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福还阳》 第1章 小福星 奶奶一直说我是家里的小福星，我不但是家里三代里唯一的女孩，而且从我出生后，家里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不过我是不信的，因为我出生时实在是不太顺，我是八个月早产的，我妈疼了一天一夜才把我生下来，她产后身体非常虚弱，吃光了家里的鸡蛋，两只老母鸡也给杀了，奶水还是少，我饿的脸都青了。 好不容易来个女娃，眼瞅着就要养不住了，奶奶急得直掉眼泪。 要知道奶奶生了六个儿子，爷爷死得早，是她一个人把六个孩子拉扯大，给说了媳妇，这刚分家，六个儿子，谁家都没钱，兜里比脸还干净，连个鸡蛋都买不起。 就在家里一筹莫展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在我家门口扔了一只被咬断脖子的野鸡。 我爸当即收拾着炖了给我妈吃，吃了这只鸡，我妈的奶水竟多了起来。 从那以后，我家门口时不时的就有山上的野货，野鸡、野兔子、麻雀…… 最初那几天奶奶寻思着是山上畜生咬死不要的，还挺高兴，都煮给我妈吃，好让她下奶，渐渐地她就觉得不对了。 咋能接连一个多月，就我家门口有这些东西？别人家可没见着啊。 奶奶慌了，急急忙忙的找了住在我家隔壁的独眼李，独眼李是个有本事的人，据说还给县里的生意人看家宅风水呢。 独眼李瞪着完好的右眼，脸色凝重的在我家转了一圈，等走到我妈坐月子的屋子里，一看见我就笑了，“那些野货都是送给你这小孙女的，都想让她好好长大呢，东西送过来，你们收拾着给她们娘俩吃了就是。” “送我孙女的？谁……谁送的？”奶奶被他这话吓得脸都白了。 “这你不用管，左右也就是这两个月的事，你要是实在心慌，就每逢初一十五的，点上三支香插在院门外。”独眼李把我交给我妈，再三叮嘱我奶奶：“这可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你们要上点心，把这孩子养好了，你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独眼李没说错，两个月后，我妈的奶水够我吃了，我家门口就再也没出现过野鸡野兔啥的。 随着我长大，不光是我家，就连我几个叔叔家的日子都越来越好。 奶奶更加疼爱我，喜滋滋的跟我爸念叨，“小李没说错，小九是咱家的福星。” 其实我觉得吧，我们家那时候的日子能过好是因为我爸和几个叔叔胆子大，最先结伴去外面打工挣钱了，那可比种地挣得多，日子可不是越过越好？ 不过，我奶坚持认为这就是我的功劳，对独眼李的话深信不疑，听独眼李说九九之数才是圆满，就给我取个了小九的小名，从小把我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村里别人家孩子都是放养，只有我，整天被奶奶带在身边，养的干干净净。 赶上秋收，我爸和几个叔叔特地从外面回来收秋，这会子他们都在地里忙活，奶奶年纪大了，不能下地干活了，就在家做饭，也不让我去地里玩。 “小九，你去村南的地里喊你爸他们回来吃饭。”奶奶跟我说完，往灶膛里填了把柴火，倒油炒菜。 油烧热，切成片的角瓜下锅，刺啦一声，油香菜香四散开来。 我馋的咽了口唾沫，扔下手里的玻璃球，噔噔的往外跑。 跑到村南头的时候，我突然听见有人喊我。 我顺着声音看向旁边还没来得及收的玉米地，有个人正缩头缩脑的蹲在里面，头上戴着破草帽，身上披着军绿色的大褂子。 我眨眨眼，心想这是谁啊？ 村里好多人都穿这样的褂子，我也认不出这是谁啊。 “小九，你看我像人不？”那人小声问我。 第2章 受了小九的恩 我忍不住挠挠头，想不明白为啥这么问我。 不过她既然问我了，我就认真的看了又看，这不就是个人蹲在地里吗？ “像啊，怎么不像了？你不就是人吗？”我诚实的说。玉米地里的人嘿嘿的笑起来，抓着大褂子，转身跑了。 我下意识往前追了两步，又赶紧停下来，不能去追，我是叫人回家吃饭的。 我往玉米地里看了眼，扭头去找我爸和叔叔婶婶们。 家里地多，我爸兄弟也多，每次收秋和种地都是大家伙一块干活，给谁家干活在谁家吃饭。 这几天正给我家收玉米。 回家时，路过那片玉米地，我小声跟我爸说：“刚才地里有个人问我，看她像不像人，我说像，她就跑了，爸，她为什么这么问呀？” “兴许是邻村的傻子逗你玩呢。”我爸说。 “唉，傻子啊。”我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吃完饭，跟六叔家的小哥玩了会，就睡觉去了。 后来我听奶奶说，半夜，我开始嘟嘟囔囔的说胡话，怎么叫都叫不醒。 奶奶看着情况不对，急忙去把独眼李喊了过来。 独眼李除了会看风水，也是半个大夫，平常村里有点小病小痛都会去找他。 谁知道独眼李正在睡觉，奶奶喊了他好半天，他才迷迷瞪瞪的睁开眼，什么也没问，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纸拍在奶奶手上，“去，把这张纸压在小九枕头下，我正在跟老太爷说话呢，等我跟老太爷说完话，就去看小九。” 说完盖上被子，继续呼呼大睡起来。 奶奶没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拿着黄纸回家，把黄纸压在我的枕头底下。 出人意料的是，黄纸一压，我竟然安生下来，只不过还是叫不醒。 奶奶大松口气，冲着院子外头拜了好几下，跟我爸说：“明天一早你就去独眼李家，抬也要把他抬过来。” 我爸嗯了声，跟我奶守了我一宿。 第二天没等我爸去找，独眼李早早的来了，他摸摸我的脑袋，从枕头下掏出那张黄纸扔到灶膛里烧了，沾着纸灰在我脑门上按了几下。 我迷迷蒙蒙的睁开了眼睛，看见奶奶就瘪着嘴想哭，“奶，我渴了，还饿。” 我当时觉得嗓子里直冒火，像是被烧过似的。 我爸忙着给我倒水，我一口气喝了两杯水，又吃了一碗熬的稀烂的小米粥才缓过来。 独眼李这才跟我奶解释他昨天夜里为啥不过来看我。 原来，他睡觉后遇见了山上的黄老太爷托梦，说是族中后辈讨口封的时候问了不该问的人，虽然修行有成，修为大进，但也要受天谴，来问他有什么法子破解。 “本来我还好奇那黄七娘跟谁讨的口封，正好那会你去找我，我就在梦里顺带着给小九算了算，发现黄七娘竟然从小九这讨来的口封！” 独眼李抹了把脸，说：“等会让小九去给黄七娘烧根香，就算是平了这场风波，黄七娘这次受了小九的恩惠，往后啊，她可得护着小九。” 第3章 夜半哭声 说着，独眼李笑了起来：“三婶，小九是个有福气的，你们就好好养着她吧，她过得好，你们一家子的日子都赖不了。” 奶奶对独眼李说的黄老太爷啥的半信半疑，最后听他说我有福气就高兴起来。 独眼李又说：“我已经跟黄老太爷说过了，让他约束族人，往后没东西敢再来找小九，不会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我爸松了口气，心有余悸的说：“这回没吓死我。” 我靠在床头，身上没力气，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问：“李叔，啥是讨口封啊？” 独眼李揉揉我的脑袋，解释说：“山上的黄皮子修行有成，若是想要化形，就要找个人问，我像不像人啊？要是被问的人说像，它就圆满了，要是被问的人说不像，那黄皮子的修为就毁了，黄皮子心眼小，被人毁了修为，会疯狂的报复那人，不闹的那人家破人亡不会罢休。” 顿了顿，他换上严肃的表情，“小九，往后再遇见跟你讨口封的，你什么都不要说，转头就走，跟你讨的封，他们受不住。” “哦。”我答应了一声，心说多亏我当时说的是像，不然那黄皮子不就缠上我了。 不过，我也是被黄皮子讨过口封的人了！ 村里别的小孩可没有这样的经历，我突然自豪起来，感觉身上都有力气了，支棱起脑袋来。 独眼李让我奶奶找了三支香，点着后，我把香插在院门外，这事就算了了。 吃了早饭，我爸下地干活，奶奶年纪大了，昨天守了我一宿，撑不住就回屋眯着去了。 我把假期作业拿出来，在院里支个桌子写作业。 “小九，小九，过来，我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小哥林文诚站在院外，冲我招手。 这个身上衣服都是泥，挂着鼻涕泡，因为不爱洗脸也不爱抹擦脸油，脸蛋子红彤彤的小孩是我六叔家的孩子，他比我大一岁，家里只有我俩年纪相当，从小我俩就一块玩。 “啥呀？”我跑过去。 他拿出个塑料袋子来，里面有两块鸡蛋糕。 “这是我从河边的泥里掏出来的，裹在塑料袋里，估摸是发大水的时候冲下来的，来，咱俩一人一块。”小哥掏出一块鸡蛋糕给我。 前一阵下大雨，村前头的旱河里发大水，听说都把拴在山脚下吃草的牛给冲走了。 现在河里的水没了，村里的小孩没事就去旱河玩，美其名曰寻宝，扒拉出一只破鞋就乐得不行。 我也想去玩，但是奶奶嫌弃脏，不让我去。 我吃了口鸡蛋糕，觉得不能白吃小哥的东西，就说：“等会我给你玩我爸新给我买的玻璃珠，这回你不能再给我弄丢了啊。” “嗯嗯。”小哥连连点头。 吃完鸡蛋糕，我和小哥在院子里弹了半天的玻璃珠，等我爸他们干活回来，在我家吃完午饭，小哥就被六婶拧着耳朵带回家写作业去了。 夜里，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皱眉看着窗帘，奇怪，我怎么听着外面像是有人在哭？ 声音尖细，断断续续的。 我伸着脖子，正要仔细听的时候，突然刺啦一声，像是指甲从玻璃上挠过去，这声过后，哭声戛然而止…… 第4章 你是何人？ 怎么又没声儿了？ 我想坐起来看，奶奶翻了个身，把我搂到怀里，“怎么不睡觉？” “我听着外面像是有人哭。”我说。 奶奶腾地坐了起来，脸都吓白了，跪在炕上往窗户那边伸脑袋，过了会，猛地出口气，往我背上拍了下，“你这孩子真会吓人，这哪有人哭，睡糊涂了吧。” 我噘嘴说：“现在没有了，刚才真有人哭。” 奶奶躺回被窝，没等盖好被子，就听见有人喊独眼李，我爸听见动静打着手电出了屋，过了会又回来，跟我妈说：“妈，小诚好像不大对，立民刚过来把独眼李找过去，我跟着去看看。” 我爸说的立民是我六叔林立民，文诚就是我小哥。 “文诚咋了？”奶奶也躺不住了，起来穿衣裳。 我一看，也跟着穿裤子。 “立民说小诚睡到半夜醒过来，跟中邪似的，拿着烧火棍对着镜子指着自己骂，骂了一阵就往自己身上打，立民上手都抢不过来那烧火棍，还被打了两棍子。” 我爸说完话，我们就都穿好衣服了，急急忙忙往六叔家走。 我家住在村西头的老宅，六叔家分的宅基地是在村东。 一进门，我就看见小哥攥着棍子，狠狠的往自己手上抽了一下子，啪的一声，手心直接红了，“让你手贱，什么东西都敢碰，什么都敢吃，那是你能吃的东西吗？打你，我打死你！” 小哥表情狰狞，发了狠，一下一下的抽自己的手，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不一会手心就肿了。 六婶急得直掉眼泪，伸手要去拦，被小哥一棍子打在手背上，哎呦哎呦的直喊疼。 “李哥，你看小诚这是咋了？”六叔紧张的问独眼李。 独眼李没说话，他在小哥跟前站了会，突然上前，一巴掌拍在小哥的脑门上。 小哥双腿猛地一伸，大张开嘴，打了个饱嗝，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独眼李把小哥抱到炕上，让六叔找来一支香，点着后拿在左手，右手食指轻轻点在小哥的眉心。 香烧的很快，烟气不散，反而在独眼李的脸前凝成一层薄雾，让他的脸变得有些朦胧不清。 “你是何人？为何要来为难这孩子？”独眼李张嘴说话，声音比平常柔和，到了后头听着更像是个女人声音。 他弯下腰，偏过头，耳朵对着小哥，像是在听他说话一般。 过了一会，独眼李又说：“你的东西被大水冲下来，这是天灾，偶然被这孩子捡到，他不知道河里的东西有主，此事怎么能全怪在他身上？况且你已经打了他好几棍子，再大的气也该出了。” 独眼李又听了会，突然扭头看向我，我被他看得心往上一提。 “想让小九给你上供磕头？你想得美！” 怎么提到我了？ 我心里疑惑，看不清独眼李的表情，但是听着说话声，他是生气了。 “就算小九肯给你磕头，你也要想想自己受不受得住！”独眼李冷哼一声，“也不怕损了阴德，连累子孙后代。” 第5章 赔玻璃 独眼李话音刚落，小哥的脚背绷直，整个人看着直挺挺的，脑袋都离开枕头了。 屋里似乎也冷了些。 我缩缩脖子，心里没来由的有点害怕，抓着奶奶的袖子往她怀里钻。 奶奶搂住我，安抚的拍拍我的头顶。 “我拦着你，是为了你好，不想看你道行尽毁。”独眼李缓和了语气，说：“这孩子到底吃了你的东西，天亮后，我就带他去你的坟前，让他给你烧香赔罪，至于小九……你该知道有人护着她，你在她身上讨不到任何好处。” 我听的满心疑惑，谁在护着我呀？ 过了一会，小哥的脑袋落到枕头上，身体不再紧绷，独眼李手里的香也灭了。 他把手指从小哥的眉心拿开，拂散眼前朦胧的烟雾，用力的喘口气。 六婶扑到小哥身边，伸手想抱他，又不敢，紧张的问：“李哥，我家文诚咋样了？” 独眼李的声音听着很哑，说话慢吞吞的，像是很难受：“前几天发大水，把前头杨树沟里一座坟前供着的鸡蛋糕冲下来了，正好被文诚捡着吃了，招来了那坟里的东西。” “啊？”六婶的脸刷一下子就白了。 “不过现在没事了。”独眼李摆摆手，说：“等天亮后，我带着文诚去杨树沟给那人烧纸赔个罪就行。” 六婶大松口气，把小哥抱在怀里，心有余悸道：“真是吓死我了。” 独眼李给小哥留下一张黄纸：“放到他枕头下，五天后烧掉，纸灰撒进灶膛里。” 六婶忙把黄纸接过去，不住的道谢，让六叔去给独眼李捡几个鸡蛋拿上，再去东屋割一块腊肉。 独眼李没有推辞，趁着六叔去忙活的功夫，把我和奶奶叫到院子里，问奶奶：“来找文诚的东西说小九也吃了鸡蛋糕，你们晚上有没有碰见什么事？” “没遇见啥啊……”奶奶说。 “哭声，奶奶，我听见有人哭。”我怕奶奶跟在家里似的不信我，仰起头，着急的跟独眼李说：“李叔，李叔，我听见有人在窗户外哭，但是后来像是有啥东西挠了玻璃，刺啦那么一声，哭声就没了。” 独眼李沉思了会，蹲到我面前，跟我解释说：“估计是黄七娘在护着你，你对她有大恩，她得护你一辈子呢。” “黄七娘是谁呀？”我挠挠头，扭着身子四处看，找独眼李口中的黄七娘。 他笑了笑，“别找了，你看不见她，你只要知道她护着你就行了。” “哦。”原来我看不见黄七娘啊，我有点失望。 六叔给独眼李装了十来个鸡蛋，隔了一大块腊肉放在筐里，独眼李接过筐，把我和奶奶送回家，停在窗户前。 “奶，你快看，那么深的印子，我没骗你！”我指窗户上那两道几乎要穿透玻璃的印子，大声说。 我这时候其实没意识到有人在院里哭是多么恐怖的事，就想让我奶相信我没骗人。 奶奶伸手捂住我的嘴，“哎哟，我看见了，你可别说了，我这会心突突的跳。” 独眼李却很平静，点头说：“我没猜错，是黄七娘，不过这玻璃真是可惜了，等天亮我带着文诚去烧完纸，我就去见黄老太爷，让他赔你们玻璃！” 第6章 跟我走吧！ “这哪行啊，照你说的，人家是救了小九，哪好意思还让赔玻璃。”奶奶连连摆手。 独眼李很坚持，不容置喙道：“婶，这事你不用管了，我心里有数。” 说完，他就拿着筐回家了。 赔玻璃这事，奶奶好像很害怕，领着我回屋睡觉时，还不忘絮絮叨叨的说：“听你李叔之前说的，那黄七娘是只黄皮子吧？黄皮子还能有玻璃？它们赔的玻璃能要吗？” 半夜去了趟六叔家，我本来就困，奶奶又不住闲的在我耳朵边念叨，听得我直打哈欠，没一会就睡着了。 等我睡醒的时候，太阳都出来了。 我蹭的爬起来，穿上衣服就往外跑，埋怨说：“奶，你咋不叫我？我还想跟小哥一块去上坟呢。” 我对上坟不好奇，主要是想跟小哥出去玩。 我家这房子是老房子，一共三间，东西两间盘着炕，是睡觉吃饭待客的地方，中间这间是厨房，左右垒着灶台，直通东西屋的炕，烧火做饭的时候顺带着也能把炕烧热。 奶奶正从锅里往外端饭，听见我话，瞪我一眼，“上啥坟，也不嫌晦气，你小哥早就回来了。” 说着，奶奶扭头冲院里吆喝，“文诚，进屋吃饭来。” 小哥哎了一声，拿着一把小花，蹬蹬的跑进屋，把花往我怀里一塞，抹了把鼻涕，“给你。” “你给我这个干啥？”我抱着花，奇怪的看了小哥一眼，“啊”了一声，“你是不是把我的玻璃弹球弄丢了？” 小哥把我拽到门外，小声说：“没，没，弹球还好好的呢，不信你等会数数！你看，我都给你花了，你就别把这次捡鸡蛋糕的事跟大哥说了，行不行？大哥要是知道我捡上坟的鸡蛋糕给你吃，他一准揍我。” “你当我傻啊，我才不跟大哥说呢，大哥要是知道了，也得揍我。”我瘪着嘴说，这回捡鸡蛋糕来吃险些惹出事来，别说小哥怕挨揍，我也怕啊。 我说的大哥是我亲大哥林文阳，比我大十岁，正在县里上高三，我从小就黏他，也最怕他，因为我是家里老小，又是唯一的女孩，大家都宠着我，让着我，做错事顶多挨几句骂，只有大哥真揍我。 偏偏他懂得道理多，奶奶说不过他，每回他揍了我，奶奶还说他打得好，打的对。 我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不过转念一想，大哥都半个月没回家了，我还真想他。 听我说不告状，小哥高兴不少，拉着我说悄悄话：“我跟你说，李叔可神了，早上我去上坟，刚点香的时候怎么都点不着，李叔就生气了，撅了根树杈就往坟上打……” 小哥献宝似的把上坟的事说了一遍，吃了饭，奶奶就催着我俩写作业，磨磨蹭蹭的写到下午，看着奶奶去做晚饭了，我和小哥赶紧扔了笔，去院门口玩玻璃弹珠。 我正趴在地上，捏着弹珠瞄准的时候，小哥突然跑过来，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把我带了个趔趄，一屁股摔地上，手肘擦过石头，火辣辣的疼。 “小丫头，你跟我走吧，她盯上你了，你斗不过她，早晚会死在她手上，还不如现在跟我走，起码落得个魂魄齐全。”小哥一张嘴，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个老太太在说话。 夜里小哥拿棍子抽自己时，说出的话就是这样的声音！ 第7章 我就是个香饽饽 小哥佝偻着腰，伸着脖子往我眼前凑，张嘴说话的时候，嘴里有股子臭味，跟沤了好几天的烂菜叶子味儿一样。 “跟我走吧，你留下来也是个死。”小哥咧嘴笑着，往路边的庄稼地里拖我。 我身上僵的很，动都动不了，只能由着小哥拖着我往前。 头一回碰见这样的事，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本能的哭开了，拼命的喊：“奶，奶！” “孽障！你竟然还敢来。”独眼李挎着筐从村头跑过来，手里还拿着根树杈子，扔掉筐，他掏出一团红绳，二话不说直接缠上小哥的脖子上，往后一拽！ 绳子松松垮垮的挂在小哥脖子上，小哥却拽的直往后仰。 独眼李把红绳另一头缠在树杈子上，抬手就往小哥身上抽。 小哥抱着脑袋，被抽的满地打滚，眼珠子还滴溜乱转，最后停在我身上，眼里满是贪婪，嘴角不住的流哈喇子，好像我是块香喷喷的肉，恨不得扑上来几口把我吃了。 “香，真香啊。”小哥声音沙哑的说着，痴痴的笑了起来。 说实话，那树杈子没打到小哥，小哥身上却浮现出一道道子的红印子。 “这……这是咋了？”奶奶听见动静，从院里出来，急忙我搂在怀里，两只手都在抖。 靠着奶奶，我僵直的身体逐渐恢复了知觉，指着小哥边哭边说：“夜里那个东西又来了。” “真的？咋又来了？”奶奶看看独眼李，又看向满体打滚，还在盯着我笑的小哥，想伸手去摸摸小哥，半道又缩了回来。 独眼李掏出一张黄纸，团成球，塞到小哥嘴里，总算是止住了小哥嘴里的笑。 “嗯，还是杨树沟那东西，哼，之前我好心放她一马，她是觉得我李长顺好欺负，还敢来，这次我就让她有来无回！” 说完，独眼李又朝着小哥抽了几下，“你个没眼色的孬货，也不看看林家沟是什么地方，就敢三番几次的闯！” 他跟夜里一样，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尖细，拿着树杈子的手都翘起了兰花指。 越看越像个女人。 我都顾不上哭了，用袖子抹掉眼泪，缩在奶奶的怀里好奇的看着独眼李。 小哥嘴巴堵着，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鼻涕眼泪流了一脸，终于不看我了，而是看着独眼李，像是在跟他求饶。 独眼李冷哼一声，扬手往小哥的影子抽了一下子。 小哥猛地一颤，四肢大张的瘫在地上，不动了。 独眼李拿掉小哥嘴里的黄纸团，“你还敢来不？” 小哥摇摇头，虚弱的说：“不敢了，我真不敢了。” 他瞥我一眼，“不过你真以为你能护住她？她是个香饽饽，谁都想啃一口，她早就被人盯上了！我告诉你，她早晚要死！” 说完，小哥晕了过去。 独眼李扔下手里的树杈子，解开小哥脖子上的红绳，伸手摸了摸小哥的脑门，跟奶奶说：“文诚没啥事，睡一觉就好了。” 奶奶松了口气。 等独眼李把小哥抱到屋里，盖好被子，奶奶把他叫到院里，“小李啊，你可别瞒我，刚才文诚中邪时说的那话是啥意思？什么叫小九活不长？你不是跟我说小九福运厚，是有福气的人吗？” 第8章 大姨来偷小九了 “婶，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小九这孩子确实福气好，也就因为福气太好，她现在人还小，压不住这福气，才会给她招来祸患。” “说的简单点，就是她不好养大，要是不做点啥，在她十五岁之前会经常遇见这样的事，所以我想收小九为徒，你看行不？”独眼李严肃认真的说。 “不行，这不行，小九哪能跟你学。”奶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说完反应过来话说的不太对，忙着解释，“小九是个女孩啊，学了这个将来怎么找对象啊？她可是我们老林家三代里唯一的女孩，小李，我不是看不上你，我嘴笨，你千万别介意啊。” 我坐在台阶上，仰头看看独眼李，又看看奶奶，不太明白收徒是什么意思，但是我隐约觉得这是关于我的大事，忍不住摇了摇奶奶的胳膊，“奶，得问大哥。” 在我的记忆里，我妈跟我爸离婚走了，我爸一年到头都在外面打工，奶奶又管不住我，家里真正做我主的人是我大哥。 所以我觉得关于我的大事，都得问问我大哥。 奶奶顺着我的话说：“对对，这事得问文阳，小李，你也知道文阳看小九看得紧。” 独眼李嗯了声，没放弃，“那等文阳放假回来，我跟他说。” 他从兜里掏出一块拇指大小的木头，上面还串着跟红绳，“小九，你往后就把这块木头带在身上，这是黄七娘给你的，只要你带着这块木头，你一遇到危险，她就会知道，能赶来帮你。” 木头表面黑漆漆的，像是被烧过，难看死了，我有点嫌弃，不想要。 奶奶推了我一下，“还不快谢谢你李叔？” “谢谢李叔。”我不情不愿的把木头接过来，本来不想戴，奶奶抢过去，给我挂在脖子上。 这块木头一上身，原先萦绕在我周身那种阴冷的感觉竟然不见了，身上暖洋洋的。 我眯了眯眼，不再那么排斥那块丑木头了。 独眼李又在我家待了会，看着小哥醒过来后就去院子里拿了块石头，说是要去杨树沟，把那东西给镇上。 “李叔，石头真能镇住那东西吗？”我好奇的问。 “能，这叫镇天坑，等你拜我为师了，我就教给你。”独眼李笑呵呵的走了。 晚上叔叔婶婶在我家吃完饭走了以后，就把今天的事跟我爸说了一遍，“小李挺想让小九认他当师父的，你说这事咋办？” “认呗，多门吃饭的手艺。”我爸随口说。 奶奶愣了下，“那往后不好找对象咋整啊？” 我爸有他自己的一番见解：“妈，你想岔了，李哥不是说小九是有福气的人，就是现在人还小，压不住福运，这才招了邪祟，只要认下他当师父，小九平安长大，那凭着她的福运，怎么会找不到对象？” “要说啊，小九到时候肯定能找个好人家，过上好日子。” 我爸抽了口烟，眯着眼睛，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那个美啊。 我趴在炕上，皱皱眉头，觉得我爸说得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奶奶不太认同，但不知道怎么反驳，就不大高兴的说：“我还是等文阳回来问问他吧，他读书多，懂得道理多，你那都是歪理。” 我爸不吭声了。 许是独眼李真的把那东西给镇住了，过后几天我和小哥再也没遇不到杨树沟那东西。 不过我也顾不上想杨树沟那东西了，不知道是谁把黄皮子跟我讨口封的事说出去了，这几天村里的大人一看见我，就会问我黄皮子是怎么跟我讨的口封啊？它长得啥样啊？ 听我说完之后，还会夸我两句，我整天乐淘淘的，恨不得把那点事说出花来。 这天，我正拿着独眼李给我的木头，蹲在院门口跟一块玩的小伙伴说小哥中邪那事，小哥突然拉了我一下，努努嘴，指着村头方向：“你看谁来了？” 我往抬头一看，居然是大姨。 眼瞅着大姨往我们这边走，小哥立马挡在我身前，大声冲大姨喊：“你来干什么？你是不是想把小九偷走？奶，小九大姨又来偷她了！” 第9章 都是血啊 也不怪小哥反应这么大，实在是我妈跟我爸离婚时，大姨真做过这样的事。 我爸妈是在我四岁那年离婚的，本来俩人商量的挺好，孩子留给我爸，谁知道我妈拿了离婚证，回姥姥家第二天，大姨和姥姥就趁着我爸和奶奶不注意，把正跟小哥玩的我给抱走了，把小哥吓得嗷嗷哭。 偷偷把我抱回去还不算，姥姥怕奶奶找到我，就把我关到了后院厢房放杂物的柜子里，是我爸带着几个叔叔，硬冲到后院把我找到了。 我爸把我从柜子里抱出来时，我哭的嗓子都哑了，在柜子里憋得全身都是汗，脸通红通红的，回家就病了。 当时我爸和几个叔叔跟姥姥一家打起来，是俩村的村长及时赶到，才给劝解开。 奶奶不怎么跟我说这事，不过经常嘱咐哥哥们，只要看见姥姥家的人就赶紧喊人。 小哥这么一喊，左右的邻居先出来了，独眼李也在其中，他也知道大姨偷偷抱走我的事，走过来把我和小哥挡在身后。 大姨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转眼又笑了起来，从胳膊上挎的筐里拿出几个红鸡蛋分给在场的人。 她瞪了小哥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啥叫偷啊？当时是我妹子想孩子了，我这才接小九回家玩两天，哎，跟你个小孩说不清这事，来，来，吃红鸡蛋，别客气啊。” “我妹子前天生了个大胖小子，长得那个好看哟，她男人高兴的不得了，心疼她年岁大生孩子不容易，特地让她去医院生的，还是单独的病房呢！哪像我啊，生了仨小子，都是在家生的，生完月子没做完就得下地干活。” 大姨笑的眼睛都快看不着了，别说多得意了。 我妈又生孩子了呀？她都半年没来看我了，上次见她还是过年那会。 我吸吸鼻子，低下头，心里有点堵得慌。 奶奶过来正好听见这话，不但没生气，还笑着接过红鸡蛋，“生了啊？这敢情好，等过几天我领着小九去看看凤兰。” 大姨更加得意了，“凤兰现在搬到楼房去了，家里装修的那个好啊，你要是去可得提前告诉我，我领你去，不然我怕你找不到地方。”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的，我这么个小孩都能听出不是什么好话。 奶奶呸了声，叉腰指着大姨，“葛凤梅，你这张破嘴不会说话就赶紧闭上，好好的喜事，你非得跟我找不痛快？我看凤兰这辈子要是过不好，十有八九得败在你身上！” “谁跟你找不痛快了，我是要去三道沟给我老舅送红鸡蛋，路过林家沟。”大姨说。 “大姨。”我仰头喊了声，指着大姨的右腿，“你腿上怎么在流血啊？流了一地，你不疼吗？” 我心里疑惑极了，流了那么多血，大姨怎么还跟没事人似的？ “你说谁流血？有你这么咒你亲大姨的吗？”大姨伸手要拧我的耳朵。 奶奶上前两步，“你想干啥？在我家门口打我孙女？” 大姨瞪了我一眼，骂了声晦气，一脸不痛快的挎着筐走了。 独眼李走到我身边，脸色凝重，“小九，你真看见了？” “嗯，真的，流了好多血。”我双手张开，比划了个圆，“李叔，大姨怎么不疼呢？要是我肯定早就疼哭了。” 独眼李看了眼大姨的背影，眯了眯眼，意味不明的说：“等着吧，她很快就知道疼了。” 第10章 腿真断了 “小九，你往后可别说流血那些话了，太吓人了。”奶奶剥了鸡蛋，递给我。 我不明白为啥不能说，着急的解释说：“我真的看见了。” 奶奶在我背上拍了一下，“看见了也不能大庭广众的说，只能私下偷偷家里人说，知道不？得亏你大姨欺软怕硬，看咱家人多不敢动手，这要是遇上脾气暴的，早就一巴掌扇过来了。” “哦，好吧。”我瘪瘪嘴，拿过鸡蛋咬了口，突然想起这是我妈生了小孩才送人吃的红鸡蛋，吃着立马没滋味了。 “小九，你要是不吃就给我。”小哥已经吃完一个，正眼巴巴的看着我手里的。 我把鸡蛋给他，小哥几口吃完，一抹嘴巴，跟别的小孩跑去玩了。 我没心情去玩，就自己坐到台阶上，拿着小棍戳蚂蚁。 我妈生了新的小孩，还疼不疼我？会不会以后在也不来看我？ “奶，我爸妈为啥要离婚啊？”我闷声闷气的问。 奶奶坐到我身边，搂着我，“你妈是县城户口，还上过高中，要不是你姥姥家遇到事，你妈着急嫁人，媒人哪能把你妈介绍给你爸？后来闹到要离婚，是你妈耳根子软，你姥和你大姨见天的撺掇她。” “你妈是个好的，嫁到咱家这么多年，从来没抱怨过咱家穷，你刚出生那会，咱家连买个鸡蛋的钱都没有啊……” 我靠在奶奶怀里，听她絮絮叨叨的说着我刚出生的事，渐渐地有点走神，想起去年我妈来看我，奶奶听说她要结婚了，跟她说的话。 当时奶奶语重心长的说：“你嫁过来这么多年，是立军没本事，没让你过上好日子，你听你妈和你姐的，要和立军离婚，我没道理拖着你留在这苦窝窝里不让你走，现在你要再嫁了，我听说男方条件不赖，你往后好好过日子，凡事多自己想想，不要啥事都听你妈和你姐的。” 我妈是哭着答应的，临走的时候还给奶奶磕了三个头。 想到这，我仰头看着奶奶，虽然我家跟姥姥一家闹得差点打起来，但奶奶从来没跟我和大哥说过我妈的不好。 在她的话里，我妈和我爸都是记挂着我和大哥的，他们的形象一直体面的，跟别人家唯一不一样的只是我爸妈离婚了而已。 现在又多了一点不同，我妈又生了个娃娃。 我抿了抿嘴，搂着奶奶的脖子，在她怀里蹭来蹭去，“奶，我想吃蒸鸡蛋，用咱家自己鸡蛋蒸。” “好，我晚上就给你蒸鸡蛋。”奶奶笑呵呵的说，低头在我脑门上亲了口。 不过，我这碗蒸鸡蛋到底还是没吃上。 晚上鸡蛋还没上锅，大姨夫就急匆匆的跑来找独眼李，说大姨去三道沟送完红鸡蛋，回家的路上摔了一跤，滚到沟里，右腿当场就断了，骨头碴子都顶出来了。 “李哥，你快去看看我媳妇吧，她从医院回来就嚷嚷着身上压着东西，喘不过来气，还说有人盯着她瞅，吓得直哆嗦。” 大姨夫抹了把脸上的汗，“我一不注意，她就下死手掐自己脖子，还非说是别人掐的她，我把她手绑上都不管用。” 第11章 黑猫 我扒着我家院墙，伸脖子往独眼李家看，大姨夫急得直跺脚，不住的给独眼李说好话，求他去给大姨看看。 独眼李闭上眼睛，掐着手指算了算，点头答应下来，回屋拿上一张黄纸，就往外走。 锁上院门，独眼李突然往我这边看过来。 偷看被当场抓到，我有点不好意思，扒拉着院墙，冲独眼李讨好的笑着。 他冲我招招手，我颠颠的跑过去。 “小九，你跟我一起去吧。”他说。 大姨夫一听就拉下脸，“啥？她一个小孩，去了能干啥？还不够添乱的。” 奶奶也拦着我不让去，独眼李把奶奶拉到一边，小声说：“婶子，我实话跟你说吧，小九还是去得好，不然后患无穷。” 奶奶张张嘴，被独眼李吓住了，没再拦着。 独眼李低头，认真的问我：“小九，你想去吗？” “想！”我白天的时候看见大姨腿上有血，晚上大姨就摔断了腿，我心里就有点好奇，想知道怎么回事。 大姨夫是借了别人家的拖拉机过来的，看独眼李坚持让我去，他没再说什么，但脸色很不好看。 大姨家离我家不远，拖拉机突突了半个小时就到了。 我从拖拉机上蹦下去，跟在独眼李后头进了屋，就见大姨躺在炕上，右腿从膝盖往下打着石膏，满脸都是汗，嘴里不住的喊疼。 走近了，我才发现大姨露在外面的胳膊、手和脖子上都是挠出来的，血淋淋的血印子。 视线下移，我愣愣的看着大姨的手，她的手指上都是血，细看的话，指甲缝里还有红肉。 难道这些血印子都是大姨自己挠的？我忍不住抖了抖，那得多疼啊。 独眼李看了看大姨的腿，“怎么不在医院住几天？” “骨头都接好了，还住啥医院啊，在医院不也躺床上养着吗？费那钱干啥。”大姨夫浑不在意的说。 独眼李瞥了大姨夫一眼，没说话。 大姨夫点着一根烟，重重的吸了口，“李哥，你快给她看看，可不能再让她发疯了。” 说着，大姨夫打了个哈欠，“我打了半宿的麻将，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她那么疯了似的折腾，我晚上怎么睡得着。” 独眼李没理大姨夫，反而问我：“小九，你大姨右腿上还有血吗？” 我踮脚瞅了眼，摇头，“没了。” 奇怪，怎么没了呢？ 独眼李的神情缓和了些，“她虽然腿断了，但血气一没，就好保住命了。” 他拿出一张黄纸，跟大姨夫要了个干净的空碗，把黄纸烧了，往纸灰里掺了点白酒，又从兜里掏出一把黑漆漆的米撒进去。 独眼李伸出食指伸碗里搅和一圈，点在大姨的脑门上，“一点天眼开。” 大姨原本闭着眼睛的，他这么一点，大姨忽的睁开眼，看清大姨的眼睛，我一口气梗在喉咙里。 “妈呀！李叔……唔唔……”我下意识叫出来，独眼李手疾眼快，一把捂住我的嘴。 大姨的瞳孔是竖着的，就跟猫儿的眼睛似的！ “乖点，别喊。”独眼李说。 我吓得心直跳，眼泪都在打转，看独眼李这么淡定，我咽了口唾沫，心里的恐惧少了很多。 等独眼李拿开手，我连忙自己捂住嘴，还往后退了好几步。 独眼李又在碗里搅和了下，食指再次点在大姨的脑门上：“二点祖师庇佑，鬼煞现行。” 大姨脸上的肉快速抖动，我隐隐的从大姨脸上看见一张长着黑毛的猫脸，吓了我一跳。 大姨扭头，看着我，眼神阴沉沉的，冲我呲牙。 “三点鬼煞难逃，入阵来！”独眼李突然拔高声音，厉喝道。 大姨浑身一颤，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猫叫，与此同时独眼李端着的碗开始冒白烟。 我看得又是惊奇又是害怕。 “小九，快跟我走。”大姨夫突然攥住我的胳膊，不由分说的往屋外拽我。 我吓了一跳，扭着身体不肯跟他走，“你松开我，我不跟你走。” 大姨夫根本不听我说，拽着我直愣愣的往外冲，我急得直喊独眼李。 “别喊了。”大姨夫长得壮，拎着我的胳膊，恶狠狠的说：“谁都救不了你，你今天必须死！” 第12章 凭什么啊？ 大姨夫说着话，用力的捂住我的嘴巴和鼻子，我的两只手都被大姨夫抓着，只能使劲的伸腿蹬他，踢他，可我人小，根本就踢不疼他。 渐渐地，我身上力气越来越小，眼前阵阵泛黑，都能感觉自己的脸憋得发红发胀。 “放开小九！”随着一声暴喝，独眼李从屋里冲出来，扬手就把手里的碗扣在大姨夫的脑袋上。 大姨夫当即惨叫出声，手上一松，我摔到了地上，尾椎骨摔得生疼，但是我现在根本顾不得了，捂着脖子，趴在地上，拼命的大口喘气，一边喘一边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你是谁派来的？”独眼李揪着大姨夫的衣领，怒问道。 大姨夫呵呵笑着，神情轻蔑，“你觉得你配知道吗？一个半瞎子，你想护住她？” 他指着我，“一个小破村子里没妈的野孩子，身上那么大的福运，她用得着吗？压得住吗？那个人已经盯上她了，你打走了我，还有别人要她的命！她早晚得死，除非她……啊……” 大姨夫还没说完话，独眼李就摘下我脖子上的黑木头，打在大姨夫后脑勺上。 大姨夫闷哼一声，瘫在地上好半天没动静。 “小九，没事吧？能自己站起来吗？”独眼李扶着我的胳膊问。 我抹了把脸，抓着他的手，吭哧吭哧的从地上爬起来。 独眼李满意的点点头，把黑木头给我戴回脖子上，“小九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孩子。” 我本来还在掉眼泪，他这么一夸我，我都不好意思哭了，只能瘪着嘴，强忍下眼泪，带着哭腔问：“李叔，大姨夫为啥捂我的嘴？” “有坏心的人看上你的福运了，想要从你身上夺走，就利用你大姨夫对你下手。”独眼李解释说。 “凭什么呀，这是我的东西。”我生气的说。 独眼李幽幽道：“可总有一些人仗着本事高强，就去强抢别人的东西。” 我伸手环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保护身上的福运一样，有点着急，“那我该怎么办啊？我不想把我的福运送给别人。” 我的东西，我可不想被人抢走。 “别急，我会帮你的。”独眼李揉揉我的脑袋，安抚我说。 我俩说话的功夫，大姨夫醒了过来，双眼迷蒙的看着我们，“李哥，我怎么趴在地上？我……” 说着他干呕几声，竟然呕出一团发黄的破布来，上头还沾着几根毛。 大姨夫脸当即就白了，连滚带爬的躲到屋门后，“这是啥啊？我怎么吐出这东西来？” “你最近有没有吃过陌生人给你的东西？”独眼李沉声问。 大姨夫喉咙下意识吞咽了下，整个人都有点哆嗦：“昨天我打完麻将，半夜回家，遇见个女的，给了我一个梨。” “嗯，往后半夜别接陌生人的东西。”独眼李交代了一句，找了把干草，把破布和干草一块烧了。 烧完破布，他领着我进了屋，大姨已经醒了过来，一看见我们进来，连忙喊大姨夫：“你快给我找片止疼片吃，我这腿太疼了。” 大姨夫刚才被吓的够呛，没好气的说：“吃什么吃，就你疼啊？” 说完从柜子里摸出个药盒，掰出两片止疼片，舀了半碗清水，自己先喝了一片，然后递给大姨。 大姨艰难的坐起来，靠着炕角的被子，就着凉水把止疼片咽了下去。 让大姨缓了会，独眼李才问：“你今儿白天是不是打死一只黑猫？” 第13章 招猫喜欢 大姨惊恐的睁大眼睛，说话支支吾吾的：“我好好走路，那只死猫突然跳出来，吓了我一跳，脏了吧唧的还要往我身上蹭，我就拿棍子打了它一下，谁知道它就死了。” “你近来运道低，本来是要摔断右腿的，那只黑猫通了灵，估计是看你腿上有血气，想帮你，它是要救你的命，你却把它打死了！” 独眼李一脸惋惜，“你要是不打死那黑猫，就绕过它，顶多摔断腿；要是把黑猫领回家养个几天，运道就能好，腿都不用断，唉……” 大姨听的又是后悔又是心虚，低头说：“这……我当时哪知道啊。” 独眼李摇摇头，像是懒得跟大姨说什么，拉着我的手，往外走。 大姨夫说要开拖拉机送我们回去，独眼李拒绝了，“你这几天运道也不好，最好在家待着，别出门，没事多晒晒太阳。” 大姨夫连连称是，给装了两碗玉米棒渣面，笑着道谢：“今天可真是麻烦李哥了。” 我忍不住撇撇嘴，小声嘟囔，“连个鸡蛋都舍不得给。” 大姨夫呵呵笑着，假装没听见。 从大姨家出来，走到没人的路边，独眼李显摆似的冲我说：“小九，我给你变个好东西。” 他双手手指交叉，不断变换，做了个奇怪的手势，紧接着路边就传来一声猫叫。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一只黑猫蹲在不远处的树荫里，瞅着我们。 我吓了一跳，“李叔，它是不是大姨身上那只猫？” “嗯，别害怕，它就要去阴路了，特地来跟你告别。”独眼李笑着说。 黑猫冲我喵喵的叫了两声，依依不舍的看着我，像是特别眷恋我似的，好半天才跳进草丛，不见了。 我看着空荡荡的树荫，挠挠头，“李叔，黑猫为啥要跟我告别？它也不是我养的黑猫呀。” 我还从来没养过猫呢。 关于这个问题，在我心里无所不知的独眼李也不知道答案，他说：“这黑猫就跟我说临走之前要看看你，也没说原因。” “哦。”我歪歪头，心想难道是我特别招小猫喜欢？ 这么一想，我又得意起来。 走到林家沟村口，我看奶奶正坐在村口的大树下等我，“奶！” 我张开胳膊，扑到奶奶怀里，忍不住跟奶奶炫耀：“奶，我特别招小猫喜欢呢。” 都不用奶奶问，我就巴巴的把遇到的事跟奶奶说了，末了揪着脖子上的黑木头显摆说：“奶，这块木头真的特别管用！” 我说的开心，奶奶却听得脸色发白，声音发颤的问独眼李：“小李，照现在的情况，必须得拜师了？” “婶，我也不跟你说虚的，小九必须得拜我为师，一方面是求得我门派中祖师爷的保佑，另一方面是她也能名正言顺的跟我学本事自保。” 独眼李顿了顿，说：“这还不算，我还得找个人过来，否则仅仅是拜师，怕是已经不足以保住她了。” 奶奶用力搂紧我，红着眼眶，“都说我家小九是福星，咋还会遇见这样的事呢。” 回到家，奶奶就把发生的事跟我爸说了，俩人都是愁的不行，一个劲儿的叹气。 反而是我这个当事人乐滋滋的，还跟小哥炫耀脖子上挂着的黑木头，得意的说：“小哥，你看，李叔说这是山上的黄仙儿给我的呢，很灵的，能救了我的命，只有我有哦！” 第14章 往前走啊 “谁说的，我也有。”小哥一拉衣服，露出脖子上的一小截手指大小的树枝，上面也绑着红绳，他的树枝上还挂着绿叶，可比我这块黑糊糊的木头好看多了。 我撇撇嘴，着重强调：“我的是黄仙给的。” “我的也是，我妈去跟黄仙儿要的。”小哥肯定的说。 “啊……黄仙儿也给你啦？”我失落起来，原来不是我只有我自己有啊。 我不大高兴，一下午就在看隔壁的院门，想要问问独眼李能不能跟黄仙要个不会给别人的东西。 一直等到晚上，终于看见独眼李从山上下来，他拿着镐头，挎着筐，筐里面有点松蘑。 松蘑就是我们这长在松树林里的蘑菇，晒干和现炒都很好吃。 我歪着头，好奇地问：“李叔，你为什么每天都上山啊？” 独眼李好像特别爱上山，一去就是一整天。 “随便走走。”独眼李笑着说。 “哦，李叔，黄仙儿还给过你别的东西吗？”我抓着独眼李的袖子，不高兴的撅起嘴，“小哥也有黄仙儿给的木头了，还比我的好看，我想要个别的。” 独眼李曲指在我挠门上敲了一下，“你这小丫头真是不识货。” “我识货啊，小哥真的好看，李叔，有没有嘛？”我抓着他的胳膊摇来晃去的撒娇。 独眼李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等我明天上山，我替你问问吧。” 我欢喜起来，“好，你要跟黄仙儿说好，给了我就不要给别人了哦。” “行。”独眼李摇头失笑。 想到黄仙儿会给我新的东西，我就开心的不得了，晚上躺在被窝偷偷乐。 奶奶给我掖好被子，“真不知道你这一天天的乐什么呢，快睡吧。” “嗯。”我往奶奶那边挤了挤，闭上眼，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睡得正香呢，我突然听见奶奶在叫我，“小九，小九，快点帮帮我，快点……” 我在被子里扭了扭腰，迷迷瞪瞪的坐起来，“奶，咋了？” “快来帮帮我。”奶奶的声音好像从院里传来的，又像是响在我耳朵边。 我揉揉眼睛，伸手去炕边拽灯线，拽了两下灯也没亮，奶奶还在催我，“小九，快过来。” 我伸手摸了摸奶奶躺的地方，没摸到她。 “小九，你这个死孩子，你快点过来啊。”听着声音，奶奶好像有点难受。 我一下子就急了，爬下炕，连鞋都顾不上穿就跑出了屋，“奶，你在哪儿呢？你咋了？” “唉哟，小九，你快来扶我一把。”奶奶在前头喊我。 我往前跑了几步，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怎么我越往前跑周围越黑呢？ 本来还能借着月光，大致看清楚院墙和院门，现在往前跑了几步，啥也看不见了，眼前黑压压的一片。 “小九，往前走啊，奶奶在这等着你呢。”奶奶又在说话。 我不敢再往前走，想要回屋去喊我爸，可我一扭头，发现我家房子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 我当即吓得腿软，站在原地不敢动，呜呜的哭，先是喊奶，又喊我爸，最后一个劲儿的叫独眼李。 “李叔，李叔……” “小九，你往前走啊，走啊。”奶奶的声音逐渐变得沙哑，喉咙里仿佛堵着东西，话语里藏着无尽的恶意，听得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摸着脖子上的黑木头，抱着膝盖蹲下，脑袋埋在胳膊里，眼泪流个不停。 哒哒哒…… 有脚步声朝我靠近，最后停在我身前，“你怎么蹲在这？” 稚嫩的声音里带着些阴沉。 我抬头的一瞬，一束光照在我身上，我被晃的睁不开眼，没等我的眼睛缓过来，一只冰凉的手搭在我的胳膊上。 我浑身一颤，哇的一下，嚎啕大哭起来，“鬼啊，鬼啊！” 第15章 小男孩 “别哭了，我是人，不是鬼。”那道稚嫩的声音又响起，听着有些气恼，“你再哭我就不管你了。” 是人？ 我抹了把泪，小心翼翼的抬起头，适应了一会手电光，终于看清站在我跟前的是一个跟我差不多高的小男孩。 小男孩长得唇红齿白，穿着条纹西装和小皮鞋，脖子上系着红色的小领结，手里拿着手电，鼓着腮帮子，看着有点生气。 我愣住了，我从来没在我们村里见过这么好看又讲究的小孩。 注意力这么一分散，我连哭都忘了。 “起来吧。”他朝我伸出手。 我看着他干净的手，下意识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他的手可真干净啊，指甲缝里都没泥，我的指甲缝都是黑的。 “把手给我啊。”他皱起眉头，有点不耐烦。 “我……自己能起来。”我在他面前突然有些自卑，不想让他看见我的手，就缩着胳膊，自己站了起来。 他一脸疑惑的看我，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肯让他扶。 这时，我再次听见奶奶喊我，“小九，快来呀，来找奶奶。” 我脑袋里嗡的一声，心里涌现出一股深深地渴望，想要跟着这道声音走。 这么想着，我就抬起了腿。 “别动。”小男孩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他的手指冰凉冰凉的，手心却是热的。 他冲着声音传来的地方不耐烦的说：“闭嘴！” 奶奶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是要勾走你魂儿的坏东西，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听，跟我走就行了。”他扬了扬右手，示意我看他的右手腕。 我这才看见他右手腕上缠着一根很长的红绳，都拖在地上了，向前延伸进手电光外的黑暗中，看不见另一端。 “是李叔让我来找你的，把右手给我。”小男孩神情严肃，不慌不忙的几句话就把事情说清楚了，让我觉得跟我说话的是家里的大人。 再加上他喊了声“闭嘴”就让那吓人的声音消失了，我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 我抿唇，伸出右手，低头不敢看他，生怕他笑话我的手埋汰。 他一抓住我的手，红线倏地拉直，我俩被迫跟着红线走，走了十来步，周围突然亮了起来。 我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发现我竟然站在村头的大槐树下。 我不是在自家院子里，怎么突然来这了？ 没等我反应过来，奶奶就跑过来，一把把我搂到怀里，伸手在背上轻拍了两下，“你这孩子真是吓死我了，大晚上的不睡觉，就跟中邪似的跑出来，绕着这棵大槐树转圈，一边走一边哭，怎么喊你都不理人。” 啊？ 我有点反应不过来，“我没转圈啊，我就蹲地上哭来着……” 说到这，因为小男孩出现，而被我忽略的恐惧再次涌了上来，我抓着奶奶的袖子，眼睛一阵阵发涩。 又想掉泪珠儿了。 “快别说了，孩子平安就好，你就是小九吧？这是我家小彦，往后我和小彦就住在你李叔家，你没事多带着他玩啊。”一个穿着紫褂子的老太太拉着刚才那个小男孩走过来，弯腰摸摸我的脑袋，笑的很温柔，往我兜里塞了好几块奶糖。 “哟，这是要掉金豆豆啊？”老太太笑呵呵的，扒了块奶糖喂给我。 甜甜的奶香瞬间扩散到整个口腔，我咽了口唾沫，这是我吃过最香的奶糖。 嘴里含着这么香的奶糖，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哭了。 我用舌头顶了下奶糖，扭头在奶奶肩膀上蹭了下脸，偷偷看了眼那个小男孩。 他叫小燕啊。 好像女孩子的名字。 “婶……”独眼李解下小彦手上缠着的红绳，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跟奶奶说：“今晚上是有人要勾小九的魂，看来我一直计划的事情不能再拖了，正好我大姑也带着小彦来了，不如就现在做吧！” 第16章 给我出气！ 这个笑起来特别温柔的老太太是独眼李的大姑啊。 我刚有点明白，等整个听完独眼李的话又糊涂了，“李叔，你要做啥啊？” “给你出气！这个想要夺取你福运的人先是利用杨树沟的鬼东西害你，失败后又找了孤魂上你大姨夫的身，趁我对付黑猫的时候对你下黑手，今天竟然猖狂到勾你的魂，哼，我不给他点教训，他八成还以为我李长顺是泥捏的。” 独眼李很生气，“今晚我非得叫他出点血不可！” 奶奶犹豫着，“非得现在吗？白天不行吗？不然就明天夜里，小九他爸今天出去吃酒席，喝多了睡在亲戚家了，现在还没回来，我这……总得跟她爸说一声。” “婶，这事不能拖，这次他亲自出手勾魂，还把小九拖上了阴路，小九和小彦身上还有他的气息，现在循着这缕气息还能找到他，别说明天夜里，就是再过一个小时都不行了。”独眼李着急的说。 “奶，就听听李叔的吧。”我认真的说。 本来被人盯上，被人勾魂的都是我，跟独眼李关系不大，他用不着这么跑前跑后的帮我，但是他做了。 我知道好赖，明白独眼李现在想做的事定然是对我有好处的。 “李叔，我能做点啥啊？”我仰头问。 本来一直低着头的小男孩瞥了我一眼。 独眼李欣慰的拍拍我的肩膀，“你只要把我准备的东西朝他泼过去就行。” 事情定下，我们一行人往独眼李家走。 独眼李的大姑像是很喜欢我，一路上都拉着我的手，让我喊她周奶奶，还说她以后会带着小彦在独眼李家住一段时间，开学之后，小彦也要到我们乡里的小学借读。 说着话，感觉没一会就进了独眼李家的院子。 独眼李先去后院杀了只公鸡，倒出一碗鸡血来，又急匆匆进屋拿了个空碗，往碗底装了点锅底灰，铺上一层小米，拿出一张画了几条红道子的黄纸烧了，把纸灰洒在小米上，然后把鸡血倒进来。 他把碗递给小彦，掏出红绳把我俩的手绑在一起，让我俩用绑着的手一起端着碗。 独眼李拿着红绳的另一端，“等会我让你们往前走，你们就闭眼往前走，只要听见有人跟你们说话，声音从哪个方向来，你们就把鸡血往哪个方向洒过去，然后就转身往回跑，直到红绳绷直，才能停下，知道吗？” 这事听着还挺简单，就是往前走，听见声就洒鸡血，然后跑，红绳绷紧就停下。 我嗯了声，偏头看着小彦，没想到他会跟我一起。 “小彦，刚才那人把小九给勾上了阴路，等会我会引着你和小九重新走上那条阴路，你要护好小九，记住，阴路上，一定要闭眼！。”独眼李嘱咐说。 小彦点点头。 我眼巴巴的看着独眼李，等着他跟我说要照顾小彦的话，谁知道独眼李跟小彦说完就走到屋檐下，掐起莲花指，嘴角扬起，露出一抹极为女性化的笑，开口念道：“天赫阳阳，地赫阳阳……”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咋不跟我说呢？ 他哩哩啰啰的念了一大段，声音突然拔高，听着尖细刺耳：“向前走。” 我赶忙闭上眼睛，握紧小彦的手，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大概因为有个伴儿，我虽然紧张的手心冒汗，但还稳得住，没被吓哭。 走了七八步，我突然听见我爸的声音：“哎哟，小九，快给爸开门来，我……啊！” 没等我反应过来，小彦就直接把碗里的血泼了过去，凄厉的惨叫响起，小彦拉着我转身就跑。 我几乎是被拽着，脚下不小心绊了下，下意识就睁开了眼。 糟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骂自己怎么把眼睛睁开了啊。 懊恼之际，我看向小彦，发现他也是睁着眼睛的！ 察觉到我的目光，小彦扭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白净的略有些苍白的皮肤，黑涔涔的眼珠子，看得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第17章 求你救救小彦…… 他模样也太吓人了！ 阴路上，猛地看见小彦这么一张脸，我腿肚子都在发颤。 要不是我俩的手让红绳给捆在一起，我指定甩开他自己跑了。 “你咋……”我想问他为啥睁眼，话还没说完，红绳猛地绷直，小彦立即停下，不再往前走。 我想起独眼李说红绳绷直就停下，也赶紧停住了步子，但还是比小彦多走了一步，砰地一下，撞到一个硬东西上，撞得我哎呦一声。 真是太丢人。 我垂头丧气的揉了揉撞到的脑门，发现我正站在了独眼李家的大门前，刚才那一下就是撞在他家的木板大门上。 这是从阴路上出来了？ 我双眼一亮，瞬间觉得脑门都不疼了。 我忍不住又乐了起来。 “你傻乐什么？”小彦看着我，一脸的莫名其妙。 我没压住想要显摆的心，“我们从阴路上出来了呀。” 做了这么厉害的事，难道不应该开心吗？ 小彦的表情特别无语，“这有什么可厉害的，等会李叔过来，你不许把我在阴路上睁眼的事告诉他，你要是敢说，我就跟你奶说你也睁眼了，到时候你奶肯定会骂你。” 他凶巴巴的威胁我。 我瘪瘪嘴，心说奶奶要是知道我竟然是在睁着眼睛跑出阴路的，还真是会骂我，等大哥放假回来，她还得说给大哥听，大哥没准还会揍我…… 这么一想，我赶紧说：“我不说，你也不许说啊，等天亮了，我就把我的新弹球给你玩。” “嗯，我不说。”小彦认真的点头，嘴角翘了起来，小脸上有了点笑。 我眨眨眼，诶，怎么是我贿赂他啊？ 这事是不是不对，但又想不通哪里不对。 算了，只要奶奶不知道这事就成。 不过我还是有点好奇，“小彦，你为什么敢睁眼？就不怕走出来吗？” 阴路上，我不是故意睁眼的，但我看着小彦像是故意的。 小彦的语气听着有些可怜，“不怕，我习惯了。” 习惯……习惯啥？ 习惯走阴路？ 他这一句话说的我背后直冒寒气。 “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独眼李笑着走过来，把红绳给我们解开。 我忙着摇头，“没说什么。”然后转移话题：“李叔，我们那碗血泼对人了吗？” “对了！这一碗驱魔镇煞的鸡血下去，那人没个三五年缓不过来。”独眼李很满意，笑眯眯的说：“等三五年后，咱们小九可就不是他能随便欺负的了。” 独眼李说话额时候，我在院子的东北角看见一滩鸡血，旁边还有个摔碎的碗。 我好奇的跑过去，顿时瞪大眼睛，鸡血和碗都在院里，但是混在血里的小米不见了，而且那滩血里还有一块被烫焦的皮，足足有成年人巴掌那么大！ “李叔，你看着怎么还有块皮？”我吓得声都劈叉了，这不会是我的或者是小彦的吧？ “奶，你快来看看，我是不是少块皮？”我身上要是少块皮，那得多丑啊。 小彦也抿着嘴，看看胳膊，又小心的往后脖颈上摸。 独眼李几步过来，往我后脑勺拍了下，“说什么呢，你身上要是掉下来这么大一块皮，你会不知道疼？” 也是。 我的确一点都不疼。 说完我，独眼李又大笑起来，“那人应该是对你们没有防备，所以那碗血硬生生的烫下他的一块皮来，伤的比我预想的要重，小九，你可真是个福星啊。” 这跟我是不是福星有啥关系？ 对于这样的话，奶奶当然要捧场，“对，对，我们家小九就是个小福星。” 周奶奶双手合十，拜了几拜，“太好了，我这次是来对了！” 我忍不住张大嘴，周奶奶咋比我还开心呀？ 下一刻，周奶奶就红了眼，直接朝着奶奶跪下去，“小九奶奶，我求你救救我家小彦……” 第18章 小福星和小煞星 这好好的，周奶奶说跪就跪，一下子给我整懵了。 多亏奶奶反应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不然周奶奶就真的跪到地上了，“小彦奶奶，咱这可不兴这个，快起来，你家小彦咋了啊？” “我家小彦命苦啊……”周奶奶声音哽咽，“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棺材子没？” 奶奶当即白了脸。 我歪歪头，不解的问：“周奶奶，啥是棺材子啊？” 我还真没听说过。 “你咋啥都打听？”奶奶瞪我一眼，把我扯到身后，歉意的看向周奶奶，“小孩子嘴上没把门的，你别见怪。” 周奶奶摇摇头，“没事，我本来也要说给你们听，毕竟我这次来求人的，哪能瞒着你们？说起来，这事都怪我。” 她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小彦他爸妈是出车祸没的，当时小彦她妈妈已经怀孕八个月了，我赶到车祸现场时，俩人都没气了，我那会见识短，想着大人都没了，那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也活不了，就找人把两人拉回家，操持着要下葬，谁知道……唉……” “棺材都抬到坟地，要填土的时候，我就听着棺材里头有小孩哭，等起了棺材盖一看，孩子竟然生出来了，正蹬着腿哭呢！” 原来小彦没有爸妈啊，我跟他还挺像。 他爸妈死了，没有爸爸妈妈了；我是爸妈离婚，我爸总是出去打工，一年到头在家住不了一个月，也快跟没有一样了。 不过他居然是在棺材里出生的，我惊奇不已，“原来棺材子就是出生在棺材里的孩子啊？奶，那我妈是在咱家炕上生的我，我是不是得叫炕子呀？” 在场的几个人被我给说愣了。 几秒后，独眼李猛地笑了声，冲我竖起大拇指，“小九这话说的真对！” 我最爱听别人夸我了，顿时得意的扬起下巴，从奶奶身后探出半边身子，看向小彦，谁曾想他也正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那对黑涔涔的眼珠子都没那么吓人了。 就是太亮了，看得我有点不好意思，又赶紧缩到奶奶身后。 我这么一打岔，屋里的沉重一扫而空，气氛轻松了不少。 独眼李轻咳一声，跟奶奶说：“小彦是阴时出生，这时辰忒不好，一生注定厄运缠身，命格凶煞，如果什么都不做，他活不过十岁，而小九福运厚重，还能带着身边的人过得好。” 哎呀，那小彦跟我不是正好相反？我是小福星，他是小煞星。 奶奶的脸上满是迷茫，显然是听的云里雾里的，索性直白的问：“小李，小彦奶奶，你们就直接告诉我，你们想干啥吧。” “婶，我收小九为徒也有我的私心，我想在收小九为徒后，把小彦也收到门下，这样小九和小彦就有了同门的情分，再让他们一块玩几年，这样小九就能受到小九的福运庇护，化掉一些运势中的凶煞。”独眼李内疚的看着奶奶。 周奶奶赶紧接着说：“再遇到勾魂这样的邪乎事，小彦也能帮小九！而且我看小九是个好孩子，这样，往后她的学费和生活费全归我管，小九奶奶，你看这样行吗？” 她紧张的看着奶奶，生怕奶奶不愿意。 奶奶哎呀一声，“就这个事啊，你看你们这七绕八绕的，不就是小李想把两个孩子都收成徒弟吗？多大点事，小李，你说收徒弟的是你，你问我同不同意干啥呢，你不嫌孩子多，闹腾人，你就收。” 话落，奶奶郑重看向周奶奶，“小彦奶奶，你别再说钱不钱的，我家再穷也有养孩子的钱，我没上过学，不懂那些大道理，但我知道受了恩惠咱得回报，今晚小九差点被勾魂，是小彦拿着手电去把小九的魂儿找回来的，这是救命的恩情！” 第19章 弟弟出事了 “小李，等文阳回来，我跟他说说，他点头了，就让小九拜师。”奶奶说。 独眼李吁出口气，喜不自胜，“好，好！就等文阳回来。” 周奶奶连连道谢，冲我招手，把我叫到跟前，跟小彦说：“小彦，往后你可要护着小九，知道吗？” 小彦点头，“知道了，奶奶。” 怎么又让他护着我呀？不是他得蹭我的福运吗？ 我撅起嘴，想不明白…… 脸上突然被戳了下，我扭头一看是小彦，我瞪他，“戳我干啥？” “软的。”小彦说。 我撇撇嘴，对他都无语了，“脸上有肉当然是软的，你的也是啊。” 我也轻轻戳了他一下。 唔，公平啦。 “天都要亮了，我先带着小九回去了，你们也赶紧歇会。”奶奶领着往外走，到了院门口说：“小李，小彦奶奶，今晚上你们就别做饭了，来我家吃啊。” 周奶奶笑着推辞：“这怎么好意思，我和小彦得在这住几年呢，不用这么客气。” “就是一顿饭，家里也没啥好东西，随便吃一口，晚上一定要来啊。” 说着话，奶奶领着我回了家，热了碗昨天剩的稀饭，我和奶奶吃完就去睡觉了。 等我睡醒的时候，都下午了，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穿着拖鞋掀开门帘，我爸正坐在板凳上烧火，奶奶站在锅台前，双手沾了沾水，从盆里刮下最后那层黏黄米面，裹上豆馅，放到笼屉上。 奶奶在蒸黄米面的豆馅饽饽啊。 我最爱吃啦。 盖上锅盖，奶奶在围裙上擦擦手，“立军，你等会去杀只鸡，晚上小李和小彦奶奶过来吃饭，没个肉菜不行。” “哎，蒸完这锅饽饽，我就去。”我爸应道。 奶奶点点头，长长的叹口气，“昨个夜里真把我吓够呛，现在腿还软着呢，唉，要不是小李和小彦奶奶，小九兴许就……” 她抹了把眼睛，“当时独眼李说小九的魂儿被勾上了阴路，让小彦去把小九找回来，小彦奶奶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你说那阴路多危险啊。” “是啊，我这会听你说，这心都突突的跳。”我爸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奶奶压低声音，“说实话，小李刚开始说让小九拜师，我心里真不愿意啊，可小李跑前跑后的帮着咱家，小彦奶奶一点都没犹豫就让小彦救人，现在啊，我这心里是一点不愿意都没了。” 我爸特别愿意我拜师：“拜师挺好的，我听说小彦和他奶奶昨夜里来的时候，是坐的小轿车，再看小彦穿的……家里肯定有钱，要不是那孩子命苦，遇到这样的事，也用不着来咱这穷山沟子。” 奶奶嗯了声，“所以啊，等文阳回来你好好跟他说说，就让小九拜师吧。” “妈，到时候你跟文阳说吧，我明天就走了。”我爸说。 “明儿？不是说能多待几天吗？你才回来几天，这又要走。”奶奶埋怨我爸。 我爸闷声闷气儿的说：“我就请下来这么几天假。” 奶奶还想再说几句，扭头看见我抓着门帘站在门口，就止住话头，催我去洗脸。 我洗了把脸，吃着奶奶刚蒸出来的饽饽，“奶，小哥呢？” “他跟个猴儿似的，指不定上哪野去了。”奶奶往碟子里夹了五个饽饽，“小九，你把这几个饽饽送你李叔家去。” “哦，好。”我端着碟子跑到独眼李家。 周奶奶接过饽饽，从炕上的包里掏出一把硬糖给我，拍拍我的头，“去找小彦玩吧。” 周奶奶拿了个饽饽吃，走到墙边喊我奶奶：“哎呦，你这饽饽蒸的可真好，你是凉水还是热水和面啊？” “我是用的热水……”奶奶一边在厨房忙活，一边说。 好嘛，俩老太太就这么隔着墙聊上了。 我揣着糖，没找到小彦，反而看见我妈跟着独眼李进院里。 她抱着个孩子，两只眼睛都哭肿了，一个劲儿的求独眼李：“李哥，你可要救救我儿子，你要是不帮我，可真是活不下去了。” 第20章 是你烧死了我！ “凤兰，你还在月子里呢，怎么自个儿出来了？你这是咋了？”奶奶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着急的问。 我妈抱着孩子，眼泪流了出来，“这孩子……太吓人了，身上不知道咋的，总是出现一道道紫的青的印儿，到了晚上就脸就发红，就跟喘不过来气憋的一样，就这样了，他也不哭，而是咯咯地笑。” “别站在院里说话了，你和孩子都受不了风，快进屋。”独眼李关上窗户，让我妈赶紧抱孩子进屋。 我也跟在我妈后头。 进了屋，我妈把怀里的孩子放到炕上，我踮脚看着，心说我妈新生的弟弟长得真小。 小小的一团，小脸蛋跟的人的手一样大。 我妈掀开小被子，露出弟弟小身子上那一道道青紫的印儿。 这印子像是被人揪着肉拧出来的，我看着都疼。 “哎哟，这孩子真是遭罪了。”周奶奶不忍的别开眼。 奶奶也过来了，心疼的说：“这么大点的孩子，哪个丧良心的东西，居然下得去手。” “李哥，你说是不是有脏东西缠着他？”我妈眼巴巴的看着独眼李。 独眼李盯着弟弟看了好半天，点点头。 我妈如释重负，眼泪又流了下来，“我就说是被脏东西缠上了，可我婆婆和我妈非不信，说是我偷偷掐的，这是我生的孩子，我怎么舍得掐他。” “你还在月子里，可不能老这么哭。”奶奶劝道。 我妈嗯了声，掏出手绢擦眼泪，“李哥，你可得帮我啊。” “你放心，你既然来找我，我肯定不会束手旁观，只是我得准备点东西，大姑，婶，你们受累先照看着凤兰。”独眼李看了孩子一眼，急匆匆的出了门。 周奶奶忙道：“凤兰啊，你这一路过来肯定也累了，先坐着歇会。” 奶奶也劝着，我妈这才脱了鞋上炕，搭着周奶奶的被子，给弟弟整理好小被子，把弟弟放在腿边。 收拾好，我妈终于看到我了，“小九也来了？几个月没见着，都长这么高了。” 弟弟哼唧两声，她的注意力又都放在了弟弟身上。 看着我妈轻声哄着弟弟，我心里特别难受，我也想让她哄哄我，多跟我说两句话。 但弟弟那么小，现在还不舒服…… 我吸吸鼻子，转身跑出屋。 “小九。”小彦坐在大门口的门槛上，喊我。“小彦，你刚才去哪儿了？”我坐到他身边，掏出一块糖，递给他：“周奶奶给我的，特别甜。” 小彦没要，“我有。” “哦。”我挠挠头，觉得自己犯傻了，他跟周奶奶是一家人，周奶奶给我的糖，他肯定有啊。 小彦凑近我，小声说：“你弟弟没被缠上。” “啊？你咋知道的？”我愣住了，没被缠上，那他身上的印子是咋来的？ 小彦用他那双黑涔涔的眼珠子盯我半天，“原来你真的看不见啊。” 我让他说的云里雾里的，“我看不见啥？” 他摇摇头，不再说了。两个小时后，独眼李终于回来了，手里端着个碗，里面是半碗米，白白胖胖的米粒。 “李叔，你买大米干啥？”我纳闷的问。 他抹了把汗，“这不是大米，是糯米，我好不容易找人借的。” 他急匆匆进屋，从柜子上找出个坛子，抓出一把黑色的粉末混在碗里，搓了几下，白胖的糯米粒就染上了黑灰，看着怪磕碜的。 独眼李让我妈穿鞋下地，把周奶奶和奶奶撵到院里等着，我和小彦也要跟着出去，却听他说，“你们俩不用出去。” “哦。”我和小彦就往屋门口一站。 他抓了把米，在我妈和弟弟周身分别撒了一圈，然后抓了把糯米，刚开始面朝着弟弟，谁知道他转身就把糯米扔向我妈。 轻飘飘的米粒打在我妈身上，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像是被开水烫到一样，还不住的蹦。 “祖师保佑，妖孽现行！”独眼李吼了一声，又砸过去一把糯米。 我妈身上冒出一阵稀薄的黑烟儿，紧跟着她直愣愣的朝我看过来，满眼的怨恨，恨不得生啃了我。 “是你，是你烧死了我！我记得你的味儿，就是你把我烧死的！” 第21章 烧的焦黑 我妈怎么都走不出脚下的糯米圈，只能恶狠狠的瞪着我，不停的说是我烧死了她，诅咒我不得好死。 我直愣愣的看着我妈，害怕之余，心里更加疑惑，长这么大，除了奶奶做饭时，我给她烧过火，别的我啥都没烧过啊。 独眼李看我一眼，咬破手指，上前摁在我妈的眉心，我妈“呃呃”两声，翻着白眼倒在地上。 在我妈倒在地上的时候，一道焦黑的人影从她身体里挣出来，独眼李一把糯米打过去，随着一声惨叫，人影转瞬就消失不见，只在地上落下一片黑灰。 “李叔，我没烧死过人，你信我。”我紧张的看着独眼李。 他揉揉我的头，“李叔信你，别怕啊，李叔会问明白这事的。” “嗯！”我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小彦抓住我的手，肯定的说：“不是你烧的。” “小彦，你今天又看见了？”独眼李瞥了他一眼，把我妈抱到炕上，把弟弟周边和地上的糯米都打扫了。 小彦没什么表情的说：“嗯，从小九妈妈一进院我就看见了，她肩上趴着个烧焦的女人。” 我听的一惊，“我怎么没看见？” 独眼李动作一顿，“你没看着？前几天你还能看见你大姨腿上的血气。” “是啊，我那次是看见了，但是今天啥都没看着。”我想不明白为什么。 独眼李皱起眉，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刚把屋子收拾好，周奶奶就说外面又来人了，等独眼李把人迎进屋，我一看，是我妈再嫁的男人赵力。 赵力带着眼镜，瘦高个儿，一脸着急的进屋来，见着我妈和弟弟好好的躺在床上，脸色缓和了些，客客气气的跟独眼李问：“我跟凤兰同岁，就随着喊一声李哥了，李哥，凤兰和孩子现在怎么样？” 独眼李脸色凝重，“不太好，我想去你家里看一眼，不知道行不？” 赵力忙不迭的应道：“行，当然行，我本来就打算今天下班后就过来请你，凤兰是个急性子，没等我，自己先抱着孩子过来了，说实话，凤兰从生孩子前两天就不大对劲……” 他欲言又止，犹豫好半天才说：“她那会总是跟我说家里有股子糊味儿，后来在医院生完孩子，一清醒过来就嚷嚷着说医院病床上都是灰，嫌弃脏，闹着要回家，你说医院的病床怎么可能有灰？” 他一说起糊味儿和灰，我就想起刚才从我妈身体挣出来的那人影，烧的焦黑焦黑的。 “我实在是拗不过她，就带着她回家了，白天让我丈母娘伺候她，晚上我帮着她带孩子，谁知道才过了一晚上，她就跟我说我妈和丈母娘都说她掐孩子，我当时吓了一跳，我妈都死了十多年了，她咋还能看着我妈呢？”赵力唉声叹气的说。 我咽了口唾沫，突然想起我妈刚来的时候，在院子里跟奶奶说，她婆婆说她掐孩子。 当时没觉得，现在听赵力这么一说，心里刷的就凉了。 独眼李沉吟道：“听你这么说这情况，像是冲煞了，但是到底是不是还得亲眼看过才行。” 赵力着急，看我妈一直不醒，就说他先带独眼李回家去看看。 我立马蹦出来，“李叔，我也想去。” 我一定要搞明白那东西为啥说我烧死了人。 第22章 天斩煞 “小九，你别闹腾，你李叔是去办正事，你饿不？走，先跟奶回家吃饭。”奶奶要带着我走，我扭着身子不想回去。 独眼李拦住奶奶，视线在我和小彦之间走了个来回，“大姑，婶，要不让小彦和小九跟我一块去吧，反正他们以后也得跟我学这个。” 有了独眼李这话，奶奶和周奶奶都没反对。 赵力是开小轿车来的，平时坐班车去县城得花两个多小时，这回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进了赵力家，我本能的哆嗦了两下。 这屋里可真冷，感觉有股黏腻湿冷的冷气都往我骨头缝里钻。 小彦抓住我的手，那种黏腻湿冷的感觉瞬间消失。 他耷拉着嘴角，看向四周的眼神带着凶狠。 我心里有点怕，却不舍得松开他的手。 独眼李也没耽搁，拿出一支香点着，没过一会儿香烧出来的烟儿就聚在他的脸前，像是给他的脸蒙上了一层雾。 独眼李微微抬头，两手的小拇指曲起，右腿一伸，腰一扭，迈着小碎步在客厅里走了一圈，最后停在窗户前。 “窗对天斩煞，屋中阴气盛。”他缓缓开口，声音是我听过的女人声音。 独眼李给人看事时，都会这样，走路像女人，说话更像。 赵力忙着问：“李哥，什么是天斩煞？这房子是新装修的，我们才住进来不到一个月，之前也没住过人，怎么会有阴气呢？” “看见对面那两栋楼了吗？两栋楼之间的缝隙，像不像是一刀给劈开的？客厅窗户正对着那两栋楼之间的缝隙，这就是天斩煞。”独眼李指着窗户外面的大楼。 我拉着小彦走到窗户前，踮着脚往外看。 赵力家在小区最外面的顶层楼，临着马路，马路对面有两栋并排着的七层大楼，挨得很近。 而赵力房子这栋楼只有三层，他虽然在顶层，但三层相对七层还是太矮，站在窗户前，抬眼就是对面两栋楼的缝隙，看着特别不舒服。 独眼李转过身，扭腰往里走，指着桌子上的搪瓷缸子，沉声问：“这是谁给你的？” “哦，这是我丈母娘给凤兰拿过来的，凤兰平时都用这个喝水。”赵力看了独眼李一眼，小心翼翼的问：“这东西不对？” 赵力的丈母娘，不就是姥姥吗？ 这吓人的搪瓷缸子居然是姥姥拿给我妈的！ 独眼李没说话，咬破手指，在搪瓷缸子上抹了一道血，拿着香，把香烧着的那头摁在血上。 搪瓷缸子上一阵滋滋的响，冒出一阵黑烟，屋里都是一股子烧焦的味道。 等黑烟散了，等黑烟散了，搪瓷缸子变得扭曲焦黑，像是被大火烧过。 独眼李轻咳一声，原本凝聚在他脸前的白烟也没了，他收起兰花指，嗓音又变成了往常的男人声音，跟赵力说：“在我家那会，我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没跟你说凤兰的情况，估计你看见过凤兰掐孩子。” 赵力点头。 “但其实，那孩子真不是凤兰掐的，是上了她身的鬼，刚才我也跟你说了，你家窗外正对着天斩煞，对于正常人来说，天斩煞顶多影响些微的运道，可凤兰怀孕生产，体内阴阳二气本就与常人不同，受的影响就大。” 独眼李指着烧的变形的搪瓷缸子，“再加上你家里有这么个阴物，凤兰还用它喝水，她只是被鬼上身都是运气好，放到别人身上，早就一尸两命。” 说运气好的时候，独眼李看了我一眼。 是因为我的福运吗？ 我不由得骄傲的挺挺胸脯。赵力听的直冒冷汗，脸都白了，过了会吐出口气，心有余悸的说：“真是万幸，万幸。” “你说搪瓷缸子是你丈母娘送来的，我记得她们村里去年拉了电话线，村部有台座机，你赶紧打电话问问她从哪儿买的？她家里万一有别的，那可就是要命的事。”独眼李说。 赵力家也有安着电话，他赶紧给姥姥打电话。 “您好，我是凤兰她男人，赵力，麻烦帮我找下我丈母娘接电话，我有点急事要跟她说，好，好，谢谢啊。” “诶，妈，你给凤兰的搪瓷缸子是从哪儿买的？什么！路上捡的？在林家沟外面的土路上？” 第23章 被烧死的是谁？ “哎呀，妈，你捡的东西怎么不跟我们一声，凤兰还拿来喝水呢，你这次可把凤兰给害惨了，算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这还有事，先挂了。” 挂了电话，赵力生气又无语：“搪瓷缸子是我丈母娘来看凤兰的时候，在林家沟村外的土路上捡的，就顺道拿来给凤兰用了，我和凤兰看着搪瓷缸子挺新，就以为新买的，唉，这事闹得……” “当时只有这个搪瓷缸子，没别的？”独眼李问。 “没，就一个搪瓷缸子。”赵力肯定的说。 独眼李嗯了声，“现在家里没事了，走吧，去接凤兰跟孩子。” 我们又坐赵力的车回了村，我妈已经醒了，正抱着弟弟喂奶，赵力跟独眼李说了不少感谢的话，留下一百块钱，带着我妈和弟弟走了。 奶奶回家做饭，周奶奶也去帮忙，我拉着小彦凑到独眼李旁边。 “李叔，我还是没搞明白。”我拄着下巴，心里特别不高兴。 本来跟着去赵力家，是想搞明白上了我妈身的女鬼为啥说我烧死了人，结果白去了。 唉，女鬼都死了，这再找谁问去？ 我爸从院里出来，递给独眼李一根烟。 我妈来独眼李家后，我爸估计怕尴尬，就待家里没出来，这会子人走了，他才出屋。 独眼李接过烟，点着抽了口，“立军，林家沟有人被活活烧死吗？” “烧死……”我爸想了想，一拍大腿，“还真有，就村西头的立勇跟他媳妇就是被烧死的，当时查了好几个月，排除了人为放火，但始终查不出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独眼李露出思索的神情，“他家几口人？” 我爸吐出口烟，“他家一共三口，当时立勇家的儿子文浩在外头上学，家里就他跟他媳妇，这事过后，他家文浩就被接到他姥姥家，这会儿文浩都结婚有孩子了。” “我咋不知道这事啊？”我不高兴的说。 “那会你还在你妈肚子里呢。”我爸没好气的说。 独眼李抽烟的动作顿住，“小九是那一年怀上的？” 我爸点头，“嗯，文浩家这事过去两个多月，怀上小九的。” “哼，她在说谎！”我站起来，气哼哼的说。 女鬼还说是我烧死她的，我那会还没出生呢，我上哪儿烧去？ 我爸问：“谁说谎？” “就是……”我话没说完就被小彦拽了下，我扭头看他：“咋了？” 小彦说：“我们去玩玻璃球。” 他说完，直接拉着我走了。 “天都黑了，别往远去，等会就吃饭了。”独眼李在后头喊。 小彦拉着我跑到对面地里，地里的玉米已经收了，就剩下个根儿，过一阵还得刨出来晾干，收了当柴烧。 “你咋把我拽走了？我还没跟我爸说女鬼的事呢。”我埋怨他。 小彦抿唇，过了会认真的跟我说：“不要把女鬼说你烧死人的事告诉别人。” “为啥？”我挠挠头，特别不明白。 小彦含糊道：“会有人因为这件事欺负你。” 就这事啊。 我一挥胳膊：“不怕，要是有人欺负我，我就让我哥打他们，我有六个哥哥呢。” 我扬起下巴，可得意了。 别说村里这几个小孩，就是全班都没人比我哥哥多，我跟小哥还是同班，所以即便是我爸妈离婚，都没人敢说我是没妈的孩子。 小彦扫我一眼，掏出三颗玻璃球，低头摆弄，“那要是想要欺负你的人比你哥哥厉害呢？” 这下子可把我问住了，我茫然的看着他，“对哦，那咋办？” “所以你就别跟人说这事了。”小彦肯定的说：“这样就不会有比你哥哥厉害的人欺负你了。” 也只能这样了。 “好吧，我不告诉别人，女鬼说我烧死人。”我蔫头耷脑的答应下来。 “来，咱俩玩翻绳。”小彦紧抿的嘴角松开了。 我俩玩了一会，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九啊，我跟你说点事。” “啥事……啊！”我扭过头，就看见个弯腰驼背的老太太站在道边，脸上长满了皱纹和褐斑，在面皮子下头，还隐隐透出一张长满了黄毛，尖嘴猴腮的脸。 第24章 黄皮子的口信 我吓得大叫，下意识的就把手里的玻璃珠朝着老太太砸了过去。 “快跑！”小彦抓住我的手，抬脚就要跑。 “诶，别跑，我是七娘，你脖子上还带着我跟你的护身符呢。”老太太着急的喊。 黄七娘？ 那不就是给我木头的那个黄皮子？ “我认识她。”我跟小彦说。 小彦狐疑的往我身后看了眼，没再拽着我跑。 “你……你要找我说啥？”我咽了口唾沫。 虽然知道她会护着我，还给了我脖子上的黑木头，可就这么跟一只黄皮子面对面，我还是止不住的害怕。 那可是成精的玩意儿啊。 “最近有个生脸孔偷偷上山，还到处转悠，这人像是有点问题，你回去跟那个姓李的独眼儿说一声。”黄七娘往前走了两步，脸上笑的跟朵菊花似的，“来，这是你刚才扔过来的玻璃珠。” 她伸出手，干枯的像鸡爪一样的手上躺着三颗玻璃珠。 看她一直在笑，我心里的恐惧少了些，大着胆子伸手去接。 黄七娘把玻璃珠放我手上，顺势抓着我的手，嘴里念叨着：“我资质差，本来都不抱希望能成正果，得亏能碰上你，得了你这身福运的庇护，才能成了人形，我这口封真是讨对人了。” 我想缩回手，她就是不松开，还一个劲儿的摸，冲我嘿嘿的笑。 小彦把我的手拽出来，肃着小脸：“你别摸她手，她不喜欢。” 黄七娘这才注意到小彦，“哟”了一声，“你这身煞气可真凶嘿。” 小彦抿唇。 我听着可不高兴，“小彦才不凶！” “好，好，不凶。”黄七娘也没生气，还好脾气的说：“记得要把我说的话告诉独眼儿，我先走了。” 她回头看了我好几眼，像是特别舍不得我一样。 看她的眼神，我想起那只被大姨打死的黑猫，当时黑猫在树荫下，看着我的目光也是这么舍不得。 磨磨蹭蹭的走了好半天，我才看不着她了。 “我们回去吧。”小彦说。 “嗯，得把黄七娘说的话告诉李叔。”我和小彦颠颠的跑回去，把黄七娘说的跟独眼李说了一遍。 我爸也在，听的目瞪口呆，“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能听见成了精的黄皮子带下来的口信。” 过了会，他回过神来，蹭的站了起来，“那个人不会是拐子吧？我听人说二道沟那边前几天刚丢了个孩子，不行，我得去村里说说，这几天看住孩子，不能让他们乱跑。” 我爸急匆匆的就走了。 小彦看着独眼李，“李叔，真是拐子？” “我也不知道。”独眼李抽了口烟，“但是让大家小心一点总归是没错的。” 我爸挨家走了一趟，把这事说了，当然他没提是黄仙儿带下来的口信，就说他上山遇见了，让大家都小心点，顺道在我二叔家拿了一瓶白酒，说要跟独眼李喝两杯。 等他回来，饭也做好了。 今天实在是事情太多，这会都快十点了，我吃了点饭就迷迷糊糊的让奶奶带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我睡醒的时候，我爸已经坐早上的班车走了。 “奶，我爸啥时候再回来啊？”我抓着裤子，掉眼泪。 “得过年那会，小九，别哭啊，过两天你大哥就回来了。”奶奶哄我说。 我吸吸鼻子，心想那不一样啊，大哥是大哥，爸是爸。 “奶，奶……”小哥咋咋呼呼的跑进屋，“拐子被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