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A弃女是团宠》 第一章楔子 边城的风很大,十三站在客栈门口望着城门的方向,摩挲着怀里的赤焰。酒叔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在十三的耳边响起,他说:“庄主来信说下月初九,武林盟主嫁女。” 十三一时失神,她从未知晓梦姐姐何时有了心上人,如今连婚期都定了。沉默片刻,她才说:“今日是十几?” “今日都二十四了,姑娘。”酒叔轻声道。 十三闻言轻笑一声,自嘲道:“瞧我这记性,莫不是让边城的这大风给吹傻了?”而后又低声喃喃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呀,初来时才不过四月初十,一晃眼都在这儿逗留半个月了。” “爹爹可还说了什么?”话毕恰逢一股冷风迎面而来,十三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酒叔见状,将手中的狐裘披风轻轻披在了十三的肩上,“庄主说姑娘若是玩够了,还是早日启程回家,他和夫人都念你甚紧。” 不用酒叔细说十三也能想到,爹爹的来信中,可不会只是一句简单的“甚是想念”,八九不离十又是大片地诉苦和嗔骂。 诉的是娘亲日日给他脸色看的苦,骂的是她不守信用,一来就是半个月却还未见归。 思及,十三的嘴角微微上扬,她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身后的酒叔。只见酒叔堂堂八尺男儿,刀扎断骨都不曾皱一丝眉头,此时整个五官都似揉到了一起。 “难为你了酒叔,回去收拾收拾,咱们也该回去了。”说完,十三终是没有忍住,抱着赤焰就是一通大笑。 酒叔看着自家姑娘笑得愈发欢实,脸色更是黑得都能滴下墨了。不过听到要启程回家的话,他心里多少有了些慰藉。天知道他多怕姑娘这回还如同前几次那般推诿,倒不是说这边城比不得浔阳富庶和温暖,哪怕是让他陪着自家姑娘在此待个十年八载都行。 可他真真是受不了庄主日日准时到达的书信,若是普通书信也就罢了,可庄主的来信简直就如同被负心汉抛弃的良家妇女一般。整篇整篇都是酸掉牙的控诉,导致他最近几日做梦都是庄主期期艾艾,扶风弱柳的模样,简直骇死他了。 如今可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思及,酒叔也豁了脸面欢天喜地地进客栈去收拾行李了。比起日日梦魇,让姑娘笑笑又算得了什么! 看着酒叔转身离去,十三停止了大笑,这回她倒是没再盯着城门看,而是仔细地看着周围各色的行人和商贩。 又是一股寒风吹来,她紧了紧怀里的赤焰,再加上方才酒叔披上的狐裘披风,倒也不觉得有多冷了。 春寒料峭,这点四季如春的浔阳始终比不得偏北的边城。 如今已是乐康十年,想当初十三来到大周第一眼睁开时还是武治二十年,据此已是整整十六年了。 那时她刚刚出生不久,或者说她胎穿不久。从二十一世纪的天才记忆少女糊里糊涂成了一个新生儿,还是一个刚出生就被遗弃的新生儿。 “姑娘。” 一声轻唤打断了十三的思绪,她转身看到收拾妥当的酒叔,他手里分别拎着两个简易的包袱。一个粗汉子再加一个小姑娘,两人倒也没有多少行李。 “姑娘,东西都已收拾好了,客房也退了。你先在此等会儿,容我去牵马车。” 不等十三应下,他又补充道:“很快的。” 闻言十三不由捂嘴嗤笑道:“晓得了酒叔,不着急的,我都多大的人了,不用如此小心。” “哪里长大了?哪里不用小心了?”酒叔有些炸毛地脱口而出道。可看着十三故意瘪嘴的模样,又有些懊恼自己,“姑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吼你的。而且……”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十三,低声闷道:“正是长大了,才更要小心。” 话毕,自己则拎着两个包袱转身就去牵马车了。 十三看着酒叔的背影,心里暖烘烘的。虽然她从出生就被亲生父母遗弃,可这世上,别人该有的父母宠爱她一样也没少,别人没有的疼宠她同样也有。 虽然亲生父母只留给她一个名字的出处,可她仍觉得这个陌生的世界待她是可幸的。 慈玄大师说她在家中排行十三,所以便给她取名十三。 话说酒叔虽然三十岁了,却并未娶妻生子,光棍一个。 这并不是酒叔长得多丑多矮,没人想嫁。相反,酒叔身高八尺、气宇轩昂,又因是练武之人,整个人看起来又多了些许大侠风范。 因此,前去酒庄给酒叔说媒的人络绎不绝,可酒叔总是爱搭不理。不管媒婆说得多天花乱坠,酒叔愣是眼皮都不抬一下。 久而久之,前去说媒的人也不如一开始多了,但还是有不死心的,隔三差五便去一趟。 仿佛,整个儿浔阳城的媒婆都把酒叔的亲事,当成她们媒婆生涯中的一座里程碑了。若是能给酒叔说成了,她们的身价能抬一番似的。 可十三知道,酒叔心里一定有个如花似玉,明叫“秀秀”的娇人儿。 因为,有一回她刚从隔壁苏婶子家出来往回走,在酒庄后门那儿碰到喝醉酒的酒叔。当时酒叔醉的神志不清,嘴里不停呢喃着“秀秀”。 十三瞧得仔细,平日里不苟言笑,总是只知埋头苦干的酒叔,脸上竟挂满了热泪。 而酒叔虽未娶妻生子,对十三却是打心眼里疼爱。平日里只要出去送酒,路上碰到什么稀罕玩意儿,总会买回来给十三玩耍,而十三也从不管价格贵贱,通通收下珍藏。 “姑娘,快些上马车吧。”酒叔一点儿也不敢耽误时间,牵了马车就匆匆赶来。虽是早春,可边城却并没有春暖花开的迹象,倒是这冷风越刮越大,吹得人脸生疼。 想他一介粗人,吹吹也并无大碍,可他家姑娘是实打实的如珠如玉,哪里受得了这风如此摧残?也岂能让这风毫无顾忌地想吹就吹? “嗯。”十三应道,在酒叔的搀扶下她上了马车。 站在马车上,她环顾一圈,似有些遗憾地感叹道:“此经一别,倒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来一回了。” 酒叔听到他家姑娘如此说,也看了一眼四周安慰道:“虽说边城不及浔阳城,可也算得是另一番风景。姑娘以后若是想来,阿酒再陪姑娘来就是了。” “但愿如此吧。”十三收回目光,转身进了马车里面。 第二章 十三和酒叔 边城的风愈发厉害,吹弯了路旁两侧的树木,撕碎了店户的布幌,揭净了墙上官府张贴的告示,遮昏了太阳,它肆意地唱着,叫着,吼着,回荡着…… 酒叔怔怔地赶着马车,心思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十年前的雨天,他拖着残败的身体,撑着一口气硬走了千百里,终于在“第一酒庄”门口体力不支,摔倒在了雨水中。 恰好被慈玄大师带来求医的十三所遇到。 当年,年仅六岁的十三,看着毫无生命体征的酒叔,皱着眉头,执拗地对慈玄大师说:“我要和他一起留下来。” 那天雨下得出奇大,雨水一路洗刷着酒叔身上不停流淌的鲜血,慢慢形成了一条血路。 而他自己也无法动弹,如一条死鱼泡在血水中,静静感受着生命一点一点地流失。 当时的酒叔泡在血水中,微眯着眼,和刚从马车里下来的十三相隔对视。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酒叔心中想得并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有些局促。他觉得自己这般模样,一定吓坏了那个小小的人儿。 小孩子不能见血的,也不应该见血。 然而,下一秒,他便听到一道清脆而又坚定的奶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我要和他一起留下来。” 然后,他便看到,那道小小的,身形单薄地仿佛能让这雨水给泡化的身影,倔强地朝自己走来。 时至今日,酒叔仍能感受到,那只有他手掌三分之一大的小手。不顾血水的肮脏,轻轻拂上他的脸,为他抹去脸上的污渍时的小心翼翼。 他晓得,那是那个小人儿害怕弄疼他。 当小人儿将自己身上的蓑衣脱下来披在他身上时,酒叔这才发现,这个执拗的小人儿,身着宽大的和尚服,头顶一根发丝也没有,标准的小和尚行头。 然而,十年已过,当初那个小和尚已经长大,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个头都快到他的胸口了。 酒叔又想到十三刚上马车时满脸的遗憾,心中不由后悔,是不是自己太赶了?其实再迟一天两天也是可以的,大不了自己再多受两天梦魇的折磨罢了。 总归是比起自家姑娘的遗憾,那点小小的梦魇无比微不足道。 “姑娘……”酒叔思索再三,忍不住开口道。 而坐在马车里的十三可压根儿不晓得酒叔的心思在这短短的功夫里,如同九曲黄河十八弯一般。她兴致勃勃地翻看着马车里的黄花梨三层食盒,里面分别放置着一碟玫瑰糕、绿豆糕和枣泥酥饼。 虽然这三样点心样式和味道都不如浔阳城的精致美味,可十三仍吃得满心欢喜。她知晓,这是酒叔怕自己在路上饿了、闷了,特意准备的。 “怎么了酒叔?”十三听到酒叔开口叫自己应道。 “唔嗯…其实…姑娘你若是还没待够,咱们也不是不可以再呆个一两天…趁现在还没走太远。”酒叔仔细斟酌着,生怕自己表达不出来心里的意思。 十三闻言轻笑一声,道:“没事啦酒叔,咱们总归不都是要离开的吗?早走晚走都是一样的,再说了,梦姐姐婚期都定了,再不走我真怕到时候赶不上了。那梦姐姐可不得扒了我的皮?” 如此一说,酒叔内心的愧疚倒真是消散了许多。 “放心吧姑娘,有我阿酒在,准保不会让你误了梦小姐的吉日。” “那当然咯,有酒叔在,我这颗心可从来都在肚子里是妥妥当当的呢。”十三笑着回道,她又撒娇般地说:“还有酒叔,我这都说了十年了,别老‘姑娘、姑娘’的叫我,你直接叫我十三就好了,这‘姑娘’叫着感觉都不亲厚了。” 正在赶马车的酒叔听到这话,心中十分慰藉。虽他与自家姑娘从十年前初见到如今,感情非比旁人,但他仍旧十分固执地说道:“姑娘可千万别说这话,若没有你,我阿酒这条命早就交代在十年前那个雨天了。承蒙姑娘不嫌弃我这条贱命,开口喊我一声‘叔’。这都已是阿酒逾了规矩了,万不可再坏了规矩。” “既然已经逾了那所谓的规矩,再逾一点儿也不是不可以啊。”十三调皮地说着,“酒叔您就是太守规矩了,俗话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难不成活人还要被死规矩拿捏一辈子不成?” “你这鬼灵精,处处有理。”酒叔心里是知道姑娘对他好的,而他也是真正把十三当自己女儿疼的。 “酒叔,人能活着实属不易。依我看,及时行乐方是王道。”十三在马车里摇头晃脑,学着酒庄里的教学先生的模样说着。 “哎!” 酒叔听着这话只觉心头一暖,十三虽小,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处处都在为他着想。 第三章回家 乐康十年五月初三。 十三和酒叔紧赶慢赶,终于从最北处的边城赶回了浔阳城。因武林盟主嫁女这事儿太过突然,时间也定的过于紧迫,她们二人则只管赶路,行事也十分低调,所以这漫漫长路过得还算顺遂。 虽然期间难免有些意外发生,不过有酒叔在,一切倒也不足挂齿。 这边,“第一酒庄”的府门口则站在一名娇俏的少女。少女直直望着进城的方向,都不敢眨巴眼睛,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小桃子,你又来等姑娘了?”酒庄管家的儿子刘海开口问道,“姑娘前几日不是来信说明儿才到吗?你这见天儿地在这儿守着,不是白费功夫么?” “哼,说不准马车走得快,姑娘今儿就回来了呢!”桃子撇着嘴不服地说,“倒是你这一大早匆匆出门干什么去?是府里没事儿干吗,信不信我告刘伯去?” “呸呸呸,臭丫头瞎说什么。这不夫人叫我今儿抽空去城东的采芝斋买点心么,我寻思着早些去,好让姑娘刚回来就能尝到她最爱吃的千层玫瑰酥。”刘海伸手在桃子的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桃子假装吃痛地捂住自己的头,偷笑道:“这么早买来,也不怕放到明儿不新鲜了?” “嘿嘿,说不准姑娘今儿就回来呢。”刘海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跟你说了,我要赶紧去了,不然待会儿人太多又买不到了。” “切,还不是跟我一样。”桃子看着刘海跑远的身影反驳道。 与此同时,酒叔赶着马车悠悠停下,他收紧了缰绳,跳下车开口轻唤道:“姑娘。” “酒叔,可是到了?”十三听到喊声,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问道。 还不等酒叔开口回答,十三只听马车外传来一声兴奋的惊呼声。她心里暗道:“果然是到了,桃子这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呃,热情似火。” “酒叔、酒叔……”桃子看到马车,整个儿人都高兴地快要飞起来了。她忙跑下台阶,冲着酒叔激动地叫着,“酒叔我好想你啊!” “哎,酒叔也想小桃子了。诺,这是酒叔给你带的礼物。”酒叔看到桃子也是十分高兴,他从自己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一个木制的小人偶。仔细瞧去,这不就是缩小版的桃子么! “谢谢酒叔,我好喜欢,酒叔对桃子可真好!”桃子话虽是对酒叔说的,可她的眼神却一直朝马车撇去。 十三听着这话,出了马车,故意对桃子道:“难道姑娘就不对你好了?” “当然…”桃子听到她家姑娘的问话,想都没想张口就道,可她又突然想到自家姑娘这回真正叫人生气。竟丢下她自个儿偷跑了,自己可还没过了这个坎儿呢! 所以她又转而说道:“姑娘对桃子可好了呢,都知道抛下桃子自己去逍遥自在了!” 十三闻言憋着笑看着桃子双手抱胸,头撇向一边,撅着小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她越看越觉得她家小桃子这番模样格外喜人,便伸手将桃子额前的刘海儿揉乱,这才跳下马车朝府里走去。 “姑娘!”桃子无奈地娇嗔道。 “还不快跟上,这一路可把本姑娘累得要死,腰酸背痛腿抽筋。” “啊?姑娘这么惨?”桃子闻言扭头看向一旁的酒叔,见其配合地点点头,这下可顾不得闹劳什子小脾气了。忙拔腿跑上前去,还不忘开口说:“姑娘,桃子最近的按摩手艺可提高不少,快回去让桃子给你好好捏捏。” 入了府,十三并没有先去自己的水云居,而是直直奔向主院。 “你个小没良心的,还知道回来!” 十三刚踏进主院的门,就见一穿着华贵却又不失亲切的中年妇人对着她就是一顿好说。 此人正是“第一酒庄”的庄主夫人,也是十三的义母——子娴夫人。当年,慈玄大师领着十三进了“第一酒庄”的大门,便让十三认了庄主夫妇为义父义母,将十三彻底托付给了二人。 因着庄主夫妇身边也没个一儿半女,而且他们对十三是真正的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尤其是子娴夫人,更是将唯一的十三疼宠到了骨子里。起初二人怕十三认生也做好了当“义父义母”的准备,哪料十三第一次开口便直接叫二人“爹爹、娘亲”。这对二人来说可谓是天大的喜事,而这一叫便愣是叫了整整十年。 “娘亲我好想你啊。”十三上前挽住子娴夫人的手臂,用脸蹭着子娴夫人的肩膀避重就轻地撒娇道。 子娴夫人虽对十三不告而别,偷跑出去的行为十分生气,可再多的生气,再看到十三的一瞬间都只剩下疼惜。 瞧她可怜的小十三,都瘦脱相了! 于是子娴夫人在心里又狠狠给邵风庄主记了一大笔,毕竟那可是十三偷跑出去的共犯! “哼,你若是知道你还有个娘亲,可不会不打一声招呼就偷跑出去了!若真是想娘亲了,又怎么会一走就是一个月!”子娴夫人隐去自己的心思,还是狠着心地嗔道。 这回她是真正地怕了,在她大半生的光景里,这可是她头一回如此真切地感觉到怕,即使十三每到一处都会寄信回来报平安。但这是一位母亲独有的,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子娴夫人同样也不例外。 这些日子里,她无论何时何地都在想着十三。早上她睁开眼的时候,会想十三是不是同样也醒来了,边城的夜晚听说很冷,不知道她的小十三有没有盖好被子。吃饭的时候她也会看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她会想十三有没有吃东西,自小在南方长大的十三,不知会不会吃惯北方的食物。看到十三喜欢吃的,她也总会下意识让身边的丫鬟给水云居送去,可转而一想,人都不在酒庄里,端去又给谁吃? 闲暇时分,子娴夫人同样也在想着十三,她想很多,怕很多。她精细地把十三养到了十六岁,整整十年,那可是头一回身边没有十三在,眼里也看不到十三。如此往复,不消半个月,子娴夫人肉眼可见地消瘦了许多,整个人也没有往日的精气神。 邵风庄主爱妻心切,眼瞅着夫人终日怏怏不乐,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最后思索再三,干脆执笔写下书信,想诓十三回来。 第四章 边城往事 “瞧娘亲这话说的,就是借给女儿百万个胆子也不敢将您忘了啊。”十三知晓自己这回理亏,继续卖乖道,“娘亲不气,十三知错了,下一次一定会提前告诉你的。” 子娴夫人本意也不真是要给十三脸色看,此时见十三已然认错,自己也顺坡而下。 她伸出手指轻刮了一下十三的鼻尖,“哼,臭丫头,还敢有下一次?” “不敢不敢。”十三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娘亲,你瞧女儿给您带了什么?” 说着十三撒开子娴夫人的胳膊,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支烟紫玉钗,这是十三高价从一富商手里买来的。这烟紫玉钗的质地滋润柔和,就连光感都是柔和的,从内到外有一种油脂光泽的温润。烟雾般的抹色,神秘朦胧中还带些许贵气,给人以宁静淡雅的感觉。而钗头玉兰花的雕工也可谓是出神入化,一气呵成,更是这支钗的点睛之笔。 十三第一眼,便觉得这玉极衬子娴夫人的气质——温柔贤淑,举手投足间总会不经意间流露出高贵华丽,但子娴夫人偏偏却又与世无争。 “娘亲,您喜欢吗?”十三见子娴夫人久久不说话,小心地问道。 “不不不,娘亲太喜欢了。”子娴夫人不禁喜极而泣,她这辈子虽见多了稀世珍宝,可唯独这钗是她如珠如玉的小十三送的,如此叫她如何不欢喜? 十三闻言提起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她小心翼翼地将钗插进子娴夫人的发髻里,生怕一个不留神弄痛了子娴夫人。 “好看吗?”子娴夫人忐忑的问道。 “嗯,娘亲最好看了。”说着十三哽咽了,方才她看到子娴夫人不知何时都生出了白发,再细看其整个人都憔悴消瘦了不少,她抱着子娴夫人道,“娘亲,对不起!是十三任性了。” “没事儿没事儿,好孩子,娘亲好着哩!倒是苦了我的小十三,瞧瞧,整个人都瘦脱相了。”子娴夫人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疼惜地说道。 此时在场的嬷嬷丫鬟们,无不都被这场景感动而泣。 “咳咳咳…” 听到女儿回家的邵风庄主扔下手里的生意,忙匆匆赶来。不凑巧正遇上这母慈子孝的画面,他望着眼前这两个自己此生最爱的女子,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子娴你怕不是看错了,这臭丫头哪里瘦脱相了,分明是长高抽条了而已。”邵风庄主觉得自己身为一家之主,那些小儿女心思还是隐在心里得较好。 “爹爹……”十三看着邵风庄主无奈极了,“对对对,我这是抽条了,倒是爹爹一月不见,整个人倒愈发浑圆了,想必这小日子过得极为有滋有味。” 邵风庄主闻言脑门直抽抽,这丫头一天不怼自己是不是心里不舒服?瞧,子娴又瞪他了,这下晚上又该不让自己上床了。 “这见也见了,礼物也送了,还不滚回去休息去!舟车劳顿,真当自己是男娃了?”邵风庄主硬着头皮无视子娴夫人的眼刀子,毫不犹豫就对十三下了逐客令。 十三知道邵风庄主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而且也习惯了她们父女之间这种闲来无事怼一怼的风格。若真叫她看邵风庄主眼泪汪汪的模样,那她定会觉得这里有阴谋,大大的阴谋! “诺,臭老头儿,这是给你的。” 邵风庄主听到还有自己的礼物,掩下眼底的喜色,接过一本正经地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十三看着邵风庄主故作的姿态,她莞尔一笑,便带着桃子回了自己的水云居。 整整十日的奔波劳碌,当一直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时,十三这回是真正的腰酸背痛腿抽筋了。身体刚沾到久违的床褥,她就有一股不可遏制的满足感。鬼知道她这个认床的人,是怎么熬过这一个月的。 这一睡,十三就整整睡了一天。在梦里,她依然在黄沙漫天的边城,她听到稚童在一起唱童谣;她看到边城客栈老板娘拿着平底锅又在追着老板满客栈的跑;她闲来无事跟着客栈门口摆摊的老大爷学手艺…… 谁都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决定去边城,去那个贫苦落后的地方。 当出了浔阳城,她对酒叔说北下去边城的时候,酒叔愣了神。他和庄主都以为,十三是想南上去王都,毕竟哪个年轻人不向往繁华昌盛的王都?那里是皇城所在,是整个大周国人的信仰。 然后十三斩钉截铁地说:“酒叔,咱们去边城吧!” 没有说任何理由,就这样酒叔带着头回出远门的十三,两人一马车,“浩浩荡荡”的北下了。 其实十三也说不上来为什么非得要去边城,只是心之所往,觉得自己非去不可。一路上,气候的变化着实让她吃尽了苦头,身受风寒,等到了边城,风寒侵扰愈发严重,这一缓便缓了整整十多日。 边城的日子是枯燥乏味的,也许这只针对十三。边城靠近关外,那里民风淳朴却也开放,待人热情好客,可十三两世叠加,身边真正放得下心的人也不过尔尔。倒是酒叔如鱼得水,到了不过两日便跟边城的人打得火热。连边城街上最出名的几个混小子,见了都恭恭敬敬地叫一声酒叔。 十三看得出来,若不是酒叔坐怀不乱,不然这趟边城之行,指不定又添了几个红粉知己了。 说起收获,十三倒真不是一无所得。 就在她们停留边城的第十日,十三觉得自己身体恢复得也差不多了,便央着酒叔一起出去转转。毕竟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整日待在客栈里,十分不美气。 也就是这回出去,她与酒叔一直行至郊外。在一土堆旁,发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火狐。十三看着火狐可怜,动了恻隐之心,便将火狐带回了客栈里。 说来也怪,自从见了这火狐,十三的心里仿佛一下子就实落了。就像她此次来,为得就是这只火狐似的。 后来,一人一狐都已休养好转,火狐也十分黏着十三。她见状,干脆象征性地问了问火狐的意见,便将火狐留了下来,并起了名字,叫“赤焰”。 第五章 父女心思,谁胜一筹 等十三再次从水云居踏出来的时候,已是五月初五。 子娴夫人也知十三刚刚回来身体疲惫,便特意嘱咐了下面伺候的丫鬟们,要她们别去打扰。连饭菜也是自个儿亲自端去的,而以往十年,一日三餐,可都是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吃的。 为此邵风庄主十分吃味,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了,两人又不是第一次当人爹娘。怎的一遇到跟十三有关的事儿,子娴夫人都能通通将他无视得底儿朝天。 可是他又不敢在子娴夫人面前多提一嘴,想起这一个月自己被迫坐的冷板凳,仍然还心有余悸呢! “爹爹。”十三敲了一下书房门轻声唤道。 今日一早,她刚洗漱完,本想着去主院陪陪子娴夫人。可桃子拦住她,说是邵风庄主身边的小四儿一早就来了,想请姑娘今天过去一趟。 据桃子描述,小四儿今儿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像是怕被人瞧见似的。 十三心思一闪,知道小四儿不是会出幺蛾子的人,他这般小心谨慎,定是邵风庄主特意叮嘱的。看来,她这个臭老头子爹爹,又在暗戳戳打啥坏主意了,而且还跟她有关! 所以十三便让桃子她们照顾好赤焰,自己一个人来了。 “进来进来。”邵风庄主正等得焦急呢,突然听到十三的轻唤,整个人别提多激动了。 他昨夜可是放弃了他珍贵的睡眠时间,整整想了一夜,头发都快想秃了,才想出了一条一箭双雕的绝佳妙计。既能让十三不再夺了他少得可怜的存在感,又能让子娴夫人不怪他。 而十三进了书房,给邵风庄主请了安后,则自顾自地坐在了桌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桌上的小点心。对于邵风庄主憋红的脸熟视无睹,她早已打定了主意,敌不动我不动,敌动了,我还不动!急死他,这样才能将最后的利益最大化。既然她爹不仁,就别怪她这女儿不义了! 这边一直等十三主动开口的邵风庄主都快为难死了,他全然不知自己宝贝女儿此时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直响。 看着十三一副“岁月静好,我独自在”的模样,邵风庄主表示,他都快要急死了!原定的计划设想是,等十三过来定会先开口询问,这时,他再一步一步细细表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他家闺女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一定会被他感动,继而答应他的所有请求。 可惜如此天衣无缝的计划,邵风庄主偏偏算漏了,这十三怎么就不按套路来呢! 扭捏许久,邵风庄主心一横,开口道:“十三呐,闺女欸,爹爹的掌上明珠啊!你瞧见没?瞅瞅爹爹的这两个大黑眼圈,你就忍心让爹爹夜夜睡冷板凳,夫人不理,闺女不疼的?” “停停停!说正事,不然我可真不疼了。”十三千不怕万不怕,就怕邵风庄主这番豁出脸皮,混不吝的模样。 你说咱爹好歹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第一酒庄”的庄主吧,可他咋就没一点儿当庄主的觉悟? 听到十三终于开口,邵风庄主笑嘿嘿地凑到十三面前说:“闺女你一定要帮爹爹这个忙啊,你想要啥爹爹都给你,绝不食言!” “先说来听听,听了我再考虑考虑。”十三故作考虑道。 “别介呀,你看这不是你林叔叔前些日子来信说,他要将你梦姐姐许配嫁人了,还特意邀请咱酒庄去……”邵风庄主见十三是在认真听,又继续说道,“可你也晓得,爹爹平日里最不喜欢到处瞎逛了,再说了,就凭他武林山庄也比得上咱酒庄舒坦?这不是秃毛鸡遇上真凤凰了嘛!” “那你给回了话不就行了,省得让你这真凤凰受罪。”十三满不在乎地说。 “你说的这,正是爹爹为难的地方啊!若是别个人咱酒庄拒了就拒了,可这可是你林叔叔亲手写信来邀请的,咱拒了不合适!再者说了,人家可是堂堂武林盟主,咱这样,不就是让他把面子抹了装口袋里了么?人家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他混不好,咱家的酒可给谁卖?” “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该怎么办?”十三两手一摊揣着明白装糊涂地说。 “嘿嘿……好闺女,这不是还有你么?俗话说虎父无犬女,爹爹觉得你可以!”邵风庄主十分凑表要脸地说,“咱再说,你这北下也下了,要是不南上一回,可不觉得遗憾?” “不遗憾。”十三摇着头一本正经地说。 “不不不,知女莫若父,爹爹知道你遗憾,十分遗憾!你若再如此决绝,不光是伤了爹爹的心,还伤了你梦姐姐的心。”邵风庄主捂着心口故作痛心地说,“想你二人姐妹情生、如同手足,人家可就结这么一次婚。届时你若不在,我要是你梦姐姐啊…心都要碎成渣了!” “十万两!”十三说,“还有上回你从我这儿讹走的,通通都拿来。” 邵风庄主一听成了,是谓高兴至极,“好说好说,爹爹再给你凑个整数,一共给你二十万两。” 十三闻言挑眉,哟,她爹这是突然发达了啊,小金库藏得可真深,二十万两,眼睛都不眨一下。等她再送一个大礼包,也凑个好事成双。 “成交!”十三应了下来,其实在边城的时候,她就已经下定主意要亲自去一趟了,只是她原以为,邵风庄主和子娴夫人都会一同去的。毕竟武林盟主林雄与他们酒庄交情匪浅,在过去的十年里,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带着自己的女儿林梦来酒庄,一待就是个把月。 “这就对嘛,不是爹爹套路你,实在都是一片冰心为了你啊!十三啊,女儿家就该多见见世面,才能不随便就让隔壁二傻子给哄去当媳妇。给人家又当娘又当丫鬟,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通通都是你干。这二傻子啊,脑子不灵光,要是犯了病,再动手将你打得个把月下不了床,那爹爹和娘亲这心里可不得跟拿刀子剜似的?临了临了,你就会后悔当初没多听爹爹的,好好四处开开眼了。”邵风庄主又全然一副“都是为你好”的模样。 “爹爹又岂能害你不成?所以十三啊,此番林雄那厮给闺女招夫,你便替爹爹去。若是他问起了,你便告诉他,爹爹去年年初偶感风寒,至今还未痊愈,实在不便。” “够了哈,别得了便宜卖乖。”十三嫌弃地说道。 “是是是,十三啊,咱不着急回家,多去四处逛逛。去灵光寺看看慈玄大师啥的,我昨晚儿都梦见他老人家说挺想你的。哎,别惦记家里,家里一切有爹爹呢,你就敞开了玩儿,花销另算爹爹的。”邵风庄主使劲儿撺掇着。 第六章 送酒少女 这日是乐康十年五月初六日,天特别的高,特别的蓝,云朵格外的白柔娴静。 浔阳城至江宁城的管道上,整齐而有序地行驶着一支送酒车队。只见车队最前方的马车后竖着一面旗子,上面赫然四个大字——“第一酒庄”。 过路的行人,这才都露出恍然之色。 原是“第一酒庄”的送酒车队,怪不得排场如此……呃……“冷清”。 这不,就有好事的过路人,眼瞅着从自己身旁过去的车队,掰着手指一个一个地数着,数到“十”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这可不是因为人太多,手指不够用了,而是整个车队仅有十人。 且这十人还都是清一水儿的车夫。 哦,车夫里还有一名娇俏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身穿一身淡粉色裙衫。赶的正是最前方竖着旗子的乘人马车。 嗯,即便再加上马车里的那一位,这支浩浩荡荡的车队也不过将将十一人。 不过,既然知晓了这是“第一酒庄”的送酒车队,众人也不再怎么惊讶了。 这“第一酒庄”可是得了先皇武治帝御赐牌匾,连这“第一酒庄”四个大字,都是先皇亲赐。正可谓靠山强硬,不怕贼惦记,这腰杆子自然挺得直。 而马车里的十三却对此全然不知,她斜靠在马车里,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听着前头赶车的桃子又叹了一口气,她颇是无奈地捏捏眉心。 “桃子……”十三终是没忍住开了口,原还想说些什么,却只叫了桃子的名字便作罢。 十三心里暗道:这傻桃子,怎的就如此爱听《神雕侠侣》?自己从十岁讲到十六岁,已数不清讲了多少遍,讲都讲烦了。可这丫头倒好,跟起了魔障一般,天天央着自己再给她讲一遍。 颇有种百听不厌的架势。 难道听个故事,还会让人上头不成?好嗨呦,感觉人生已经达到了高潮? 思及,十三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姑娘,这世上假如没有辜负就好了。我喜欢你,而你也喜欢我。” 前头的桃子浑然不知刚刚自家姑娘脑补的“傻桃子上头记”,她开口叹息道。 又像是极为赞同自己方才说的话,她又重重地说:“那该多好啊!” “哦?如你所说,那杨过岂不是要和郭襄在一起了?”十三闻言开口反问道。 “不不不,不可以的!”桃子着急地脱口而出,“杨过等了小龙女十六年,若是就此放弃小龙女,接受郭襄,他就不是杨过了。” “那你还纠结个什么鬼?”十三起身掀开车帘,坐到桃子身旁,“桃子,你且这般想,郭襄爱的是那个大叔神雕侠,而不是屌丝杨过。” 桃子闻言,若有所思,“哎,姑娘。这般想着,似乎有点道理。”话毕,桃子扭头看向自家姑娘,眼里全是崇拜。 十三看着桃子娇俏的模样,笑弯了眉眼。伸手将桃子额前,永远一丝不苟的刘海揉乱。 “不过桃子,姑娘可不想你成为郭襄那样的傻姑娘。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垂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二十四年,少女容颜已逝,青丝都熬成白发。 什么狗屁“大彻大悟”、“出家为尼,终身未嫁”?即便你如此情深不移,到头来感动的终究不过是自己一人罢了。 那每一个明月下的大醉,每一个充满回忆的旧处怀念,连自己原创的传世招式,命名都是与他有关…… 人生所有酸甜苦辣、难诉衷肠,皆莫不苦的是自己,悲的是自己,连二十四年的痴情都只是自己。 杨过可曾知道一星半点?也许晓得,可他能晓得?敢晓得?允许自己晓得吗? 思及,十三嘲讽地撇撇嘴。 “唔,晓得了姑娘。日后,我一定会躲着那些歪脖子树。” 十三听着耳边清脆的声音,却并未言语。 她目望远方,暗道:“傻桃子,有些人又岂是你躲着就能躲掉的?” 忽的,十三想起上一世偶然看到的一首小诗,她开口诵道: “我走过山时,山不说话, 我路过海时,海不说话, 小毛驴嗒嗒嗒嗒, 倚天剑伴我走天涯。 大家都说我因为爱着杨过大侠, 才在峨眉山上出了家, 其实我只是爱上了峨眉山上的云和霞, 像极了十六岁那年的烟花。” “姑娘,你在说什么?桃子怎么听得云里雾里的。”桃子思来想去,只觉脑袋都大了,还是没搞清楚,这究竟是因为爱着杨过大侠才出家的,还是只是爱上了美景。 “听不懂就对了,其实啊,姑娘我也不懂。” 十三摇摇头,话锋一转:“桃子,此次出了酒庄,你可有想好要去游玩的地方?” 桃子听到自家姑娘这般问道,心里的疑惑顿时被激动所代替,什么“杨过”、“郭襄”,统统都抛之脑后。于桃子而言,管他谁爱谁,谁不爱谁,这些都比不过让她切切实实去玩来得更为重要。 毕竟,这可是她生平头一回出了浔阳城。就跟笼子里的小雀儿一样,对笼子外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和向往。 “早就打听清楚了,我都问过酒叔了。” 酒叔是酒庄里的金字招牌,这些年酒庄的送酒车队都是他一手负责的,十年间,从未出过纰漏。 也正是如此,绍风庄主这回仍旧将武林盟主预订下的酒通通交由酒叔负责护送,同时也能护着些十三和桃子。 虽然,桃子觉得她一个人也会保护好自家姑娘,可在其他某些方面,酒叔的厉害就轻而易举地显露出来了。 “哦?那酒叔如何说的?”对于酒叔,十三是极为信得过的。她知道若是酒叔开口推荐,那必定是很有趣儿,很有看头的。 “嗯,芙蓉县的‘万花会’、豫宛城的‘世外桃源’,最重要的是寿城里数不清的小吃、稀罕玩意儿。”桃子掰着手指一件一件地说着。 “对了对了,酒叔还说,咱们此次去的武林山庄,也是很有趣儿的。”桃子又补充说道。 “武林山庄?”十三反问。 “对呀对呀,就是武林山庄。酒叔说林盟主要为大姑娘选夫婿,到时候会来好多好多人呢!”桃子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都告诉了自家姑娘。而桃子口中的“大姑娘”也正是林梦,她与十三自幼相识,二人亦以姐妹相称。又因林梦长十三两岁,桃子便一直称她为“大姑娘”。 十三点点头,对于这件事她昨天已经细细问过邵风庄主了。那个糟老头儿,为了诓自己回家,愣是把人家好端端的招夫说成了结亲。她就说嘛,自己和梦姐姐时常通书信,怎么从没见她提起过有心上人的。 “芙蓉县?咱们可是快到芙蓉县了?”十三掩下心思,开口问。 “嗯呢,估摸着天黑就到了。”桃子答,“酒叔说万花会是芙蓉县最为重要的一个盛会,天下之人闻名而去的数不胜数。只是间隔太久了,要足足等三年呢!每隔三年便开一次,今年恰好就是这三年期满。” 十三满意地点点头,她就觉着这世上就数桃子最了解她了。只要自己张口,她就知道自己想知道什么。 “日子可清楚?这三年才一遇的盛事,估摸着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桃子见自家姑娘也来了兴趣,忙道:“知道知道,就在明儿呢,咱们正好赶着了。” “那还倒挺幸运的。” “可不?我就说姑娘是有福的,连带着我啊,都沾上了福气呢。” 十三看着桃子说得一脸认真,噗嗤笑出了声,“也许是姑娘沾了咱们桃子的福气呢!等会儿,你去给酒叔说一声,咱们就在芙蓉县停一晚,等明儿瞧会儿热闹了再启程,左右江宁城离芙蓉县不远,武林山庄的事儿不耽搁。” “嘿嘿,酒叔早都安排好了。”桃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跟两个小月牙儿似的,仿佛自己已经身处“万花会”了一般。 十三闻言,又满意地点点头,酒叔做事果真面面俱到。 桃子见自己姑娘不再言语,而是逗起怀里睡懒觉的赤焰。便也不再与之说话,反而哼起了一首轻快的小曲儿。 此时,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桃子觉得那阳光仿佛直接照到了她的心窝里,连那风都好像是为她量身定做。 第七章 路经芙蓉县 待到天黑,一行人终于慢慢悠悠地到了芙蓉县。 芙蓉县,是浔阳城至江宁城唯一的县城,距江宁城挺近,骑马只需半日功夫便可到达。 县城也就只比江宁城小一丢丢,比之浔阳城就大了不少。虽然不及江宁城和浔阳城城内繁华,但胜在过往的人太多,带动了整个县城的各种发展。 因此,又被称为“小江宁”。 酒庄的车队进了县城,直直走到县城中央的一家客栈门口停了下来。 “姑娘。”酒叔从自己赶的马车上跳下来,驱步来到最前头,停在马车旁轻声喊到。 “酒叔,可是到了?”十三听到喊声,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问道。 “嗯,咱们今日就在这儿歇息,老板都是老相识了。”酒叔沉稳地说道。 话刚说完,十三怀抱赤焰已从马车里钻了出来,看向酒叔笑着道:“酒叔办事,我放心。” 酒叔闻言心里十分欢喜,这么多年他一直让自己一丝一毫也不敢松懈。为得,便是想向十三证明,想向身边的所有人证明,当年姑娘的选择是正确的! “阿酒,又走趟啊?这回是要去哪里?” 客栈掌柜早就在酒庄车队停到门口的时候,就已经瞅见了,他极有眼力见儿地走出门,朝着酒叔迎上去。 “嗯,去江宁。”酒叔简单地应了一声。 掌柜闻言点点头,扭头一瞅,惊讶地说:“呀!怎的十三姑娘也一道儿来了?瞧我这老眼昏花的,贵人上门竟都未瞧清楚。” 十三泯着嘴笑了,“左右待在酒庄也无什么有趣儿的,便央着酒叔带我出来见见世面。王掌柜别取笑十三心野才是。” 王掌柜听了笑着摆摆手,他对这位小贵人也是极熟悉的。嗯,不光是他,整个浔阳城的百姓们对她也都是极为熟悉的。 整个浔阳城的百姓们哪个提起酒庄少东家“十三姑娘”,不是竖着大拇指直夸的? 十三姑娘身上也没有寻常大户人家的娇气和蛮横,那些小姐少爷们个个眼高于顶,哪个上街不是横行霸道的?一点儿也不把他们这些下苦讨生活的人放在眼里。 唯有十三姑娘贵为“第一酒庄”的少东家,却是难得的平易近人,心肠善良。浔阳城的百姓哪个没有受过她的恩惠? 当然,在他们的眼里,那些小姐少爷们也没有十三姑娘身上的气度不凡,瞅着就是人中龙凤,能干大事嘞! 而桃子刚从马车中将酒庄夫人为自家姑娘准备的包袱拿出来,一瞧这客栈老板竟是老相识,也咧着嘴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 “原是王掌柜啊!怎么不在咱们浔阳城开客栈,跑到这芙蓉县了?莫不是王掌柜觉得咱们浔阳地界儿小,挡了您的财路?” 王掌柜闻言爽朗地大笑道:“桃子姑娘哪儿的话?这芙蓉县再好,在咱这心里还是比不得浔阳的。” 而后他看向酒叔,面带感激之色地说:“这不是今年承蒙酒庄照顾生意,手里有了点积蓄。原想着在本来的基础上加大一点,还是阿酒建议让我将那店盘出去,在芙蓉县开个大一些的。咱老了,眼界也不如年轻人了,阿酒又常年东奔西跑,那是开了眼的,他说芙蓉县成,老朽也就听他的。赌一把呗,大不了回浔阳老家种地养老了。” “哦?没想到,这里还有酒叔的手笔?”十三看向身旁的酒叔,也是很好奇。不过她和王掌柜想得一样,既然酒叔说行,那就一定行! 再者,她观王掌柜面色红润,精神头儿比在浔阳的时候还足,就知道,王掌柜的生意铁定比在浔阳好。 酒叔谦虚地说:“其实,我也不过是起了一个牵线搭桥的作用,怎么运转客栈,让客栈赚钱,还不都是王掌柜自己的本事。” 酒叔的一番话,惹得王掌柜愈发笑得合不拢嘴。他是极欣赏酒叔的,常常叹息,自己已没有未嫁的闺女,不然他定要许给酒叔,彩礼钱分文不要。 一番说笑下,王掌柜亲自引路,将酒叔、十三和桃子三人带入了客栈里头。至于其余人,则和客栈里的一个小二,一起将车队赶往了县城里专门存放货物的驿站里。 桃子对此不解,酒叔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话:狡兔三窟。 十三则又一次在心底赞赏酒叔办事的周全,对于桃子的一知半解,笑笑不说话。 进了客栈,王掌柜替三人寻了客栈里方位最好的位置,并吩咐小儿让后头厨房里做些顶好的端来,还对三人说,账都记在他身上,让三人敞开了吃,不够再点。 酒叔正欲推辞,从门口又进来四个年轻人。 观其穿着打扮、言行举止,八九不离十又是哪个世家公子。 王掌柜见状,招来小二招待三人,自己则赔了礼之后,匆忙迎了上去。 王掌柜走后,酒叔环顾四周,端着茶杯不动声色地呡了一口,对十三和桃子道:“今晚,你们两个且安心去睡,若是有不对劲的地方就开口叫我。我会一直守在门外的。” 十三闻言,原想着酒叔一路车马劳顿,人定是极其劳累的,刚想开口拒绝,抬头却见酒叔一脸的心意已定,便想着再寻机会开口。 而桃子听了这话,嘟着嘴:“酒叔,我保护姑娘也是可以的。” 桃子觉得,自从出了浔阳城,她的作用越来越小了,都快到被人遗忘的时候了。 想她当初来到姑娘身边,就被告知是来保护姑娘的。 怎的这十年时间,倒是让所有人都忘了这个初衷。如今更是不得了啦,连她都成被保护的那一个了。 “你这傻丫头,不就是手痒痒,想试试这些年在酒庄学到的本领吗?”十三淡定地说。 而桃子见自家姑娘直接戳破了她的小企图,“腾”地红了脸,冲十三娇嗔地喊了一声,“姑娘~”。 十三强忍着笑意,又想到自己方才不知如何拒绝酒叔,此时被桃子一掺和,她倒是好开口了。 “其实,桃子说得对,我们两个足够保护自己了。酒叔您不用如此小心。而且,这一路您不是操心这儿,就是担心那儿,说起好好休息,您比我们更应该好好休息。” “就你们两个那两下子,我还不知道吗?乖乖听话,临走前,我可是给庄主发了毒誓的。若你二人掉根头发,那我就提头去见庄主。”酒叔听到十三的话,心里是暖的,可他并没有因此而妥协。 虽然庄主这些年是寻了不少名家大侠教十三和桃子学习武功,可在他眼里,二人学会的不过是些拳脚功夫,顶不了事。 又或者说,在酒叔眼里,十三和桃子永远都是那一丁点儿的小孩子。 小孩子哪里会保护自己? 第八章 入夜 思及,酒叔又耐着性子,柔声对二人说:“武林盟主此次为女招夫,广宴天下。此时正是龙蛇混杂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多个心眼。就单说这间小小的客栈里,更是三流九教的人都有。” 桃子闻言感到十分惊讶,她转着脑袋看了一圈儿,也不觉得有什么异样。瞅着都是一个脑袋,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的人。 “好比,方才进来的那四个人。为首的穿月白衫的男子,名为杜少卿,其二穿青色的,名为杜少华,最后那个看着与你们二人一般大的,穿蓝色衣服的,名为杜少海。至于第三个,那个穿红衫的少年,应就是近些日子才显声露面的杜少阳。这四人都是边城虎威山的,代表的就是虎威山一脉。其中,穿红衫的那位就是虎威山新晋的大当家,他手中的玉扇便是虎威山的大当家信物。据传,是当年虎威山开山当家——杜云雨的贴身之物。”酒叔低声道。 “一把扇子有什么好稀奇的?赶明儿桃子给我们姑娘也寻个更好的来!”桃子闻言没忍住扭头又瞟了一眼坐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的四人,瞅着那把扇子顶多看着漂亮罢了。 “傻桃子,”十三低声说道,抬手就在桃子头上赏了一个爆栗,“你也不动脑去想想,若没有点能耐,能为当家信物吗?那柄扇子虽名为‘玉扇’,扇骨却是千年玄冰铁所制,坚不可摧。扇子入手温和,畏寒的人拿着是最好不过了。” 桃子听到这儿,眼底升出一抹激动,打断十三的话说道:“那姑娘要是能有这么一柄扇子,就不用再畏寒了。” “说你傻,你还老嘴硬不承认,趁早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十三厉声道,“那扇叶中藏着不知多少蛊虫呢,你还没来得及拿到扇子,就早中了蛊毒了。你以为中蛊是很好玩儿的吗?平日叫你多看书,你愣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十三鲜少有凶过桃子,所以桃子一时竟有些委屈,眼圈儿蓦地就红了。 “桃子,姑娘语气虽然重了些,但都是为了你好。”酒叔安慰桃子。 十三见状,也是觉得自己刚才太凶了点,叹口气,又对桃子说:“乖桃子,你怎么想的,姑娘都懂。就像你处处为姑娘着想一般,姑娘也处处为你着想。那扇子咱不要,咱也不稀罕要。姑娘等着桃子寻独一份儿的,那样才稀罕不是?” “嗯,桃子一定会给姑娘寻个独一份儿的。”听了十三的话,桃子重重地点头,带着厚厚的鼻音应道。 十三瞅着桃子,心尖儿都疼了,要说这辈子谁在她心中是最重要的,一定是这个一心只想着她的小桃子。 她抬手抹去了桃子眼角的泪珠。 入夜。 桃子匀称的呼吸声在十三的身侧有序地响着,十三侧耳细听着,一时间空落的心里有了那么一点安慰。 屋外走廊里的灯仍旧燃着,只不过不似刚点着那会儿明亮。昏沉的灯光照着守在门外的酒叔身上,越是到了深夜,酒叔脸上的警戒越甚。 他深邃的目光投向漆黑的窗外,两耳仔细辨别着这深夜中的各种细微响声。想到屋内熟睡的两个小丫头,酒叔严峻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柔和。 十三生来认床,一时了无睡意,她扭头看向房门,房门的窗子上投影着酒叔纹丝不动的身躯,心下一阵叹息。 叹息酒叔的执拗,心疼酒叔的劳累,更多也感恩于酒叔的真情相护。 十三心里清楚,当初救下酒叔,固然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凋零。但于她而言,是存在于很大一部分的私心。 不能眼睁睁看着是不同于不能接受的。 她在赌堂堂“第一酒庄”的侧影之心。 当年的一切如她所偿:进了“第一酒庄”,保住了性命,不再受寒毒的侵扰。 如今,十年已满,“第一酒庄”像一条无形的绳子,将她与很多人捆绑在一起。 奄奄一息的陌生人,成了“第一酒庄”的酒叔,而她也堂而皇之成了酒庄的“少东家”。 人生际遇,是个有趣而又令人琢磨不透的存在。 你以为自己是主宰,其实不过是被主宰的那个。 思绪不停翻涌着,十三又想起了邵风庄主之前撺掇她,那一套又一套的说辞。心里不由翻了一个大白眼,她在酒庄住了十年,怎么不知道何时隔壁多了一个二傻子?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是把她支得远远儿的,好给他老人家腾位子,好带着娘亲去潇洒,去过二人世界。 还什么“去年年初,偶感风寒,至今未愈。” 不就是去年年初的某一天,他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便可怜兮兮地找到娘亲,硬是让娘亲照顾了他两天。 再者,你就是无敌流感,一年时间也该痊愈了吧! 虽是如此吐槽嫌弃着,但十三的脸上却满是掩不住的笑意。 还有子娴夫人,她总说十三生来命苦,打一落地便没父母在身边照顾。小小一个人,不知受了多少苦难才熬着慢慢长大,因此: 十三早起习惯赖床,她便好声哄着;十三的嘴向来挑剔,她就寻来顶好的厨子仔细学着,学会了就亲自下厨,每天变着法儿地换花样;十三当年六岁入酒庄寒毒侵体,每每毒发时,她便整宿整宿衣不解带,不闭一眼地照料着,生怕再生万一…… 总之,在诺大的酒庄里,十三在哪儿,子娴夫人便在哪儿。 有时候,绍风庄主也会瘪着嘴跑到自家夫人跟前卖惨、抱怨。但子娴夫人每每都只是扔一记眼刀,绍风庄主便悄悄不再言语了,只能对十三各种“威逼利诱”。 十三才懒得理会呢,反正她是挺心安理得的,而且,她觉得自家臭老头儿也挺乐在其中的。 十三的上一世并非孤儿,可她过得连孤儿都不如。爹妈只拿自己为向别人炫耀、给他们挣钱的工具。家人的爱曾是她遥望不可及的奢侈品,她就是身死穿越而来的头几年,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拥有父亲和母亲毫无保留的偏爱。 因此十三十分感激,感激上苍,也感激邵风庄主和子娴夫人。 今生所遇所得,皆为恩赐。 第九章 意外突生 随着夜越来越深,十三再次因为认床而极度懊恼。 忽然间,她听到自己头顶上面有动静。起初原以为是房梁上面有老鼠,她屏住呼吸,用内力查探,发现原来这“老鼠”不在屋内的房梁上,是在屋外的房顶上面,而且还不止一只“老鼠”呢。 “有趣儿,有趣儿。”十三喃喃道。 作为一名熟读《神雕侠侣》的穿越党,十三自是清楚这些“梁上老鼠”的惯用伎俩——除了迷烟还是迷烟。 十三决定以不动应万变,在她自行封住自己的穴道后,轻轻摇醒身旁熟睡的桃子,并替桃子也封住了穴道。 “姑娘?”桃子被突然摇醒,有些不知所以然。 “嘘,抓老鼠。”十三手指着自己的头顶上方,压低声音道。 桃子闻言,眼睛“咻”地睁得贼大,全然没有了方才的迷糊,她乖巧地点点头,眸里满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作为一个深受《神雕侠侣》“荼毒”的丫鬟,桃子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这是桃子十年以来头回觉得自己终于有用武之地了,她都有种“老泪纵横、柳暗花明”的感觉。 十三示意桃子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则一个翻身利落地从床上跃出,落到了房门处。 房门离床有三米之远,在此期间,十三一气呵成,全程未发出一丁点的动静。 桃子见到自家姑娘身手如此不凡,心下不觉一阵沾沾自喜。她可是整个酒庄里唯一一个知晓姑娘武艺高强的人。 然而三秒后,桃子又觉一阵挫败,如此强悍的主子,哪里需得她去保护? 不过桃子并不是死钻牛角尖的人,她很快为自己调整了目标。 姑娘太强悍不需保护,那自己就护好自己别给姑娘添乱、扯后腿! 桃子是极讨厌那些话本子里给英雄好汉可劲儿扯后腿的人。用一个她在自家姑娘那儿学到的词来形容就是作死! 而十三并不知晓桃子的这些弯弯绕绕,即便知晓了,她也只会觉得自家桃子怎得如此可爱。 十三抬手轻轻在门框上敲了一下,若隐若现,若不去细心听,根本就无法察觉。 屋外的酒叔本有些困倦,突然觉得自己脑子里“嗡”地响了一下,惊了他一个激灵,而后听到自己身后的屋里传来一声轻喊。 “酒叔。” 瞬间,酒叔困意全无,心中警铃大作。 早在十三和桃子回房之际他便再三叮嘱二人,有事便叫他。 此时屋内传来十三的轻喊,莫不是二人出了事? 酒叔心中顿时闪过千万种猜想,没有一种是他乐意瞧见的。 “姑娘?”酒叔压低声音试探地开口道。 “有迷烟。”十三轻轻拉开房门,又继续道:“酒叔,你去看看其余几人的情况。” 听到“迷烟”二字,酒叔心中顿时明了。怪不得他今日如此感到困倦,平日里,就是让他连守三个晚上,他都不带眨眼的。 此番真是失策,着了这下三滥的道儿。 “不行……” 酒叔又听到十三让他离开,忙开口拒绝。然拒绝的话还没全说出口便被十三打断。 “酒叔,事不宜迟,来人若为财还就罢了,但不为财,那就另当别论了。您想想,钟二哥才刚得了儿子,钟家嫂子连月子都没出;杜老夫妇老来得子,可就指着阿飞养老送终;老潘叔临走时还说这趟回去就要给儿子娶媳妇呢……” 十三见酒叔脸上有了些许波动,又道:“您再想想,连您刚才都着了道,我却好好的……” 闻言,酒叔终于知道怪不得自己总觉得哪儿不对了,发现有迷烟的人是他的小主子——十三姑娘啊! 想他行走江湖十余年,见过各种大风小浪,还是头一回栽在这玩意儿上面。而且,正如十三所说,此时事不宜迟,也容不得他再三考量,去找出一个劳什子的最佳方案了。 此时也只能赌一把,死马当活马医。 “那姑娘定要护好自己!我速去速来。”酒叔扔下这一句话就跑了。 只是还有一句话,他未说出口:姑娘若有不测,阿酒还命与姑娘。 酒叔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小主子是不凡、非池中之物的,此时此刻,他心中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同时,又回忆起这一路钟家老二提起刚得的儿子,一脸幸福、满足;杜阿飞给他说,这趟回去就能给他爹娘换个大房子住了;潘老哥说他们相中的那家闺女正是酒庄隔壁苏婶儿的小女儿。那女娃他见过,长相、脾性都随了苏婶儿,温和孝顺…… 思及,酒叔不由加快步伐,十三和桃子住在顶层的天字号客房,其余八人则住在次一点儿的地字号里,在二楼。 与此同时,客栈后院里,出现了一群蒙面人,只见其兵分三路,快速且有序地开始行动。 显而易见,这一群人早就已经干惯了此类事情。 然而厨房里,传来一阵说话声。 “傻子,你倒是跟我走啊!”一蒙面男子气急败坏地吼着。 “不……饿……我饿……吃……”此人蓬头垢面,看不清面容,但手里死命攥着一个大白馒头。 “行吧行吧,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分到跟你一队!你要想吃就吃去吧,迟早撑死你!老子可不陪你在这儿耗了,这一耽搁,不知得损失多少好东西!”蒙面男子颇有些肉疼地说道。 “呸,傻货!” 男子临走时,又扭头朝那人啐了一口吐沫。 然而,被骂的人对此熟视无睹,只是拿着馒头使劲儿往嘴里塞。就如他自己所说那般,瞅着像是饿极了。 蒙面男子出了厨房便径直跑向客栈里边儿,虽说他们是土匪,但也是一批有规矩的土匪。 上面有规定,到手的东西都要全部上交,然后再由上面的挨个儿分配。 可这分到手的东西,永远是打了折扣的,远不如自己上交的。因此,他们这些小喽啰便不约而同地总会将自己手里的东西,捡一两个好的给自己留下,其余不值多少钱的再上交上去。 而此时,他因为傻子的搅和已然是失了先机,指不定错过了什么好东西呢! 思及,蒙面男子又在心底咒骂了一声傻子。 第十章 抓老鼠 这边儿,酒叔刚走,十三便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在屋外的走廊里响起。 她将自己的身体隐没在暗处的角落里,屏住呼吸,静静等着。 而桃子不等十三开口,便很“知趣儿”地倒床而“睡”,好似她从来不曾醒来。 “三、二、一。”十三心中默默数着,数到“一”的时候,房门“咯吱”响了,进来两位彪形大汉。 两位大汉都没想到这门就这般轻轻一推便打开了,心中虽觉不对,却又想,要是人家睡觉习惯不锁门呢? 如此想着,二人放松警惕。 更重要的是,二人的目光都被桌子上散乱的金叶子所吸引。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 明晃晃的金叶子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摆在他们眼前,他们又哪里有多余的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大哥,这回咱兄弟们可发了!” “快,把这些都收起来,再四处搜搜,保不齐还有好玩意儿!” “哎,大哥。” 二人麻利地将桌子上的金叶子,全部装进了他们事先准备好的黑色大口袋里。 转而又窸窸窣窣开始在房间里搜寻。 “大哥,这屋原住的是个黄毛丫头。长得倒水灵,要不弟弟带她回山上,给你当压寨夫人?” “弟弟这话说的,咱一母同胞,大哥的就是你的。你要是看上这丫头了,咱便带她回山上。快活他娘的一两个月,玩腻了,跟之前一样,卖到楼里,还能卖两个钱。” 站在床边的那位大汉,一听满口答应,又道:“大哥,你那边可有收获?” “嗯。” “哦?那给弟弟瞧瞧。” “嗯。” 站在床边的大汉正纳闷自己大哥平日里话特多,今日倒好,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往出蹦,莫不是被山上的那个傻子传染了? 正想着,大汉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自己脚下,连自己脸上都黏糊糊的。 他下意识抹了一把脸,低头看去。 那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了,因为他自己就长那个样子。若要说不同,便是他脚下那张脸上,有一颗醒目的大麻子。 “大哥!” 大汉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一母同胞且是双生的大哥,也就是此时落在他脚下那颗没有身体的人头。 大汉这才恍然,刚才他脸上黏糊糊的东西是他大哥的鲜血。 “谁?出来!”大汉此时已近癫狂,“我要为我大哥报仇!” “报你奶奶的大头鬼!” 躺在床上的桃子一跃而起,从腰间摸出一把长约六尺的软鞭,朝着大汉的后脑勺就是一鞭子。 “叫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叫你满口喷粪。” 桃子一边狠狠地说着,一边使劲儿挥鞭子,鞭鞭直中大汉的脑袋。 桃子手中的软鞭是十三亲手所制,送给桃子的及笄礼物,鞭尾五寸布满了尖利的倒刺。因而,一番鞭打下来,大汉的脑袋已不堪直视。 大汉对身后的桃子一直没有防备,在他眼里,桃子不过是如同以前那些姑娘一样,只是男人的玩物罢了,玩腻了卖了就是。 所以在桃子一击即中之后整个人再次陷入了短暂的不可思议中。 “速战速决。”十三扔下这句话,便夺门而出。 她听到自己隔壁的房间里有打斗声,显然隔壁的客人也没被迷昏。 出于“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十三决定去帮隔壁一把。 更重要,是她听了那两兄弟的谈话,更是决定要端了这个土匪窝,省的以后再出去为祸人家清白姑娘。 十三身形极快,眨眼便到了隔壁客房里,看到同样是两个大汉在围攻一个人。 这个人恰巧十三天黑时,在客栈见过,正是虎威山大当家——杜少阳。 因为此时,他只穿着白色里衣,屋里又没点火,所以十三没一眼认出。 “这个交给我,那个你搞定。”说着十三已朝左边的那个大汉出手。 这两个大汉本来联手围攻杜少阳一人,就已经感到吃力,见又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个黄毛丫头,还如此大言不惭。 二人对视,极有默契地都朝十三出手攻去。 对此,十三并未放在眼里,只是冷笑一声,将内力聚集到手中的金叶子上面。 手轻轻一挥,金叶子“嗖”地从指间飞出,划出一道极流畅的线条,最后直直没入左边那个大汉的眉心。 大汉随即倒地,不再动弹。 杜少阳见十三如此轻而易举就解决了其中一个,心想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也不能被比下去。 他从怀中拿出一柄扇子,对另一个大汉道:“你的对手在这儿呢!” 十三认得那柄扇子,正是晚间让桃子起了心思的那柄玉扇。 出于对传说中的武器的好奇心,十三干脆靠在门框上看好戏了。她很好奇,这扇子真如江湖传说中那样,上面布满了肉眼看不见的蛊虫? 十三生怕自己肉眼看不清,更是使了内力去感受。 只见,杜少阳打开扇子,花里胡哨地把玩了一通,朗声道:“完成!” 那名大汉和刚刚赶到目睹了这一切的桃子闻言,皆瞪着眼一脸的疑惑。 “这样…这样…他就死了么?”桃子想学杜少阳刚才的招式,可奈何太花里胡哨,她愣是没记下。 而那名大汉仿佛已经丧失了求生的意识,竟也赞同地点点头。 “嗯。” 杜少阳应道,抬眼看去的却是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的十三。 他对十三此时也充满了好奇,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在杀了人之后,还能一脸的淡然,仿佛自己刚才不过是拂了一把空中的灰尘。 “三、二、一,倒。”杜少阳继续开口道。 果真,他话音刚落,那名大汉便倒地不起,七窍流血而亡。 桃子简直被自己眼前的这一幕给惊呆了,同时又暗自庆幸自家姑娘早早断了她的心思。 不然,倒地不起的便是她了。 “虎威山杜少阳,谢过姑娘。”杜少阳作一副翩翩公子状对十三道。 “不谢,举手之劳。”对于杜少阳的谢意,十三却很是敷衍,“嗯…白色比红色更衬你。” 鬼使神差十三又说了这么一句话,便转身离去了,她此时的心思根本不在什么“谢与不谢”。而是方才的一幕,已经让她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也让她心中有了答案。 而杜少阳看着十三匆匆而去,又寻思了一下十三方才话里的意思。 脑子里灵光一闪,他这才记起自己此时穿得只是白色里衣。 耳垂“腾”地染上了可疑的绯红。 对于十三的离去,他也只当是姑娘家脸皮薄。 第十一章人心险恶 然而这个答案,却让十三感到颇为凄凉和彷徨不安。 对,就是凄凉! 她刚才感受得真切,那柄玉扇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同之处,更没有传说中的“蛊虫”。 真正致那名大汉死的原因,不过是他在进了这屋子时,便着了杜少阳的道,中了毒。 而自己杀死的那名大汉,即便自己不出手,也会如同他的“好搭档”一样,七窍流血而亡。 可根据自己在酒庄里翻过的秘闻、秘史,“玉扇蛊虫”不止一次出现过,甚至还有一柄玉扇退千军万马的事迹。 玉扇的第一任主人——杜云雨,是人中龙凤,是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存在。 至今,江湖中还有她的传言。 连曾经名不见经传的虎威山如今也是摇身一变,成为了江湖中数一数二,排名靠前的大帮。 十三一直觉得她与杜云雨之间一定有关联,或者说,她们之间蕴藏着一个极大的阴谋,一个关于《洛神赋》的阴谋。 根据那些秘闻秘史,十三得知,杜云雨当年习得的功法,便是与她现在习得的一模一样,都是江湖盛传的绝世妖功——《洛神赋》。 而且,纵观历史,习得《洛神赋》的不止是她二人。虽然几百年来,因为《洛神赋》为妖功的名声,极少再有人去修习。 但面对只要习得《洛神赋》,出世即是巅峰的巨大诱惑,历史中仍是有五、六十人去修习了此功。 但无一例外,巅峰不久便都纷纷成为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最后只能是被武林众人围剿而死,下场凄惨无比。 但,万事皆有例外,杜云雨便是历史长河中第一个没有成为杀人狂魔的人。 而且还与她的伙伴们一统天下,龙行大陆不再任人分割,百姓们也不用惶惶不可终日,心惊胆战地去过活。 十三如今也已满16,目前尚未发现任何不妥之处。在她六岁那年阴差阳错得到《洛神赋》,并决定去修炼了它。 这十年里,她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不是正确,难道她也会如同那五、六十人一般,成为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所以,杜云雨的出现,让她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然而,今日,这抹希望也到了濒临崩溃的地步。 正是因为她熟知《洛神赋》,所以才晓得这功法究竟有多厉害。 习得一层,纵横江湖;习得两层,天下独尊;至于第三层,十三并不知道比之前两层会有多厉害,但曾经教她修习《洛神赋》的姑娘说,第三层不为人世间的道法规则所接纳。 因此,她只需练得前两层便足够了。却也并未特意交代,有什么禁忌。 十三不知道,当年杜云雨习到几层,可哪怕只有一层,也是能横扫江湖。 可就是这样看似无敌的存在,最后还是落得武功尽废,香消玉殒。 连当年人人忌惮的“玉扇蛊虫”,如今都已不复存在。 只是,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任十三查遍秘闻秘史,也没有得到一句有用的话。 所有的记载都是一笔带过或者直接闭口不提,成为了一段空白的历史。 但,越是这样,十三越是好奇,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甚至,十三心中隐隐有种预感,她和杜云雨都只是一枚棋子。 这也让十三不由开始怀疑老天爷又给她一次生还的机会,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在凑数为《洛神赋》选一个天命所归么? 在无数个杜云雨、十三中选出最优秀的一个吗? 十三一直都不认为自己是穿越了,她认为自己只不过是过奈何桥时忘记喝孟婆汤了而已,记着上一世的事情罢了! 这一世,她也是被自己娘亲千辛万苦才生养下来的;也是被慈玄大师一勺米粥一勺米粥给喂大的;也是蹒跚学步一点儿一点儿慢慢长大的。 她有爹有娘、有师父、有桃子、有酒叔,还有赤焰那条极懂人性的小火狐…… 十三只觉自己脑子极乱,脑门儿直抽着疼。 各种疑问、各种不甘、各种愤怒充斥着她的各个神经,刺激着她的神经,她不由闭上双眼。 在一片混沌中,十三看到上一世的自己。 名响天下的记忆天才,过目不忘。 可她过得并不开心。每天只是如同牵线木偶一般,重复着数不清的记忆训练,参加着数不清的记忆大赛,甚至还要被拉去研究所供一帮所谓的“专家”搞研究。 十三一直觉得上一世的自己只是一只被训养的小白鼠。 这一世,自己还未出生,便已被做出安排,打一落地便远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所幸,所遇之人都是良善之辈。 自己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前世的禁锢,难道这一世,还要重蹈覆辙吗? 再去当一只被驯养的小白鼠? “甘心吗?甘心吗?甘心吗!” 十三心底有一道声音不停逼问着她。 “不!当然不!”十三“刷”地睁开双眼,眼里的混沌消散了大半,心中也清明了不少。 不管是上一世的记忆天才,还是这一世的弃女十三,都不过是她存在于这天地间的一个身份。 若是她想为天,那她也便能是天! 她便是她,也只是她! 尘世纷繁杂乱,一切不过过往云烟,若不能为她所想,这一切又有何用? 人们都爱说命中注定、上天安排,十三偏不信这邪,若不能为自己所想,那破了这天又未尝不可? 纵观《洛神赋》的习得者,个个昙花一现,下场凄凉。 十三也偏不信这邪,若不能为自己所想,那甭管它是神、是妖,自己通通灭了便是! 反正能再活一世,自己这也是赚了,这桩生意不吃亏! 思及,十三运起内力,没有趁手武器,那便自己“制造”。 茶杯、水壶、甚至是当装饰品的珠子也通通都能是她手中杀人的利器。 一直跟在十三身后的桃子,见自家姑娘俨然对这些匪贼动了杀心,已杀红了眼。 心中也是一腔热血直窜脑门。 但她能做的便也只能是一直跟在自家姑娘身后,替姑娘杀了那些背地里想下黑手的匪贼。 十三走了一路,杀了一路。 三十多个匪贼,死于十三手中的便有九成。 当酒叔正在与匪贼交手时,看到自己的小主子如杀神一般,从走廊的那端朝自己走来。 一时晃了神,不慎被匪贼得了手,刺伤了右胳膊,手中的利剑差一点脱手而去。 而此时在场的还有武功高强、提早提防,未被彻底迷昏过去的客人,都纷纷看向缓步前行的十三。 只见少女纤纤玉手在虚空中捏了一个法诀,而后朱唇轻启,慢慢道:“伤我酒叔者,死无全尸!” 下一秒,那名匪贼的身体如同爆炸一般,由内到外,“嘭”一声,化为无数碎片散落到地上、四周人的身上。 离那名匪贼近的人,脸上都有掉落下来的碎肉片。 周围清醒的人,此时此刻别提多羡慕昏迷过去和已经死翘翘的人。 如此血腥一幕,搅得他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只是碍于这煞星一般的少女,个个努力克制着自己。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她,落得如此下场。 “姑娘……” 酒叔看着离自己不远的十三,一脸的心疼,不由开口叫道。 女儿家是不能见血的,况且在他心里,十三还只是一个涉世不深的小姑娘,心地善良。 如今,亲手杀了这么多人,见了如此血腥的场面,心里一定十分恐慌。连眉头都皱起来了,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应是怕了。 思及,酒叔更觉得自己失职,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小主子。 “其余人——都自杀吧!” 十三的声音清冽而带着一丝少女的软糯,在整个客栈中淡淡地回响着,听着格外舒心。 然而,在场的人听到这句话,莫不都是心思百转,一时间整个客栈陷入一阵诡异的沉寂中。 有些心思活泛,仍抱有一丝幻想的匪贼,心中纷纷暗喜不已。 他们认定十三一路杀了那么多人,此时肯定身体已吃不消。没看那张小脸煞白煞白的,仔细瞧去,额头还有细密的汗珠呢! 连眼神都变得迷离。 足以表明,这位如杀神一般的少女,此时此刻一定已到了极限,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当然,这般想的占了极小一部分,因为剩余仅活的匪贼,如今只有十五人不到。有十个人在听到这话时,个个面如死灰,知道自己此番在劫难逃,都主动拿起手中的大刀抹了脖子。 然而,想着十三此时硬撑的人,在场没有被迷昏的人反而占了绝大多数。 毕竟,眼观十三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娃罢了,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儿去? 所以,十三此话一出,这些人顿时提高警惕,以防匪贼再动手。 同时,有不少自诩名门正派的人,在看了十三一路杀人不眨眼,手段还如此残虐,都不约而同将十三视为——妖女。 甚至,觉得此时趁十三无力的情况下,一击将其灭杀,才真正是最好不过了。 第十二章 救人者与被救者 整个客栈中,只有桃子、酒叔还有在顶楼一直注意着十三的杜少阳,眼中此时满是担心。 酒叔行走江湖,早在周围人对十三起了杀心之时,就已经感受到了。 他扭头望了一眼四周的人,嘴角露出一个极为嘲讽的微笑。 看呐! 这就是他家小主子拼力救下的人,多讽刺啊! 可恨此时此刻酒庄一道儿来的八人又全部昏迷不醒,他们这边仅有三人,人少势微。 但,酒叔还是义无反顾,左手提剑走到十三身前,将十三彻底挡在了后面。 不是十三有多娇小,而是酒叔太过高大将身高七尺的十三,堵得严严实实。 既然右胳膊受伤,那他便左手提剑谁若想取十三性命,便先杀了他再说。 而桃子也默默转过身,甩了一下手中的软鞭,怒目瞪视着周围蠢蠢欲动的人。 那姑娘的后背便由她守护! 顶楼的杜少阳,正欲跃身而下,却被身后一穿月白衫的男子,一把拽住了。 “少阳,不要多管闲事!” 杜少阳听到身后的声音回头不甘心地道:“大哥,可是她刚刚帮了我!” “那些人不也是她救下的么?”杜少卿望着楼下,嘲讽地说。 而这这正是杜少阳所想不通的,为什么大家反而对救命恩人起了杀心? 难道这就是冬雀婆婆所说的人心险恶? 杜少卿知道自己这刚从云来堰出来的三弟,对此疑惑不解,因他是新晋大当家,故而耐着性子好心解释道:“此女年纪轻轻,便如此心狠手辣,杀人如麻,长大必定为祸江湖,早解决早好。” 杜少阳听到自己的大哥竟也如同那些人一般无二,顿时一脸不可置信。 正欲挣脱杜少卿的禁锢,去帮十三,结果一时不料,被杜少卿朝脖颈一个手刀砍晕过去。 闭眼的那一瞬,杜少阳脑海中不停回响着冬雀婆婆曾经不断告诫自己:“做人要知恩图报,万不可干那背信弃义之事!” 然而,酒叔和桃子没想到,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 不是十三此时力竭,而是她正与自己脑海中的一个声音做斗争。 “杀吧…通通杀了。杀了你就是至高无上的王!” “不!我不当王…我只是我…我不杀!” “你想杀的,你刚刚就杀了。现在你也该杀…” “这不一样,那些人该杀,他们为非作歹,无恶不作,该杀!可这些人,他们与我素不相识无冤无仇,我不能杀!” “无冤无仇?哈哈…哈哈…你仔细瞧着,擦亮眼看着。看看究竟是不是无冤无仇……呵,真是天真、无知,还那么愚不可及……” 十三的脑海中陷入一片沉寂,心中也不似方才那般压抑地喘不过气。 与此同时,仅活的五个匪贼,也感受到现场的氛围悄悄发生了转变。 中间一个看上去稍有些瘦弱的男子大声喊道:“我们虽为匪贼,此番却并未杀人夺取性命,而这个少女就不同了。她一路杀人不眨眼,心思如此歹毒,她…她就是个妖女!” “对,师爷说得对,她就是个妖女!妖女!妖女!” 说话的正是其余的四个人,瘦弱男子的话仿佛一根救命稻草让他们看到了活的希望。 而瘦弱男子听到同伴的声援,以及周遭的人并没有反对他的话,心中更添勇气,说起话来更理直气壮。 “若将她留下,以后必定为一大祸害。更何况,你们谁又能保证,她将我们都杀死之后,不会再对你们出手?” 瘦弱男子的反问,说中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担忧,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桃子见状急了眼,开口骂道:“你放屁!” 又指着周遭的人怒喝道:“你们的心肝都被狗吃了吗?我家姑娘拼尽全力救下你们,难道你们就如此不记一点儿情分?哪怕一点就好!” 说到最后,桃子的声音变得哽咽。 “我们又没求她出手。”人群中不知谁开口说道。 “是啊是啊,小小匪贼,又岂是我等对手?哪需她出手相救?”有人附和道。 有一就有二,附和声一时此起彼伏,甚至有人说,“主子是妖女,手下的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干脆一起灭了算了!” 瘦弱男子狠下心又补充说:“事后,我等五人,悉听尊便。” 在场的人听到这话,纷纷意动,互相对视一眼,最后一名看起来与酒叔年纪相仿的中年男子站出来说道。 “在下逍遥山庄——谢逍遥。谢某不才,今日便代表在场的各位答应尔等提议。若耍小把戏,莫怪我取你们狗命!” 显然,在场的人都是听过“谢逍遥”的名声,对他此时的发声也都默许了。 “不敢,不敢。”瘦弱男子舔着脸赔笑道,同时心中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今日这灾他算是躲过了。 谢逍遥很满意瘦弱男子的识时务,转而又对挡在十三前面的酒叔道:“阿酒,你身为‘第一酒庄’的大管事,此番若你交出身后二位姑娘,谢某便做主放你一条生路。” 谢逍遥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可酒叔明白,自己多年亲自送酒,谢逍遥认出自己也无可厚 非。 恐怕也不止他一人认出。 如今,这些人都不言语,显然已经将谢逍遥当成了主心骨,对谢逍遥的所说所为都是同意的。 好一个“放自己一条生路”,去他娘的狗屁! 酒叔讥讽地对众人啐了一口,他们这是欺软怕硬,忌惮“第一酒庄”哩! 但是酒叔却并未对众人说清十三的身份,反而道:“要杀便杀,废话如此多,都快赶上裹脚长舌妇了!” 正是酒叔行走江湖多年,深知若此时表明姑娘身份,这些人定极有可能为防事情败露,从而遭到酒庄报复。便会想尽一切办法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来个死无对证。 当然,也许他们会因知道姑娘身份而停手,但那种可能微乎其微,他不能拿姑娘的性命去堵,他也不敢去赌。 “冥顽不灵!那就别怪谢某不记往日情分,待来日,谢某亲自登门谢罪,道出原委,想绍风庄主也不是糊涂之人。”谢逍遥说得正气非凡,话锋一转又颇有些不满地说:“绍风庄主也是的,只知道赚钱,也不管雇主是何种人!” 显然,他将十三和桃子都认作了此番定酒的主家。 十三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两世为人,在人性这方面她早已看透,所以此时心中毫无波澜。 她闭上双眼。 “怎么?现在还坚持?咦……你为什么不觉得愤怒?你应愤怒,你该愤怒的!” 脑海中的那道声音又突兀地响起,这回连带出现了一抹模糊不清的身影。 “为什么要愤怒?杀匪贼是因为他们该死,至于这些人,既然他们心怀不轨,只要动了手,伤我在乎之人,我照样也会杀!可这与客栈里昏迷的人无关,我若是动手将其通通杀光,岂不是成了你的奴役,成了只知杀人的杀人狂魔?而且不管身临何境,我在意的人始终护着我,于我而言,便够了。” 十三这话发自肺腑,她深知自己不是良善之辈,做不到“宁天下人负我,我也不负天下人。” 可她虽锱铢必较,但也做不到滥杀无辜、泯灭人性。 “愚蠢!愚蠢!愚蠢!”那道身影因为愤怒而显得扭曲起来,“你不杀伯仁,伯仁却想要你的命!难道你不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吗!只有不断的杀戮,才能天下独尊,才能不让其他人背叛你。” “哦?是吗?那我先把你杀了不是更好?你太厉害了,都能影响到我的决断了。”十三嘲讽地说,“最重要是你真的太过聒噪了,吵到我了。” 话毕,十三一掌将那道本就模糊不清的身影彻底打散。 “唉,你错就错在想掌控我,难道事先都不知道摸摸底?我这人最是讨厌别人教我怎么做,左右我了。” 等十三再次睁眼时,眼里的混沌全部不复存在,恢复了往日的光彩。她的额上悄然开出一朵妖冶的洛神花。 十三嘴角微翘,果真如她所想,只要逼声音的主人现身,然后将其灭了,便能顺利进入《洛神赋》第二层。 自己卡在第一层和第二层的中间已经很久了,始终找不到破解的法子。 然而,当连杀两人,回忆起前世种种,一股浓烈的不甘心牵引着自己的心绪。 而那股不甘心正来源于一直卡顿的地方。 十三便心头一动,认为这该是一种契机。所以她便随那股不甘心,对匪贼大开杀戒,反正她也早决定要端了这土匪窝。 突然停手,也是为了引蛇出洞。 虽然十三不知会引出个啥玩意儿,但她还是不想错失良机,决定放手一搏。 当然,也有十三没有料到的,那就是那股不甘心太过强盛。若不是两世为人,十三意志坚定,差点儿就真着了道,走火入魔了。 十三心想,那玩意儿怕就是武侠里常说的“心魔”吧。 只是她竟不知,这“心魔”会与上一世有关。 怪不得自己始终摸不到法门,怪只怪自己这世活得太舒坦了,无欲无求。 “呵,怨气还真不小。”十三思及前世的自己,心中不由调侃道。 与此同时,大家都一个望一个,不知谁先动手的好。毕竟在场的人都是老江湖,老狐狸,谁知不会发生什么变故? 瘦弱男子一瞧,顿时急了,忙开口说:“还愣着干什么?大家干脆一起上,趁她病,要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