除强民,国家就会削弱,采取弱民去除强民政策,国家就会强大。 对此郑文有着不同看法,他推翻了其言论,以仁爱治民,百姓就会亲爱自己的亲人,再以利益役使的推波助澜,百姓就会和君主同心协力,这样以来,读书人博取功名被君主纳贤重用,他们就会有责任和君主同心协力,吩咐下的事不但能够事半功倍还会让下属尽心竭力,一旦有了责任还能尽心竭力,那么一个王朝的政事就能取得丰硕成果。 想要以弱民除去强民,最好的方法便是制定铁律,法中有乾坤,既能保护弱民又能限制强民,不会让百姓太富,亦不会让百姓饿肚子,这样一碗水才能端平。 否则穷人变富裕,就会放纵,放纵就会产生蝨害这样的弊端,在没有战事时,应当让他们用粮食来换取官爵,每个人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来种出自己的粮食换取金银,而金银能够让百姓的孩子读书博取功名,那么百姓就不会怠惰,百姓不怠惰,六中蝨害的东西就不会产生,所以国家富足,才能强上加强。 郑文的一番博天大论,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既道出了帝王将相无仁厚,又点破当下百姓所期所盼的富裕日子早已被人高高吊起,放在了触手可及的位置,但就是差几尺距离,让其看的见而摸不到。 直至两人起身离去,许南烛谦卑的朝着郑文鞠了一躬,道了句:“受教了!” 郑文双手搀扶起许南烛,心中对他更是另眼相看,拱手告别大步离去。@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直至小六子不解询问主子为什么要与许南烛说些话。(本章未完!) 第二百五十三章、君民书 时,郑文才直言不讳道:“无论是谁得了这天下,能够让百姓吃饱饭,有盼头,那就是圣贤明君,我今日所说的这番话,不光是为了试探这小子,还是为了幽州各郡县的百姓,人呐活一辈子,好不容易活出几个大道理还藏着掖着,这一点我最看不惯,当说就当做,趋避利害才是仁道。” 从未看到自家主子有这般开心的时候,小六子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索性不再问,屁颠屁颠跟在郑文身后打道回府。 酒楼门口驻足的许南烛看到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都说郑文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可今日这一番言论的醍醐灌顶,哪里是一位胸无点墨之人能够说出来的话语,字字点在其中却不得明,倘若天下交于他治理,定是一代圣贤明君。 只可惜这样的人却不能为己所用,颇为遗憾的许南烛长叹一声。 楚夜星瞧着惜才的殿下,心中早已乐开了花,能够有如此想法说明殿下成长了,至少知道在治世之道,武力并不能制衡一切,只有那些书本上的规则才能制衡人心。无错更新@。 第二百五十三章、君民书 第二百五十四章、照抄死搬 皓月当空,皎洁银碎犹如琉璃光盏散落万里山河中,位于齐郡长白山天池北侧,乘槎河尽头,一条白瀑布似两条玉龙般的水珠猛烈冲击下,溅起数十米高的水花,崖下形成瓢形水潭。 许南烛所立“望瀑坡”乃是长白山观瀑最佳之处,水气弥漫、珠垂玉附,长白瀑布从悬崖上凌空而下,飞起万千水滴,瞬间变成冰粒,众多冰粒组成一簇冰花,纵横喷射,美不胜收。 从小便生在五花八门武学秘典之中的许南烛,能倒背如流五十多本各宗各派的上乘招式,这些都是他一股脑死记硬背下来,试图博采众长,在每本秘籍中挑拣出一两招适用的,可以套用在刀术上,再不济行走江湖,哪怕看到一头猪能够水飘草上飞,也不用大惊小怪。. 可能离顶尖境界还有不小差距的许南烛,想要圆熟学透其中一项,都算是举世无双的壮举了。 本想着这武道一途犹如下棋对弈,只要学会书中一些套路定式,对手落一子便可知其后十手或百手的方位,任由你们千变万化神通,我只需一子便可破之。 可方乾对此评价道:“出招在于一个“活”字上,活学活用到你这成了照抄死搬的班门弄斧,把活招变成死招,本身再精妙的招式都被你糟践了!” 也正是因为方乾这番话,许南烛这才选择从最基础的招式练起,一步一步循循渐进,倒也不算太榆木疙瘩的一窍不通。 刚欲放刀的许南烛,沉思片刻又再度提刀,准备再练三百个劈刀六百个掠刀,这是方乾离去时定下的功课,想要出刀达到快准狠的一击毙命,首先要对气劲有着绝对的掌控,譬如方乾一刀挥出能只伤及鸡蛋薄壳,保证蛋液不流出,更能以刀气震碎内部蛋黄将其搅碎而表面上却看不出任何破损的迹象。 苏小小坐在石阶上,在那里拿袖子抹去脸上泥土,动作细腻,想必每一个扯动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天底下哪有不爱惜自己脸蛋的女子? 许南烛挥舞手中鸣鸿刀侧翻一周老树盘根的俯身挥刀而出,一招横扫千军如卷席,可手中的鸣鸿刀却是狼狈的飞了出去。首发更新@ 苏小小冷笑道:“有人练个横扫千军都能将刀撇出去,真是好笑。” 许南烛一阵头大,不理会这无根小草的冷嘲热讽,只是嘻笑道:“小妮子,去将刀捡回来,我这人心好,给你一个堂堂正正刺我一剑的机会。” 苏小小板着脸默不作声,伸出两根纤细如春葱的手指儿,慢慢将耳畔青丝挽到耳后。 见苏小小无动于衷,泥菩萨一般纹丝不动,许南烛随手摘下腰中龙渊剑丢了过去,轻笑道:“捡了一晚上的刀,心里肯定有怨气,别藏着,憋出个好歹伤己,难道你还指望我会去心疼你?机会不是天天有,今个错过了,可能以后都不见得再有这么好的机会,难道你不心动?” 苏小小握着手中的龙渊剑脸色阴沉,嘴中念念有词的缓缓起身,声音极小,都是一些咒骂许南烛不得好死的刻薄言语,现在若不是没了气力,定要跟他同归于尽。 一路小跑,弯腰俯身捡起殿下撇出去的鸣鸿刀。 可怜的鸣鸿宝刀被撇出去不下十几次,每一次所落之地都非比寻常,先是温泉泥潭又是冰雪寒池,苏小小不但要去捡刀更要寻一处水源清洗干净再擦拭一遍,才能交到许南烛手中,但凡有一处没有擦拭干净就要重头再来。 许南烛接过苏小小抛来的鸣鸿刀,顺势挽了个刀花做了个青龙探海的飒爽姿势,挑眉道:“你要能一剑刺死我,生死无怨,你不但能恢复自由身的大仇得报,亦不会遭受北玄饿虎扑食般的报复。” 苏小小揉了揉已经酸涩麻木的手臂,咬牙拔剑出鞘,随手掷出,剑鞘插入雪地,气势十足。 刀光剑影之中,许南烛一气呵成三十六招刀式浑然一体,气劲之大震的苏小小虎口生疼,握剑的手也微微轻颤。(本章未完!) 第二百五十四章、照抄死搬 ,本就累的提不起气力,几次奋力反击均被拍飞栽倒在雪地中,几口雪泥入口显得异常狼狈。 直至彻底没有那个精神气的苏小小眼眸含泪,她现在都恨不得坐着就睡过去,至于双肩后背的疼痛已经趋于麻木,不去触碰即可。 许南烛用刀背敲打了几下苏小小的后背,动作不大,可对于目前苏小小来说无异于小火浇大油,大雪上再铺上一层冰霜,吃痛到了忍耐极限的苏小小带着哭腔,抬头见到那张可恶可憎可杀的臭脸孔,奋力再度挥出一剑,结果被许南烛反手用刀柄拍落,长剑坠入雪地。 羞愤胜过疼痛的苏小小也不知道哪里横出一些气力,像是恶狗扑食般死死抱住许南烛的大腿,张口就朝着殿下大腿根部咬了下去,也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为之。 许南烛顿时哀嚎一声,抬手揪扯住苏小小乱糟糟的头发,毫不客气的用力一扯,结果疼痛感更上一层楼,于是气急败坏的骂道:“你是狗啊?” 苏小小索性双腿一盘,手脚并用,将自己死死贴在许南烛的腿上任由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都死活不松口。 不敢贸然出手的许南烛,这下欲哭无泪了,一时间进退两难。 苏小小也十分聪慧,只要他动作不是很重,口中的力道就减少几分,倘若许南烛不识好歹那就如同狼撕肉般的毫不留情。首发更新@ 看到这一幕的楚夜星,悄悄给殿下使了个眼色,蹑手蹑脚的悄无声息来到苏小小背后,一击手刀打在美人白皙脖颈上,苏小小顿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许南烛慌忙抽出被咬的左腿,反手将鸣鸿刀丢给了楚胖子,忍痛咧嘴的俯身用双手不断揉捏大腿内侧的软.肉,抬手一看见了红。 楚夜星双手捧着鸣鸿刀,顺势指了指倒地的苏美人,做了个刀抹脖子的动作。 许南烛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破口大骂道:“滚一边去,等这小妮子醒来,我得当面咬回来,这才痛快。” 楚夜星顺势瞥了眼苏小小胸口隆起之处,憨笑着点点头,竖起个大拇指,赞誉道:“主公高明,苏美人这一口下去,少不得让我们家主公咬一辈子,吃她一辈子。” 越听这话越不对味的许南烛,正欲抬腿踹一脚这不正经的胖子,结果扯到大腿伤势,倒抽一口凉气,抬手握拳骂了句:“赶紧滚蛋!” 楚夜星嘿嘿一笑,抬手揉了揉鼻尖,临了还不忘提醒道:“主公,山上风大凉,潮气也重,在这就地正法不合适。” 恼羞成怒的许南烛此刻动弹不得,只好抓起地上的雪泥,就往楚胖子身上丢去。 楚胖子慌忙躲闪,赶忙捂着头狼狈逃窜。。 第二百五十四章、照抄死搬 第二百五十五章、相见 许南烛背着苏小小拿着夜明珠寻了一处天然形成的山峰洞穴,用鸣鸿刀在石壁上凿出一个窟窿,再将夜明珠放置于内,顿时灯火通明。 仍旧昏迷不醒的苏花魁被许南烛随意丢在了墙角处,篝火燃烧湿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火光映照在她的侧脸上,白皙肌肤透着淡淡红晕,如那淡粉桃花赏心悦目,只是此刻她的弯柳叶眉毛却是蹙着,难免令人揪心疼惜。 许南烛随手将几根木柴丢进火堆,火势渐旺驱散了寒冷,洞外北风像是蛰伏在阴暗处的山鬼哀嚎,微雪冰霜疏疏密密在空中打着旋,无意落入洞内的飘雪化水融于土壤中,湿了地面。 双手血丝从指缝中流淌而下,许南烛低头将布条缠绕在伤口上,最后用嘴巴系紧布条,简单做了几个握拳的动作没有不适,这才满意的继续练刀。 深夜时分,已经精疲力尽挥不动刀的许南烛坐在离苏小小最近之处,盘膝而睡,刀不离手。 清晨时分,潮气上涌,准时醒来的许南烛睁开眼睛便看到苏小小蹲坐在篝火前,蹑手蹑脚的试图再添一把柴,显然是被冻醒了。 火烧余晖的星火反被苏小小搅.弄的彻底熄灭了,她是愤怒的丢掉手中木棍,注视着墙壁窟窿内,通体碧绿晶莹的夜明珠,怔怔出神,湿润了眼眶。 齐国皇宫内有举世最大的夜明珠,需要四位二三佳丽环手而围,苏花魁的父亲为讨母亲开心,寻了最好的工匠雕刻成龙凤呈祥的模样,核心精华则被雕刻成拳头大小的滚圆珠,由于这颗夜明珠彩霞出众,一到黑夜便清亮如满月,苏小小的母亲格外喜欢。 齐国覆灭,杨直将这颗夜明珠放置在自己的书房,雕刻龙凤呈祥的外料则上交给了璃阳王朝,几经辗转最后被当做一件玩物落入了许南烛手中。 一颗夜明珠夹杂着两家情感千丝,对于苏小小而言这本就是她的东西,更是有母亲持珠起舞的美好记忆,亦有国破家亡的愤恨仇绪。 不去理会苏小小秋水含眸的可怜兮兮,走出山洞用鸣鸿刀凿开冰层,弯腰蹲下身子捧水洗脸。 苏小小则跟在身后眼含幽怨,对于她心底制不住的杀意翻涌,许南烛索性眼不见为净,起身在空地操练劈刺。 就在许南烛古板练刀的时候,引渡领着小智皓嘴中念了句佛号行至而来。 许南烛单手持刀,望着面前这一大一小的光头,其上落了一层冰雪,略显滑稽。 引渡摸着光秃秃的脑袋,感慨道:「没有头发还是吃亏啊。」 许南烛轻笑道:「喝酒吃肉娶媳妇,再续个发也不算什么。」 引渡眉眼一瞪,沉声道:「要打架?」 许南烛抻了个懒腰,双手将鸣鸿刀抗在脖颈上,散懒道:「你一个出家人,张口闭口不离打架两个字,莫非你们佛家之人也讲究个欺软怕硬?」 引渡捻盘着佛珠,定眼看向许南烛,嘎声道:「来来来,单挑!」 许南烛吊儿郎当的笑而不语,自讨其辱的事他可不会寻那晦气,任由引渡如何挑屑,许南烛都只淡淡回应两个字:「不打」。 苏小小看向许南烛的目光里透露出浓浓不齿,轻声呢喃:「出息。」 稚嫩脸颊被风刀吹红了的小智皓,双手置于嘴前哈出热气搓着掌心,目光在许南烛身上细细打量,心中疑惑,这就是那位屠戮一座城池,雁门关前,一骑绝尘呵退北蟒四十万大军的小灵屠,北玄王? 或许在小智皓心里,那位传言中的北玄王应该是面露威严,身材魁梧的正气凌然,可眼前这皮肤白皙瘦弱的少年怎么看都像是那些只知吟诗作对,出入青楼挥霍的富家子弟,行事做派更是与地痞流氓如出一辙。 小智皓歪着脑袋蹙着眉,不确 定的开口道:「你真是北玄王?」 闻言,许南烛侧头看向小智皓,他那圆润的小脑袋如滚珠,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灵动有神分外可人,点了点头,轻笑道:「你不怕我?」 许南烛屠戮定州城的恶名并没有因为雁门关一战而抵消,民间百姓以他的名头来吓唬不听话的孩子,说许南烛是专吃哭闹不听大人话的孩童,掏心食血,久而久之就深入人心了。 小智皓微微摇头,道:「不怕!」 许南烛没有搭话,只是静静地与小智皓对视,那两汪水似的眼睛,淡淡的看人却有说不出的明澈,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悄悄攀上心头,道不出言不明。 引渡仍旧吵闹着要与许南烛单挑,对此许南烛懒得理会索性去凿冰抓了些鱼,丢在苏小小面前,说道:「不想饿肚子就把鱼烤了。」 苏小小无动于衷,依旧歪着脑袋看也不看许南烛,她才不会去碰那几条大鱼。 小智皓在山洞石壁前研究那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满心欢喜。 洞内湿气浓重,点燃篝火后一冷一热交织的出了一身热汗,很是伤身,许南烛不敢多待。 将鸣鸿刀抗在肩上,拿着一根北地著名的狐尾,这是质地最好的挂穗软毛,狐毛细软油光顺手,北地更健,而定北白狐则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兽毛皮制,无论是制作软塌衣衫还是软毫都名气极盛,用于剑穗配饰当真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许南烛捏着狐尾,眯眼笑看宛如一尊泥菩萨般不动如山的苏小小,道:「我要是饿肚子,你养的那只蠢笨狐狸就做一件肩披暖身,说到做到。」 苏小小怒瞪而视,冷哼一声,不情不愿的拎起鱼朝着池谭走去。 这些年一直都是纤云陪在苏小小身畔,在她眼里纤云不只是一只狐狸而是一种对亲人相伴的寄托,它的存在才有了自己活着的意义,让其在这孤苦伶仃的世界上还有人肯陪着她相依为命。 许南烛单手扛着鸣鸿刀搁在肩膀上晃荡,目光注视着狼狈不堪的苏小小,想着前些时日还将自己收拾清爽的苏美人,现如今已是蓬头垢发的脏兮兮模样,不由轻笑出声,这人靠衣装马靠鞍果真不假,除去那精雕玉琢的脸蛋外与那乡间怨妇相差无几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所求之果 许南烛练完刀回到山洞看到苏小妮子已经识趣地开始烤鱼,还有几坛腌好的爽口素菜,这段时间除非楚夜星太过忙于暗子布局或者密函批阅的劳苦功高,一般都会给殿下烧饭做菜,任劳任怨,乐在其中。 智皓一边帮苏小小烤鱼看火候,一边手指蘸口水翻阅一本《金刚经》。 苏小小将烤好的鱼递到智皓手中,缓缓起身朝着偏僻角落之处走去,盘膝而坐,面对着墙壁睡着了。 许南烛笑了笑,她不碰那临时搭建的石床,对此倒是万分理解,苏小小是嫌弃许南烛睡过的地方太脏,之所以不是靠墙而睡,显然是后背上的伤已然不堪任何触碰。 从小智皓手中拿过两串烤鱼,缓步走到苏小小身畔,拿脚踢了踢这位从天下尊贵皇城沦落到齐郡青妓冠首的卖艺行当,再可怜沦落到北玄牢笼的公主殿下。 苏小小估计是累坏了,没有任何反应,熟睡中呢喃了几句,许南烛不去听都知道是骂他的话。许南烛盯着看了一会儿,她是个美人坯子,虽说现在还比不上南佳佳的波涛汹涌,但也不输李婉儿上官云雀多少,许南烛觉得他昨夜坐地撇剑摔泥土的样子倒是分外有趣。 苏小小在睡梦中身子一斜,差点摔倒在地,许南烛肩膀一抖顺势将鸣鸿刀落下,拿刀鞘轻轻支撑住她的身体,缓缓板正,这才不再打扰。 特意给苏小小留下一条最大的烤鱼和一坛爽口的小咸菜,许南烛张嘴撕扯下一块鱼肉走到引渡面前盘膝而坐,吃的津津有味,满嘴流油。 楚夜星捧着一小坛腌制好的爽口咸菜,舔着脸笑道:「这可是我特意去民户家买来的,爽口清脆,殿下要不要试试?」 许南烛抬手顺势从坛罐子里拿出一小块腌菜放进嘴中咀嚼,滋味比武当山上腌制的要淡一些,味道更好,咸淡适中。 不似老神棍那一小根咸菜能扒拉一碗粗粮,饭饱过后也总会口渴难忍。 因而许南烛落下了阴影,对于这些个腌制的爽口小菜甚是厌烦。 哪怕是下山跟随老容那混蛋偷鸡摸狗饿肚子,都未曾动过筷子去吃那咸菜充饥,武当山多寒骤雪,要吃水可需要下山去挑,尤其是晚上哪怕是炎炎夏季也如凛冬般寒冷刺骨,咸菜吃多了就要喝水这是理所应当,那么接下来小解夜起也就顺理成章了。 如今没了苛刻条件的诸多限制,许南烛倒是觉得这腌菜分外爽口清脆,可味道却比不得武当山上时的诸多苦甜滋味。 引渡捻盘着手中的佛珠,想了想,道:「齐郡民乐,离不开蓬莱王嫡长子郑文的呕心沥血。」 许南烛抿着鱼骨缝隙中的肉,不舍得浪费,按照老容的话来说越是靠近骨头的肉越香,实则是苦日子里养成的习惯,人要是饿上几天哪怕是粗茶淡饭也能像是吃大鱼大肉般的狼吞虎咽,回味无穷。 将整段鱼骨随手丢进火堆中的许南烛抬手摸了摸嘴角油腻,讪讪而笑道:「你在替他求情?」 郑文能够将蓬莱管辖的大小郡县治理的井井有条,更是力排众难推行新政,让其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富有余粮,虽说只是让老百姓家中餐桌上添了一碟油水菜,不再是那稀薄粥,腌咸菜的食不果腹,这一件看似平平无奇的小事一桩,实则是几十年如一日的苦苦经营。 舍弃小害顾全大局的高瞻远瞩,总会忽略细微之处,百年来也只有郑文甘愿鼠目寸光,一心一意在百姓的生活起居上将苦功夫下到死力。 许南烛对此心存敬佩,可仍旧觉得是亡羊补牢,帝王驭民以贫富制衡,读书博取功名为引,税收扩充国库,其中顺逆规矩最是看不惯,更没有公平二字可言。 世人皆说无大国无小家,无大国崛起何来小民尊严,可谁知沙场上搏命拼杀的贱命一条,无一 不是出自小家,倘若无小家何来大国崛起,乱世之中的苟且偷生,太平盛世之下亦有为求谋生的卖儿卖女,为奴为仆,那所谓的小民尊严似乎总会被人践踏踩在脚底板上。 引渡知晓许南烛心中所想的困惑,抬手往火堆里添了一些新柴,道:「大道殊途却同归,世人只求真经渡苦渡难,可知何为真经?修行不取真经,那不求真经修行,又修的是什么行呢?所谓真经就是能够达到寂空涅槃的究竟法门,可悟不可修,修在求,为成佛,悟为明性在知,修以行制性,悟道以性施行,觉者有心生律,修者以律制心,有心无证者虽不落恶果却住因、住果、住心、住念,如是生灭不得涅槃。」 楚夜星斜靠在墙壁上半靠而坐,狐疑道:「不为成佛,出什么家?」篳趣閣 引渡念了一句佛号,双手合十,解释道:「佛乃觉性,非人、非鬼、非物,人人都有觉性不等于觉性就是人,人相可坏,觉性无生无灭,既觉既显,既障既尘蔽,无障不显,了障涅槃,觉行圆满之佛乃佛教人相之佛,圆满既止,既非无量,若佛有量,既非阿弥陀佛,佛法无量既觉行无量,无圆无不圆,无满无不满,亦无是名,以贪制贪,以幻制幻的善巧虽不灭败坏下流却无碍抚慰灵魂的慈悲。」 许南烛怔怔出神,心事如潮,引渡这一席话不似佛门中人,参悟其意却不拘经文所束,言外之意是人为所涉虽不如天道自然无诟病,但却有劝人向善的功德。 「悟道休言天命,修行勿取真经,一悲一喜一枯荣,袈裟本无清净,红尘不染性空,幽幽古刹千年钟,也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许南烛将半根木柴为引重新点燃了一堆干柴篝火,望着引渡不言语。 新柴旧火故人归,怎念焚烧余灰烬,民如水亦能载舟也能覆舟,民如火亦能火烧燎原也能人间烟火,尚礼遵法的规矩行事,视如盛世之道,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伪善,不外乎欺世盗名,顺道而行寻求公道亦不公道,顺逆有生转,善恶由人心。 一树繁华叶茂片片欲凋零,以楚夜星所言,功名利禄在于损与利,损己为人者愚笨,利己损人者明.慧,无利可图使人懒惰,有利可图则勤。 引渡缓缓起身,正视许南烛,轻轻摇头道:「不如随贫僧下山走一走,或许你心中就有了答案。」 添柴移火,视为同出,迷而不惑让人停滞不前,若要照搬表述,书中岂止有千百个答案,可所看所记并非自己所思所想,知而无知的遵循倒旧虽无错却使人心郁结,止于心,故而引渡选择了让许南烛自行顿悟,去寻所求之果。 第二百五十七章、弃子小卒 萧瑟的寒风拂过圣洁的冰雪,一朵朵淡黄色的冰凌花悄然绽放,它不似梅花香自苦寒来的傲立枝头,含苞待放的模样如一滚珠,盛开时淡黄色的花瓣四下伸展,小如拇指般大小。 能够在白茫茫的雪地中看到花开娇艳的赏心悦目,仿佛一切人世间的烦恼都随着那遥拽的冰凌花而烟消云散。 引渡驻足,面带笑意的道:“相传冰凌花本是一位冰清玉洁、秀丽端庄的女子,有一年春脖子长,气候寒冷,人们把过冬的粮食都吃光了。冰雪也不化,田里一点绿草都没有,人们都快要饿死了。她向上苍祈祷,其诚信感动了上苍,一位仙人将一包种子洒在了这片黑土地上,自此冰雪下探出一朵朵黄色的花,可那姑娘却独自一人走进了雪山,再也没有回来,自此冰凌花就成了这冰雪花的名字,以此祭奠这位女子。” 许南烛笑而不语,故事的开头多悲苦,但结果却总能圆满,好人会有好报,恶人自食恶果,本是理所应当的顺理成章,可当今这个世道,恶人为祸千年,善心苦难短命,民间俗语,麻绳只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善者不争故弱,恶者争强则盛,因而善被恶欺,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可这些话书本上却未曾提起。 不想与引渡争执的许南烛,享受着这份难得的闲散时光。 自接手外公三十万铁骑后,看不完的战火硝烟,听不尽的战鼓马蹄,打不完的仗,杀不光的人,也许将来有一日会有清流士子笔评今朝,只是身居当局者的我们哪里还分的清对与错、善与恶、唯一能够做的便是活下去。 以往总觉得不拿刀就不会招惹祸事,至少不会结仇,可杀人何须理由,作恶又怎会去求一个名正言顺,强则强偌则亡,你不杀人就会被人杀,可一旦奋起反击那么仇端已开至死方休。 没有人会在乎一个败者的善恶评说,那往往都是胜者来定义,就比如外公杨直也曾为自己纂刻留史,许南烛有幸目睹过其中一两篇,大多都是些狗屁的吹捧,那妙笔生花下的鬼斧神工将杨直功勋写的淋漓尽致,而死于杨直虎头断魂枪之下的枉死之人却只是几笔潦草带过,无详细记载。 对此许南烛更加看外公杨直不顺眼,经常干些个鸡蛋里挑骨头的事情,而杨直对于外孙的无理取闹也只能是满脸委屈的恬着脸笑,可随后舅妈告诉许南烛,杨直这辈子从不信山精鬼怪,唯独关于后世子孙的祸福颇为看重,特此命人将自己一生功名甚至不惜大葫芦套小葫芦的画圆,为子孙积福避祸。 小雪满天纷飞,西破山丘上,小姑娘背着箩筐深一脚浅一脚的顺坡而下,这上山不易下难,尤其是雪泥消融再凝结一层冰霜,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叽里咕噜滚下山。 远远望去,小姑娘的身姿就像是一只蚂蚁背着大象,由远渐近。 小姑娘见自己经常歇息的地方被陌生人给占了,倒也没有出言赶人,将箩筐搁置在脚边,低头仔细寻找了一会,在一处绑着红布条的木棍下弯腰扒开雪堆取出一块泛黄白布,小心翼翼摊开,露出一块黑泥色的窝头。 “嘻嘻,想吃不?”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的小姑娘小心翼翼问了句,兴许是怕自己这看上去毫无食欲的硬窝头拿不出手,她是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啊,是硬了点,你要是吃不惯的话....” 许南烛也不客气,接过小姑娘掰成三份中的一块窝头吃了起来。 小姑娘盯着许南烛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脸庞,若有所思,“这一身绸丝锦缎可不像是没钱吃饭的主,莫不是大鱼大肉吃腻了,才会觉得我这掺了桑叶的窝头好吃?” 掺了桑叶糟糠的窝头有点苦涩,很难下咽,再加上在这冰雪天不知搁置了几个时辰又凉又硬,许南烛只能含在嘴里一小块一小块的咀嚼往下咽。 小姑娘噗嗤笑出了声,她将窝头放在掌心里捂着,笑问道:“硌牙不?这窝头得捂热了才 好下嘴,你那样吃容易闹肚子的。” 许南烛张口欲吐,却被小姑娘抬手捂住了嘴,瞪眼道:“不许浪费粮食。” 许南烛干瞪着眼,只能是再三点头保证不会浪费粮食,小姑娘这才松了手。 瞧着陌生人脸上印着的几根小手指印,小姑娘满怀歉意的咧嘴一笑,小心翼翼用那并不干净的袖口去擦,结果是越抹越黑。 许南烛伸手揉了揉她那如小鸡窝一般乱糟糟的头发,“没关系,以后我来,你再请我吃一块窝窝头就行。” 小姑娘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下来。 黝黑黝黑的小姑娘休息了一会,抬头看了眼天色,慌忙背起箩筐,“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给我娘煎药。” 待到小黑妞走后,引渡才叹息的解释道:“小姑娘家里有一位瘫痪在床的母亲,平时上山采药,怕被山风刮走就往箩筐里放石头,懂事的让人心疼,你吃的那一块窝头,应是粗粮不够用桑叶掺的,那是小姑娘一天的口粮。” 许南烛轻笑道:“说这些是让我帮她,可这天下有多少人像她一样的苦命人,帮的过来嘛?” 缓缓起身的许南烛仍旧是笑脸不变,望向小黑妞离去的方向。 成百上千的黑点直接在雪地山林中飞跃跳跃前进,直奔许南烛所在之处。 引渡眉宇轻皱,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 先前许南烛在东洲境内迅猛游拽,神出鬼没,璃阳哪怕有二品高手盯梢,一时半会也抓不到机会调动兵马来堵截,可辽东边关的齐郡州就不一样,看情形啊,不但蛛网算是倾巢出动,还加上数支精锐铁骑疾驰而来。 眼瞧着黑点越来越大,引渡有些担忧方才那无辜的小黑妞。 许南烛握着鸣鸿刀纹丝不动,“你去看看那小姑娘,这里不用担心。”.c 那些抱着必死心态进入长白山境内欲要斩杀许南烛的蛛网碟子纷纷落于山坡上,互成包围之势。 引渡眼神示意许南烛小心,快速踏雪飞奔朝着山下掠去。 眼神坚毅紧握手里那柄鸣鸿刀的许南烛,并未率先出手。 包围圈一层层累加,越发厚重起来,但人多势众的蛛网死士,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在这个男人面前不过是用几百条人命去换取他一条命,这代价或许有些大,可在执棋人手中他们这些弃子小卒是没有任何反抗不满的余地。 第二百五十八章、一毛不拔 许南烛抽刀而出,凌厉的目光扫过眼前围靠而来的蛛网死士,这些宛如狗皮膏药的纠缠不休,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点燃了许南烛心中沉淀累积的怒火。 以往目睹江湖上的快意恩仇总是心生向往,总想着仗剑走天崖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时候的老神棍总是说:“江湖上处处有侠气是一快事,沙场上死地仍能提刀是一大快事,举刀杀人的白骨累累尸横遍野是一大恨事,唯有劝人放下屠刀才算得上是真真切切的一件幸事。” 可当时的许南烛心中仇恨萌芽,欲要报仇却提不起刀,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哪怕姐姐杨月白提出不让其学武九年,许南烛也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埋怨,亡国恨犹在心,父母双绝痛在骨,但这些年外公杨直细心的亡羊补牢来去弥补,每一份对他的好就成了阻碍许南烛举刀复仇的绊脚石。 直至外公身死洛阳城外,许南烛这才发现自己对待这位平日里总是慈祥笑脸的老混蛋提不起半分恨意,脑袋里闪过的都是与外公杨直朝夕相处、融洽欢乐的场景。 坐拥纵观天下走势却能明哲保身的幽州城,手握外公嫡系精锐三十万大军,战或不战? 杨直想要让许南烛自己去体会这天下的风土人情,世道的薄凉无奈,雁门关鏖战北蟒四十万大军的冲动行径,代价是视为左膀右臂的姬如雪与岳斌走了,就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走了。 许南烛在无数的夜里悔不当初,明明手里有刀为何不能落下,更是想着只要一刀一刀剁过去总会有一日能杀干净,可当走上街头看到车水马龙,孩童嬉闹,又有那么一瞬间的不忍。 愤怒忧愁不甘,复杂的情绪涌动,就像是一股刚猛的拳风打在了水中溃散,无处宣泄。 而那位读书只读春秋大义,语出惊人死不休的小先生,站在街头上朝着许南烛却是笑道:“我不喜饮酒,但要是在下面碰到了,少不得需你请我喝上一杯。” 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圣香所言归根结底,但难以登上大雅之堂的小家子气也彰显的淋漓尽致。 与肌肤相比,毫毛微不足道,与肢体相比,肌肤又微不足道,这道理谁都懂,但是,没有毫毛就没有肌肤,没有肌肤就没有肢体,毫毛微小就可以不当回事? 黄金台上,舌战群儒,提出拔掉先生一根毫毛来拯救天下的荒唐言论,如果可以,有多少人愿意? 如果有人提出痛打你一顿,再给你一笔巨款,你是否接受? 砍掉你一条腿,给你一个国家? 圣香三问惊呆四座,看似荒唐可笑的问题却没人敢回答。 事实上,当圣香问他们拿一条腿来换一个国家行不行时,众人就已经很清楚了,后面等着他们的问题必定是砍掉头颅,给你整个天下,干不干? 整体利益大于局部利益,但这绝不意味着局部就是可以随便牺牲的。整体也不过是局部之本和。如果所有泉水、溪流都干了,长江、黄河还有吗?以此类推,如果所有的个人利益都牺牲了,那么还有集体利益、国家利益,天下大利吗?这才是一毛不拔的真正含义。 一毛不拔,正当其时! 景城蛊事,那位无恶不作的蓝斯,弑母饮血食肉,好喝人奶,甚至用刚出生的婴儿炼丹,其罪天地所不容,可即便这样一位自私自利的小人,明知是死亦要追寻“爱”之一字的答案,知悔而不悔,心甘情愿的自行兵解。 齐郡城内,郑文提出三两白银的政策,更是让许南烛心中觉得肮脏,扣在百姓头颅上的人为平穷像是圈养起来的猪狗,一圈套一圈,而郑文只是调制了三两白银政策,将其降低,不惜将天下权统得罪了个通透,皇室豪强早已对他恨之入骨、忍无可忍,纵使身居高位的蓬莱王坐镇,但要掌握不好度,王朝豪阀大族势必 激愤进发,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身死而无悔,惟愿以一人身败名裂,换万世太平。新 不计自身得失独为百姓谋为苍生谋的郑文,得罪的又岂止是那门世豪阀,如此一意孤行也唯有死之一局,蓬莱王自心知肚明,这才会选择辅佐太子的兵行险棋。 万事万物都有规矩,天地规矩视为道,人规定法视为律,可许南烛最是讨厌这些看似公平却始终偏向利害的公平,在他看来无非是假仁假义,沽名钓誉的狼狈为女干。 不愿遵循其法,但又无法破局,革炉鼎新,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当朝首辅李林燕为苦寒出身的读书人勾画出一条鲤鱼跃龙门的曲线,璃阳王朝内外得罪了个通透,最终让帝王心生忌惮,死局已定。 一桩桩一件件的悲事像是一棵大树盘根错节,密不透风,压得许南烛透不过气来。 许南烛眼神森寒,看着那些蛛网死士,听着风雪之声,这位平时嬉皮笑脸仿佛什么事都不会挂在心上的幽州王第一次展露逢寒,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他一手握拳,另外一只手的掌心抵在鸣鸿刀冰冷的刀柄之上,这一刻,就算是十个位于巅峰时期的方乾拦路,就算全天下所有一品高手都出现在此地与他为敌,就算北蟒有百万雄兵挡在前方,许南烛也毫不畏惧! 许南烛长呼出一口气,正要放开手脚大战一场,突然数支万人左右的精锐铁骑奔走一线而来。 许南烛仰头望去,满脸疑惑。 一袭黑衣的男人凌空踏雪的先行一步,而就在他落地的一刹那,天地异像骤起,长白山除了许南烛所在之处便是整个长白山一块块巨石撕裂飞升,一棵棵树木拔根破土上浮,风雪铺天盖地的自下而上,夹杂着所有兵器,几乎所有此物都升入天空。 几乎一瞬间那些蛛网死士瞬间倒地,口吐鲜血而亡。 杀意翻涌宛如浪涛的黑衣男子渐渐回归于平静,直至那恐怖骇人的幽寒杀气消失,他才转过身注视着许南烛,动作庄重的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朗声道:“臣,苍云,参见殿下!” 第二百五十九章、苍云现 楚夜星率领万人重甲大雪龙骑如雪崩翻滚奔赴而来,北玄大旗在山风中凛冽作响飘摇。 许南烛握着鸣鸿刀的手微微颤抖,眼前此人即使化成灰烬他也认得。 苍云缓缓摘下狼纹面具,露出那张饱经岁月沧桑的脸庞,“殿下昔日之梦想,可还在?” 此话一出,许南烛心中翻涌,当年父皇在汴梁抱着年幼的自己俯看皇城之下车水马龙的人来人往,那时年幼无知,只想着有朝一日也要与父皇一样,做一个受万人拥戴的明君圣人。 许南烛抬...... 《不臣》第二百五十九章、苍云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六十章、夫处事之道 晚霞如潮水涌来,霞光普照之下,许南烛抬手擦去嘴角上溢出的鲜血,弯腰再度握起龙渊剑,看向苍云的眼神透出无尽的寒霜。 一直以来每逢遇到生死大局总会有人站出来,挡在自己身前,避祸挡灾。. 以前是这样,现在仍旧是这样,我许南烛练武究竟是为了什么,可不就是不愿再看到有人为自己舍命时而无奈。 谁说能有人庇佑保护乃是一件幸事,那人要是站在许南烛面前定要砍他十刀八刀,前有张冲率兵以命为帖请自己下山入世,中有外公杨直以命铺路,后有岳斌的以命换命,哪一条人命贱,又有哪一条人命贵。 家家安居乐业不过是历代先人的一叶障目,人心里的成见就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将人划分成三六九等,而奠定基础的土地承载了一个王朝气运却也要忍受偏见与凌辱。 帝王将相无仁厚,爱民是表象,饿死街头的百姓无处申冤,戏子落泪却天下知。 这虚伪的世道人心早已让许南烛身心俱疲,打来打去天下姓氏改朝换代,又有哪个王朝能真做到正万古不朽。 “以天下苍生遂个人私愿,如今还妄图称帝,若你称帝,以强权杀伐屠戮,天下还有安宁吗?”许南烛双手握剑拉开弓步,周身覆盖了一层淡淡金光渐渐汇聚于剑尖,一点寒芒先到,随后剑出如龙。 苍云抬起臂膀像是驱赶苍蝇般的随手一挥,一股强大风力席卷积雪呼啸而出。 许南烛如脱弓弦之箭倒飞而出,拖地滑行数十米远。 苍云将鸣鸿刀插在雪地中,右脚一踏飞掠而起落于刀柄之上背负双手,冷寒道:“不错,本帅登基,定血洗山河,倒时本帅会让天下人都知道,人间至苦至难是源于你抛弃了你的子民!” 许南烛单手握剑插地,支撑着虚弱的身体缓缓起身,咬牙踏步挥剑自下而上划出一道月牙弧度。 纵身跃起的苍云凌空一脚踹在许南烛胸口处,借力再度稳稳落在鸣鸿刀柄之上,冷哼道:“废物,你与你那父亲一样的废物,为了一个女人,断送了祖宗基业,不,是你和他以及你皇伯许龙鸣一样,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 苍云纵身飞跃而下,缓步走到挣扎起身的许南烛身旁,抬脚踏在他的后背上用力一踩,“你是永远也无法为你父母报仇雪恨,不过你可以下去陪他们,放心你的那些同伴,本帅会给他们留个全尸,并施舍一处,可以安放你们所有人,一起闲云野鹤的枯冢!” 十指***雪泥中握的咔咔作响,此刻的许南烛愤怒到了极限,可踩在自己脊背上的苍云宛如一座大山盖顶,任由如何反抗始终翻不过身,龙渊剑距自己一臂之长,看的见却够不着。 苍云抬腿像是田间嬉闹的孩童踢石子一般将许南烛踢飞了出去,仰天哈哈大笑道:“大争之世,不争则弱,弱则亡,怜悯不是一个强者该有的心境,年纪轻轻一遇挫折便松散懈怠,日后怎成大器?夫处事之道,亦即应变之术,怎能偏执一端,你只看到三两白银的悲事,怎不见那饥不择食的遍地流民。一头耕牛半顷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布衣得暖胜丝绵,新也可穿,旧也可穿,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这就是百姓所求之福!” 楚夜星不忍殿下再受苦,赶忙跪俯上前拦住欲要再度出手的苍云。 苍云看着用身躯挡在自己面前的楚胖子,冷哼一声:“好一条忠心的狗。” 楚夜星默不作声,待到看到苍云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破碎的翡翠扳指,外行人一看都知道不值几分银子,可楚胖子这么个能让恶人惶恐,婴儿止啼的大恶人,竟猛然呜咽起来了。 当年楚夜星的父亲与许南烛的父亲结拜兄弟,若以后生个女儿那就亲上加亲,倘若都是男孩那就以兄弟相论,杨子清很是看重楚胖子淳朴谨慎的性子,尤其是他懂得知恩图报,常常 劝他多读书识字。 被收为义子的楚胖子每回出征,义母总会去寺庙求取平安符,记忆颇深的一回,是那位从来不轻易落泪的义母,看到自己被马儿驮回,当着所有人的面就哭了,还大骂义父北玄王不是个东西,不把楚夜星当儿子。 休养数月伤势刚见好,就受到前线急报,楚夜星连夜出城。 义母杨子清在寺庙里吃斋念佛数月,为其祈福保佑平安,直至等到楚夜星回来后,这才情真意切的拉着他的手道:“义母算了算时日,然后就在山上等了你好几天,总怕你回不来了,我跟你义父说啊,以后等你成了家有了女儿,一定要再亲上加亲一回!” 泣不成声的楚胖子双手捧着那只破碎陈旧的翡翠扳指,哽咽在喉,说不出一句完整话语。 苍云注凝视着几次欲要挣扎爬起摔滚在地的许南烛,右手翻转那狼纹面具飞入手中,他顺势带上,冷言冷语道:“一日是北玄臣,一辈子都是,他们的命都在你的手中,好自为之。” 苍云转身离去,消失在风雪之中。 许南烛几经哽咽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视线越来越模糊,身体上的麻痛感越来越强烈,昏死了过去。 等到苍云离开后,楚胖子这才赶紧起身上前查看殿下伤势,几经查看后才发现,许南烛几处穴道被疏通,伤势也只是皮外伤并无波及内脏。 漫天大雪中,楚胖子背起殿下深一脚浅一脚的踏着过脚踝的雪泥朝着山下走,数万支铁骑翻身下马,牵着缰绳放缓了脚步跟随其后。 楚胖子叹息一声,抬臂将眼泪污泥擦在袖口上,道了句:“我的好弟弟啊,我楚胖子这辈子都在谈买卖,讲生意,唯独对你讲的是情谊,你说我这双脏鞋不换,可这天下你不争,不代表就能够全身而退......” 许南烛迷迷糊糊中呢喃了一句“疼!” 楚胖子只能再度放缓脚步,一步一沙的继续前进,这期间风雪渐大,视线也相继模糊。 两人雪落满身成了街边孩童堆砌的雪人,只是少了几分天真浪漫的欢声笑语,唯有那不尽的凛冽山风呼啸哭嚎。 第二百六十一章、蜕茧 江河流过齐郡以下,河道迂曲,流速减缓。 楚夜星站在船头上俯视明月在水中的倒影,好似一面明镜,叹息一声顺势眺望远处夜空,直至红日浮出海平面,携带潮水红霞翻涌而来。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狠戾,但当视线缓缓下移到手中那块残破的翡翠扳指上时眼神却暗淡温柔了下来。 昔年,北蟒突袭雁门关欲要拿下进入中原的命脉,璃阳虽与北玄结盟平定了天下却也损坏了根基,再加上能战的将军还在清扫各郡县管辖区域的残党,南水北调为时已晚,一时间远水解不了近渴,北玄王正愁眼下燃眉之急,楚夜叉主动请战,以五十人突袭北蟒五十万大营活禽敌方将领,以此要挟北蟒退出边关,凭一己之力扭转战局,其中胆识气魄更是世间少有。也正是那一战,才让这位其貌不扬看起来憨厚的小胖墩扬名天下,自此夜叉之名远播,北蟒军中更是称他为楚狂人。 当年楚夜叉的父亲曾说:「我祖上世食北玄禄,若不思报国,与禽兽何异?」 也正是父亲这番话触动了楚夜星,成就了今朝的楚夜叉。 沙场之上生死相搏,十分力气下八分,唯独楚夜星在十分之上能再添三分,当战且胜,若不为胜何故要战? 楚夜星曾在汉通江北一役中,在短短半个时辰内吃光江北五千精锐,己方三千部足死了两千八百人!诸如此类的血腥战事,在楚夜星手下不计其数,论战功楚夜星当以封侯拜相,可论过却也是个株连九族的货色,能打仗不假可却无仁义,李蒙老将军甘愿用自己的性命让其北蟒泄愤善待雁门百姓,可这事楚夜星做不来,也不会去做。 他本可以做文官,可惜全被赫赫凶名遮掩! 从八岁开始跟随父亲南征北战举刀杀人,见过房屋倒塌的火光四起,烟火余烬满天飘零,十二岁时父亲奋勇杀敌保护北玄王的面临死地,毅然决然独自率领千余甲士断后,死于北蟒铁蹄之下。 自此楚夜星孤苦伶仃的待在军营之中,那时北玄王膝下无子,杨子清心疼楚夜星便接入府内视如己出。 从小在军营长大遵循铁律的楚夜星第一次感受到,家人闲坐,灯火可亲的温馨,明白四方食事,都不如义母做的那一碗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气。 其实那就是一碗没有肉菜,没有浇头的清水挂面,可在记忆中却是异常美味。 楚夜星好吃,更是喜欢尝试不同的花样,但不管怎么吃都再也尝不到那记忆中的味道了。 璃阳与北蟒开战,北玄王叮嘱楚夜星要暗中帮衬着弟弟许南烛光复北玄万世基业,义母则吩咐楚胖子照看好弟弟,不求荣华富贵高坐堂庙,只求其平安。 汴梁城破时,楚夜星人在边关,错过了那一战,成为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一桩事。 北玄覆灭,苍云出山,以一人之力将如同一盘散沙的北玄暗中势力凝聚成一团,迫使璃阳不敢真正的赶尽杀绝,在以文治国的璃阳王朝最看重名义,可当今圣上却做了那窃国之贼,因而大赦天下以仁德立身。 蛰伏西北大雪山藏锋的楚夜星陷入两难,一边是义父临终嘱托,一边是义母爱子心切,不管怎么做待死后,当如何要面对二老。 只是这份仇恨若要不报又岂非是楚夜叉,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尝试去扶持帮衬弟弟许南烛,这也是后来苍云命他将北玄鸣鸿刀送往武当山,而他没有拒绝的原因。 自始至终楚夜星也只是尝试从未逼迫过许南烛,在他看来,殿下若无心登基称帝复仇,那他也可率领兵马赶赴长安,手刃仇敌最好不过,而死于沙场亦非不是快事一桩。 ------------------------------------- 昏睡一夜的许南 烛缓缓睁开双眼,身体上可想而知的疼痛并未传来,反而感觉神清气爽一身轻松,他是快速跳下床,随手抽出桌上的鸣鸿刀挥舞,感觉手法比以往更加轻灵圆活。 当初学刀图快却不精,再加上东拼西凑在书本上扣下来的招式,多多少少都有些瑕疵需要校正,若说方乾所教霹雳刀法凌厉的可斩仙人,那苍云出手指点便是一两拨千斤的取巧。 仔细琢磨咀嚼的许南烛,忽然轻松一笑,抬手将鸣鸿刀丢掷在桌上,负收行走到窗边享受着阳光洒在脸庞上的暖意。 无尽的杀戮战乱,早就让许南烛心烦意乱,更是对所行所做之事倍感迷茫不惑。 许南烛不愿欺压百姓更不愿手持浮屠,将天下改成许姓家国,再以许姓家国的利益定人生死,现如今看来倒是自命清高了。.cao 追忆起郭公所言:「见山是山,见山不是山,见山还是山」的话语,如今的许南烛颇有感触,当第一眼看到苍翠的大山时,眼里只有山峰高远,不睹众相常观山体,登高望远且观山峰层叠高低起伏的藏观群山,直至回归于初的见山是山。 原来郭公当初便已经看出了许南烛杂乱的心思这才有了这一番话,他是想告诉许南烛一个道理,不要被山中林木苍翠所遮眼,更不要贪恋云雾萦绕之景象,抛开这些再看,那山不过就是一座拔地而起的石头,而那光秃秃的石头既本相本质。 一直以来许南烛想要复仇可却被无数牵绊所阻拦,从无法割舍的亲情到怜爱众生,可杀戮的马蹄也未曾真正停下过,只是被迷惑双眼的许南烛看不见,故心乱愤己。 当怒火宣泄,如荡起涟漪的水潭回归于平静,真相也随之浮出了水面,许南烛心结也随之解开。 挤压在胸口前的大石头泄去,许南烛清明爽朗,舒畅的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轻笑道:「大争之世,不光要争,还要争的光芒万丈,既然觉得这规矩律法不公,那就将其推翻,重新再定!」 第二百六十二章、苍云心无人知 积玉堆琼,山巅横卧,似矫健玉飞龙。巍峨奇美,直入上苍穹。 随雨晴时变幻,晨曦里、晖映山峰。夕阳下、婷婷少女,玉立彩霞中。山峰、云雾绕,琵琶遮半,娇面朦胧。雪融成溪水,清澈淙淙。峭峻陡崖瀑布,落千丈、奔涌汹汹,似百态嫣红。 白雪茫茫的圣洁自是比不得万花丛绿的姹紫嫣红,即使阳光普照也难抵风雪交加的阴寒孤冷。 一直以来苍云蛰伏暗中操盘,煞费苦心将分崩离析的北玄势力重新凝聚,可这表面上的风平浪静还能维持多久? 他们不过是惧怕自己而不是真正一心为了光复北玄,暗地里那些小心思早已被苍云看透,但这些人却不可杀,至少在没有触碰到苍云底线之前,还需留一条命为其效力。 「你都快活成王八了,还不愿放弃?」引渡念了句佛号领着不知世事的小智皓,踏着新雪缓步上前,一大一小脚印很快就被落雪所掩盖。 苍云负手转身,目光落在智皓那张与许南烛有六七分相似的脸颊上,隐晦道:「她的孩子?」 引渡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苍云走到小智皓身前抬手轻柔他的小光头,呵呵笑道:「小娃娃,你想当皇帝嘛?」 小智皓捂嘴轻笑,心说这人是不是笨的一塌糊涂,皇帝是想当就当的?怎地连他这个小娃娃都知道的道理眼前这人却不知,似乎觉得这样有些不太礼貌的小智皓收敛笑声,回道:「不想,师父说了,日子富裕了就会担惊受怕,生怕被偷被抢,官做大了更是忧心忡忡,怕一步走错,官帽和头颅一块落地,所以平平淡淡才是真,快快乐乐才是福。」 引渡捻盘着手里的佛珠念了一句佛号,他知道苍云在想些什么,倘若许南烛不称帝,那小智皓无疑是最佳人选,他是长叹一声,悲悯道:「连娃娃都懂得道理,你何故要如此偏执。」 苍云冷哼道:「偏执?你师父要是还活着都不敢如此同本帅讲话,不过今个本帅不愿与你这后辈计较那么多。」 偏执一词,苍云是有多少年都未曾再听到过了,当年武当山上,苍云与吕祖洞宾秉烛手谈,各自以棋子走势算得三十七子。 「北玄气数将近,三十八子排盘少其生门一子。」 「本帅的卦象乃是龙潜山伏,一经得势必冲天而起!」 因为卦象之中的不合,两人大打出手,吕祖洞宾再三劝阻都无法更改苍云之决心。 事实也确实以二人手谈三十七子走势为准,可以说他们前十八子相同,北玄逐渐衰败,璃阳趁势而起。 唯独第三十八子结局尚且扑朔迷离,可历经风霜的艰辛苦楚,苍云始终不曾忘记,当为北玄臣子的使命,倘若没有这层身份,或许他早已回归青田,一头耕牛,三亩良田,一根鱼竿一壶人间浊酒。 世间万事,风云变幻,苍黄翻覆,纵使波谲诡异但制心一处,便无事不办! 天定胜人,人定兮胜天! 「天下尽做饵,唯本帅执竿!」苍云伸展双臂沉声高呼,只是他这位执竿者却从未将利钩已触口的鱼儿拽出水面,只要他收了杆,放眼天下尽入他手,「天下,鱼儿归于水中,不是你吕洞宾一直津津乐道的天道吗?说到底,只凭人意,霸道又如何,天道又如何,本帅都不在乎!」 引渡领着小智皓走进风雪之中,唱了一句佛号道:「阿弥陀佛,那个孩子已经长大了,终不似当年模样。」 苍云并未转身相送,只是轻声呢喃道:「许南烛,什么时候你才能有资格与本帅平坐,好好聊一聊。」 「此世间,唯本帅一人知你许南烛,本帅也唯知你许南烛一人,身在本帅所布之局,一路走来,虽已深谙事理,洞悉时局,但却并 无称帝之心!」 「本帅为你承袭地位倾尽所能,可现在看来所有计划似乎都发生了变数,但本帅没有输,你曾狂言止兵之乱,匡扶天下,需要那万众归一,民心所向的智慧,除你之外,本帅不会让这种人存在...哼,闲云野鹤快活一世,这可由不得你!「 自许南烛哇哇落地那一刻开始,苍云就隐匿于暗处洞悉他的成长,一直小心呵护这位年轻的殿下,忧他所忧,乐他所乐,知其他最爱什么,最讨厌什么。 一路走来,像是捧着细沙前行,细沙从指缝悄悄流走,回眼望去什么也不剩。 乱世数十载,已至当下之势,一直以来都是苍云在当执棋者,造局人。 杨直之死乱其表,真正在幕后推波助澜者正是苍云,对于各方势力互成掎角之势的对立,岂能与那真正的「天下大乱」相提并论。 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那些狼子野心者,诸侯权贵暗流汹涌,不将其打乱,这秩序永远不会回到正轨。 家家户户盼平安,苍云心事几人知,民无慧眼浊而不清,看近不看远,知事而不明事,年轻的殿下只见其中一苦,不想欺压百姓,穿那黄袍金龙沾染血水,图个干净。 可知真正的天下大乱,不在乎身份地位,所求之静的与世无争,身在当局者不由己,甲子春秋百年之后,青史上也不会记载无名垂死者,忧小而失大的目光短浅,又岂能执掌天下。 许南烛尚且年轻还需时间去接受一些书本之外的现实规矩,本应顺其自然,小心呵护秧苗的茁长成长,但苍云却狠心去坐那拔苗助长,生死已待天命,时也,命也,不急求所成,怕是要错过当世之局,几百年苦苦算计经营的时机可不等人。 高出不胜寒,饱尝风雪泪,苍云一手翻转攥紧成拳,顺势双膝跪地,沉声闭目道:「本帅见证了殿下的成长,知晓他有帝王之才,战北蟒守边关,仅凭肉体凡胎之躯也在当世之局展现出了枭雄之象,以后必成大器,还望北玄皇宗在天有灵,保佑这许家的火苗,能够亲眼目睹殿下承袭大统登基皇位,我苍云此生就没有遗憾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敲山震虎 晋阳失守,璃阳军伍以郑元毅二子为主副帅坚守榆州。 什贴镇成为了版图的分割线,那北蟒铁蹄的欢声笑所隔不过一条崎岖山路。 百姓牵着耕牛,继续南下而逃寻找生机。 郑琦玉看着这些流窜的百姓,心中于心不忍,军中无兄长,法铁大如天,没有二哥点头他也不敢擅自下令打开城门。 自被调遣榆次镇守的郑丘每日寻花作乐,昨日又喝的糜烂大醉,直至今个上午才醒来。 几碗醒酒汤下肚才舒缓了一身酒气不适的郑丘得知弟弟在门外等候多时了,想着这小子倒是越发有出息了,不再是当年那个擅闯自个房间的愣头青了。 小庭日沐下,郑丘闲散的躺在竹椅上吃着糕点,偶尔随手洒下一把鱼饵,池塘锦鲤争抢夺食的跃出水面,即使听到了三弟郑琦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他也并未起身相迎。 郑琦玉凑到郑丘身旁坐下,袒露出了一个笑脸。 郑丘看着弟弟郑琦玉这一副讨喜模样,哈哈一笑,捏着糕点的手指了指他,「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小子这次没憋着什么好屁,但今日二哥心情不错,说来听听。」 郑琦玉心思直爽,尽管有些小聪明但几乎也都写在了脸上,见二哥如此直爽,他是悄悄松了口气,嘿嘿笑道:「外面流民遍地,今日又冻死了好些个人,我是想,能不能看看放他们过去。」 早就料到弟弟郑琦玉会替那些流民求情的郑丘并无太多惊讶,故作思索不语,细细品尝着手中的糕点。 郑琦玉见二哥只是吃着手中糕点并未反对,起身亲自接过女婢手中的热茶,恬着脸凑到二哥耳畔道:「要是你不反对,那我就...」 郑丘接过三弟递来的茶随手放置在一旁的木桌上,抿唇一笑:「这事,你就甭惦记了,这世道最不缺的就是善心的主,可好心办坏事的又有多少?你以为那些流民可怜,放任他们南下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我问你,你能分的清他们是不是真正的流民,还是北蟒死士乔装打扮?」 郑琦玉蹙眉沉思片刻,无奈的摇了摇头。 郑丘呵呵笑道:「先不说他们其中有多少北蟒死士,光是这些流民南逃流窜,势必造成人心惶惶,璃阳现在有多少人在发亡国之财,你触及了权贵们的利益,他们能饶了你?咱家老爷子膝下三个儿子,老大精明算计胆小如鼠,老三你又是个愣头青,凡事能不能过过脑子?」 郑琦玉瞥了瞥嘴,似有不满的道:「二哥,我是没你聪明,可这事我不也没有擅自做主?」 郑丘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呵呵道:「你要是不问我,咱俩这脑袋还不让老爷子给摘了去当蹴鞠踢?说你两句还闹上脾气了,二哥要不是真心实意为你好,也不会跟你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得,你不喜欢听,二哥我也懒得说,你要实在看不惯那就好好在自个院里吃喝享乐,有什么事二哥自会处理。」 郑琦玉闻言脸色才有些柔和,「二哥,我也不是跟你置气,咱们来这榆次也有些时日了,打又不打,只能天天看着那些北蟒宵小抢夺滥杀,咱心里也是堵着一口气,恨不得痛痛快快战他一次,我不似二哥聪慧,又没有大哥心思细腻的察言观色看,再不弄些个军功傍身,那老爷子还不得将我踢到边境呆着去。」 郑丘哈哈一笑,摆手道:「真要打起来,你是给璃阳王朝打天下还是帮老爷子立功勋?现在不打,只要老爷子要什么,璃阳皇帝就得给什么,可若打赢了,那就是功高盖主,能有活路?老爷子临行前信誓旦旦向皇帝老儿再三保证榆次不会破,但也没说会击退北蟒不是,你得分的清什么是场面话什么是真心话,你要是担心老爷子会把你踹到边关那苦寒之地待着,二哥在这给你透个底,老爷子现在布局正是缺人的时 候,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真送你去边关磨练,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即使老爷子真有这个想法,不还有你二哥我在后面给你求情嘛。」 郑琦玉索性平躺在竹椅上闭目养神,叹息道:「二哥,你说这人心可真够脏的,皇帝老儿故意让那杨山送死,可救杨山的却是太子,想要反他的也是太子,没事的时候我也琢磨,但想来想去也猜不透。」新 郑丘吃着手中的糕点,翘着腿舒适的打了个挺,轻笑道:「谁也不愿被人压制一头,权利的诱惑没有几个野心勃勃者能够把持住,咱们不也想造老爷子的反嘛?」 郑琦玉有些心虚的环顾四周生怕隔墙有耳,赶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二哥慎言!」 郑丘瞧着胆战心惊的三弟,呵呵笑道:「出息,咱们那点小心思你以为老爷子不知道?这次我们兄弟俩被派到榆次,可不就是整理你二哥手底下的亲信,出身未捷身先死,养了几年的兵马没喽。你二哥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究竟是那一步泄了秘,还是说咱们兄弟俩身边有老爷子的眼线,上下仔细排查一番,啥也没查出来。」 郑琦玉捏着糕点往嘴里送的动作微微一顿,脑海里浮现出那一日老爷子寻他喝酒,一直小心翼翼提防的郑琦玉还是被老爷子灌醉了,随后所说的话就记不清了,该不是自己酒后畅所欲言,一不小心把二哥的事给说漏嘴了? 郑丘见三弟脸色异常难看,以为他是在担心自个,于是叹息一声解释道:「老爷子差人送了一封信给我,说是老大拼死也要护住我们兄弟俩,这事也算是揭过去了,即使老爷子想要秋后算账,这个事二哥自个担着,不会牵连你。」 郑琦玉皮笑肉不笑的道:「二哥,这回头咱们得回去好好谢谢大哥才行。」 郑丘翻了个白眼,闭目不言了,那明面上老爷子是这般说辞,可实际上怕是故意敲山震虎,但又不想让三兄弟闹不合,因而打了一张感情牌。 但一直让郑丘不解的事,老大的脾气秉性自不会坐那透风报信的小人,若不然这些年在他眼皮子底下的小动作早就被老爷子尽收眼底了,可除去老大还有谁呢? 第二百六十四章、天下不容二王 铺天盖地的风雪席卷,残阳悬挂天幕。 楚夜星亲率铁骑护送殿下面见蓬莱王郑元毅,如擂鼓的马蹄声浩浩荡荡,许南烛腰配刀剑大摇大摆入了齐郡城门。 经过长白山一事,楚夜星明显感觉到年轻的殿下变了性格。 齐郡城主府,高堂本该悬明镜正身,但今日却被郑元毅特别叮嘱换成了三尺青锋剑。 蓬莱王郑元毅坐在首位捻着茶盖轻煽茶香,抬头目视堂下握刀而立的许南烛袒露出了一个老谋深算的笑脸,抬臂摆手道:「赐座!」 两位甲士抬着椅子步入大堂,将其座椅搁置好,朝着首位的郑元毅双手抱拳屈身后离去。 楚夜星从袖口抽出一块锦帕抖了抖,随后仔细擦拭干净,这才屈身请殿下入座。 蓬莱王郑元毅并未吩咐下人奉茶,反而厚着脸皮眯眼笑道:「小侄来齐郡,本王该去迎接,可璃阳蛛网遍布,倘若本王与你过于亲近,谁也得不到好处,这才出此下策避而不见,还望小侄莫要怪罪本王招待不周啊!」 许南烛目光落在这老狐狸精明算计的脸上,笑呵呵说道:「小侄自是不敢造次,如今到了蓬莱王的地界,是龙是虎可不都得盘缩着!」 蓬莱王野心自然不小,这些年在蓬莱可谓是当世公认的土皇帝说一不二,手握重兵猛将又远离京城管辖,各地大小郡县的官员,谁不是看他脸色行事,再加上如今璃阳皇子郑仁投奔蓬莱,皇位移主也是早晚的事,待到水到渠成,郑仁再度被逼退位,蓬莱王改回宋姓,这郑姓家国天下自此从郑姓迁改成宋姓家国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背对着许南烛的郑元毅冷哼道:「小侄,本王愿与你共享天下,划江而治,以后若要大统且看后辈们的本事手段,你看如何啊?」 许南烛挤出笑脸道:「天下不容二王!」 蓬莱王转身,阴沉着脸:「小侄别不识抬举,野心再大,没有手段那也只是自掘坟墓,找死!」 许南烛笑而不语,只是瞧着楚胖子往前跨出一步拔刀顺势指向蓬莱王,一身肥肉颤颤巍巍,真不晓得他的美娇婢女侍妾是如何受得了他那三百斤肉的挤压,圆滚滚的楚胖子狠厉道:「丢了姓氏的家奴也敢在我家殿下面前叫嚣,暗地里耍手段斗不过,想要明争?你蓬莱猛将如云,骁勇善战,我北玄铁蹄的声势浩荡也未曾小了去!」 蓬莱王脸色阴沉,他是抬眸注视着许南烛,沉声道:「当你口中说出天下容不下二王时,本王便知晓你的野心,只不过这英雄,你照样可以当,在乱世之中谁能够一统天下,才算是真正的英雄!」 许南烛笑眯眯,不置可否,哈哈笑道:「想横行天下可不是光靠嘴皮子就能办到的,要的是野心,要的是实力!蓬莱王你别忘了,在这天下还有一类人,不需要去争更不需要去收买人心,只因他是北玄帝王之命就足可号令千军万马!」 「哈哈....说的好!」如钝刀锉木的声音自殿外响起,身穿黑衣头戴斗笠的狼纹面具男跨步迈进门槛,缓步走到许南烛身前跪地俯身高呼道:「北玄苍云,参见殿下!」 几乎在看到苍云的那一瞬间,蓬莱王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如纸。 苍云右手捏起一粒石子弹射而出,磅礴气势瞬间将首位座椅打碎,好在郑元毅身姿矫捷躲闪及时。 许南烛负收而立,嘴角噙着一抹蛊然笑意,「随我上座!」 苍云双手抱拳在胸口前一寸,跪地道:「谨遵殿下之命!」 楚夜星在苍云眼神示意下,立刻动身将椅子搬到首位,期间还不忘刻意用肩膀撞郑元毅一下,道一句:「好狗不挡道。」 许南烛故意放缓步伐,走上大殿首位落了座。 郑元毅何曾 受过如此屈辱,后槽牙恨不得都要咬烂了,藏在衣袖的双手握紧成拳,紧了松,松了又紧。 苍云俯视郑元毅,清冷道:「本帅还是喜欢你一瘸一拐的样子。」 瞬息间一颗石子脱手而出,直击郑元毅左腿,力透而出。 郑元毅咬牙跪地,闭目不语,之前难怪那么多璃阳蛛网高手都未曾将许南烛这小子围剿杀之。 苍云一步一步走下高台来到郑元毅身畔站定,沉声道:「两个选择,从则生,逆则亡!」 衣袖中青筋暴起的郑元毅心中愤恨不已,精心布局到现在眼瞧着天下唾手可得,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功亏一篑,沉默片刻,忍辱负重道:「郑元毅叩拜北玄王,以后鞍前马后自当尽心尽力!」.. 许南烛面露凶相:「郑元毅,你比我想的更蠢,既然你明白我是谁的子孙,引狼入室这种事情,你也想的出来!纵有千军万马狭路相逢,怎敌我许家猛将!苍云听令,在这大殿所有的郑姓之徒,一个也别给我放过。」 郑元毅脸色微寒,自知死路一条便率先出剑。 剑鸣出鞘之音尚未停歇,苍云便已经将其一脚踩在了地上:「杂碎,你也配!」 郑元毅嘴角溢出鲜血,脊背骨被踏碎的清脆声响令人绝望,几乎在郑元毅出手时,门外刀剑相碰的声音就已经响起。 苍云并未急于杀掉郑元毅反而是抬眸看向许南烛,轻声问道:「告诉我,如今的你到底想要什么?」 许南烛缓缓起身负手而立,直面苍云投来的目光,勾唇一笑道:「你问我想要什么,天下!我要先拿下这个齐郡!」 苍云哈哈大笑:「哈哈,这才是我想要的答案!」 门外布置的三员虎将见自家主公被黑袍男踩踏在地,当即立刻冲进大殿护主。 郑元毅拼尽所有力气高呼:「干掉他!」 苍云笑声戛然而止,侧头望向两位身材魁梧的悍将,目露森寒:「干掉,谁?」 郑元毅头骨被踩碎,鲜血流淌而出,一代枭雄霸主死于苍云脚下,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而剩下的虾兵蟹将自是被苍云收去了头颅,短短一盏茶时间齐郡王府血流成河,蓬莱王贴身三千精锐甲士均倒在了血泊之中。 看惯了死尸横卧的血流成河,许南烛脸上并无太多神情,他握着刀柄一步一步走出大殿,楚夜星很识趣的留下收拾残局,而苍云则跟随殿下出跨出了城主府。 第二百六十五章、只慰老容一人 郑元毅掌管辽东半壁江山,以蓬莱各地郡县所立方寸之地不断往外扩大延伸,麾下自是不缺忠心恶犬,他一死势必会造成东北部乌布高族的昌盛,北玄则与蓬莱结下不可逆转的死仇。 两国相交不是你骗我,就是我骗你,璃阳屈服北玄的已待天时就是前车之鉴,不想养虎为患的代价无非是铁蹄需要相东踏去,不管许南烛愿或不愿,想与不想,北玄与蓬莱一战无可避免。 几乎在蓬莱王死讯消息传出不久,郑元毅嫡长子郑文乔装打扮躲过排查混出了齐郡城。 茶馆小巷之中,苍云端着一杯茶放在鼻尖处轻嗅茶香,提醒道:「蓬莱宋家的野心不会止于宋元毅,亦不会只有一个宋元毅。」 许南烛端着茶杯细细把玩,相较于这种陶瓷烤制的劣质茶杯,就算是宫廷上贡的好茶也无济于事,而楚胖子府上那一对琉璃茶盏最是恰到好处,光照之下映绿蚁,茶味尚未入鼻便已香透入心。 楚胖子也最为喜欢这对琉璃茶盏,许南烛几番夺人所爱,但碍于这小子是个一毛不拔的货色,软硬不吃。 茶水入喉自有一股甘冽清香倒是颇为惊艳,在询问之下才知晓齐郡临近长白山,这山泉水自是要比井水来的香甜,不会有井水的苦咸味,烧开泡茶更是别具一番风味。 生意忙碌的店小二见两人的装束不俗,立即恬着笑脸相迎,出来做买卖的,怎能没个眼力劲,估摸这一主一仆是哪个豪阀子弟出来游玩至此,伺候好了赏银自是少不了,但得罪了指定没好下场。 苍云掏出一锭银子甩给店小二。 店小二捧着银子颠了颠,满脸堆笑道:「谢两位爷赏银,有什么不解之事,小的能知便答。」 许南烛摆手示意店小二退下,没再多言。 店小二也识趣,将糕点餐盘一一摆上桌,道了一句「两位爷吃好喝好,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随后双手将托盘抱在胸前俯身退步,走出雅间轻轻掩上了门。 许南烛勾唇一笑,回忆起年幼时与姐姐偷偷饮酒,结果两人不胜酒力醉倒酣睡,一位外地游侠,在街上一眼不合与当地剑客相斗,从街边菜摊打起,打到酒馆之内,把许南烛与姐姐杨月白给吵醒了。 杨月白一怒之下将其年轻的公子哥送往怀州当地最为盛名的青楼指名道姓捧他当头牌,这事闹得满城风雨,为顾忌女儿家颜面,结果这事就落在了许南烛身上,事后在许南烛掺和下官府非丹没有深究,还亲自送上了好男儿的大锦牌与二十万两银票。 苍云摘下面具,随手搁置在桌角处,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喉,这才又道:「当年宋家暗中投靠北玄以求明哲保身,宋元毅大义灭亲世袭罔替搏得璃阳皇室信赖赐予国姓,可却不得重用让其镇守边疆,不得诏令允许不可入京面圣,试图以乌布高族削弱宋元毅麾下兵将,但他却能逆中寻存,重在一个心思缜密。」 许南烛正视了一眼苍云,漫不经心道:「今日死在大殿上的郑元毅是假的,此事你不必多言,我早已心知肚明。」 苍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殿下越来越有帝王风范了,本帅想知道的是,你该如何行下一步棋。」 许南烛轻笑道:「这些年装疯卖傻习惯了,若不然也不可能会活到今天。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是杨直那老混蛋杀了我的母亲,想要报仇雪恨杀了他,大不了一条命换一条命,但每次脑海里都会浮现出母亲的话,告诫我不要去报仇,放不下又舍不掉,正如那北玄皇子之名,像是打在我身体上的烙印一般,永远也去不掉。」 「这些年游历江湖,认识了很多人,见识了很多事,外公死了,为我而死,所有人都觉得我应该挥剑直捣长安,杀了那个狗皇帝光复北玄王朝,但我却不想再杀人了 ,仇恨的种子一但种下是没有尽头可言的。直至你的出现,把我彻底打醒了,我一直困在自己脑海交织的美梦中,只要我不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闲云野鹤逍遥快活百年之后,这份仇恨就像是种子烂在泥土里彻底消失。」 「哪知这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身在当局者,一花一草一木没有一个是无辜的,既然这个天下不讨人喜,那我就挥刀一刀一刀剁出一个太平盛世,这天地之间的规章法度由我而定!」 「强则强,弱则亡,先灭弱再征强,剩下那些不强不弱者自当会臣服!」 苍云抬手带上狼纹面具,缓缓起身大笑着离去。 尽管知晓殿下此番话的真假参半,苍云也并未点破,挥刀杀人不过头点滴,真正要做的可是那诛心之举。 武当山上与李清风学道,心性难免沾染仁心,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仁义之心最是伤人伤己,而当帝王者无一不是站在规则法度之外,再在法度规则之内安治天下。 苍云离开之后,许南烛静坐窗口,面对一桌子的当地特色糕点提不起半点胃口,他抬手将腰间配刀放置在桌面上,让其店小二弄来两块去了皮的生地瓜。 热茶配生地瓜这种看似不合常理的吃法让店小二颇为不解,顺理而论,向他这种出手阔绰的公子哥哪里会触碰到这些***流民所果腹的食物,莫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当真是个怪人。 一手握着地瓜,一手端着热茶的许南烛吃的津津有味,望着对首位摆放的一根地瓜和热茶,他是叹息一声道:「老容啊,你可是给老子留下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好在你少爷我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否则你那坟头早差人给你扒了,吃个地瓜都忘不了你,也就你家少爷惦记着你....可你这老小子是不是见不得自己好啊?」 一杯热茶一口地瓜,对首同样如此只是唯独少一人,每回看到地瓜都会想起这位邋遢讨打的老头,一笑一语皆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在得知他去云之城是为了自己,以命换给了李婉儿。 许南烛心口就隐隐作痛,你说你都一把年纪了,怎还那么爱多管闲事,自此世上独留青竹浊酒一杯,再无憨傻老容一人,「耍帅的活计都让你干了,剩下的悲痛却要让我来承担,老容你还真不是个东西!」 琉璃之光倾洒窗内,少年独饮独谈,骂声越来越大,可话中之意却略显凄凉,世上浊酒一杯,却无一杯慰问老容,那我许南烛便以茶代酒,不慰天,不慰地,只慰老容一人! 第二百六十六章、不悔梦归处 酒馆匾额之下,许南烛习惯性手肘抵住刀柄和鞘尾,竟也不会给人惫懒的感觉。 引渡和尚手提灯笼,轻声笑道:「眼中浑浊之气化清,心中枷锁已开,何故还要再此长叹。」 许南烛仰头望向风雪山巅悬挂皎月天幕的地方,缓缓道:「一路跟随怕也是苦了你,此番前去青州天山了去一桩心事,你是否也要一同前往,或许你也早就知晓我会前往去云之城,战东方宇轩?」 引渡抬臂抚平褶皱的僧袍,眯眼笑道:「有缘自会再见!」 说完这一句话之后,他便没有了下文。 许南烛叹了口气,笑道:「出家人不在寺庙避祸念经当属你独一份,知道你一向守口如瓶,我也不会自讨没趣,长话短说了,求你件事,替我走一遭武当山。」 引渡望向远方,一手双指轻轻捻动佛珠,轻声道:「无论是善意的谎言还是恶意,谎言终究是谎言,都有被揭穿的那一天,思巧小妮要是知晓我们联手对她撒了个弥天大谎,后果可曾想过?」 许南烛陷入沉默。 南星的死对于思巧这丫头来说太过难以接受,真武山巅废墟之上,她总是喃喃自语守在已成尸傀的南星身边,不离开一步。 怀揣着沉重心思每日又食欲不振,纵使铁打的人也定会吃不消。 相守而不见其魂,所见亦非当年人,唯有一副躯壳尚存,这是思巧小妮不能坦然接受的现实。 谎言或许会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但至少在当下不失为一剂良药。 不悔梦归处,只恨太匆匆。 许南烛点头道:「与其看她日渐消沉的生不如死,倒不如在得知真相后的疯魔报复,至少那时的她还算是个人。」 引渡手提灯笼摆了摆手,然后凌空离去。 许南烛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迈着莲花微步缓缓朝这个方向走来的苏小小,有些嫌弃。 既不邀请她入酒楼饮酒,却也没有当场赶人。 苏小小大踏步走上台阶,随便寻了处位置坐下,「那个小和尚是不是你的儿子,我看他眉宇神态间与你很像。」 许南烛脸色平淡,顺势问道:「有几分?」 苏小小坐在台阶上将裙摆缓缓铺开,如同一朵淡蓝色的花朵,「七八分!」 许南烛笑了笑,没有了下文。 苏小小扯了扯嘴角,沉思片刻又道:「莫非是哪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子,不足以挂在殿下嘴边?」 许南烛吐出一口浊气,「若你想当人母,本殿下心眼好,自当鼎力相助!」 苏小小身躯僵硬。 许南烛走下台阶,「想与不想,愿或不愿,不在你,而在于本殿下的心情。」 苏小小嘴中呢喃了几句,拧眉侧坐在台阶上无动于衷。 许南烛不用去猜都知晓那是在咒骂自己,停下脚步,「还在等本殿下请你?」 苏小小不情不愿的起身快步跟了上去,如今的处境说是阶下之囚也不足为过,至少这个浪荡子不似那些表面文雅之士而脑袋里却满是污秽,只要不触及他的逆鳞倒也无伤大雅,更何况能留在他身边也算是一件幸事,说不定哪一日机会来,还能一剑刺死他,报仇雪恨。 一路上,许南烛心思百转,满天的飘絮雪花遮盖了大地本来的面貌,在这寂静的夜空下,出现在街道两侧的灯火尤为扎眼,仿佛只要靠近光亮的地方心底就能暖和一些。 苏小小与许南烛拉开两三步的距离跟着,脸色安详,动作轻柔地整理着衣襟袖口,这里抚平一下,那里折叠一下,乐此不疲。 ------------------------------ ------- 蓬莱王郑元毅的诈死做的天衣无缝,若非一切太过无可挑剔,许南烛自也不会怀疑,而于苍云所言警语更是道破其中玄机,一向谨慎小心的郑元毅在得知长白上璃阳蛛网围剿许南烛无果后便已经悄悄离开了齐郡。 那名男子,脸上覆了一张脸皮,与郑元毅的容貌一摸一样,再加上嗓音、习性、喜好都学去了七八分,很难让人察觉到异样。 唯独右手虎口常年握兵器,日积月累磨出来的茧子不是短时间能够效仿出来。 苍云想来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才料定此人不是真正的蓬莱王,而于大殿之上不揭穿故意踩碎那名男子的头颅以至于现在无法验明正身的不留痕迹,又是为何? 蓬莱王死讯一出,齐郡满城风雨,就连那些个大家闺秀都不敢明目张胆的上街,生怕被那谣传中的浪荡殿下看上,把她们抓去洗脸锥心,更不想在那花园里被拦腰斩断,挣扎着爬出泥土当那可怜人。 直至许南烛继续东游的消息传出,齐郡满城欢呼雀跃,甚至投掷美酒撒入江河之中,隔岸酒香飘千里,水中鱼虾皆醉迷。 楚夜星驱赶着马车有些不舍那位风韵犹存的老鸨,难得有机会逍遥快活谁还愿再踏上那让人孤寂疲倦的旅途。 只可惜殿下不听劝,让这齐郡城内水灵貌美的漂亮姑娘有幸躲过了一劫。 苏小小侧靠在车厢内一角,尽量离那许南烛远一点再远一点,尽管满脸嫌弃不满,仍旧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低着头去整理裙摆上挂满草木的倒刺。 许南烛再无初见时的故弄玄虚,冷言冷语道:「腿麻了,给本殿下揉一揉,记住力气要适中,弄疼了或是轻了,少不得要被我踹出去吹风。」 苏小小满脸阴郁神色佯装没有听见,如一尊泥佛般纹丝不动。 同在车厢内的红拂瞧着苏小小这倔强的脾气叹息着摇了摇头,自讨苦吃的咎由自取,等到发现无力反抗后也就渐渐没了脾气变得顺从了。 许南烛在红拂眼里可算不得好人但也不算坏到骨子里的不可饶恕,只要不触及其逆鳞的乖巧听话,倒是比在外面寄人篱下的讨口子要自在的多,至少他许南烛不会提一些过分且无理的要求。 第二百六十七章、遇难 思巧在天池湖底摸出一颗精挑细选的鹅卵石,丢到地上,再跃入冰冷刺骨的深潭,如此反复,半天时间被她摸出四十来颗,筛选掉一半,都堆在池谭岸边一处坑洼之内。 年幼时一直想要修一条鹅卵石铺垫的小路,在那山巅观雪最佳之处搭一间木屋,即便不用出门就能看到大雪纷飞的美景,如今闲置了下来,尝试真正去做又会觉得枯燥。 思巧坐在湿气较重的木墩上,呈紫红色的双足前后晃荡。 「我小时候,总想着在这座大雪山上留下自己的脚丫印记,从未想过新雪会盖住旧印,每天活的像是一个疯丫头,呵呵...忙着在雪地里踩脚印,结果第二天才发现我所走过的路,故意留下的脚印全部被雪盖住了,不留痕迹,我就满心委屈的去找父亲哭诉。」思巧仰头望天,自顾自呢喃着,而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南星竟缓步上前,弯腰抬手轻轻为她揉按着脚踝,思巧眼眶微红抬手轻轻抚过南星的脸颊,这才继续说道:「好怀念以前的日子啊,不过现在也挺好,至少你还陪在我身边。」 南星起身抬臂抱起思巧拖至肩膀上,一步一步朝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这几日南星总是本能的去做一些事情,那都是两人的回忆,可当思巧每一次试图唤醒南星时他又如同一块石头般毫无反应。 前几日思南与思音来此山上探望,将当年隐晦之事说了个通透,这才知晓原来李当心并非自己的亲生父亲,而是当年犯下的一个过错。 刚刚失去挚爱又得知从小养育自己的父亲原来竟是当年杀自己亲生父亲的元凶,那一刻仿佛天地都变成了令人绝望的灰色,哭成了泪人,短短两日,思巧眼中的世界再不辨五色,唯有灰蒙蒙一片。 或许是思巧悲愤的情绪影响到了南星,他突然暴走打伤了思音,好在由子路师姐及时出手,再加上思巧的阻拦,南星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可世事难料,在药王谷采摘一些美味冬笋时却撞见了山下村民,这些人见南星非人非鬼的模样被吓坏了,尽管思巧如何苦口婆心的解释,他们非但不听,仗着武当山有高人坐镇,丢掷石子驱赶。 南星出手护在思巧面前,正是这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却招来了祸事。 百姓们纷纷上山寻由子路师姐言表此事,所有人都态度坚决,誓要杀掉那与怪物相伴的妖女,山下千户所有的家门不幸遭遇都归怪在了思巧与南星身上。 思巧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人言可畏,甚是寒心,明明受伤的是自己却换来他们的得理不饶人,一气之下许诺不会再踏出大雪山半步,再加上由子路从中帮衬,此事才消停了下来。 思音与思南两姐妹离开武当山地界后并未回幽州城,在得知桃谷危难已解除,更是流传桃谷简兮那位冰寒仙子被厚颜无耻的殿下破了瓜,便是一路往北地而行。 思音虽然嘴上不说但一直闷闷不乐,一路上也少有多说话的时候。 本就性格开朗却不会说宽慰话的思南绞尽脑汁,结果适当其反,非但没让姐姐宽心,反而是雪上加霜的火上浇大油。 晋阳继续往北而至杨兴乡,北蟒铁蹄止于此,遇见欺男霸女的,思音总会出手,一来二去倒也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北蟒大帅黑齿元祐特此下令,要活捉思音与思南二人,否则便是对不起那些死于女人剑下的袍泽。 原来在思南与思音之前就有一位女子经常带人偷袭北蟒军伍小队,前后加起来已有千余人死于她之手,黑齿元祐派人暗中调查数日无果,敌人隐在暗处,每次出手都能做到不着痕迹,北蟒大营里将此女子越穿越神,军心涣散人心慌慌。 黑齿元祐怒火中烧却无计可施,只得立下军令,不得私自外出,岗哨暗哨在原先布局上再 添二百一十七人,以此来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就在黑齿元祐苦思冥想如何才能揪出这幕后女子时,思南与思音的出现让他看到了事情的转机。 以晋阳为麻袋口封锁,故而派出铁骑追赶,两人一路北逃至杨兴乡。 三天三夜的不眠不休,使得思南有些吃不消,好不容易进了家酒馆喝了杯热茶解解乏,又听闻璃阳大军再度溃逃,气不打一处来的思南暗骂了句:「当真是什么鸟人带什么孬兵。」 相较于思南的意气用事,思音则心细如发,她满脸疲倦之色的轻声道:「好啦,这一路上北蟒都紧追不舍,唯独到了这杨兴乡就突然不追了,其中必有诈,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早些动身。」 闻言,思南靠在长椅上嘎声道:「啊?!姐,我实在是跑不动了,今个就在这休息一晚好不好?现在不光是人累,马也乏了不是,在这样跟个无头苍蝇般跑下去,待到被北蟒猪狗追赶上,我们连握剑拼杀的力气都没有了。」 思南谈吐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鼾声似有似无的响起,竟坐着睡着了。 思音手中捻着几片生茶叶,放进嘴中细细咀嚼,仍由那淡淡的苦涩在舌尖上散开。 表情木讷的思音晃了晃沉重的脑袋,三天没有合眼,一旦闭上眼沉睡过去想要叫醒绝无可能。 约莫半盏茶后,思音用绳索将妹妹思南绑在后背上,骑马快速离开了杨兴乡。 就在二人刚离开不久,大批北蟒甲士将酒馆围堵的水泄不通,再店小二嘴中得知那两位女子已离去时,领头的将领脸色阴沉,抬手一掌拍在实木桌上,留下了五指印记,「三天了,看她们还能坚持多久。」 店小二与酒馆老板颤颤巍巍的低着头不敢与其直视,杨兴乡本就人口稀疏,再加上如今兵荒马乱几乎无客饮酒,因而这规模不大的店铺里只有自己与小侄二人。 北蟒领头将领转身跨出酒馆门槛时,淡淡的撇下一句:「不留活口!」 待到北蟒骑兵浩浩荡荡离去,酒馆已然燃烧起熊熊大火,简单书写酒馆二字的牌匾在火烧之中嘎吱作响,坠落火中化为飞灰尘埃。 第二百六十八、先礼后兵 鹅毛大雪被北风席卷似十万弓弩欲遮天幕,在这种天气里,如果没有急事,谁也不会连夜赶来的。一匹快马顶着恶劣天气快速向北而驰,旧疾未愈又添新伤的思音脸色惨白如纸,胯下马儿厚重的喘息声越来越沉,她不得不拉紧缰绳放缓速度。 眼瞧着大雪越下越密丝毫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思音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间茅草屋,调转马头奔走而去。 篱笆小院内,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双手握着扫帚清扫门庭积雪,凌冽寒风如刀,可此人脸色却红润泛光,在听到马蹄声渐近,白发青衫老人只是淡漠的抬眸看了她们一眼。 马快,人的动作更快。 马蹄未停,二人已纵身下马,如钉子般钉在地上,下盘稳如泰山。 白发老人倒也不觉得新奇,毕竟一个人若是练了几十年的腿上功夫,下盘再不稳,那才是怪事。.c 窗外大雪纷飞,窗内四季如春,弯腰驼背的老婆婆掀起窗户,「老头子,来客人了?」 花白头发的老头赶忙停下手里的活,嘿嘿一笑道:「老婆子要是不喜,我现在就赶她们离开。」 脸色惨白的思音双手抱拳的动作僵持在胸前,想要留宿的话哽咽在后。 窗户落下,老婆婆的声音再度响起:「难得有客人,不用天天看你这糟老头,你还要给老婆子我赶走,她们要是走了,你也甭回来了。」 正欲赶人的花白老头听闻此话,再次看向思音时已少了几分冰寒,满脸堆笑着跑去牵马。 思音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背着思南跨过门槛走进屋内,一股暖意扑面而来,这对于精疲力尽的思音来说无非是雪上加上霜大火浇油,困意如水中泛起的涟漪层层荡开。 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帮衬着思音将熟睡中的思音安置在床榻上,只是她随手掀起了上的毡笠,一口棺材浮现在众人眼前。 老婆婆扬起一个慈祥笑脸,解释道:「出门去做买卖的人,不管是做什么买卖,就算做的是没本钱的买卖,出门撞见棺材总是件不吉利的事,但老婆子我年岁大了,膝下无儿无女,只有个干女儿与你这般岁数,这口棺材是我们老两口买下来的,等死后也好有个遮风挡雨的家不是。」 将马安置在好的白发老头,嘿嘿笑道:「生同枕,死同眠,光是想想,心里那叫一个美啊。」 慈眉善目的老婆婆瞪着他,厉声道:「去去,赶紧烧水给两位俊俏的姑娘暖暖身子,看见你这得意的样子,我就不爽。」 白发老头一面抹汗,一面赔笑,「好嘞,两位姑娘稍等啊。」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思音蹙眉不语,可脑海中总会浮现出那位牵扯自己情绪的男人,药王谷一行那一块绢帕送出的报恩,本应是理所应当,可纠缠着的心思却变了,不知何起,不知所终。 老婆婆对白发老头虽言语刻薄但目光之中满是温柔,能够相守一生的青丝变白发,本就是一桩羡煞旁人的旷世美谈,尤其是对于那些满心伤怀求而不得人更甚。 正当思音心思百转间,窗外马蹄踏地的声势浩荡将她惊醒,「婆婆,求你照顾好我妹妹,我来引开他们。」 老婆婆仍旧面带慈祥笑脸抬手按住思音的肩膀制止她的起身,「姑娘心善,老婆子我也是个好客之人,这茶还没喝,怎么能走呢?」 思音焦急道:「我不走,你们都会死的!」 老婆婆对于思音的话充耳不闻,她忽然转身,拍了拍衣衫,瞪着窗子道:「今天老婆我请两位姑娘喝茶,不愿人扰了这份清净,老头子请这些人回吧。」 窗外传来了「噗」的一声冷笑,一人道:「老婆子,你就瞧好吧!」 说道后面一句话,语声已远在 十丈开外。 老婆婆脸色微变道:「多年未曾出手了,这会他倒是称心如意了。」 思音双眸布满猩红血丝,欲要开口却是被老婆婆摆手打断道:「累坏了吧,你就在这好好睡一觉,有婆婆在大可放宽心。」 话音未落,思音顿感一阵头晕目眩栽倒在床边沉沉睡了过去。 老婆婆微笑道:「许久没出手了,手法有些生疏喽!」 温暖如春的小屋内,老婆婆研茶泡茶,而于窗外庭院内,白发老头握着一根光秃秃的木棍扫雪,木棍横扫回拦,更像是在温习一招一式,可脚下积雪纷飞所落之处竟在其角落。 北蟒小将骑马厉呵道:「老头,把人交出来,或许爷爷心情好,放你一马!」 白发老头抿唇一笑,道:「我李存礼有多少年没跟人讲过道理了!」 北蟒小将道:「老头别不识抬举....」 前者话还尚未说完,白发老头手中的木棍如同一条蛟龙破水腾空飞射而出,庭院积雪被这股气劲震出一条似扫出来的小道,而那位不知死活的北蟒小将早已跌下马背生死不知。 白发老头倒背着双手,笑眯眯道:「老头子这招有个名字,叫先礼后兵,对了你们不是中原人,不知道也不稀奇。」 他忽然又一笑,闪身如老鹰入了鸡群嘴中喷吐一些烂套俗语,大概是一些周遭百姓对于北蟒猪狗恨之入骨的泼辣言论,每说一句就要棒打一人,手中木棍快如电闪疾驰,震得四下积雪满天飞起,半盏茶时间便是将五百左右的铁骑打下马背,他纵身一跃再度回到庭院内,畅快大笑道:「棍棍打狗,真是痛快啊!」 眼瞧着窗外清扫出来的庭院被再度弄乱,侧坐在窗边饮茶的老婆婆甚是不满,呵斥道:「玩够了,就赶紧让他们滚,别弄脏了我这院子。」 李存礼闻言顿感无趣,抬臂摆手道:「滚滚,每天见我家老婆子都发话了嘛?」 躺在地上的北蟒甲士忍着身体上疼痛,赶忙起身牵马奔走,剩下那些动作慢的则又被李存礼一顿棍棒驱赶,若非自家老婆子不愿鲜血染脏了院子,他倒是想痛痛快快的厮杀一场。 老婆婆瞧出他的那点小心思,估摸这些年隐居在这山林中早已憋闷坏了,她是淡淡道:「出了这院子,老婆子我看不见心不烦。」 正心中憋闷的李存礼闻言此话,顿时眉眼带笑,转身如燕子般飞掠了出。 第二百六十九章、霸王卸甲 山中观雪自是闲情雅致,银装素裹的大地宛如初生,相较逢春绿色蛊然与那秋之肃杀气焰,凛冬则更像是一切重归于开始的寂静。 李存礼注视着北蟒甲士落荒而逃的场景,嘴角微微上扬。 杨家回马枪冠绝天下,那是险中求胜孤注一掷的阴险招式,相较于李家的霸王卸甲而言则少了几分霸道韵味,两者枪法所行路子不同,前者反败为胜是为存,后者生死同归是为胜。 继而李家历代先辈大多少有败绩,但以命换命的路子则让李家血脉险些断绝,李存礼作为李家唯一后人膝下却无一子,想来是这些年手上沾染了太多血与泪,这也是身为李存礼妻子最为愧疚之事。.c 李存礼的妻子并非中原人士而是与那西域苗疆颇有渊源,两人相识在一场大雪天中,八字高楼上她一袭红袍犹如一朵盛开娇艳的花朵,李存礼则手握长枪灭人满门,脸上还残留着带有余温的血迹。 两人隔着满天飘零大雪的四目相对,也是在那一日开始,李存礼才相信世间真有一见钟情,但这些年没有为李存礼诞下一子,便是忍痛让他再纳一妾室,可这些年李存礼都是一笑置之,从不正面回答。 「我李存礼能遇见你,已是耗费此生所有的气运,这辈子不求别的,能够守在你身边看着你青丝变白发足矣!」看似吊儿郎当的李存礼却从未对妻子有过食言,尽管江湖上仇人多不胜数,但每一次李存礼都悄悄出手再佯装无事人一样,两人心思通透也只是佯装不知。 你不愿诉其苦,我心中所知却不言,你不知我所思,我不愿你多苦,相敬如宾不外乎如此。 一杆长枪阻挡了北蟒铁蹄南逃的路途,几乎几十年未曾出手的李存礼早就看不惯北蟒在中原烧杀抢掠的草寇行径,只是碍于自家妻子叮嘱,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佯装不知。 好在那不错的徒弟义女理解自己这位孤苦老人家的心思,自北蟒入境以来没少做一些大快人心之事,当然这其中也有李存礼使的个把力气。 杀心已起,倒也没有多余赘述,长枪脱手一贯长虹,气势惊人。 大雪天中,李存礼一步再入当年「霸王卸甲」之风姿,七步之内破甲五百北蟒铁骑,他是单手托枪轻轻一甩将枪尖上的血滴甩出,正中一片鹅毛落雪,白雪染红飘落而下,在这白茫茫的大地之中异常扎眼。 一女子骑马奔赴赶来,她的衣衫已是破旧,路上偶遇几只逃窜的北蟒小卒,银枪挥舞力透而出,鲜血溅射染红了一大片洁白积雪,她做的事情看来虽然有点疯,可是她人看来却长的很不错,只不过眼睛里通常都带着说不出的绝望之色,仿佛对世上所有的事都已不在乎。 女子翻身下马拖枪看向李存礼,道:「义父可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故意放走几个北蟒猪狗,可是想引蛇出洞?」 李存礼长枪在手中一挽,横栏间倒背双手横握长枪,点了点头。 一直以来李存礼都对这位义女颇为赞赏,无论是姿色还是在武道一途的聪慧,要说唯一的缺点便是太过冷漠。 李韵本是李蒙爱女,本应坐享其成当那郡主享尽荣华富贵,可偏偏这丫头跟他父亲脾气不对付,南北李家本就有渊源,李存礼与李蒙亦算旧相识,因而在李韵拜入门下时,李存礼并未答应而是选择收为义女,故意气一气那嘴上功夫了得的李蒙老将军。 雁门关一战,李蒙战死沙场,得知此消息后的李韵并未露出女儿状的伤心难过,她更是淡漠的说道:「军人当死于边野何须马革裹尸!」 脾气秉性比那李蒙更加要强,虽然嘴上不说但自从北蟒入境已来,李韵经常打着镖局押镖的旗号探听消息,烧粮仓,私下杀敌之事也并未少做,李存礼知晓她是将怒火全部挤压在心里,用这一 种极端的方式为父报仇。 李存礼抬手去牵马,笑眯眯道:「好好的一个姑娘家,穿成这样,要是让你义母看到了又要训我不带你学好。」 李韵脸上无太多情绪波动,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番调侃的话语,她是回头看着义父,指着他手里的长枪道:「你不是在义母面前立誓不再动此枪了嘛?」 李存礼轻咳两声,沉着脸,道:「臭丫头,你义父我带你可不错,你这身本事还不是我教的?你可不能当那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听见没?」 李韵道:「听见什么?」 李存礼叹息一声:「今天这事不许在你义母面前提一个字?」 李韵难得露出一个欢喜笑脸,故意问道:「为什么?」 李存礼看着她,又回头看看手中的长枪,摇头道:「你不是一直想学义父那招霸王卸甲嘛,回头教给你。」 李韵扬起个阴谋得逞的笑脸,「多谢义父!」 李家枪法从不外传,与那些门派视若珍宝的秘籍一般都有诸多规矩,可李存礼却全然不顾,他更希望人人可会霸王卸甲,人人可一枪破千军。 至于「霸王卸甲」一直未曾传授给李韵也是因为此招太过霸道,再加上妻子不愿一个女儿家家整天跟个假小子一样舞刀弄枪,索性就暂且留了一招。 留此一招并非故意藏私,李韵好强的脾气秉性最是适合练「霸王卸甲」这一招,枪中之意与人神汇顶更是能将其发挥极致,但也是因为李韵这好战不服输的脾气,一但交手既分高下也决生死,天下高手何其多,以她现在的武道修为怕是出道既香消玉殒了。 南枪北刀一向是武林中最实在的功夫,讲究的不在招式花哨,而在快。出枪与拔刀不但讲究个快,而且要准确,刺的部位更好,简直令人无法闪避,才是妙处。 李韵已经将其学的融会贯通,一年年的积累让其基本功越发扎实,李存礼也到了教无可教的地步,对于这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半个徒弟,他是最为煞费苦心,在决定教她最后一式的霸王卸甲,也是害怕以后遇到了真正的高手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因为李存礼知晓义女李韵对于死亡她更怕的是失败,那骨子里透出的宁可雨中高歌死不愿寄人篱下活的脾气如她那父亲李蒙如出一辙,不同的是其父身怀家国天下,而她李韵此生只求一胜。 第二百七十章、绿腾酒 李蒙拼死鏖战雁门关为当地百姓求仁的舍身取义成为压倒璃阳的最后一根稻草,相较于璃阳的且战且退,北玄死战不退更得于民心所向,再加上其中有楚夜星暗中散布消息的推波助澜,让天下人皆认为璃阳阻断北玄粮道运输致使雁门关一役中的惨败收场。 大雪兆丰年,整座长安城笼罩上了一层银色的幕帏。 京城琉璃砖瓦的屋顶也被鹅毛大雪给覆盖住了,屋檐下雪融结冰蜿蜒着,从奉天门一直延伸到四周的寻常居上,在阳光下勾勒出连绵起伏的曲线似白龙腾飞,虽不及往日的巍峨雄伟,但却有一种别样的晶莹洁白。 青砖青瓦的四合院中,雪珠儿拉拉扯扯连绵不断,清冷之气带着新雪的气息扑面而来。 曹忠贤站在院中,仍由鹅毛般的大雪纷飞盖顶,一怀愁绪几年离索,春如旧人空瘦,山盟虽在锦书难托,世人皆叹李林燕却无人知他曹忠贤。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如今已白发苍苍,注视着脚下人影,跨越山河的回望与追思,往事幕幕落在心头,谁会不动容呢? 青春已逝,终究有些错误是要用余生来背负,总想人生无悔但人生若是真的无悔未免苍白,念念不忘是否会有回响仍未可知,但曹忠贤心里总觉得,那念念不忘便是回响。 那年大雪也如今日这般,他一身青衣长袍,只因不愿穿那血染红袍图个干净,红酥手,绿腾酒,佳人明丽依旧,至少在曹忠贤眼里是这样的。 曹忠贤与妻子梦中相会时见她泪痕红邑皱绡透,满园桃花被东风之恶所摧残,一片片桃花落在了空空如也的池阁上,落已经成为了一种既定的事实,是一种木已成舟的悲剧。 曹齐自断一臂一腿,隐居山林自此不再过往朝堂之事,但每日曹洛总会备好些礼物前去探望,虽然每次都吃闭门羹但他却很是开心,至少他曹齐还有那个精气神折腾。 每回笑意春风满面的曹洛赶赴回府内总会跟义父以此为引谈笑风声,自从曹齐离开后,曹忠贤再也没有过问过朝政之事,每日所做之事也不过是温一壶酒静坐,他仿佛在等一个人。 一直以来曹洛从未觉得义父年老过,但当放缓脚步静下心之后才发现义父已是满头银丝过半。 曹忠贤收回目光思绪,回头望向缓步而来的曹洛,吩咐道:「今日义父要就着这八千里山河,痛饮一番!」 见义父雅兴颇高,曹洛只能是转身去拿酒。 一杯绿腾酒饮尽百年风流,在这繁华但却极冷的长安城内,陪着他的只有一壶绿腾酒。 一壶绿腾酒在这长安枯坐二十余年,为了北玄父子二人,他一生殚精竭虑画地为牢,眼光看透春秋十二年,看破了中原十六州。 幽州之地多险易守难攻,他借杨直之手赠予许南烛。 雁门一战,他又以璃阳为本逼迫许南烛退守幽州,因为他曹忠贤知晓璃阳大势已去,但却仍有一位高人坐守皇城,北蟒来犯自当鹬蚌相争,无论谁胜谁负得利的自是那后手渔翁。 李林燕擅使阳谋,为人所称道,世人皆知璃阳旗下谋士李先生,而曹忠贤擅使阴谋不为人所知导致其名气不盛,不知北玄还有谋士曹忠贤,但不可否认的是曹忠贤的能力不输于李林燕,甚至还要更胜一筹,终究是世人看低了他。 有李林燕在世,曹忠贤就无法全力施为。 在许南烛步入幽州之地,曹忠贤又以三洲之地处处布局,让百万雄兵的北蟒不敢涉足动弹,让仅有百万百姓的北玄养起来了四十万北玄铁骑,让北玄一地战北蟒一国,可谓是国士无双。 北玄何以以一地之力,夹缝生存于北蟒与璃阳之间?这其中最大的功臣,就是国士无双的曹忠贤。 曹忠 贤穷尽一生为北玄姓许的那个家国天下谋事,在长安京城与敌人斗智斗勇,可以说无他曹忠贤,就没有气运逐渐昌盛拔地而起的北玄,更不会有后面的幽州王许南烛。 璃阳首席谋士李林燕死后,被压了一头的他本该正值出头之日,为北玄熟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率兵赶赴幽州为自己正名,告诉天下自己乃是北玄臣子,然后在青石上留下一份堪称浓墨重彩的评语,功成名就。 可他并未有,仍旧留在长安京城,将名留在了璃阳史册,成为那个人人喊打喊杀的大女干臣曹忠贤。为什么?谋士为明主指点江山不就是图一个名垂千古吗? 曹洛亲自为义父沾酒一杯,注视着他饮酒望北,满天风雪越下越大丝毫小去的意思。 一杯温酒下肚,曹忠贤眺望天空自高而下的飘雪,道:「洛儿,义父交代你的事情要记牢。」 曹洛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义父曾交代过等他死后,骨灰一定要要洒在雁门黄沙之上,无需立坟立碑,就如同那百万难民般死后化为枯骨被自然风沙掩埋。 义父总是说死无葬身之地便是自个的下场,曹洛不明,因为在他眼里义父始终是哪位不苟言笑却总能在细微之处尽到一个做父亲责任的男人,倘若他是十恶不赦,那放眼整个天下或许就没有所谓的善心人。 这一日,风雪天里,一向酒量很好的曹忠贤面红耳赤,一坛接一探绿腾酒饮尽腹中,唯独剩下一坛黄纸包裹的绿腾酒未曾打开,他摆手作罢,最终呢喃着:「这一坛酒留着最后喝。」 而于曹洛将那一坛尚未开封的绿腾酒重新放回石桌上时竟无意间发现义父抬手抹泪的细微动作,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悄然落泪,以往总是告诉自己男儿当流血不流泪,再苦再难也要敢于攀一座山与逆水行舟的勇气,不然枉为大丈夫。 似乎察觉到自己落泪不堪被曹洛看在了眼里,曹忠贤只是嘀咕了一句:「老了,老了!」 望着义父离开的背影,曹洛眼眶湿润了,他几次欲言又止,话哽咽在喉,最后如蚊虫般低语了一声「义父」,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泣不成声。 ------------------------------------- 相较于长安的大雪纷飞,边疆雁门更显萧瑟孤冷,连续几天几夜的铺天盖地,积雪已没小腿,将军守边关先生做草堂,从未有一日停下来的朗朗读书声终究是没了声响。 郭子仪本应受人爱戴,却因北蟒授官爵一时被人谩骂谴责,不少棠下学子将书本丢掷,说着郭子仪满腹经纶却不明大义,甘愿当那猪狗之辈的婀娜奉承。 小卓每日仍旧会在特定的时间前来照顾郭子仪的生活起居,尽管周遭百姓看不惯,都在指责小卓是小狗腿子,等再长大些定时北蟒猪狗胯.下的玩物。 郭子仪不忍小卓跟着自己背负骂名,几次好言相劝皆被她一笑带过。 郭子仪苦口婆心无果,又不忍对小卓恶语相向便是以绝世为逼,让小卓不再前来。 但每一次小卓总会将最干净也是最好的那一块干饼递到郭子仪面前,有模学样的道:「你们这些个大人真是让人操心,那北蟒送的羊肉不吃,当真要饿死自己不成?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你不是常说什么游水啥的自知嘛,旁人说就让他们说去呗,反正又少不了一层皮肉。」 每回都被逗得喜笑眉梢的郭子仪总能想起师父生前念叨的师姐,想来小卓说的也有道理便不再抗拒,可北蟒几乎一日三餐,餐餐派人来送,以往抗拒的郭子仪选择了接受,再将这些羊肉风干让小卓送给那些家里没多少米的人家。 可有一日,小卓被北蟒巡逻的甲士戏耍,扬言要挑断小卓的手脚筋看她能够在这大雪天里挺过几日。 小卓眼眶通红含泪,但仍旧紧咬嘴唇不肯哭喊一声,她认识这些北蟒猪狗,就是因为他们自己才没有父亲与母亲,想起这这些她不再害怕,反而狠狠扑上去咬在其中一名北蟒甲士的虎口。 正当月牙弯刀高举落下之时,一柄长枪贯穿了那人咽喉,鲜血溅了小卓一脸。 小卓呆愣的注视着那位如自己年纪一般身披北玄甲胄的少年,只见他快速奔走而来,在途径自己身旁时,单手抽出长枪,眼如鹰隼回拦再度横扫。 原来小虎在外出寻觅吃食时正巧撞见小卓被受欺负,当初在草堂偷听郭子仪讲学时所有人都在嘲笑他,唯独小卓没有还将自己所剩不多的食物分给了自己。 在见小卓危难之际,小虎再也无法隐忍,这才选择了出手。 只是这一次,小虎身前再无人袒护,而是独自面对七八个身材魁梧的北蟒甲士。 小虎握着长枪的手剧烈颤抖,他的力气相较于年轻魁梧正直壮年的北蟒勇士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但此刻已无退路,他侧头看向小卓,低吼道:「快走,不然你会死的!」 原本呆愣的小卓被这一嗓子直接吓哭了,泪水止不住的流,她几乎平尽全力爬起来,抹了一把眼泪朝着郭先生的住所奔跑而去。 第二百七十一章、战至终章 自北蟒入关以来,先是李蒙老将军的舍身求仁,后有诸多不甘的学子洒下热血,只为告诉边关百姓站者虽死犹荣,跪者求生可耻,号称璃阳精锐铁骑的黑骑军伍丢盔卸甲漫山遍野如猪狗般狼狈逃窜的场景早已深入人心,当为璃阳子民无不心寒。 杨山镇守晋阳,让其部下配合黑骑军伍协作固守,九千军苍髯白发,安西老卒舍命镇梁沟。 安西军骁勇悍骑两万四千锐士,北蟒挥兵南下,楼烦留守不足万人,而于朝堂之上天子决策竟是以退守为进逐渐消耗北蟒粮草士气,这无疑是将镇守在梁沟的将士视为弃子。 看到麾下袍泽生死无归的杨山终于醒悟,就算他将自身每一滴滚烫的热血都留在这片土地之上也无法扭转璃阳当下局势,璃阳内部腐败天子昏庸已如枯木再无逢春之时。 太子郑仁深知杨山此人愚忠顽固,是一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因而故意没有事先好言相劝,让其看明白当下事态后这才选择出面招揽。 蓬莱王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想法郑仁又岂会看不穿,他无非是想借着郑仁皇室血脉之名竖起大旗,待到事态平稳天下可得之时,再将其架空,水到渠成之日他郑元毅即可不用耗费一兵一卒便可将郑姓家国改名换姓。 郑仁如此煞费苦心招揽杨山也是为其以后反制狼子野心的郑元毅留了一手,当年恩师向天下讨要一杯酒醉去之言现在细细想来字字珠心,尤其是后来被父皇囚禁宫中之时,范进所留的那一卷书。 书卷之上并无留下其名,但从字迹之上能够认得出那便是范进亲笔所书,上述第一行便是千相阅尽,方知众生百面,而后却徒留一句:「你心中所念的璃阳,还是那个璃阳嘛?」 书卷后记明确记载了后五十年的推波走势以及化解之法,也正是有范进所留遗书之策,才让郑仁有了几分底气,想要再续璃阳盛世,如法三策,其一,取蓬莱益二州。其二,避北蟒南抚诸侯。其三,外结北玄,内修政理,等待天下有变,则命杨山率军向青州赴长安,诚如是,则霸业可成,璃阳可兴矣! 可见范进目有远见早已料到今日只是事,而之后的无一策可进怕也是对父皇寒了心,自知多说无益,才选择死后给郑仁出谋划策。 ------------------------------------- 树梢积雪压断枝条坠落而下,像是清脆薄玉碎略之声,郭子仪坐在木墩捧着书卷,像是以往义父还在时一样早读,只是如今再无那责备之声绕耳,唯有一座黄土坟堆相伴。 郭子仪念着念着心中越发不是滋味,他将书卷搁置在双膝上,侧头看着义父的墓碑,轻声念叨着:「义父,自从你走后,我一直兢兢业业,试图守住你这一生视为最珍贵且不惜用命都要守住的这间草堂。自古雁门重地,得雁门关者得中原,北蟒如愿了,北玄为求巩固根本撤兵了,璃阳那群怂货更是守不住,我本应如义父一般提剑而立,读书人的脊背傲骨不能被人踩在脚底下,更是容不得让北蟒那群猪狗的铁蹄践踏!但这些孩子尚且年轻,我得为他们谋生,寻一片遮风挡雨的地方,故而义子不得不忍辱负重如蚁虫蚀骨般的痛心疾首,答应他们诸多条件,败坏了义父名声,我郭子仪惭愧啊!」 一直以来这些心事就像是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郭子仪的胸口,尽管他已经很努力去寻求郭公生前的心境,凡是能够靠行动来解释的就无需多费口舌,时间会是最好的见证,越是在舆论中去辩解往往适得其反。 可郭子仪终究没有义父郭公那般的眼界与胸襟,一直备受边关百姓指责谩骂的郭子仪像是一条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若非聪明伶俐的小卓在身畔悉心照顾,郭子仪或许早已郁郁而终。 眼瞧着天色已晚却还未没 见小卓的身影,郭子仪不免有些担心,正当他握拐准备起身时,门口突然闪过一道人影。 因为雪天缘故,石块堆砌的台阶上结了一层冰,脚底沾满雪泥的小卓一时不察重重趴在了雪地上,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眼泪夺眶而出。 郭子仪见状赶忙拄拐上前去搀扶,这一下可摔的不轻。 双臂麻痛感让小卓憋了一口气在胸口,她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赶忙拽着郭公的袖口,拼命喊道:「救他,先生救他!」新 郭子仪盯着小卓右腿被划一指多长的伤口还不停往外冒血,两只稚嫩的小手冻得通红,眼里不免有些疼惜。 小卓拽着郭子仪就往门外跑,几乎哭喊道:「再不去,就来不及啦,他会死的!他真的会死的!」 看着如此慌张的小卓,郭子仪蹙着眉,神色也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与此同时,小虎以一敌五,起初还凭借着枪法走势虽未占据上风但至少没有落下太多,北蟒甲士久经沙场,面对一位初出茅庐实战经验匮乏的小子,自是游刃有余。 几个回合下来,小虎身后不知挨了多少刀,鲜血将战袍染红,一滴滴热血滚落在这雪地中泼洒雪梅点点。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握着长枪的手颤抖着,双目如鹰,腰间那柄宝刀是支撑着他战至终章的底气。 起初他面对来势汹汹的北蟒猪狗心生胆寒,觉得自己窝囊有辱北玄甲士的威名,可他却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孩子。 直至如今面临死地仍旧提枪的奋勇杀敌,小虎似乎明白为何以往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头总是不愿诉说战场之上的快哉事。 小虎不再害怕,他宁愿被北蟒砍去头颅的丢了性命,也不愿再看到一颗颗头颅被北蟒砍去,那种连绵不绝渗透入心的痛苦折磨永无止境,远远要比死亡更加可怕。 领头的北蟒甲士握着弯刀一步步靠近,哈哈笑道:「小娃娃,你当真有几分能耐,不过你们中原的勇士是不是都死绝了,竟让你这般不如马背高的娃娃参军送死?」 小虎长枪在手中翻转横栏,几乎用尽全部气劲用了一招横扫千军,大雪席卷重重击打在那名北蟒甲士的胸口。 那名掉以轻心的北蟒甲士重重倒地滑出十几米远,不知生死。 小虎握着长枪翻转,单手拖枪将枪锥狠狠砸在雪地中,怒喝道:「记住北玄铁骑不会负边关百姓一分,你们小虎爷爷今个也只是运气差了点,否则待我长大,定要多杀一些北蟒猪狗!」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人道本恶道 萧条的北风掠过大地,嗜血的残阳如同潮水般退去,黑暗也随之而来。 北蟒营帐内,炭火上烤着热气腾腾的羊肉,尽管账外风雪交加但室内仍旧温暖如春。 黑齿元祐端着酒杯怔怔出神,一双眸子黑如点漆,他正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桌案上摆放的一柄长刀。 山鹰将军曹炎烈见大帅拧眉紧皱,淡淡地说了句:「得雁门关者得中原,如今雁门关尽落我们之手,大帅可宽心!」 黑齿元祐板着的脸忽然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微微摇头叹息,他明白曹炎烈的小心思,如今雁门关掌控在手,进与退的主动权就不会落在中原人手中,哪怕不敌也能退守雁门关,等待契机再度卷土重来。 北蟒疆土不似中原,尽管土地肥沃地势平坦,但却极度缺水,南部多荒凉的戈壁,而北部则极度寒冷,粮草种植困难,产量也不高。 各部落之间争夺肥沃草场,经常自相残杀的大大出手,每每寒冬降临,那些没有足够食物过冬的弱小部落就会饿死很多人。 因而北蟒将目光落在了地域更加辽阔的中原,而先行外交的一批学子归来后认为北蟒所忧并不在外而是在内,分配不均导致掌握肥沃草场的部落越发富有,而待在贫困之地的弱势部落只能越来越穷,无米下锅,最终由衰败走向灭亡。 北蟒女帝对其强大部落的纵容成为了不可避免的导火索,诸多弱小部落联合共同反抗形成了南北对峙的局势,但南部以拓跋姓氏家族为首的联合部落日子仍旧艰苦,以至于不少部落甘愿回到北域继续支持女帝。 黑齿元祐抬手拿起桌上摆放的中原刀,横栏在胸口拔刀出鞘,道了句:「好刀!」 山鹰将军曹炎烈饮尽一杯酒,用贴身匕首割下一块肥瘦相间的羊肉放进嘴中咀嚼,「中原迟早落入我们手中,以后咱们的将士也能配的上这等好刀。」 黑齿元祐将刀回推归鞘,脸上并无笑意,轻声叹息道:「我不认为咱们能够打下偌大的中原,郭子仪曾对本帅说过筑长城以镇九州之龙脉不如以人心铸城,方可无懈可击。此话言之有理啊,倘若中原人,人人皆有如这马背高的孩子一般的豪气,那我们想要掌控中原便是痴人说梦。」 山鹰将军曹炎烈忽然起身,怒道:「大帅,为何要说这些丧气话,现如今我们北蟒挥兵南下不日则可入住长安皇城,他们的皇帝要跑了,剩下这些被抛弃的,将会是我们的奴隶!」 黑齿元祐轻笑道:「中原有句话叫做打天下易,守天下难,治天下更是难上加难!」 山鹰将军曹炎烈无心再吃酒,原本大好的心情也随着大帅一席话沉入谷底,他拱手告辞离去。 黑齿元祐上前一步拦住曹炎烈,将手中那柄中原刀推入他的怀中,命令道:「以后管好部下的人马不要欺辱边关这些中原人了,另外让郭子仪带那孩子还有这柄刀离去吧。」 山鹰将军曹炎烈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注视着大帅,冷哼一声接过递来的刀扬长而去。 郭子仪曾与黑齿元祐立下三个赌约,前两者均已验证,而于入不得长安皇城看似荒唐可笑,实则一语成真,在黑齿元祐举兵南下欲过晋阳时收到女帝御诏南不过榆次。 也是在这一刻开始,黑齿元祐才真正对郭子仪这位读书人心生敬佩,这样的人才不能被北蟒所用实在可惜,他曾多次登门拜访但没有一次能够讨得半分好脸色。 「你们来到我的家里,烧杀抢掠的滥杀无辜,还要我帮你们推波助澜再添上一把火不成?」郭子仪悲愤言论也让黑齿元祐彻底打消了招揽他的念头,因而去时不再好言相劝只求书。 先读春秋大义又读礼教圣贤,黑齿元祐每次看完总会觉得可笑,天下之密尽在人心, 天道既人道,人道本恶道,只有天真的弱者,才会相信所谓道同义合的胡言乱语,殊不知百种亲善皮囊下皆是青面獠牙的恶鬼。 可每次看完后的不屑一顾,总会伴随着心中那一丝荡起的涟漪而反思,不解之处便是再次登门拜访以求证己,郭子仪也总是能够举一反三,将难题简化,思路也就更加清晰可明。 一位北蟒大帅与一位草堂先生在家国仇恨之中结下了一段善缘,黑齿元祐曾问郭子仪他们二人是否算的上是朋友,但每次郭子仪总会果断的回道:「不是!」 自那以后,黑齿元祐未曾再踏入那间茅草屋,借阅的书籍也差人一并归还。 但不得不说,黑齿元祐是一个讲信誉之人,他答应郭子仪会下放边关百姓过冬的粮草未曾食言,甚至将粮草下拨的账册送到了郭子仪手中。 曾经那位弯腰拉弓射金雕,马背上注视着铁蹄南踏宏伟血腥场景的黑齿元祐第一次想要卸甲归乡,颐养天年。 他知道此战北蟒会胜在一时,但日后也会逐渐由盛而衰,因为北蟒之中缺乏像郭子仪这般目有远见的读书人,无治世之道,无久坐之能,又岂会长久。 北蟒铁蹄南踏损民利己,尽管黑齿元祐下令不可欺辱当地百姓但仍有不少人不愿遵守,私下里所行所为如那强盗无异,目前各郡县反抗之势尚小,若以后声势浩荡崛起的人心汇聚,北蟒将面对的就是民可皆兵的局面。 大事去矣的兵败如山倒,可能会让北蟒有损百年温养的气运,对于北蟒当地百姓子民而言更是苦上添苦的火上浇大油,黑齿元祐上书女帝,希望能够退守雁门关以求稳固,但却被诸多北蟒将士所耻笑。 黑齿元祐这才明白中原有一句话叫做「骄兵必败」,现如今北蟒势如破竹,璃阳黑骑军伍兵败如山倒,他们都想第一个冲进长安皇城邀功,以求女帝封赏,而黑齿元祐所作所为无疑是挡了人家官道亨通之路,自然不得待见。 甚至在黑齿元祐上书女帝的二十天后,一封家书自北而来,只因为他提议退守雁门关以求巩固之言论触及了太多家族的利益,既气愤又恼怒的黑齿元祐为保妻儿也只能闭口不言。 免费阅读. 第二百七十三章、北顾之心 黯黯的天色,满地积雪,映着黄昏时候的淡云,一层一层春蚕剥茧似的退去,慢慢退出明亮严肃的寒光来,嘁嘁喳喳私语的短树林里,穿过尖利残酷的寒风。一片空旷的冬原衰草都掩没在白雪里,处处偶然露出些头角,随着风摇动,刷着雪丝作响。上下相照,淡云和积雪,像是密诉衷肠。 鲜红的门,红如雪。 小卓穿着套红衣裳,一双眸子却黑如点漆,她正在屋内守着奄奄一息的小虎。 小姑娘很懂事,尽管她心里十分难受,但仍旧没有哭出声。 小虎脸色苍白如门庭外积雪,身上大小伤口仍旧不停往外流淌着热血,火盆里的木炭噼里啪啦作响,他努力睁开似千金沉重的眼皮,从怀中拿出一顶针线缝制的虎头帽,可见编织这虎头帽的人手巧心灵。 郭子仪坐在篝火旁摇头叹息,他知道此人伤势太重已无力回天。 小卓接过虎头帽,侧头偷偷抿去眼角的泪珠,重新回头时脸上挤出一抹僵硬的笑意,「给我的?」 小虎龟裂的嘴唇微启,虚弱道:「我们经常看麻雀的地方,有一个人,你得救他.....把这顶虎头帽交....」 话音未落,小虎抬起的手猛然间坠落。 小卓双手捧着小虎的手掌试图挽留住最后的余温,此刻她的眼眶已经红润,心里内疚不已。 郭子仪叹息一声道:「哭出来,会好受些。」 小卓倔强的一声不吭,她不想再落泪,更不想被北蟒猪狗看了去笑话。 一颗仇恨的种子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在小姑娘心里扎根深固,一直待小虎尸体被安葬在院中那颗常青树树下,小卓也只是偷偷掉了几滴眼泪,生怕被人看去的偷偷抿去泪花。 当天地第一缕阳光洒下,红霞如潮水般涌来,驱散尘世黑暗却挥不去笼罩在雁门关上空的阴霾。 小虎与小卓二人最喜欢待在雁门关一处断谷之中,那曾经是晾稻谷场,每到秋收季节便有无数只麻雀觅食而来。 灰白色两色的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嬉戏,偶有几只不怕人,落于人前一蹦一跳歪头展翅。 可如今再来到此处却也是孤身一人,那位曾经陪伴自己身旁偷偷带些好吃的小虎哥哥已物是人非,这一切仿佛都不太真切,恍如隔梦。 一处潮湿山洞内,篝火已熄,许心安面红耳赤蜷缩弓背如虾,苍白的脸色如死人无疑。 自雁门关一战,许心安伤势一直不得好转,加上躲藏之处潮湿阴寒伤势又重几分,若非小虎悉心照料怕也挺不到现在,可外出已有两日的小虎却不见归来。 许心安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兆,几次尝试走出山洞最终都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模糊的视线中,一道人影悄悄走进,许心安唤了声「小虎」后晕了过去。 次日,许心安醒来后头痛欲裂,摇晃坐起身,从床头拿起竹筒水壶喝了口泉水,去桌上拿起那顶虎头帽,伸手握住,听见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许心安下意识想要挥拳,压抑下这股冲动,来到茅草屋外,撞见郭子仪与小卓正坐在火炉旁熬煮一锅冬笋。 许心安问道:「小虎人在哪?」 郭子仪顺势指了指那棵常青树下道:「在那呢。」 许心安皱了皱眉,双拳攥的咔咔作响,一言不发。 两三斤冬笋都是小卓好不容易一锄头一锄头辛苦挖出来的,为了就是给虚弱的许心安补身子,只是看到他这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一时间竟有些不敢上前。 许心安沉默许久,默不作声的走到炉子前结果小卓递来的煮冬笋,拿起筷子慢腾腾的吃得一干二净。 郭子仪摇头问道:「待你伤势好些 ,就带着小卓离开此处吧。」 许心安平静道:「等我伤势好些便会离去,至于这小姑娘还是待在你身边为好。」 郭子仪思量了一下,苦笑道:「凭你一人一双铁拳,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许心安一笑置之,挥手示意郭子仪不用再劝了,自己心意已决多说无益。 郭子仪再度为许心安添了几块煮竹笋,轻声道:「吃完便早些歇息,有什么需要我郭子仪尽量满足。」 吃饱喝足的许心安没有理会小卓,进屋之后便关上了房门,盘膝坐在床上静心,呼吸吐纳,雁门关一战让他感觉自己五根异常灵敏,此时体内虽然不适但能够真切感受到体内神气充沛而朗然洞彻。 在草堂休养三日,身体恢复五六成的许心安留下一纸书信,次日便悄悄离去。 郭子仪在屋中握着那张书信摇头叹息,身旁驻足而立的小卓已然明白,那位小哥哥怕是如爹爹和小虎一样再也回不来了,心中不免有些悲凉,不知不觉泪水悄然夺眶而出。 ------------------------------------- 青州境内,一辆马车缓缓自西往东,满身风雪的楚胖子一脸倦意,但仍旧挥舞马鞭赶路。 马车内,许南烛侧靠在软榻上双手捧着手炉,微闭双眼,一直未曾离去的红拂终于意识到了危机感,倘若有朝一日殿下嫌弃,她该何去何从,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再回归青田过苦日子?因而这些天她是煞费苦心百般讨好,许南烛让她往东她绝不向西走半步,反观苏小小对殿下的态度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好在许南烛不是个小心眼的主,讥讽几句的调侃便也没再做些个过分之举。 起初苏小小还不愿与那卑鄙无耻下流的殿下同在一辆马车,可她几番在车头吹冷风便是发现那楚胖子更是无耻下流,比起那不讨喜的许南烛更为厌烦,索性一股子闷气堵在胸口,待在车厢一角不发一言。 许南烛自然知晓苏小小袖口中藏着一支特殊锻造的珠钗,只要有过分之举这小妮子估计得跟自己玩命,虽然车厢大部分空间都被他占着,但好在留了一块位置,正好是苏小小可接受的范围内。 尽管心中有怨气,可架不住一路奔波疲劳,渐渐支撑不住的苏小小竟趴在殿下双腿上睡着了,只是那姿势太过亲密,红拂看殿下神色也并未有异样便安守本分的继续为许南烛揉捏肩膀手臂。. 直至马车停靠在仰天山附近,许南烛这才一脚蹬开熟睡中的苏小小,掀帘踩着楚胖子的后背走下马车。 睡意朦胧的苏小小被搅了美梦,还磕了头,顿时委屈极了,抖了抖肩哭腔道:「许南烛,你不是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原野雪 寒冬雨丝透透,在干燥狂风中渐渐的掀起,许南烛抚摸着干冷的刀柄,注视着清冷的小路通向之处,黄叶舞过灰色的山壁,这往日喧闹的石桥,玉廊、长亭也渐渐变得清冷寂寞。 雪落至许南烛头顶融化打湿了发冠,在北风拼命的吹拂下凝结成白色冰霜如龙须吐丝,目光所至,几只孤独鸟儿寻觅食物,渐渐的归巢。 「雪落白头亦算白首」的话语由心而起,那个总是佯装一切都不在乎,口是心非的小妮子,如今已经不在身侧。有些人有些事并不需要常挂嘴边的念念不忘,那是一种融入生活的痛,故此也有了触景生情诸如此类的言辞,深有体会的许南烛,更甚! 心细如发的楚夜星,本想着来到青州后能够好好享受一番,再不济也要寻一处酒楼洗去一身风尘仆仆的倦意,可当看到殿下心事沉重后,便是安分守己的候在一旁。 一匹快马自幽静小路快马加鞭赶来,在这寂静山间马蹄踏地声格外刺耳。 许南烛注视着马背上的魁梧汉子,眼神之中多了一抹狠厉。 来人将马儿停下,翻身下马快步来到许南烛面前跪地抱拳,「主公吩咐的事情已经置办妥当。」 许南烛蹙眉点头,清冷道:「带路吧。」 楚夜星在一旁幸灾乐祸,他自是看不惯岳达一副桀骜不驯的狗屁模样,更别说那私下里所做的小动作,若非殿下不许,楚夜星早就将其斩下头颅丢进茅厕滚地龙了。 岳达自知殿下不待见自己,倒也没有过多解释,这一路上雪山景色美如画卷,只是马车内的两位美人却不懂的风雅,一个鼾声似有似无,一个趴在窗口目中无神。 羊口村,村前有一棵足以十人环抱的大树,尽管树叶凋零覆盖了一层白雪,但能够想象盛夏时春意蛊然的茂盛。树下有一块三羊顶鼎的石雕,传闻曾有一仙人云游到此,突来雅兴以剑破石而成,自此长寿村改为羊口村。 当初穆玄竹闲谈往事,现在凭借着她的口述而见到此景,更是觉得心口万般揪扯的疼,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轻声道:「你们不必跟来了。」 原本细小微雪渐渐像是滚雪球般越来越大,满天飘雪飞扬,许南烛独自顺着幽静小路来到岳达安置穆玄竹的坟墓前,许南烛席地而坐,丝毫不在乎地上潮气湿重,抬手缓缓从胸口位置摸出一把木梳搁置在墓碑前。 许南烛仰头望着满天被风席卷的飘雪,心如碎玉,轻声呢喃道:「天气渐冷,我要顺着河水的另一边去寻你,逆流而上的时候,每走一步都很难,顺流而下的时候又会觉得你宛若在别处。我总是希望你能再次出现,所以我重新沿着曾经遇见你的路逆流而上,总想着也许能够碰见你,甚至我在夜里每每想起这件事都耿耿于怀的无法安然入睡,历经千辛万苦,一次次义无反顾,一次次溯游而上,突然回头,发现你就在我身边未曾离去,情之所起,一往而深,这是不得不,非如此不可!」 或许此刻许南烛与穆玄竹便是只隔了一条阴阳交界的忘川河畔,以往心存侠义心肠的许南烛总想着自己要是死了是否能够平息这一场不必要的战乱,自而以求死之心行走,可历经沧桑饱含血泪,许南烛明白了一个道理,既然求死不能,那便好好活着,等着有朝一日能够亲眼见见繁花似锦的花团锦簇。 「当初你踏着大雪来见我,如今我也在纷飞大雪中送走你!」许南烛不知不觉眼眶湿润了,脑海中浮现出穆玄竹小妮为自己起舞时哼唱的那首歌谣,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大概都是孤单的吧,但说好的告别哪有那么容易,才一个转身就舍不下,索性坐在雪地里,如同一只孤零零的白鹤崩溃悲嚎。 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中挣扎出来,微风轻拂,那年随着冬天逝去,万物悄悄复苏,到处都是姹紫嫣红的野 花,许南烛想吃一口小菜,穆玄竹便到处去采摘,随后穆玄竹就来到小溪边将采摘而来的野菜涮洗干净,突然一颗石子坠入水中,溅起一朵朵水花,她被吓了一跳,这般恶作剧的正是许南烛,脸上还洋溢着得意的坏笑。 等洗菜结束后,穆玄竹悄悄接近生火的许南烛,等被发现后两人索性打起了水仗来,玩的不亦乐乎。 夜晚星空下,穆玄竹将洗净野菜烹煮,香味很快弥漫开来,许南烛的眼睛都快被勾到锅里,不停称赞着穆玄竹的厨艺好,看着许南烛大口朵颐的样子,穆玄竹总是一脸幸福的说道:「我做饭都是为了温饱,从不在乎味道如何,但从未听你抱怨过。你处处忍让和包容我,是否能做到一生宠我,待我白发苍苍时仍旧如此呢?」 午后,有些无聊的时候穆玄竹会用撒娇的语气让许南烛唱歌给自己听,他清了清嗓子,一首并不算动听的歌谣从嘴里跳脱而出,穆玄竹总会站起来伴舞。 她的舞姿轻灵如一只树梢上的麻雀,身姿婉转捻指,贝齿微露的回眸一笑,印在心中挥之不去,一联想到「我愿能再见你,我知再见不到你」悲伤就溢满了北风,落雪便压断了旧枝。 那位曾经梦想仗剑走天涯,向往快意恩仇江湖路的许南烛,此刻有些后悔当初与容七下山,否则也不会遇见一生都逃避不掉的悲痛与遗憾。 从一开始的视死如归,到后来的茫然反抗,直至现在的悲痛决然,心中那仅存的一份善念也随着穆玄竹在长安死于自己怀中而被彻底消散。. 「这江湖没什么好的,也就酒还行」以前听到容七这番话,总恨不得掐死这邋遢老头,哪知有些不经意的话语却是一语成真,以至于后来那句「相响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似乎成了逃不开的宿命,难道相濡以沫,真的不如相忘于江湖吗?在许南烛看来相濡以沫的有幸相忘于江湖,是望着你而不是忘记你! 这一日,原野雪,哭声凄,卿埋泉下泥消骨,君寄人间雪满头.... 第一百七十五章、内忧外患 次日清晨,许南烛驻足在羊口村入口之处,望着那一条不算太大,又不太热闹的镇。此番前来青州境内了却心事一桩,而接下来他便是要彻底与之前的自己挥手告别。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憋在心里的耿耿于怀,有些人生来就比别人更加敏感多情,大家都说放下,放下吧,但有些人,有些事,隐匿在心中就是放不下,所以这份情弦,要一弦一弦追思华年。 尽管知晓人生注定会面对生离死别,我也知道如今一切都已成空,如同黎明破晓时分的梦,一切似真似假,美丽梦幻即将破灭,我却仍旧痴迷不舍忍不住的思念,就算究竟是梦亦然至死不渝! 马车内苏小小捏着手中那一封书信怔怔出神,有一瞬间她竟然看不透眼前这位少年的城府,眉宇之间微蹙。 许南烛转了一个弯,突然收住脚步,道:「信已看过,去或是留自己拿定主意。」 苏小小抿唇不语,渔阳州齐家父子想要竖起光复齐国的大旗,无外乎想要将自己捧上高位当那牵线木偶,一旦功成名就,那卸磨杀驴也就顺理成章了。 能够顶着齐家亡国公主的头衔苟活到现在,自然不会是个愚笨的主,苏小小淡淡一笑道:「你希望我去?」 许南烛轻声道:「亡国齐家再起龙运腾空,一条残龙就想让我许南烛畏惧?」 苏小小再次笑道:「既然如此,我留下来又有什么好处?」 许南烛侧头看向苏小小,让其有些心里发慌的低下了头,「坦白来说,你留在我身边能够省去不少麻烦,但这对于我来说又无关紧要的不痛不痒,且看你自己。」 苏小小眼瞳之中的憎恶之色更浓,仿佛对于许南烛似乎深恶痛绝,但此刻她脸上的笑意未减,「没有齐国暗探出手杀你,图个清净?你就那么确定,我会让你称心如意?」 很显然苏小小这一番话是气话,她明白如果自己真要前往渔阳州那等同于将自己的命运交在了别人手中,关于齐家父子那伪善背后的虚伪,想必这世间无人比她苏小小更清楚。 一介女流能够在乱世之中存活下来,若非放弃尊严的寄人篱下,那便需要过硬的胆识与聪慧,依靠一个人成为玩物的下场终归是要被舍弃,红拂不就是活脱脱的例子? 许南烛似乎也不喜欢被人无底线的试探,面上亦出现憎恶之色,道:「你心里清楚,留在我许南烛身旁,哪怕当个婢女也要比当那任人摆布的傀儡强上百倍,哼...不过你既然喜欢,我也不会阻拦,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楚夜星寻了一处规格在当地最大的酒馆,置办了一些美酒佳肴。 一直未曾说话的红拂对于许南烛与苏小小之间的谈话很是敏感,她并不知晓去失去了董政的庇护会落个怎样下场,现在的自己对于许南烛而言是否还有利用价值。 面对担惊受怕的红拂,许南烛压根也不会对她过多解释,只有畏惧才会当一条乖乖听话的狗,而她的利用价值无非是维系董政之间的关系,在没有撕破脸皮之前许南烛定不会动她。 一向喜怒不显于色的楚夜星有些反常的面露沉重,面对丰盛佳肴也失了胃口。 岳达接到命令连夜奔赴回幽州,临行前也未曾向许南烛言明。 北风哀嚎。 窗前的两个盆栽几乎都已经褪尽了鲜色。 许南烛盯着那两个盆栽,只为从哪里望下去,整个院子的景物都尽入眼帘,人也不例外。 一直到楚夜星入门,重新在椅子上坐好,他才回头。 楚夜星的目光落在他面上,叹息道:「虎骑一事算是彻底功亏于溃了。」 北蟒有狼骑精锐,那么北玄就一定要有虎 骑,以至于这些年,楚夜星废寝忘食耗费心血,也只是为了殿下再添一柄利器,可这条道路任重而道远。. 许南烛轻轻点头,倒也并未出言责怪楚夜星耗费钱财的大费周章,「还需要多少银两回头写个折子。」 楚夜星抬眸看向殿下,苦笑道:「殿下不怕徒劳无功嘛?」 许南烛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肉,道:「两件事,五年之内要有一支铁打的虎骑营,护都府一职空缺需你接管。」 楚夜星也只是憨厚一笑,他明白殿下的心思,护都府一职乃是当年北玄王朝最后一道兵戈手段,地位崇高不亚于当朝宰相所掌握的实权,许南烛给予楚胖子这个身份,相当于开辟了一条便捷的小路,不再有后顾之忧。 许南烛端起茶杯小酌一口,盯着他,道:「说说最近长安的情况。」 楚胖子脸上的忧愁褪去,一五一十如实相告。 「此刻的长安兵力空虚,暗流涌动,根本没有与北蟒全力开战的资本,但北蟒铁蹄并没有越过榆次,反而派人要与璃阳签订城下之盟。」 「据我所探听的消息,北蟒此番越过雁门关动辄全身,损耗人力物力巨大,加上今年北蟒遇到了百年不遇的雪灾,牛羊冻死者不计其数,大规模饥荒一触即发,薛延陀、回鹘、拔野古诸部相继树起反旗。」 「至于叶子凡擅自调动兵马与北蟒开战一事,想必殿下早已知晓,该如何处置需殿下您亲自定夺!」 叶子凡擅离职守已是犯了军纪,再加上无调度命令擅自调兵遣将按律当斩,圣香在第一时间卸掉他的甲胄关押,为了便是保叶子凡一命。 许南烛在信上了解,叶子凡一怒而率兵北上是为了夺回那面杨字残旗,多半将士也是自愿前往。 但法不容情,若开了此次先例那么以后士卒可人人临场抗命不遵。 对此许南烛也只是执笔回了一句:「叶子凡奉我之命取回大旗,无罪而有功。」 尽管叶子凡保全了性命,但给予他位置的将士也不在少数,心中生怨可却也无话可说。 幽州固若金汤但内部却鱼龙混杂,尤其是雁门关一事,折损了两位大将,而这期间虎甲营与神机营的空缺尚未填补,谁不眼馋? 而于李蒙老将军死于边疆荒野的一骑绝尘,跟随其麾下的老部下入了幽州,无功封赏岂能甘心,一联想到这些,许南烛便颇为头疼,最后索性摆手打断楚胖子的诸多言论,缓缓起身回房休息。 第一百七十六章、秋露白 璃阳皇城官员一万两千之数,有五成是花钱买的官,官多了,反而无人办事,皆是因人设职,致使机构繁冗,职能重叠,当今圣上所看的案牍,多时官样文章少有实情。 长安城外民生日艰,相较于皇城内车水马龙的一片繁荣之景格格不入。 郑奇渊架空曹忠贤当政,整饬朝纲,整治边军,去年初便开始在辽东清丈土地,一路坎坷,地理署官员死于暴毙刺杀的不下二十七人,请辞告假的更是多大一百三十六余人,可依旧被查出了辽东督尉白槐、镇守太监周子平、扫寇将军泰勇和总兵参将等二十几人强征民田,做多者八百顷,少则几十顷。这些人虽说不少都是怀中晋王军旧部门生,可十几年过去了,杨直也死于洛阳门前,这些心高气傲的主无人再压他们一头,早就视皇权如粪土,各个皆是山高皇帝远有利则顺无利则反的货色。 而于当年杨直派这些悍将步入两辽,朝廷也有心将两辽打造如磐石,可最后却养成了最肥的蛀虫。杨直掌权一日他们便要畏惧七八分,如今已无畏惧心,又怎会在乎那一道黄纸文书。 清晨许南烛一早便出了门,本应在昨日就该启程赶赴北海之滨,可方乾那古怪老头还不见其身影,心中多少没有底,便是想好好在这羊口村逛一逛,熟络一下穆玄竹生长的地方。 苏小小与那言行谨小慎微的红拂十分不对路,在她看来如此婀娜奉承恨不得爬上殿下的床任其摆布的下作姿态令人作呕,苏小小更乐意抱着白狐跟在许南烛身后,欣赏周遭沿途风景。 苏小小瞥了一眼始终与红拂交头接耳的许南烛,忍不住靠近一些,问道:「昨日没有享受体态女柔的媚态,殿下是不是很遗憾?」 许南烛正询问红拂关于董政将她送到自己身边是否还有别的目地,而于这些女子之中皆是知根知底当做自己人,但红拂不包括在内,很显然许南烛并不信她,听闻苏小小的讽刺,不以为然道:「你信不信,我如果回头去渔阳州拜访齐家父子,齐家老祖齐展鹏会很乐意把你当做礼物送到我的床边,甚至明知在我与你一被春宵的情况下,都能睡得比平时还眉开眼笑。」.五 苏小小忽略掉那添香暖被的下作言辞,一脸鄙夷道:「他敢!」 许南烛微笑着故作高深道:「有何不敢,能够为后世子孙铺路,牺牲你不足为奇,要知道读书可不光是出圣人,读出个为人处事的聪明人为己谋利屡见不新。」 苏小小只感到可怕,对于赠送女婢美人结交人脉并不陌生,为争皇权兄弟手足可断的人又岂会在乎一介女流的身份尊贵显赫,还会顾忌那份亡国皇室的颜面? 不敢深思下去的苏小小揉了揉纤云毛发柔顺的滚圆身子,默不作声。 许南烛没有点破其中玄机,只是游逛在小镇街道上,听闻一些当地民俗传闻也总要上前交谈几句,只是鲜少有些人愿意主动搭话,好在楚夜星手中银两最为通人心。 传闻仰天山境内有一虎仙,平日里也总会帮衬着上山采摘的村民,做些个指路救人的善举,但近些时日恶虎频繁伤人以至于人心惶惶,故而羊口村百姓家家门户紧闭,当地族长召集村民筹集银两请仙人前来做法。 许南烛来了兴致,便是跟随众人前去观赏仙人风姿,据说能够得到仙人赐福就能增寿添福。 临时搭建的祭台上,一位身着黑色道袍的男子手持浮沉闭目不言,偶尔装模作样的掐指像是推演时辰,乍一看还真有几分高人姿态。 楚夜星苦闷道:「殿下,这家伙指定就是个坑蒙拐骗的货色。」 许南烛头也不回,说道:「装神弄鬼也算有几分本事,你可别搅了老子的雅兴。」 恰好旁边有一间挂了一杆子铺满灰尘的酒旗子,许南烛特意要了几壶酒 ,待到楚夜星和苏小小坐下后,见其满脸嫌弃,这才娓娓道:「这一路上卖的酒,要么兑水厉害要么根本就是假的,不地道,别看这铺子小,但酒香醇厚,仰天山境内泉水极佳,用之酿酒更是绝配,酒香馥郁,入口那滋味,啧啧,好喝!」 酒摊老板伙计听闻这位俊逸神采公子哥的满口称赞,笑口大开,这酒对于卖酒的人来说如同子女,哪家爹娘不喜别人称赞自己子女? 更何况这位不差钱的公子哥所说一切都有理有据,仰天山境内的仙人泉都是当地很有念头的遗迹,常有青州各地郡县士子携同美眷佳人来这边吟诗作对,只不过这些身份贵气的读书人大多看不上路边摊,酒味儿地道归地道,终归是配不上他们身份不是,酒店老板倒也不恼,今天算是祖坟冒青烟来了这么一个识货的膏粱子弟。 酒坛子老板小心翼翼看了眼没资格入座的扈从,女子真是风骚呐,挺翘的屁股可比自家黄脸婆大了无数,尤其是那一股子娇媚劲的神态自然流露,估摸是个食人精血的小妖精,而侧坐在少年公子旁的魁梧汉子就吓人了,至于那抱着白狐高傲清冷的姑娘举手投足间贵气十足。 殷勤上酒上肉,期间老板的目光不曾从怀抱白狐腴美女子的身上离开,结果被自家黄脸婆瞪了一眼,一阵火大,一脚踹在老板腿上让他回魂。 好在许南烛一直在观望祭台那边的事,老板娘暗自松了口气,若要是惹怒这位公子哥,生意做不成是小,丢了性命是大! 等待酒肉上齐,老板娘特意将自家不争气的老头子替换下来,双手在围裙上擦拭,一半自傲一般掐媚笑道:「这位公子一看就是行家,打小听老一辈说《青州地理志》上有写到咱们这酒,只是名并不响亮,也没个高雅的名字。」 许南烛给苏小小到了一杯,酒液莹澈芬芳扑鼻,笑道:「鹤亭外仙人泉,水清淌水自带花香,用此泉水酿酒,酒液通透,故有「秋露白」之雅名,但各地称呼不同,也无需计较。」 老板娘这下子是真给唬住了,由衷赞叹:「公子这一肚子学问太大了!」 许南烛哈哈笑道:「那给咱便宜点?」 闻言,老板娘立即蔫了,一脸为难,溜须拍马可不用一颗铜板子,若是压价,小本经营本就不易,那都是一点一点扣出来的血汗钱,难免心疼。 许南烛摆手作罢,善解人意道:「只是说笑莫要放在心上,能喝道如此美酒已是相当感激。」 红拂看到许南烛捧着一口脏碗喝着穷乡僻壤出产的劣酒,更是迷惑起来,她自小虽然受苦也从未寒酸将就过,自从跟了董政后活的越发贵气,说道衣食住行自是比不上殿下钟鸣鼎食,可看到许南烛如此不拘小节,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百七十七章、算的准 祭台老道开坛做法,一柄桃木剑耍的虎虎生风有模有样,族长带领着族人跪地磕头以表诚心,但仍旧些许人没有参加。 苏小小尝了一口温热秋露白酒,滋味不俗,与其齐进酒各有不同爽冽,柔声问道:「你们怎么不去祈福?」 许南烛正眯眼回味舌尖香绵酒劲,听到问话,也是来的兴趣,端着酒杯望向酒铺老板。 忙碌着手头活计的老板笑着说道:「这山有灵,若非虎仙指引下山路,那年大雾天我回不来,做人不能恩将仇报不是?」 许笑笑神情不自然,「虎仙?」 老板娘瞪了一眼自家男人,似乎还是芥蒂方才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接话笑道:「这村不光是我们一家受过山神恩惠,我家老头子便是被一阵阵虎啸驱赶下山,受过山神虎仙眷顾的人都不愿去坐那丧良心的事,族长也善解人意,不愿去的也没有强逼。」 楚夜星连喝三大碗,脸色如常,估摸是个千杯不醉的酒量,这也并无稀奇,北玄铁骑治军严厉,可每次催敌屠城,便可敞开肚皮喝酒尽欢,因而北玄出来的将军士卒,少有酒量差的孬种。 许南烛瞥见楚夜星一副意犹未尽模样,于是挥手道:「再上,三斤酒。」 楚夜星也不客气,继续闷头喝着酒,只是他那一副虎背熊腰,气势凌人模样,又哪里像是普通人,卖酒的老板与自家黄脸婆都识趣站远了。 楚夜星放低声音说道:「山灵是假,高人是真,这假道士怕是要吃些个苦头。」 许南烛轻声笑道:「观戏不语真君子。」 仙风道骨模样的假道士动作行云流水的将表面文章做完,而于接下来自是开始收缴钱财,这老一套的把戏倒是比老容要专业不少,以往许南烛与老容下山算命骗酒钱总被会被人识破,现在看来这装腔作势也许一副好面孔,至少不能像老容那般邋遢猥琐,让人一看便是骗人钱财的货色。 正当假道士肆意敛财的时刻,忽大凤骤起,一阵阵虎啸令人胆寒,便是许南烛也是微微一愣,莫不成这山中真有什么狗屁虎仙? 一旁的楚夜叉蓦然生出一股豪壮意气,神采飞扬,更显的这位「恶犬」雄壮非凡,「好戏来了。」 待到虎啸之声从震天响慢慢如蚊虫打鼓,一位赤脚女子倒骑在虎背上缓缓走入众人视线,族长面露青白两色,皆认为这老道真有几分本事,法事刚做完便已见成效,只是接下来的伏魔降大妖的场面并未出现。 假老道握着浮沉的手剧烈颤抖,脸色比一旁的族长还要难看上几分。 许南烛喝了酒吃了肉,一身饱暖,正愁没点乐子,就看到老道一身道袍手持浮沉,而那位倒骑白虎神态清冷的貌美女子白衣飘飘,一黑一白站在对立面,这远比与江湖浪客比武要来的新奇,尚未出招比试便嘘头十足。 白虎双眸携带得野性残暴自是有一股王者风范,小姑娘似乎不屑于与那老道对视,她转过身轻拍虎背翻身而下,四下打量了一番,喊了一句:「谁是许南烛?」 苏小小目光带着浓浓鄙夷的瞥了一眼许南烛,估摸是哪家高人姑娘被这浪荡子染指,此番也是来寻仇。 站身殿下身后一步的红拂紧锁眉头,自董贞表明心思后,她便用尽心机,怎奈许南烛却能耐着性子不吃荤,这让红拂精通床上十八般武艺三十六中姿势无处施展,难道不是殿下不解风情? 许南烛同样疑惑,心思百转间,确定眼前这位眉清目秀且穿着打扮怪异的女子并不相识。 小姑娘脸上神情不悦,见久久无人应答,小声嘀咕了几声。 苏小小抬手顺势指向一旁的许南烛,想着狗咬狗,谁死都不会心疼。 酒摊子除了许南烛这一桌,尚且还 有两桌歇脚的酒客,这帮人囊中钱财不多,可看热闹的兴致却一点不输许南烛半分,一个个瞪大眼珠子誓要看这小子是抱得美人归的漂亮把式还是惨死于虎口之下,好回去跟亲朋好友谈趣炫耀一番。 青州不比民风彪悍的北地,新旧两位州牧都在境内大力禁武,现任青州刺史更是郑文一手扶持,特立一支三百人轻骑专门整治那些耍枪弄棒的无赖痞子,一逮到就狠狠收拾,投入监狱先抽打得皮开肉绽,倘若是江湖门派子弟,更要追究责罚,如此以来便很难看到三十年前的武林盛况了。 小姑娘步伐轻盈,走到殿下身前,狐疑道:「你就是许南烛?」 许南烛转头看着这位不俗的小姑娘,呵呵一笑道:「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酒壮怂人胆,可这钱才是驱使人心胆量的好东西,也正应了那句有钱能使鬼推磨,假道士本可趁无人发现溜走,但为了那几两碎银更是义正言辞将许南烛说成妖魔,呼吁周遭百姓不要害怕,一同而伐之。 楚夜星抿了去嘴角酒渍,拎着狭长刀在众目睽睽之下,笑问道:「仙人,你算一算这把刀会不会砍下你一根手指?」 眼瞅着虎背熊腰的男子,假道士多少有些心虚,可当着众人面又不能怯场,否则被这些人知晓自己是个骗子,那棍棒相向少不得丢半条命,他是正了正衣襟,「不会!」 话音刚落,刀势疾走,紧接着假道士左手两根手指被一同砍去。 在假道士宛如杀猪嚎丧的哭天喊娘的惨叫声中,楚夜叉收刀动作一气呵成的走下台。 只是没走几步的楚夜叉,又重新折返回来,这一次他又笑眯眯盯着那满头大汗的老道,「你说这刀会不会砍下你的手指?」 老道瞪着猩红双眸,惊慌失措的连连点头,哪里还顾得上仙人风范。 刀光出鞘再度挥刀砍下两根手指的楚夜叉,由衷朝着老道竖起一个大拇指,赞誉道:「仙人算的真准!」 本想着大开眼界的无聊酒客顿时失了兴趣,那老道降大妖的恢弘场面也算是彻底付之东流,便是连族长也瞧出了其中端倪,脸色更是阴沉铁青。 第二百七十八章、观潮剑 假道士在呼喊中疼晕了过去,好在族长心善让族人带了下去,只是楚夜星的这般举动震慑人心,能够在青州肆意动刀身份应是不俗。 小姑娘望着面前少年细细打量一番,「是或者不是!」 许南烛饶有兴趣的摆弄着手中酒杯,心中对眼前女子颇为有些好奇,「不知姑娘寻那姓许的有何事,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小姑娘见面前少年这番语气便是面露失落,山中修行不易,百年光阴转瞬即逝,而那半个师父却要她等一个人才能下山,若是看的顺眼可嫁与那许小子为妻。 小姑娘名叫流萤,自幼父母双亡,被一老道带上山,食虎奶而活。师父下山离去后,她在这孤寂山中也唯有那当了半个娘的白虎陪伴身畔。 师父下山前曾叮嘱过,掐算推演的日子也正是今天。 许南烛没有说话,端起酒杯喝了口酒,怔怔出神,有点不合常理。 蓬莱王虽说假死可至今未曾现身,董政老狐狸已有红拂为棋先手,不可能会再派人蛰伏,而于那些个自诩名门正派暗地里又干些个阴损之事的小打小闹,定也不会将其貌美女子送入虎口。 更何况眼前这小姑娘能在冰天雪地衣着单薄的赤脚而行,脸色红润无寒风入骨泛白之表现,这样的人又岂会是那花瓶? 流萤感觉面前少年脾气挺对胃口是个爽快人便是说道:「我师父说了,要等一个叫许南烛的人,嫁给他!」 从小山中苦修,未曾涉及人间烟火气,对男女之事更是一无所知,她之所以去做,也只是因为师父让她去做,仅此而已。 许南烛猛然回神,问道:「你与那姓许的有亲事?」 苏小小莫名其妙,越发看不透这两个人,但她并没有出言阻拦,人家姑娘貌美愿意去当那羊入虎口的小白羊,拦得住?再说了为何要去拦? 流萤蹙眉沉默半响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正在心里琢磨是不是自己那不靠谱的外公生前广撒大网,见到门当户对的漂亮姑娘便是定下婚约,这一来二去倒也成了一条暗中规矩,凡是杨直所应下的婚事不能拒绝,但想要入那洞房也得看自己那外孙点不点头,若是摇头婚事自当作罢,居是比皇帝选妃的条件还要苛刻万分。 许南烛拿起酒碗刚要喝酒,抬手悬着大白碗,问流萤:「若是老一辈定下的东西,你大可不必遵守。」 此话一出流萤冷笑道:「你在戏耍于我?」 许南烛呵呵笑道:「姑娘别见怪,出门再外小心为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包含。」 许南烛打了个响指,与殿下心有灵犀的楚胖子便从怀里拿出千两银票,搁置在姑娘右手旁。 流萤面露寒霜,她是纵身一跃,顺势承接一片霜雪掷于桌面。 霜雪晶莹完整无缺的镶嵌入实木内,待许南烛放下大白碗的轻微力道下,木桌瞬间碎裂崩塌。 许南烛顺势而半倾身躯,右手翻转拍地飞掠起的稳稳落地。 楚夜星与苏小小自是功夫不差懂的自保,唯独红拂柳插瓶吃了大亏,染了一身酒气不说,便是碎木飞溅就如小刀割肉,春色坦露便宜了周遭看戏的酒客。 流萤柳眉微弯,以双指承接一片落雪于指间,双手横翻下移摆出一副剑锋模样,「姓许的,本姑娘改变主意了,我要你当我的媳妇!」 许南烛哈哈一笑,试问天下人间还未曾有女子纳男子为妻一说,眼前这姑娘当属技术活,可到底当赏还是不当赏呢? 可接下来流萤踏步七星,双指为剑,一个燕子三抄水便是近了许南烛身与其缠斗。 三招两式便是能够察觉,眼前这姑娘武道一途修为不简 单,剑招走势也与武当山有渊源。 起初许南烛还估计流萤女子身份谦让几分,但这小妮子可不懂得手下留情,一出手便是奔着拼命而来。 苏小小盯着眼前二人缠斗的场面,脸上神情微微一动,偷偷将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作响。 楚夜星握着腰中配刀,忽然开口道:「若是此刻出剑,你有多少胜算?」 苏小小自知自己几斤几两,叹息一声道:「练剑真的很苦!」 抬头望向身边配刀的楚夜星,他的恶名昭著冠绝天下,思前想后的苏小小觉得还是作罢,背水一战的以命换命不值,还是好好活着再寻良机最为妥当。 她要亲眼看着许南烛躺在血泊之中,然后袒露出最畅快的笑脸,放肆开怀大笑。 许南烛与流萤空中对拍三掌而落地,看似无痛无痒实则殿下藏在袖袍中的手早已颤抖。 流萤洋洋得意,随手抽出一双筷子,瞥向许南烛道:「出刀吧,输了就当本姑娘的媳妇!」 红拂眼眸子笑弯了起来,心说,这回轮到殿下你吃瘪了吧,看你这次怎么收场。 结果便是许南烛全力尽出,仍旧不抵流萤剑招走势之威,但也从其中看出了门道,这小妮子竟是学的武当观潮剑,以大浪叠层,层层加力,剑招之威也随之暴涨,共计十二剑招走势,要是一气呵成十二招,光是凭借剑中力道便可摧山断江。.五 瞧着眼前小姑娘一脸施展五招仍旧面色红润,仿佛如喝水一般简单,便是立刻摆手作罢:「不打了!」 流萤收了剑势,仰首挺胸道:「十二招观潮大浪层叠,可借天势压正邪,哪怕仙人拂袖也可断其道运命数,可见你不傻。」 许南烛嘴角肌肉抽搐,该说自己命好还是坏呢,仍旧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的殿下,不死心的问道:「十二招观潮剑,你能用几招?」 流萤眼角弯成了月牙状,风轻云淡道:「十三招。」 这下许南烛彻底哑口无言了,他依稀记得老神棍说过,观潮剑乃是吕祖所创,算是剑道之中最为苦的路术,除李梦白师祖能达到观潮剑十二式,无人可触及吕祖第十三剑招,哪怕是老神棍自己也只停留在第四招不得寸进。 因观潮剑招修炼难如登天故而后世徒子徒孙多无天赋耐心,渐渐被搁置藏书阁,鲜少有人知晓。 第二百七十九章、活菩萨 晴雪飘摇,山河裹素。 大雪埋过膝,秋收闻稻香,幽州之地富饶,可却也有极贫之地。 揣云观乡山如游龙错杂走势多险,大雪铺天盖地滋养沃土可抵不住每年开春刮来的一场风沙,水少粮稀的饿肚子让其百姓苦不堪言,当地父母官更是不堪其苦丢了官帽还乡。 在百姓口中最长津津乐道的便是揣云观乡的县太爷跟那走马灯似的来回调换,多少年轻力壮的男子拖家带口顶着风雪背井离乡,有的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孩子,有的是年迈枯瘦的老人,不顾寒冬腊月的凌冽寒风也要逃离这里,只是为了寻找活下去的一线生机。 可各郡县人口都是登记在册,倘若多出一批人来也无法管辖,因而路边多有冻死者。 圣香也曾多次派人前往赈灾,可赈灾粮与庄家丰收不成正比,派遣官员前去治理都未见成效。 自齐郡一行,莫昭雪归于幽州效命,本应能寻个动动笔墨的轻松差事,可他却自命清高图个干净便是主动前往揣云观乡走马上任。 午后破旧萧条的街道上,一辆牛车拉着干草缓缓自西向东而行,干草垛上一个男人正拿着一块窝头聚精会神的盯着书本入迷。. 正当他准备起身询问赶车农夫县衙怎么走时,一群穿着破烂的小孩围了上来,拉着莫昭雪就讨要吃的。 莫昭雪只是将口袋里的窝头全部分给了孩子们,孩子们将莫昭雪带到县衙门口,可当莫昭雪准备进门的时候却被衙役当做是讨饭的拦了下来,「讨饭也不看看地方,这里是县衙懂吗?走吧,走吧,赶紧走!」 眼看着就要被衙役赶走,莫昭雪无奈只好将走马上任的文书拿了出来,衙役见后这才放莫昭雪走了进去。 县衙门面还算体面,可一旦踏入内院便是破败不堪,甚至不如荒郊野岭中的寺庙道馆,只有简陋的两室一堂,桌子上摆放着一盏油灯,两张瘸腿的椅子,屋顶坍塌一片,外面大雪铺天盖地,内堂便是下雪纷飞。 送走十几位县太爷的师爷正埋头记册,尽管已经听到近在咫尺的脚步声但他也并未起身相迎,这几年伺候娇贵的主数不胜数,多以言行豪迈意气风发,可当待满一年后便是苦叫连连,不是丢官还乡便是托人走关系调走此地。 莫昭雪将装满书本的布袋小心翼翼搁置在桌角,新官走马上任,他对这片土地还一无所知,联想起一路走来看到的悲凄场景,莫昭雪便是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师爷瞧着面前这位细皮嫩肉的男子,无奈叹息摇头,这苦地方最是磨人,像莫昭雪这般双手只握书卷的柔弱书生又怎能吃的了这份苦,怕是没有几日便会自行离去,可该走的形势还是得走,当地情况问题还需要一五一十的汇报。 莫昭雪主动打断师爷的照章念词,缓缓起身道:「带我去亲看一看。」 师爷心中冷笑,这走乡可是个累活,光是几处险路走一趟便是要丢个半条命,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莫昭雪在师爷带领下刚出县衙没多过百步,就遇到一群百姓在打人,莫昭雪连忙上前制止,一问才知道,原来男人家里已经揭不开锅,孩子饿的娃娃大哭,无奈之下,男人只能去偷别人家的红薯充饥。 这一路上的奔波辛劳,莫昭雪始终没有埋怨过一句,师爷也对此刮目相看。 待到晚上风雪怒嚎,县衙那间四下漏风的破桌子上亮着一盏油灯,莫昭雪裹着被子握着笔杆思索着,写下治理揣云观乡治理三策。 第二日下午时分,幽州清凉王府便是收到了莫昭雪快马加鞭送来的书信。 鬼才祈年近几日管辖军营又协助圣香批阅各地奏章,早已是一个头两个大,奏章官宣堂话太过繁琐,往往一件小事便是要弄得大费周 章,唯独莫昭雪所奏极简化。 圣香轻笑着道:「我们终究是小看他了。」 鬼才祈年捏着一本奏章摇头笑道:「你的意思是,这家伙真能解决揣云观乡的问题?」 圣香点点头,感叹道:「这莫昭雪好似一匹刚烈骏马,为人清高孤傲,主公能得此内柱亦幸亦悲,更是不能给予他***之位,否则树敌太多,下场自是也落不得好,但满腹经纶饱读诗书却不得重用又岂非屈才?」 鬼才祈年有用兵诡道,但却对于朝堂政事的用人一窍不通,可这些年跟随圣香身侧耳听目染倒也懂得了几分道理,「宁折不弯的性格固然好,可过刚易折,你这么做也是惜才。」 莫昭雪随时殿下亲笔手书,但该有的笔试考核一样都不曾落下,要想委以重用首先要做的是服众。 莫昭雪在会试博取了第一,可在殿试却只排在三甲第九十二名,原因却也只是不想多做官面文章,明明应景的书写一篇八股文,莫昭雪的成绩就不可能太差,但他偏偏直言不讳的针砭时事,对幽州政事深入分析与批判。 因而以「策语伤时」莫昭雪失去了进入北玄王府书院的机会,被选为外官。 仿佛在他眼里「人情世故」与「和光同尘」只是一个笑话,更不屑的去做。 圣香明白,莫昭雪会成为一个好官,他似乎与清白和孤傲两词的结合,只是这样的人真正入了朝政却只会落得凄惨下场,因而当莫昭雪主动去揣云观乡,圣香也未曾阻拦。 「依我之见,这事可批准字。」圣香合上奏章,面对莫昭雪讨要粮草耕牛的狮子大开口倒也没有拒绝,反而很是支持道:「不出三年,揣云观乡的稻香麦穗便可熬粥,你我算是有口福了。」 鬼才祈年只是笑笑不语,在管辖幽州这些年的恩威并施,他早已见证了圣香的雷厉风行,百姓也是对她感恩戴德,连带着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将校悍卒都对其敬畏七分。 每年下发的体恤金与粮食,圣香都会逐一核对,亲下下乡走马慰问老兵。与那些老兵吃着粗茶淡饭饮着烈酒谈天说地,沙场上落下残疾的老兵更是会派最好的大夫前去诊治,因而在军营大帐和百姓口中都称圣香为「活菩萨」。 第二百八十章、铁手无情 夜已深。 一到了深夜,声音就多了,凛冽北风呼啸,冰雪拍打车厢,本来很微弱的声音,现在都已经听得很清楚。 马车自南向北,在雪地里拉扯出两条车轱辘痕迹,但很快又被新雪所掩埋的不留痕迹。 许南烛斜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聆听着呼啸风声,凄绝梦回程,冷风冰霜伴小庭,遥想故人千里外,关情,一样疏窗一样灯。 楚夜星拎着酒壶赶着马车疾驰,只是奈何雪越下越大,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他不得不停下马车待风雪渐小...... 《不臣》第二百八十章、铁手无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一章、打劫的 篝火前楚胖子说了些江湖上关于‘铁手无情’秘闻,流萤对于诸如此类的言语并不感兴趣,她低着头盯着那把刀,刀柄之处刻有张铁心三字。 江湖上配刀浪客本就少数且与江湖上那位声名狼藉的采花贼同名同姓,当真有那么巧? 一道身影飞掠而来,三人警惕起身,直至方乾从黑暗中走出,许南烛这才松了一口,宽心不少。 方正在啃白果鸡的方乾,拿着油腻手指点了点流萤手中那柄刀,平淡道:“此人该死,只是相较于更该死的人却没...... 《不臣》第二百八十一章、打劫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二章、紫气东来 山高亭阔,抬手可摘月星辰,薄纱绕月风雪渐小,许南烛提笔在宣纸上留下丹青。 疾笔勾勒山水,下笔不说入木三分但却行云流水,流萤和方乾举着火把静静观摩。 北海之滨稷下学院声名远播,天下读书人心中所向往之处,能入稷下学院受教必定官道腾飞。因而徒步去稷下学院求学者多不胜数,只是每年能够真正走到稷下学院门口的则少之又少。 先不说那些为了躲避江湖仇杀一心入那云之城的凶神恶煞,光是办路遭遇截杀的殃及池鱼就占了一多半。 怔怔出神的流萤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作画如此随意,提笔勾勒山脉起伏,便是连几条山路都有标注,细致描绘山河走势,竟比那些地理暑资深官员还要准确无误,更胜在细腻入微,连方乾这样见多识广的老人都看得傻眼了。 许南烛盘膝而坐,再度换了几次宣纸,流萤要磨墨,方乾便拿着两根火把照明,借着月辉眺望山脉,直至许南烛画了一个钟头,换了数十张宣纸,终于停下了笔。 许南烛将宣纸扑在亭坐上,用木块压角避免风大吹跑,静待墨汁变干,抬头对着流萤笑道:「等下你拿着这些宣纸回车厢睡觉,否则那两个丫头肯定不敢合眼。」 等到宣纸吃尽墨水变干,流萤拿上纸笔熟宣轻轻离去。 火把已经换了好几次。 许南烛抖了抖手腕,轻声笑道:「前辈,我画这些东西,别让人知道。」 方乾点了点头道:「既然你小子胸有锦绣,老夫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不会多嘴。」 许南烛眺望山峰层叠白雪盖顶,自嘲道:「银装素裹遍地雪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有屁的锦绣胸怀。」 方乾哈哈一笑,倒也并未再多言。 许南烛盘膝而坐闭上眼睛,面朝清秀群山,膝上叠刀,双指掐诀,按照天玉心经走势,默默入定。 方乾一宿未睡,只是静坐旁观许南烛似睡非睡的玄妙气象。 泛红脸颊的额头眉心隐约恍惚有紫气东来,越是临近清晨,旭日东升,选女主眉心红枣印记便由深红入淡紫。 当第一抹晨曦上身,许南烛缓缓睁开眼睛吐出一口灼热之气,转头略微有些歉意的看向方乾。 方乾轻抚胡须,摇头笑道:「老夫真是越发期待云之城一行后了。」 许南烛深吸进一口山林秀气,心旷神怡,玩笑道:「莫不是前辈想要看我跪倒在云之城上?」 方乾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出息,有我方乾在还不至于让你跪着死。」 许南烛离开亭子,抬头看了一眼如一对牛角对峙的双峰晴天,自方乾消失这段时间,他的性格脾气仿佛对自己改观了不少,但要说这老小子没有藏有个把心眼那便是千百个不信。 方乾似乎看透了许小子的心思,便是顺势脱口而出道:「老夫一生追逐刀名,认为人世间便是缺少一往无前的勇气,奈何龙虎山一行损了道心,自此武道修为境界大跌,此番前往云之城不单单是为了你的事。」 当年败给东方宇轩只是一时惜才的心软,这也成了方乾心中的一份遗憾,他不求名的江湖地位,只求能够与东方宇轩痛痛快快打上一架,看看这后辈近些年进步了多少。 方乾答应过知春云之城一行后便隐退江湖从此不再碰刀,而于这些年的武道境界大跌,想要重回刀锋极境又谈何容易,因而他必须去求一个人。 而这个人与许南烛有着不小的渊源,其中他也明白云之城一战怕是自己与东方宇轩最后的一场比试,这里面精心布局宛如一颗参天大树,看似枝叶茂盛但实则根部盘龙错杂。 马车继续缓缓北上,本应有恶犬挡路的大道上反而安静 的可怕,不说蓬莱王手下那些恶犬能否安分守己,单说北蟒入雁门关后就已经将蛛网暗探四外延伸。 许南烛将压箱底的几本书籍和一些花卷摆在双膝上叠着,瞧着神情憔悴两眼红肿的红拂,许南烛忍不住微微一笑,这妮子胆子实在太小了,不值一提,她这辈子唯一一件壮举就是闹绝食了吧? 相较于苏小小睡得就格外踏实,眉眼清爽,似乎悟透了些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看向底薪爱的视线也多了几分清澈,少了几分自怨自哀牵连出来的浑浊晦暗。 许南烛懒得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伤身,只是马虎的吃过早饭,便是将东西交给了方乾。 方乾盯着一副字画看了半响,许南烛放低声音说道:「以后万一逃命,还望前辈能够带上苏小小,再把箱子一起捎上。」 方乾慵懒的抻了个腰道:「看老夫心情。」 许南烛偷偷呲牙了一下,念在这老一辈是容七师父的份上,就不去腹诽他的英雄迟暮了。冷不丁看到好歹当年曾是江湖前几号人物的老头低头搓着脚皮,偶尔抬手挠挠裤裆的不雅之举,许南烛就忍不住由呲牙变成咧嘴了。 沿道绕山而行,过了狼头峰,有大浪拍岸的潮汐之声,身材臃肿壮硕的楚夜星停下马车,眯眼望去,只见一位身材魁梧后背重剑的男子背负手而立,拦住了去路。 楚夜星冷冷看着,缓缓抽出腰中配刀。 车厢内闭目养神的方乾,道了句:「不打了。」 背负重剑的男子,声音沙哑道:「听说你要去云之城,特来送送你。」 方乾掀起车帘走下马车,呵呵笑道:「你有一位资质不错的女儿,若不是你女儿说不定我方乾会收为徒弟。」 许南烛掀起车帘偷偷撇去,发现那中年男子背负重剑与记忆中那位把自己当做乞丐的笨丫头有几分神似。 中年男子蹙眉,沉默半响又再次问了句:「你当真要去?」 方乾懒得再理会,转身上马车摆手算作告别,「对你女儿好点,都过去这么多年的破事,再怎么记仇她都是你女儿,走了!」 望着马车继续北上而行,中年男子眼底泛起一丝疑惑困顿,直至马车消失在天地交接处,他才缓缓转身,唯有那一柄巨剑留在了巨石之中。 第二百八十三章、珍重 南海巨阙,一柄重剑无锋却在兵器谱中占据一席之地,独创大开大合剑术大道而精于钝,败于方乾霹雳刀法的天象,耗费一生心血欲要胜之,但始终棋差一招。 穆淼淼便是他的亲生女儿,只是在穆家向来传男不传女,认为女子再亲也始终是要嫁人,因而这些年穆淼淼醉心练剑都得不到父亲认可。 而于幽州一战,方乾虽未使出全部气劲,穆淼淼却能阻挡一招半式,虽说有投机取巧可比她父亲板子认死理的执拗要通透一些。 马车疾驰,海浪拍礁层层荡起浪花,在阳光倾洒下像是一颗颗珍珠。 方乾握着手中一块短剑碎片,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掩盖了辛酸,轻剑惊鸿注重大巧不工,那年流水山泉昙花自落,他的剑道尚未大成反观方乾已入天象,自古英雄总是惺惺相惜,高处不胜寒的孤芳自赏可求一故而战的对手。 慕子语自那一战败给方乾后苦心研究剑法,怎奈天赋上尚有欠缺,但他却从未放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苦功夫下到死力,最重得悟重剑精髓,自此在江湖上名声大噪。 方乾败给东方宇轩隐退江湖,慕子语便是执着找寻,以求重剑巨阙破其方乾的刀起天象,可这些年醉心苦修却忽略了妻子与女儿。 慕子语修剑成痴,家里一直都是妻子操劳,最终在一个大雨天积劳成疾离开了人世。 在妻子下葬的那一天,慕子语才注意到那个黢黑且哭的伤心的小女孩便是自己女儿,两个最亲之人此刻却如同陌生人。 穆淼淼尽管嘴上不说,可那深恶痛绝的眼神却骗不了人,她也未曾唤慕子语一声父亲。 两人的关系也一直不算很好,慕子语也清楚自己这位女儿练剑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为母亲报仇,因为在穆淼淼看来,自己这位父亲眼里只有剑道并无亲情可言。 可实际上慕子语在目送妻子安葬后便已有隐退的想法,只是耗尽半生所创所学若不能证实心中所想总会有些遗憾,他不想带着遗憾入土又不愿女儿走上自己的老路因此故意疏远。 车厢内,许南烛不明白一向喜欢争强斗狠的方乾怎会不去与那人一战,「那人难道比你还要厉害?」 双手插袖眯眼的方乾对此嗤之以鼻,「当年老夫一刀破了他的剑道,若非如此他怎会苦修这些年寻我再战一次?」 不知老头身份的苏小小猛翻了个白眼,心说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方乾瞥了一眼苏小小不屑的目光,不但不起反而郑重其事道:「女娃娃,你要肯拜我为师,只要这小子天玉心经修不圆满,你随时可取下他的人头,怎么样,这个买卖划算不。」 苏小小侧靠在床边注视着窗外麻雀翱翔蓝天之上,不耐烦道:「你要真有这能耐,何故委身于此。」 许南烛对此倒也见怪不怪,虽说方乾算是自己师父可奈何二人更像是仇敌,互相看不顺眼。 方乾似乎不死心的又道:「女娃娃,你可知我是谁?」 苏小小丝毫不留情面的道:「我管你是谁。」 难得看到方乾吃瘪的许南烛由衷佩服的朝着苏小小竖起一个大拇指。 方乾见状倒便就此作罢,故而转头朝着许南烛眯眼笑道:「许小子,云之城一事结束后,老夫便与你再无瓜葛,但你答应老夫的事情不可食言。」 许南烛又怎不知他的想法,柳白剑神李忘生的徒弟团团还与自己有一战,二人代替各自家事出战,胜负既定两人师父的高低。 方乾见许南烛不语,便是再次开口道:「再有三日路程,老夫带你去见一人。」 许南烛本想询问那人是谁,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方乾这老东西的脾气秉性,问了也是白问 。 ------------------------------------- 一条大船停泊海面上,船头一男子仍旧举杆垂钓,一头白发高束满头,额角一朵红梅悄然绽放,满身金衣华美高贵。 拎着一壶酒闭目听海风的楚鸿潇睁开眼睛,凝视云之城的方向眼底泛起一朵火莲,「真想抛下肩上的担子,痛痛快快战上一场。」 金衣男子未曾开口说话,只是抬手间承接一颗海浪水珠反手弹射而出。 一道黑影由远到近,双脚踏浪而来,一个纵身落于船头跪地而拜,「苍云拜见....」 苍云话音未说完便被金衣摆手打断,「不必多礼,这一盘大棋躲在背后操手,辛苦你了。」 苍云摘下狼纹面具,席地而坐,呵呵笑道:「臣子本分。」 金衣男子收杆,鱼钩上空无一物,「南烛尚小,有些事不可过激,几百年都等得,何故要急于一时?」 苍云明白这是齐郡一行的消息走漏了,但他也没有辩解反而很郑重的点点头应道:「话虽如此,但这一刻我等得实在太久了,蓬莱王那小儿炸死,实则已经率先一步进军控制了郑家天子,那郑奇渊下台也是迟早的事,此刻若本帅再不添一把火,殿下能否下定决心去改变这不公的世道?」 金衣男子闭目片刻,这才轻叹一声道:「我知你的忠心,可如此拔苗助长尚需有度,北玄亏欠你苍云太多了,如今你又将自己逼入此境地,后果可有想过?」 金衣的一席话让苍云悲凉一笑,「我苍云无一不是为了北玄,臣子就是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么臣死的就有意义,身后虚名,身前荣华,对于我而言活的太久反而都淡薄了,往来侠影萍踪,杯酒笑谈之中万水千山路是故人重逢,慷慨跨青骢,且趁明月当空,枯荣,匆匆一场浩然风!」 金衣将一坛酒开封递到苍云手中,两人对坛而饮,畅饮大笑。 直至酒坛见空,金衣这才道了一句:「珍重!」 苍云缓缓跪地行了一礼,这一次金衣没有阻拦,千言万语都在酒中,酒已空话都尽,那这一坛酒便是为两人各自相互送行,唯有珍重二字重若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