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壹庄》 遭遇水灾 老伴去世没几年,60多岁的易老汉就罹患重病,身体异常虚弱,整天只能躺着,连下床的力气也没有。 偏偏赶上百年不遇的旱灾,自上年入秋到翌年夏天,老天爷连续几月不下雨,方圆几十里的河沟全部干涸,地里的庄稼也都旱死了。原本指望收回小麦解决饿肚子的问题,如今这点儿希望也破灭了。 更糟糕的是,秋庄稼始终种不上,老天爷好像感觉愧对这片干旱地区,麦收后雨一直下个不停。柳埠头村南的三夹河,洪水日日暴涨、湍流激荡,不时窜出河道,向南北两岸涌来。面对越来越大的洪水,村民们惊慌失措,纷纷向外逃去。 看着不断流进屋的浊水,一直卧床不起的易老汉顿时紧张起来。他想:水若再涨下去,整个村庄就要被淹,这里恐怕不能再住,得抓紧时间逃命! 正在此时,门口走过一个摇摇晃晃、个头不高的小男孩,他是易老汉最疼爱的小孙子——易振族。看到宝贝孙子,一直卧床不起的易老汉精神一振,于是攒足全身力气,使劲大声喊道:“振族,振族,过来一下!” 小男孩听到爷爷屋里传出呼喊声,赶紧钻进漏雨不止的茅草屋,面带疑问、有气无力地问:“爷,你喊我?” 望着可爱的小孙子饿成这样,老汉狠了狠心说:“振族,过来一下,我这里有吃的。”听说有东西吃,小孩子无精打采的眼里,立即闪烁出光芒,他前跨两步,来到床前拉着易老汉手说:“爷,有啥好吃的?” 易老汉艰难侧过身体,将手伸进被窝颤抖着掏出一块儿黑窝头,只有小孩拳头那么大,因空气太潮湿,上面已长满绿毛。 抽回孩子拉着的手,易老汉哆嗦着揩净黑窝头上的绿毛,用力掰开一半递给孙子。小男孩接过窝头就往嘴里塞,不一会儿功夫就吃进了肚里。看到孩子吃得香甜,老汉开心地流下热泪,他轻声问道:“振族,窝头好吃吗?” 听到爷爷如此问,孩子高兴地说:“爷,窝头太好吃了,剩下的那块儿也给我吧?” 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易老汉也无法满足,他感觉十分愧疚,于是强打精神、一脸苦笑地说:“傻孩子,黑窝窝头有啥好吃的,白面馍才好吃!不过,咱们现在连这点儿东西都不容易弄到。这个小黑窝窝头要是都给你吃了,爷爷吃啥?你爹妈、大伯大娘、二伯二娘,还有哥哥姐姐,给他们吃吗?” 孩子非常聪明,挺起虽然还小但依然明显的胸膛说:“爷,我知道了,咱们家乡遭了灾,家里没粮食,窝头不能光给我一个人,大家都饿,得全家人分着吃。” 易老汉听后欣慰地点点头,他为有这样的孙子感觉骄傲,过了一会儿他接着说道:“振族真是好孩子,吃饱了肚子,那就替我干点儿活吧。去把你爹、大伯、二伯喊过来,就说我有事和他们商量。” 孩子听后立即跑了出去。从背影明显可以看出,饥饿的人肚子一旦被填饱后,马上就能精神许多。 不一会儿,易老汉的三个儿子就来到茅草屋里,他们从大到小分别叫兴民、兴嘉、兴众,振族是兴众的小儿子。 仨儿子到齐后,易老汉躺在床上说:“咱们这儿灾害不断,家里已没了粮食,大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河水恐怕还得涨。再过段时间,咱庄恐怕就要被淹了,不如逃荒去吧!” 兴民说:“的确是该走了,水把河沟都灌满了,马上就要溢上岸。” 兴嘉问:“可是,现在到处都是水,咱们往哪里逃呢?” 兴众说:“南边是三夹河,肯定过不去;河里涨那么大水,东西两边肯定也没有好地方可去,咱们只能往北跑。” 听了儿子们的对话,易老汉气喘吁吁地说:“兴众说得对,是应该往北。北边距河远,大水过不去。宜早不宜晚,你们赶紧回屋收拾,咱们马上走。” 根据父亲提议,兄弟三人各自回去收拾物品。当他们携妻子带子再来茅草屋时,却发现老爷子已断了气。湿漉漉的被子上,还搁着振族吃剩的那块儿黑窝头。父亲如何死的,已没机会搞清楚了,只是他没逃过这场灾难,让三兄弟异常伤心。他们知道,命悬一线的老人宁肯自己饿死,也不舍得吃那块黑窝头。一家人强忍悲痛,将父亲背到祖坟,在母亲坟旁挖了个坑,连同睡觉用的东西,一块儿埋了进去。 河水越涨越大,顺着周边田野里的沟沟壑壑,象毛细血管里的血一样,正从四面八方迅速向村庄涌来。 一切已经无可留恋,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三夹河洪水泛滥,位于下游的泌河,水位跟着上涨。只是其他地区降雨不大,下游汉江的水位起伏并不明显,中国第一大江——长江的水流自然没有太大变化,这片小范围灾害,在历史上并不曾留下太多痕迹。 千百年来,奔腾不息的母亲河——长江,哺育着一代又一代中华儿女。三夹河是条不起眼的小河,作为长江最大支流——汉江——支流的支流,很少为远方人所知,甚至连下游的泌河,知道的人也不多。新中国成立后,泌河贯穿的辖区,被划成县级行政区域——泌洲县。 “扰扰红尘人似织。山头石,潮生月落今如昔。” 三夹河得名于源头处三户不同姓氏的农家,因此也叫三家河。历经千百年发展,两岸衍生许多自然村。这里虽无“阗城溢郭,旁流百廛,红尘四合,烟云相连”描写得那般令人神往,但在这片普通土地上,也时常上演“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红尘故事。 滚滚红尘似水流, 而今到泌洲。 乡村秋夜起风雨, 情义飘然远去千万里。 公序良俗应犹在, 只是人难守。 江山如画谁堪有, 一泓水载不动一叶舟。 外出逃难 柳埠头村形成于明末清初,位于三夹河北岸,经济发展缓慢,村庄规模一直不大,村民不足百人,世代以农耕为生。二百多年来,易老汉祖辈数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此地过着简朴、贫穷的生活。 将父亲埋葬后,易家兄弟携妻带子,踏着泥泞,沿乡间土路匆匆向北、一路讨饭求生而去。外出逃荒路上,随处可见衣衫褴褛之人,显然都是出来要饭的。易家逃难者也加入这支队伍,男子挑担推车走在前,女人拖儿带女跟在后。连续多日没东西吃,无论大人还是孩子,均都有气无力。道路泥泞不堪,一天下来,也走不了太远的路。 黄昏时分,他们累得连步子都迈不动了。看着面黄肌瘦的媳妇,兄弟仨倍感无奈,望着无精打采的孩子,心中更有种无法言说的刺痛。满脸菜色的一家人停下脚步,放下行李四处张望,前方不远处的小村庄,映入他们的眼帘。 灾害频仍,战乱匪乱时有发生,三夹河流域人烟稀少,路上除了难民,很少看到其他行人。兄弟三人没来过此地,头晕眼花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到了哪里,眼前村庄叫什么名字,他们更是无从知晓。 前方村庄非常小,站在这边透过树木和房屋望去,能清晰看到那边的稀疏庄稼。既然有了村庄,就过去看看吧!一家人迈着艰难步伐走进村子。 易老汉的子孙刚进村,就迎来村民们疑惑的目光。这里显然也刚下了雨,满地泥巴,到处都是水坑,河沟淌着浑水。村民们立在村中道路两旁,盯着这群破衣褴衫的男女老少。 易兴众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上前问道:“老乡,向你们打听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村民们互看一眼,无人回话。过了一会儿,一位老者大声回答说:“我们这里是小郝庄,你们从哪里来,准备做什么?” 易兴民听后,跟着回答道:“老乡们好,我们是三夹河北边柳埠头村的人,因为连降大雨,河里发洪水,把村庄淹了,我们没办法只能逃出来。” 易兴嘉接着央求道:“各位老乡,家里有吃的吗,能不能给点儿?我们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孩子们快挺不住了。” 小郝庄村民纯朴善良,又热情好客,当得知这群不速之客饿着肚子,几个家里也很贫穷的村民连忙回家取来吃的,给逃难者临时充饥。 垫了肚子后不再心慌,易家人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通过交谈,他们得知村民均系姓郝,世代在此居住,村庄已百年有余。 物质贫乏、兵荒马乱的年代,没目的到处乱跑,不知哪天就会丢了性命。 村里郝姓人对他们说:“你们别到处跑了,留在俺们庄就行,这儿还有些荒地,选几块翻一翻,撒上种子,秋季有了收成就不愁没吃的。这儿离河远,以后还不用担心再遭水淹。” 兄弟仨听后有些迟疑,毕竟他们所有的食物,只有老父亲留下的那块黑窝窝头。当他们将现实困难讲出来时,小郝庄村民齐声说:“这点儿困难不用怕,庄稼地里有的是吃的,你们都能活动,随便去拾掇点儿,就能对付过去。实在过不去,各家各户帮衬点儿,不就几个月嘛!” 听了村民们的话,易氏兄弟非常感动,当即决定留在郝庄。 在小郝庄村民帮助下,三兄弟很快搭起茅草棚,安顿好妻子、儿女,一家人算是有了安身之所。经与村民商议,三兄弟选了几块荒地,重新翻了翻土,撒上种子。等农作物成熟有了收成,他们的灾荒年才算真正过去。 外出逃荒时,没有一点儿粮食,家里人多嘴多,眼前的生存是最大问题。即使一家人天天外出,到田里寻觅食物,依然无法保证10多口人不饿肚子。好在小郝庄人善良热情,当他们实在找不到可吃的食物时,郝庄人就东一家西一家凑些,给他们填肚子充饥,燃眉之急顿解。在小郝庄村民帮助下,易家居然没人再被饿死,平安度过了灾荒之年。 新来到的村庄,对于易家人来说,真是个福地。 几个月后,田里庄稼成熟,收获了新的粮食,吃饭问题得以解决。吃住都不成问题,易家人算是在小郝庄真正站住了脚。 时光如飞梭般流逝,100余年悄然而过。 民国初期,小郝庄发生较大变故。郝姓村民内部冲突不断,日子无法继续下去,部分村民为能正常生活选择搬离小郝庄。 小郝庄西南两公里外,有个村庄叫大郝庄,村民也都姓郝,和小郝庄村民系同支同脉。多年来,两个村庄的郝姓人一直保持联系。小郝庄人本来就少,迁走一部分后,郝姓人就更少了。据易姓在世老人讲,因为死亡率高、出生率低,郝家人越过越少。几十年后,村里的郝姓人居然绝了户。 有着100多年悠久历史的郝氏家族,从此划上句号。经过百年风雨的小郝庄,也由盛到衰转而败,最终变得有名无实。 随着时间推移,逃荒避难、在小郝庄定居的易家人,后代逐渐兴旺。郝姓人的绝户,又为他们掀开新的历史篇章。庄上没了郝家人,村名继续叫小郝庄,有些名不符实,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聚在一起商量,决定将小郝庄改名为易庄。 到了20世纪80年代,村里易姓人总数,已增加到400多位。 风光宜人 易庄远离城市,距离泌洲县城25里,距离最近的城市——苑城,也有150里。在没有快速交通工具的年代,农民出行全靠步量。易庄人去苑城办事,早上五更出发,半夜三更才能返回,而且路上不能闲逛、更不能拐弯去其他地方。虽然大家都知道苑城,但多数易庄人终其一生也未曾去过。 这里自然风光宜人,村东有条自北向南淌水的小河。每年雨季来临,充沛的雨水自天而降,又从四面八方注满小河。激湍的河水穿过田野、绕过村庄,向南流进三夹河,注入泌河、清水河,又奔向汉江,随长江滚滚洪流,最后汇入东海。 村东小河横亘在易庄与东侧邻庄居村之间,成了一道“天堑”将它们天然隔离。居村西邻南北距离约18里的沙石路,地理位置优越,出行极为方便。易庄南边、西边和北边三个方向都没有主干道,外出较为困难。村东又因小河的存在,造成东向出行到18里长的沙石路也不方便。为向东直达主干道,20世纪70年代中后期,经大家集体商议,易庄人决定举全村之力,在小河上修建一座方便通行的小桥。 桥不大且简易,由砖头堆彻而成,仅有一个桥墩、两个桥洞。桥的外墙壁浇筑水泥,桥洞内用水泥硬化,地面水平、光滑,不易毁坏。夏季涓涓细流淌过水泥地面,光脚站在上面,清澈的河水从脚面淌过是种莫大享受。夏天大雨降落,桥下成了临时避雨点,雨急且水流增大,这里又变得异常危险,若不及时离开,极有可能被激流冲走。 雨过天晴,这里还是孩子们的游乐场。桥顶与桥下地面之间高差不大,每当小河断了流,桥底地面潮湿松软,一些胆儿大调皮的男孩儿爬到小桥护栏上面,勇敢地往桥下跳。胆小的男孩儿和文静的女孩子站在一旁观看,向勇敢者竖起大拇指,不时发出赞叹之声。 易庄栽满种类繁杂的树木。每当春季来临,树木开始泛绿、发芽。到了盛夏,树叶碧绿茂盛,树冠高大威武,整个村庄郁郁葱葱,显得生机盎然,碧树绿叶掩映之下,房屋若隐若现。经过几年、几十年的成长,村里的杨、柳、椿、榆、槐等树,长得又高又大又粗壮。村民们盖房子,这些树木摇身一变,又成了房梁、檩条等。百余年来,这些树木时常更新,种了伐、伐了种。 当然也少不了果树,如枣树、柿树、梅子树等,偶尔有人搞来些罕见的品种,如核桃、石榴等树,种在自家院里,让其他村民倍感羡慕。易庄栽种很多枣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几棵。每当果实成熟,浓浓的枣香远远飘散,令人垂涎三尺,常惹得孩子们铤而走险,爬到树上摘下来吃。 村庄周边田野种满庄稼。每当庄稼长起时,高的、矮的一片碧绿,将村庄周围妆扮一新。最美要数油菜花开,金灿灿的一片,与绿油油的麦苗相映成辉。易庄村民看惯了油菜花开的胜景,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大概是“身在此山中”久了吧!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累累的果实披在田野地里、长在作物枝头、挂在农家小院、堆在村边麦场。村民们穿行于田间土埂,漫步到乡间小路,落坐在农家小院,望着丰收的景色,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喜欢喊两嗓子的人,趁机撇腔拉调地吼一段儿地方戏,或豫剧、或越调、或曲剧。年轻人不喜欢戏曲,则唱起跑调的流行歌曲,干累农活的村民,有时会放下手中的锄头,站在庄稼地侧耳“欣赏”,听到不舒服处时,则会笑着摇摇头。 易姓人代代往下传,转眼已到第八代。村中辈份最高的那些老人,年纪越来越大,每年都有人去世。易姓人去世,通常都葬在祖坟。易庄有两处祖坟,一处在村东,一处在村西。当年逃难到此的易兴嘉,便埋在村东的祖坟。 据最懂家族历史的村民易立业讲,村西祖坟最上面埋葬的那位先祖,便是吃了易老汉黑窝窝头的易振族。他去世后,子孙将他安葬于此,给易庄开辟了一片新坟地。易振族后代较多,埋葬于此的人自然就多,时间久了,村西祖坟的面积,逐渐赶上村东坟地的面积。 每到祭祀祖先的时间,易庄村民带着供品,三三两两来到祖坟,烧送纸钱、缅怀先祖。年长者借机教育下一代,指着每个坟头告诉孩子,这里埋葬的是哪位祖先,那里睡着的又是哪位长辈。 春风化雨雨化田, 田舍破晓绕炊烟; 烟香渐入游子梦, 梦还故乡老屋檐。 聆听祖先故事成长的孩子,儿时所受到的教育,终其一生都不会忘却。那些远走他乡的漂泊游子,曾经听过的陈年往事,无不化为终生难以释怀的乡愁。 过继女儿(一) 20世纪80年代,古老的神州大地发生急剧变化,改革开放的春风也逐渐刮进易庄。易庄隶属泌洲县古井公社居村大队,改革开放后人民公社和大队等称谓均被取消,人民公社改名为乡(镇),大队改名为村民委员会。虽然名叫古井,但没有老井,也没有名胜古迹。因为人口不多、经济总量不够大,所以没能划成镇。居村大队改名叫居村村民自治委员会,原来下辖的诸多生产队,全部改称村民小组。为方便管理,根据村民门份及关系的远近,易庄被划分为东队和西队,后来叫村民17组和18组。 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纷争,小小的易庄也不例外。 在生产队长人选问题上,易庄多次发生争执,掀起不少风波。原生产队长年龄大且不公道,做事特别偏向,除得到好处的几个本家外,其他村民都很讨厌他,希望早日把他撵下台。村里表面上波澜不惊,暗地里却是波涛汹涌。有些村民因为不服气原队长的管理,私下多次找到村委会领导要求更换队长。 本庄就有村干部,易谦君便是村委会主任。 谦君自幼好学,小学毕业、刚入初中,就因家贫不得不辍学回家,帮着父母干农活。20世纪50年代,在偏远的农村,读了6、7年书的孩子,已是方圆有名的“知识分子”。谦君最初在生产队当会计,后因聪明伶俐、办事灵活、业务能力强,被主要领导看中,抽调到大队工作。经过20年历练,谦君已是大队领导中的“老人”,走上村委会主要领导岗位后,村委会的事务,他的意见举足轻重。对易庄东队的工作,他非常不满意,也有更换掉队长的考虑。 农村论资排辈,不能单论年龄。易庄一个村民名叫易念平,虽然年纪不大但辈份较高,是村上许多孩子的爷爷。在不出五服的邻居中,念平的叔伯兄弟比较多,他在兄弟们中排行第三,因此有“三爷”的称谓。不过村里较多的成年人,按照辈分称呼他“三叔”。 在关系较好村民支持和怂恿下,三爷也加入竞选队长的行列。他积极竞选队长,是因为有得力的“后援”。此前,在竞选队长的问题上,村委会主任谦君曾找三爷进行过深入地交流和沟通,认真征求并详细询问他的意愿和想法。三爷考虑再三,表示愿为易庄父老乡亲服务。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在随后的生产队队长改选中,三爷一举夺魁,当选为易庄东队队长,即18组组长。关于三爷的称谓,除了按辈分称呼外,村民还习惯喊他“队长”。 三爷系独子,关于他父母的情况,村里多数人已不知道,也少有人谈及。三爷没有其他兄弟,也没听说有亲姐妹。80年代初期,三爷还不到50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龄。三爷哪年成的家,也不得而知,他和媳妇共生养7个孩子,其中5个闺女、2个儿子。 农村嫁出去的姑娘,没有特殊情况,一般很少再回家乡。三爷的大闺女也是如此,早年远嫁他乡,只有逢年过节,才和丈夫带着孩子一起回来。当他们出现在村头时,岁数稍大的孩子还认识他们,年纪小的儿童根本不知道来者是谁。虽然她很喜欢本村的孩子,也热情地同他们打招呼。但孩子们看到来客,只是远远跟着,并不上前和她搭话。 过继女儿(二) 80年代初,三爷刚当选上队长,二闺女也嫁了出去。自出嫁后,和其他出嫁姑娘一样,村民便很少再看到她,孩子们对她的印象也渐渐趋于模糊。 三爷还有个四女儿,早在幼年时就已脱离这个家庭。三爷的四闺女名叫易冰秀,村民称她冰秀,自小过继给本村村民——易奋堑。 奋堑不如三爷年纪大,和三爷平辈,孩子们称他为“堑爷”。堑爷在血缘关系上,虽然比不得三爷的亲叔伯兄弟,但因和三爷要好且一起光着屁股长大,感情远超那些亲叔伯兄弟。 三爷长大后成家立业生子,一路走得顺风顺水,堑爷却是易庄一个典型的光棍汉。堑爷不是独子,有好几个妹妹。20世纪60、70年代的农村,男孩子娶不到媳妇,在没有好办法的情况下,有些家庭便会换亲。堑爷不同意这种做法,用亲妹妹换媳妇,自己脸上无光不说,还感觉对妹妹是种侮辱。因为一直在贫困线上挣扎,所以堑爷直到30多岁,也没能娶上老婆。 孩子们称堑爷的父亲为“老八爷”,称呼堑爷的母亲为“老八奶”。堑爷的父母考虑到家里情况,感觉儿子成家没希望,这辈子铁定要打光棍。夜深人静时,老两口就为此事犯愁,他们琢磨:“我们两口子老了,有儿子养老送终。奋堑现在年轻力壮,不愁吃不上饭。将来我们死了,剩下他没人陪不说,将来老了谁养活,哪天生病谁照顾,死了谁埋,他该咋办呢?” 每当想到这些问题,两个老人就心痛得睡不好觉。 一天晚上,老两口又在床上为儿子的事犯愁,老八奶突然想起一个办法,于是说:“他爹,现在各家各户的孩子都挺多,有些人家和咱们一样穷,想想养活一群孩子也真不容易。南边张其茂庄有户人家,家里孩子多养活不了,只好过继一个给别人。若有这样的人家,咱们是不是也让奋堑过继个孩子?” 老八爷感觉有道理,点头表示同意。老八奶接着说:“农村都喜欢男孩,不太稀罕妮子,过继男孩估计不大可能,除非人快饿死,否则谁也不愿把儿子送出去,能过继个女孩就不错。不管什么样的孩子,只要脑子不笨、人不傻、不缺胳膊少腿,奋堑年纪大了,可以照顾他,老了肯养他,死时能送终就行。” 听完老伴分析,老八爷开口说:“改天我给奋堑说说。”定下这件大事,老两口心情好了许多。 奋堑光棍一条,讨不到老婆,嘴上不说心里却很郁闷。平时除了干好庄稼活、照顾好父母外,他也不愿太操心别的事情。听了父母的主意,虽然未必能实现,但考虑到老人的苦心,他也就同意了这件事。 时间不长,堑爷要过继孩子的消息就传遍全村,三爷也知道了这个情况。 70年代初期,农村没有通电,没有电视之类的电器供农民消遣。这天晚上,月明星稀,凉风习习,易庄点油灯的农户家里,学生正在写作业。一些农户乘着月光,处理着没及时干完的农活。易庄早已静了下来,吃罢晚饭,在家歇息片刻后,三爷就踏着月色,沿着熟悉的道路,悄悄来到堑爷家。两位老人此时还在院里闲聊。三爷看见后打招呼道:“八叔、八婶还没睡呢?” 过继女儿(三) 老两口回应道:“念平啊,这么晚了,你咋还没睡,有什么事吗?” “哦,八叔、八婶,我来找奋堑,和他商量个事。”三爷恭敬地回答。 客人有事,两位老人不便多问,闲聊两句后,他们就知趣地进屋睡觉去了。 听到说话声,知道是邻家三哥、老朋友来了,父母进屋后,奋堑来到三爷跟前,小声说:“三哥,天这么晚,你咋过来了?” 站在堑爷家院里,透过皎洁的月光,三爷眼睛盯着他反问:“咋?不兴我来?奋堑啊,你这人咋回事,家里这么大的事,也不先给我说!咱哥俩儿啥关系,有事咱俩先商量商量嘛。” 听了三爷的责问,堑爷顿时感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赶忙问:“三哥,你说的啥事?” 看到奋堑不明白,三爷往他身边凑了凑,趴在耳边小声问道:“最近听人传,八叔、八婶和你想过继个孩子,有这事吗?” “哦,你说的这件事,”堑爷若有所悟地说,“这个事是真的,不过只是初步想法,现在还在琢磨,不知道行不行。” “那不就得了!你还有脸说,这事到现在也不告诉我,想瞒着我吗?”三爷继续“训斥”兄弟。 明月透过稀疏树叶的缝隙,将银光洒在地上,映出形态各异的影子,微风轻轻吹过,影子跳舞似的在地上晃动起来。 好兄弟突然冒出来的怒气,原来是怪罪有事没告诉他。看着三哥为自己的事如此操心,如今又亲自上门过问,堑爷无比激动地说:“三哥你知道情况,两位老人年龄一天比一天大,身体也渐渐不行了,他们根本顾不上我,家里只有三间茅草房,连个像样的家具也没有,哪有女人愿意嫁给我!” “别说那些情况,我问你现在咋想的?”三爷问道。 “还能咋想,人就那么回事,给俩老家儿养老送终,轮到自己混到老死,这辈子就完事了呗。”堑爷自嘲地说。 三爷最看不上兄弟这点,狠狠骂道:“瞅你那个熊样,才多大点儿,就说混老等死的话。你死了,妹妹和外甥子们将来回到庄上,连个亲人也没有,多令人心酸啊。我告诉你,你才30来岁,正是能干的时候,趁年轻多干活攒点儿钱,将来老了好备用。” “你说的情况都考虑过,我也想多弄点儿钱。可是你也知道,咱们这儿就种两季庄稼,其他还有啥收入能挣钱养老?”堑爷叹着气说。 “唉,你说的也是,农村就是这样,咱们都是天生受苦受穷的命,”三爷不想再探讨这个话题,他接着问,“刚刚说过继孩子的事,有目标了吗?找到合适人家了吗?” “才有这个想法,没打听谁家愿意,现在还没有目标。”堑爷如实回答道。 “你这个衅球,这事首先应该想到我啊。”三爷激动地说。 “想到你?”有点儿晕的堑爷一脸惘然。 三爷说:“我来干啥的,吃饱撑的?告诉你,我来就说这事!” “奋堑啊,咱兄弟俩自小一块长大,关系没啥说哩。你有事告诉我,我有想法也不瞒你。大家都知道,我家七个孩子,五个妮儿、俩娃儿,最小的才刚出生。人多嘴多,压力就大,大人也吃不消。我打算过继给你个孩子,家里男娃儿少,就不给你了。妮儿们特别多,老大老二快长大了,老三也开始记事,不要考虑她们,老四老五随你挑。将来孩子大了,你有个头疼脑热,她也好侍候你,你老了、百年之后,她还可以给你养老送终。”三爷继续解释。 过继女儿(四) 十分感动的堑爷兴奋地说:“三哥,我知道你是好心,看着咱俩关系好,想给我个孩子。可这件事你不好自己作主,嫂子能不能同意?” 三爷果断地说:“这事我说了算。家里孩子多,跟着我们也享不了福,到了你这儿,肯定是娇宝贝!家里有个孙女,八叔和八婶也高兴,绝对亏待不了她。” 两个人合计好后,事情就确定下来。回家当晚,三爷把事情告诉了老伴。虽有些不舍得,但三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一是拧不过三爷,二是家里孩子多,也确实照顾不来她们,大人也很劳累。过继一个孩子给奋堑,对三方都好,她最后也愉快地表示同意。 不久后,三爷还不记事的四闺女——冰秀,就被抱到堑爷家,给他当了闺女。堑爷是个粗心汉子,没有当爹的经验,根本不会照顾孩子,冰秀主要由老八奶抚养。老太太也真把这个孩子当亲孙女,有好东西都留着,啥事也都依她。那时虽然贫困,冰秀却不缺任何营养,长得胖乎乎、白白净净的,很是可爱。 自小过继给堑爷,冰秀成了没妈的孩子,再加上缺少日常教导,想问题直来直去,说话办事脑子不拐弯,脾气还极倔强。随着时光的推移,冰秀慢慢长成大姑娘,越发显得漂亮,身材高挑,五官端正非常耐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停地眨,看见村里人也不多说话,只知道抿嘴笑。 或许因为三爷是冰秀的亲爹,在一个村叫堑爷“爸”或“爹”不合适,所以冰秀称呼堑爷为“大”。有爷爷奶奶的照顾,冰秀童年非常幸福、快乐。两位老人离世后,没有亲儿女的堑爷,与冰秀相依为命,对她无可挑剔的稀罕。冰秀调皮不听话时,他不打也不骂,顶多说几句,冰秀基本当没听见。堑爷结交的都是善良、淳朴、忠厚的老实人,因此孩子即便叛逆,人品绝对没问题。 把女儿过继给他人,三爷两口子虽有些心疼,不过看到孩子被照顾得很好,漂亮闺女一天天长大,他们也就放心了。因为关心冰秀,他们时常送吃送穿。打从懂事起,冰秀就听村民讲,三爷才是亲爹,三奶是亲妈。长大后,冰秀清楚地知道自己如何成了堑爷的闺女,她从不主动认亲爹妈,也不刻意回避,心里不但不埋怨他们,见面时还表现出很亲的样子。 到了上学年龄,堑爷不愿冰秀成为“睁眼瞎”,于是就把她送到学校,上了几年学。只是这个孩子脾气拧,不适应学校的学习生活,常常和老师们对着干。学校的老师都是周围村庄熟悉的乡亲,他们知道冰秀的身世,对她也不做过多要求。后来,冰秀感觉上学没意思,就辍学回家待着,堑爷对此也不干涉。 时光慢慢流逝,孩子们慢慢成长,成年人渐渐变老,老年人先后离世,年轻而又古老的易庄,在悄无声息中运转,日复一日地延续千年不变的乡村生活。 拍卖队产(一) 四闺女过继给堑爷,大女儿和二女儿也相继出嫁,三爷家就剩了四个孩子。其中,年龄最大的和最小的都是男孩,中间是两个闺女。 大儿子叫易绍姿,80年代中期大概23、24岁,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只因在外工作,平时不回家,家里想给他张罗对象,女方见不到绍姿,无法了解本人意见,婚事也没法继续往下谈。 小儿子名叫易绍晋,岁数很小,还没有上学,非常顽皮,和岁数相仿的孩子在一起玩,整天打打闹闹,饿了吃点儿食物,渴了喝点儿凉水,吃饱喝足撒丫子往外跑,跑累了、困了,就回家上床睡觉。 三女儿叫易冰花,小学毕业后,初中没读就辍学回家了,平时在屋里着,除了帮父母干农活外,基本上无事可做。 五闺女名叫易冰琪,是一名在校小学生。 三爷家西南侧有座老房子,南北三间,房子低矮破旧,仅一扇门面朝西开,连窗户也没有,房屋是土坯墙,没有一块砖头。那个年代,砖头是稀缺品,全村几乎没有全用砖头盖起的房屋。这座老房子的屋顶,是用麦秸缮起后糊上厚厚的泥巴,遮风挡雨没有任何问题。这座茅草房有一点明显不足,就是每年都要重新修缮,不然到了雨季就漏雨不止。 土坯墙根下,常会爬出千奇百怪、叫不上名的虫子。有人开玩笑地吓唬孩子们说:这座茅草房时常有鬼出没,那些鬼都是受委屈的人死后变成的,平时不要靠近这座房子,以免被鬼吃掉。听到大人的告诫,孩子们深信不疑,心中充满敬畏。他们相信老房子会有吊死鬼、长舌鬼或妖怪突然出现,所以到了天黑,在此附近跑着玩时,孩子们都要绕道过去,尽量不从房子跟前经过,以免被鬼怪捕捉到吃掉。 这座茅草房西南不远处,还有片坟地。这片坟地已存在多年,但和易庄人没有任何关系。据老人讲,这片坟地埋的都是郝家人。高矮不等的坟头,埋葬着郝家十几口人,他们绝户后,这片坟地便没人打理。旁边又有带着神秘色彩的破旧茅草屋,越发令人感觉四周阴森恐怖。 三间破旧茅草房,平时由村里一位老人负责打理。在孩子们印象中,这位老人年纪非常大,腰板都直不起来,走路佝偻着身子,颤巍巍的,让人担心走着走着,他会突然倒下去,再也站不起来。 然而,老人还没倒下,村里就决定将茅草房拆掉。 茅草房是生产队建的,大集体时充当仓库,存放生产队的粮食。老人是生产队保管员,因为岁数较大,孩子们不知道他的名字。老人和三爷是本家兄弟,在兄弟们排行当中,这位老人是老大,三爷尊称他为“大哥”。 茅草房现已不再存放粮食,平时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多数为农具,如犁、耙、耧等,还有扒其它房子拆下来的木头、门板、门框、窗户等。房子既然要拆掉,屋里东西不能一扔了之,得想个办法处理。农民习惯勤俭持家,在大家眼中,这些物品都是宝贝,稍加拾掇拾掇都能接着用。 三爷是队长,生产队的物品怎么处理,必须由他组织大家商议拿主意。经与会计等人商议,一班人最后决定,贱价处理这些东西,便宜卖给本村人。既让村民得到实惠,集体又没太大损失,于公于私都说得通。 办法已定,立即执行。 拍卖队产(二) 这天早上,天气晴朗,微风阵阵,三爷吃罢饭就在庄上溜达,同时扯开嗓门大喊:“东队的老少爷们、18组的男女老少,都仔细听着,生产队有些农具和杂物,在仓库里堆放好几年了,经集体研究,现在决定贱价处理,如果想要,明天上午到我家院里去挑。到时不去,我们就当你不要,过后不要胡乱埋怨,说不知道这个事。大家一定要记着,千万不要忘了。” 次日一大早,还没有吃早饭,三爷又到村里转悠,还是一边走一边扯着脖子喊:“老少爷们,都不要忘了,今儿上午去挑东西啊!不要去得太晚,不然想要的东西就让别人抢走了。有想要的,操点心儿,早点过来。不要癔里八症的,磨磨蹭蹭半晌子再去,那时我家院里就没人了。” 喊了一圈儿后,三爷转身回家去了。 吃罢早饭,三爷家院子里,陆续来了许多村民,大人、小孩儿、男人、女人全都来了,大家有站着的,有依门框上的,有靠着墙的,有骨堆在地上的。男人围个圈儿,女人们站一堆儿,小孩子则在大人群里窜来窜去,哪里热闹就往哪里钻。大家的穿着更是五花八门,男人服饰是清一色的黑、蓝、灰。女人的衣服就花哨了许多,花红柳绿,各样各色,有人穿的新衣裳,有人穿的旧衣服,不论何种样式的衣服,农村味儿都特别浓。 看着人来了差不多,三爷让易尚拓带上几个年轻人,去仓库搬出拟处理的东西,现场搞一次大“拍卖”。尚拓是易村东队的会计,也是仓库老保管员的儿子。年轻人手脚麻利,在尚拓带领下,不一会儿就把东西全搬了出来。唯一不好的是,他们并没有摆放整齐,而是杂乱无章地扔在地上。 三爷并不太在意,也不再提具体要求,随意瞟几眼后便说:“瞅你们几个人的熊样,活儿也不好好干,把东西扔得乱七八糟,不会归拢整齐点儿吗?”随后,他清了清嗓子,大声说:“大家先看看地上摆的家伙什,咱们一件一件地处理。现在准备选东西,我点到的谁想要就赶紧乍呼一声,下面准备开始。” “尚拓看着地上的东西负责收钱,冰花找个本子,记下谁要了什么东西,交了多少钱,暂时没交钱的,写个名字记个账。”三爷熟练地安排工作。 “中,咱干队会计已经好多年了,这点儿事小菜一碟,肯定不会出错,更不会干日冒了,三叔放宽心。”涮皮脸子的尚拓,一向喜欢溜光,他回应完三爷,又调侃大家说,“大家拿了东西,记住及时交钱,不然就当你们私藏公家财物,抓起来当现行反革命,关到小黑屋里。”院里站着的那群妇女,朝他不屑地“嗤”了一声,白眼珠使劲翻了半天。 年轻貌美的冰花,二十出头,长得水水灵灵、白白净净的,感觉用手在她身上一掐,就能出水似的。一双眼睛大大的,晶莹通透,好象会说话一般。无论谁看到她,都会感觉那双眼睛正深情地望着自己,一头秀发长长的,似瀑布般散落在双肩上,身高约计1.7米,s型的修长身材,上身穿了件崭新的白衬衣。透过领沿看到她的脖子处,在白衬衣映衬下,显得皮肤愈发白嫩,秀丽的脸庞如名字一般,白里透着红润。白衬衣紧紧裹在身上,胸前那团鼓鼓囊囊的肉体,好像要把衣服撑破似的。下身穿了条黑色裤子,两条修长圆润的大腿,被裤子牢牢包裹着,丰满的体型暴露无遗,怎么看都觉着美。 拍卖队产(三) 听到给自己也安排了活儿,冰花一边答应一边转身往堂屋走去。透过背影望去,衬衣下方似显非显的臀部,恰到好处地左右扭动,让人不禁浮想联翩。 她从屋里搬出一把椅子,放在院里的石桌前,面向大家坐下来。过了一会儿,冰花似乎想起什么,接着大声说:“冰琪,把你不用的作业本,给我拿一本,再拿支笔过来。”冰花的声音婉转动人,如天上的鸟鸣。 这天恰好星期天,冰琪在家休息没去上学,此时正站在院里看热闹。听到三姐吆喝,她乖乖回屋拿出作业本和一支铅笔,递给了冰花。 绍晋和一帮孩子,正在院里不停地跑着、跳着、闹着。他们不时在这堆人里钻进去,又从那堆人里拱出来,忙得不亦乐乎。不一会儿功夫,这群孩子就闹得个个满头大汗。 两个人准备好后,三爷挑选一个好位置站了上去。这个位置,既能看到所有人,又能让所有人看到,由于地势较高,还给人一种威严感。 三爷高声说道:“大家静一下,下面开始分东西,一件件地来,大伙儿都认真听好,别错过了想要的宝贝。”一个孩子突然冲到他跟前,因为速度太快、拐弯太猛,差点儿摔倒,不由得一把拽住三爷,拉他一个趔趄。“小孩儿们一边玩去,别在这儿捣蛋,没看见大人正在忙吗?!”三爷受到突然惊吓,不由瞪圆双眼,大声呵斥孩子。 听到三爷大吼,孩子们吓了一跳,乖乖地躲到一边。 “首先,咱们开始分生产队的耧。这个耧质量非常好,土地没有承包到户、还是大集体时,我就经常使这个耧,用起来非常顺手,槐木做的,相当结实,估计使个十数八年,一点儿问题没有,拿回家就能用。有人想要吗?有要的赶紧说啊!”三爷开始分第一件农具。 院子一隅,几个妇女正唧唧喳喳地说笑。听到三爷的话,一个女人大声说:“三叔,那玩意儿我们不会使,该让男人去挑,拿回家好好种庄稼,来年有好收成啊。”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家将目光移了过去,说话的人是村民易晓策的媳妇李丽。 旁边,来凑热闹的青年小马笑嘻嘻地说:“嫂子,让二哥挑回去呗,不光往地里种,晚上还能搁床上种哩!不过你得配合好,种错位置那可就乱套球了。”小马是村里的一个光棍汉,大名叫易晓马,是李丽丈夫易晓策的远房堂弟。 听到这个死孩子话里有话,刚才说话的妇女——李丽顿时涨红了脸,趁小马不注意,跑来照他后背就是两拳,嘴里骂道:“谁像你那样整日胡乱搞,打死你这个死鳖娃儿,让你乱叫唤。” 小马猝不及防,挨了两拳后才反应过来,他赶紧躲到一边儿,嘴里却不肯放过李丽,继续调侃道:“你看,让我说中了吧,是不是昨天晚上就在家种了啊?今儿把耧搬回家,种着更带劲,那是技术活,使起来技巧性更强,今天晚上你们有得忙了!”这次有了防备,小马说完后就赶紧跑,李丽气急败坏地在后面追。在场的人听了不由一阵哄堂大笑,三爷听后也憋不住笑了。 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一个黑黑的汉子来到院子中间,抓起耧把儿一把托起,反手使劲扛在肩上,接着大声说:“是好东西就赶紧抢,晚了抢不到!这个耧不错,原来我也用过,非常好使,正好家里缺这个物件。三叔,那我就要了?” 三爷:“喜欢就要,这事你说了算。” 大家停住笑声,转过脸往院子中间看,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正站在院子中间,双手像老虎钳子一样死死抓住那把耧,“冰花给记下来,这个耧我要了。尚拓,交多少钱?” “坡儿要了,冰花给记下来,易坡要了这把耧。这把耧值五块钱,坡儿交现钱还是记账?”三爷一边嘱咐一边问。 拍卖队产(四) “交现钱。”名字叫易坡的汉子,毫不迟疑地回答。 “老坡驴要了,搬回去就得像驴那样拽耧耩地。哟!要交现金,崭新的老头票,大财主啊!”会计尚拓开始和那个汉子溜光。 一向严肃、不苟言笑的易坡,虽然心满意足,却并不搭理会计易尚拓,只是把一张五元的钞票递给他,然后扛着肩上的耧,头也不回地往家里走去。 剩余的物品,一件件处理着。 突然,一个孩子惊讶地叫道:“三姐,你写的这个易土皮是什么?还有这个,耩地的耧,你咋写成搂人的搂了?”正到处乱窜的绍晋听后,立即停下不再闹腾,他迅速朝冰花跟前跑来,嘴里同时嚷道:“我看看,啥是易土皮,搂人的搂是啥样的?”他歪着脑袋靠近三姐要看个究竟,却被冰花一把推到旁边。 冰花脸上微微一红,先是撵着绍晋说:“滚一边玩去,小屁孩一个字也不认得,你瞎凑啥热闹!”接着,她又黑着脸训刚刚揭短的孩子——冰琪:“你也呆一边儿去,死兔妮儿,敢笑话我?看我过会儿再收拾你。前面这个字我又没写错,只不过写得有些开了点,后面的这个耧字,能认识、知道意思就行。”冰花一边骂妹妹,一边捂着本子,不让其他凑过来的人再看。 此时,读了十多年私塾的易立业走过来,从冰花手中拿过本子和铅笔,并不坐下,而是站着轻轻划了几下,一行俊秀的小字就映在冰花眼前。老头儿笑了笑说:“孩子,上学时间短,字没练出来啊!”虽然是批评,但在高人面前,冰花并不违忤,反而谦虚地说:“谢谢大伯。” 接下来,李丽的丈夫——易晓策扛走了生产队的耙,易令长搬走了生产队的犁,村委会主任易谦君媳妇领走了两扇门板…… 不到半天功夫,地上一大堆东西全部都被领走。多数人认领完东西后,都如数交了钱,没人讨价还价。个别暂时没交钱的人,把东西搬回家后,不多大会儿,就回来把钱交给尚拓。 东西处理完后,会计尚拓开始清点手中的零钱,全是一块、五毛、两毛、一毛,还有几分的硬币。毕竟管过多年的账,很快就数完了,一共35.50元,他接着又对了冰花记的账,合计后没发现错误才走向三爷,同时嘟囔道:“忙球一上午,才收35块5毛钱,三叔,你还点点钱不?” 三爷瞪眼说道:“我管恁球些整啥,这事归会计管。我告诉你,把钱存好别弄瞎包了,别到使钱时你又乍呼没钱。” 被三爷损了一番,尚拓并不生气,也没感觉羞臊,他朝大家做个鬼脸,又将现金朝大伙儿扬了扬说:“大伙儿看清楚,这钱是集体收入,计到大账上,有谁想来查,随时可以来找我。”说完就把钱塞进口袋。 已经升到树梢那么高的太阳,透过碧绿树叶的缝隙,在院里投下斑驳的光亮。一阵风儿吹过,人们身上热乎乎的毛孔,凉得瞬时收缩起来。一个近乎看不清的絮状物,轻轻飘到尚拓鼻孔前,正深呼吸的他不留神吸了进去,痒得连打了几个大喷嚏,逗得还没离开的妇女一阵大笑。 看着这帮笑得前仰后合的女人,尚拓倒没觉得不好意思,他揉了揉鼻子,朝众人笑着说:“笑啥,笑啥?是不是有人想我了?要不然就是有人骂我,对不对?”涮皮脸子尚拓公然上前“挑衅”,生怕被他缠住闹出“绯闻”,妇女们见状纷纷逃离三爷家。望着那帮落荒而逃的妇女,易尚拓心中充满了快感,接着摇头晃脑地向大门外走去。 人们陆续离开三爷家的院子,不一会儿功夫,小院便恢复往常的平静。 夏收农忙(一) 春天到来时,几十年树龄的大树的枝枝杈杈上,悄悄萌出新芽,绿绿的、嫩嫩的,新芽边缘泛着灰褐色,若不仔细看,还以为上面落了灰尘。田间地头的小草也崭露头角,怯生生地窥探大地。站在村口向远处眺望,视野一下开阔起来。不久,夏季也跟了上来,整个村庄掩映在郁郁葱葱之中,走在田野里,让人禁不住心生欢喜,那是片一眼望不到头的麦浪,还有散发浓郁香味的油菜冰花,整片田野黄绿相间,仿佛人间画廊一般。 小麦疯了似的往上长,几乎一天一个模样。夜半时分,到田野里转转,还可以听到噼噼啪啪的响声。有经验的老农会说,那是麦子在拔尖——往上长呢。村民们心藏喜悦:又是一个好年成!他们暗自祈祷,小麦正在灌浆,这个关键时刻千万不要下雨,以免影响收成。 眼看小麦由嫩绿变成暗绿,又变成微黄,三爷在家再也待不住,更管不住自己的双脚,一天要往庄稼地跑几趟,看看自家麦子的长势,再看看别人家麦子的情况,一旦有长得好、杆壮粒饱的麦子,他便会蹲在地头儿,掰着麦穗和秸秆,认真研究半天。除非发生天大的事,要不然说死也不肯离开。 麦子一天比一天黄,三爷的心也随着成熟的庄稼,一天比一天紧张。三爷家六口人,十多亩地,麦子成熟后,需要用镰刀一镰一镰割出来,工作量实在太大。更加不巧的是,远在攀城安家的堂兄,知道三爷子女多,想帮他一把,前几年把已成年的绍姿特意叫去,试图给孩子找条出路、跳出农村,免得将来和老祖宗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农村侍候一辈子庄稼。 现成的青壮劳力不在家,更让三爷面临重重困难。三爷心想,冰琪上小学,是个孩子,儿子绍晋年龄更小,连学还没有上呢,不能指望他俩下地割麦。家里主要劳动力,就自己、老婆子和三闺女——冰花仨人,虽说冰花不怕下力,干活也是把好手,但女孩子力量毕竟弱。在农村,女孩比不得男孩子有用!唉,家里要是有个男子帮忙,就太好了! 每当想到这些,三爷就不由得阵阵慌乱,愈发感觉头疼。有人而且是男子来帮忙?简直痴心妄想。农忙时节,各家各户忙得团团转,能把自家农活干完就不错了,谁有闲功夫给别人帮忙。 麦季快要来到,村民们再也听不到三爷满村乍呼,也很少看到他忙村务。倒是在庄稼地,经常能看到他背着手、低着头、迈着步四处转悠,走几步回头望两眼,甚至返回去反复察看研究,很少有人知道他在干啥。偶尔有人碰到和他打招呼,他也很少理会,有时“哼”一声就没了下文。见面不说话、不愿搭理人,这还像原来的三爷嘛,完全没了队长的亲民感! 麦子终于熟了。三爷家有8块地,面积大小不一,成块的麦田成熟相差时间不大,面积小的一天内完工,面积大的可花一天半或两天收割完。麦子不可能一两天全部收完,却丝毫大意不得,万一进度太慢,哪天下起大雨,麦子就会被淋在地里。如果抓得不紧有所松懈,积攒一年的希望就会大打折扣,三爷心里一直盘算这件事。 夏收农忙(二) 三爷家系独立小院,院里两座房子,其中北屋五间房,中间是堂屋,堂屋两侧是卧室,东西两侧是耳屋,东耳屋是盛粮食的仓库,西耳屋是耕牛休息的地方。小院东侧有个东屋,两个房间,南侧房间是厨房,北边房间是个小卧室。三爷和三奶住东卧室,冰琪和弟弟绍晋住西卧室,冰花是个大姑娘,需要有单独的房间,她住东屋小卧室里,这样和父母距离近,有事能够互相照应,安全也有一定保障。 虽说已是夏天,但晚上还不是特别热。吃罢晚饭,三爷决定召开家庭“会议”,将收麦工作捋一捋,免得眉毛胡子一把抓,将大事弄乱了。麦子收不回家很麻烦,若再耽误秋季播种,影响两季收成,这个整年也就白瞎了。说是“开会”,其实只有三爷、三奶和冰花仨人,就是商定如何把活儿干好。绍晋吃完晚饭,不知道跑哪里野去了,冰琪在卧室写作业,不用参加“会议”。 “明天要开始割麦了,今天晚上早点儿睡。割麦用的镰刀,下午已全部磨好,我逐个试了试,都利的很。割麦时注意点儿,千万不能砍到手和腿脚。无论谁受点儿伤,都会影响进度。”三爷的开场白,没有豪言壮语,只是简单讲些准备工作和注意事项。 冰花忍不住插嘴说:“爹,咱家地多人少,又没人帮忙,把麦子顺利收回来实在太难!要不给大伯发个电报,让我哥请假回来帮着割麦呗?” “大伯给你哥找个活不容易,哪能说回来就让他回来。再说公家单位有严格规定和纪律,不像在咱们农村,想整啥就整啥。你哥只要好好干,说不定一个月挣的钱,比咱整个麦季的收入都多。今年就不叫他回来了,割麦这点儿活,咱们几个人努把力、使使劲就能干完。”三爷斩钉截铁地说。 知道说也是白说,冰花撇着嘴嘟囔道:“就知道你偏心眼儿,不肯让你宝贝儿子回来干活”。“这妮儿说的啥话!”三爷对女儿的埋怨也很不满,回应完后他继续说:“明天早上,我起来后就叫你们,咱们先去东岗,那块地麦熟得早可以先割,这块割完后其他麦也就熟了,争取明天把东岗地的麦割完。” “一天就割完?!”冰花吃惊地说,“那块地几亩啊?我感觉面积挺大,一天能行吗?” “东岗一共两亩地,咱们仨一天割完没有任何问题。明天早上割一亩,上午再割剩下的。另外,明天不但要割完,还得拉回来垛在场里。”三爷回答问题时,还不忘记补充任务。 “冰琪,冰琪。”三爷突然扯开嗓门,朝里屋喊小闺女。 “整啥哩,我正写作业呢!”听到父亲喊,冰琪赶忙跑了出来。 三爷严肃地说:“作业写完赶紧睡!明天早上,我和你妈、三姐要上地割麦,在家看好你弟弟,同时要起来做早饭。早饭简单,在锅里添点儿水、馏几个馒,烧开后搅上苞谷糁,做熟饭我们回来就能吃,这样不耽误时间,知道吗?” “知道了。”受领完任务,冰琪继续去写作业。 “会议”结束后,一家人匆匆躺下,准备将饱满的精力投入到麦收农忙中。 喔……喔……喔……远处村庄,传来清晨第一声鸡打鸣。 听到熟悉的鸡叫,三爷一骨碌爬起来,拍拍身边的老伴说:“老婆子,老婆子,赶紧起床!” 夏收农忙(三) “瞌睡死我了,天亮了吗?”三奶伸了个懒腰,没睡醒似地嘟囔道。 “天还没亮,鸡已经叫了,赶紧起来。我去叫冰花,你和她一块儿走,我就先走了。”三爷果断地说。 三爷穿上衣服,从卧室来到堂屋,摸黑儿伸手去找门闩,拉开后打开堂屋门,一股凉风扑面而入。初夏的早上还有些凉,不过这股风刚好驱走睡意。 来到院里,三爷找到磨好的镰刀捆起来夹在腋下,到东屋卧室门口使劲拍木门,同时大声喊道:“冰花,冰花,赶紧起床,准备去割麦了。”当听到屋里闺女半睡半醒“唉”了一声后,三爷又补充说:“我先走了,一会儿和你妈一块走,记着带点儿水,走时把你妹妹叫起来,让她在家做早饭。” 三爷走出院子,不一会儿就来到村口,在拐弯处遇到了尚拓。尚拓连忙打招呼说:“三叔,起这么早,今天开始割麦了?” “是啊,今儿准备割东岗那块麦,你也要去割麦吗,准备先从哪块地开始割?”三爷边走边问。 “我准备先从窑上开始割,那块地好,麦熟得已焦黄焦黄的,要是再不割,麦籽都掉地上了。”尚拓回答三爷的问话。 两人边走边聊,到了一个路口,尚拓继续往南行,三爷拐弯向东走。快到东岗地头时,三爷的睡意完全没了,也适应了那片黑乎乎的天。他将镰刀放在地头,在地里来回走了一趟,从中间选了一垅麦,然后弯腰蹶臀,左手揽起一把麦子,右手挥动镰刀,就开始干了起来。 一垅麦割到中间位置时,三奶和冰花才来到地里,她俩什么话没说,从地上拿起镰刀,在三爷那垅麦两旁分别选了一垅,也开始割起来。 三人从西头开始割起,割完一垅,就从东头返回,重新挑选新的一垅,再向西割回去。田野里静悄悄的,除了早起的虫儿开始一天的欢歌外,就剩下镰刀与麦子撞击时的嚓嚓响声。 黑漆漆的天,在农民们辛勤劳作中,逐渐变得灰蒙蒙,继而又大亮起来。 割了几垅麦后,感觉有些累的三爷,站起来直了直身子,伸了伸早已发酸的腰。他回头望了望,原来排着整齐队伍、像英勇战士一样的小麦,在镰刀利刃的攻击下,纷纷被放倒码成一堆儿躺在地上。密密麻麻的麦田,被开辟出几道长长的走廊。三奶和冰花也在不停劳作,麦子沿着镰刀的运动轨迹轻盈地舞动,悄悄地歪倒,静静地躺下。 东岗地东头,是连接南北街的那条18里长沙石路。道路东边便是居村。居村多数人姓居,和易庄村民一样,他们也有一个共同祖先。 三爷又割到地东头时,东边路上由南往北走来一个人,那人朝地里望了一会儿,然后喊道:“表爷,今儿开始割麦了呀?” 三爷抬头看了看,辨认清楚后回答道:“是三木儿,娃子起的怪早啊!准备去干啥呢,割麦了吗?” 夏收农忙(四) “还没有呢,准备明儿开始割!今天醒得早,出来转着看看。你家的麦今年长的不赖,产量肯定不会低了!”那个被三爷叫做三木的男人回应道。 “还行吧,开始动镰以后就有得忙了。时间不等人,我没功夫和你闲扯,你转着玩吧。”三爷不再搭理那人,继续弯腰割麦。 汉子朝西看了会儿,接着大声喊道:“三表奶,表姑,要是渴的话,就来家喝水啊。” 三奶和冰花同时停下手中的活,站直身子后抬头看了看那人。因为距离较远,她们只是朝他笑了笑,并不回应理会。 被唤作三木的,是居村的光棍汉,脑筋似乎有点儿情况,很少受人待见。 一早上下来,东岗地的麦子,已被轻松割倒一半。吃完早饭,三爷一家拉着架子车又去地里,三人用半天功夫把剩余麦子全部放倒。下午就是把麦子全部拉回去,在打麦场垛起来。 架子车虽小,却能装不少麦子。为了能多拉麦,一家人把架子车装满后,又使劲往上垛,结果车装得太高重心不稳。为防麦车散架倒掉,他们又用绳子横七竖八将车上的麦子,使劲捆了起来。 车子收拾好后,便开始往回拉。庄稼地的土很塇,重车轧上就深陷进去,三人把车从地里拽出来,颇费了不少精力。 居村到易庄地势由高到低,回村一路下坡,虽然驾车不需太多力气,但路上到处是被雨水冲出的沟沟坎坎、凹凸不平,架子车走在上面,平时没问题,但装满垛得高高的小麦,想驾驭并掌握好平衡,确实需要功夫。三爷是老庄稼汉,这点儿功夫还有。一旦走上大路,装满麦子的架子车,像在大海里顺风航行的船只,轻盈、快捷、飞速地行驶起来。 天有不测风云,顺风车有时也未必会顺。下坡时架子车惯性太大,三爷没留神,车右轮拐到雨水冲出的沟里,车上的麦子立即向右倾斜,所幸绳子绑得紧,麦子才没有完全倒塌。 如果能把车拉出沟,还可以继续往前行驶。 围着车子四周转了几圈,三爷认真察看地势后,接着用双手抓住车把,左手往前下方摁,右手向前上方抬,再次努力向前拉车,三奶娘俩儿在车后也使劲向前推,一家人想把车子从小沟里“拯救”出来。 然而,架子车只是晃了几晃,车轮依然陷在沟里,丝毫没有上来的欲望,他们反复试了几次也未将车子拉出来。因来回碾压,车轮陷得愈发深了。看样子仅靠他们仨,把车拉回平路,已经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一筹莫展的三爷没有任何办法,只有不停挠着剃得锃光明亮的脑袋。折腾累了的三奶,此时发出感叹:“要是有人帮忙就好了。” 一直有怨气的冰花心想:让你们逞能,我说让哥哥回家帮忙,你们偏不让,现在没招了吧!听到母亲发出的感叹,她接着说:“想得怪美,这时候谁有空来帮忙。” 夏收农忙(五) 正苦于无法解决时,越来越大的机器轰鸣声从背后传来,一家人连忙回头看,一辆四轮拖拉机正向他们驶来。 车上坐着一个方脸短发的汉子,上身穿了件较破的短袖衬衣,扣子也没扣,敞怀袒露着隆起的胸肌,铜褐色的皮肤闪闪发亮,下身穿着短到膝盖的大裤衩。只见那人手扶方向盘,根据路况娴熟地驾车西行。 不一会儿,拖拉机就来到架子车旁,那个汉子笑嘻嘻地喊道:“咋整的,三叔,车子拉不出来了?” 此人是居村村民,大名叫居云西,平时大家称呼他小西,私下叫他居老四,是早上与三爷打招呼那个男子的堂叔。 “是啊,今天拉麦没套牛,结果车毂轮儿掉到沟里,试了好几回也没拉出来,还好绳子勒得紧,要不然这车麦就该倒了。你准备干啥去,小西?”三爷一边回答一边问。 “前天往你们庄上拉了车木头,回去太晚没卸车,把后车兜留下了。今儿正好有空,过去把后兜拉回来。”快人快语的居老四接着说,“我看这车你们仨拉不上来,我来帮帮你们,三叔在前头掌好车把,咱们一起把它推出来。” 说完,他将拖拉机停了,熄了火跳下车,然后来到架子车旁边,背对车子撅起屁股,用后背顶着麦车下沿,嘴里还大声喊着:“一……二……三……” 不愧长了一身腱子肉,在居老四的帮助下,车子慢慢升了起来,深陷的车毂轮儿也从沟里出来了。三爷、三奶和冰花趁势向前用力,架子车稳当地挪到平地上,车上的麦略微倾斜,不过还不至于马上倒掉。 架子车站稳后,居老四跑到前头说:“三叔,这车装得真不少,刚才又折腾半天,若是再颠得厉害,这车可能会散架,那就拉不回去了。”三爷看看说:“是啊,真要散架了,只能重新装车。” 居老四回头看着后面的三奶和冰花,接着问:“绍姿老表没回来割麦?”三爷回答说:“他在攀城上班,回来还得请假,就没通知他。” 此时冰花过来问:“爹,咋还不走呢?” 女人的体香瞬间侵入居老四嗅觉范围,他看了一眼这个漂亮女孩,心中不由一动。刚刚推车时,冰花累出一身汗,那件单衣早已湿了大半,女孩儿美妙的体形一下暴露无遗。常摆弄机器又不勤洗澡,居老四一身的汗臭和油味。冰花站在他身边,似乎也闻到那股不好的味道,一种从不曾有的感觉,刹那间涌入冰花心田。 三爷看着车子说:“我担心不到场里这车麦就得散。” 冰花转脸说:“那也不能站这儿,拉到哪儿算哪儿,散了大不了重装呗,太阳毒得晒死人,还是赶紧走吧!” 此时,居老四说:“这样吧,三叔掌握好车把,我在右侧帮着推,在麦车散倒前,咱们尽量把它弄回去。” 听了居老四的话后,三爷不安地问:“岂不耽误你的事?” 居老四爽快地说:“不要紧,帮你们把麦车推回去后,我再来开车,耽误不了太长时间。” 三爷忙说:“太好了,有你帮忙肯定把车拉回去。冰花,和你妈在后面推,咱们赶紧走。”说完,他摁下车把拉起车就往前走。居老四则用手推着麦子歪倒那侧,尽可能让它不再继续倾斜。 冰花返回车尾和母亲一起推车,车子摇摇晃晃向前走。居老四偶尔回头看,冰花也正好抬头,二人不由相视一笑。快要歪倒散架的麦车,最终平安运到打麦场。帮完忙后,居老四告别三爷一家,返回去开拖拉机。 望着居老四离开的背影,三奶激动地说:“谢谢你啊,娃儿,有空去家里玩。”冰花也满脸感激地说:“谢谢你,四哥。” 居老四一脸谦虚地说:“哎哟,三婶、妹妹,这点儿小事还值当你俩恁客气。啥都别说,我得回去开车,就不再管你们了。”他接着转身走了,留下三爷一家自行卸车。 儿子归来(一) 整个麦季可把冰花累惨了。对繁重体力劳动有深刻体会的她,除了心里埋怨父母外,更希望有个健壮男人来帮忙,帮助这个缺少男劳力的家。 麦季农活忙完,真正的夏天就来了,就像老舍在《骆驼祥子》里形容的那样:太阳刚一出来,地上就象下了火。其实,夏季三伏天无风无雨的时时刻刻,易庄的地上都像下了火。 盛夏时节,上午十点后太阳底下暴晒的滋味,没人愿意去体验。一大早下地干活的农民,太阳刚过树梢,就急匆匆收工回家,躲在树荫下乘凉。吃过午饭,人们依然不敢出村。喜欢午睡的人,则会找凉快地方躺下,睡上大半天。 村里的男孩们象猴子一般,三五成群跑到村东河边,脱光衣服,赤条条跳进河去,再也不肯上来。河水在孩子们的折腾下,再无片刻安宁,原本很深的河、清澈无比的水,在他们无节制的“推波助澜”下,最终变得浑浊不堪。 直到下午四、五点,村民才可能会下地干活。懒惰的人宁肯拖几天,让地里长满荒草,也不愿顶着烈日去田里劳作。 麦季过后的庄稼地里,通常种的是芝麻、黄豆、玉米、高粱、红薯、谷子、绿豆、烟草等农作物或经济作物。田里作物茂盛,高低不齐,一片绿油油的。有艳阳高照、清风吹拂、雨水浇灌,庄稼长势一天天好起来。这样好的局面,村民照样发愁。气候一旦剧变,庄稼长不好,收成就不高。气候适宜,庄稼虽然长势好了,但荒草也很旺盛,一样让人心里发焦,若不及时清理,见风就长的野草,不久就变得密密麻麻。农作物需要的营养,很快被荒草吸走,庄稼抗不过它们,最终还是影响收成。 为了有好收成,无论天多热,都必须下地锄草。在庄稼地里干活,秸秆不高时,人要挨太阳晒。衣服遮盖不住的裸露皮肤,很快会被晒黑,严重时还可能曝皮,头上也需要戴顶草帽,不然会晒得头皮生疼。 在长势较高的庄稼地清除杂草也很难受,除了挨太阳暴晒外,还要接受高温洗礼。密密麻麻的秋庄稼,将清风凉意严严实实挡在地外,一点儿也进不来。更令人不堪忍受的是,有些农作物的叶子像刀片一样锋利,一不小心就在皮肤上划出血淋淋的口子,伤口虽不深,但汗水浸入后,就会感觉渍辣辣的疼。 炎炎夏日,到庄稼地锄草的多是女人,很少有男人去。只有女人忙不过来、或者快累垮的时候,男人才会出马,三爷就不常去锄草。 三爷家的庄稼地,每年都是三奶和冰花,一锄头一锄头锄出来的。在二人辛勤劳作下,她们家的地很少发生草荒,辛勤的汗水换来的是年年大丰收。 盛夏的时光总是那么漫长。 对村民们来说,一切都司空见惯,世世代代都是如此,祖祖辈辈这样度过,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需要干的活,必须及时去做,若不愿干或干不完,最终结局是有朝一日全家没饭吃。 儿子归来(二) 村民们很少琢磨乱七八糟的事,想吃时就大撮一顿,想玩时就大闹一场,开心了就大笑一阵子,很少有事情让他们心烦,日子倒也过得潇洒。 天气炎热,村民们都琢磨怎么避暑。农活已不像割麦时那么紧张,一切仿佛都在掌控之中,不急于一天半天。大家挂在嘴边常说的话:这些农活,今天干可以,明天干也行,早一天晚一天影响不大。 时光按步就班地流逝,在无比懈怠的人们的不经意间,秋庄稼悄然成熟了。 秋季农作物与冬小麦差别明显,冬小麦差不多同时播种,也几乎同时成熟,所以就集中在同一个时间段收割。三爷家十多亩小麦几乎同时成熟,在短时间内全部收割完,工作量非常大,自然十分劳累。秋季农作物品种众多,各类农作物生长周期不同,成熟时间自然也不一样。收获时间各异,工期拖得就长,前前后后算下来,差不多要两三个月时间。 秋季农作物收割完,还要根据墒情和时令,犁地播种冬小麦,种太早或太迟都不行,轻则长势受影响,重则完全不出苗。小麦是易庄主要农作物,种麦不是简单的体力活,其中还包含着复杂的脑力劳动,必须小心了再小心。 这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一轮太阳高高挂在天空,点亮了整个世界,习习秋风吹拂着广袤的土地,易庄村民都忙着收秋,品味丰收的喜悦,三奶和冰花也来到村东地里摘绿豆。 摘绿豆是件麻烦而让人劳累的辛苦活。绿豆秧通常长得不高,长势好的能到大腿根儿,长势差的仅小腿肚儿那么高,参差不齐的豆角挂在秧上。若想摘下它们,需要半弯腰身一串串地捋。长时间弯着身子,很快就累得腰酸背疼。 娘俩儿各自挎个箩筐,将摘下的绿豆角,随手放在里面。地头平展铺着一个大包单,四角用砖头或土块压着,以免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刮起。箩筐装满绿豆角后,就擓到地头倒进包单里。 正当她们低头劳作时,突然听到有人喊道:“妈,妹妹,我回来了,你们摘绿豆呢!”原来绍姿回来了,他到攀城工作,离家已有两三年,之前没有半点儿消息,怎么突然回来了? 看到儿子回来,激动得掉泪的三奶,赶紧放下箩筐,上前拉着他的手说:“绍姿,今天咋回来了?你这个臭孩子,回来前不说一声,我们也好准备准备。” 冰花也跑上前去接过绍姿的挎包,兴奋地问:“哥,你咋回来了?割麦前我还对咱爹说,捎信让你回来帮忙!结果他不让,现在收秋你却回来了,是请假回来的吗?” 听了母亲和妹妹的问话,绍姿笑了笑,双手搂着她们说:“妈,咋啦,我回来你不高兴,还掉眼泪豆儿?” 三奶伸手打了儿子一下,嗔怪地说:“你这个臭孩子,现在都敢笑话我了。” 绍姿装出很疼的样子,他没接母亲的话,而是转过脸对妹妹说:“这次回来就不去了,那边工厂效益不好已经关门,厂里没活干也不给发钱,等着没有任何意义,和大伯商量后决定先回来,以后若有机会再去。这次回来正好收秋,这两年你们累够呛吧!” 儿子归来(三) “这次回来你爹不知道,还不清楚他会咋想呢?”儿子能回来她很高兴,但想到三爷对儿子的期望,三奶还是有些不安。 “不要紧,回去后我给爹说。工厂关门咱管不了,再说不是不想在那儿干,是没活可干了。”绍姿安慰母亲后,接着又问,“我爹在哪里,现在去找他把事情讲清楚,免得他生气。要不咱们一块儿先回家,等明儿一起来干!” 几年不见儿子,三奶甚是想念,她拉着绍姿一直不松手。冰花背着哥哥的包,绍姿提着摘下的绿豆,三人一起往回走去。 回村的路上,绍姿不停遇到熟悉的村民,无论是谁他都要热情打招呼、寒暄一阵子。本来十分钟路程,三人走了近半小时。他们刚进家门,三爷也正好从外面回来。 看到儿子在屋里,三爷当时就愣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想:绍姿咋回来了呢? 正犯嘀咕还没来得及问,绍姿就说:“爹先坐下,我把情况给你说说。” 父子俩在堂屋面对面坐下,绍姿将工厂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父亲。听明白后,三爷反而安慰儿子:“回来就回来吧,城里没有机会,说明咱没有城市人的命。老农民世世代代在家种地,不愁吃不愁穿,日子过得也挺好。近段时间你妈和冰花累得不轻,回来正好帮帮她们。将来犁地种麦,我也有了帮手,今年能轻松不少!” 回来后头几天,绍姿在庄上挨家挨户串了串门,和乡亲们拉拉家常、介绍城市见闻,同时也说明回来的原因,避免大家胡乱猜测而产生不必要的谣言。 天气慢慢转凉,几场秋雨过后,再下地干活时,就需要穿厚衣服了。三奶和冰花在绍姿的协助下,有条不紊地将秋作物往家里收。三爷天天在地里转悠,查探土壤墒情和天气,掐指演算播种日期,他要确保把握好节奏和时间。 三爷家的秋庄稼,不紧不慢收完了。有了绍姿帮助,三爷轻松将冬小麦全部种上,一家人相信明年会有更好的收成。 所有农活忙完,天也冷了下来,出门需要穿厚棉衣。农村再次回到慢节奏时光,村民们吃完饭,基本都处于无事可做的状态。 除了在家做饭照顾孩子,女人们更喜欢凑成一堆闲聊。闲下来的农妇很容易生事,你说东家长,我讲西家短,流言蜚语几乎天天不断。有人喜欢四处传播流言,同时添油加醋增加“佐料”。被传言击中的人心里不痛快,性子暴躁的则蹦着跳着上门找人对质,被追问者肯定不承认自己传播谣言,反应灵敏的人则会反问追责之人,这些消息从何而来。于是矛盾从无到有、由小变大,积累到一定程度就大闹一通,一场场引人瞩目的纷争,往往这样产生。 和女人不同,男人通常不在意女人传播的蜚短流长,他们往往三五成群凑来打牌赌博。绍姿到家正赶上农忙,没功夫往人群里凑。冬天,大家闲了下来,同龄人知道绍姿在外闯荡、见过世面,所以都愿意叫着他玩,试图通过他的描述,了解外面的花花世界。玩了几天后,大家失去新鲜感,于是就拉他往赌场靠。一些嗜赌、心眼多的长者,猜测这小子有钱,多次怂恿他上场玩几把。 以前没怎么玩过,初上赌场的绍姿,颇感新鲜和刺激。对赌钱产生兴趣的他,此后天天往赌场跑,赢了想赌几把再赢点儿;若输了钱,肯定不甘心钱这样没了,于是就想赌赌运气,把输掉的钱再赢回来。 慢慢就上了瘾,不仅白天泡在赌场,就连晚上也常常通宵陪伴那些“赌鬼”。时间不长,去城里工作挣的钱就全输了进去。好不容易挣来的钱,怎能这么轻易没了!为了翻本,绍姿坚持去赌,谁说也不听,谁劝也不行,气得三爷逮机会就骂、甚至要揍他,三奶也苦于没有办法,整天唉声叹气。 因为有心事牵挂,三奶倍感郁闷。此时村里的女人们来串门,虽然有人陪伴,平时特活跃的她这天却沉默不语,感到奇怪的女人们关切地询问原因。这下打开了三奶的话匣子,她向众人诉说儿子不争气,不走正路迷于赌博。大家听后都附和着指责绍姿的不是,但没有人的主意能解决三奶揪心的问题。 邻居有位老太太,辈分较高,三奶要喊她“婶子”,比三奶略大几岁。老太太说话不怎么靠谱,常闹些笑话,这天灵光一闪突然插言说:“这事好办,给他讨个老婆看着,赌博不治就好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三奶想,对啊,老大不小的儿子也该娶媳妇了,有个媳妇挂牵并管着,他肯定就不会再去赌博。 醒悟后的三奶,回家立即找三爷商量找儿媳妇之事。三爷听后认为主意不错,也同意马上给绍姿讨老婆。两人意见统一后,给儿子介绍对象的事,立马提上议事日程。 喜结良缘(一) 农闲时村妇们无事可做,却都不甘寂寞。听说有人要找对象,专业的、非专业的“媒婆”,都象打鸡血似的立即行动起来。20世纪80年代,社会相对封闭,人员流动性差,出去见了世面再回来,就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物。绍姿在外工作几年,这样的未婚男青年,就是村里的“钻石王老五”。“王老五”要讨老婆,大家千方百计往上靠,即便没便宜可沾,能参与此事也感觉脸上有光。 秋末冬初,三爷家门槛被来客几近踏破,多数人都来介绍姑娘,你来我往有时还会“撞车”,无论谁来他们都热情接待。只是介绍的姑娘及家庭情况太多,三爷家很容易就搞混淆了。 村民燕子全名叫章红燕,非常年轻漂亮,嫁到易庄有5、6年,生个闺女已经三岁,和全村人混得特熟,大家见到她很少叫红燕,倒是习惯称呼燕子。性格外向的燕子极喜欢凑热闹,介绍对象这样好玩的事,绝对不肯放过。 这日上午,太阳已升到树梢,庄上没有一丝风儿,大地一片暖洋洋。吃罢早饭,闺女小乐在家焦躁不安、吵闹着要出门去玩,燕子收拾了锅碗瓢灶,喂完家里那头肥猪,洗了洗手,换了身漂亮衣服,关上门抱着女儿就向外走。燕子这个有主见的女人,不像往常那样到处乱跑,而是直奔三奶家。到大门口,四下看没人,她直接进院高声喊道:“三婶在家吗?” 正在屋里坐着的三奶,听到有人叫赶紧出来,看到来者是燕子,于是笑着迎上去说:“哟,燕子来了,赶紧进屋坐!怀里抱的是谁呀?我来瞅瞅。”三奶一边逗小乐,一边把娘俩儿往屋里拉。冰花此时也在家,看到燕子带着闺女来了,她也热情地问候:“嫂子过来了!” “是啊,好几天没见俺的漂亮妹妹,听不到你的动静,怪想的慌。赶紧过来瞅瞅,看是不是被帅小伙儿嫑走了。”燕子怀抱小乐不忘打趣冰花,然后拖过椅子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听到燕子逗自己玩,冰花粉嫩的脸当时就红了,接着伸手给她一巴掌,笑着骂道:“打你这个臭嘴嫂子,让你胡说!小乐,来让三姑抱抱,这是个坏妈妈,咱不和她玩。” 小乐常到三奶家玩,也是这里的常客,对这家人丝毫不陌生,当冰花伸出手、做出要抱她的姿势时,小乐就屁颠屁颠地跑来,由冰花抱着出去玩了。 孩子被冰花抱走后,燕子立即说:“三婶,我今天来就一件事,给绍姿介绍对象,你看中不中?” 三奶笑着说:“太好了,我正为这事心烦呢,庄里庄外介绍的不少,没有合适的。绍姿天天去赌钱,再没人管就学坏了。” “对呀,男娃儿们长大了,就得有老婆管着,要不然他们没事干就朝坏了学。”燕子附和说道,“是这样的,我娘家庄有个晁姓人家,独门独户,老晁两口子身体硬朗,人也本分老实,家里有仨孩子,老大是个妮儿,叫晁丽娟,今年22岁,长得白胖白胖,人挺漂亮,个头也不矮,很实诚,不怕吃苦下力。还有妹妹和弟弟,都还小,感觉她和绍姿挺般配,就想介绍给我大兄弟。” 喜结良缘(二) “家里生活咋样,有其他负担没有?”三奶不愿拐弯摸角,开门见山直接问起最关心的事。 “老晁是个木匠,家里没负担,前几年盖了瓦房,家里不缺啥,不会乱要彩礼。”燕子率直的话,一下打消了三奶的顾虑。 三奶接着问:“能不能先见见?” “见面肯定没问题,我抽空回家给老晁说。”燕子不光热心,还是个急性子。 在燕子安排下,晁丽娟和易绍姿很快见面相亲,彼此感觉十分满意,长辈们也都没意见。经燕子积极撮和,二人很快订了婚,不久双方又同意节前结婚。 婚期确定后,三爷家立即进入备婚状态。绍姿是长子,结婚是他的人生大事,也是三爷家的头等大事,必须高度重视,马虎不得。结婚最重要的事,首先是准备新房。农民家里孩子多,住房普遍紧张。三爷家房屋虽然不少,但同样不宽绰,幸亏闺女们将来都要出嫁,不然仅准备房子就够三爷喝一壶的。 从确定结婚到举办婚礼,时间非常短暂,根本容不得三爷思考和权衡,更没时间盖新房子,逼得他不得不果断做出决定,将西卧室作为绍姿的婚房。 西卧室先前住着冰琪和绍晋,若将这间房子当婚房,首先就要考虑如何安排这俩孩子。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把东耳屋腾出,将两个孩子搬进去! 三爷在堂屋靠西墙建了个箱式仓储,迅速将东耳屋库存的粮食全部转移到仓储里,然后把绍晋和冰琪的床架在东耳屋。 两个小家伙一天天长大,将来肯定不能同睡一间屋。明年开春必须考虑盖新房子,不然以后再有事,就没法安排了。 就这样,西卧室就变成绍姿的婚房。 房子问题解决后,接下来还要置办家具。婚房内再怎么简单,至少要有双人床和大立柜。双人床和大立柜无钱可买,也无处可买,只能自己打造。农村不缺木头,三爷家以前放的几棵大树,一直在屋里堆着没用,拿出来打造家具正合适。村里木匠叫易红军,和三爷家是前后邻居,这人文化程度不高,脾气有些怪,心眼却很好。自学工到如今已经二十多年,那套木工活儿完全研究透了,技术非常过硬。无论打什么家具,人们只有称赞的份,没有挑毛病的理儿。两家关系处得相当好,请他帮忙应该不是问题。 木匠比三爷低一辈,岁数只比他小几岁。求人帮忙办事,必须有身份的人亲自出马,方才显得重视。得知三爷来意后,易红军立即痛快地说:“三叔,大兄弟结婚是好事!你放一百个心!这事包在我身上,大立柜和双人床肯定给做漂亮。木头都有吗?我最近正好没事,明儿就可以去干。” 三爷连忙说:“木头家里都有。你最近不忙又能亲自来做,实在太好了,我就更放心了!” 解决了打造家具之事,三爷满意地离开易红军家,继续安排其他事。儿子结婚这样的大事,亲戚朋友都要通知,不能落下任何人。本村人遇见时交待一声就行,其他亲戚大多在外村,路程远方向也不统一,通知起来很麻烦。三爷是家里主心骨,不能随便离开,请亲戚朋友喝喜酒,由绍姿去通知最合适。 喜结良缘(三) 结婚的大喜日子定在元旦。时间非常紧张,要请结婚主事人,还要选择确定厨师,结婚当天亲朋好友来客很多,需要安排大家吃饭。农村婚宴在家里举办,桌椅板凳需要筹借、烟酒糖茶需要购买、锅碗瓢勺需要配全、餐具酒杯需要清洗、喝的吃的都要准备好。千头万绪,稍有不慎,就可能漏掉或遗忘。一旦出现差错,不是被人讥笑就是遭人嘲讽,好事办成窝囊事,那就太糟心了。 光棍汉易立波虽未能成家,但主事却是把好手,请他帮忙协调婚礼所有事项,他肯定不会推脱。最近几年村民大成学了烹饪,还置办了一套宴席家私,请他当厨师肯定不是问题,毕竟他就做这个“买卖”。 宴席需要的桌椅板凳、锅碗瓢勺、餐具酒杯等,大成家都有,不需另借。宴席上的菜品、食品需要到集市上采购,对此大家经验不足,这个活儿交给大成,让他拿钱去买就ok。烟酒糖茶、瓜子花生等小物品,家里有的不用再买,家里没有的就得去街上采购。这些小活儿,交给平时没事的冰花去办就成。 时间一天天临近,所有事项一件件办妥。三爷的心时紧时松,轻松的是好多事都想到、也都安排好了。紧张的是总担心有事考虑不周全,突然想到还有事没办,或者说需要注意的事没做好,令人倍感不踏实。 12月30日晚上,劳累多日的三爷一家,最后一次坐下商议。初冬的夜晚,天已经比较冷,如果不干活儿,不钻进被窝里,在屋里干坐一会儿身体就变得冰凉。大家坐在屋里检查婚礼准备情况,感觉有些冷了时,就到厨房抱来一捆秸秆,点着烤火暖身子。 坐在堂屋中央,看着盆里烧起的大火,三爷说:“你们都想想,还有啥事没考虑到,还要再准备些啥?” 绍姿坐在西侧,面朝东对着火盆,他回答道:“该准备的都准备了,能想到的也想到了,应该差不多了吧!” 三奶和冰花坐在东侧,面朝西围着火盆,她们接着说:“吃的喝的东西都备齐了,双人床、大立柜和其他用品也有,应该不缺东西、不需再准备啥了吧?” 冰琪和绍晋背对堂屋门,不断往火盆里填新柴,弄得火苗时大时小,有时会弄出股股浓烟,熏得众人流眼泪。三爷感觉他俩有些烦人,于是就说:“你俩赶紧回屋睡觉,大人们商量事,小孩儿别在这儿添乱。” 看到父亲一脸严肃相,冰琪和绍晋立即老实起来,乖乖回屋睡觉去了。 俩孩子走后,屋里剩下三爷、三奶、绍姿和冰花四人。绍姿本来年轻,又到城市工作几年,对家乡的风俗不太了解,他半是咨询半是异议地说:“后天的事基本都定了,还安排接亲的车吗?” 三爷突然一拍大腿,站起来嚷嚷道:“我就感觉有个事没办,一时没想起来,把最关键的事忘了个鬼孙,没安排接亲的车啊!” 喜结良缘(四) 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农村的风俗也悄悄发生着改变。结婚这样的事,最大的改变莫过于接亲需要用车。当然汽车还是奢侈品,也很难借到,大家通常用的是拖拉机。绍姿娶新媳妇,必须找辆拖拉机当“婚车”。 易庄村民安分守己地过日子,思想比较保守,很少有人买拖拉机,仅一户人家买了手扶拖拉机。不过用手扶拖拉机接亲,显然档次太低,面子不好看。易庄没有四轮拖拉机,必须到他处去借。一家人听后立即犯了愁,后天就要迎亲,此时去哪儿借四轮拖拉机? 冰花小声嘟囔道:“居老四有台四轮拖拉机,找他借中不中,也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 三爷点点头说:“对,小西有台四轮拖拉机,还是前不久刚买的新车,接亲正好合适,我和他不算太熟。不过他大哥云忠是生产队长,我们还算比较熟悉,不管愿意不愿意,明天先去找找他大哥,估计会给个面子,这件事就这么定!” 找到目标后,一家人心里踏实了许多。 次日吃罢早饭,三爷出门就往居村走去。一二里路程,三爷一会儿就走完了。来到居云忠家时,正好他和母亲都在,三爷赶紧说明来意,居老太太听说后立即让老大去找弟弟。在居老大还没回来时,居老太太请客人在屋里坐着,她自己则跑到院外等着。 过了一会儿,两兄弟一同来了。居老四看见母亲就嚷道:“妈,你可不要给我揽活儿,这种事费时费力不说,还捞不到好处。”居老太太说:“我就担心你不愿意会胡说,所以提前在门口等着。老大,你先进屋陪客,我和小西商量商量这件事。”老大不知道母亲要给四弟说啥,他不便多问,于是就进屋去了。时间不久,院外的娘俩儿也跟着进了屋。 看到居老四过来,三爷满脸笑容,赶忙站起来说:“小西,这回家里有困难,得麻烦你去帮个忙啊!”听了三爷的话,居老四拍着胸脯说:“三叔,这事没问题,俺兄弟娶老婆,能去帮忙我脸上也有光。明天一大早,我就把车开过去,啥时候去接新娘子,你随时招呼就行。” 其实,居老四并不愿出这趟车,因为他还有许多事要做。农民家里娶媳嫁女要用车,若是家家都来借,甚至连个“封子”钱也不愿掏,只是再三表示感谢,听来让人挺受用,毕竟都是虚的。因为牵涉到钱的问题,无偿帮忙的口子一旦打开,以后怎么拒绝别人。 居老太太却另有打算,极力主张儿子去帮忙,她说:“小四儿啊,知道为啥让你去帮忙吗?我知道跑来跑去耗油费钱,但是咱得长远打算,这个忙也不是白帮,易念平家有几个闺女,先给去帮忙和他们搞好关系,说不定将来能娶个姑娘回来。” 居老四不乐意地说:“我已经结婚了,他闺女和我有啥关系。”居老太太说:“你就光想着自个儿,小五还没有对象呢!”听了母亲的打算,居老四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冰花的形象,尤其上次帮他们推车,冰花的嫣然一笑,至今想来还令人回味。经母亲再三劝说,居老四最终转变态度,痛快地答应去帮忙。 喜结良缘(五) 事情办成后,三爷起身告辞准备回家,他对居老太太说:“老嫂子,现在家里事多,我先回去,等事情办完后再登门感谢。”居家人知道此时正忙,因此也不挽留他。 三爷离开居村,回到自己家里,继续忙着筹备婚礼事宜。 元旦早上,天特别好,没有一点儿风,太阳暖洋洋地照着大地。在阵阵鞭炮声中醒来的易庄,顿时焕然一新。三爷家院里尤其热闹,许多孩子早早过来,到处跑着、跳着、闹着,大人则在院里忙忙碌碌,四处张罗着搭帐篷、放桌椅、摆碗筷、整碟盘、倒瓜子。三爷的大闺女、二闺女也随着丈夫、领着孩子早早赶了回来。厨师大成忙着盘锅台、指挥来帮忙的妇女,交待她们择菜、洗碗、切肉…… 居老四按时将拖拉机开来,熄火后停靠在大门外。不久,婚礼主事人易立波就给他下达接亲的命令。受领任务后,居老四叫上接亲的年轻人,启动机器开着就出发了。 一切都在紧张进行中。 在刚搭建的锅灶旁,大成厨师正做着宴席菜品、主食。主事人易立波不时找来三爷,商讨婚礼临时变动事宜。易尚拓准备好长竹杆,将鞭炮缠在上面,靠在门口大树上,专等激动人心时刻到来时燃放。 喜欢凑热闹的妇女,三三两两来到村东边,眼巴眼望地等待新娘子到来。那些充满好奇感的妇女,特想知道新娘子啥模样、漂亮不漂亮。 等待是件令人心焦的事。性急的人等不到结果,转身就跑回家去了。居村向西一溜儿下坡的路上,始终没有动静。部分妇女溜到锅灶想偷吃美食,被厨师大成发现后,少不了挨顿臭骂。 太阳爬到头顶,时间已近中午,众人正站在村东闲聊,眼尖的李丽突然惊呼:“大家快看,新娘子来了!中间穿红衣服的肯定就是。”18里沙石路最高点,终于出现一队人马,一辆四轮拖拉机跟在后面慢悠悠往前走。队尾有三个女的,正中间那人身着红色鲜艳衣服。 坐在地上、蹲在树根聊天的人,一骨碌爬起来,连屁股上的灰也不拍,齐刷刷地向东张望。小孩子们马上分成两拨儿,一拨儿向新娘的方向跑去,另一拨儿人转身朝相反方向即村里跑,他们边跑边喊:“新娘来了,快出来看呀,新娘来了,快出来看呀!”原来,这群孩子意在呼叫已回家的村民。 送亲队伍来到村口,在此守候的村民赶紧上前,男人对男人、女人对女人,接过送亲者肩扛手提的陪嫁物品。大家边走边客套,欢声笑语地往村里走。 新娘子进村了!四轮拖拉机跟在新娘身后,慢慢往前行驶。队伍来到大院门前,尚拓突然点燃那挂鞭炮,噼噼啪啪地响声,把新娘吓一大跳,她赶紧小跑两步,迅速穿过鞭炮阵仗。一股浓烟腾空而起,伴随着拖拉机引擎的巨大轰鸣声,居老四出现在众人面前。 随同拖拉机迎亲的小伙儿们,害怕被鞭炮炸到,早躲得远远的,居老四骄傲地开着车,即使鞭炮在身边耳畔炸裂,他也不躲不闪。把车开进小院熄了火,他跳下来大喊:“那帮熊孩子呢,赶紧来卸车。” 车上装着十多床棉花被子、枕头等结婚用品。嫁妆搬进屋后不久,就到了婚礼时间。 在易立波指挥下,婚礼按传统仪式有序进行。一系列程序结束后,新娘晁丽娟被送入洞房。入洞房,就是请新娘在新房暂坐,宴席开始时才从新房出来,坐在堂屋最重要的位置。这个位置,农村女人唯有大婚时才有资格坐,旁边新郎相伴。 饭菜不时飘出浓浓醇香,勾引着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忙碌的人,他们忍不住催问啥时开宴? 喜结良缘(六) 厨师大成笑迷迷地回答:静候主事人下令,一切都已备好,随时就能开席。 几个好事的妇女转身来找易立波,询问啥时开吃。 易立波把眼一瞪训斥道:“就你们饿,瞅那个没出息样儿,也不嫌丢人,急啥急,坐那儿等着!。” 挨训的妇女也不生气,嘻嘻哈哈地笑着离开。 农村婚宴是流水席,每次只上一菜。偌大一张桌子,一次一盘或一碗,吃完后或到了时间,立即撤下空盘或空碗,同时更换新品。男子桌上忙于喝酒,菜品吃得慢。全是女人和孩子的桌上,很快就乱了套,菜只要端上来,风卷残云般瞬间就被消灭。若是稍有走神,就会抢不到美食。 跟着女人来的孩子,抢不到美食、吃不到好东西,就会着急得哇哇大哭。那些抢到食物的人,看不得孩子伤心,心中不忍,赶紧把自己盘中美食匀给孩子。嘴里吃到味美可口的佳肴,刚才哇哇大哭的孩子马上停止哭闹,只见他一手抹眼泪,一手持筷夹别人递来的菜,全神贯注吃起来,桌上人看后哈哈大笑。孩子才不理会那些讨厌鬼,无论采用啥方式,吃到美味才是硬道理。 村里几个年轻小伙子,双手端着拖盘,挨桌轮次跑着上菜撤盘,这边刚转身要走,那边菜品已被干掉。红烧肉、炸藕盒、蒸丸子、甜梨汤等,人们吃着一年也尝不到的美食,虽说递上喜礼花了钱让人心疼,但也解了馋! 每张桌上,都有主家请来的陪客,他们的任务就是说尽好听话,让客人多喝酒、多吃菜,千方百计让尊贵的客人吃好、喝好。有的客人不作假且酒量大,甚至喜欢划拳、猜谜等游戏,这桌的气氛就热烈同,大家喝得就比较嗨。当然,无论客人是否喜欢吃喝,主家的礼节礼数都必须到位。 太阳已经偏西,婚宴还没结束。妇女孩子均已吃饱吃好,她们了解本地风俗,上多少道菜,最后一道是什么,全都清清楚楚,很少发生误判。即使发生识误判,除了提前离席的,多数人还会感觉沾了大光。当所有的菜上完后,她们吃到心满意足,也就撤了。那些不愿意走的,则会留下看热闹。有人已经喝大,开始胡言乱语。那些还能喝的,非缠着别人继续喝,有的人则垂下脑袋昏昏欲睡,桌底下一片狼藉。 客人不主动走,主家就不能撵。假如客人要走,主家还要再三挽留,以示热情好客。物质生活比较贫乏的70、80年代,人们难得吃上一顿好饭、喝上一次美酒,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岂能轻言撤退! 不管是喝多的还是没喝够的,也不管是吃饱的还是没吃好的,天黑下来时,大家纷纷离开回去。仅剩下帮忙的人,收尾工作还要进行。人少了,晚饭也就简单多了,随便几个小菜就行。晚上没有其它事,大家还可以放开了喝。 留下吃晚饭的人,多数是三爷的本家、邻居,也有关系较好的村民,居老四当晚也留了下来。大家一直玩到十一点,每人都喝了不少酒,即使没醉也差不太多,最后均是摇晃着回的家。 初冬的夜晚,黑而且冷,易庄早已陷入沉寂。 巧认干亲(一) 一场热热闹闹的结婚盛典,圆满顺利结束,古老的易庄重新归于平静。春节马上就要到来,天气也越来越冷。没有阳光的日子,寒风凛冽、冰冷刺骨。易庄的女人和孩子很少再往外跑,不畏寒冬的男人却不愿蹲在家中,即使风雪扑面,他们也要到外头转着看看庄稼,和乡亲们照照面。 腊月初九这日,天灰蒙蒙的,凛冽刺骨的寒风猛烈刮着,天上偶尔飘落的雪花,打在脸上冰冷冰冷。婚礼虽然结束,但三爷还要做收尾工作,到邻村去答谢居家便是其中之一。 吃罢早饭,三爷提着两盒礼品出门,到村口时他就有些后悔,因为忘了戴手套。根据室外寒冷程度,很容易判断气温已至零下,双手稍露出袖口,便似被针扎般的疼。顺着衣服袖口、领口,风直往里钻。寒风一旦突破衣服阻挡,身上仅有的那点儿温度,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三爷使劲裹紧衣服,尽量不让寒风吹进来,双手不停交换提礼品,腾出的手赶紧放在衣服里暖暖。 马路上空旷无人,除东北风猛烈呼啸外,周围四野再无动静。地里刚长出的麦苗,半死不活地紧贴地皮,没有丝毫生机。到村东桥头时,身体已活动开,不像刚出门那般冷,路程走了近半,居村就在眼前,三爷不由加快了脚步。 到了居家大院里,堂屋门半掩着,不知屋里是否有人,三爷大声喊道:“家里有人吗?”约摸半分钟后,虚掩的门完全打开,里面探出一个人头,不及细看张嘴就问:“谁来了呀?”那人看清楚后紧接着又说:“哟,三表叔来了,赶紧进屋。” 出来的是居老大。“今儿天可真冷,老大,你们都搁家里没出门?”和居老大打了招呼后,三爷接着就进了堂屋。 此时,居老大朝里屋喊道:“妈,赶紧出来,易庄三表叔来了。” 居老太太从里屋走出来,看到三爷赶紧让座:“他表叔,你可真稀客,今天有空到家里来,事情都忙完了?天可真冷,冻坏了吧?赶紧坐下。” “不咋哩,刚出门时有点儿冷,走着活动开来就好了。阳历年老大结婚,给你们添了麻烦,今儿主要来感谢你们。”三爷赶紧表明此行主要目的。 “咦,你咋还恁客气哩!谁家还没个事?都是乡里乡亲,帮个小忙算啥啊。再说,小四儿年轻,有的是劲,周围庄上就他有四轮,这个忙也只有他能帮。你这个人振不实在,大冷天为这事专门跑来。再说你来就来吧,还带着东西,以后不兴这样。”居老太太夸着儿子怪着三爷,顺手又接过礼品,转身放进里屋。 从屋里出来后,居老太太又嚷道:“老大,你咋振没眼色呢,还不给三表叔倒水?今儿天冷,喝点热茶暖和暖和!” 三爷客气地说:“表嫂子,别让老大忙了,我坐会儿就回去。” “他表叔,我可要嚷你了,好不容易来了,咋能说走就走?今儿晌午头儿不许走,在我家吃饭。”居老太太热情地说。 “哎呀,忘记个重要的事。老大,赶紧到灶伙抱点儿柴禾,给你表叔烤烤火,天实在太冷了。”居老太太又朝儿子大喊。 “对,对,光和表叔说话,忘记这事了。”居老大说完,转身就去抱柴。 三爷一把没拦住,就只好让他去张罗。居老大很快抱来一堆柴,放在火盆里点起来,三人坐在堂屋,一边烤火一边拉家常。 “他表叔,我记得你好几个闺女,对吧?”居老太太问三爷。 巧认干亲(二) “是啊,五个妮儿,老大和老二已经出嫁,老三是个儿子,就是前几天结婚的那小子,老四、老五和老六都是闺女,最小的是男孩,还没上学。”三爷认真地回答。 居老太太接着又问:“你有个闺女过继给别人,对吧?” 母亲突然这样问,让老大颇为不安,他赶紧打岔说:“妈,你净瞎问,得赶紧想想晌午头儿给表叔吃啥饭?” 听了老大的话,三爷明白他的意思,赶紧说:“没事,老嫂子刚问的,的确有这么个事。” 于是,三爷把冰秀过继出去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居老太太。这回,居老太太算是听到正版的实情。 原来,农村妇女喜欢嚼舌头根子,她们传谣说三奶和易奋堑两人关系不正常,冰秀是他们的私生女。居老太太张嘴这么问,其实是想套三爷的话,从中猜测那些传言是否真实。 三爷为人实在,别人问什么也不多想,张嘴便如实回答。没想到歪打正着,一番实实在在的回答,澄清一桩来自乡村妇女的无聊谣传。 “没想到你还怪讲义气,把亲闺女过继给别人,舍得吗?”居老太太不再“八卦”,继续问道。 “开始有点儿不适应,后来慢慢就好了。再说也能经常看到闺女,自己兄弟养着,我们也放心。”三爷说出心里话。 “我认得你闺女的养父,叫易奋堑,那是个实在本分人,只是命不好,也没有成个家,不过现在我挺眼气他哩。”感到三爷和易奋堑关系不是一般好,居老太太于是就捡好听的话说。 三爷没反应过来,不过还是替兄弟客气一番:“一个光棍汉,你眼气他啥?” 居老太太笑着说:“我眼气他有个好闺女呗!” “老嫂子,这话我就更不明白了,你不是也有个漂亮闺女吗?”三爷感觉奇怪,于是继续问道。 居老太太共有六个孩子,其中前五个是儿子,最小的孩子是个闺女,和冰琪同岁,现在也上小学。五个儿子中,四个大的均已结婚成家,家里就剩老五,虽已成年但还没成家。 “哈哈哈,他表叔,你没明白我的话,我是眼气他抱养你家的闺女啊,你家闺女个个长得漂漂亮亮的,多招人喜欢啊,尤其奋堑领走的那孩子,和现在在家的那个妮儿,俩姑娘多俊啊!”居老太太的解释消除了三爷的心中疑惑。 三人正说着,居老四从外面进来,看屋里坐着的三爷,他赶紧打招呼说:“表叔来了。”看到居老四过来,三爷连忙站起来说:“小西,我今天来谢谢你们,你绍姿老表结婚,你帮了大忙。” 居老四客气地说:“表叔,看你客气啥,那算个啥事嘛!” 说完,居老四拉过椅子坐下来,认真听三爷和母亲的对话,过了一会儿,他插话道:“三叔不知道,我妈喜欢闺女,不喜欢儿子,我们整天被她骂,小妹被惯得不成样子,小小年纪谁都不怕。” “熊孩子,滚一边去,我啥时候骂过你们?净说瞎话。要是不喜欢你们,我能把你们养活大?”居老太太嗔怪地打着儿子。 巧认干亲(三) 居老四接着调侃说:“妈,要喜欢表叔家闺女,你也抱个回来呗。” “人都那么大了,我咋抱来?”居老太太丝毫不糊涂,不上儿子当。 这时,坐在一边的老大说:“妈,你要是真喜欢,可以认个干闺女嘛!” 三爷听后笑了笑,没有吱声。 居老太太歪头一想,拍着大腿说:“对呀,我咋没想到。他表叔,让那个没出门的妮儿当我干闺女,我给她当干娘,中不中?” 没等三爷回答,老太太又嚷道:“我不叫你吃亏,他表叔,我儿子多,让我家小五当你干儿!” 原本是感谢人家,没想到却要认干亲,三爷始料未及,只是这事太大,自己不能做主,需要回家商量后再定。他笑着说:“老嫂子,这是好事啊,能和你们家结亲,那是我们沾光。云忠兄弟几个都特能干,云忠当队长,老四拖拉机也开上了,老五好像也在外做事吧!” 三爷接着谨慎地说:“这个事我看中,没啥意见,不过得回家商量,主要得问问闺女。毕竟她大了,有主张,得先征求她的意见,你看中不中,老嫂子?” “中,咋不中,不过这事要快,我可等不及。”居老太太高兴得合不拢嘴。 闲聊半天眼看时间不早了,三爷起身准备回家,结果被老太太死死拦住,坚决不让走,非留下吃午饭不可。她严肃地说:“如果坚持要走,就是不想让闺女给我当干女儿。”老太太半是威胁半是耍赖,逼得哭笑不得的三爷只好留下。 午饭自然少不了酒,无法抵御居家兄弟攻击,酒量不错的三爷喝得晕晕乎乎,怎么回的家都没搞清楚。 整个下午三爷都在睡觉,晚上吃饭时,被绍晋摇醒的他问道:“现在啥时间?天黑了吗?” “啥时间?六点多,天都黑漆了,中午你到底喝了多少,躺床上睡了一下午。”绍晋不满地说。 天都黑了?看来喝酒真不是好事,以后不能这么喝,三爷揉着隐隐作疼的脑袋想。 堂屋桌上放着一碗刚出锅冒热气的汤面条,青色葱冰花漂在碗里,几滴香油浮在汤上,散发出浓浓的芝麻香。中午净喝酒了,也没好好吃饭,此刻三爷肚子明显感觉到饿,他坐下拿起筷子就吃。不一会儿,这碗汤面条就进了肚里,胃里顿时舒服许多,三爷让绍晋帮着又盛来一碗。两碗面条吃完身上热起来,竟隐隐有些冒汗。 吃完饭,一对新人躲在屋里不肯出来,大家也不去打扰他们。两个小孩儿早早上床睡觉,三爷叫着三奶和冰花说:“你们俩先别睡,我有事对你们讲。” “老兔子睡了一下午,这会儿来了精神,有啥事赶紧说。天这么冷,说完赶紧上床,我的手和脚都冻了。”三奶不满意地嘟囔。 三爷于是把去居家的情况讲了,三奶听后默不作声,冰花不情愿地说:“只有小孩儿才认干娘,我这么大了,还认啥干娘,感觉不是那么回事啊!” 过了一会儿,三奶说:“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不过人家提出认干亲,咱不能驳了面子。再说也不是坏事,以后关系近了,有事能互相照应。居家现在过得挺滋润,他们应该不会麻烦咱,咱们倒有可能沾他家的光。” 巧认干亲(四) 听了老伴儿的话,三爷认为有道理,只是女儿不太情愿,有心认亲的他,只好给她分析其中的利与弊: “认下这门干亲,就多个干娘稀罕你。过几年你出嫁,她肯定会送你嫁妆。另外有这么些干哥,以后别人敢欺负你,不怕没人撑腰出头,将来到了婆家,他们也不敢小瞧你。” “如果不认倒也没啥,她们也不能强求,不过肯定得罪了居家。居家的儿子们平时不讲理,一旦惹恼他们,将来肯定麻烦。” “居老太太既然点名,肯定早就看好你了,直接回绝恐怕不太好,驳了她的面子,显得咱不近人情。” “居老太太答应把老五给你妈当干儿,咱家男孩儿少,在庄上不硬气。你多了群干哥,你妈又多了个干儿子,以后不怕有人欺负咱。” 冰花想了想后说:“照这么说,那还不错。从长远考虑,要不认这个干娘?” “认吧!认吧!”女儿表示同意,三奶也十分高兴,她赶忙附和着说。 三爷接着说:“过几天就是小年,既然你同意,年前咱们就过去认亲。” 年二十二,三爷带着冰花去了居家,正式见了面。冰花见到居老太太,大大方方地喊了声“干娘”,老太太开心极了,当即拿出包了一百块钱的红包,当作见面礼。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冰花接着又喊一句:“干娘真好”。屋里同时坐着居老大,感觉不能冷落他,冰花又大方地叫了声“大哥”。碰巧这幕被刚进门的居老四看到,他调侃道:“冰花妹,喊完干娘,得喊干哥,快叫我四哥,我也给你发红包。” 冰花脸一红,打了他说:“呸,我才不喊。干娘,你瞅这个人欺负我。” 居老太太开心地说:“好,我嚷他。滚一边去,臭小子,我认干闺女,关你啥事,别在这儿凑热闹添乱,该干啥干啥去,以后不准欺负我干闺女。”说完拉着冰花的手,左看右看看不够。心满意足的居老太太想,不能光认干女儿,今后还得努力,争取把这闺女变成儿媳妇,小儿子还没对象呢!想到这些,她心里乐开了花,暗暗佩服自己起来。 春节一天天临近。易庄村民都忙了起来,大家都在准备过年的物品。今天去南街、明天去北集,南北街天天来回跑赶集买年货,似乎一个集市的商品,不足以过好新年。其实他们也就是货比货,想挑些便宜且实惠的东西而已。还有些人,期盼着到年跟儿前,卖家的货销不出去好去捡便宜。不过有人能够得逞,有人因此却上了当,不仅没买到便宜商品,反而不得不买高价年货。岁岁都有这样的事发生,年年都有这样的人倒霉。 小孩子永远是快乐的,他们在庄上跑着、跳着、唱着:“二十三,祭炤天;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去杀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去灌(买)酒;年三十,吃扁食(饺子);三十儿晚上熬一宵;大年初一扭一扭……” 耕牛被盗(一) 人若是开心,时间过得就快。 虽然易庄村民大多没有时间观念,但春节还是一晃而过。年刚过完,就迎来了新节气——立春。地温很快升起来,易庄白天的温度已到十六、七度,村民早脱下身上的厚棉衣,仅穿一件夹袄就能御寒。让人行动不便的棉裤,早已不用再穿,下身穿件毛裤再套条单裤,也就感觉不到冷了。 田野的庄稼恢复了生机,麦苗仿佛睡醒似的,自根部开始,嫩嫩的绿意越发明显。村民也不再躲在室内,纷纷走出家门,庄上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未出嫁的女孩儿、年轻的媳妇,穿着过年添置的新衣,到处跑着显摆,似乎向人展示,她们也是春天的美景。 冰花也不例外,每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刚开始,新媳妇晁丽娟跟着她到处跑,后来就不愿再出门了。同样是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和冰花站在一起,小晁感觉自己不像新媳妇,倒像是小姐的跟班丫头,显得土不啦叽。有比较就有烦恼,也就有妒忌,慢慢二人就变得生分起来。 正月刚过完,绍姿接到电报,大伯又联系到一份工作,让他立即赶过去上班,新婚燕尔的他,依依不舍地离开心爱的妻子小晁、日益年迈的父母和曾经日思夜想的故乡,再次踏上远行的征程。新娘子小晁心中不舍,但不能拦着丈夫,恰好那段时间母亲身体不适,于是便常常回娘家照看老人。 儿子又走了,缺少了得力帮手,三爷心里却非常高兴,因为儿子又有了“新前程”。心情很好的三爷每天忙碌着,为生产队的事务忙,为自己家的琐事忙,为地里茁壮的庄稼忙。刚过五十岁的三爷,丝毫感觉不到劳累,面色红润、精力充沛、步伐铿锵。 西耳屋改造成一间牛屋,里面拴了头健壮黄牛。这头黄牛被乡亲们亲切地称为“老板犍”,膘好干活不惜力,农忙时能干不少活儿。三爷和它有着深厚的感情,每当进西耳屋时,“老板犍”都会瞪大双眼,不停摇晃脑袋,屁股后的尾巴甩来甩去,身子也使劲往前蹭,似乎想和主人“亲密接触”。 将端来的草料倒进牛槽后,摸着“老板犍”的脑门,三爷将大嗓门换到柔声频道,温和地说:“别急,别急,‘老板犍’放心,肯定叫你吃饱肚子,添了水后吃才着舒服。” 草料拌好后,“老板犍”便不再理会三爷,只顾低头大口吃草。牲口吃得十分专注,三爷很是受用,他在牛屋角落处蹲下,从怀里掏出旱烟袋,装满一锅烟叶、点上火静静地抽着。 五、六年前,从集镇买回这头黄牛时,它还是个小牛犊,几年功夫就长得越发健壮,庄上许多农户家的牛,均比不上它有劲、能干。三爷从不虐待“老板犍”,每天都好好地侍候,让它吃饱喝足,休息时绝不去干活。还时常带“老板犍”出去晒太阳,此时三爷留在室里清除粪便,给地面垫上干土,吸附屋里潮气,确保“老板犍”生活环境干燥、舒适。 三奶和冰花很少去牛屋,那是三爷和“老板犍”相处之所,每当遇到难题或伤心事,三爷就躲进去和“老板犍”说话解闷。 辛勤的汗水必然收获丰厚的回报。“老板犍”受到善待,自然愿意奉献更多的力气。每年麦收,“老板犍”都飞奔着往回拉麦子。打麦场上,“老板犍”拖着几百斤重的大石滚,一圈圈转着碾麦,直到麦粒全部脱落。拉各类秋作物秸秆,“老板犍”也立下莫大功勋。更为可贵的,每年秋收后、种麦前,三爷家十多亩地的翻耕,都是“老板犍”拉着沉重的铁犁铧一块块干出来的。 三爷像对儿子一样对待“老板犍”,他有种感觉,“老板犍”是上天冥冥中派来的好帮手。 耕牛被盗(二) 20世纪80年代的农村,许多农户都养有耕牛,他们在院里搭起简陋牛棚,有的条件稍好建起牛屋,但也是多处透风,村民们平时把牛拴在这里。一些手脚不干净的人,对这种情况十分清楚,于是便积极行动起来——偷牛。 农民家里财产不多,贵重物品更少得可怜,一头牛价值1000-2000元。对年收入不超过5000元的农民来说,耕牛绝对是家中最贵重的财产。 周围村庄陆续传来耕牛被盗消息,易庄也有农户耕牛丢失,形势相当严峻。农民不太懂法,家里财产被盗,很少有人知道去公安局报案。当然即便报了案,县乡一级警力达不到,再加上玩忽职守、不作为、不敢为、不愿为的现象普遍存在,几乎没有被盗耕牛被找回,也没有任何破案的好消息传来。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防盗成了庄户人自己的事情。 三爷天天担心此事,生怕“老板犍”被小偷盯上,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被小偷盯上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毕竟“老板犍”有良好的口碑,目前没下手,不等于以后不会行动,只不过没有合适下手机会罢了。既然无法确定小偷哪天下手,那就不能放松警惕,每天都必须做好防守工作。每天晚上,三爷都是最后一个睡觉。上床之前,他必定要去看“老板犍”,并确保锁好牛屋门。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贼惦记的东西,会天天盯着不放。人在明处,贼在暗处,人们不知道谁是贼,更不可能知道贼哪天会来,但贼对人们的一举一动却了如指掌。三爷虽然心思缜密、天天防范,但老虎也有打盹时。百密一疏的他,一天晚上打了盹,结果就在这天晚上,“老板犍”被小偷成功盗走。 小晁的母亲身体不舒服,这天早上她匆匆回了娘家。家里一天无事。吃罢晚饭,三爷照例去看“老板犍”,给它添加草料、清理身上杂草,他摸着“老板犍”的脑门说:“老伙计啊,晚上可要注意点儿,最近小偷不睡觉,天天惦记着你们这些值钱的家伙。我警告你,可不能跟他们走。若是跟他们走,你的死期就到了。我和你还没处够,咱们的好日子还长着呢!”三爷突然感觉不太吉利,于是就不再往下说,收拾完锁上门就回屋睡觉了。睡到半夜,三爷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不放心的他,立即披衣出门察看究竟。 院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看不到天上的星星,更没有一丝儿风。什么动静也没有!三爷没发现情况,于是打算回屋继续睡觉。然而他似乎又想到了啥,顺手摸出口袋里的钥匙,打开牛屋、点亮了灯。还好!“老板犍”静静地卧在地上,看到主人进来,它还朝三爷眨眨眼睛,似乎报告一切平安。放心的三爷,再次将门锁好。 也许折腾一下,三爷当晚没睡好觉,第二天就比往日醒得晚。躺在床上,就已看到外面的光亮,麻雀正在树梢上跳来跳去。三爷穿好衣服下了床,立即拿出钥匙,去牛屋门察看“老板犍”,打算给它添加草料。谁知道推门一看,“老板犍”却不翼而飞了,西耳屋山墙被挖出一个大洞。洞的高度?!很明显,“老板犍”从洞中被人牵走了。 看到这个情形,三爷一下惊呆了,腿上顿时没了知觉,根本无法动弹,他稳了稳神,鼓足力气高声喊道:“老婆子,赶紧过来。老婆子,赶紧过来。” 三奶刚起床,正准备去做早饭,听到三爷紧张的嚎叫,她感觉不好赶紧跑来。到了西屋,她看到老伴手扶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三奶以为他突发疾病,焦急地问:“他爹,你咋了?” “你看……!”三爷来不及解释,用手指向“老板犍”平时拴着的位置。三奶一时没明白,疑惑地问:“让我看什么?” 耕牛被盗(三) “老板犍’不见了!昨天晚上被偷了。”三爷大口喘着粗气回答。 “啊……”三奶顿时瞪大眼睛。这时她才注意到,老伴手指的方向,已没了忠实的伙伴——“老板犍”。天啊!三奶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傻傻盯着牛槽。室内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牛槽里还有一半草料,一侧的下水道口,不时往下嘀嗒水珠儿。 冰花听到惊呼,匆忙穿衣起床,跟着跑过来。刚进牛屋,她就看到父亲呆呆站着,母亲坐在地上没有反应,眼睛痴痴地看着前方。冰花不知道咋了,猜到肯定不是好事,她先跑去搀母亲。三奶本来很瘦,体重也很轻,可冰花使尽全身的力气,也没能把她搀起。 没办法的冰花只好问道:“到底咋回事啊,一个站墙根,一个坐地上,都不动弹?” 听到女儿问话,三爷反应过来,他扶着墙挪了下脚,沮丧地说:“咱家的牛被偷了!” 牛屋已空,熟悉的“老板犍”不见了踪影。冰花也懵了,她毕竟年轻,脑子反应快,于是说:“赶紧去找,不行叫人帮忙!” 三爷心想,对呀,得赶紧找,牛行动较慢,小偷牵着牛晚上跑不远,现在发动大家在周围找,说不定能截住小偷把牛追回来。 象针扎了一般,三爷打个激灵立即跑出去。他先后来到堑爷家、尚拓家和易欣家,向大家说明情况,然后交待他们多叫些人,到周围路口、附近村庄、南北集市去找“老板犍”。听了女儿的话,看到老伴跑出去后,三奶才回过神来,她大声哭骂道:“偷牛贼,你这个挨千刀的,怎么偷俺家的‘老板犍’啊……” 已乱了方寸的三奶,不管三七二十一破口大骂,怎么恶毒怎么骂,怎么难听怎么说,全是最具侮辱性的词汇。冰花听了,脸上有些挂不住,毕竟她还没出嫁,从母亲嘴里蹦出的词儿,听来让人感觉异常别扭。 不出半小时,村民都知道三爷家遭了贼,小偷偷走了“老板犍”,而且盗牛手法前所未闻,居然把房屋山墙挖个洞,从洞中把牛牵走。 所有找牛的人立即行动起来。村民都认识“老板犍”,他们特想创造奇迹把牛找回。有人向东去,到居村与易庄之间大路交界处,查看过往行人,尤其重点关注牵牛的人;有人向东北去,到易庄与田庄、赵庄之间的道路去堵;有人向南去,到张其茂庄与易庄之间去观察,有人向西南方向,到王庄与易庄之间的路上寻找。堑爷骑上自行车,到南街去找。年轻的尚拓骑着自行车,到北街去寻。他们想,小偷将牛盗走后,如果当时不杀,肯定会去街上交易变现。他们在牛市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每看到一头牛,都要过去认真辨认。大家四处奔波努力寻找,一天过去没有消息,两天过去没有动静,三天过去没有回音、四天、五天过去,还是没有任何音讯。一周过去了,大家也都失去当初想创造奇迹的劲头,他们明白“老板犍”找不回来了。 三爷全家坐在堂屋,痛骂、悔恨、哀叹、发愁、期待…… “老板犍”好似人间蒸发一样,村民知道以后再也见不到那头健壮、能干的黄牛了。 过了一段时间,村民很快将“老板犍”忘却,乡村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白天日起日落、夜晚月圆月缺,一切如旧。 上门认亲(一)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为人正直、善良、处事公道,人缘就不会太差。三爷当上队长后,积极同自私自利行为作斗争,敢于维护集体和村民利益,因此赢得广泛赞誉和村民爱戴。 家里耕牛被盗,村民深感同情,纷纷上门安慰。三爷热情接待乡亲的同时,还大家表示诚挚感激。三奶则正好相反,每来一个人,都能引起她的伤心和痛骂,喋喋不休地向众人讲述老牛的好、诉说生活的难、痛骂小偷的恶。 同住一个村庄,和三爷非常熟悉的村主任易谦君,得知三爷家耕牛被盗,当天就来安慰开导他。对于找回耕牛,三爷已基本失去信心,只是不甘心的他仍问:“谦君,你看到派出所报案管不管用?” 谦君回答说:“三叔,乡派出所只有所长和指导员是正式干警,其他人都是联防队员,也就是常说的‘棒子队’。这些人平时只听主要领导的命令,别人的话他们基本不听。老百姓的事不会放在心上,他们也没有破案的本事。不过报案很有必要,指不定哪天公安局破了案,把这件事牵出来,或许能得些补偿。” 村主任周到分析和体贴关心,让三爷倍感温暖,他当即说:“那就去报案!” 乡政府每年有包村干部来村帮助指导工作,居村也有包村干部,这位干部通常到村委就不再走了,也算他深入农村、同农民打成一片。村民遭受重大财产损失,根据上级要求,村两委应当及时汇报。听说三爷家情况后,这位干部打着官腔说:“这件事情非常严重,应该立即向乡里汇报。耕牛是贵重财物,涉及农民切身利益,丢失被盗损失巨大,到派出所报案了吗?我回去就督促派出所努力破案,尽可能挽回损失。今后村两委要组织村民加强防范,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公安机关应该严厉打击这种偷盗耕牛的犯罪行为,他们咋整的,怎么都杜绝不了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说得非常冠冕堂皇!大家明白,包村干部全凭一张嘴,除此之外什么事也办不成,啥问题也解决不了。不过对他的关心,还要当面表示感谢,不然话没说到位得罪他,很可能得不偿失。毕竟这人好事办不成,却擅长坏人事。 三爷家耕牛被盗,消息很快传到居村,居老太太也知道了此事。刚认下的干女儿家中被盗,损失惨重,儿子的干爹干妈此刻应该非常难受,居老太太感觉应该亲自去慰问。儿子们却不愿让她去,一直对她加以阻拦,可居老太太又不依,儿子们拧不过她,最后想出折衷办法,安排专人代去慰问。 恰巧此时,居老太太的小儿子从外地赶了回来。 老太太心想,是个好主意!三爷家耕牛被盗,让小儿子前去慰问,顺便过去认亲,趁机认识冰花,说不定他们将来能配成一对好姻缘。因为担心儿子办砸事情,影响自己的全盘计划,居老太太于是就把认亲和慰问的事告诉了他。 居老五听后生气地说:“妈,代你去慰问可以,我多大的人了,还让我认干娘?再说给我认干娘,至少与我商量下吧!你们倒好,趁我不在家先斩后奏,直接把事办了,想过我的感受、把我放在眼里吗?” 这话听了让人很不高兴,居老太太打了小儿子后背一巴掌说:“臭小子,给你认个干娘,还不都是为你好!” 这话也好奇怪!居老五冷笑着说:“事情不让知道就替我做了主,还说为我好,那你说说咋为我好?” 上门认亲(二) 老太太无奈地解释说:“好,那就实话告诉你。你认的这个干娘有个三闺女,人长得非常漂亮,我认她当干闺女了。” 越发迷糊的居老五不解地问:“你认干闺女,那是为你好,和我有啥关系?” 居老太太说:“是我干闺女,将来也可能成为我儿媳妇啊!” 这回更让人不明白,居老五接着问:“你干闺女咋又能成你儿媳妇?你儿子除我外,其他都成家了。”话说到这儿,他突然醒悟过来,接着问:“妈,你不会是给我找老婆吧?” 看到儿子开窍,居老太太松口气说:“好小子,有点儿脑子,还不太迷糊。” 居老五哭笑不得地说:“我的娘啊,你看中的人,我不一定能看好啊!再说,就是看中了,上门提亲不就完了,值当绕这么大弯吗?”居老太太说:“所以让你去看嘛,你要是相中了,我才好往下进行,要是相不中,以后就不提这事。绕弯子是种策略。娘考虑过,先认作干亲,将来万一结为亲家,关系处理好了,他们不会多要彩礼钱,能省不少呢!”听了母亲解释,居老五无奈地说:“先说好,我要是看不中,你不能逼我!”居老太太笑着说:“我不逼你,不过咱也说好,别看上就不理你娘了。” 去易庄慰问的重任,于是就落在居老五肩上。 儿子登门拜干娘,要有人带着,不然一人上门太突兀,老五会感觉尴尬,对方也感觉不被重视。居老太太琢磨半天,决定让老四带弟弟去。居老四去帮过忙,和他家比较熟。兄弟俩一起慰问,也让对方感觉有面子,一举两得。居老太太主意一定,立即安排二人一同前往。 次日吃罢早饭,兄弟俩带着礼品出发。居老四平时大大咧咧,不太注重仪表,随便穿了套衣服,和往日相比没啥变化。多年在外做生意,居老五更注重仪表,他的打扮明显有别于四哥,一身笔挺西装,扎了农村人少见的领带,脚穿一双锃亮黑皮鞋。和西装配套的裤子,也熨得象新的似的,为了显得更有型,他还用啫喱水喷了头发。在兄弟们中,居老五个头最高,和其他人一样,这家伙也很强壮,脸盘又酷似某香港男星,略加打扮就显得非常man。二人走在马路上,一个常见的农民打扮,配上一个农村少见的穿着,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之所以肯听母亲安排,是因为居老四已多日没去易庄,尤其没去三爷家,他十分惦念冰花,至于母亲的计划,他其实并不放在心上。居老五很少在家,遇到的人多数不认识或不熟悉,也很少说话,因此遇到熟人打招呼,成了居老四必做的事。 兄弟俩边走边说,不一会儿就来到三爷家,居老四进院就嚷嚷:“三叔、三婶,我们来看你们了,赶紧出来,看看我带了谁来?” 三爷、三奶听到喊声,赶紧从堂屋出来。院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居老四,那位帅气年轻小伙子,三爷三奶不太认识,不过从脸型判断感觉面熟,好像见过一样。三爷赶紧招呼说:“小西来了,赶紧上屋坐。”将兄弟俩请进屋,看了座、倒上茶,三爷问:“小西,这个小伙子是……,是不是你五弟小东啊?” 毕竟见过世面,三爷反应挺迅速,前些日子听说居老五快回来了,大胆猜测居然一下猜中。 上门认亲(三) 居老四赶紧说:“对,是小东。前天刚回来,还没咋歇着,听说你家牛被偷了,我妈非要来看看,我们担心她年纪大,心脏也不好,血压又高,所以就没让她来。她派我们来问候你们,顺便让小东认认干娘。不能光让冰花妹认干娘,老五不来说不过去,毕竟都是事先说好的事。” 居老四快人快语,不失礼节地回答,同时顺带把另外的目的轻松表达出来。因为没看到冰花,居老四想问却感觉不太合适,最终还是忍着没提。 三爷忙说:“那得谢谢你妈惦念我们,真难为她恁大年纪,还这么操心。” “他妈了个x,也该我们倒霉,天天防贼,就怕牛被偷,结果还是被偷走了。命里该有的事,拦都拦不住啊!”三爷接着又生气地骂了句脏话。 看到屋里的三奶,居老五于是说,“四哥,先别着急说话,我是不是得先认干娘啊!?” 居老四听后赶紧说:“对,三婶,这是我五弟小东。小东,赶紧喊干娘吧!” 居老五听后,对三奶大大方方地喊了声:“干娘好。” “哎,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后,三奶接着说,“这孩儿长得真帅,也是老太婆有福,认个好小伙儿当干儿。” 提到耕牛被偷,三奶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接着骂了几句。因为首次见干儿子,她有所收敛,不似往日那般无所顾忌地痛骂。 居家兄弟也附和着骂了小偷,然后劝道:“这种事谁也不愿碰到,但没办法,谁让咱遇上了呢。你们不要生气,伤了身体划不来,还是要多保重。” 几人正闲聊时,冰花从外面回来,进到堂屋就看到居老四,她于是打招呼说:“哟,四哥来了!”看到居老五时,她心里一动:这是谁?这么帅! 看到冰花盯着自己看,居老五心里不免有些发慌,感觉手脚放错位置似的,浑身上下顿时不自在起来。他想,这是谁家姑娘,长这么漂亮!是干娘的女儿吗?难道就是母亲说的那个姑娘?如果是的话,认这个干娘也真值了。 看到两人神情变化,居老四很是反感,他赶紧说:“哎!你俩干啥呢,别光看不说话啊!来,冰花,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干娘的小儿子,我的五弟小东,三表婶的干儿子,快喊哥。小东,这是咱妈的干女儿,你干娘的亲闺女,冰花妹妹。” 瞬间,冰花和居老五二人都明白了。居老五调整好情绪,赶紧打招呼说:“冰花妹妹好,早听说我妈认个漂亮干闺女,今天第一次见,就是不一般啊。”说完他心里暗暗佩服母亲:老妈就是厉害,一眼就相中了我喜欢的女孩。 冰花:“五哥好,你也很帅。我妈认你当干儿子,也很值啊。” 两人互相吹捧,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刚才还讨论牛被偷这件令人气愤的事,这才一会儿就全都不提了。大家非常开心,居老四努力控制自己不表露出任何不好的反应,尽量掩饰尴尬神情,跟着大家一起说笑。 上门认亲(四) 中午,原本不打算吃饭的兄弟二人,架不住三爷再三挽留只得留下。三爷还把堑爷、尚拓都叫来陪客。吃饭时,居老五文质彬彬,能不喝尽量不喝。居老四则是来者不拒,表面上是为了保护弟弟、不让他喝多,实际上是想在冰花面前显摆,与三爷、堑爷和尚拓三人拼起酒量,最后喝得都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四人一杯接一杯喝,还轮流猜枚打圈。这顿饭从中午一直吃到下午四五点,居老五早躲到院里,冰花也不在桌旁侍候,在院里两人凑到一块儿聊了起来。 聊天中冰花得知,老五在河北东平镇做小商品买卖,经营情况还不错。东平虽是外省的一个小镇,但距易庄并不太远。在那里待了多年的居老五,暂时没有回家打算,目前还没有婚配。居老五也了解到冰花平时就是在家陪父母,帮着干农活。两人像熟悉的朋友那样聊天,偶尔抬头看到彼此注视的眼神时,才会感觉有些不自在。 堂屋的酒局还在进行,每人都喝了不少。居老四嘟囔着还要再喝,尚拓早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堑爷背靠在椅子上,脑袋向下耷拉着,嘴里不停地说:“再喝点儿,再喝点儿。”相对清醒的三爷,也有些头晕了。 居老五抬起右手,看着手上那块崭新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要不让他们散场?” 冰花:“是啊,天快黑了,咋还在喝?估计都喝得不少,我去叫他们结束。” 经再三劝说下,酒席终于散了,几个人都喝得不省人事,不散场也无法再坚持下去。堑爷迈着一摇三晃的步子,颤悠悠地回家。尚拓睁着不知所以的眼睛,迷迷瞪瞪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也回去了。三爷扶着堂屋的墙,慢慢走到东屋,躺在床上就睡了。居老五进屋扶起四哥,将他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责怪道:“让你来看人却喝成这样,也不嫌丢人,走了,回家!”接着,他深情地望着冰花说:“妹妹,我们回去了,以后有空再来。” 冰花不太放心,也没看到居老五的眼神,只是关切地说:“五哥,四哥没事吧?喝这么多,你们路上小心点儿!”听到冰花的话,清醒些的居老四强睁眼睛说:“冰花妹,你放心,四哥喝这点儿酒没事。我们先回去,等有空儿再来看你们。”虽然喝了不少酒,但居老四的话说得还比较周全,没有胡言乱语。 “不用担心,他没事,酒量大,能喝一斤多,以后家里有事,需要我们帮忙,及时给我说啊!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客气。”居老五最后叮嘱道。 冰花调皮地说“谢谢五哥,以后有事我直接找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居老五激动地说:“肯定没问题,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肯定不叫你失望。” 听了这话怎能开心,居老四训斥道:“瞅你那熊样,还让人家来找你,你能帮啥忙?” 居老五不理会四哥,费劲地搀着他,摇摇摆摆地离开易庄。 居老五将四哥拖回家后,接着就去找母亲。见到老太太,他立即笑嘻嘻地说:“妈,你老人家实在厉害,我开始崇拜你了。”知道儿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居老太太笑着说:“这回不埋怨我了?”居老五说:“我什么时候埋怨你了?我原来只是担心,下次回来我给妈买好东西。” 居老太太听后哈哈大笑,然后说道:“明白我的心就好。” 喜怀身孕(一) 耕牛失窃事刚结束,三爷家又添新事,不过这次是件大喜事。 绍姿远赴他乡走后,新媳妇晁丽娟过得极不开心,除了母亲生病回家那段时间还高兴些之外,在婆家每天都感觉度日如年。若跟冰花出门玩,就得当她的陪衬;若不跟着她,和村民不熟悉,与三奶等老人又无共同语言,没有合适伙伴的她苦闷无比。 为打发无聊的时光,小晁有时只能跟冰花到庄上去玩。这天,小晁和冰花一起来到邻居家玩,一群年纪相仿的女孩儿也在这里。大家兴高采烈地说着、聊着、闹着,玩得十分开心。不一会儿,冰花就和大家打成一片。一位较早嫁来的年轻媳妇似乎也能没融入人群,小晁和她打了招呼二人就闲聊起来。 过了一会儿,小晁身体突然不舒服,胃里翻江倒海一般,还感觉阵阵恶心,特别想吐。难受极了的她皱着眉头回想,这两顿饭也没吃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会如此难受呢?小晁来到院墙根儿调整状态,只是最终也没能复原,于是悄悄来到冰花身边说:“冰花,我胃里难受,有点儿犯困,你和我一起回家吗?” 冰花是姑娘家,没想太多,不过哥哥不在家,嫂子刚嫁过来,人生地不熟,现在身体不舒服,不能不管,于是说:“你要是不得劲,我陪你一块儿回去吧!” 早上吃罢饭,三爷就出了门,三奶也不在家里,更不清楚去了哪里。两人回到家后,冰花扶着小晁说:“嫂子,你到床上躺下,睡一觉就好了!” 小晁感觉异常难受,不愿多说话,点点头躺在床上就睡下,冰花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农村土坯房较矮,窗户开的也不大,外面光线进来不多,室内显得异常昏暗。小晁难受地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冰花坐在堂屋,百无聊赖,东瞅瞅西看看,没什么事可做,不由得有些烦躁,于是心里埋怨道:咋会这个时间难受,害得自己玩不痛快,回来又无事可做。她来到屋外,站在院里大杨树下发呆。大杨树高约数丈,树干非常粗,冬末春初,树枝上的嫩芽儿已绽露头角。 这棵大白杨树?冰花突然想起,上次就站在这里和居老五聊了好久。想到居老五,她心里一动,脸上有些发热。这个男人长得不赖,有型儿、有派儿,穿着打扮得体,说话稳重周到,只是有些呆板。那天来的弟兄二人,居老五外貌长相优点突出,但与喜欢开玩笑的哥哥比起来,幽默感明显差了许多。 居老五答应过有事说一声,他就能来帮忙。这会儿他在干嘛?冰花转念又想,如此想一个男人,是否有些不害臊? 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让人感觉几多暖意。 家里养的一群鸡在院里溜达,不时在地上啄食。一只漂亮的大公鸡,高昂着骄傲的脑袋,在院子中间踱着方步。它轻轻拍打翅膀,五彩缤纷的鸡毛扬起来,甚是好看。几只母鸡围着公鸡转,公鸡走到哪儿,它们就跟到哪儿,还不时“挑逗”那只大公鸡。 这群鸡怎会如此讨厌,如此令人恶心!冰花拾起石头恶狠狠朝鸡群砸去。受到空中飞石攻击,群鸡吓得一轰而散。站定后,它们还扭头探究发生了什么事。发现没有特殊情况,它们再次慢慢往一块儿凑…… 正烦闷时,三奶从外面回来了。看到冰花站在院里,她关切地问:“冰花,站院里干嘛呢,你们不是去玩了吗?” 喜怀身孕(二) “是啊,刚去俊英姑家玩。她家人真多,有玉梦嫂子、李丽嫂子、巧真妹妹等人,可热闹了。”冰花回答。 “那咋回来了?”听到闺女的回答,三奶感觉挺奇怪。 “还不是因为嫂子,害得我只能呆在家里,没人玩正无聊呢!”在母亲面前,冰花无所顾忌地埋怨。 “你嫂子咋了?”三奶有些纳闷,儿子不在家,她不能不关心儿媳妇。 冰花回答说:“不知道是咋了,我们正在玩,她感觉难受想哕,还特别困,非要回来睡觉不可。我担心她,就陪着回来了,现在正在屋里睡觉呢。” 听了冰花叙述,三奶赶紧去小晁房间,看看儿媳妇怎么了? 三奶刚进屋,睡意昏沉的小晁碰巧睁开了眼。看到婆婆进来,她担心老太太怪自己没礼数,赶紧坐起来问:“妈,你回来了?” 三奶反问道:“听冰花说你不得劲,哪儿不舒服?” “胃难受,想哕。没啥大事,睡一会儿就好了。”小晁回答婆婆的问话。 三奶十分关心地说:“那就睡吧。起来如果还不好,就去你颉哥卫生所看看。” 三奶嘴里说的颉哥,是易庄卫生所的村医,大名叫易谦颉。这个年轻人因为社会动乱,没有机会上大学,高中毕业后跟着乡村老医生学习医学,因为聪明伶俐,时间不长就学到不少本事。改革开放后,社会搞活,允许个人单干,在公私都有需求的情况下,他开了一家卫生所。就医疗技术而言,因为有文化基础,谦颉比其他医生高明许多,经常药到病除,深得百姓信任和喜爱。 一直睡到下午才醒,当三奶问怎么样时,小晁回答说不愿意动,也不想吃东西,还是感觉很难受。三奶于是叫来女儿说:“冰花,你嫂子还是不好,我看不敢耽误。你赶紧带她到卫生所,让医生号号脉,看看到底咋了?” 凭啥我侍候她?冰花心里一百个不情愿,虽然与小晁心不和,但面上的事还要做好,最后她还是来到小晁床前说:“嫂子,起来吧,我带你到卫生所检查检查,要是真病了就抓紧时间治。” 听了小姑子的劝说,小晁披上衣服顺从地下床,二人一起往卫生所走去。 卫生所位于易庄中央,距离三爷家不远。小晁胃里难受,又没吃东西,身体有些虚弱,走得比较慢。平时几分钟的路程,她俩走了十多分钟。村卫生所里,医生易谦颉正好不忙,看到小晁被搀着过来,他赶紧站起来问:“哟,这是咋啦,还被人搀着过来?” 大家同住一个村庄,彼此都很熟悉,冰花不客气地说:“颉哥,麻烦你给我嫂子看看,她这两天一直难受,吃不进东西,老是想哕,可又哕不出来,而且还特别困,今天在家睡了一天。过来请你号脉检查一下,看她到底咋啦?” 根据医生示意,小晁在对面坐下,两人间隔一张桌子。看了小晁的脸色,检查了舌苔,摸了摸脑门,又问些日常生活事项,医生最后说:“伸出右手,号号脉吧。” 小晁将衣服袖子朝上捋了捋,然后把手腕搁在桌子的小袋子上。谦颉将食指和中指并起,伸手搭在小晁右手脉搏处,静静地诊断,眼睛透过房间的门,一直盯着室外的远方。室内非常安静,哪怕掉下一根针,似乎都能听到。大家都不说话,生怕弄出动静打扰医生听诊。 过了一会儿,谦颉抬起手,平静地说:“换左手。” 小晁老老实实地把右手拿下,将左手搁在桌上。 医生诊断完毕,将嘴巴凑到小晁耳旁,小声问了几句,只见小晁不断点头、摇头。问完后,谦颉坐正身体说:“应该没啥问题,可能是怀孕了,你们不放心的话,可以到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县城医院设备齐全,检查结果应该会更准确。” 喜怀身孕(三) 听说自己怀孕了,小晁面露羞涩,冰花听罢也很吃惊。二人回家后,冰花明显坐不住,兴奋得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家里要添新人,自己要当姑姑,实在令人激动! 把小晁安顿好后,冰花毫不理会嫂子不要声张的请求,兴冲冲地跑去找母亲,立即把好消息告诉了她。三奶听后喜出望外,听说了这件情况,三爷心里也乐开了花,整天听别人叫自己三爷,没想到这回真要当爷爷了,他高兴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为妥当起见,老两口决定送小晁去县医院做全面检查。 陪儿媳妇去医院检查,老公公显然不适合,三奶又很少出门,二人又都不识字,这事只能由冰花来做。易庄距离县城不算近,在快速交通工具还远未普及的80年代,人们去县城大多骑自行车。怀孕的小晁骑车又不方便,二人合骑一辆车平时还可以,现在显然不行。带人从易庄骑到县城,冰花的体力达不到;小晁怀孕初期,路上万一出现问题,冰花也无法解决。 坐汽车?公共汽车都是长途,车辆少且不准点,又不愿拉距离较近的乘客。况且坐车的人特别多,车上拥挤不堪,许多人还带着杂七杂八的物品,万一被碰出了意外也是麻烦。一时之间似乎没有好办法。 正犯愁时,冰花突然想起居老五有事找他帮忙的话,于是说:“要不让干娘家帮忙?麻烦居老四开四轮拖拉机跑一趟呗。” 的确是个好主意。为表明对未来孙子的重视,三爷决定亲自去请人帮忙,他很快来到居家,向居老太太表明来意。干闺女家有事,又是三爷亲自上门求援,哪有不帮忙的道理。居老太太赶紧叫来老四,给他安排任务。居老四以前不愿给人帮忙,主要是怕浪费柴油,增加额外花费。现在两家成了亲戚,三爷家有事请求支援,不去不好,况且看到冰花是他最乐意的事,他当场答应母亲安排的活儿。过了一会儿,他开着四轮拖拉机,拉上三爷向易庄驶去。 看到公婆如此照顾自己,激动得小晁暗下决心,将来一定好好孝敬他们。 易庄到县城的道路共分三段,第一段路况不好,地面凹凸不平、疙疙瘩瘩,四轮拖拉机开得稍快,就把人颠得够呛。小晁原本就难受,一顿颠簸使她又干哕起来,只是肚里没东西,什么也吐不出来。 年轻的居老四做事非常烧包,开上四轮拖拉机后,更加不知天高地厚,常常将车开得飞快,在两位年轻漂亮的女士面前,他更想显摆自己的能力。别说小晁受不了,就是冰花这样身体没有情况的大姑娘,也受不了这样的飞车表演。冰花招呼了兴奋的居老四好多次,他都没能听到。看到小晁再次干哕,冰花不由得再次大喊一声:“四哥,停车!” 这次居老四总算听到了,把车停下后,他扭头问怎么回事? 平抚呼吸后,冰花说,“四哥,把车开慢点儿吧?路不平,颠得让人受不了,我嫂子又哕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把这事忘了,光想着赶紧去医院。”听到冰花怪罪,居老四连声道歉,好像他只是个佣人,而不是被请来帮忙的。 接下来的路程,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驶上南北马路和国道后,车速略有提高,但也没达到极限,路平展许多,车上的人也感觉不那么颠了。 到医院后,冰花扶着嫂子到处寻找妇产科,只是对县城医院不熟悉,她费了好大劲,跑了好多冤枉路,才找对地方。居老四看着心焦,于是让她照顾小晁,其他诸如挂号、交费、找医生等活,自己全包了。 检查顺利而又高效,结果很快就出来,小晁的确是怀孕。 新人诞生(一) 医院确诊为怀孕,三爷一家异常兴奋。从医院回来后,小晁就成了家里的“菩萨”,被当宝贝一样“供”起来。照顾陪伴嫂子,一下成了自己的主要工作,冰花虽不情愿,但想到即将到来的小家伙,是自己的亲侄子(女),心里就充满期待,不太舒服的感觉,自然就暂搁到一边。 自从认了干娘,居老五回家次数明显多起来,只要有空就以各种名义、找各种借口,来易庄看望三奶。看干娘比看亲娘次数都多,不了解的人都说这孩子仁义,知道内情的人暗暗发笑,他哪里是看干娘,肯定另有所图!其实到易庄后,居老五也只是问候了三奶,更多时间是和冰花套近乎。 居老五年轻英俊、风流倜傥,冰花也心生喜欢,他不断往这里跑,而且大多找自己说话,傻子都明白这家伙在想啥。心知肚明的冰花,并不挑明这件事,和平常一样与居老五“正常交往”,或许虚荣心作怪,她倒是很乐意拥有这份荣耀、享受这种幸福。 暑期过后,孩子们都已开学。这天天空格外湛蓝,秋高气爽,远方不时吹来阵阵清凉微风,憋闷一个夏天的人们,毛孔一下爽快了许多。小晁的肚子越来越大,不能到处乱跑,只能待在家中,冰花要守在家里陪嫂子,正当百无聊赖、不知该做些什么时,院外突然传来一个男中音:“有人在家吗?” 听到喊声,冰花赶紧从堂屋跑出来,又是居老五过来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家伙肯定经过精心打扮。只见他身穿吊带装,头戴鸭舌帽,脚穿黑皮鞋,颇有点儿象电影上的特务,如果不经意看,还以为是鬼子进村刺探情报呢!居老五手提几袋东西,大小不一,从包装上看都很精致。 冰花逗他道:“哟,五哥,又来看干娘?这会儿她不在家,下地干活去了,要不我把她叫回来?” “不用,不用去叫,”居老五心里一着急,说话就结巴,“让她忙吧,听说嫂子怀孕了,我买些东西给她。” “哟,你来看嫂子啊!嫂子大着肚子,在屋里躺着,你进去看吧。”居老五说来看小晁,让冰花感觉很不舒服,她扭头对里屋大喊:“嫂子赶紧出来,你婆子的干儿来看你,捎了不少好东西呢!” 居老五听后非常着急,赶紧制止道:“别喊,快别喊了,小心惊着嫂子。” 冰花瞪眼瞅着居老五,不再说话,也不理他,更不让进门,那幅架式明显不欢迎他来。 冰花突然变得不高兴,让居老五有点儿懵。他想,这人咋回事?脾气还挺大,马上晴转阴天。居老五小心地说:“冰花妹,这次我专门给你捎来从大城市买的礼物,看看喜欢不喜欢,好吗?” “哟,是不是得谢谢你?”虽然不忘冷嘲热讽居老五,不过脸色已比刚才好了许多,过了会儿,居老五仍没啥反应,也没拿礼物出来,冰花的无名火一下又蹿上来,凶巴巴地说:“还有事吗?没事的话,赶紧回去吧!” 冰花的乍唬声,一下把居老五从迷惘中惊醒,他赶紧说:“有事,当然还有事,礼物还没给你呢!” 将礼盒放在地上,居老五从中取出一个盒子,一脸谄媚递给冰花说,“给!这是给你的,打开看看。” 冰花不为所动,冷冷地说:“我不要,你走吧。” 新人诞生(二) 居老五十分尴尬地说:“打开看看吧,这是我去省城进货时,专门给你挑的纱巾和围脖,今年最新流行的款式,现在城里妮儿们都戴这个,你比她们漂亮,戴上肯定更好看。” 耳朵根子软,或许是女孩儿的通病,冰花也是如此,一旦听到三句好话,立场马上转变。她看了居老五一眼,表情虽然还是那样冰冷,但心里已乐开了花,于是说:“就你会说话,我不要,你还是送给别人吧。 看到冰花的态度转变了,居老五胆子就了大起来,舌头也捋直了,理直气壮地说:“看你说的,这是专门给你买的,你不要谁要,再说我还能送给谁?告诉你,这个漂亮纱巾和围脖也就你才有资格戴,别人戴就白瞎了。” 冰花仍矜持地推脱,居老五把礼盒硬塞到她手里说:“打开看看,保证你喜欢!”东西拿在手里,冰花不好再推辞,她也确实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于是扭扭捏捏地去开礼盒。 解开绑在外面的绳子,掀起精致的盒盖,只见里面放着一条丝线绣织而成的乳白色新纱巾,金丝镶边,正面有漂亮图案。冰花左手拿着盒子,右手捏起轻轻一抖,纱巾象风一样轻盈,“唰”地一下展开。眼前一亮,她不由呆了,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纱巾!更让冰花吃惊的是,纱巾下还有条大红长围巾,鲜亮的色彩一下映红了她的粉脸蛋儿。又惊又喜的冰花按捺不住内心激动,转手朝居老五肩头打了一拳:“你这个死人,故意逗我玩。”说罢转身进屋去了。再次犯傻的居老五不知该咋办,过了一会儿,他拾起礼品跟着进了堂屋。 听到冰花的喊声和院里的说话声,小晁挺着大肚子从里屋出来,正好碰到进屋的客人。小晁示意他坐下,居老五岂敢独自坐下,慌忙把礼品递给她。小晁也是年轻女孩儿,收到礼物自然高兴,她张罗着要倒水,被紧张的居老五匆忙拦下。让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倒水,他可不敢享受这种待遇。 此时,跑到里屋试纱巾和围脖的冰花,心满意足地走了出来。 因为行动不便,小晁近期很少远走,经常呆在屋里,一直比较憋闷,特别想呼吸室外的新鲜空气。看到小姑子从里屋出来,小晁知道二人的关系,在屋里呆了会儿,就找个借口离开堂屋到院里去了。 屋里剩下冰花和居老五,两人东一句西一句闲聊。居老五虽然长得帅,但在漂亮的女孩子面前,似乎特别不自信,颇有些拘谨,说话也完全放不开。两人一本正经地聊天,无怪乎说些最近忙些什么、去过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听到过什么新鲜事等。 正在闲聊时,二人突然听到小晁在外面大喊:“冰花赶紧出来,我肚子疼。”听到嫂子呼声,冰花和居老五匆忙跑出来,查看小晁发生了啥事。 只见小晁扶着院里那棵大杨树,一只手托着大肚子,低着头、弓着腰,额头的汗不停往下滴,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堂屋门,看到二人出来她才放心。 看到这种情况,冰花顿时吓坏了,她上前抱着嫂子,紧张地问:“嫂子,你咋了,不会出啥事吧?” 居老五立即制止道:“别乱说,得抓紧时间找医生,或者立即送往医院,这种事我们处理不了。” 找医生?村医没有处理孕妇的经验。往医院送?县医院挺远,而且也没车,万一跑不到就出了事,那可咋办?冰花正犹豫着,居老五猛地推她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找车啊。” 没主意的冰花,心烦意乱地说:“找什么车,哪有车啊?” 新人诞生(三) “先找个架子车,抱床被子放上,让嫂子躺下,把她拉到我们庄,让四哥开拖拉机送往县医院,”居老五当机立断地说。 手足无措的冰花,赶紧指了架子车位置,然后慌慌张张从屋里抱出被子,胡乱铺在车上,将小晁搀上车。居老五拉车,冰花在旁推着,二人急匆匆往外走。刚出大门,居老五又扭头说:“干娘还不知道这事,你得想办法通知她。” “咋告诉她们,我得跟着去医院啊。”忙乱中的冰花,脑子里啥也想不到。 隔壁家门口有位老太太,居老五不认识,也不知道如何称呼,他低声说:“去告诉隔壁门口老太太,让她给干娘说?” 那是邻居家奶奶,冰花跑去说:“花奶,我嫂子肚子疼,不知道咋了。我妈不在家,你见到她说一声,我们送嫂子去医院。” 老太太听后,连忙点头说:“孩子,别害怕,你嫂子可能要生了。不用着急,一时半会没事。路上注意安全,你妈回来我告诉她。” 前往居村的道路不平,而且一路上坡,居老五不是干农活的人,平时很少下力,拉车更不熟练,跑了不到一半的路,就出了一身汗。 二人拉着小晁,好不容易爬上坡,费了好大劲才来到居老四家。四轮拖拉机停在院里,人却不在家,冰花的心接着又悬了起来。打听到四哥去向后,居老五接着往村里跑去。不一会儿功夫,兄弟俩一起跑了回来,居老四到家后命令说:“你们将弟妹抬上拖拉机,我去发动机器。” 在居老四家的村民,也纷纷上前帮忙,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全都收拾妥当。居老五和冰花在后车兜照顾小晁,居老四挂上车档,拖拉机在宽阔的马路上立即飞奔起来。 到医院后,和上次一样,冰花依然不熟悉医院的流程。更要命的是,送孕妇到医院,她居然没带钱。不交钱,医院就拒绝检查、不给治疗、不让住院。居家二兄弟心想:这事还得继续管。他们翻出身上的现金,勉强够凑挂号费、治疗费。 小晁正做着检查,三爷骑车带三奶也赶了过来。原来二人在地里干活,冰花走后不久,他们就回到家中。隔壁老太太告诉他们情况后,俩人大吃一惊,带了钱就直奔县城而来。 二人及时赶到,没有太耽误事,大家都缓了一口气,三爷和三奶问明情况后知道儿媳妇要生产。女人生孩子胜似过鬼门关,大伙儿依然紧张万分。 等待之余,三爷再三对俩兄弟表示感谢。 三爷如此客气,弄得二人很不好意思。居老四性格直爽,他说:“三叔,你太见外了。咱们两家关系摆在这里,我们不帮忙谁帮忙。再说老五正好在,遇事帮忙是应该的。你如此客气,我们心里不美。” 居老四不高兴,三爷也就不再说客套话,但必须还给他们垫的费用,不能让人家帮了忙,又往里面贴钱。三爷从口袋掏出现金,要还钱给居家兄弟。刚开始二人再三推让,不肯接钱,三爷生气地说:“你们帮这么大的忙,我就不再说客气话,但不能让你们垫钱,不接就是打我脸,以后就是不想再来往。” 话说到这个份上,二人再不收钱,双方脸上就都不好看,居老四只好伸手接过钱来。 二人在医院陪着,三爷和三奶感觉不妥,再三劝他们回去,兄弟俩说啥也不肯走,非要在医院陪着不可,三爷拗不过,也就不再撵他们。 或许三爷家生女孩概率高,经过半天折腾,小晁终于把孩子生了出来,女孩,7斤半,白白胖胖。虽不是期望中的男孩,但一家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住一天的院,就要交一天的钱,对农民来说必定是不小的负担。生下孩子不久,一家人商量决定,到时间就立即出院回家。回家已不能再麻烦居家,三爷雇来三轮摩托车,带着刚出生的孩子,一起回家去了。 寻找婆家(一) 三爷家喜添新丁,村民很快全都知道了,大家纷纷向三爷表示祝贺,村里女人也隔三岔五跑来看孩子、沾喜气。孩子出生后,作为小晁和绍姿的媒人,燕子当仁不让前去祝贺。她时常去看望小晁和孩子,似乎在炫耀自己的功劳,毕竟这对新人的结合,以及他们婚姻爱情结晶的诞生,燕子功劳最大。庄上不喜欢燕子的女人私下议论说,孩子并非她生,凭啥她跑来跑去,显得特能似的。燕子对孩子没二心,也很喜欢这个刚出生的婴儿,几乎将她视为已出。虽然有些村妇讨厌燕子、不喜欢她,但三爷家却非常欢迎燕子过来。 农闲时,易庄女人最喜欢串门、聊天,大家凑在一起热闹热闹。这天,燕子吃罢早饭,带着闺女出门就来到三奶家。此时的三奶家早已宾客盈门,俊英、金玲等几个女孩子正在这里玩,她们都是冰花的好姐妹、好闺蜜,有的还没找婆家,有的虽找了婆家但还没出嫁。李丽、贾玉芹等刚嫁过来、还没孩子的年轻媳妇也在,另外和燕子一样生过孩子的媳妇们也来到这里,一屋子女人唧唧喳喳说个不停,早已“乱作一团”。和女人一起来的孩子,说话奶声奶气,无意间说些惊人之语,常惹得满屋人哈哈大笑。 燕子加入后屋里变得更加热闹,大家互相逗乐,完全没了平日的矜持,什么话也敢说,什么样的玩笑也敢开。贾玉芹是东宇的媳妇,不知道怎么搞的,这天特别困,接连打了几个哈欠。这个小动作被细心的燕子发现,她立即逗贾玉芹说:“玉芹咋搞的,大家都说得热闹闹的,你却老打哈欠,昨天晚上没睡好?” 这话本也平常,贾玉芹一本正经地回答说:“是啊,半夜里老醒,没睡好觉,这会有点儿睁不开眼。” 有戏!燕子不肯放过贾玉芹,继续追问:“老醒是咋回事,谁让你没睡好?难道东宇晚上不老实,老把你弄醒?你可得悠着点儿,那家伙年轻、正有劲着呢,要知道摩擦生热容易出人命啊!” 这句话里话别有所指,贾玉芹当即红了脸,她不甘示弱地反击说:“东宇年轻有劲的事你都知道?不过俺不中,肯定不如你,你已经闹出人命了,准备啥时候再弄出一条人命呀!” 听到她们逗着玩,大家乐得哄堂大笑。 “是啊,我们一直在努力。不过我更担心你们,这么长时间没动静,是不是方法不对,要不要换人试试?”燕子继续逗贾玉芹。 “恐怕不中,现在都看那么紧,换谁啊!不过,要换也得找个好的换,咱庄小马人不赖,要不换他找找感觉?”贾玉芹说后,燕子脸上明显吃不住,不再接她的话茬。 原来,易庄村民都传燕子的小道消息,说她不守妇道,和光棍汉小马搞在一起。他们到底有没有男女关系,没有人真正知道。燕子似乎知晓这个传闻,每当听到和小马沾边的话,她不辩解、也不澄清、更不反击,而是绕开这个话题,选择说其他事。 燕子板起脸说:“看看你们这帮农村老娘们,整天闲得没正经事,说着说着就往下三路上跑。注意点儿影响,这里还有没出门的大闺女,别跟着你们这帮没素质的人学坏了。” “不要紧,俊英、金玲马上出嫁,估计到时啥都明白,你不让学坏,她们还不依哩!”小兰接着说。俊英和金玲听到有人说自己,立即上去要撕小兰的嘴,吓得她赶紧躲到一边。 寻找婆家(二) 村妇金玉梦站在一边笑嘻嘻地说:“那也不中,冰花还没找婆家呢,不能带坏了她,还是不要乱说了。” 燕子听后再次转移话题。她扭头问三奶:“三婶,冰花还没好婆家吗?” 一屋子大姑娘、小媳妇逗着玩,三奶坐在堂屋听,不说话只是乐,燕子问了才慢悠悠地回答:“正在找,有人介绍还没确定。你们这些嫂子们也操操心,把好小伙儿介绍给她,千万别留家里嫁不出去,将来可就恨我喽。” “三婶,那不可能!冰花妹这么漂亮,肯定有小伙儿惦记。她要是相中了,你想留还留不住呢!现在还没确定,是不是挑花眼了呀?”小兰一本正经地问。 金玉梦接着说:“冰花妹,千万不能挑花眼,相中了就赶紧抓住,不能让别人把好的都抢走了,到时候自己只有干瞪眼。” 众人在屋里逗乐,冰花听着也很兴奋,没想到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这群农村妇女已不知害臊,知道堵不住她们的嘴,此时插言只会让自己更尴尬,冰花于是借口说:“外头来人了,我去瞅瞅是谁?” 要往外跑?没门!燕子试图拦住说:“冰花别跑,我这里真有好小伙儿要给你介绍哩。” 三奶坐在堂屋里,笑而不语。 此时金玉梦接着说:“大家都别瞎操心,冰花已经有人了。” 听了金玉梦的话,三奶不由一愣,赶紧问:“有人了,谁呀,我咋不知道?” “哟,三婶,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金玉梦诧异地问。 三奶一脸无辜地说:“没人告诉我这个老婆子,我咋能知道?你们年轻人的事,谁也不对我说。到底是谁?玉梦赶紧快说。” 三奶再三追问,金玉梦只好说:“就是经常来你家的居老四呗!” 三奶听了立即拉下脸说:“这死妮子,别乱说。” 站在旁边一直笑,始终没有吭声的李丽,看此情形马上插嘴说:“玉梦嫂子,你咋还惦记居老四呢,快点说实话,是不是喜欢那家伙?不过下手晚了,不光冰花没机会,你也没有机会,人家早结婚了。” “结婚了?不对啊,那他怎么经常来找冰花呢?”金玉梦疑惑地问,“就是三婶那个干儿啊,他怎么已结婚了呢?” 李丽听了哈哈大笑,她接着说:“看来玉梦嫂子心中只有老四,把老五都当成老四了。三婶的干儿是老五,经常来找冰花的也是老五,只是不知道你咋记住是老四了呢?” 知道自己搞错了,金玉梦顾不上搭理李丽,赶紧转脸说:“对不住三婶,我搞错了,把你干儿当成老四了。” 三奶的脸也由阴转晴,笑着说:“他不叫居老五,只不过排行老五,大名叫居云东。” “谁说俺家老五呢,这么老远我就听见了。”这时,屋外传来一个女人的说话声。众人歪头一看,一个老太太站在院里,大家都不太熟。此时冰花从外面进来说:“妈,干娘来看嫂子和孩子了!” 家里来了客人,大家纷纷告辞,不敢打扰三奶家招待来客。 三奶慌忙站起来,走到门口抓住居老太太的手,拉着请她进屋。居老太太年纪不太大,六十岁出头的样子。 大伙儿要走,一脸谦意的居老太太开玩笑说:“看来老太太来的不是时候,把你们都撵走了。” 正准备离开的众人慌忙回应:“没事,我们都是来玩的。” 燕子半客半主地说:“你是贵客,轻易不来,赶紧进屋坐吧!我们在三婶家玩大半天了,也该回去了。” “你们抽空再来玩。”居老太太边说话边进屋,三奶请她落座,冰花早倒好一杯茶,端着递来说:“干娘,走恁远的路,赶紧喝口水。” “闺女就是好,知道心疼人,刚进屋就给俺倒水喝。”居老太太非常开心。 寻找婆家(三) 坐下喝了口水,她接着说:“弟妹啊,听说你新添了个大胖孙女,今儿过来贺喜,顺便看看孩子,表示点儿心意。”居老太太说完,从口袋摸出几张钞票递了过来,三奶推让不过,只好接了过来。 三奶小心翼翼把钱放进口袋时,一直在里屋的小晁抱着孩子出来,她笑着说:“表娘真是稀客,这是俺闺女,给你看看。” 把孩子抱到居老太太跟前,小晁开心地说:“妮儿快看,这是大表奶,今儿专门来看你,还给你押腰钱呢,快问奶奶钱呢?” 儿媳妇的话刚出口,三奶就明白了。小晁接着说:“表娘,孩子小不会说话,要不然就叫你表奶了。” 居老太太笑着说:“没事,这么小的人儿,哪能会说话!我来看看闺女。哟,长得白胖白胖的,真可爱。” 口袋还没捂热的人民币,三奶不情愿地掏出递给孩子,逗她说:“妮儿快看,这是表奶给的押腰钱,拿着吧!” 孩子瞪眼望着眼前的仨人,不知道她们各自说的什么,只见她小嘴儿不停抿着,小手和小脚向空中使劲伸。小晁眼疾手快接过钞票,在孩子脸前晃晃说:“妮儿快看,这是表奶给的押腰钱,好不好看?”说完顺势将钱塞进了口袋。 陪居老太太玩了会儿,小晁说孩子该睡觉了,然后抱回里屋。看那娘俩进屋后,三奶趴在居老太太耳边悄声说:“嫂子你看,儿媳妇和闺女就不一样,一直不出里屋,听到有好事马上就出来。” 居老太太小声回应说:“都一样,俺家也这样。” 两个老太太撇了撇嘴,相视而笑。 这时,冰花从外面进了屋。居老太太赶紧拉着她的手说:“妮儿啊,你跑哪里去了,刚刚还看见你,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人,赶紧挨着我坐下。” 冰花回答说:“能跑哪儿去啊,我看茶瓶没水了,怕你口渴,去给你烧水呢。我还算孝顺吧,干娘?” “哟,哟,你看这妮儿多会说话,越这么说我稀罕你,快坐下陪我说说话。”居老太太拍拍身边空着的椅子,激动地说。冰花挨着干娘坐下来,陪着她拉起家常。三个人越说越亲,越说越热闹,时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正说得热闹时,居老太太突然问道:“我一直也没问,冰花找婆家了吗?”冰花脸当时就变红了,刚刚还不停地说的嘴巴立马闭上,怎么也不言语。三奶在旁回应:“最近有人说媒,其中有家还不错,没最终定下,嫂子有合适的人吗?” 居老太太笑笑说:“我不知道你们说的那家啥情况,不过肯定不如我介绍的好。不知道冰花喜欢啥样的,我得听听她的意见。闺女,说说想法呗?” 冰花娇羞地说:“你们这俩老太太,没事就胡扯,再说我不理你们了。” “哟、哟、哟,还害羞呢。姑娘长大都要找婆家,哪有不找婆家的女孩啊。找对象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一定得好好挑,不然将来会后悔。”居老太太笑着开导干女儿。 听了居老太太的话,三奶说:“其实也没啥过高要求,只要人模样周正、厚道老实、踏实能干,家里不穷就行。都是农村人,还能咋挑?” 居老太太说:“弟妹,要求倒是不高。不过闺女这么漂亮,标准不能太低。先前介绍的那人,如果还没定,干脆推掉算了。我有个人选,肯定比那个强。” 寻找婆家(四) 三奶笑道:“嫂子介绍的肯定错不了,你是妮儿的干娘,把关比我严,肯定不会亏待闺女。先说说看,你介绍的是个什么样的小伙子?” 居老太颇为神秘耳语一番,三奶听后笑了,她点着头说:“太好了,我肯定把那家推了,选你介绍的。” 本想偷听新介绍的小伙儿是谁,谁知道两个老太太竟咬起了耳朵,根本不让她听到,冰花心里直痒痒,又不好意思直接问,一时竟坐立不安起来。 看到俩人冲着自己笑,似乎没有要说的意思,搞得冰花非常尴尬,最后实在坐不下去,她站起来就跑出了堂屋。 在外面转着也不能安心,冰花始终惦记俩老太太耳语的事。快中午时,她回家时发现居老太太独自坐在堂屋,于是奇怪地问:“干娘,我妈去哪儿了,咋把你扔在屋里不管了?” 看到干女儿回来,居老太太连忙说:“你妈做饭去了。妮儿,过来坐下,咱娘俩聊聊。”冰花将椅子挪动了过来,挨着居老太太坐下。 居老太太拉过冰花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眼睛盯着她,慈祥地说:“我越看越喜欢你这孩子,刚才还和你妈谈论事呢。快说说心里话,想找啥样的对象?” 冰花不直接回答,反而调皮地说:“刚才不是和我妈商量这事嘛,怎么又问我?人选你们都定了,还问我干啥!” 居老太太笑道:“谁敢给你定人选,我只是推荐,大主意还得你拿。我只是建议你妈推掉别人介绍的那个,想知道我介绍的是谁吗?” 冰花白嫩的脸蛋儿,瞬间变得红彤彤的,她把脸扭向一边说:“不——想——知——道!”几秒钟后,她又把脸转回来问:“你们说的是谁?” 居老太太听后哈哈大笑,冰花见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羞得用拳头捶着老太太肩头,怪道:“你这个老太太,净笑话我。” 过了一会儿,居老太太停住笑声,小声说:“我要介绍的这个小伙儿,你认识,也经常见,我猜你应该不会讨厌,能不能喜欢我不敢保证。” “别卖关子,到底是谁?你赶紧说。”冰花到底年轻,心里忐忑,急切想知道答案。 居老太太没回答她,反而问道:“妮儿,感觉你五哥咋样?” 话题突然转移,冰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张嘴就说:“五哥挺好,人帅又能干。干娘的儿子,肯定没说的。” “是吗?”居老太太盯着她,那张笑脸上隐约透着一种“坏”。 冰花突然醒悟过来:“啊?!你们说的人,不会是五哥吧?” 居老太太突然严肃地问:“怎么样,喜不喜欢你五哥?” “这……这……这有点儿太离谱,他,他,他是我五哥啊!”冰花当时就懵了,说话也有些结巴。 “五哥怎么了,又不是亲哥。你是我干女儿,小五是你妈她的干儿,你们要是成了婚,咱们就是亲上加亲,多好的事啊!”居老太太说话时神情都有些陶醉。 冰花的大脑里马上浮现出居老五的影子,这个男人长得没的说,又高又壮又帅,而且还挺能干,只是有时太拘束,好像放不开的样子。 寻找婆家(五) 趁干女儿痴呆呆地想心事时,坐在一旁的居老太太,正好近距离端祥她。只见粉嫩的脸蛋白里透着红,似乎能掐出水来,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上方挂着两道黑亮而又细长的柳叶眉,笔挺的鼻子恰到好处地矗立在面部中央。鼻子下方的红嘴唇娇嫩欲滴,让人有种想亲吻的冲动,似张未张的嘴里,整齐排列着两排洁白的牙齿。透过衣领还可以看到胸部上沿,被衣服遮挡部分高高耸起,胸间的那道沟向衣服里深深延伸过去…… 真是越看越喜欢,居老太太接着问:“妮儿啊,你咋想的,愿不愿意做干娘儿媳妇?我可是很早就喜欢你了,原来不知道你没有对象,不敢贸然提亲,所以就认了你作干闺女,让小五给你妈当干儿。刚刚知道你还没对象,正好问你能接受小五吗?” 思绪被打断,冰花愣了一下,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说什么好。说行吧,这事就板上钉钉,以后就没机会再选择;回答不行吧,伤了干娘面子不说,错过她儿这样的好男人,以后能否找到更好的,自己也不知道,她一时犹豫不决。 “咋了,没想好还是没看好小五,还是再琢磨琢磨?”冰花迟迟不肯回答,让居老太太有些着急。 老太太步步紧逼搞得冰花招架不住,她脱口说道:“这事太大,得问问我妈。” 听到干女儿如此说,居老太太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她笑着说:“对,对,终身大事是该和你妈商量商量。” 居老太太心里窃喜:这鬼丫头,还和你妈商量呢,她已经同意了。 吃午饭时,三爷从外面回来,看到居老太太坐在家里,赶紧热情地招呼来客。席间,三奶悄悄告诉了他对方的来意。看到老两口正在交头接耳,居老太太知道他们在说那件事。两人说完一齐看居老太太,三人对视后都笑了。三爷放下碗筷问:“冰花,上午你干娘说的事,有意见吗?” 冰花心知肚明,却假装糊涂:“说的啥事?” 三爷严肃地说:“就是说你和小五的事,这个妮儿片子,给我打啥马虎眼。” 冰花羞涩地说:“这事得五哥同意才行,我能有啥意见,你们定就行。” “你五哥没意见,他高兴还来不及!这件事就这么定。”居老太太心直口快,当场替儿子应了下来。 居老太太着急表态的神情,惹得一桌人都笑了。 吃罢午饭,居老太太与三爷、三奶又讨论了定亲等事宜,最后决定由居家请人挑选好日子,把两人的亲事先定下。 回家后,居老太太立即召集“开会”,重点讨论老五定亲之事,老四当天没有参加,其他人听后表示赞同,居老五更是按捺不住心中狂喜,大家商量后决定由老大负责找人挑选黄道吉日。居老大和三爷比较熟悉,彼此了解各自的性格、脾气和爱好等,另外他接触人较多,找人也比较容易。 居老大经历过事、见过世面,很快就将日子确定下来,选在阳历八月一日,阴历七月十六,星期六。 两人关系确定后,居老五回家次数更频繁了。只是每次看到他过来,冰花就找借口躲出去,这层窗户纸捅破后,有些抹不开脸,和他在一起感觉反不如以往自然、随意。 正式定亲(一) 定亲日子确定下来,需要及早通知对方,这是件重要而又严肃的大事。居老五虽然常去三爷家,但不能将此事交由他办。在农村,未成家的人不能算家庭重要成员,这样的大事交给他办,会让人感觉不重视。居老太太虽然精明能干,深受村民尊重,但毕竟是女流之辈,似乎不够份量。居家老爷子早已不在人世,长兄如父,告知定亲日子的事,只能由居老大去做。 距离定亲日子很近,为办好这件事,必须抓紧时间通知三爷。居老五不是居家最小的孩子,却是最小的儿子,对于儿女众多的居老太太来说,小儿子自然是心头最重要的宝,他的终生大事,当母亲的怎能不操碎了心。经她再三督促,为办好弟弟的事,居老大不得不亲自跑一趟。 七月伊始,汉水流域普降大雨。这个世界仿佛得罪龙王爷似的,整天下着瓢泼大雨。正如易庄年岁最长的老汉——九爷说: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雨。雨水好像从天下往下倒,一直下个不停,所有小河都被注满,易庄东边的沟里,水早已漫过沟沿,直接往庄稼地倒灌,转眼就成一片泽国,几乎要推倒当年郝家人此地不会涨水的断言。河里洪水日夜不停下泄,地头松软的土壤,大块儿大块儿被洪水冲掉又被裹进激流,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70年代全村倾力建造的小桥,虽然巍然挺立在河上,但仅有的两个桥洞,显然不足以让下泄的洪水顺利通过。不可阻挡的水流,怎能甘心被小桥拦住,它们用力冲刷小桥两侧,直至打开两道缺口,原本两个桥洞泄洪,一下变成四道泄洪口。桥已不再是桥,反成洪水中一座毫无用处的孤立建筑物,来往行人被洪水阻拦于东西两个世界。 因为有事要办,一直在家的居老大坐卧不宁,奈何天灾受阻,他也无能为力,只好在家等雨住水小。他几次试图淌水而过,终因激流太过危险而作罢。他还想从北边村庄绕道前往,跑了两次后发现,那边的洪水丝毫不比小桥处的小,也是无法通过。 这日,大雨终于停止,居老大高兴地往易庄走去。到了小桥时,他发现自己又错了,河里的水虽不再漫堤而过,但依然激荡不息,在小桥东侧转了半天,也没能找到过桥的办法。 次日清晨,居老大早早起床,饭还没吃就跑到桥边察看水势。到了桥边一看喜出望外,虽然暂时还无法淌水而过,但水流已经小了许多,吃罢早饭水势应该会更小,那时过河肯定不成问题。居老大回家立即催促媳妇赶紧做饭,吃完饭要出门办事。 村外没有一丝儿风,太阳刚刚升起不久,就火辣辣地毒晒大地。吃罢早饭,居老大穿一双深腰胶鞋,再次前往易庄,雨后的道路全是泥泞。在泥泞的道路上,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路虽不远,却非常难走,天又实在热,不一会儿功夫,汗水就顺着他的后背往下流,很快将衣服浸透。 正式定亲(二) 好不容易走到桥头,却发现桥两边的路已被大水冲坏,形成两道深深的壕沟,桥洞里流水继续下淌。水已不很深了,居老大脱下胶鞋、挽起裤腿,一只手提着胶鞋,另一只手伸展开、保持好身体平衡,慢慢将脚伸进水中,试探河水深浅。 还好,水并不深! 试着淌过河沟后,居老大走到对岸拾起块废砖头,在水中冲洗干净平放在岸边,一屁股坐在上面,将双脚伸进水里又用手搓了几把,洗掉刚刚沾上的泥巴,然后甩了甩脚上残留的水珠,这才把胶鞋套上,收拾完后继续向易庄走去。 剩下的路程不多,居老大很快就来到三爷家院里,人还没进屋,他就大声喊道:“三叔在家里吗?” 三爷正在堂屋休息,听到喊声赶紧站起来,在门口就看到居老大进了大院。三爷知道他此行的目的,于是热情地说:“云忠来了,快点儿进屋。” 简单的两句客套话,却让居老大感觉恍若隔世一般。原来,同是生产队长的他和三爷,参加村委会会议时经常碰到,工作上也常有接触,彼此相当熟悉,两人虽辈分不同但不分大小,经常互开玩笑。今天如此正式客套的寒暄,让他感觉很不适应。 没有办法,这样的关键节点,农村的风俗习惯、礼节礼貌,丝毫来不得半点马虎,居老大心里时刻提醒自己。 三爷把居老大请进屋,让座、倒茶、递烟,完全没了平时打打闹闹的不严肃。两人坐下,先说起这场百年不遇的大雨,又说到邻村村民白汉民86岁的老母亲,不适应天气巨大变化,前几天不幸去世。张其茂庄为大家理发的吴师傅的老父亲,周围有名的正骨先生,也在这场大雨中走到人生尽头,活了80多岁。 随后,两人又聊些村务,包括各自工作中存在的问题、发生的矛盾,以及可以采取的措施等。居老大此行有重大任务,三爷虽然明白但不便点破。居老大行走“江湖”多年,自然把握有度,不能开始就提此事,也不能对其他事闲扯个没完,聊完大雨和工作,自然就该说正事。 “三叔,今儿主要为云东和冰花的事而来。前段时间,我找了李瞎子查了查,八月一号是好日子,阴历七月十六,星期六。“八一”是建军节,国家的重大节日,军队避邪,他说定在这天就很好。来之前和我妈也商量了,想选在这天给他俩定亲,你看中不中?”居老大终于点到了正题。 三爷想都没想,直接回答道:“中,中啊,李瞎子选的日子非常好。这些年他没少帮人挑日子,挑的都不错。我看这个日子不孬,就定在这天!” “不和三婶商量吗?”居老大不太放心,追问了一句。 三爷一脸不屑地说:“和女人商量个啥,这事我定了就中,没必要问她。回去问你妈好,告诉她我也看好这天,就这样定吧。” 正式定亲(三) 原来,三爷也一直琢磨定亲的日子。他选来选去,感觉八月一日这天最好,结果和居家选的日子不谋而合。三爷非常开心,二话不说,当场就同意了。二人又商定了仪式的具体流程、届时要参加的人、拟邀请的贵宾等。一切事宜敲定后,居老大才起身告辞回家。 随后一段时间,两家都为定亲之事忙碌。定亲不必刻意准备,坐下吃顿饭,请有身份的人见证了就行。确定见证人,是定亲的关键。 选择见证人,三爷早已心中有谱,就是村主任易谦君。谦君热情帮助村民,无论谁有事找来,只要能做到的,他从不拒绝。为冰花邀请定亲见证人,三爷首先想到了他。几天前,三爷亲自去说明来意。听说冰花定亲,需要自己去当见证人,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三爷对此非常满意。 八月一日终于到了。清晨,火热的阳光直晒下来,气温很快升了起来,之前一直下雨,湿度非常大。湿热的天气,闷得家禽牲畜都懒得叫唤,村民们也都嫌热,没人下地干活,也很少在庄上走动,都躲在家里纳凉。 三爷家院里却十分热闹。几个妇女正穿梭忙碌,她们都是三爷请来帮忙的邻居,如易栓志的媳妇秀荣、易宝春的老婆四川蛮子,还有冰秀等,她们有的择菜,有的洗锅碗瓢盆,有的准备柴禾。三奶不断催促女儿换身漂亮衣服,冰花不乐意地嘟囔道:“多大的事啊,天天穿的衣裳都很漂亮,为啥还要再换?” 快中午时,村外传来拖拉机声响。三爷知道是客人到了,他立即来到院外,准备迎接他们。恰在此时,谦君也从家里过来,看到三爷站在门口,明白居家人马上到了,于是和他一起迎接。有村主任陪在身边,三爷顿时感觉气壮许多。 拖拉机响声越来越大,不一会儿功夫,车就开到院外,开拖拉机的是居老四,居老太太坐在后车兜里,脸上洋溢着笑容,云忠和云东一左一右,陪在母亲两侧,居家小妹也跟着来了,她半躺在老太太怀里。小姑娘长得清秀可爱、白白净净,大概12、13岁的样子。 一家人从车上下来,并没有直接进屋,而是转身去搬东西。居家准备的礼品真不少,果包、饼干、还有大礼条,居老五提着两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从外表上判断应该是衣服。不用问,肯定是给冰花准备的。 他们刚拿下礼品还没迈步,秀荣、蛮子和冰秀等人就迎出来,接过东西往屋里拿。出来迎接客人的三奶客气地说:“人来就行了,还带恁多东西整啥?” 居老太太笑容满面地说:“那可不中,平时可以空着手来,今天来不能不带东西,不能乱改老规矩。” 下车就看到村主任,居老大眼睛一亮,赶紧上前招呼说:“二哥也来了。”谦君回答道:“我今天来图个吉利,沾沾你们的喜气。” 听了他们的对话,大家开心地笑了。将居家人请进屋坐下,三爷递烟、三奶倒水,又是一通忙碌。 正式定亲(四) 在室内坐了不久,秀荣就来到堂屋门口,通知说饭好了。众人七手八脚,一起抬起那张方桌,将它摆在堂屋正中央。按照居老太太和居老大主位,居老四和居老五次主位,三爷和谦君主陪,三奶和冰花副主陪的座次落座,居家小妹挤在母亲和大哥中间。大家坐下后,鸡鸭鱼肉、白菜豆腐很快就端了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子。每人面前还放了一盏小酒杯,谦君作为主陪,首先给居家男人倒上一杯高度白酒,然后又给居老太太、三奶、冰花和小芳倒上红酒。 作为见证人和主持人,开场话必须由易谦君来说,他倒完酒端起酒杯说:“今儿是易居两家大喜日子,冰花和云东今天正式定亲,以后你们要经常联系、加强了解,两家也要常走动,给他们增加见面的机会,争取早日成为一家人。首先我代表易庄,代表三叔三婶和他们一家人,欢迎表婶、三位老表和小表妹过来作客。为庆祝冰花和云东定亲,大家端起酒杯共同干杯,祝福他们!” 大家喝完第一杯酒后,按照商定的程序,谦君接着问居老五:“云东,和冰花定亲,你愿意吗?” 居老五非常激动,马上站起大声回答:“老表,我十分愿意,一万个愿意。” 大家听后都乐了。 云西面对着云东,看到弟弟的表现,他一脸不屑。老五与冰花定亲,他心里很不痛快,嘴里嘟囔道:“瞅那没出息样,还站起来,坐着说就行。”谦君在桌子底下用脚踢踢他,示意不要乱说。居老四得到暗示,才安静下来不再吱声。 “冰花,愿意和云东定亲吗?”谦君接着问冰花。 冰花脸一红,低头小声说:“愿意。” 听到冰花这么说,居老四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大家没有端杯,他也不能独自饮酒,只好捧起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将碗重重放在桌上,惹得大家瞪着眼睛看他,不知道这人发哪门子疯。 “这样最好,下边请两位年轻人互换定亲礼物。”谦君没理会老四,按照定亲的仪程,继续往下进行。 云东和冰花分别取出装潢精美的盒子并打开,盒子里面各有一块手表。这对情侣表,是居老五在外面提前买来的,提前将男款表交给冰花,自己留下了女款表。他们从盒中取出手表,双手举起递给对方,各自接过手表将其戴上。 定亲仪式非常简短,很快就结束了。完成任务的谦君简单吃了几口,就借口开会需要提前出发赶路,接着起身告辞。在座人都知道,村主任经常以正事为借口躲开酒席。他的最大弱项就是酒量差,很多酒场根本应付不来,通常情况下,稍微喝点儿后就找借口躲开,以免喝多伤身、误事。 居老五是主角,今天不能放开喝。居老四心里不痛快,也不屑于多喝,剩下的几个人,只有居老大陪三爷喝了几杯,场面不是特别热闹。时间不长,酒席也就散了。吃罢饭,大家又闲聊一会儿,居家人才告辞回去,居老五不愿随大家早走,独自留下陪伴冰花。 求助外援(一) 定亲后不久,居老五再次离开家乡回去做生意。只是一有时间,他就会回来看望冰花,而且每次都会捎来女孩子喜欢的衣服和饰品等物品。除了给冰花送礼物外,三爷家的其他成员,他也从不落下,包括冰琪和绍晋,也能收到不同的礼物。居老五每次来到易庄,均能引起庄上大姑娘和小媳妇的忌妒。大包小包的礼物,让村里的妇女好生羡慕,她们眼红三爷家好福气,生养了个漂亮闺女,还找了个出手大方的女婿。 三伏天还没过完,居老五就来易庄好几趟。8月底的一天,他再次来到易庄,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骑了辆偏三轮摩托车。 在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中,居老五出现在易庄村口。戴着一副新潮墨镜的他,模样看起来怪怪的。易庄孩子没见过这样的摩托车,感觉非常新奇,当宝贝似地追着看,一直到三爷家院前摩托车停下为止。 居老五熄了火下了车,从侧座提起一堆大小不一的包装袋,连墨镜都没有摘,转身低头跨过门槛,大步迈进院里。一群孩子围着摩托车,唧唧喳喳研究个没完。居老五来找谁,绍晋并不感兴趣,但对他开来的摩托车却特别关注。因为居老五是自家的客人,绍晋感觉倍儿有面子,俨然以摩托车主人自居,在孩子们怂恿下,他第一个跳上摩托车,抠一抠这里,摸一摸那里,其他小朋友若想摸摸,必须经他同意才行。 绍晋坐在驾驶员位置,装扮成指挥官,对其他小朋友吆三喝四。小娜,是女孩子的名字,却是个男孩,和绍晋岁数差不多,是易庄唯一的公办教师易念勤的小儿子。念勤和三爷是堂兄弟,小娜和绍晋的关系自然也不一般。得到绍晋允许,小娜满脸自豪地搂着他的腰,坐在摩托车后座。绍晋双手紧握摩托车车把,弓起腰板、蹶着屁股,双脚蹬在摩托车脚踏上,嘴里模拟摩托车响声,不停发出“突突突……”的声音。国轮坐在偏三轮摩托车的侧座位,右手伸向前方,嘴里不停地喊:“冲啊,冲啊!”国轮是三爷家本家侄儿媳妇秀荣的大儿子,比绍晋的辈份低,岁数和绍晋、小娜差不多。 因为冰花,孩子们才有幸亲近、触摸、骑乘这辆新奇的摩托车,在大家心中,“天王”下凡的居老五太牛了!但孩子们明白,能降伏这位“天王”的,就是他们家的“女神”——冰花。 当孩子们围着摩托车正新鲜时,居老五拉着冰花走了出来。套在身上的一袭纱制长裙,上半部分系纯白色,下半部分渐呈纷红色,下边沿染着孔雀开屏的漂亮图案。穿着新衣裙的冰花,显然不太适应,她浑身发烫,脸上也泛起红晕,原本白晳的皮肤在绯红脸庞映衬下,越发显得娇嫩。 孩子们胡乱摆弄摩托车,让居老五很不高兴,他大声喊道:“臭小子们,别把车给抠持坏了,快点儿下来,我们要走了。” 求助外援(二) 刚才还牛哄哄的、好像战场上指挥战斗的一、二、三号首长的绍晋、小娜和国轮,看到居老五和冰花要开走摩托车,他们不情愿但又不得不老老实实地下车,其他孩子自觉让出一条道,让“天王”和“女神”顺利走近摩托车。 将孩子们撵下车后,居老五拉着冰花走向摩托车,只见他迈腿坐上驾驶位,回头示意冰花坐在身后,还拉起她的手抱自己的腰。安顿好冰花,居老五掏出钥匙打开开关,接着用脚使劲一蹬,摩托车引擎立即发出轰鸣声,一股青烟伴随着浓浓的汽油味,从后面排汽管中飘了出来。 沿着孩子们让出的通道,居老五慢慢将车倒出来,调转车头猛踩油门,摩托车象脱弦的箭一样瞬间飞了出去,一会儿就看不见了。几个岁数稍大的孩子,反应相当迅速,沿着摩托车离开的方向,立即追了过去。当他们跑到村口时,摩托车已向南驶出好远,慢慢由大变小…… 易庄向南的道路通往南边的村庄,路窄得仅能通过一辆车,摩托车在这条路上行驶还算顺畅。向南跑了大约一里来到易庄最南侧的庄稼地,居老五停车熄火,并扶着冰花下车,二人并肩站在地里。新裙子洁白素雅,与田野的绿色形成明显反差。一阵风儿吹过,裙子下摆随风飘起,展开裙子上的图案鲜艳夺目,站在远处张望,似乎美丽的孔雀正在开屏。 田野碧绿一片,农作物高高低低。高的玉米、高粱,低的芝麻、绿豆、黄豆,更矮的红薯、花生,错落有致,一派丰收景象。勤劳的农民正在田里忙碌,一群孩子也擓着篮子、箩头,来到地里割草。翩翩起舞的美丽蝴蝶,不时停落在农作物枝头,一阵轻风吹过,所有生物随之开始舞蹈。 因为有生意要打理,居老五来回十分匆忙,这次依然如此。见到并把礼物送给冰花后,他强忍心中不舍,再次踏上新的行程。 海上碧云断,单于秋色来。夏日慢慢离去,秋天悄悄来临。九月的天空湛蓝湛蓝,偶尔飘来的几朵白云,衬得天空更加高远,一行行南飞的大雁,排着整齐的“人”字形,陆续从天空中掠过。 田间秋季农作物业已成熟,一排高耸的高粱,被沉重的穗子压得抬不起头。欲与高粱试比高的包谷,结满颗粒饱满的棒子,顶端长着金色、褐色等颜色各异的“胡须”,风儿吹过,轻拂着宽宽的叶子。风吹日晒下,茁壮的黄豆秧渐渐泛黄、日趋枯萎,秧上的豆荚不时“叭叭”作响,调皮的豆粒儿从炸裂的豆荚里跳出,重重摔落在地。浓密的绿豆叶也掉落满地,秧上长满了密密麻麻黑黑的豆荚,若稍微碰到它们,立马就会被“赖”上,直接从豆秧上脱落。落地的豆荚瞬间裂开,墨绿色豆粒顿时滚落一地…… 三爷隔三岔五到地里转悠,为自家即将丰收而心喜,又为没有帮手而担忧。眼瞅着秋收农忙将要到来,十多亩庄稼谁来收?虽说人不少,但大儿子远在异地他乡,儿媳妇要照顾小孙女,家里又恢复到原来的状态,能干活的除了自己、老婆子和冰花外,再无其他能下田之人。 求助外援(三) 其实收秋并不太作难,因为活儿不重、也不急。只是农作物收回家后,困难实在太多。“老板犍”被小偷盗走后,家里没钱再买新的耕牛。没有耕牛,犁地播种就是大麻烦。三奶和冰花是女流之辈,十多亩地全凭一个人忙,劳动强度实在太大。三爷心想:要是再有个男劳力帮忙就好了。不过,他知道这个想法不现实。 看着老父亲每天在地头转,冰花明白他在想什么,她看在眼里急在心中,私下也问居老五:秋收能否来帮忙?未婚妻张口求助,怎能不答应,居老五立即表态说:一定抽空回来帮忙。不过他心里也犯嘀咕,在外多苦多累都不怕,但回来种庄稼就有些心虚,许多农活都是技术活,没有几年功力根本干不来,自己没怎么干过农活,万一没帮上忙,让大家笑话就不值了。 各家各户都忙着收庄稼,田野里依然看不见居老五人影。冰花非常着急,却又没有办法,心中怨气只能压着,焦虑的心情也不能表露,令人进退两难。 眼看燕子把一筐筐绿豆背回家中,秀荣把一车车包谷拉到院里,“老坡驴”马上就要开犁耕地,自家还有一大堆农作物等着收!冰花望眼欲穿,期待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可是每次希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最终也未能看到那个信誓旦旦的男人的身影出现。 因为收秋劳动不再穿裙子,而是穿扛磨、防扎的粗布衣服,又整日在太阳下劳作,冰花粉嫩的脸蛋早已晒得发红,头发也不似往日那般鲜亮。许多人看到她时惊呼:这妮儿今年肯定出了大力,模样都变了。每当听到村民如是说,冰花除了感觉自豪外,还又有些生气。 好不容易将庄稼全部收回,最重的活儿——犁地、播种,就提上了日程。 这天,三爷一家人带着工具、牵着从尚拓家借来的耕牛,一起来到东岗,刚准备下犁耕地,马路对面传来说话声:“他表叔,今儿开始犁地了?” 三爷抬头一看,原来是居老太太。三爷和三奶慌忙迎上去,与居老太太打招呼,冰花却站在原地不肯过去。干闺女站在远处不过来,也不打招呼,居老太太感觉奇怪,于是朝她喊道:“妮儿,咋不和干娘说话呢?快点儿过来,让我瞅瞅胖了还是瘦了?” 冰花噘着嘴,嘟噜着脸走过去。刚到居老太太身边,就听她乍呼道:“哎哟,我的乖乖,你这是咋整的,弄成这个样子?” 居老太太把冰花拉在身边,盯着上下左右看个没完,她关切地问:“脸也黑了,人也瘦了,是不是累着了?” “能不累吗?那么多地,就我们仨人干,也没人帮忙,没累死能活着就不错了。”冰花没好气地回答。 “咋没通知你五哥,让他回来帮忙?”居老太太继续问道。 “给他说了,那人嘴上说得好听,答应回来帮忙,到现在还没见他的人影呢!”冰花忍不住心中怨气,一股脑全吐了出来。 三爷立即训斥道:“看你这妮儿说的啥话!” “唉,我忘记了,小五最近生意忙,暂时回不来。”居老太太瞬间明白了,立即打圆场说,“你家地多,‘老板犍’也被偷了,种地确实麻烦。不过你们不用担心,现在四轮拖拉机犁地很快,我的地就是它犁的,明儿叫老四来帮忙。” 求助外援(四) 三爷听后连说不用麻烦。三奶心中暗喜,总算盼到救兵了。不过她转念一想,不能表露这种心思,不然会让人笑话自己。 居老太太不高兴地说:“啥叫不用麻烦,自家亲戚还这么见外?咱们要还是亲戚就听我的,这事就这么定。” 次日大清早,天才蒙蒙亮,正准备起床的三爷,听到外面传来拖拉机响声,声音由小变大,过了一会儿,响声又没了。他感觉拖拉机停在自家大门外,于是赶紧穿好衣服,打开房门来到院里。透过低矮的土坯院墙,看到一辆四轮拖拉机停在院外,车上坐着一个人,穿了件蓝粗布上衣,上面片片油渍也没洗干净,那人头搁在方向盘上似乎在小睡。听到三爷开门声,那人抬起头,立即下车说:“三叔起来了。” 来者是居老四。三爷惊奇地问:“小西,你咋来了?” “我妈昨天遇到你们,说你家今年有麻烦,没有牲口犁地,就叫我来帮忙。三叔,今天打算犁哪块地,把化肥搬出来,咱爷俩早上去整一块。”居老四二话不说,拉着三爷要去犁地。 三爷激动地说:“你妈真是热心,昨天刚说,今儿就叫你来帮忙,叫俺说啥好哩!” 居老四回应道:“三叔,啥也别说。咱们来往了好几回,啥脾气性格,互相都了解,也用不着客气。咋样,早上去整一块?” 三爷不再推辞,于是说:“咱说好了,让你三婶在家做饭,今天早上在我家吃饭。你等会儿,我回屋搬化肥,叫冰花一块下地。” 居老四拦着说:“吃饭没问题,就不叫冰花去干活了。来之前我妈专门交待,不能累着她干闺女,要让冰花下地干活,我妈知道肯定骂我,这不是找我难堪嘛!让她帮三婶做饭就行。” “那样也中,她俩在家准备早饭。”三爷转身回屋。 居老四走上前说:“三叔,我跟你一块去吧。” 两人一起走向堂屋找到一袋化肥,居老四上前搬起就往门外走去。三爷临出门时喊道:“老婆子,小西来帮忙犁地了,你起来和冰花在家做饭,多炒几个菜,准备好酒。我们先去西岗地,犁完回来吃早饭。” 还没起床的三奶,听到老伴的话,在里屋喊道:“小西来了啊,这孩儿咋起这么早!你们去吧,我马上起来做饭。” 其实,居老四并不情愿帮忙犁地,为此昨晚还与母亲激烈地争论了一番。 原来,居老太太承诺帮三爷家耕地,以为这个主意挺好,儿子肯定会满口答应。谁知回家一说,居老四立即嚷嚷起来:“我说妈呀,咋恁会给你儿揽活呢?我家、老丈人家,以及哥家的地,都由我来犁,现在又要去给老五的老丈人家犁地,想累死我吗?他老丈人家的活,应该老五去干,咋也轮不到我吧?” 听到儿子埋怨,居老太太一时语塞说不出话。虽然她重承诺,却也心疼儿子。只是从别人手中把冰花抢来,费了不少功夫和精力。如今还没娶她过门,万一出了变故咋办?可不能让心血付诸东流。 居老太太说:“我已答应不好再改,你就先帮他们,犁多少算多少,以后我再不揽这些事就是。这些活儿是应该小五干,可他不在家。和他们又是干亲,他们有困难,过去帮忙也应该。就算你当哥的帮小五,顺便也帮娘的忙呗!”母亲如此说,居老四也没办法,一肚子不情愿只好压着,最终接了这份差事。 在床上穿着衣服,听见拖拉机离开的声音,三奶高兴地想:这下可好,不用发愁犁地的事,可以松口气了,前段时间太忙,差点把人累死。不过她也明白,来帮忙的应该是老五,居老太太这人真不错,小儿子不在家,就安排四儿子来帮忙。不过话说回来,两家还是干亲,老四来帮忙也说得过去。不管是谁,有人来干活就行! 求助外援(五) 三奶正琢磨着,突然想起要做早饭,不管是谁来帮忙干活,只要自己轻松、冰花不累就行。她穿好衣服跑到冰花屋前,拍着窗框说:“冰花,赶紧起来,居老四来犁地,你爹跟着去了,快起来和我一块做饭。”知道有人帮忙犁地,冰花心里也挺高兴。她想,这回不用那么辛苦,有人来帮忙干活了,哈哈! 二人来到厨房做早饭。三奶淘了米放进大锅,然后添满水,放上锅盖熘上馍,安排冰花烧火,接着又去拿鸡蛋、切了葱,洗了大白菜,接着又指使女儿把小锅也点着火,准备开始炒菜。不一会儿功夫,炒鸡蛋和炒白菜就做好了。 饭做好后,母女俩把桌子抬至堂屋中间,摆好饭菜,从屋里找出白酒和啤酒,放在桌子旁边。刚收拾妥当,就听得外边拖拉机响,下地干活的人回来了! 二人赶紧迎到门口,三爷从车上跳下,一身汗浸浸的居老四也跟着下了车。 三爷焦急地问:“饭做好了吗?” “刚准备好,”三奶不放心地问,“西岗地犁完了?” “嗯,犁完了,准备酒了吗?”三爷又问。 “啤酒,白酒,都准备好了,”冰花抢着回答说,“那块地2亩多,一早上功夫就能犁完,拖拉机也太快了吧?” “是啊,你四哥特别能干。冰花,给你四哥倒点儿水。小西洗洗脸,赶紧进屋准备吃饭。”三爷热情地招呼客人,同时给女儿下命令,让她提供各种服务。 冰花从缸里舀出一盆水,放在院里的盆架上,又找出一条干净毛巾交给居老四。看到冰花又是端水,又是给自己毛巾,居老四心里也很高兴,不客气地接过毛巾,就着盆子开始洗脸,打了肥皂将手上、脸上粘的油渍洗去。洗完后,他笑着对冰花说:“下回你也去看看,拖拉机肯定比牛快多了。” 冰花回应道:“那说定了,下次一定得让我去,不能把我撇在家里,今儿上午准备犁哪一块?” 居老四听后心想,看样子是想让我把她家的地犁完啊!这话若从别人嘴里说出,他肯定要怼呛几句,但冰花来问就不好说什么。居老四一脸歉意地说:“今天上午不中,我得回去犁地,前几天已经定好的。” 上午还要回去犁地?冰花感觉奇怪,于是问道:“回去犁地?你家不是已犁完了吗?” 居老四说:“不是我家,是去张其茂庄犁地。” “去张其茂庄犁地,为什么?”冰花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一个妮儿们家,问恁些整啥,张其茂庄是你四嫂娘家,这都不知道还瞎问啥。赶紧请你四哥进屋吃饭,干一早上活儿,不但累而且也饿坏了。”三爷“训斥”女儿的同时,也解答了她心中的疑惑。 居老四笑着说:“还是三叔了解我。老丈人前几天交待,我家犁完地,就得去给他犁。昨天我妈又安排你家的事,今儿早上凉快先来帮你们犁。老丈人家地少,一天就能犁完。明天早上开始,我就没事了,到时再来给你们犁,你家地虽多,三四天时间就能犁完,都请放心吧。” 大家边说边进堂屋,围着桌子坐下开始吃早饭。 三爷劝客人喝点儿酒,上午还要犁地,居老四没敢答应。这样吃饭就比较快,不一会儿大家就全都吃饱了。 易庄向南的乡间土路,将易庄与张其茂连接起来,沿着这条路,可以直达居老四老丈人家。吃完饭,他开着四轮拖拉机,沿着易庄向南的道路,直奔张其茂庄而去。 引狼入室(一) 居老四给三爷家犁地后隔了一天,第三天大清早,正在熟睡中的三爷,被院外拖拉机的响声吵醒。他心想,肯定是居老四又到了。于是赶紧穿衣、下床,打开门一看,真的给猜中了,果然是居老四开车早早地赶来。听到拖拉机响,三奶和冰花也匆忙起床,俩人几乎同时来到门口,她们心中大喜:居老四挺仗义,答应今天来,果然按时就到了。 三奶抑制不住内心激动,客气地说:“你这个孩子,咋不在家多睡会儿,天天干那么多的活儿,也不嫌累得慌。” 居老四心想,能不累吗,可有啥办法呢?只是心想归心想,面上的话还要好好说,他客气地说:“没事,三婶,我年轻不怕累。再说早把活儿干完,我也就早一天歇着,你说对不对?”说完,还把脸转向冰花笑了笑。 听到母亲和老四的对话,冰花不知道该再说什么,不过人家来帮忙干活儿,她不能表现太冷淡。看到居老四朝自己笑,也只好回之以微笑。 三爷的意思是先到屋里坐坐,居老四大大咧咧地说:“三叔,还坐啥呀,趁天凉快人清醒,赶紧去地里干活,早干完早心安。” 三爷憨厚地笑道:“那样也中,先去犁地,干完回来再吃饭。”他接着转脸对老伴和闺女说:“你俩还在家做饭吧。” 居老四拦着说:“三叔,今儿早上不用太麻烦,三婶一人在家准备饭就中,不要弄那么多菜,也不用准备酒。上午还得干活,喝酒会头晕,不出活儿。冰花上回说去看拖拉机犁地,就让她跟着去吧。” 客人张嘴求情,三爷不好驳了面子,于是痛快地答应。 居老四开心地对冰花说:“咋样,妹妹,哥哥答应你的事,肯定做得到。今天早上你跟着下地,不过先说好,你去了只能坐在地头看不能干活,不然你干娘知道了,还不抽我的皮扒我的筋啊。” 冰花笑道:“看你说的,哪有那么严重,再怎么说你是亲儿,我这个干闺女怎能和你比。咋能因为我干个活儿,还不依你哩!” “那可说不准。大家都知道,我妈拿干闺女当宝贝,亲儿子也不中,我们都得靠边站。”虽然这样开玩笑,但居老四从不提冰花是准儿媳妇这个茬儿。 冰花听后也笑了。 大家都不再说话,该去下地干活了。居老四发动拖拉机,让那父女俩坐在后车兜里,按照三爷所指方向驶向村外庄稼地。 早上要犁的地,距北边赵庄很近,快到那块地时,一条河沟横亘在面前。因为常年累月雨水冲刷,河沟变得很深,道路也凹凸不平,眼前的庄稼地虽然不远,步行很快就到,若想把拖拉机开过去,就不是件容易事。 后面的三爷担心地问:“小西,沟里的路不好,拖拉机能过去吗?” “三叔放心!这个小河沟算个啥,肯定能过去。”居老四毫不犹豫地回答。 拖拉机下坡时,居老四降低了车速。即便如此,车辆也颠得异常厉害,冰花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让居老四停车,要求下车自己走。 父女俩一块下来,在车后跟着走。 面对流水冲出的壕沟,居老四小心翼翼驾驶,试图不使车轮掉进沟里。可惜路面实在太窄,再加上颠簸,车轮最终还是滑进沟里。丢了面子的居老四,明显有些生气,于是使劲猛踩油门,拖拉机冒出浓烟,后车兜向上跳了几跳,等车辆重新站稳时,车轮早已驶出壕沟。他扭头看着惊得发呆的父女俩,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似乎在说:看我牛吧! 引狼入室(二) 反应过来后,冰花大喊:“四哥,慢点儿开车!” 居老四说:“放心吧,我没事,你们还上来吗?” 冰花连连摆手,摇着头说:“俺不坐,太吓人。距离不远了,我们走着过去。” 三爷也示意他先走。 过了沟上了坡,拖拉机拐了弯,就来到三爷家的地头。 居老四把后车兜卸下,将专用犁装上,接着就开始犁地。三爷端着一盆化肥,跟在拖拉机后面,不停抓出化肥一把把撒进刚翻出的土沟里。 无事可做的冰花,坐在地头拖拉机后车兜里,看两人在田里耕作。她唯一能帮忙的,就是给三爷盆里添加化肥。冰花也想去撒化肥,三爷没有同意,而是说:“倒点儿热水凉着,一会儿给你四哥喝点儿水。” 说话间,居老四拐弯转了回来。冰花把倒好的水端过去,喊他停下喝水。因为拖拉机响声太大,居老四没听清楚冰花说的啥,看到她打招呼,于是将拖拉机停下熄火,下车来到跟前问:“啥事,妹妹?” “没啥事,叫你歇会儿、喝点儿水。”冰花面带微笑地回答。 居老四看到笑容满面的冰花,心里非常受用,说:“哥还不累,你先喝吧。” 三爷丢完化肥跟着过来,对他说:“坐下来歇会儿吧,最近天比较燥,出汗后容易上火,多喝水对身体有好处。一会儿功夫就犁了一半儿,再有个把钟头这块地就能犁完,不用太着急。” “对呀,对呀,你忙半天了,正好坐下歇歇。”冰花在一旁也笑着说。 看了冰花一眼,居老四接着说:“我没听清楚就把车停下了,都怪你嫑我,以为你有事呢。” 居老四同意休息,冰花很开心。趁往地上坐时,她赶紧将倒好的水端着递过来说:“这就对了,累了就歇歇,四哥喝水。” 居老四接过水杯转身递给三爷,嘴里说道:“三叔,你先喝。” 两人正推让时,冰花又倒好第二杯水递给三爷,同时对居老四说:“四哥别让了,你就喝那杯,这一杯给我爹喝。” 每人都有一杯水,二人不再推让,各自端起杯子喝起水来。 刚才明明不渴,喝完一杯水后,却感觉更加口渴,居老四非常纳闷,他嘴里嘟囔着,来到暖瓶前想倒水。 看到客人要自己倒水,冰花抢先一步握住暖瓶把手,不料此时居老四也伸过手来,指头捅在她的肩头,差点儿戳在脸上。居老四反应很快,迅速将手收回,冰花也顺势接过他的水杯。 “看看,怪你吧!原本我不渴,结果喝了杯水后,反而开始渴了,早知道就不喝了。”居老四开着玩笑说,以掩饰刚才差点碰到冰花的尴尬。 将倒好的水递过来,冰花对他说:“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不早过来喝。本来已经渴了,还不肯来喝水。” 三爷在一旁也笑道:“是啊,地都犁一半了,咱们还没歇一歇儿呢,带来的水不喝,也不能带回去,犁完地也就倒了。累了就歇一歇,渴了就该喝水。” 休息20多分钟后,三人又接着犁地。休息调整后,人的精力就是好,剩下的一半田地,很快就全部处理完了。 引狼入室(三) 犁完地收拾东西回家。居老四把拖拉机开到车兜旁,将卸下的犁放进车兜,又把车兜和拖拉机固定好,三爷父女俩也收拾东西往车上装。冰花提起剩下的半袋化肥,想往车兜里放,结果失败了。居老四看到后赶紧跑过来说:“妹妹,我来吧,这袋化肥挺重,你搬不动。” 他接着伸手去接那袋化肥,不料却又碰到冰花的纤纤小手。只见这手肤白如玉,五指如葱白一般,手背上隐隐现出几道青筋,衬得皮肤更加细腻。居老四的手长满老茧、非常粗糙。那只软玉小手好象被带刺钢刀剌了一样,微微感到疼痛。居老四没事人一般,接过化肥袋转身扔进车厢。 冰花皱着眉头站着,居老四看到后关切地问:“咋了,妹妹?” “哦,被你碰了一下。”冰花不含蓄地回答。 此时居老四才知道再次碰到了冰花,他歉疚地说:“对不住,对不住,四哥做事比较毛糙,你没事吧?” “没事,爹,咱是回家还是再犁别的地?”冰花回答后转身朝三爷大喊。 三爷说:“这妮儿咋说话呢,也不知道心疼人,肯定回家吃早饭,这还用问!你四哥忙了一个早上,肯定饿了,得赶紧回家吃饭,上午再去犁南地。” 刚刚碰到冰花心中愧疚,居老四笑着说:“三叔,犁完地再吃饭也行!” 三爷说:“那不行,‘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肯定先回家吃饭。” 收拾完东西,三人一起“打道回府”。乡间小路本就不平,加上雨水冲出的沟坎,拖拉机通行时颠簸不止。通过来时那条壕沟,居老四再次展示高超技艺,只是他只想着让车辆顺利通过,却完全没考虑对车辆是否有损伤。 过完壕沟,居老四把车停下,等着后面跟来的爷俩儿。二人追了上来,冰花说:“四哥,你慢点儿开,我们看着都害怕,车兜颠得都飞了起来,太吓人了。” 冰花说完,三爷也说:“是啊,小西,还是慢开比较好,不然车都颠坏了。” 本来洋洋得意于高超技术,经爷俩儿这么一说,犹如当头泼了盆凉水,居老四很是沮丧。不过他转念一想,人家说的挺有道理,拖拉机毕竟是花钱买的,钱是辛辛苦苦挣的,车坏了还得自己掏钱修。想到这里心情马上好转,他回头说:“快点儿上车,准备回家。” 车辆飞快行驶在回村的路上。道路两旁庄稼地里,到处是耕地播种的村民。 太阳挂在树梢非常耀眼,已不似三伏天那般炎热。天空一片蔚蓝,几朵白云悬在远方天际边。微风轻轻吹过,一股新鲜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这种熟悉的味道太令人兴奋,其间饱含着农村人的辛勤汗水,也潜藏着农村人来年的希望,还寄托着农村人对未来美好的憧憬,更蕴含着农村人大地一样的博大胸怀。 三爷面带着微笑,感觉这个世间真好! 坐在车后兜,冰花也在不断回味。最近日子真奇妙,前段时间要累死,如今却轻松无比,她感到无比幸福,变化实在太快,恍若隔世一般。正应了那句古诗词: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当他们到家时,三奶已把饭做好。一盆水放在脸盆架上,冰花又找来毛巾、香皂,递给居老四,并对他说:“四哥,洗洗脸吧。” 引狼入室(四) 居老四谦让道:“先叫三叔洗。” 冰花说:“别管他,他到屋后去了。” 三爷家屋后有条小路,能容一辆架子车通过,路北紧靠庄内最大池塘。20世纪80年代,这个池塘还比较深,水也十分清澈,没有垃圾和污染。到了夏天,村民都会来此,跳进水里洗去一天疲惫,白天男人和孩子在水里打闹,晚上这里则是女人的天堂。 冰花家距离池塘最近,这里留下她童年、少年的美好记忆,也是成年后晚上去得最多的地方。在这里,她与小伙伴们游乐、玩耍、戏水,与闺蜜交流交换秘密,与邻家大嫂逗乐、玩笑,也与众多青春少女一样,编织许多美好梦想。 听说三爷去池塘洗脸,居老四非常不好意思,只是不知该说什么,于是接过毛巾和香皂准备洗脸。手刚伸进盆就听冰花关切地问:“四哥,水怎么样?” 这话听来让人舒服,他突然灵机一动,用右手在盆里沾些水,使劲甩向冰花,笑着说:“你试试水怎么样?” 根本来不及躲闪,几滴水就甩到脸上,受到“戏弄”也不生气,冰花接着说:“四哥,别闹!你赶紧洗脸,我去灶伙端饭。”说完转身就走了。过了会儿,冰花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居老四将毛巾和香皂放好,跟在她身后也进了堂屋。 进屋后,他问冰花:“三叔还没有回来?” 冰花:“还没有。” “要不去叫他?”居老四继续问。 “不用管,估计碰到熟人,一会儿就能回来。你先坐下吧,四哥。”冰花客气地说。 两人正说话,三爷从外面回来,进屋就问:“小西洗了吗?” 居老四赶紧回答:“已经洗了,不过让你跑后面洗脸,挺过意不去。” “嘿,你这娃儿,都这么熟了,咋还和我客气,赶紧坐下准备吃饭。”三爷边说边坐。 菜端上来后,冰花又给每人盛了碗稀饭。小晁在里屋喂孩子,没出来吃饭,绍晋还撅着屁股睡大觉,没有起床。冰琪吃完饭匆匆上学去了。早餐桌上,就剩下三爷一家和居老四四人。 农村人吃早饭,一般很少炒菜。居老四来帮忙犁地,三爷不能怠慢。三奶早上弄了两个菜,一个炒鸡蛋、一个炒白菜,烧了一锅小米粥,馒头是自己蒸的,所有的食料都是今年新收的。 端起小米粥喝了一口,居老四说:“咦,真香。三婶,这是今年的新小米吧?” 三奶:“是啊,前几天刚收回来的,新米吃着香,你多吃点儿。” 冰花用筷子夹起块鸡蛋,放在居老四碗边说:“四哥,你最辛苦,吃块鸡蛋。” 慌得居老四用碗接过鸡蛋,用筷子夹着送进嘴里,边吃边说:“鸡蛋吃着也特别香,城里人最稀罕农村的鸡蛋,他们说特别好吃。咱自己吃着都觉得香,何况城市人。” 冰花:“四哥,觉得好吃的话,你就多吃点儿。” 居老四说:“不能光我自己吃,你们也吃。”说完给冰花也夹了块鸡蛋放进碗里。过了一会儿,感觉只给冰花夹菜不好,他又夹了两块鸡蛋,分别放在三爷、三奶的碗里。 老两口只顾着吃饭,没在意桌上情形,当看到夹来的鸡蛋时,他们赶紧用碗接过,同时嚷着让客人多吃菜。 奉为上宾(一) 这天,居老四又来帮助犁了两块地。三爷心想:现代化机器犁地就是快,前几天还发愁的事,短短两三天时间居然干完了一大半。 一天的工作量非常大,任务完成也很多,虽然有些累,但三爷特别高兴。夜晚的农村,大家都没什么事,可以好好歇一歇。只是三爷还不能休息,因为得招待好居老四,下午出发之前他就交待三奶,晚上准备好饭菜和酒,干完活要喝几盅。 二人干完活回到家时,天已完全黑了,堂屋早已点亮煤油灯。吃饭用的桌子摆在堂屋中央,周围放着几把椅子,桌上摆满了菜、饭、酒杯和碗筷等。居老四打眼一看,心想:哎呦,好家伙,又弄这么多菜!只见有红烧肉、炒鸡蛋、煎豆腐、拌凉粉和炒豆角等,泌洲名酒——52度的堂河头曲和一筛子又白又大的馍,摆在桌子的一角。他皱着眉头说:“三婶,咋又整这么多菜,咱们是一家人,家常便饭吃饱就行,你们太客气,弄得我都不好意思。” 三爷忙说:“没准备啥菜,除了新买的大肉,别的菜都是自己种的。今儿干了一天活,晚上没啥事,正好喝点儿酒解解乏。” 菜已摆好,多说反而显得娇情,居老四于是不再吭声。大家按次序坐下,其实仍是他们四人。小晁在里屋哄孩子,冰琪独自写着作业,绍晋拿个馍早不知跑哪儿去了。 冰花拿着酒瓶,分别给两个男人斟满酒。三爷端起酒盅,举着示意居老四碰杯,什么话没说,先对饮一杯。 看到他们喝完了,冰花接着又倒满两盅。三爷端起酒盅,这次没有立即喝下,而是张嘴说道:“小西,这盅酒我敬你!” 居老四赶忙站起来说:“三叔,那可不敢。你是长辈,怎么能让你敬我,应该我敬你才对。” “小西坐下,先听我说。”三爷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咱们两家的关系没话说,你妈是我嫂子,也是冰花的干娘,将来还是她婆子。今天你能来帮忙,既表明你仗义、也说明你妈重视,所以我敬你也是敬她,算你替她喝吧!” 这套话非常在理,居老四挑不出任何毛病,自然也没法推辞,只得把脖子一仰,一盅酒又下了肚。 冰花倒上酒,三爷再次端起酒盅,要敬第三个酒。居老四慌忙拦着说:“三叔,该我敬你了。” 三爷脸上神情不容置疑,严肃地说:“坐下,坐下,我还没敬完呢!等我敬完,你再敬。”居老四只得乖乖坐了下来。 “这盅酒主要感谢你。今年犁地遇到麻烦,‘老板犍’被贼偷了,绍姿也不在家,小孙女还要人照顾,俩小家伙也指望不上。就剩下我、你三婶和冰花仨人,要不是你来帮忙,今年秋里作难不说,恐怕也累得差不多了。啥也不说,咱干了这杯酒!”三爷说到动情处,举起酒盅一口喝了。 听到夸奖,居老四很是激动,他不由分说,学着三爷的样子把酒喝了下去。 奉为上宾(二) 三盅酒下了肚,菜还没尝一口。 不等他们再说话,冰花插言道:“你俩别光顾喝酒,一桌子菜得赶紧吃。” 三爷心想:闺女说的对,干了一天的活肯定很累,胆子恐怕早饿了,不能光喝酒不吃菜。于是放下酒盅,劝客人拿起筷子吃菜。 20世纪80年代的农村,物质生活贫乏,肉蛋类食品很少上餐桌。只有家里来了客人,才会端上这些佳肴。居老四没动肉食和鸡蛋,看得奇准的冰花笑着说:“四哥,别光吃青菜,还有红烧肉、炒鸡蛋、你也要吃啊,炒菜是吃的,不是看的,你一个大男人还放不开吗?” 被美女看透心思,居老四觉得脸上微微有些发烫,他回应道:“你们都不吃,我也不敢吃啊。”一句玩笑话顿时化解了尴尬处境。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桌上的“硬菜”始终没人动筷。三爷和三奶觉得挺不好意思,连说:“吃,都吃。” “别光说吃,却都不动筷子!四哥,给你来块儿红烧肉皮尝尝。”冰花说完,夹起肉就往他碗里放,同时给父母分别夹块肉放进他们碗里,最后还不忘给自己也来了一块。 低头吃肉时,居老四偷偷瞟了一眼冰花,不甚明亮的煤油灯光,映照着那张秀丽脸庞。不停闪烁的火苗,一直在她眼里跳,居老四心里一动,那块红烧肉皮不及细嚼就咽进肚里了。 意识到走了神,他赶紧收心说道:“来,冰花妹妹,给我倒盅酒,我要敬两位老家儿(老人的意思)。” 冰花放下碗筷,端起酒瓶给他倒上酒,然后给父母也分别满了一盅。 居老四站起来说:“三叔、三婶,我敬你们俩。说句实话,我是个粗人,没啥文化,只有一把力气。过来帮忙犁地,主要是老娘有要求。当然,平时谁家有事,看得起我,叫我帮忙,我也不会推辞。咱们两家不是外人,客套话不再多说,我先干为敬。”说完一仰脖子,那盅酒就进了肚子里。 三爷和三奶端起酒盅,把酒也喝了下去。 从冰花手中拿过酒瓶,居老四又倒一杯,然后说:“冰花妹妹,四哥也敬你。” 听到居老四要敬自己,冰花赶忙站起来说:“四哥,不中,我不会喝酒。再说,我这儿也没酒。” 杯子果真空着,原来冰花没给自己倒酒。居老四二话不说给她满上,然后说:“不会喝就要学,四哥敬你酒,你不会不喝吧?放心,不让你多喝,就一杯。” 只能接过酒盅!冰花瞪着眼睛看三爷,希望父亲说句话,能免了这杯酒。三爷看着女儿,微笑着却不开口,从表情来看明显在说:喝吧,不就一杯酒嘛! 没办法,冰花端起就往嘴边送,结果酒杯刚碰到嘴唇,她就突然扭头连续咳嗽起来,平静下来后,她嘟囔着说:“哎呀,酒味太大,快呛死人了。” 本来居老四并没想让冰花喝酒,看她反应这么大,他正好借坡下驴,接过冰花的酒杯,双手端起来说:“你不能喝,四哥替你喝!”说完把两盅酒全干了。 奉为上宾(三) 等他坐下后,冰花满脸感激地看着这个男人,立即给他夹菜。居老四开玩笑地说:“冰花妹妹,我敬你酒,你不喝我替你喝了,你不回敬我吗?”冰花反应很快,立即拿起酒瓶,给他满了一盅,端起来递过去说:“四哥,感谢你看得起我,这盅酒我敬你。”居老四二话不说,接过酒盅一饮而尽。 冰花接着又倒一盅酒,双手端着递过去说:“四哥,这盅酒再敬你,感谢你替我喝酒。”居老四心想:这话有道理,没有理由推辞。于是再次一饮而尽,冰花接着又倒第三盅酒。居老四连续喝了四盅酒,头有点儿晕,看到冰花又递来酒,他满脸困惑。冰花不紧不慢地说:“四哥,这杯酒还要敬你,感谢你来帮忙。” 这话听着感觉不爽,居老四马上不干了,他瞪着眼睛反问:“帮忙不是应该的吗?这盅酒我不喝!” “不喝不中,不喝就是看不起我,就是不给我面子。”冰花笑嘻嘻地耍赖。居老四吃软不吃硬,若和他硬来,他比谁都横,但若用点儿小策略,他就坚持不下去了。对于女人,他更是缺少办法,常常一战即溃。面对美女耍赖式敬酒,居老四没有丝毫招架之力,心想:这杯酒就是毒药,也得喝了啊。 喝完冰花三盅酒后,发现这丫头还要再倒,居老四赶紧拦下说:“哥服了你,你想把我灌醉啊?一口气喝了五盅,胃受不了,得缓缓再喝,我得先吃口菜。” 客人要吃菜,主人就不好阻拦,这是基本的礼节礼貌。 居老四连续往嘴里扒拉菜吃。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说:“酒劲真大,有点儿降不住,才喝七八盅就晕了。” 三奶关切地问:“要是受不了,就少喝点儿,喝多怪难受的。” 冰花在一边煽风点火道:“四哥没事,海量!喝一斤酒都没事!” 居老四瞪着眼看她,似乎在说,一斤酒喝下去我能没事,你咋不来试试? 看到居老四瞪眼看自己,冰花并不理会,她接着说:“四哥,要不你们猜枚吧,这样干喝不热闹,一会儿可能就喝不下去了。” 居老四逗冰花说:“谁们猜枚,我和你猜枚?” 冰花笑嘻嘻地说:“当然你和我爹猜,我又不会。”说完,她给两人的酒盅再次斟满了酒。 看着两人斗嘴,三爷笑而不语,闺女让自己和客人猜枚,他不得不发话说:“我们俩猜枚,你不能闲着,负责给我们倒酒。另外要做好监督,输了必须喝,不能耍赖。” 冰花心想,这个主意不错,不用喝酒,还可以看热闹。她痛快地答应了,并将酒瓶紧紧攥在手中。 定好规则后,两个男人就伸手开始划拳。漆黑的夜晚,三爷家屋里,不时传出“三桃园、四季发、五葵手、六六顺”的吆喝声,一声高响过一声,一浪高过一浪,震得一旁冰花的耳朵隐隐作疼,俩人的手伸来挥去,看得她眼花缭乱,两个喝酒的人还没晕,看热闹的人却受不了了。 奉为上宾(四) 夜色已深,三爷家小院还亮着灯,室内不时传出爽朗笑声,三爷和居老四仍在划拳。一瓶白酒喝完后,冰花接着又打开一瓶。 正在这时,居老四突然抓住她的手说:“冰花妹,这样就不对了!” 冰花没有吃惊,也没有生气,反而笑嘻嘻地问:“咋不对了?” “你们看啊,冰花给我倒酒是满满的,都溢了出来,给你爹我三叔才倒半杯酒。咋了,怕你爹喝多,就不怕我喝多,不能因为我年轻酒量大就给我多倒吧,咋……咋这么关照我呢?”居老四说话略微有点儿语无伦次。 三爷也抬不起头,强撑着说:“给我把酒也倒满,不能让人家挑咱的理。” 冰花不理睬父亲,反而刺激居老四说:“四哥,你比我爹年轻,身体又这么壮,多喝点儿酒不应该吗?” 简单一句话再次击中居老四软肋,他笑着摇摇头,不再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二人又喝了不少酒,虽然还叫嚣着要继续喝,冰花却不肯给他们再倒了。 冰花对三爷说:“爹,天不早了,酒也喝了不少,忙了一天,该让四哥回家休息了,还有二里路要走,不能再喝了。” 虽然酒喝了不少,但三爷还算清醒,赶紧问道:“几点了?” “马上十二点。”冰花回答说。 “哎呦喂乖乖,是够晚的,小西!今天晚上没喝尽兴。天儿不早了,你还得回家,今天就不喝了。改天咱们再继续,中不?”三爷说话也不如平时利索。 居老四站起来说:“三叔,你又说见外话,啥叫没喝尽兴,和你喝酒,喝一杯也高兴,喝醉更开心,明天还要犁地,我也不多陪你,你们也早点睡。” 或许起得有点儿猛,身体摇晃明显,不放心的冰花连忙来扶,居老四看了她一眼,既感觉兴奋又有些沮丧,冰花身上那股青春少女的气息扑鼻而来,可自己却一身酒气……他对三爷说:“三叔你别起来,我回去了,让冰花送我到门口就行。” 二人来到院门口时,居老四说啥不让冰花再扶,并对她说:“妹妹,你进屋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冰花不放心地说:“四哥,外面天黑,你喝了酒,路上小心,要不我给你找个手电?” 他听了摇摇头,将手搭在冰花肩头说:“没事,你放心,我保证安全到家。”男人的手搭在肩头,冰花感觉很不自然,很快推开那只手。虽然喝得不少,但居老四还不糊涂,他顺势抓住那只令人心动的小手。冰花没有挣扎!他心里蓦然一阵激动,大脑顿时清醒不少,可惜那只温柔的小手瞬间又抽走了。 把客人送走后,冰花回到院里,关上大门,顺手插上门闩。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居老四在门外站了半天,冰花的小手软软的、柔柔的、滑滑的,握着感觉真好。他不由心想:今天虽然比较累,但过得有意思。接着又摇摇头,一步三晃离开了。 山雨欲来(一) 拖拉机晚上没开走,依然停在三爷家院外。次日清晨,居老四又匆匆跑来,叫醒并拽着三爷再次前往田里犁地。 吃早饭时,冰花盯着这个壮实汉子,心里充满感激。此时,她对未婚夫的埋怨、生气和不满,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秋收,居老五从未露面,冰花也不再提起,似乎把他忘了一般。 在得力的帮助下,三爷家忙碌而劳累地耕地、播种。所有农活儿干完后,他们长吁一口气,悬着的那颗心才算放下。 居老四俨然是三爷家最大功臣! 每当他再来易庄时,三爷都以座上宾的“最高规格”接待。村民惊奇地发现,居老四几乎成了三爷家常客,他那结实而又健硕的身影,隔三岔五地出现在那个小院。 每当挥汗如雨、在庄稼地忙碌时,每当天气突变、粮食要往家收时,每当累倒躺下、不愿起床时,人们都能看到居老四拼命干活的身影。村民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大家无不羡慕。很多人都恨自己没能生一个好闺女、找一个好婆家、觅一个好帮手。 然而,羡慕归羡慕、忌妒归忌妒,该干的活还得自己干。易庄村民一向善良、本分,他们知道命里没有的事,想也是白想,虽然心里忌妒,但并不过多说三道四、制造麻烦,让人生活得不开心。 农忙过后,居老五再次来找未婚妻。冰花早将那些不愉快抛置脑后,没有想也不愿提,仍然与他有说有笑、有玩有闹。村民看得出来,冰花依然把居老五当成未婚夫婿,三爷家对他也同样热情,丝毫没有怪罪之意。 更令村民们吃惊的是,每到农忙就不见居老五的人影。自从给三爷家帮忙后,居老四只要有空就跑来,三爷家更是必去之地。只是兄弟俩很少一块儿过来,也没有同时出现在三爷家。 经过观察了解,大家知道老五不擅长农活,农忙就躲得远远的,从不过来。 村民知道了真实情况,依然羡慕三爷结了门好亲戚。对居老四的为人,大家都竖大拇指,认为他肯吃苦、特能干、又仗义。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花开花落、叶绿草黄,禾苗青了又枯、绿了又黄。居老四多次出现在三爷家,以至于村民都把他当成易庄人。居老四像儿子那样忙碌,为三爷家犁地、播种、割麦、收秋。甚至打水井,从开始到结束,他也一直在此忙上忙下。三爷三奶也把他当成自家孩子,冰花、冰琪和绍晋,更是一口一个“四哥、四哥”叫着。每当听到他们的叫声,居老四都愉快地回应。 时光过得飞快,转眼一年过去,冰琪升到五年级,成了一名毕业生,绍晋虽然顽皮,但也要背书包去上学了。开学第一天,吃罢早饭,冰琪带着弟弟去上学。居老四恰好干完活,准备开拖拉机回去,于是对姐弟俩说:“冰琪、绍晋,四哥开车送你们去上学。” 绍晋听了,立即蹦跳着爬上拖拉机。弟弟上了车,无奈的冰琪只得跟着登上拖拉机。居老四发动机器,三人一同前往学校。小学校址位于居村,居老四的家就在学校旁边,回家正好顺路捎带送他们上学。 虽然已是秋季,但夏天的火热还没有完全消褪,村民们又迎来丰收的季节,一年一度的秋收农忙,再次来到眼前。 山雨欲来(二) 当年,三爷种下好多包谷。风调雨顺,庄稼长势非常好,包谷又粗又长、个个颗粒饱满,掰下的棒子需要及时运回。三爷一家每天要去地里掰包谷、还要用车往回拉。家里所有地方都堆着棒子,甚至堂屋也堆得满地都是。把自家的庄稼活处理完,居老四又去给老丈人干了农活,之后精力就全投到三爷家。 这天气温出奇的高,用农民的话说就是“秋老虎”来了,三爷家来到地里干活。一地的棒子,得跑多少趟才能拉完?一家人正发愁时,救兵开着拖拉机来到了地头,居老四下车后也不客气,直接就开始干活。 原本好几车才能拉完的包谷,全部装进后车兜,也就勉强盖住车底,连四分之一还不到。天还不晌午,居老四动员大家再多掰些。 几个人重新钻回地里。天实在太热,一人多高的包谷秆儿密密麻麻,一点儿风也刮不进来,居老四的衣服全被汗湿,紧紧贴在身上,满脸满头的汗水珠儿不停往下滴。 看到四哥流汗不止,冰花拿着毛巾来到跟前,一手扶着肩头一手拿毛巾给他擦汗。居老四虽有些惶恐,但也不客气,尽情享受这种令人兴奋的待遇。 冰花也出了不少汗,湿了的上衣紧贴在身上,迷人的曲线清晰地凸显出来。近距离看女人傲人的身材,居老四不由感到阵阵眩晕,冰花身上散发出迷人的体香,使得他恨不能立即抱在怀里亲个够,但此时此地终归还是不敢。 脸上的汗擦干后,居老四显得更加卖力。接近中午时,拖拉机后兜基本装满,大家坐上车一起往回奔去。 快乐而又忙碌的时光,一如既往地流逝。 在居老四帮助下,三爷家大多数秋庄稼安全收回家。平时空荡荡的房间,此时全都堆得满满的。 农作物收完,照例要翻土犁地,为播种冬小麦做准备。三爷暗自感叹:“老板犍”被贼盗走,以为会忙得焦头烂额。谁想天不欺人,和居家攀上关系,居老四过来帮忙,甚至连日常的杂活儿,这孩子也帮着干了不少,让自己轻松了许多,真是好人有好报啊!想起当初同意与居家结亲,他不禁暗自得意。 三爷家还有两块地种的红薯,较其他庄稼收获要晚。别的庄稼收完、地犁了、土也翻了,红薯还在顽强地生长。算算时令差不多了,三爷决定去地里刨红薯。出红薯没有好办法,机器完全发挥不出作用,只能用老虎耙子刨。 刨红薯前,首先要割去地面长长的秧苗。割红薯秧那天,因为家里有事,居老四没能过来帮忙。次日,当他风风火火赶过来时,看到三爷已把红薯秧割完,他非常不快地怪道:“三叔,说好等我来干,咋不等着呢?” “哪能事事都依靠你,我们反倒什么也不干,那样不好,”三爷接着说,“红薯秧没赶上割,还能刨红薯嘛。”不知是装出来的、还是真实的表现,居老四的脸马上多云转晴。 山雨欲来(三) 四人一同来到地里,三爷在前面刨,三奶在后面拾,冰花跟着居老四干活。居老四年轻力壮,刨得也快,时间不长就将三爷甩在后面。冰花捡红薯的箩头装满后,要抬到地头倒下。因为多了道工序,时间不长,她就跟不上居老四的节奏。居老四看到后将耙子扔下,转身帮她捡红薯、抬箩头。 没有机械帮助,刨红薯就不少费功夫。单刨红薯这项工作,就足足干了四五天。居老四虽然年轻力壮,连续刨四五天红薯,也着实累得不轻。年龄偏大的三爷,每次干完活回到家,往床上一躺就不愿再起来。 往年,三爷家也种这么多红薯,但红薯窑都装不满,三米多深的红薯窑,每年都要空上大半米。今年红薯大丰收,红薯个头大而且多,地窑装满后,院里还剩一大堆红薯没地方放。 看着这堆“幸福的烦恼”,三爷犹豫不决,没想好如何处置。过了好几天他才决定,将红薯擦成红薯干,放在外面晒。 擦红薯干是女人的强项,活儿不是特别累,主要得手巧、反应快。三爷准备好工具,让三奶带领冰花在院里干。 天不冷不热,院里有人气,小晁也时常抱着孩子,到院里转着玩。大家干累了,会来抱抱这位小“千金”、逗她开心。居老四蹲在冰花跟前,从地上捡红薯给她递。那几天,天公作美一直大晴,地上一大堆红薯,很快就擦完了。 红薯干需要完全晾晒干,不霉烂变质才能长久保存。三爷和居老四用担子挑着擦好的红薯干,送往庄南新翻的地里,均匀撒开晾晒。新擦的红薯干越多,地里晾晒的面积就越大。前几天擦的红薯干,也一直在地里摆着,因为不干暂时不能收回,地里白花花一片甚是壮观。为确保红薯干完全晒干、没有任何水分,天气好也用不急着往家里收。 这天中午,外面发生了明显变化,原本晴朗的天空,慢慢聚起乌云,逐渐转为阴天。看到这种情形,母女俩催促三爷去拾红薯干。吃罢午饭,一家人都去地里干活,小晁也抱着孩子去帮忙。孩子毕竟太小,抱着很不方便,小晁只能趁她不哭不闹时,上前接个东西递个物品。一家人从中午一直干到快天黑,地里的红薯干才捡了一半,此时天已阴得吓人。 看到这样的状况,三爷焦急地说:“小晁、冰花,和你妈抱着孩子回家做饭去吧,我在这儿继续捡,你们做好饭赶紧吃,吃完来替换我,看样子晚上会有大雨,得赶紧把红薯干弄回去。” 居村最西侧,居老四家紧挨南北大马路,这里位置较高。站在这里,易庄一览无余。三爷一家人在地里忙碌的身影,早被人们看在眼里。天快黑时,居老四无意中得知这个情况,开着拖拉机急匆匆地赶来。此时,三爷家已吃过晚饭,全家都在捡红薯干。 来到打了招呼后,居老四很快就投入到紧张劳动中。有了四轮拖拉机,就不必用架子车一趟趟推,少了来回跑的麻烦,又增加了得力的帮手,干活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 天完全黑下来,已经分辨不出东西南北。天边不停地扯闪,偶尔有闷雷声从远处传来。闪电出现时,满天的乌云,黑压压地显现在眼前。 山雨欲来(四) 在这样的黑夜里,女人尤其显得胆小。三奶紧跟三爷,生怕距离远了,会找不到他。居老四知道冰花也害怕,尽可能不距她太远,二人并排蹲着捡红薯干。因为距离太近,两人在地上拾红薯干时,手不时碰在一起,黑夜里居老四大胆握住冰花柔软的小手,可能太过紧张,冰花似乎也乐意让这位熟悉的大哥哥攥紧自己的手……箩头盛满后,两人一起往外抬。其实一箩头重物,对居老四来说,根本不在话下,他一只手就能提上车。和冰花合伙抬主要为了照顾她,使她在黑暗中不至于太恐惧。当然,居老四更愿让冰花随时随地跟在身边。 时间一点点流逝,地上的红薯干也逐渐减少,头顶的夜空却越发阴暗,天边的闪电和雷鸣,更加频繁出现和响起,眼看一场暴风雨不可避免就要来临,一伙人不由加快节奏,想赶在暴雨来之前,把红薯干全部转移回家。 九点钟…… 十点钟…… 十一点钟…… 快十二点时,大多数红薯干被拾起装车。收拾利索后,居老四招呼众人上车,他打开灯光,一踩油门,急速向村庄驶去。 车开到院里,大家又忙着卸车、往屋里抬。一切都弄妥当,钟表的时针已指向一点。三爷两口子已累得筋疲力尽,不愿多说一句话。冰花孝顺地劝父母早些休息,自己去送居老四出门。 突然,天空炸雷响起,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黄豆般大小的雨点,硬生生砸下来,冰花说:“四哥,下大了,现在回去肯定淋雨,我给你找把雨伞吧!” 居老四盯着她,没有张嘴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冰花进屋拿伞时,雨已开始下大。等再出来时,透过天空划过的闪电,她看到居老四的衣服已经湿透,不知是出汗浸湿的,还是天上的雨水淋湿的。按理说应该留居老四在家住宿,但冰花是个姑娘,这样的话她不便说,况且家里卧室比较紧张,也没有合适的房间留宿客人。 透过闪电发出的光芒,居老四看到冰花欲言又止。夜幕之中,大雨之下,闪电一晃而过,那张秀丽的脸庞白了又黑,黑了又白,极大地刺激了居老四躁动的心。冰花把伞递给他后,转身跑回小屋,推开门并在里面掩上。伴随哗哗的落雨声,清晰听到吱呀的关门声,接着又听到叭嗒一声,居老四知道,冰花插上了门闩。 雨越下越大,居老四坐在拖拉机上,打开车灯、踩动油门、调转车头,缓缓驶出村庄。灯光伴随天空的闪电,点亮已入梦乡的易庄,机器轰鸣伴着阵阵惊雷,敲打村民的睡梦,急速坠落的雨点,鞭挞着村庄的草木、土地和房屋。 拖拉机开到村外时,居老四几乎无法看清黑夜暴雨中的道路,闪电过后眼前更是一团漆黑。急速降落的雨点,打在头上、脸上和身上。这算什么,为了啥呢?想到这儿,他将车在路边停下,熄了火并灭了灯,静静地坐在车上,四周全是雷雨声,仿佛世界末日来临般让人感到恐惧。 急风骤雨下,温度很快降了下来,不一会儿,居老四已浑身冰凉,连续打了几个激灵,他突然从车上跳下,转身朝易庄方向跑去,很快就消失在倾盆大雨和无边的黑夜中。 雨夜惊魂(一) 送走客人冰花一头扎进卧室,也懒得洗漱,脱掉衣服倒在床上便睡。也许天太晚、太劳累、人太困,不到五分钟,她就沉沉地睡着了,而且做了个美丽而又可怕的梦。 梦中有片鲜花盛开的桃园,冰花穿着那件染有孔雀羽毛的白色纱裙,独自在此漫步。这朵花非常美,那朵花也很漂亮,她不由心生感叹:这么多好看桃花呀!单个桃花挂在枝头,双朵桃花并肩耸立,成百上千只蜜蜂发出“嗡嗡”叫声,五彩斑斓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翩飞舞,仿佛一群可爱的精灵。 微风吹过,花香迎面拂来,令人神清气爽,舒服极了。桃花朵朵绽放,微微含笑,与冰花娇美的脸庞相映呈辉。一朵硕大的桃花特别显眼,像蜗牛触角样的花蕊,布满花粉和花蜜,吸引来许多勤劳小蜜蜂穿梭忙碌! 正欣赏美景的冰花,突然发觉远处有个男人,却看不清是谁。过了一会儿,那个男人迅速跑来,很快就来到跟前,模模糊糊特别像居老五!冰花满怀喜悦要与他说话,结果那个男人没吭声,也没看她一眼,而是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肆无忌惮地亲了起来。男人胡子茬儿扎在脸上,让人感觉非常不舒服。冰花想把他推开,只是被抱得太紧,所有努力都成为徒劳! 当冰花倍感不爽时,这个颇似居老五的男人的双手,不自觉地在她身上乱抓乱摸起来,冰花握住那人的手,想阻止他不让乱动。不料,“居老五”却趁机将嘴堵在冰花嘴上,冰花想要将他推开,结果他的手却一下伸向…… 冰花蓦然发现,这个男人不是居老五,竟然是居老四。 怎么会这样!梦中的冰花一下惊醒了。 外面大雨依然在下,除了“哗哗哗”象泼水一样的声音外,其他什么也听不清楚。 惊人的闪电划过,整个室内被照亮。一个满身是水的粗壮男人,正湿淋淋地站在床边。闪电过后炸雷响起,仿佛击中屋顶一样,震得人浑身发颤。冰花吓得忽地从床上坐起惊呼:“谁?” 听到惊叫声,那人吓得将双手迅速抽回,然后捂住冰花的嘴,扳住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摁倒在床上。脑袋砸在枕头上,速度太快、着地太猛,在接触的瞬间,一阵眩晕让冰花几乎失去了意识。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冰花清楚地看到摁倒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梦中出现的居老四,近期频繁出入家里的四哥。 她拼命摇晃脑袋,诧异地瞪着居老四,惊呼道:“四哥,你要干啥?” “别动,不许说话!”居老四趴在她耳边低声恐吓。 一个极细而又冰凉的东西,正架在她的脖子上。 咔嚓!一声炸雷再次响起,伴随惊雷的是道划破天宇的闪电。 借着闪电的光芒,冰花清楚地看到,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正顶着自己脖子上。她现时懵了,心想:四哥要杀我吗?干嘛用刀架在我脖子上,得罪了他吗?冰花不曾想到,正是自己的花容月貌,早已惹得居老四垂涎三尺。 雨夜惊魂(二) 居老四压低嗓音说:“听着,不要喊叫,也不准乱动,不然用刀砍了你!”说完高高举起手中菜刀,在冰花脸前夸张地摇晃。听着令人惊恐的话,看到明晃晃的菜刀,冰花顿时吓呆了,再也不敢动弹。看到冰花老实了,居老四才将捂着她嘴的那只手,慢慢地移开。整个过程,冰花始终不敢再吭一声。 冰花不敢动弹,也不再声张,使得紧张而又焦灼的居老四放下心来。他慢慢提起手中的菜刀,缓缓离开冰花的脖子,并轻轻放在床头的桌上。 居老四用胳膊揽过冰花脖子,左手使劲向前下方伸去,试图抓握她身体某个敏感部位。可是胳膊似乎有些短,够不着想要抓的部位。不甘心的他接着伸出右手,透过冰花身上那件棉布背心,从腹部向上摸去。那只长满黑毛、极其粗糙的大手,轻松摸到冰花的胸部。手中的那团柔软,顿时让这个男人兴奋起来,他发出急促的喘息,呼出的气体中,还伴随着难闻的腥臭。 这个受到刺激的男人突然发力,一把将冰花从床上揽起,右手用力一撩,那件棉布背心一下被撸至脖子间。他双手协力,将背心从冰花头上褪去,脱掉下衣后,再次将其摁倒在床上。 一道闪电划过,黑夜瞬间变成白昼,那具美丽的身体,全部裸露在眼前。 冰花又羞又急又惊又怕,躺在床上却不敢动,任由眼前的这个男人肆意摆弄。她想大声呼喊救命,可嗓子像被堵住一样,怎么也叫不出声来。 躺在床上,冰花不敢挣扎、没有喊叫,居老四顿时放心不少,他脱下湿淋淋的衣服,赤裸裸站在床边,拉起刚被掀起的被子裹在身上,像恶狼一样扑过去,重重地压了上去…… 深夜气温太低,又淋那么久,湿衣服长时间裹在身上,且到处都是水珠儿,使得居老四体表冰凉冰凉。那具湿淋淋、健壮而又厚重的身躯一下扑上来,受到重压冲击的冰花,条件反射般地悸动,嘴里忍不住“啊”了一声。 吓了一跳的居老四,人压在冰花身上,又赶紧用手捂她的嘴。直到室内不再有动静,他才将手挪开并又胡乱摸起来。 160多斤的身体,重重压在身上,使得冰花一动不能动。她傻了似的躺在床上,脑子里却翻江倒海般地回忆睡前的一幕幕。 送走四哥了吗? 送走了! 没有关门吗? 关上了! 没插上门闩吗? 应该插上了。 可他怎么进屋里了呢? 他为什么这样对我? 他怎么变得如此可怕? 如果他能够温柔一点儿,或许自己还可以接受,可是他…… 但是,他不应该这样! 无数疑问涌上心头,冰花喘不上气,脑袋似炸裂般疼痛。 他是干娘的儿子,母亲干儿子、未来丈夫的亲哥,做了这样事,将来还咋相处,两家如何来往,怎么和他弟成亲,村民会怎样看?他不应该这样,自己也不能同意他这样! 虽然几次想推开居老四,怎奈这个无法控制的男人,实在太沉重、也着实太强大。对冰花这样的弱女子来说,想推开这个发疯而又强壮的畜生,无异于蚍蜉撼大树。 雨夜惊魂(三) 几近疯狂的居老四,面对冰花的反抗似乎更加兴奋,不仅不肯放开她,反而刺激他要彻底征服女人的欲望。居老四用胳膊紧搂冰花,像头发疯的野兽,尽情发泄内心不可遏制的欲望。往日的温情脉脉、平时的倾心爱护、长期的亲切交往、曾经的欢歌笑语,在这间简陋的卧室内,在这个风雨大作的深夜,一切都不复存在。 几次挣扎没能成功,在疯狂蹂躏下,冰花已没了丝毫力气,若非还有断续的呼吸,她以为自己已窒息而死了。 冰花没有任何反抗,让居老四更加大胆,他再次发起猛烈进攻。仿佛预感到什么,冰花身体不停颤抖,一阵刺痛几乎晕了过去。她心里明白,一切都已完蛋,屈辱的泪水刹那间奔涌而下。 室外倾盆大雨,丝毫没有减弱。瓢泼的雨水击打在屋顶、树叶和窗棂上,发出啪啪啪巨响。天空射出一道道闪电,照亮黑暗的夜晚,照亮了这间简陋的小屋,照亮了这个披着善良外衣男人的真面目。闪电过后,隆隆雷声随即传来,好像轰击人间的所有罪恶。 室内的床上,居老四像野狗一样疯狂,外面的大雨、闪电、炸雷仿佛与他无关,房屋、睡床、美人,他也不管不顾。他的感觉实在太好,积攒太久的欲望终于如愿发泄。 木制小床年久失修,晃动中不停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居老四的喘息声,与室外的雷电声、暴雨声混杂在一起,让这个不安的世界,变得更加不堪。 什么时候是个头,什么时候结束,这个夜晚好漫长! 不知是在外面带来的雨水,还是剧烈运动出的汗水,水珠儿不时从居老四额头滴下,砸在冰花娇嫩的脸上,与她的眼泪混在一起,像小河一样流淌。 多少道闪电划过,多少个炸雷响起,多少个水滴降落,黑暗的时光不知过了多久,永动机般不知疲倦的居老四,突然加快速度,伴随着那晚最亮的闪电划过,和足以震塌房屋的炸雷响起,他突然嘎然而止,接着像死狗般瘫软下来,趴在冰花身上一动也不动。 经过半夜劳作、通宵折磨,冰花早已筋疲力尽,根本没有力气反抗。那人不再动弹后,她试图将他从身上掀下去,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闪电、炸雷和暴雨一直不停,时间快速流逝。过了一会儿,刚老实不久的居老四,又开始蠢蠢欲动,这个浑身燥热的男人,再次掀起更疯狂的浪潮。在无尽的折磨下,冰花一次次晕厥过去。 那一夜,没人知道究竟发作多少兽行。 天蒙蒙亮时,雨依然在下,闪电很少再见,雷声也愈发远了。 休息后的居老四,再次将毛茸茸的双手伸了过来…… 一夜劳作时间太长、没有充分休息、折腾的确太累,这次居老四没有之前那般野蛮,所有的动作也温柔了许多,体温恢复正常的他,轻轻抚摸冰花柔软而又细腻的身体,嘴唇蜻蜓点水般亲吻她那每一寸肌肤…… 在男人温柔撩拨下,冰花没了此前的种种不适,相反却浑身发热。脑袋昏昏沉沉的她,呼吸也粗了起来,不时地发出无法遏制的喘息。 等居老四再次趴上来时,冰花不自觉地用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天快亮时,外面的雨已小了许多,雨滴落地的响声清晰可辨。心满意足的居老四,拾起衣服穿在身上,准备逃离现场。打开房门的刹那,他还回头看了一眼,冰花微肿的双眼正盯着他。居老四没说话,关上门跑了出去,很快消失在茫茫雨雾中。 清晨的易庄,依然沉寂,小雨还在下…… 风云急转(一) 天完全大亮时,雨已经基本停止,空中还飘着细微的雨丝。雨雾笼罩下的易庄,越发显得静谧。树上没及掉落的叶子多已褪色,经雨水冲洗愈发显得金黄。还没有变黄的树叶,雨水淋过似乎又减掉不少绿色。麻雀唧唧唧地叫着,不时从这个枝头飞到那个枝头,一会儿又从这个屋顶飞往另外一个屋顶,然后又从屋顶飞向地面。屋檐向下滴着水珠儿,垂直落下时与地面积水相撞,瞬间摔得粉碎,变成无数个小水珠四处飞溅。 房前屋后的雨水,沿着地面四处流淌,三爷家屋后池塘早已灌满雨水,溢出的浑水顺出庄方向汇成一条河,沿村东的小河沟向南涌出。水流越来越大,到了村东南角小桥处,突然90度转弯向东流去。出庄的小桥早已淹没,道路已被流水完全隔断。湍急的水流挟裹大量泥土,不停冲刷村东田地,在水流浸泡和撞击下,地头的土壤逐渐松软,继而崩倒坍塌,大块的泥土被无情卷走。 住在易庄南半部的村民易建祥、易峻岭、易令长等人早早起床,来到路口观察水势,寻找小桥的位置,探查出村的可能。 易峻岭感叹地说:“这天有点儿怪,深秋咋还下这么大的雨,一点儿也不比夏天雨小。雷可真响,尤其半夜三更的那声炸雷,硬是把人从梦中惊醒。” 易建祥跟着说:“昨天晚上的闪电也厉害,一道接着一道,一次比一次亮堂,一个比一个吓人,看着闪电、听着雷声,感觉要天塌地陷了似的。” 易令长也不甘示弱,他嚷嚷道:“这场雨下得实在太大,东岗好几块地头都被冲跨了。” 易建祥当场质疑:“这里过不去,人出不了庄,你咋知道那块地的情况?” 易令长一脸骄傲地说:“我起来比较早,从南地转了个圈儿,绕过去站在河对岸看到的。” 你一言我一语,几个人继续闲聊。村口处相交汇的流水,向东流出五米经过一个漫水桥,漫水桥上下高差约有两米,水流直扑而下,溅起高高的浪花,垂直下泄的洪水,撞击桥下积水发出震耳的轰鸣声。巨大的响声,严重干扰了几位村民的聊天,为了能听清楚彼此说什么,他们只有扯着脖子使劲喊。等喊累了,他们才背起铁锹悻悻离去。 头天晚上太累,三爷早上醒得特别迟,起床时已快九点。一夜的电闪雷鸣、大雨滂沱,竟然毫无察觉。出门时他才发现,外面一地泥泞,到处都是积水,远处流水的哗哗响声,侧耳就能听到。树梢上不时滴水,一阵大风刮过,会突然下起“大雨”。和其他人一样,三爷背了一把铁锨,出门察看水势、检查庄稼的受损情况。 起床后,三奶便去厨房做饭。九点半做好早饭的她,来到冰花门外,使劲推了推门,发现房门还紧紧关着。她心想,这个兔妮儿睡得真死,到现在还没醒呢!于是隔着窗户喊道:“冰花,你爹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赶紧起来找找,叫他回来吃饭。” 屋里半天没有动静,三奶正准备再喊时,里面传来女儿慵懒的回应:“我累得睁不开眼,想多睡一会儿,不吃早饭了,让我弟弟找他吧。”说完屋里就没了声音,无论再怎么叫,她都不再作任何回应。 风云急转(二) 三奶没有办法,只得让绍晋起床去找。时间不长,三爷背着铁锨回来,全家人围着桌子吃早饭。唯独冰花没有出来,三爷感觉奇怪,就让绍晋去叫。冰花根本不理弟弟,大家看叫不起来,也不再有人去叫。 一个上午冰花都没起床,直到吃午饭时,她才从屋里出来洗了洗脸,无精打采地坐在桌边,象征性吃了几口,然后就又回屋去了。 雨后的易庄,多数男人聚在一起,打麻将、推牌九,赌钱娱乐。女人抱着不会走路的孩子、或领着刚会跑的儿女,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家长里短。最快乐的是孩子们,他们戏水的戏水、逮鱼的逮鱼、玩泥巴的玩泥巴,乐此不疲。 雨停这天,居老四没敢露面。易庄有居老四在,显得格外热闹,没有了他,依然不会沉寂,大家不会感觉缺了谁似的。没了农忙的辛劳、没了家务的牵绊,易庄的大人孩子、男女老少,过得都非常开心。没了电闪雷鸣、狂风暴雨骚扰的夜晚,村民们睡觉也格外踏实。 雨后次日,天刚放亮,湛蓝湛蓝的天空,已把小小的易庄映亮。家家户户养的鸡纷纷早起打鸣,太阳在地平线露出笑脸时,庄上就已热闹成一团了。 吃罢早饭,居老四穿了一双浅腰旧胶鞋,沿着熟悉的土路,踩着满地的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向易庄走来。路上遇到出行的村民时,他没了往日骄横的面孔,而是满脸堆笑打招呼,小心翼翼和大家寒暄。居老四不再像往常似的,挺着肚子快步往前冲,从身后看他的背影,似乎驼了不少。 道路泥泞且滑,非常不好走,身体强壮的居老四走得很慢。到易庄时已是十点,站在三爷家院外,他犹豫徘徊了半天,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正当拿不定主意时,绍晋从里面推门出来,看到后立即热情地说:“四哥来了,我爹在屋里,我去叫他?”说完转身就要回屋。 居老四赶忙拦着:“绍晋,你别去叫,我直接进屋就行。” 迈过门槛来到院里,地面仍然湿漉漉的,不过已没了积水。透过残留树叶的缝隙,阳光投射在地上,让人感觉眩晕。四处张望的居老四,突然感觉院子有些异常,顿时忐忑不安起来 从屋里出来,看到在院里到处踅摸的居老四,三爷高兴地说:“小西啥时候来的?赶紧上屋里坐。” 看到三爷似乎有些胆怯,居老四谄媚地说:“三叔,我刚到,今儿来看看还有啥活要干?” 言谈举止与往日颇为不同,三爷倍感奇怪,不由多看了他两眼。三爷的眼神异常犀利,居老四的心顿时象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看着居老四猥琐的样子,言行也有些低三下四,三爷关切地问:“小西,你今儿是咋了?” 听到这话居老四打个激灵,他赶紧稳定情绪回答道:“大前天晚上淋了雨,有点儿不得劲儿,不过没大事,歇歇就好了。” 大前天晚上帮忙干活、导致晚上淋雨而不舒服,三爷顿时感觉愧对居老四,怎么弥补呢?现在唯一能做的,不过留他吃顿午饭,好好犒劳犒劳他。 于是,三爷向屋里喊道:“孩儿他妈,晌午头炒几个菜,小西来了,我中午陪他喝几盅。” 接着来到东屋,三爷拍着窗户说“冰花,快起来帮着做饭,你四哥来了。” 让冰花起床帮着做饭!居老四顿时紧张起来,正想阻拦时,却听到冰花在屋里应道:“知道了,爹。” 风云急转(三) 过了一会儿,冰花从房里走出来,正好和他迎面相撞。看到那双幽怨的眼神,居老四心头一凛,连忙把脸扭过去不敢看,旋尔感觉不好,于是又把头转了回来。从居老四身边走过时,冰花静静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异常表现。 本来想打招呼,话还不及出口,冰花就已进了屋里,到了嘴边的话,居老四只得咽了回去。他心神不定地陪三爷闲聊,又不时扭头往堂屋看,冰花去厨房后,他又不停地瞅厨房。三奶准备好饭菜,冰花拿出白酒,找好酒盅摆在桌上,给酒盅里倒满了酒,坐下陪客人吃饭。 偷偷看了眼冰花,居老四没瞧出任何不好的端倪,即便如此,他依然处于忐忑不安状态。这天冰花的话很少,虽然还是负责倒酒,但也只是偶尔回应大家的问话,完全没了往日的活泼。 没有热闹的氛围,喝酒自然不能尽兴。三爷感到居老四心不在焉,以为他身体不舒服,所以也就不再多劝。因为吃罢饭要去开会,三爷再三嘱咐三奶,让她照顾好居老四。三奶收拾完并没有听从安排,而是按照往常习惯,躺在床上睡起了午觉。 小晁抱孩子出去玩,家里就剩冰花和居老四。冰花倒完茶后,起身就往房间走去,居老四赶紧尾随跟来。等冰花打开门、进了屋,转身关门时,他也顺势溜了进来,进屋后小声说:“冰花妹,我……” 没等把话说完,冰花立即打断:“四哥,啥也别说,你想玩就呆一会儿,要不就回去吧。” 居老四:“可是,冰花妹妹,看你不说话,我心里不得劲儿,还在想那天晚上的事吗?……” “四哥,那天晚上的事,咱俩以后谁也别提。就当没发生,好吗?你不是病了吗,回家歇着吧,实在不行就抓点儿药吃,别耽搁再病得严重了。”没等他四解释完,冰花就拦住不让往下说。 居老四仍不放心:“冰花妹妹,大前天晚上我不是人,今天来就是想请你原谅,当时我真控制不住自己,谁让我太喜欢你呢!” 大白天当面还敢这么说,冰花十分紧张,更担心旁人听到,于是使劲往外推居老四,她边推边说:“四哥,你赶紧回家,别在这里乱说,小心让人听见。” 没有怪罪的话,居老四略微有些心安,他追问道:“你肯原谅我?” “原谅你,原谅你,你赶紧走。”冰花非常着急,使劲往外推着撵他走。居老四退到门外,冰花立即关上房门、从里面插上门闩,再也不肯说话。 冰花没有任何过激反应,居老四悬了几天的心,总算有了着落,跨出大门后,他摇晃着脑袋向外走去,心里美滋滋的,嘴里哼着不在调上的越调戏《收姜维》唱段:“四千岁,你莫要羞惭难当,听山人我把情由细说端详……” 深秋的夜晚,总是黑的早、天凉的快。 吃罢饭没事可做,一家人早早上床睡觉,冰花躺在床上想睡却又不困,她琢磨近来发生的事情。一个对自己好、特别能干的四哥,怎会变得如此野蛮?还强迫自己发生了关系,可快天亮时,自己居然还会配合他。冰花感觉脸上火辣辣地发烫,心想:我是不是特别坏?怎会变成这样的女人了? 胡思乱想了好久,她的眼皮儿有些发沉,似乎要睁不开了,脑袋也晕晕乎乎的,可依然睡不着。忽然,有个声音在耳畔悄然响起,响声好像来自遥远的天外,可又仿佛就在门边。 吧嗒、吧嗒…… 风云急转(四) 极其细微的声音,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夜深人静,万赖俱寂,这时发出的任何轻微动静,都极易引起人的警觉。冰花躺在床上,侧耳倾听那个响声,想辨别是什么声音、来自何方? 吧嗒、吧嗒……声音仍在继续,到底是什么呢? 突然,又一个异样的响声传来,与前面声音明显不同。过了一会儿,声音全消失了。冰花猛然意识到:有人在拨房间的门闩,他要进屋! 冰花顿时警觉起来,心里十分害怕。 正在这时,只听门被“吱呀”一声打开。室外昏暗的月光,从门和门框之间的缝隙钻了进来,像一把透着寒光的青铜宝剑抛在地上,阴森森的可怕。心中惊恐的冰花正欲喊叫时,突然想:难道是他? 门缓缓被推开,一个人影侧身钻了进来。冰花虽然害怕,却又似乎有所期盼,不自觉悄声问道:“四哥,是你吗?”话音还未落地,她就惊呆了,本来想问你是谁?怎么会这样!她当即就羞红了脸,好在夜深人静没人看得见。 进屋的黑影顺手关上房门,并从里面插上门闩,他接着说:“冰花别怕,我是你四哥。”居老四进屋就猴急般地往被窝里钻。 冰花使劲推着说:“你不能这样,让别人知道可了不得。”虽然被推了一把,但居老四体重大且强壮有力,冰花根本没能推开。他嬉皮笑脸地坐在床边,手很自然地伸往被窝里,慌得冰花赶紧去拦,他却趁机钻进被窝。在上下失守情况下几乎慌了神,冰花连推带踢往外撵着这个让人感觉可怕的人。可面对一个欲火攻心的壮年汉子,一个弱女子怎能抵抗得了! 钻进被窝后,居老四又突然坐起来,三下五去二脱掉身上的衣服,猛地扑向冰花,灿烂得像花一样的女孩儿,再次遭遇狂风暴雨…… 几番云雨过后,居老四终于消停老实起来,冰花也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二人静静躺在床上,不言不语。 时钟滴滴答答地转动,根本不理睬黑暗发生的事情。累极的居老四,昏昏沉沉似乎要睡着。先前的瞌睡经过几番折腾,早已被撵得不知去向,冰花大脑里一片空白,不知道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啥。 “扑腾”一声,像受到了惊吓,居老四突然一阵悸动,翻了身体后接着又睡了。冰花也被吓了一跳,突然想,这家伙那天怎么钻进房间的,难道和今天一样? 为搞清楚事实真相,她使劲推搡几乎睡着的这个男人,想把他弄醒。可居老四已是精疲力竭,怎么叫都不醒。冰花有些恼怒,用手使劲拧他的前胸肌肉。被掐疼的居老四打了个激灵,一下醒了过来,他睁开眼后也不说话,翻身将冰花再次摁倒在床上,冰花用手使劲推他说:“等等,先回答我的问题?” 居老四听后一愣,问:“什么问题?” “告诉我上次你咋进来的?要是不说,就不能再动我!”冰花佯装生气地说。 居老四故意不说:“先让我办完,我就告诉你。” 冰花把头扭过去,不再说话。冰花的态度再次激起居老四新的欲望,不管她是否真生气,摇晃着想再掀狂潮。 对方没有回应,居老四顿时感觉索然无味,只好停住重新躺下,他搂着冰花说:“好,好,宝贝妹妹,我告诉你上次的事,这样行吧?” 冰花转怒为喜,转过头来盯着他讲实情。 风云急转(五) 原来,拾红薯干那天晚上,居老四将车开到村东,雨越下越大,完全看不清前方的路。这么黑的夜,又下那么大的雨,前面还有条河,他担心看不清路,会把车开到河里。思虑再三,于是将拖拉机停在路边,打算走回去。 天空不断发出惊人的闪电,耳边也不时响起隆隆的雷声。迷茫的他心想:连续几年当牛作马来干活,尤其今天这么晚,下这么大雨,还要帮他们。干完活儿,他们上床睡觉,自己却要冒雨往家里赶,这么辛苦意义何在?不过能看到冰花让人欣慰,今晚还可以拉着她的小手,离开时她那勾人的眼神…… 此时,居老四的心像被猫抓了一样,那种感觉实在令人回味,真能把人的魂都勾走。她什么意思,怎么办?要不要回去…… 犹豫半天,他狠了狠心,转身往回跑去! 瓢泼大雨中,居老四很快跑回三爷家院外,轻轻一跃跳进院里,他摸到冰花门口推了推门。发现房门已经关闭,失望的居老四多希望冰花能给自己留着门。可惜她却没有! 天空一道闪电划过,旁边的厨房映入眼帘,居老四马上想到,里面有把菜刀,拿它试着拨开房间门闩。如果能行的话,今天晚上就…… 转身来到厨房门口,厨房没有锁门,搭链扣在门鼻上,他上前取掉搭链,推开房门进入室内,屋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凭着记忆,居老四来到按板桌旁,用手摸着找那把菜刀。正当他焦躁不安时,一道闪电划过,室里突然明亮起来,菜刀清楚地显现在眼前,居老四一个箭步上前握住菜刀。 手握菜刀出了厨房,再次来到门外,他用左手摸到门缝后,右手将菜刀插进门缝,轻轻上下挑动。听到“当”的响声后,居老四知道了门闩的位置,他用菜刀挑起门闩,轻轻朝左划一下,门闩没动,又朝右划,门闩动了一下。 准确方向也找到了,居老四很快把房门打开,不过他没有立即闯进屋里,而是回头看了看院里的动静。确定没事了,他才侧身钻进屋里,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感觉没有任何动静后,才悄悄靠近室内的睡床。冰花正在熟睡,他转身把门关上,再次来到床边,把手伸了过来。 听到这里,冰花明白他上次进屋的方法,和今晚如出一辙。冰花一时无语,不知该说什么好。过了一会儿,她狠狠捶打居老四,嘴里却说:“你知道吗?那晚吓死我了。你还要用刀砍我!是不是我死了,你就高兴了?你也太残忍了吧?要不然你现在砍死我算了,反正以后我也没脸再见人!” 握住冰花的手,居老四激动地说:“我心疼还来不及,怎么舍得砍你。上次说砍你,主要是吓唬你,不是怕你不同意嘛!其实我也不敢砍人,杀人得抵命,这个道理我懂。像现在这样多好,哪会那么费劲!你放心,我过去没砍,现在不砍,以后也不会砍。”听了解释,冰花已经不再埋怨,也不再追究他的“残忍”。等居老四再次扑上来时,冰花配合地搂紧了他。 此后,居老四常常半夜悄悄钻进来,天亮前偷偷溜回来,居然没被任何人发现。二人今天你约我,明天我约你,冰花独住的房间,成了他俩半夜狂欢的“独立王国”。 闺女和别人媾和,三爷和三奶始终未能察觉,这样的事,他们连想都不敢想,一直对居老四客客气气,拿他当家里最尊贵的客人,每次都热情地招待。 村民一如既往过着平凡生活,易庄的偷情约会,也照常悄悄进行,隔三岔五聚一次。这个世界上,仿佛只有他们二人知道这件事。 人工流产(一)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入秋后,绿装重裹的易庄,逐渐披上枯黄色的外衣。遮天蔽日的绿荫,也慢慢消失,透过残留在树上、业已泛黄的树叶的缝隙,太阳光投射在地上,印下一片斑驳的阴影。一直狂鸣不止的夏蝉,早已销声匿迹,逃得无影无踪。 深秋来临,天热整天光背的男人乖乖披上上衣。光屁股到处乱跑的孩子,也老实地穿上衣服,他们不为遮丑、只为御寒。年龄较大的老人,早早穿上夹棉,免得冷风侵入体内,伤着已变得虚弱的身体。大姑娘、小媳妇天天穿在身上的漂亮裙子,也纷纷脱下藏在柜子里,等待着下次换季时再穿。 三爷家院前那棵柿子树,每年都结满黄澄澄的柿子,多得数不过来。面对挂满枝头的“诱惑”,“别有用心”的孩子,天天在来到院子前后转悠,期待没人注意时,从树上偷些来解馋。但多数情况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因为三爷家常常“人满为患”,他们根本没有下手机会。 秋收忙完,易庄逐渐恢复平静,村民不再如原来那般忙碌,生活不再那么紧张,也不用奔波于田间地头。常常日上三竿,人还呆在家里。不安心的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闲聊天吹牛皮,偶尔打打闹闹,给幽静的村庄增添不少乐趣。 一个帅小伙儿再次出现在易庄村头。居老五恢复了往常习惯,隔三岔五往三爷家跑,有时还会与四哥相撞。看到弟弟来了,居老四马上找借口离开,从来不和他呆在一起。 来三爷家,当然为了看冰花,对于四哥的表现,居老五从来不曾往深处想。他每次都带来女孩子喜欢的东西,或是新奇的玩意。冰花却感觉不习惯,收到礼物的高兴劲过后,就会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涌上心头。毕竟居老四在时,大家嘻嘻哈哈热闹惯了,居老五突然到来,其他人自觉退避三舍,留下他俩单独相处,气氛顿时冷了许多。 村民对居老五有看法。农忙时看不到他的影子,农忙过后却屡屡出现。这算什么?对居老四的表现,大家是赞赏有加,常常伸出大拇指,认为他真“男人”。不过有人却心存疑虑,俗话说“无利不起早”,他这么努力过来帮忙,难道只为两家关系好吗? 弟弟一来,哥哥就走,易庄村民感觉十分正常,居老五与冰花有婚约,应该单独相处增进感情。不过还是有人发现了其中的不正常。 首先发现问题的人是燕子。作为绍姿和小晁的媒人,燕子闲着无事就来玩,次数多了就瞧出了其中有蹊跷。她不仅看到弟弟一来、哥哥就走的现象,还发现冰花在哥哥面前非常放肆,在弟弟跟前却相当失落,反差这么大的原因是什么?她感觉奇怪,却没敢多想。怀疑归怀疑,没有发现其他情况,燕子也并不对外声张。 中秋节到来前,居老五带着大包小包礼品,再次出现在三爷家,一是作为干儿子来看望干娘,二是作为准女婿看望岳父岳母。贵客临门,三爷岂能不热情招待!中午吃饭,居老五陪三爷喝酒,冰花自然要在旁相陪,只是这天她感觉特别不舒服,劣制酒精的味道刺激得她阵阵反胃,好几次都想吐。好不容易等到酒场散局,晕晕乎乎的居老五回家,三爷回屋躺下睡觉,她才一头扎进房间,蒙上被子大睡起来。 人工流产(二) 一直到天黑,绍晋来叫吃饭,冰花才醒过来。 冰花浑身没劲儿,不愿起床,隔门回应说不吃晚饭,家人也不再打扰她。等大家都睡了,她又清醒起来,天已完全黑透,只能静静躺在床上胡乱琢磨。 不知是睡得太久,还是生物钟被打乱,夜深人静、万赖俱寂时,冰花却又兴奋起来,心里在想最近的事。胡思乱想的她突然有种莫名恐慌。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室内,洒在地上一道道光亮。清凉的秋风穿过门缝钻进来,直向床上扑来。冰花感觉阵阵冰冷,不得不裹紧被子。屋外不知谁家的猫,或许找不到回去的路,突然叫了一声,声音既尖又利,划破了宁静黑暗的夜空。 她静静躺在床上,也不愿动,此时一个很轻的声音传来。冰花脑子一震,竖起耳朵仔细辨听,的确有声音!“当、当、当……”是敲门声! 冰花压低声音问:“谁?!” “冰花,是你四哥。”外面的男人小声回答。 居老四来了!冰花匆忙披上衣服,下床来到门口,抽掉门闩拉开房门。那人侧身钻了进来,反手把门关了,推上门闩,他转身抱起冰花,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将她摁倒在床。二人已完全熟悉的动作,再次开始…… 夜晚依然幽静,那只找不到家的野猫,隔一会儿叫上一两声,似乎在呼唤主人领自己回去。不知过了多久,居老四翻身躺在床上问道:“今天咋啦,感觉不如原来兴奋?” 脑袋枕在宽阔胸膛上,一只手在居老四肚皮上轻轻划着圈,冰花没回答反而问道:“你弟今儿刚走,你咋还敢来?” 居老四笑道:“放心,他天黑前已回去,看他走后我才来的。” 过了会儿,冰花抬头说:“四哥,我可能有情况了?” 居老四愣了,忙问:“有什么情况?” 冰花有些不好意思,说话也不利索:“我、我、我可能怀孕了。” 居老四惊问:“真的假的?” 冰花:“说不准,感觉有些不对劲。” 居老四想了想说:“别担心,找机会去检查检查。” 冰花顺从地“嗯”了一声。 第二天,冰花又是很晚才起床。家人都出去了,锅里还有饭,她伸手试了试,还不算太凉,尝了两口后胃里更难受了,根本吃不下,索性放下筷子来到院里晒太阳。 午后,冰花更加困倦,回到屋里盖上被子,倒头又睡了半天。晚上吃了饭放下碗,她依然睁不开眼睛,于是回屋继续睡觉。 第二天清早,冰花还没睡醒,就听到有人大声喊:“冰花!冰花!” 她用手揉揉惺忪的睡眼,抬头往窗户外看去,原来是燕子和小晁。经过询问,才知道她们要去县城,大家准备一块儿走。冰花也很想去,只是考虑到自己的情况,她又不敢答应。 燕子和小晁感觉纳闷,也不再多问,和庄上年轻媳妇、姑娘们一起,每人骑辆自行车便出发了。听着屋外的热闹,冰花羡慕极了。她仍不愿意起床,傻傻躺在床上,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过了一会儿,外面拖拉机轰鸣声响起,接着有人喊道:“三叔在家吗?”停了片刻,没人回应,那人又喊:“三婶?”还是没有回声。那人过来轻敲冰花的窗棂,小声喊道:“冰花,冰花。” 人工流产(三) 早已知晓来人是居老四,听到他在外面,冰花问道:“四哥,我还没起床,你咋来了?” “你赶紧起床,咱们去县城医院。”站在屋外的居老四催促她。 冰花匆匆穿好衣服,打开屋门。在屋外等着的居老四,看到她出来,关切地问:“还没吃早饭?”她点点头没有说话。 居老四到厨房看了看,立即叫她过来,指着锅说:“饭还不凉,要不你先吃点儿,然后咱们再走?”冰花盛了碗稀饭,刚吃两口就难受得想吐,再也吃不下去。她把碗推到一边,沮丧地说:“不吃了。” 陪尽小心的居老四,看她实在吃不下,于是说:“不想吃算了,咱们走吧,早去早回。”冰花点点头,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刚到院门口,冰花似乎想到什么,突然停下不走了。 居老四奇怪地问:“咋了,怎么不走了?忘带什么东西吗?” 冰花说:“今儿去恐怕会遇到熟人。” 看着她的样子,居老四奇怪地问:“什么熟人?” 冰花于是把燕子等人去县城的事,告诉了他。 居老四说:“不用担心,她们一般去逛商店、服装市场等地方,我们去县医院,一般人没事不去县城西北,肯定不会遇到她们。” 冰花站在院里仍是犹豫不决。女人真是麻烦,火烧眉毛了,还决定不了。居老四着急地催道:“不要再犹豫了,耽误了事后面更麻烦。” 冰花心想:是啊,若不及早解决,将来肯定有大麻烦,倘若传出去,就更丢人了。于是匆匆爬上车。居老四猛踩油门,拖拉机转弯就出了村,沿着那条熟悉道路再次向县城进发。 拖拉机右转了两道弯,很快驶上国道,道路既宽又平,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真不少。外面的风很大,也比较冷,身体不适的冰花,坐在后车兜里,用那条大红围巾将脑袋紧紧包起来,只留下两只眼睛。 拖拉机显然比自行车快很多,时间不长二人就来到县城。刚到第一个十字路口,眼尖的冰花就看见燕子等人。这群年轻的农村妇女,骑行在宽阔的马路上,一边走一边说笑。到城区后车速也慢了,眼看就要追上那群人,冰花十分担心地想:万一被看到,问二人去干什么,自己如何回答? 居老四专心驾驶,根本没注意那群活泼的女人,更没想到她们是易庄的熟人。冰花的心快提到嗓子眼了,不自觉地将脑袋埋进两腿间。拖拉机继续前进,冰花没听到有人说话,那群女人唧唧喳喳的说话声也越来越远。等她抬起头来,用眼睛的余光搜索道路右侧时,人却不见了。她们去了哪里呢?原来,燕子等人看到一家刚开业的商店,将自行车放在路边,嘻嘻哈哈地一起钻了进去。 二人赶到县医院,居老四领着她来到妇产科,挂了号就去检查。在等结果时,冰花被安顿在走廊坐下,居老四出去买点心。买来的食物刚好合胃口,没吃早饭的冰花正饿得难受,三下五去二,就把食物全吃光了。 人工流产(四) 半小时过后,检查结果出来,和预测的一样:怀孕了! 瞪眼看着居老四,她一下没了主意。居老四小声说:“冰花,这事得当机立断,不能犹豫,必须处理掉。”冰花有些发怵,更怕张扬出去,自己不死也得脱几层皮。在居老四再三劝说下,只好同意做人流手术。 重新挂号、排队做手术。被叫进办公室后不一会儿,她又出来了,站在门口说:“你过来一下。”当着医生和护士的面,冰花不敢喊“四哥”。 二人进去后,医生问:“你们是两口子?” 居老四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看了冰花一眼,然后点点头,冰花也朝医生点了点头。医生又问:“要孩子是大事,做掉孩子更是大事,你们还是要认真考虑,等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居老四忙说:“已经想好了,家里有事不适合要孩子,做掉吧!” 医生不放心地问:“确定做掉?”说完又抬起头看冰花。 居老四回答说:“确定,医生帮忙做了吧。”说完用手拉拉冰花的衣袖,冰花也小声说:“确定做掉。” 医生说:“家属在通知单上签字。” 居老四拿起笔,歪歪扭扭地写下名字,然后递了过去。 医生说:“家属到外面等着,易冰花,跟我到手术室来。” 居老四退出医生办公室,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冰花跟着医生走了。半小时后,她才捂着肚子,半弓着腰,脸色煞白地走出来。 居老四赶忙上前扶她,小声地问:“做完了?”冰花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话说也巧,正当二人准备离开时,燕子和小晁出现了。居老四专心扶着低头走路,冰花刚做完手术,身体不舒服,他们都没在意周围。眼尖的燕子看到他俩,赶紧拉着小晁躲到一边。其实,小晁也看到了那两个人,只是装作没事人儿一样,她埋怨道:“燕姐儿,使恁大劲拉我干啥,害我差点儿摔倒。” 燕子趴在小晁耳边,悄悄问道:“你猜我看到谁了?” 小晁一脸茫然地反问:“看到谁了?”她故作镇定地四处寻找,却不朝冰花和居老四的方向看。燕子将她拉到墙壁拐角,一个那两人看不到的位置,神秘地说:“我看到你小姑子和居老四了。” 小晁问:“他们俩?冰花不是说不来吗,怎么又来了?他们来做什么?咱过去找他们?”说完,她拉着燕子佯装要去找人。 燕子一把拽住她,焦急地说:“傻了吧妹妹,你去做什么?万一看到不该看到的,不光你难堪,他们也不好看。以后万一有不好的事,他们肯定找咱麻烦,说是咱们的原因。” 燕子拉着小晁边走边说:“咱也别去检查了,还是赶紧走吧。” 小晁心里明白,只是装作不知道,边走边嘟囔:“你看到什么了,这么急着离开?以后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呢?” “现在别问,回去我告诉你。”燕子拉着她,一溜烟儿跑出医院。 居老四搀着冰花慢慢下楼,到拖拉机跟前,将她扶了上去,然后开车离开医院回家去了。 一路上冰花不说话,居老四也老老实实地开车,甚至没有回头看,速度也不似以往那么快。 燕子拉着小晁跑出来后,找到同村的伙伴。大家奇怪地问:“你们不是检查身体吗,这么快结束了,有没有问题啊?” 面对众人询问,二人慌忙顾左右而言它,朝同伴们打马虎眼,然后督促大家早点回家。那些人没有太多主张,她们都乐意听燕子安排,于是各自骑上自行车一同回家。 流言四起(一) 还不到中午,居老四就拉着冰花回到了庄上。三爷和三奶不知去了哪里,从早上出门,直到现在还没回来。他俩用了半天时间,到县城转了一圈,做了件不为人知的大事,家里人还都不知道。 居老四把车停在院外,不时有村民经过,有所顾忌的他,不敢上前搀扶冰花。冰花只好忍着疼痛,自己从车上爬下来,缓缓向院里走去。 来到房间前,冰花推门进屋,门还没关好就躺在床上。院里没有其他人,居老四跟着进了屋,给她盖好被子,趴在耳边小声说:“妹妹在家歇着,我得赶紧走,不能让别人看到。” 冰花没说话,朝他点点头。由于担心被人发觉,居老四赶紧转身出屋,随手关上房门,走出院子急匆匆地离开了易庄。 半小时后,燕子和小晁等人才骑着自行车,慢悠悠从南边小路回来。到了庄上大家各自回家,燕子将小晁拉到自己家,关上堂屋门,接着又钻进里屋,心急火燎地问:“妹子,你知道咋回事吗?” 小晁当时就懵了,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对于小晁的沉默,燕子丝毫不理会,她自言自语地说:“我早就感觉他们不正常,还真猜对了!” 小晁若有所悟地问:“你猜对什么了,谁和谁不正常?” 燕子瞪眼看着她说:“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当然是你小姑子和居老四不正常,难道你没看到他们去县医院吗?” 小晁假装糊涂:“他们去县医院干什么?” “干什么?哼,哼,哼,还能干什么?孩子都干出来了,怕别人知道,去做流产呗!”燕子幸灾乐祸地说。 “别瞎说!”小晁吃惊地捂住燕子的嘴,然后小声说,“冰花还没有出(闺)门,哪里会有孩子!” “哟、哟、哟,你还护着她,她是你小姑子,不是你亲妹妹。我清楚得很,平时她没少给你脸色看。现在她出丑了,你该高兴才对,干嘛护着她!”小晁不支持损冰花,燕子十分不满意。 “燕儿姐,不是我护着她,是不能乱说。别说这事不确定,就是他们真有事,咱也得藏着掖着,不能说出去。”平时当着众人的面,小晁称呼燕子为嫂子,私底下还是习惯叫她姐。 “没乱说,我拿你当亲妹妹,才把这掏心窝的话告诉你,若是换了别人,我才懒得说。”燕子拍拍胸口,信誓旦旦的样子,似乎是为了让小晁放心。 小晁还是无法接受,痴呆呆地说:“这事恐怕有点儿大,以后麻烦着呢,全家人估计都不得安生。” 燕子劝道:“妹子,别傻了,又不是你的事,管那么多干嘛!” 小晁说:“的确不是我的事,她和我也没关系,我俩处得又一般,本不该我操心,只是我们毕竟没撕破脸,她又是绍姿的亲妹、闺女的亲姑,这事若传出去,她脸上不光彩,我们面儿上也不好看。燕儿姐,千万不能往外说!” 流言四起(二) 嘴上答应着,燕子脸上却闪烁着光芒,恨不得马上向世人宣布这个秘密。小晁再三叮嘱,在得到燕子确定回答后,她仍不很放心。此时她突然想起村民关于燕子的不利传言,于横下心决定求证:“燕儿姐,你先别管冰花的事,我且问你,有人传言你和小马也不清白,是真的吗?” 这样的消息早有耳闻,从娘家村妹妹的嘴里说出来,燕子听后也是一愣,她没想到小晁会向自己求证,略加思索后便板起面孔说:“妹子,你听到的那些传闻,实话告诉你,不是空穴来风。” “啊!燕儿姐,那你还有心思嘲笑冰花?”小晁一脸吃惊的样子。 燕子笑了笑说:“妹子,姐才不象你小姑子那样傻乎乎的,把自己都玩进去了。实话告诉你,小马那小子的确打过我的主意。那事我认真思考过,他想玩姑奶奶就陪他玩呗,他不是有力气嘛,那就来给我干活呗,若想上姑奶奶的床,想都甭想,姐是有原则的。” “那他就肯死心蹋地帮你干活?”小晁毕竟年轻,不明白其中的道道。 “苍蝇不叮无缝蛋。我若是一本正经,他想好事时若直接顶回去,那他肯定不干,这样的事得让他尝到点儿甜头,又不能全让他尝遍甜头,得使劲吊着胃口,他才会心甘情愿干活儿。前些年你哥不是在部队上嘛,我一个人在家也挺无聊,另外到农忙时就累得要死,正好这家伙闯来了,我就利用利用他干些重体力活呗。”燕子叹着气说。 听到这儿,对燕子与小马不正当关系的好奇心顿时涌了上来,小晁焦急地问:“燕儿姐,那你是咋让他尝甜头的,他都尝到什么甜头了。” “死兔妮儿,不让说你小姑子,倒对我来劲。”燕子嗔怪地打了她一巴掌。 “快点儿说,我想知道你究竟吃亏没有?”小晁急不可耐地追问。 “姐是老江湖,哪能让那个王八蛋占便宜,不过一点儿油不让他揩,他能乖乖给我干活儿?”燕子耐心地解释,“实话对你说,无非就是朝他抛个媚眼,不过这小子也够坏的,有时候趁我不注意,还是被他在身上弄两下子。考虑到还要用他,也不好和他翻脸,无非和他闹一闹罢了。” “那你们现在呢?”小晁仍然十分好奇。 “现在我早就不理那个混蛋了,一个连老婆都娶不到的男人,还指望我瞧得上他,门都没有。自打你栓子哥回来后,我就再也没用过他,他也甭想再占我便宜,在我身上乱蹭乱摸。有几次他还想故伎重演,被我狠狠收拾后再也不敢了。现在基本上对我死了心,也不再骚扰我了。不过坏名声也是传了出去,别人说什么让他说去,反正我没有做过那些事,有些事无非就是那个混蛋自己想象着说,因为得不到他心里恨得慌,所以就胡乱造谣呗,这样不像个男人的人想让我喜欢,可能吗?”燕子解释到此,也是长吁一口气。或许这事憋心里久了,如今说出来倒是轻松了不少。 流言四起(三) 她回到家时,正巧碰到三奶抱着的孩子。看到妈妈回来,孩子立即张开双臂要求小晁抱。小晁正愁不知该咋处理这件事,看到孩子扑向自己,赶紧接过抱进房间。三奶洗了手就忙着做饭。午饭做好后,三爷、冰琪和绍晋也陆续回到家中,一家人坐下吃饭,冰花依然没出来。 近来的异常举动,让三爷倍感不解,于是问三奶:“冰花最近咋了?整天没精打彩的,经常不吃饭。” 三奶白了一眼,说:“女孩子的事,问这些整啥?” 三爷似乎明白什么,不再多说话。 听到公婆谈论小姑子,小晁吓得不敢吭声,也不肯抬头看人,端着饭碗装作认真吃饭。偏偏孩子不老实,衣服上弄得到处都是饭,她也顾不上管,小晁特别担心三爷往下追问,仿佛是她做了坏事一般。 连续休息几天后,冰花精神了许多,身体也没啥问题,于是就想着出去活动活动。家里和往常一样热闹,大姑娘、小媳妇等来来往往的人一直不断。一些不知道冰花情况的人,还时不时地和她开玩笑。或许受到感染,冰花很快恢复了往日的活泼。 不过,几个年纪稍长的妇女,看冰花时明显不自然,偶尔还指指点点。冰花不在时,她们就聚在一起小声议论,冰花一旦过来,或三爷家的人突然出现,她们马上散开,并迅速恢复常态。冰花发觉有些异样,又不好张嘴去问,心中七上八下,特别紧张大家知道那件事。 小晁心里清楚,冰花的事已开始流传,她去县城做人流,也成了公开的秘密。一些人甚至私下猜测,和冰花相好的男人是谁,哪个家伙搞大了她的肚子? 毫无疑问,肯定是燕子传播出去的消息。小晁虽然生气,但也没有办法去阻止或指责,她心里明白,女人若知道这样的事,哪个人能憋着不往外说?! 精神生活严重贫瘠的农村,似乎更热衷这样的桃色新闻! 这样的消息让村民,特别是妇女精神振奋。谁知道的情况多,仿佛就证明谁最厉害。无论遇到谁,大家都会与对方认真“谈论”这事。不了解情况的人也以讹传讹,甚至胡编乱造,添油加醋地增加想象的内容。以至于事情越传越离谱、越传越走样。因为不知道真实情况,所以也无法分辨传播内容的真假。 那些村妇都不傻,谈论这件事、传播消息时,她们都自觉避开当事人及其家人,甚至连小晁在场,她们也会选择闭嘴。只是有时说得过于兴奋,即便有人过来也停不下来,话憋在心里实在太难受,非说出来方才感觉罢休。 这天,几个妇女聚在一起,再次说起这件事。看到小晁走过来,燕子立即停下,旁边兴奋的金玉梦却忍耐不住,跳将出来要向大家曝“猛料”。 “哎哎哎,各位嫂子,听我给你们说。今年夏天有一回,冰花打扮得可漂亮了,穿着那件粉红裙子,小脸蛋红扑扑的,馋的我都想掐两把。那天特别热,她那屋门朝西开,为了不让阳光进来,我们把门关上。当时正在屋里说话,居老四突然推门闯进来,顺手把门关上。那家伙光着膀子,穿着快掉下来的大裤衩,一身汗淋淋的,看到有人在屋里时他还愣了一下,然后打了个哈哈、啥也没说就出去了。现在想想,他肯定有想法,要不是有人在场,冰花肯定就被那个了!”金玉梦兴奋地描述当时的情形。 流言四起(四) 虽想制止她,却没有合适方法,燕子只能不停使眼色。正说得兴奋,金玉梦哪管得这些。旁边的大贤是个没眼色的女人,也不知看没看到小晁过来,她着急地问:“玉梦,被他那个什么了?” 虽然结婚生过孩子,金玉梦还是不好意思说得太直白,于是开玩笑说:“大贤,你想知道那个什么是什么,晚上回家问你男人就知道了。这事还非得说那么明白嘛,结婚这么多年,你肯定没少干过,咋会不知道,不会是故意装的吧?” 听了解释后,刚才问话的大贤,突然才明白过来,她笑着上前要打金玉梦,被金玉梦跳着躲开了,其他人见状哈哈大笑。正闹得兴奋,她们突然发现旁边的小晁,气氛瞬间凝固起来,大家尴尬地笑了笑。听了这群女人的对话,小晁心想:也不能怪人家,谁让小姑子不检点,干了让人嘲笑的事呢。她感觉非常不自在,脸上也撑不住,更不愿和她们说话,转身就离开了。 刹时间,关于冰花的小道消息满天飞,村民似乎都在传,大家仿佛都知道了这件事。冰秀也听到些风言风语,虽然不在一起生活,但这样的事关系到三姐和父母的声誉,她不能装作不知道,于是隔三岔五跑来探听情况。 憨厚老实的三爷哪知道这些,贪吃好睡的三奶也无从得知。况且大家说这些事时,都刻意回避着他们。冰花敏锐地察觉到事情败露,从此也不再和她们一起玩,与大家渐渐疏远,也失去了往日的活泼,没事就躲在屋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尽可能少抛头露面,免得听到不愿听的话,搞得心烦意乱。 一天晚上,居老四再次摸了过来,冰花身体也恢复了正常,两个“干柴烈火”的人一碰即着,再次投入“激情大战”。完事后,她不无担忧地说:“四哥,大家可能知道咱俩的事,好像都在背后议论!” 刚折腾完,居老四累得不愿动,也不想说话,听到这个消息吓得一下坐起来,不相信地问:“不会吧,这事怎么会有人知道?我都是半夜来,天不亮就走。去县医院也没人看见,咋会都知道、传出去了呢?” 冰花一脸迷惘地说:“我也不清楚,反正感觉那些嫂子的眼神明显和平时不一样,老感觉她们对我指指点点的。” 真如俗话说的那样: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二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去县医院做人流的事,竟会被撞个正着。冰花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庄上其他新媳妇、大姑娘早就嫉妒不已,况且她们二人太过张扬,经常打打闹闹开玩笑,丝毫不避讳他人,已经引起大家的怀疑和猜测,通过县医院人流之事印证,更加坐实了这种不正当关系。这种事无论在哪里,都倍受关注,村民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多数人就都知道了。 虽然没有更好的办法阻止流言,但作为一个男人,居老四不能无动于衷,他摆出平时的霸道架势说:“冰花不用怕,这几天我在庄上转转,那些熊娘们再敢胡乱议论,让我逮着绝对饶不了她们。” 人们又不是傻瓜,谁会在他们面前议论此事! 居老四说到做到,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连续好几天,都在庄上到处转悠。哪里妇女扎堆,他就去哪里。居老四想逮住个传播消息的娘们,狠狠修理一番。大家看他过来,和平时一样热情打招呼、同他开玩笑。但没有人当他的面提冰花! 连续转了好几天也没有任何收获,更没听到任何不好的传闻。居老四断定,村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冰花因为做了亏心事,心里发虚害怕,所以才感觉有人背后议论。 虽然得到居老四的断定,但冰花仍怀疑被人指指点点,终究无法回到从前,根本无法无拘无束地和大家相处,她一天比一天郁闷。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偏僻村庄发生的桃色事件,消息很快就传遍周围十里八村,事情越说越玄乎、越传越离谱。消息很快传到居村,许多村民都听说此事,居老太太也隐约听到此类传言,她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更不能相信,毕竟牵涉到干女儿、准儿媳妇,毕竟关系到小儿子的脸面和以后的幸福生活。 远在他乡的居老五一直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这些传言,去三爷家的次数更多、频率更高了。临近年关,他再次准备丰厚的礼物打算送过去,同时有了结婚的打算。 当他将想法告诉母亲时,居老太太犹豫了,她有心反对,可那件事没法告诉儿子,毕竟不知道情况是真是假。如果传言是真怎么办?总不能对儿子说,你满心喜欢的女人是个破鞋,不能要!冰花是从别人那儿抢来的,不排除对方报复,胡乱造谣。当然也可能看到两家关系好,日子过得舒服,有人眼红嫉妒胡编乱造、四处传播。如果传言是假,自己相信并去传播,岂不耽误两个孩子,更害了他们! 儿子催促着要结婚,让居老太太难以决断。以往家里有事,都是老头儿管,如今自己孤身一人,找谁商量呢?她不由得怀念起丈夫。但儿子的事迫在眉睫,急需做出决定,怎么办呢?她最后决定找大儿子商量。没想到居老大也沮丧地说:“妈,这事我也听说了,怎么办?” 此时,居老太太想到一个办法,于是就和儿子商议是否可行。老大听后立即否定说:“妈,这样不行,不仁义,太缺德!这样做会遭报应的。” 居老太太反问道:“那怎么办才好?” 居老大想了半天,摇着头说:“我也没有好办法。” 小儿子天天缠着母亲,要她去商定结婚之事,居老太太没办法最后决定:管他呢,先办了事再说,如果真有问题,就按计划处理。她当机立断,决定年关到来前,亲自去易庄商量儿女结婚之事。虽然答应了儿子的请求,但居老太太还是留下了心病,她要做好一切准备,万一传言是真,老居家坚决不吃哑巴亏,更不能让儿媳妇还没过门,就给儿子戴上绿帽子。 拟定成亲(一)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腊月,气温低得厉害,室外则更寒冷。为了保暖御寒,村上的男女老少纷纷穿上棉袄棉裤。有人甚至翻箱倒柜,把厚被子也找出来盖。虽然厚被子压在身上,让人喘不上气,但睡觉时暖和就好。即便这样,夜半三更若没盖好,露出的缝隙照样能把人冻醒。 大树的枝干早已光秃秃的,没有半片叶子。凛冽的寒风吹过,树梢会发出凄厉的哨鸣。因有墙壁遮挡,寒风刮不进来,室内显得相对暖和,若非如此室外室内几乎一个温度。挂在空中的太阳,发出微微白光,几乎不产生任何热量,它的出现似乎只为证明当下是白天而已。 易庄已下过几场雪,只是每次都不大,飘下几片雪花而已,有次稍微大些,也仅仅把地面盖住。落在地上的雪花,时间不长就融化,连地皮都看不出湿来。 下雪时,最开心的要数孩子,他们随着雪花狂舞、在风雪中打闹、前赴后继地追逐、对着天空大声喊叫。这个寒冷而又死气沉沉的冬季,正因为有了他们的存在,才显得一片勃勃生机。大多数村民躲在家中,几乎不怎么出门,有时实在太冷,就点燃木柴烤火取暖,以抵御刺骨的寒冷。 庄上典型不怕冷、不怕苦的男人莫过于村主任易谦君,除了忙碌村委会事务之外,他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干农活。这天,他背着老虎耙子、镢头、铁锹等工具,来到村南地边河沟处,挖掘埋在地下的树根。 几年前,在河沟斜坡上,他开垦了一片荒地,在这里栽下许多杨树。只是还没等树木成材,半夜来此光顾的小偷,把树从根部放倒,将树头截断扔在原地,只扛走了树干。树干虽然被偷,树根却还埋在地下,树头也还在地上扔着。对农村人来说,树根树头都是宝贝,不能白白扔掉。挖出的树根、扔在原地的树头,拿回家晒干储存起来,会有很多用途。一个中等大小的树根当柴烧火,能连续烧大半天。家里举办宴席待客,晒干的树根烧锅炖肉,味道特别好。劈开的树骨碌,分段分节填进锅灶,基本不用管,就能燃起又旺又大的火,有时锅里的肉已炖烂了,树骨碌才烧了不到一半。 来到地里,谦君甩开膀子就干起活儿来。挖完周围的土,斩断须根,大半部分的树根就暴露出来。不论什么季节,只要劳动身体就会发热,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下,站在凛冽寒风中,头上还冒出许多热汗,不时升起缕缕“白烟”。 平时闲不住的三爷,在家待着无聊,这天也出门四处转悠。当他来到村南,看到正挖树根的谦君,赶紧上前帮忙,俩人一边干活、一边聊天。干了大半天,树根很快挖完了,两人稍事休息后一起回去。 刚回家进屋,就看到准亲家坐在屋里,三爷颇感意外。三奶一脸不高兴地骂:“这个老兔子,大冷天不在家里呆着,到处乱跑什么,也不怕把你冻死。表嫂子来了大半天,专等你回来商量大事呢!” 客人在屋里坐着,三爷顾不上理会,热情地问:“表嫂子,今天咋这么稀客?大冷天跑来,冻坏了吧?”接着转头说,“抱点儿柴,让表嫂子烤火暖和暖和。” 居老太太慌忙拦着说:“他表叔,快别忙活了!刚才弟妹已抱来柴烤了半天,这会儿不冷。你赶紧坐下歇歇,靠着火盆烤烤暖和暖和,大冷天到外面转悠,估计冻得够呛。” 三爷边坐边说:“我也不冷,刚才出去正好碰到谦君,他在南地挖树根,我帮着干了一会儿,活动活动就不感觉冷,身上出了不少汗,现在还没下去呢!” 二人认真聊了起来,他们说到秋季的收成、冬小麦的长势、某某家娶了新媳妇、某某家嫁了亲闺女、某某家的老人病逝了,某某家老人的情况也不太妙,还说到快过年了,各家各户该准备年货了等等。 居老太太是个明白人,眼看闲话快要说完,知道该谈主要事情,她清了清嗓子,满脸堆笑地说:“他表叔表婶,小五和冰花定亲很久了,今天想来商量商量,是不是该考虑后面的事了呢?” 从进屋看到居老太太,三爷就猜到可能会提及孩子结婚之事。三爷是女方家长,男方不主动说这件事,他也不便问。既然居老太太说到正题,他就饶有兴趣地问:“老嫂子,孩子们的事,你是咋想的?” 早有准备的居老太太,并不在意三爷所提问题,她开门见山地说:“两个孩子认识很长时间,定亲也有半年,互相也都了解,今天来就是征求你们意见,看能否早点儿把婚事办了?” 不自觉地看了老伴一眼,三奶默契地点点头,三爷于是笑着说:“老嫂子,你说的也是我想的,他们的事早点办,我们就早点安心。我同意你的意见,尽快给他们举办婚礼。只是结婚的日子,嫂子感觉啥时候合适?”三爷是女方家长,分寸必须拿捏好,既同意对方意见,又显得自己不急着嫁闺女。 虽然居老太太目的性比较强,但她并不肯直接说意见,而是拐弯抹角地回答:“我可不敢定日子,今天来就为听你们的意见。” 三爷笑着说:“我们没啥意见!这事听你们的,我们只管配合。” “那可不中!”居老太太立即打断说,“闺女是你们辛辛苦苦拉扯大的,不能我们定哪天就哪天把她领走,得你们同意认可了才行。” 一屋人哈哈大笑。三爷笑完后接着说:“这事都别藏着掖着、拐弯抹角了,怪累的!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先说说意见?” 居老太太一脸严肃地将脑袋往前探了探,屁股底下的椅子还努力朝前挪了挪,做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同时充满期待地说:“你尽管说,我就是来听你们意见的。” 拟定成亲(二) 三爷分析道:“现在离过年不到一个月,大家忙于准备年货,事情比较多,大厨也不好找,况且人家也要过年,这个时候没人愿意接活。” 居老太太听后点点头,插话说:“你说的有道理,这些事必须考虑到。” 三爷接着说:“年后正月上半月,初一到十五,大家上坟、串亲戚、待客,事情也挺多,这个时间不合适。就是急着办,也得等过完十五才行!” 居老太太接着问:“你感觉时间紧不紧?” 三爷说:“我们不担心时间,关键是你们,得留足时间。” 农村举办婚礼,当然是男方最忙碌,女方只需准备好嫁妆即可。通常定亲后,多数女方家里就开始给闺女操持,嫁妆不是特别多,很快就能备齐。相反男方家任务就大得多,首先准备布置新房,其次打制家具,第三邀请大厨,第四筹借招待用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筷盘匙碟等。另外要准备肉蛋菜等食品,还要请人帮忙,通知亲朋好友参加婚礼等等。许许多多的事情都需要男方办理,如果时间过短还真难应付。 居老太太听了这话,马上就明白三爷在替自己考虑问题! 她忍不住再次插话:“老表既然这么说,那就定在二月二,你看咋样?” 三爷其实也在琢磨,只是没想到再次和居家不谋而合,他不假思索地拍大腿说:“老嫂子和我想到一块了!二月二好,双数,龙抬头,好日子!就定这天!” 女方认可二月二,居老太太非常开心。刚刚还在揣测对方心思,担心他们会反对,结果大家想到了一块。她于是表态说:“他表叔表婶放心,冰花也是我闺女,过门后肯定不让她吃苦受累。” 三爷和三奶连连点头说:“我们放心,肯定放心。” “现在离二月二很近,不知道时间够不够?即便来得及,恐怕也够你们忙的。”三爷担心地说。 居老太太立即说:“你们要感觉紧张,我来想办法,缺啥东西就让小五去买。” 三爷赶忙说:“嫂子,不是这个意思,我担心时间仓促,你们忙不过来。毕竟你们做的事情太多。我这边你放宽心,嫁妆都准备好了,不用你们管。” 听到这样的话,居老太太想:别人都说三爷非常爷们,看来此言不假。心里不由为自己打好的如意盘算而有些汗颜。 在农村,男方提出帮着准备嫁妆,女方多数求之不得。三爷断然拒绝,不肯占人便宜。居老太太心想,这才是嫁闺女!只是联想到关于冰花的传言,她仍然坚持:无毒不丈夫,为了儿子的脸面和幸福,一切还得按照原计划实施。 大事敲定后,二人又商讨许多具体细节。中午,居老太太不客气地留下吃了午饭,到下午事情都说清楚明白后,她才起身回家。 腊月下旬,家家户户不再干别的事,杀猪宰羊磨豆腐,大家一门心思准备过年。有人上街购年货,有人蒸馍炕火烧。最兴奋且最闲的,自然还是那些未成年的孩子,他们满怀期待地迎接新年到来,整天满村子到处跑,来这家转转、去那家瞅瞅,看看谁家过年准备的新鲜、热闹。到了年三十,村民似乎更忙了,家家户户都忙着写春联、贴“福”字。 八十年代的农村,还非常流行写春联。庄上最擅长写春联的人,当数谦君的两个弟弟,他们二人都是高中毕业生,自幼受父亲易立业的影响和熏陶,写得一手好毛笔字。每年春节,他俩是易庄写春联的绝对“主力”。 大弟谦颉不但医术高明,而且书法也非常棒,真草隶篆样样拿手。小弟谦彧专攻隶书和草书,隶书写得出神入化,草书更是龙飞风舞、飘逸潇洒。兄弟二人自幼上学,不擅长也不喜欢干农活,写春联的事,却是他们最乐意做的。庄上许多农户家的春联,都由他们二人承包。 年三十吃罢早饭,二人就在父亲易立业院里支起桌子,搬来两把椅子,摆好笔墨纸砚,开始准备写春联。一幅对联还没写完,周围邻居听闻消息,纷纷带着红纸上门要求给他们写。过年要讨个吉利,都是乡里乡亲,大家有事求上门,兄弟俩从来都是热情接待、满口答应。 二人写得飞快,写完一幅对联,还要认真端详端详,看看效果如何。偶尔感觉无词可用,就随手翻看《对联大全》,从上面找些新颖的、吉祥的语句。整个大院的地上,虽已铺满对联,那些还未及写的,却是越来越多,半数人家的红纸都送了过来。 两个20多岁的年轻人,每年腊月三十这天最忙碌。从早上开始一直到傍晚,别人家年夜饭都吃上了,他俩还没吃午饭,两家的春联还没贴。虽然忙碌劳累着,心情却非常愉悦,小院里不时传出阵阵欢笑。 三爷家的春联,自然也是他们写的。家里的事忙完,过来取对联时,看到二人还在奋笔疾书,心地善良的三爷关切地问:“你俩可受累了,饭都没顾上吃,家里春联还没贴?要不我帮你们去贴?” 他们连说:“不用、不用,没写的也剩不多了,一会儿就能写完。三叔想帮也帮不上,我们的春联还没来得及写呢!” 此时,从屋里走出来易立业来,朝三爷打招呼说:“念平来取对联?”三爷连忙从口袋掏出一颗香烟递了过去,嘴里回答说:“是啊,大哥,抽支烟。”易立业将手中的旱烟袋锅抬起来,朝他示意说:“我抽不习惯纸烟,一点儿劲也没有,还是抽旱烟过瘾。谦颉,哪些对联是给你三叔写的?” 谦颉说:“三叔看着哪些好,让他随便拿就行。” 三爷讪讪地说:“我不识字,也不知道哪是给我的,更不知道哪个好。” 易立业围着地上对联转着说:“念平,我帮你挑这几幅吧。”不一会儿,就将写着“春满人间百花吐艳,福临小院四季平安”“旧岁又添几个喜,新年更上一层楼”等几幅对联递给了他。三爷不识字,易立业就特地讲了几幅对联的含义,三爷听后连连点头说:“对联写得真好,这两个孩子真是好!” 拟定成亲(三) 正当三爷满脸感激地与父子三人聊天之际,冰花也跑了过来,她先对易立业说:“大伯,你也要写对联吗?”易立业说:“你谦颉哥和谦彧哥写就行,我就不用动手了,来喊你爹回家?”“是啊,我妈把饭都做好了,看我爹还没有把对联拿回去,有点儿着急,让我过来瞅瞅。”冰花赶紧回答。 此时,谦彧开玩笑说:“三叔可以回家贴对联吃饭,让冰花留下给我们帮忙写对联吧。”冰花马上说:“俺才不留下,你们俩都是大文人,俺就认识几个字,你们写的对联认识我,我还认不全它们哩。”大家听后哈哈大笑。 除夕夜吃完饺子,家家户户烛火通明,香火袅袅。大人给孩子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新衣服,亲手交给他们并嘱咐新年到来后起床时再穿。过新年穿新衣,一年到头都穿破旧衣服的孩子,此时自然兴奋异常。把新衣服放在床头,并不急于上床睡觉,他们还要“熬年”呢!年三十晚上,家长从不过多要求孩子,随便他们到处跑着玩。 凌晨新年到来,家家户户燃放鞭炮。长长的一挂鞭炮,会以最快速度将孩子们召来,他们主要忙于捡拾掉落在地、没有爆炸的鞭炮。以前生产技术不过硬,许多鞭炮质量一般,点燃后并不爆炸,捡鞭炮便成了孩子们最大的乐趣。 初一早上吃罢饺子,孩子们在家长的带领下,前往祖坟拜祭祖先,女人则挨家挨户拜年问好,辈分较低、年纪较轻的人,要去给长辈和年长的老人拜年。田野里青烟缭绕、鞭炮声声,大家前往各自的坟茔地,看望曾给予自己生命、养育自己成长、帮着建立家庭、已经故去的前辈们,祭奠他们、缅怀他们。 到了年初二,一年一度、浩浩荡荡的走亲戚活动,便正式拉开序幕。通常先去走舅家亲戚,也是新娶姑爷看望丈人丈母娘的日子。居老五还没有结婚,按照风俗习惯,年前就来到三爷家提前走了亲戚。初三、初四走姑家、姨家等亲戚,也有礼尚往来回走亲戚的,初五、初六及后面的日子,基本上就分不清楚走的什么亲戚。总之,大家你来我往,热闹非凡,有时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有些人家的亲戚还没有走完。 快乐的时光总是一晃而过。正月什么活也不用干、也不能干,整天吃香的喝辣的,每天都有人醉倒在桌旁。转眼正月已近尾声,家家户户渐渐走出过年氛围,开始为新的一年做打算。 居村,居老太太的家却不平静,他们迎来最忙碌时刻。二月二,龙抬头,居老五要大婚了。二月第一天,所有应备的东西都已准备妥当,所有该邀请的人都已通知到,所有能来帮忙的人也都打好招呼,静等婚礼这天的到来。 二月初一夜晚,冰花心中忐忑不安,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无法入睡。她想:龙抬头的日子,要和老五结婚,但自己却和老四鬼混这么久,会不会东窗事发,会不会身败名裂,能否过上幸福生活,明天迎接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呢? 二月初二,一个艳阳天,无风、无云。 清晨,冰花早早起了床,冰秀也过来帮忙。在冰秀和小晁的帮助下,冰花认真梳洗打扮了一番,穿上准备好的新嫁衣,在镜前反复检查端详,将自己最漂亮的相貌,展示给父老乡亲,让自己以最美丽的面容,出现在居村村民面前。 上午十点多,帮忙送亲的村民全部到齐,一支队伍迅速组建起来。三爷反复交待、再三嘱托,大家按照事先分工,带着嫁妆、排好队伍,整整齐齐向居村进发。临行前,按照家乡风俗,冰花满含热泪向父母深深鞠躬,以此告别生她养她二十余年的村庄、乡亲、父母和兄弟姐妹。把女儿送到村口后,三爷三奶返身回家。嫁闺女、送闺女,只能送到大门口或村口,虽然有千万个舍不得,但还得把孩子送走。或许这便是人们不愿意要女孩儿的原因,好不容易将孩子养大成人,却要将她送到其他家庭开启新的人生。 居村早已热闹一片,派到村口眺望的人,不间断跑着来回报信。厨师早已开始生火做饭炒菜,一群妇女给他打着下手,帮忙洗菜、择菜、刷碗洗盘。几个壮实的小伙子早已跃跃欲试,他们今天负责端盘子! 从易庄到居村路程不远,带着东西步速快的话,不足半小时就能走完。送亲队伍速度不能太快,走在前面的负责人要掌握好节奏。速度太快到得太早,给男方添麻烦;速度太慢去得太迟误了良辰,也不吉利。大家开玩笑说:送亲的活儿太累,一路得歇好几次才能到达,中午得多吃些,不然可能走不回来。 良辰吉时马上就到了,送亲者不敢在路上耽搁太久,领路者不由加快步伐,其他人也不再开玩笑,迈开大步紧紧跟了上去,大家很快便来到居家。大门外鞭炮隆隆震天响,居家人多势众又有钱,排场自然搞得也大。他们请来许多有头有脸的人,谦君自然是最尊贵的客人之一。 结婚仪式结束,接着就是划拳喝酒吃宴席。 热热闹闹大半天,快天黑时,参加婚宴的人纷纷散去,剩下居家收尾。居老四也忙碌着,偶尔抽空偷看冰花,心里感觉不是滋味,却也无可奈何。他知道不能有任何意外举动。农村风俗习惯,结婚前三天晚上要闹洞房,吃罢晚饭,许多大小伙儿和孩子,甚至不大不小的媳妇们,纷纷涌来新房。 一间小小屋子,挤进满满的人。新房内阵阵起哄,搞得院里居老四的心里像猫抓了一样,根据农村风俗,大伯哥不能进弟媳妇房间,他只能在外面待着。 闹洞房持续到晚上十点多还没结束,居老太太想:若不撵走这群浑小子,他们就会没完没了,岂不耽误了良辰吉时?再说还有事要交待儿子去办,若不及早结束,把那件事办砸了,将会是一辈子的闹心事。 她拿了一大包糖果挤进新房,给大家挨个发了一遍,然后说:“天不早了,大家回去睡觉吧,新娘新郎忙了一天,也都累了。”半吊子傻瓜三木张嘴说:“大奶,小大和花婶不是累了,是该忙活事了吧!” 居老太太假装生气地说:“滚一边去,不害臊的兔崽子,小心我找你妈告状。”老太太在居村颇有威望,吓得三木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胡说。大家纷纷离开,房中渐剩一对新人。 居老四站在院里,大家走完他没有继续留下的借口,于是转身也回去了。 东窗事发(一) 闹洞房的人被支走后,院内安静许多。虽说没干重活,迎来送往站一天,也着实累得不轻,居老太太捶了捶早已发酸的腰,到堂屋喝了口水,看到新房亮着灯、一对新人还没就寝,她顿时放心许多。小芳一直待在新房,没有跟着起哄,而是与闹洞房的人“对抗”,“保护”漂亮的新嫂子。 趁女儿还没睡觉,居老太太赶紧朝她喊道:“小芳,过来一下。” 这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叫居云芳,长得白白胖胖,正上小学五年级,非常活泼,像个小机灵鬼。听到母亲呼唤,她赶忙跑来问道:“妈,你叫我啥事?” “去悄悄把你小哥叫来,说我找他有事!”居老太太小声交待。 过了一会儿,小芳从新房里出来说:“妈,给小哥说了,他马上就来。” 居老太太叹口气道:“好,知道了,明儿还得上学,你赶紧去睡吧。” 一蹦一跳的小芳,很快回房间睡觉去了。过了好大一会儿,居老五才从新房钻出来,一脸不耐烦地说:“妈,闹洞房的人都走了,你咋不去睡,这么晚还叫我干啥?” 小儿子出来慢吞吞的,还一脸不耐烦,让居老太太颇为不爽,只是大事没解决,还得耐心做他工作。想到这些,居老太太站起来,拉着儿子就往外走。居老五急忙问道:“妈,准备弄啥哩,在屋里不行吗?”居老太太一本正经地说:“这事只能你知道,你屋有冰花,我屋有小芳,不能让她们听到。” 看到母亲如此严肃,居老五不再多说话,老老实实地跟着来到院里。二人在偏僻的墙角处停下,这里距离大门较远,和两间卧室也不近。居老太太左右看了几眼,然后小心地说:“今天结婚,不能光顾着高兴,有件关系你这辈子的大事,今晚必须办,千万不能马虎。” 母亲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居老五感觉紧张又好笑,他问道:“到底啥事,直接说不就行了,值当跑这么远?”居老太太不放心,生怕有人听到说话,于是靠近儿子耳语起来。 居老五听后,不由迟疑起来,嘴里念道:“为什么要这样,给冰花说不说?如果不说,她要是知道不太好吧?再说,人在屋里,看得清清楚楚,不说当面也不好弄啊!” 儿子似乎不太支持自己的安排,让居老太太十分着急,她不能明说为何这样,却又没有合理的解释,只好拍着他肩膀说:“傻儿子,这是风俗习惯,必须这么做,明天早上还要悄悄拿来给我。” 说完,她麻利地掏出一块白布,其实就是一个白布床单,将它递过来说:“赶紧回去,想办法铺在床上,千万不能让冰花看到,明早还要给我检查。” 母亲不容置疑的态度,让居老五哭笑不得,只是她交待的事自己必须做,不能让她感觉年纪大了,交待的事没人听,好像不被尊重一样。没有办法的居老五,只得拿着母亲强行塞过来的白布床单,沮丧地回屋去了。 幸亏天比较冷,床单很容易藏。居老五将它塞进衣服,急匆匆地回屋,看到冰花还坐着,于是便说:“洗漱一下睡吧。”冰花点点头,站起就往外走。 以前来过几次,冰花对庭院布局比较熟悉。居老五猜她可能去上厕所,有了好机会,于是赶紧按照母亲吩咐,三下五去二把白布床单伸开铺在床上。他动作非常麻利,很快又把床单拉平,顺势又摆好床上的所有物品,恢复到刚才几乎相同的模样。从外面回到屋里,冰花没注意床上的细微变化,在居老五催促下,两人急匆匆地上床、熄灯、睡觉。 早春的夜晚,静谧安详,天空挂满不停闪烁的星星,略带寒意的微风吹过,温度又降低不少。农户家养的柴狗,听到少许动静,顿时惊醒警觉起来,朝着声音传来方向连续狂叫。也许慑于柴狗的威风,动静很快便消失了。情况解除后,警惕性颇高的柴狗也停止吠叫,村庄再次回归沉寂。 躺在床上睡不着,居老太太一直琢磨儿子的声誉和一辈子的幸福,不断打气道:这样做绝对正确!换了别人,肯定也得这么干。这个世上,哪能为了别人而让自己受委屈。凡事不先为自己考虑,又能有几个人呢? 想起和冰花从相认到熟悉,从认作干女儿到娶回当儿媳妇,一直都在周密计划中顺利运作,自己对此非常满意。可是算来算去,前面的事都算计得挺明白,没想到突然杀出一堆传闻。这个孩子挺懂事,也很漂亮,自己打心眼里也喜欢,但是怎么会…… 唉!她叹了口气,不敢往下想。居老太太的房间和新房仅隔一间堂屋,睡不着觉时,总能听到那边传来的细微动静。只是听到的动静越多就越心烦,越烦就越睡不着觉,一直折腾好久也没能睡着。 小芳自小跟着母亲,大些后应该单独睡时,父亲却又去世了。哥哥们怕老太太孤单,就以需要照顾的名义,让妹妹继续跟着母亲睡。居老太太在床上辗转反侧、翻来覆去,惹得小芳也睡不踏实,虽没被吵醒,但也是不停地翻身。 天刚蒙蒙亮鸡就叫了,自从听到第一声鸡叫,全村的鸡就开始叫个不停,远处村庄的鸡,也自觉加入打鸣的行列。居老太更睡不着了,她索性披上衣服坐起来,靠在床头的墙上,呆呆地静等天亮,等着她迫切需要知道的答案。 天很快就大亮了,院外已能听到有人说话,居老太太起床做饭。农村的早饭简单,烧点儿稀饭,熘几个馍,热热头天的剩菜,一顿饭就做好了,等她回到堂屋,两边房间的人都还没起床。小芳要去上学,到时间就得起来,居老太太叫起女儿,让她赶紧吃饭去上学。 小芳啃了半块馍,喝了碗稀饭,随便扒拉了几口菜,背上书包就要走。闺女要去上学了,小儿子和新媳妇还没起床。昨天晚上交等的任务,居老太太担心儿子完成不好。 东窗事发(二) 作为长辈,心急如焚的居老太太,不便贸然冲进儿子、儿媳的卧室,于是拦着小芳说:“先到西屋把你小哥叫起来,说我找他有事,然后你再去上学,。” 小芳年纪小,还不太明白事,按照母亲要求直接闯进新房,一对新人正在床上睡得香呢!小芳走到床边,推了推居老五说:“小哥,咱妈叫你起来,她有事找你,我还得上学就先走了。”看到居老五睁开眼,她背着书包就跑了出去。 睡得迷迷糊糊的新郎倌,听到小妹叫自己,睁开眼看手表。马上八点了!疲惫的他慢吞吞地起床穿衣,被小芳吵醒的冰花,看到他穿衣服,也连忙跟着起床。居老五关切地问:“你先不要起来,过一会儿我来叫你?” 冰花回答说:“还是别了,结婚第一天,我可不想留下坏印象。起得太晚,干娘恐怕会不高兴。” “还叫干娘?”居老五笑嘻嘻地反问。 冰花做个鬼脸,笑着说:“习惯了,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 穿好衣服后,居老五下床直奔院里去找母亲。看到儿子过来,居老太太把手一伸问道:“给我的东西呢?” 居老五没反应过来,赶忙问:“啥东西?” “这孩子咋这么没脑子!昨天晚上我交待的事,全忘记了?”居老太太着急地说。 居老五用手挠挠头,琢磨一会儿才突然想起母亲要的什么,他忙说:“我马上回去给你拿。” 居老太太拉着他说:“要趁人不在屋时拿,千万不能让看见。” 穿好衣服正准备下床出门,看到居老五回来,冰花奇怪地问:“咦,你咋又回来了?” 或许心里有鬼不敢抬头,居老五只是随口应道:“进来拿个东西,你赶紧去洗洗,准备吃饭。”他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等把冰花支出去后,一把扯掉床上的白布床单,顺势又整理了床铺,使床面看去不太凌乱。经过一夜蹂躏,床单已有不少皱褶,居老五连看也没看,将它挛成一疙瘩藏了起来。 趁冰花还没回来,他赶紧溜进母亲房间,将床单扔进被窝,并用被子盖严实了才离开。看到儿子出来,居老太太上前拦着他问:“拿出来了?” 居老五点头说:“拿出来了。” 居老太太把手一伸:“赶紧给我。” 居老五说:“我可不敢拿到院里,趁没人在,我扔到你床上了。你回屋去看吧,要让人看到多不好。” 居老太太不理会儿子,径直往屋里奔去。 过了一会儿,屋里便传出“啊”地一声,居老太太喊道:“小五,赶紧过来。” 不知道出了啥事,居老五急忙跑进母亲房间。只见母亲双眼紧盯床上,除了有些皱褶外,那张展开的白布床单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儿子进了屋,居老太太转头就问:“小五,我问你,昨天晚上你和冰花做了那事没有?” 听到母亲如此问,居老五当时就红了脸,他扭扭捏捏地反问:“妈,你这么大年纪,问这事干啥?” 居老太太突然大喝一声:“快说!别嬉皮笑脸的,有大事!”居老五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不敢再推三阻四顾左右而言它,赶紧点了点头。 居老太太听后,身子立即软了下来,她一屁股坐在床上,脑袋耷拉着,眼睛无神地盯着地面,嘴里嘟囔着说:“这可咋整啊!这可咋整啊!” 母亲的举动把居老五吓着了,他急忙上前问:“妈,这是咋了,看个床单就成这样,有什么不好的情况吗?” 居老太太一把抱住儿子,哽咽着说:“我可怜的儿啊!” 搂住母亲的居老五焦急地问:“妈,妈,你咋了,快给我说说。” 抱着儿子,居老太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冰花听见屋里有异常动静,也匆忙跑进房间。看到屋里的情况,她也吓了一跳,赶忙上前询问。冰花猛然进来,一下把居老太太惊过神来,她不再哭泣,擦擦脸上的眼泪,推开儿子说:“小五,把你大哥叫来,说我有事找他。你们都先出去,等你大哥来了再说。” 不清楚咋回事,既然老太太让出去,那就先回去等着。莫名其妙的冰花回到房间,居老五则去叫人。不一会儿,居老大就跟着弟弟跑来。居老太太看了他们一眼说:“老大坐下,小五先出去。” 将房门关上,居老太太把事情经过和结果,全告诉了大儿子,这个结果和当初预测的一样。居老大听后眉头紧锁,事情比较棘手,没有先例可供借鉴,他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二人在屋里坐着相对无语,居老五在外面却等不及了,他大声喊道:“妈,说完了吗,啥时候吃饭啊?” 屋里回应道:“你们先吃,我们说完再吃。” 一对新人吃饭去了,居老太太和大儿子还在琢磨如何处理这件事。虽然之前想好了预案,但那都是假想,真到具体实施的时候,并不容易下决心。毕竟预案只是个人意见,仅起参考作用。二人想来想去,认为还是应由老五做决定。如果接受这些事实,别人说的都是多余;如果不接受,那也无须他们多言。 如何告知老五?毕竟正值新婚,说不透他不明白,说太多容易失控出乱子,更是得不偿失。居老大说:“妈,弟媳妇的事我去讲不合适,其他人又不知情,当然也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事只能你来说。万一老五失控,你镇不住,我也不能走远。”二人还认为向小五通报这事时,不能让冰花在场,万一她不承认,小五又站在她的立场上,错过查明真相的机会,以后说不清的。居老大说:让自己媳妇把冰花叫走。家里剩下他们仨,怎么说都方便,也不用顾忌太多。 老大意见可行,居老太太当即同意。居老大回家给媳妇交待任务。看到冰花被叫走,等他再次回到院里,弟弟已被母亲叫到房间,于是站在院里没进屋。 东窗事发(三) 居老五进屋后,居老太太就开始讲,为什么让他在新婚之夜铺白床单?铺白床单,就是第一次夫妻生活后,通过查看床单是否留红,验证冰花是不是处女。如今床单没有被污,就证明她已非处子之身。 沉浸幸福中的居老五,乍然得知这个消息,不啻于晴天霹雳,他不愿信,也不敢信,这个漂亮的女孩,怎会有这样的事? 80年代中期的农村,敢在婚前做这样事的女孩儿,不是疯了,便是傻了。一年多的心意,难道白付出吗?难道自己热脸贴到冷屁股上了?她怎会有别的男人?居老五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不甘心,于是站起来嚷道:“我去问问她。” 居老太太一把拉住他说:“孩子,你傻啊,这事她能承认?你不想好咋说,直接过去问,能问出啥结果?” 居老五听后,当时大声反问道:“那该咋办?” 老太太虽然激动但还得耐心说:“先坐下来想想,把事情想明白再说,不能遇到事就上火爆脾气!” 居老五一脸沮丧、气鼓鼓地坐下。儿子不那么狂躁,居老太太趁机把认冰花当干女儿,到后来的深入交往,并从别人手里把冰花抢来,认作自己的儿媳,包括最终的定亲、结婚等一系列周密筹划,再次给他复述一遍。 原来居老太太老谋深算,当初认冰花当干女儿,就是看中她的相貌,并从别人手里将其抢来。通过深入交往,换取三爷家的信任和好感,期待不用掏过多彩礼钱。看中冰花,撬婚、说亲、定亲、包括娶亲,都按她的想法一步步实施,并最终实现了。对母亲的精心算计,居老五并无太多兴趣,他只想知道,冰花怎么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当母亲说到冰花不检点的传闻时,居老五静下心来聆听。居老太太说:“昨天晚上让你铺白床单,就是听到外头有不好的传闻,不知真假才让你那么干,这事之前就已想好。如果她清白咱就不说啥,全当什么事没有。如果她不检点,那就不能留她。哪有新婚夜铺白床单的规矩啊,都是没影儿的事。昨晚那么安排,没告诉你这些,主要担心你不了解情况会不同意,我只想通过这个方法,验证传闻是真还是假。儿子,没想到你命太苦、运气太差,居然是真的。别怪妈,但凡有别的办法,我也不会这么做,这不全是为了你!” 老太太接着说:“儿啊,这是你的事,大主意还得你拿,接下来怎么办?” 居老五不高兴地说:“干嘛这么做,结婚前直接明说,不结这个婚。现在骑虎难下,把人娶来睡了一夜,现在发现问题想退货,这算咋回事!” “以前是听说,不知是真还是假。现在人心都坏,看不得别人过得好,总想造谣窝囊你。如果是假的,或是有人挑拨我们两家关系,若是轻信了谣言,岂不耽误你们,也污了她的清白。”居老太太委屈地说。 居老五恼怒地说:“现在她清白吗,恐怕更不清白吧。而且大家肯定都会知道这事,以后我们还咋有脸做人?” “傻孩子,现在咱得先考虑自己,哪有心思管她人,这事到底咋办,留还是不留,你倒是来个痛快话。”居老太太不高兴地说。 自己作何打算?没有准备的居老五,一下失去了精气神,他无奈地说:“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还能咋办,容我先想想。” 琢磨了一会儿,他突然发问:“这事是谁干的?” 听了不由一愣,居老太太没反应过来,接着问道:“什么事是谁干的?” 居老五说:“就是她和谁好?” 这种事只有当事人清楚,居老太太不敢乱回答,她犹豫地说:“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大家这么传,听说她还去县医院流过产,易庄的人亲眼看见的。” “说得好像跟真的似的,看来传闻没错,那更得问个明白,给自己一个交待,也给她一个交待。弄清楚真相,即使将来不想容她,也不至于让人以为咱玩弄人家。”居老五说完,转身出去找冰花。 看见弟弟出来,居老大赶紧上前说:“小东,冰花跟你大嫂出去了。一会儿她回来好好说,别太着急,不要把事闹大。如果情况属真,不想过就好合好散!” 居老五听后大喊:“原来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这个傻瓜蛋!” 弟弟这样说,居老大听了也不好受,过去拍着他的肩膀说:“小东别这样,人活一世,谁还没遇过难事。想好该咋说,一定妥善处理此事,我回去叫她。” 时间不长,冰花就高高兴兴地回来了。居老大不太放心,她前脚刚到家,他和媳妇后脚就跟了过来。 看到冰花回来,居老五擦干脸上眼泪,上前一把拉住她,不容置疑地说:“走,咱们进屋,有事问你。” 冰花当时就懵了,不明白居老五为何突然如此野蛮,她有心反抗但拗不过,被连拖带拉地拽进新房。居老五将冰花拖进屋后,根本不容她说话,直接吼道:“说,你有啥事瞒着我。” 冰花没反应过来,生气地问:“你说这话啥意思?” “快回答我,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以前做过什么事,难道忘了吗?”居老五的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 冰花也提高嗓门大喊:“你神经病啊,结婚大喜日子,我能有什么事瞒你!” “自己做过的事心里清楚,难道让我说出来吗?”居老五开始吼叫起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冰花其实已猜到一些,只是那件事坚决不能说、更不能认,她大声反问道:“那你就说出来,告诉我什么事瞒你了?” 居老五满脸涨红地问:“和我结婚前,你是不是有别的男人?” 猜想得到验证!既然还在追问,看来他只是怀疑还没有证据,那就更不能承认。冰花不客气地说:“纯粹是放屁,有你这样的人吗,凭啥这么说?” “我凭啥,就凭昨晚那张白床单!要是没和别的男人睡过,昨天晚上我们那个后,白床单咋……咋……咋不见红呢?”居老五说话突然结巴起来。 东窗事发(四) 冰花突然想起来,举行婚礼及村民闹洞房时,床上铺的一直是鲜艳的床单,可是到了临睡觉时,却换上了一张白床单,而且是众人离开后偷偷铺上的,肯定是居老五娘俩搞的鬼。冰花明白自己被人算计了!这件事反正已捂不住,索性强硬起来,坚决不承认,于是说:“你们一家人真他妈无耻,有这样算计新媳妇的人家吗?” 听到冰花的怒骂,恼羞成怒的居老五,一个巴掌打过去,冰花猝不及防,只听“啪”地一声,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得那张白里透红的脸立显巴掌印。冰花当然不甘心,反手一巴掌扇回去。没想到她会立即还手,居老五来不及躲,一记耳光也打在脸上。 挨了耳光的居老五顿时失去理智,冲上去用双手锁住冰花脖子,使劲掐了下去,听到室内吵起来,居老大夫妇匆忙跑进来。看到弟弟正掐弟媳的脖子,夫妻二人赶紧上去拉架,居老大从后面抱住弟弟使劲掰他的双手,老大媳妇则用力往外拉冰花,两口子费了好大劲,才把二人拉开。居老五骂道:“我揍死这个贱货,打死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冰花身材弱小,又被掐得几乎断了气,此时也失去理智、破口大骂。 拉开二人,居老大大声喝斥:“有话好好说,有事慢慢讲,这样算咋回事。”乱了方寸的人根本不理睬,屋里乱成一团糟。 听到居家传出吵架声,村民感觉非常奇怪,这家人正办喜事,咋会吵架呢?大家陆续围来,或远或近在外观看。 听说母亲院里吵架,居老四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赶紧跑来。好多村民正在院外围观,他感觉非常不爽,于是朝大家嚷道:“该干嘛干嘛去,别搁这里格意人,都赶紧滚蛋。”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着实吓着了村民们,大家纷纷退得远远的,站在自家院里窥探,或躲到附近邻居家偷听。 撵走众人居老四来到院里,一对新人仍在激烈对吵。居老五涨红了脸大声说:“咱们冷静冷静,先别吵,也别骂人,我只想知道和你睡过的男人是谁?” 冰花立即说:“除了昨天晚上和你这个王八蛋睡过之外,我从没和别的男人睡过,不许你冤枉我。” 居老五冷笑一声说:“扯淡,昨晚的床单咋解释?” 没搞清楚咋回事的居老四,进来张嘴就问:“发生什么事了?” 老大媳妇把他拉到一边,把事情经过小声说了一遍。居老四听后一声不吭,退到墙角靠墙站着不动。 一对新人仍围绕刚才的问题激烈争吵,一直想搞明白真相的居老太太,目前的局势她已无力控制,听到儿子被骂,她想:一个烂破鞋,也敢对我儿破口大骂、指手划脚,岂能容她在此撒野。于是开始数落、讽刺、挖苦、羞辱冰花,孤军奋战的冰花流着眼泪,大声反驳居家母子指责,死活不承认他们的指控。 为了儿子的脸面,居老太太努力指责冰花,再三要求她承认有奸情。看着这个曾经喜欢自己的老太太,冰花痛骂道:“居老太婆,你这个老不死的,装得可真像,把我娶到你家,让你儿睡了我,现在又毁我名誉,冤枉我有野男人,想找理由不要我,没那么便宜!” 一个烂破鞋,居然敢辱骂母亲!居老五的火气窜上来,他一个箭步冲上去,逮着冰花又是一顿拳打脚踢。躲在一边的居老四,上前拉不是,不拉也不是,正犹豫间,只见弟弟抓住冰花头发使劲往外扯,同时掐着她的脖子问:“骚娘们,快告诉我,和你睡过觉的王八蛋到底是谁?不说我今天掐死你!” 被掐住脖子的冰花,哪能说出来话!站在一边的居老四,再也忍不住,冲上去抱着弟弟,硬生生地掰开他的手,一轱辘将他摔倒在地,指着他说:“不是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告诉你,那个男人是我!” 全家一下全愣了!冰花反应最快,上前朝居老四脸上,狠狠地抽了几个耳光,然后哭着骂道:“居云西,你这个王八蛋,谁他妈的和你睡觉了,你害了我一辈子!”说完,拨开众人冲向门外,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居老五明白过来后,从地上跳起冲四哥就是一拳,同时大声喝道:“老四,你是我亲哥,那是你亲弟媳妇啊,你竟干这种事!” 一股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居老太太刚还激动地和冰花吵架,四儿子突然开口把她也搞懵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辛辛苦苦想揭开的谜团,主角居然是自己的四儿子。她实在无法忍受,上前照居老四脸上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然后用手指着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身体晃了几晃接着歪倒在地。居家人顾不上理会老四,赶忙去扶母亲。摆弄好大会儿,老太太也没有任何反应。众人顿时慌了神,争吵着说要往医院送。母亲晕倒在地,居老四也顾不上挨打的事,立即跑回家去开拖拉机。 老大媳妇从屋里抱出一床被子,铺在拖拉机上,众人将老太太平放在车后兜,然后一齐爬上拖拉机,连家门都顾不上关,急匆匆地往医院赶去。 没人注意老五跑哪儿去了。 村民看到冰花向西跑去,大家猜她可能回了娘家。 村民没见过这样的阵势,纷纷议论他家到底发生了啥事。 上午村民们什么也不干,全聚在一块探讨事情。 到了下午,拖拉机缓缓开回家中,居家兄弟不停擦拭眼泪。村民心想,居老太太情况不妙。 果不其然,在这场冲突中,居老太太情绪过于激动,加上四儿突然跳出承认是始作俑者,导致她血压猛升突发心脏病,因为没及时采取措施,又一路颠簸,人送到医院就已不行了。县医院医生检查后,发现回天无力,只好通知拉回料理后事。 居家的喜事没办利索,转眼就要办丧事。 继续发酵(一) 新婚大喜的日子,居家人逼问冰花,让她承认与其他男人有奸情,争执中居老五还动手打了她。那个承诺会对她好的老太太,居然亲自设计调查。更令冰花难以忍受的是,居老四竟当众承认自己是当事人。 完全失望的冰花无法隐瞒下去,也没脸继续呆在居村,她怀着羞愧之情又倍感委屈,眼含热泪离开这个给她美好憧憬、令她快乐开心、正在也必将给她终生伤害的村庄。 跑到村口时,她犹豫了,不知道该去哪里。 冬末春初,大地一片苍凉,除了冬小麦外,田野一片灰黄,毫无生机。村里棵棵直立的树木,依然光秃秃的。 冰花站在马路上向西望,前方便是生养她二十余年的村庄。只是对已出嫁的姑娘来说,易庄还会接纳她吗? 发生这样的事,无论走到哪里,恐怕都无法抬头。再回易庄,只能给年迈的父母,增添更多的烦恼、困扰和羞辱。 除了娘家外,她还真的无处可去。冰花擦去脸上的泪水,迈着沉重的步伐,艰难向易庄走去。 冰花痛苦地走在回庄的路上,她低着头,脸上挂着泪,无暇看路,也无心看人。村民热情打招呼,她也不回应。大家倍感奇怪,不过从模样来看,不难推测这孩子肯定受了不少委屈。 两村之间路程不远,冰花却不知道走了多久。到家后,她推开大门进去,院内空无一人,堂屋门也关着,父母都不在家。来到自己的房间,一切照旧,床还在被子也没收,她扑倒在床上,失声痛哭起来。 听见凄惨的哭声,邻家老奶奶心里牵挂,迈着行动不便的小脚,颤巍巍地走来。循着哭声,她推开东屋房门,来到床边轻拍冰花后背,亲切地问:“妮儿啊,怎么了,咋哭这么厉害?” 听见有人进来,尤其听到邻家奶奶熟悉的声音,冰花越发伤心,哭声更悲痛了。老太太问了好几遍,她都没起身、也没有回答。老太太自言自语道:“唉,这孩子受了多大委屈啊!刚嫁过门就跑回来,肯定在婆子家受了气。居家是咋整的,太欺负人了吧。”说完摇着脑袋、扶着墙慢慢走了。 老太太走后不久,三爷夫妇就急匆匆赶了回来。原来,老太太感觉冰花的事不小,担心她想不开,赶紧让小孙女去找她的父母,告诉他们三姐从婆家跑回来,正在家里床上哭呢! 听着孩子不太明白的诉说,三爷和三奶不知道发生了啥事,不过他们清楚,刚出嫁的闺女从婆家跑回来,事情肯定小不了。哪有刚出嫁的姑娘,在婆家待一天就跑回娘家的! 二人到家时,闺女正趴在床上大哭。三奶上前拍着她问:“妮儿,你咋回来了,为什么哭啊?” 听到母亲问话,冰花悲从心生,却不肯做任何回应。女儿不肯说话解释,让三奶非常着急。面对这种情况,三爷也十分纳闷,女儿哭得着实令人心疼,因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知该咋办。 三奶询问半天,冰花也没起来,仍是趴着哭。三爷心中焦躁,提高嗓门大声说:“到底咋回事,起来告诉我们,干嘛老趴着哭!” 听到父亲嚷嚷,冰花控制住哭声,却无力起身,依然趴在床上。感觉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结果,三奶只好推了推三爷,示意他一块儿先出去。 二人离开女儿房间,来到堂屋坐下,谁也不肯先说话。过了会儿,三爷耐不住性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像是对三奶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到底因为啥,有事倒是说啊,光哭管啥用?”说完,用拳头狠狠击打山墙。 焦虑不安的三爷,发泄后又默默坐了下来,发现老伴瞅他时,不由更加烦躁,大声喝道:“瞅我干啥,你倒去问问咋回事啊?” 吓了一跳的三奶,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思虑片刻后接着不情愿地说:“她要不肯说,我也问不出来呀!” 三爷听后无话可说,只是愈发焦躁不安,他显然坐不住,气呼呼地站起来,想想后又坐下,这样反反复复在堂屋里站起来坐下去,坐下去站起来。三奶被搞得心烦意乱,不自觉地埋怨起来:“你倒是想个办法,光在这里坐下去站起来,管个屁用。” 三爷不说话,眼睛盯着三奶,突然生气地说:“都几点了,还不赶紧去做饭,有啥事吃完饭再说。”时间确实不早了,三爷一声乍唬,吓得三奶赶紧到厨房做饭去了。 饭做好后,三奶到堂屋叫老伴吃饭,三爷使个眼色,示意她去叫冰花。看懂意思后,三奶再次过来叫女儿起来吃饭。冰花虽没之前哭得厉害,但仍趴在床上不肯起身。 三爷不耐烦地说:“不管她,咱们先吃。”吃完饭,冰琪和绍晋上学去了,小晁带孩子回了娘家,此时都不在家,三爷将碗一推,坐着屋里抽起旱烟,三奶收拾了碗筷堆在锅里,没来得及洗涮就来到堂屋,挨着他坐下。 在堂屋片刻过后,老两口再次来到女儿房间。冰花没吃午饭,连续哭那么久,大概有些累,此时趴在床上不动。 三奶上前轻声问道:“冰花,起来说说到底咋回事?这样不行,受了啥委屈你最清楚,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好吗?”三爷也附和着说:“对,起来说清楚。”冰花只是摇头,仍不肯说话。女儿不肯张嘴,老两口也无计可施,三爷感觉室内太憋闷,焦躁地离开房间来到院里。 外面天空晴朗,朵朵白云挂在空中,蓝白相间,别有一番滋味,微风习习,轻柔地吹拂着大地,树枝上初长出来、崭露头角的嫩芽还引不起人的注意。三奶试图劝女儿起来说明情况,只是毫无进展。 实在无法忍受女儿这种不言语的态度,三爷想:再大的事,你得告诉家人,只有大家知道了,才有可能帮助你,什么不说算咋回事!他气呼呼地朝冰花房间走去,一脚踢开那扇半掩着的门,站到床边大声喊道:“你给我起来,趴在床上干嚎个啥,到底有啥事也不肯说,这样能解决啥问题?”话音未落,上前抓住女儿胳膊一把拽了起来。 三奶见状劝道:“你轻点儿,别拽坏孩子胳膊。” 女儿仍不肯说话,三奶问道:“冰花,是不是在居家受委屈了,和小五生气了?”自早上开始,冰花虽然一直被人逼问,心中十分憋屈,但若一直不回应父母,他们只会更着急,于是朝母亲点点头。天啊,女儿总算有了回应!老两口焦虑的心,总算得到安慰,当他们耐心往下听时,这孩子却再没了他动静。 继续发酵(二) 三爷示意继续往下问,明白他的意思后,三奶接着问道:“你们为什么生气,他打你了?”冰花又点了点头,三爷听了怒火中烧。要知道,几个孩子中,尤其是女孩子,他最喜欢冰花,看到最喜欢的孩子挨了揍,他岂能不生气? 心里的火被激起,三爷转身就往门外走,他边走边说:“我去找这个王八蛋,生气归生气,哪能结婚头一天就动手打人,欺负我们娘家没人嘛?” 三奶赶紧拉着说:“先别着急,弄清楚咋回事,再去找他们也不迟。” 三爷一愣,心想:是啊,咋还这么毛糙,不能再像年轻时那样遇事就火冒三丈。此时三奶问道:“因为什么事生气,小两口过日子生气正常,只是结婚第一天生气打架,就不对劲了。到底因为啥?起来给妈说说,要是他们敢欺负人,咱马上就去不依他们。”母亲宽慰的话,激起冰花心中悲伤,她再次放声大哭。 接下来,无论三奶和三爷再怎么问,冰花就是不肯说话,一直趴在床上哭。三爷再也控制不住,他大吼一声说:“哭,哭,哭,就他娘的知道哭,到底咋回事,你倒是说呀。” 三奶也实在受不了,老伴发脾气时,她也不再拦着。听到父亲发火,冰花心里有些害怕,抬起身子低头小声说:“我们可能得离婚。” “离婚?离个屁婚,都没领结婚证,离的哪门子婚!”三爷被怒火冲昏了头脑,闺女说的啥,他想都不想,直接顶了回去。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的他不无担忧地问:“离婚,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三奶也惊呆了。如果没有特别重大的事情,哪有结婚第一天就吵着要离婚的,这样的事闻所未闻,到底为了什么呢?小两口刚结婚,磨合不好出现问题很正常,大人帮忙说和说和,大家互相理解,麻烦也就解决了。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事情已闹到无法调解,看来事情比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老两口于是继续追问,女儿又恢复到原始状态,再不肯多说一个字。三爷此时已顾不了许多,他知道不能老护着孩子,事情弄不明白,问题得不到解决,这桩婚姻就完蛋了,必须让冰花开口说话,即便逼着甚至揍两巴掌,也要搞明白真相。他上前拉起冰花,一脸严肃地问:“今天必须说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面前站的是生养自己的父母,望着他们渐已发白的鬓角、不再展平的脸庞,日益佝偻的腰身,冰花心如刀绞、泪如雨下。三爷忍不住一通训斥:“别哭了,快点儿说,想急死我们啊!” 在旁边的三奶也说:“对呀,赶紧说!再不说我俩都被你急死了,只有把事情说清楚,才能想办法解决。” 于心不忍的冰花横下一条心,于是开口说道:“他们怀疑我有别的男人,不要我了。” 女儿说得简单笼统,却把老两口惊呆了。三奶一屁股坐在地上,三爷也几乎站不稳,摇了几摇后才勉强站住。 三奶自言自语道:“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咋会有别的男人?” 面对亲闺女,作父亲的如何询问这个问题?一向冷静的三爷此时也无法冷静,只得继续问道:“他们说的事情是真还是假?” 犹豫片刻后,冰花回答道:“没,没有的事。” 闺女的回答明显不自然,三爷顿生疑惑,于是继续追问:“那他们怎么把你撵回来了?如果没有的事,他们胆敢这样乱说,我肯定不依他们,居家不能无端乱怀疑人,更不能这样糟践欺负人。如果他们的怀疑是真的,那……”说到这里,他不知该如何往下讲。 坐在地上的三奶,听到女儿的否定回答,顿时理直气壮了,她一骨碌爬起来骂道:“他妈了个x,没有的事他们也敢胡乱说,老居家太欺负人了,我现在去找他们算账。”话音刚落,她便转身往外走,却被女儿一把搂住。冰花哭着说:“妈,别去找了。” 老伴情绪激动,三爷也打算陪着去找居家理论,不料却被女儿拦下,他感觉特别奇怪,心想:这么大的屎盆子,让人扣在头上,难道就这样认了,为什么不让去?带着这些疑惑,他接着又问:“为什么不让去找,你是不是还有啥事没说,还有事瞒着我们?” 冰花摇头哽咽着说:“没事瞒你们,就是求你们别再去找。再这么闹下去,我就没脸见人,也没法活了。” 三奶接着说:“妮儿,你傻啊!现在这样就有脸吗?刚结婚就被撵回娘家,事情弄不清楚,不找回公道,你一样没脸见人!这事不中,必须得找他们理论。” 支持老伴的三爷也说:“没影的事,当然不能乱说,更不能撵我闺女。我们一块儿去找,让他们给个交待,不然这事没完!”说完拉着三奶就往外走。 见此情形,冰花慌忙拦在父母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女儿的举动,使得老两口不得不停下脚步。只听得她说:“爹,妈,求求你们不要去找了!” 三爷说:“不去找也中,告诉我们为什么?” 冰花无奈地说:“四哥已经承认了。” “四哥?哪个四哥?承认什么了?”三爷吃惊地问。 三奶急切地问:“是呀,承认什么了?” 冰花摇着头,再不肯多说一句话。 三爷的手突然松开老伴,一个趔趄差点倒下,幸亏三奶在旁边挡着,才没有摔倒在地。三奶扶着他大惊道:“他爹,你咋了?” 三爷努力控制情绪,低声地问:“你说的四哥是不是小西?”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冰花再也无法隐瞒。看到闺女给出的肯定答案,三爷心里的谜团,瞬间全解开了。 他的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将居老四第一次来家,到最后一次离开家,以及近年交往的所有情况,快速回忆了一遍。三爷不明白:咋会是他?难道他不知道冰花和老五已定亲了吗?他咋能干这样的事?三爷希望女儿说的不对,更希望是听错了,于是不自觉地问:“老四就是他家说的那人?” 低着头哭的冰花跪在父母面前,无奈回答道:“开始他家不知道,后来那混蛋憋不住,主动承认了。” “那,那,当着他妈和兄弟的面,承认和你好?”三爷过于激动,说话也结巴起来。 冰花:“他自己承认的,我没脸待下去,只好回来了。” 三奶没反应过来,接着问:“他是不是怕你们打架,为了护着你,所以才被迫承认的吧!” 三爷生气地将她推开:“滚一边去,你这个傻瓜蛋。这熊孩子祸害了妮儿,也害苦咱们全家了,你知道不知道?” 他用手指着女儿愤怒地大声问道:“你告诉爹妈,是不是和他……”实在问不下去,亲爹问闺女这种事,怎么开得了口! 冰花不敢看父亲,流着眼泪点点头。 体内热流瞬间涌上胸口,一口鲜血喷出吐在地上。三爷感觉天旋地转,再也无法保持平衡,他指着女儿怒骂:“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说完重重摔倒在地。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的三奶,看到老伴倒在地上,吓得急忙去扶,同时焦急地问:“老头子,事还没有搞明白,你咋倒下了?” 冰花试图去扶父亲,被三爷一把推了过去,他指着三奶恶狠狠地说:“你养的好闺女!”三奶一脸茫然。三爷双手扶地慢慢撑起身体,站稳后一步步向前挪。 一脸茫然的三奶自言自语道:“这是咋了?” 三爷转身回了房间,躺在床上不言不语,一行热泪顺着沧桑的脸庞而下。 寻求帮助(一) 一直到天黑,三爷躺在床上也没动。冰琪、绍晋姐弟俩在校上了半天课,到家时早就饿了。心情同样糟透了的三奶不愿做饭,看到儿女放学回来,便对他们说:“晚上没做饭,灶伙筛子里有馍,你们饿了的话就拿着吃去吧。” 绍晋年龄小,不爱学习,一门心思只想着玩。听说厨房有馍,过去拿了啃着就跑去玩。冰琪岁数稍大,已经懂事,她感觉家里气氛与往常不同,于是便小心谨慎起来。看到父亲躺在床上,母亲坐在堂屋,两人都在唉声叹气,她猜测:家里肯定发生了大事。去厨房时无意中瞟了一眼东屋,她发现出嫁的三姐——冰花,居然在房间床上躺着。 冰琪心里忐忑不安,来到满面愁容的母亲跟前说:“妈,我姐咋回来了?今天下午放学听同学们说,她干娘今天送去医院,没抢救过来,死了。”三奶听后惊问:“你说啥,老太婆死了?” 母亲突然大声惊叫,把冰琪吓了一跳,她赶忙点点头。过了片刻,看母亲不说话,她才悄悄退了出去,回到房间点亮灯,打开书包拿出课本,装作学习的样子。只是人坐在那里,心却在外间的父母身上,她将耳朵高高竖起,认真聆听外面的细微动静。室内一片安静,她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冰琪想,爹妈怎么了?家里发生什么事了?他们怎么叫三姐干娘老太婆呢?三姐咋会在家里,她不是出嫁了吗? 外间有椅子挪动,冰琪猜测母亲起来了,接着又听到疲惫的脚步声,似乎是朝对面房间走去。她努力将耳朵往外面伸了伸,又听不到任何动静,于是跑到门口,将身子贴在墙上、耳朵微微露出门外偷听。此时三奶说:“老头子,刚听冰琪说居老太婆下午气晕过去,送往医院没抢救过来,人死了。”三爷:“唉,造孽啊!”说完,只听“哇”的一声,接着似乎是水泼在地的声音。又听得三奶叫道:“老头子,你咋又吐血了?!” 冰琪心里一惊:父亲吐血了!? 三奶大声喊道:“冰琪,快给你爹倒点儿水来。” 听到母亲喊,门口偷听的冰琪赶紧回答:“知道了,马上来。” 来到堂屋,她提起暖瓶倒了半缸水,喝一口试了水温,感觉不是特别烫时才送过来。进屋后看到地上一滩鲜血,父亲嘴角还残留有血迹,冰琪心里害怕,把水递给父亲迅速退到一边。三爷清了清嗓子问:“五儿,你三姐的干娘死了?” 冰琪回答道:“是的,放学时听见庄上放炮,同学说那个老太太死了。”自从听到母亲说“那个老太婆”后,她也不再提“三姐的干娘”,而是改口说“那个老太太”。 三爷说:“我知道了,去写作业吧。” 父亲没有多问,冰琪于是便说:“爹,你别太着急,我去写作业。”还有这样懂事的女儿,三爷的心好受多了,朝她点了点头。 闺女离开后,三奶没头没脑地问:“他爹,居老太婆死了,咱还去吊孝吗?” 三爷狠狠瞪了她一眼说:“你这个笨蛋,到底真傻还是假傻啊?做不成亲戚,以后就是仇人了,还吊啥孝,去家找事吗,招那个没趣干嘛?” 没搞明白的三奶继续问:“事没弄清楚,咋还成仇人了呢?” 三爷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说:“想把事情弄明白?那好,把你的好闺女叫来,让她当面给你说清楚。” 听到老伴这么安排,三奶只好再去叫女儿,来到东屋卧室叫道:“冰花,你爹叫过去,问你到底咋了,有啥事说出来。要是他们欺负你,我和你爹去和他们理论。到了那屋,你爹若再问话,要老老实实地回答,别气着你爹了,他今天已经吐了两次血。” 冰花没有任何反应,三奶费劲将她拉起。不愿再面对此事的冰花,担心再惹二老生气,不得已只好跟着过去。 里屋地上一滩血迹,冰花看了一惊,心想:自己闯了祸,连累父母跟着受罪。不由一阵心酸,眼泪接着又流了下来。 看着心爱女儿的模样,三爷既生气又无可奈何,于是开口问:“冰花,咱们庄稼人,要堂堂正正做人,既不要受委屈,也不能推责任。现在把前前后后的事都告诉我们。他们有错,我们肯定不依。你有问题,就得自己扛。” 冰花听了很是感动,点头说道:“爹,妈,我对不起家里,给你们惹麻烦,让二老跟着丢人了。” 三爷摆摆手,摇着头说:“别说没用的,把你和那个王八蛋如何好的,一五一十地讲来。” 自从知道冰花的事后,三爷就不再提居自西的名字,甚至连居老四也不叫,直接称呼那个“王八蛋”。 不敢再违背父亲的意思,冰花于是从居老四来帮忙干活开始讲起,讲到他们从陌生到熟悉,从起初开开玩笑到后来打打闹闹…… 这些情况三爷都清楚,他不耐烦地打断说:“这些事我都知道,捡重点说,你们咋好的?”冰花无奈,只得把捡红薯干那晚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父母。 趁天黑下大雨,居老四悄悄潜入房间,用菜刀架在女儿脖子上,强行和她发生关系!听到这些,三爷早已气得浑身发颤,不由骂道:“这个畜生!”同时还为自己“引狼入室”深感懊悔。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呢? 此时才完全明白女儿“吃了大亏”,三奶立即高声骂道:“我x他先人,欺负我闺女,让我逮着他,非弄死那个王八蛋不可。”三奶没读过书,做事没有章法,遇到不如意的事,只会破口大骂。 接近真相的三爷自言自语道:“他这是犯罪,我要去公安局告他,让那个王八蛋蹲大狱。”说完披上衣服,挣扎着下了床,推开房门,迈步走向茫茫黑夜。父亲甩门而出,冰花不敢阻拦,他去哪里、准备做什么,她也不敢问。 本以为老伴要去状告恶人,后来三奶又感觉不对,这么晚去哪里告状? 三爷出门转到屋后,绕过池塘来到谦君家大门外。晚上九点多钟,村民似乎都已入睡,村主任家大门早已紧紧关闭。 晚风凉凉地吹,池塘里偶有鱼儿翻腾、跳跃,不知谁家的狗听闻到动静,连续狂叫了几声。 三爷推了推大门,里面已经反锁,根本无法推开,他又用力拍了拍,里面也没有回应。大门距离卧室还有一段距离,三爷心里明白,屋里的人听不到大门外的动静,于是顺着东侧小路,绕到他家屋后。 农村房屋后墙都开有窗户,透过窗户能看到室内亮着灯,看来人还没睡。同为本村居民,一个村生活几十年,三爷知道人住在哪屋,于是朝亮灯房间喊道:“谦君,谦君。” 屋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回应:“谁啊?” 寻求帮助(二) “哦,是刘姑娘吧,我是你三叔,谦君在家吗?找他有点儿事。”三爷站在外面回答。谦君媳妇姓刘,年轻嫁来时,村里的长辈都叫她“刘姑娘”,三爷也习惯这么称呼她。 “三叔还没睡哩,我在家里,马上给你开门。”在家里正忙碌的谦君,根据说话声音判断出来客是谁,他找出钥匙,来到院里打开大门并请三爷进屋。 三爷进屋坐下,女主人给他倒了杯热水。透过昏暗的灯光,谦君看到他脸色不太正常,而且精神与往常相比,也明显不同。深夜造访,肯定有要事相商! 晚上吃饭时听说冰花跑回娘家,居老太太死亡,又联想到早前冰花在外有人的传言,谦君已猜到三爷此行的目的。 聪明人做事,知道而不点破,等对方主动去讲。虽然听说所有的事情,但谦君从来不讲,也不向外人传,更不找人去求证。三爷坐下后并不急于聊自家的事,一向沉稳的谦君也没有追问来意,由客人掌控这次看似平常、实则重大的谈话节奏和内容。 闲聊了开春后庄稼长势,村委会新一年工作要点后,三爷才把话题切过来,他问:“谦君,知道你冰花妹的事吗?” 早有思想准备的谦君,没有当面否定,也没有立即肯定,而是反问道:“冰花妹怎么了?” 没在意三爷的叹口气说:“这孩子出大事了。” 接着,他从冰花嫁到婆家,到与居老五生气、吵嘴、打架,以及居老四承认与她有奸情,婆家宣称不要她,最后不得不跑回来,三爷把知道的情况,全都如实讲了出来。 谦君听后没有表态,只是摇摇头说:“咋会出这样的事,三叔打算怎么办?” 听到问自己打算,没有好办法的三爷,只能接着说:“这件事冰花不是自愿的,她被那个混蛋东西害了。” 于是,三爷又把冰花讲的那个晚上的事,又复述一遍。谦君不知道这件事,听了复述后,他颇为吃惊地说:“这个混账东西,这么干是犯罪啊!” 与信任的人的看法不谋而合,三爷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他接着说:“对,我就是想请教你,去告状让他蹲大狱,你看行不行?” 思考片刻后,谦君说:“应该告他,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肯定不能放过他。”三爷听了,对这个意见很满意。 “不过,三叔,这个事发生在去年秋天吗?”事情没那么简单,其中还有令人不解的疑点,谦君于是接着问三爷。 “对,发生在去年秋天,那天晚上我们拾红薯干,天下大雨,本来以为他回去了,结果这个混蛋半路偷偷回来,用菜刀威胁冰花,孩子害怕所以就被他那个了。”三爷没想太多,不假思索地回答。 说完之后,他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同时叹着气说:“这孩子可怜啊!” 室内一片沉默,过了一会儿,坐在旁边的媳妇气愤地骂道:“这家伙简直就是畜生,三叔和三婶对他那么好,他咋能这样对冰花啊!” “冰花算是让这个王八蛋毁了,都怪我没认清他,还以为他是个好人。”三爷眼里含泪说。 谦君抬头继续问道:“三叔想过没有,你要是去告他,公安局肯定会让你提供证据,你有没有证据?或者有证人吗?” 听后顿时愣了,三爷从没想过这些。虽没上过学,没有文化,但他知道告状首先要有理,其次得有证人,再不济也得有证物。现在占了理,却没有证人,更没有证物,这该咋办?他望着谦君,希望得到个好办法。 谦君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这种事如果没证据,谁都爱莫能助。这些道理,对整天忙于农活的农民、一辈子不打官司的普通老百姓来说,很少有人能明白。 这种事即便帮不上忙,也得把道理讲清楚,谦君于是说:“三叔,你得先问问冰花妹,看当时有没有保留证据。比如说居老四干坏事时,弄脏的一些床单、衣服等。只是这些东西没被洗过、没人动过才行。” 三爷若有所悟地回答:“嗯,你说的有道理,我回家问问。” 看到对方接受了建议,谦君心里轻松许多。与讲道理的人交流沟通,还是比较容易! 说完这些事,谦君心里也在迅速盘算,另外的建议是否应该提及呢?他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三叔,还有些事,我觉得你得琢磨一下。” “有啥事,你直接说就行。”在自家侄子面前,三爷从不遮遮掩掩。 谦君接着说:“三叔,冰花妹的事已过去半年了,要不是因为出嫁,与婆家吵架生气,大家恐怕都不知道。” 三爷点头说:“是啊,我也是到现在才知道,所以快气死了。” “三叔,你得回去问问冰花,她对告状持什么意见?”谦君没直接说透。 “她一个妮子知道啥,问她干嘛!”提起不争气的女儿,三爷就有些气愤。 “三叔,这事涉及到冰花的脸面。一旦告了状,说不定就得公开,公安局肯定会来调查取证,要找人了解情况,还是慎重些好。”谦君继续解释道。 “这有啥怕哩,咱们占着理,老百姓不会笑话咱们老老实实的庄稼人。”三爷对自己的人品有信心,对朴实的乡亲们也认可。 话没有说透,三爷不明白其中的事。谦君继续说道:“三叔,我想说的是,你回家问问冰花,她还有没有别的事没告诉你。比如说,从那晚出事后,还有没有别的事,她和老四是不是还继续来往?” 这话已经非常明白了,三爷听后打了个激灵,谦君的话非常有道理。从那晚到冰花出嫁,中间有半年多,在此期间,那个王八蛋还经常来,冰花也没明显变化,更没有过激反应,难道……他不敢继续往下想。 三爷没了主意,喃喃地说:“这该咋办,这该咋办呢?” 此时,谦君知道他完全明白了,于是说:“三叔,你先别激动,我觉得回家先弄清楚,不然事情越闹越大,最后丢脸的是自己啊。” 谦君的话非常对,三爷说:“你说的有道理,要不是你提醒,不知道后头会弄成啥样呢。冰花把事闹大了,这个不争气的丫头。你知道吗,因为这件事,居老太太也死了。” 谦君点点头说:“我听说了。” 三爷摇着头说:“造孽啊!” 谦君媳妇也在旁边劝道:“三叔,别伤心了,还是保重身体,家里发生这样的大事,大主意还得你来拿啊,你可不能倒下。” 三爷摇着头苦笑说:“能不伤心嘛,自打听说这件事后,我已经吐了两次血,这辈子恐怕也活不长了。” 看他伤得不轻,易谦君劝慰道:“别说泄气话,三叔身体一向很好,过去这个坎,一切都会好起来。” 三爷叹气道:“谁知道能不能过去?” 两口子附和道:“是啊,原本多好的事,没想到竟弄成这样,搁谁也未必能扛得住!” 又聊了一会儿,事情谈得差不多,三爷的心情也缓和了许多,后面的事只能慢慢解决,他站起来说:“天很晚了,我回去搞清楚这件事,你们早点儿睡吧。” 站起来送三爷时,谦君劝道:“这种事别着急,慢慢解决。天比较黑,三叔回去时慢点。” 拷问实情(一) 离开村主任家后,三爷急匆匆往回走去。刚到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屋时,一个黑影突然从身旁溜了过去。自从“老板犍”被盗,三爷的警惕性提高了许多,他马上意识到有情况,于是不再进屋,而是站在门口不动,想观察四周情况,看看刚刚一晃而过的黑影到底是什么,只是那个黑影再没出现,周围也没有任何动静。三爷怀疑眼花看错,接着进院并顺手关了门。 到家进屋时,老伴还没睡觉,正在堂屋发呆,三爷知道在等自己回来,他心情极糟地问:“冰花在哪儿,把她叫来,我有事问她。” 老头子不高兴,三奶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事,忐忑不安地想:难道还有其他麻烦,要不然他爹的态度也不会如此差。虽说怕耽误事,但她确实不想折腾闺女,于是便说:“冰花已经睡了,有事明儿再说吧!” “再说个屁,脸都让她丢光了,还有心思睡觉。赶紧给我叫来,让她把事说清楚。”三爷严厉地说。 拗不过老伴,三奶只好去叫。夜色沉沉,万籁俱寂,三爷坐在堂屋,清楚地听到老伴叫女儿的声音。女儿声音尽管很小,三爷也听得真切,他坐在堂屋一动也不动,双手不停颤抖,心跳也很快。不一会儿,二人从外面进来。 三爷歪着身子坐在椅子上,闺女过来时,他乜斜着眼睛盯着看,什么话也不说。父亲这样看着自己,冰花心里一阵发毛,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三奶已非常疲倦,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没有任何预感,不耐烦地说:“大半夜把妮儿叫来,有事赶紧说,这样死盯着不吭声,到底想干嘛!” 听到老伴发牢骚后,三爷将身体恢复此前状态,低声问道:“冰花,刚才你讲了那个王八蛋欺负你的事,我感觉咱们占理,本想去公安局告他,让他蹲大牢。可我出去转了一圈,感觉这事还不太对。从那晚到现在已经半年多了,这段时间那个王八蛋仍没少来咱家,你们表面上都很正常,他还做过别的事吗?” 听了这话,三奶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一点儿也不困了。她想,这话问得有道理,这段时间的事必须搞清楚,不能糊里糊涂的。看来那个王八蛋欺负闺女不是一两次,这个可怜的孩子啊! 父亲问起这个,冰花根本无法回答,只好摇头否认。虽然心疼闺女,但看到她未置可否,三奶也着急地问:“妮儿啊,一定要实话实说,那个王八蛋要是一直欺负你,我和你爹一定去告他,让他这辈子都不能好过。” 对于母亲的追问,冰花似乎无动于衷,她摇着头说:“后面真没事,你们不要问了。事情过去那么久,没必要再追究。我不想让你们伤心难过、操心受累。再说,他妈已经死了,也受到应有的惩罚。咱们别再追究,把事情闹大,对谁都没好处,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闺女再三强调没其他事,三爷心里踏实许多,他想,闺女还是好孩子,除了被那个王八蛋玷污外,并没有其他不耻行为。他心里埋怨女儿:自己被糟贱,却一直不声张,这孩子咋这么傻啊!早点告诉父母,不就脱离苦海了吗?父母就是再没本事,遇到这种事,就是豁出老命,也不能让孩子受欺负啊! 听了女儿的回答,三奶放心地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过,不能便宜那个挨千刀的,这事不能算完。” 总感觉还是不对劲,三爷继续问:“冰花,给爹妈说实话,如果后面没啥事,你们结婚第二天,居家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外面人都知道,居家也早听说了,他们开始就防着你,对不对?” 不能啥都讲,该瞒的事还得瞒,父母要是全知道了,不被气死才怪。冰花摇着头斩钉截铁地回答:“就那一次,别的没有。” 女儿不肯说实话,三爷也不知道如何再问。想了一会儿,他又问道:“如果单是那一次,你们吵架,他们家都站在老五那边说话,那个王八蛋干嘛跳出来承认?”这句话才是真正的要害,三爷不知怎么突然想到这些。冰花也不知道那人怎么想的,根本没法回答。 是啊,一般人做了伤天害理的坏事,藏着掖着都来不及,谁会主动承认呢!冰花闪烁其辞的回应,更验证三爷的猜测和推断。 不知道咋回答,也不能不吭声,冰花于是说:“我不知道,可能他疯了吧。” 此时,三爷已完全明白问到了关键,后面肯定还有事,只是这妮儿不肯说而已。不能再心软了,得拿出点儿厉害,让这个丫头尝尝苦头,不然什么也搞不清楚。他指着冰花,厉声喝道:“你过来,给我跪下!” 突如其来的呵斥声,吓了三奶一跳,她赶紧说:“老头子,你要整啥?” 三爷大手一挥,将她拨到一边说:“你别管!” 从小长到大,没见过父亲发这么大脾气,冰花心里害怕极了。不过她转念一想,这次惹了麻烦,的确给父母丢脸了。于是乖乖走过来,跪在父亲面前。 “说,还有啥事没告诉我们!?”三爷再次问道。 冰花摇头说:“真的没有,该说的都说了。” 一股怒火涌上来,三爷伸了伸巴掌,想朝她脸上扇去。可跪在自己跟前的,毕竟是疼了二十多年的亲闺女,他真下不去手,那高高扬起的巴掌,接着又缓缓放了下来。不知道咋办的三爷,看到墙根靠着扎鞭,于是一把握在手里,这是买来“老板犍”后,他特意做的,只是还从来没用过它。三爷将扎鞭高高扬起,朝女儿后背狠狠抽过去。扎鞭打在孩子身上,疼痛伤在父母心中,为弄清楚事情真相,三爷不得不狠下决心。扎鞭声响划破黑夜的天幕,清脆、响亮,冰花疼得叫了起来。 三爷继续问:“你说不说?” 拷问实情(二) 冰花似乎铁了心,依然摇着头,这次连声儿也没出。 看明白女儿的心思,三爷愈发生气。冰花摇一次头,他心中的怒火就被激发一次,接下又抽了一鞭,再次结结实实打在女儿后背上。这次似乎较上次更重,冰花的哎哟声明显更大。 面对父亲的逼问,冰花牛脾气也上来了,死活不肯开口。被彻底激怒的三爷,一鞭接着一鞭抽打。此时,外面突然发出“扑通”一声,三爷听到后立即停下,朝老伴使个眼色,示意她出去看看。三奶打开屋门,伸头朝外面望了望,然后摇摇头说:“什么也没看见,没啥东西。” 三爷不再理会,再次追问女儿:“说,到底有没有事情瞒我们?” 冰花哭着回答道:“爹,你不用逼我,真的没了。” 旁边站着的三奶也说:“妮儿啊,现在就咱仨,有事你就说出来,别叫爹妈再担惊受怕了。” 冰花流着眼泪再次摇头。 气得三爷扬起扎鞭,使劲朝她身上抽去,伤心的眼泪,顺着日见苍老的脸颊流下。扎鞭“啪啪”打在身上,冰花一声不吭,也不躲闪,嘴里始终不肯吐半个字。 就在三爷疯狂鞭打时,门咣当被推开,接着闯进一个人,他接着跪下说:“三叔、三婶,别再打冰花了,你们生气就打我吧,事情因我而起,应该我来挨打。” 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三爷二话不说扬起手中扎鞭,朝来人使劲抽去。突然闯来一人,把三奶吓得呆了半天。冰花也正低着头,没想到居老四会来。 抽了一顿鞭子后,三爷用尽全身力气说:“你滚吧,我家不欢迎你,从此我们恩断义绝、再不来往,咱们的仇以后再算。” 此时才反应过来的三奶一个箭步冲过去,朝那人脸上狠狠扇了几个耳光,同时骂道:“你妈了个x,我打死你这个臭流氓,你他妈的把我妮儿害惨了。”她边骂边哭边抓,居老四脸上立即显现出一道道血痕。 面对打骂,居老四不躲也不闪,他说:“三婶,我是个大混蛋,你骂的对,我对不起你们,更对不起冰花,也对不起我娘!你们打我、骂我都行,是我罪有应得。只求你们别骂我妈,她老人家已经被气死,送往医院没抢救过来,现在还搁家里放着呢!” 听到这个混蛋虚伪的道歉,三奶大声骂道:“那个老乞婆假惺惺地,装得可仁义了,可她干的什么事啊!死了活该,早就该死,谁让她养出你们这群畜生,干尽伤天害理之事。你们全家死了才好,都他妈的什么东西。马上给我滚,以后不要再来我家,若敢再来,见一次我骂你一次。” 一直跪在地上的冰花,此时发疯般推身旁的居老四,嘴里大叫:“赶紧滚,滚得远远的,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这个混蛋。” 没能推动居老四,冰花激动地站起抄起一把椅子,使劲朝他身上扔去。椅子砸在居老四后背,接着掉下来,重重摔在地上,发出极大响声。 本来想替冰花分担苦楚,可没想到她不但不领情,反而痛下“杀手”。居老四怎么也没想到冰花会用椅子砸自己,若是打在头上,那是会要人命的。就在他发愣时,三爷的扎鞭接着又甩了起来,一家三口一齐涌上来对他痛殴…… 猝不及防的居老四,抱头跳将起来,拉开屋门向外逃去…… 后面远远传来三奶叫骂声:“小鳖娃儿你听着,明儿我们就去公安局告你,让你这个不干好事的王八蛋,永远蹲大牢,吃一辈子牢饭……” 逃出三爷家来到村外,居老四站在漆黑的夜里,抬头望望天空,什么也看不清。想起两年来,自己整天给三爷家干活,在他家吃,在他家玩,一时冲动做了不该做的事,不仅害得刚嫁来的冰花被撵回娘家,还害得自己兄弟反目、老娘丧命。如今被骂、被打是罪有应得,谁让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呢!只是以后冰花还能不能找到好人家,谁也说不准。弟弟的未婚妻被当哥哥的霸占,也是丢尽了颜面,他还能在庄上待吗?他…… 居老四不敢往下想。 对于冰花的翻脸不认人,他倍感吃惊。这个发疯的女孩,还是那个与自己亲密无间的人吗?她如此怨恨自己,下如此狠手,难道忘了以前快乐开心的美好时光吗? 自己胡作非为,害得母亲发病身亡,已是非常不孝了。如今为了一个女孩儿,不在家为她守灵,又偷偷溜出来,更是大不孝!可自己担心冰花,夜半三更跑来看她,应该没错吧,谁想到她居然这样对待自己,居老四想不通。在无边的黑夜里,他深一脚浅一脚漫无目的地走着,怎么办,去哪里,做什么?他迷茫了,不知道以后的路在哪儿。 母亲的后事没有处理,还得先回去筹备安葬等事宜。居老四迈着艰难的步伐,往家里走去。 越走越难过,越想越委屈,居老四索性在小桥处停下,独自坐着发呆。乡村夜晚很黑,桥下河水还在哗哗流淌,此时已适应黑夜的居老四,视野不再模糊,依稀能看清楚周围环境。两个村庄相距不远,夜半三更时分,早已没人出来活动。 想起为维护两家的良好关系,受母亲所托到三爷家帮忙;想起为减轻三爷家负担、让冰花少些劳累,自己拼死拼活、挥汗如雨去劳作;想起在三爷家的日子,大家快乐开心;想起和冰花独处时…… 只是没想到,亲人转眼变陌路,恩爱瞬间化成仇。胡作非为造成的?难道自己真是个坏蛋?因为这件事,母亲突发疾病去世,弟弟恐怕不会原谅,妻子儿女会如何对待自己? 变化如此之快,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居老四一边寻思一边难过,只怪自己一时糊涂,做下无法挽回的错事,导致双方反目成仇,一对新人不可能过下去,还成了村民的笑柄,以后他们恐怕也没脸见人。为将儿女养大成人,父亲去世后,年迈的母亲独自撑起这个家,扶持众兄弟成家立业,好不容易熬到全部成家,她却没了。还未成年的小妹,今后怎么办?摊上这样难堪的事,弟弟以后怎么办,他还能认四哥吗? 想到这些,居老四攥紧拳头狠狠砸自己的脑袋。一失足成千古恨,做错了事后悔已晚。深夜,他躲在桥头怎么也静不下来。 恐吓报复(一) 他抬头看看前方,易庄最后亮着的那盏灯也熄灭了,那个院子曾经那么熟悉,如今已成昨日云烟,再不可能踏入,回头望望自己的村庄,隐约还亮着一盏灯,那是母亲住了一辈子的院子。今夜的灯光,为她照亮去西天之路,让她不再害怕、不会孤单,这是儿女们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想起被痛骂的情形,居老四十分生气:怎么骂我都无所谓,但辱骂母亲、诅咒她死了活该,怎能让人容忍,那是我的亲娘啊!她临终留给世人这样的坏印象,不是让她死不瞑目吗? 我做了坏事得罪你们,可母亲没有得罪,虽说她打了些小算盘,但那是往好的方面算计。为什么要骂她?她那么好,看到你们辛苦劳累,就让我来帮忙。母亲对冰花那么好,认她当干闺女,娶她作儿媳妇,难道她的好心你们看不到? 居老四为母亲去世而懊悔,又为三奶辱骂而恼怒。 初春的夜晚,天还比较冷。母亲去世没及下葬,却遭此恶毒辱骂,这口气着实令居老四咽不下去! 越琢磨心里越不是滋味,三奶对自己的痛恨、对母亲的诅咒,不停在脑海中浮现,居老四想起她还说要去告状,让自己蹲大牢,心中顿生阵阵寒意。 虽说没蹲过大狱,但常听人说起,监牢绝对不是人待的地方。别说你多么厉害,无论你有多少钱,也不管你身居何等高位,只要进去了,所有人都一样,除了听从命令、接受惩罚外,没有任何自由和尊严。 居老四心里明白,自己一点火就发飙的脾气,进了大牢肯定没好果子吃。他暗下决心,不能让他们把自己送进去,坚决不能!怎样才能阻止他们?陷入沉思的他,在桥上来回走动。 他突然回转身,朝易庄方向跑去。 整个世界一片漆黑,天际线下,村庄的树木、房屋,构画出一个黑洞洞的所在,与大地连成一片。在母亲被诅咒臭骂的侮辱下,在三奶要去公安局控告的恐吓下,在对冰花的绝情极度失望的刺激下,几乎失去理智的居老四,打算实施报复恐吓行为! 他的步子既大又快,很快来到易庄村口。在快速前进途中,居老四差点儿被绊倒,一股无名火瞬间窜上来,心想:这个世界怎么都和我作对!气得他用脚使劲踢了一下。那个东西顺着脚劲,扑愣愣向前滚了好远。沿着东西滚动的方向,借着晚上微弱的夜光,他弯腰低头查看到底是什么玩意。到了跟前,看到是一块半截砖,他伸手将砖头拾起,抡起胳膊就想甩出去。可抡到一半时,他突然停下来,掂掂手中的砖头,然后紧紧握住,继续往易庄走去。 他边走边想,敢骂我的老娘,敢把我撵出来,敢和我断绝关系,敢送我进大牢。你们绝情,我也让你们看看我的厉害!我一定让你们后悔,一定要让你们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一眨眼功夫,居老四就来到大门外,三爷家院墙很矮,轻轻一跃就翻了进去,稳稳地站在院里。为不惊动三爷,他很小心,动作也非常轻。落地后并没有冲向堂屋,而是在院里仔细观察,确定没有任何动静,他才蹑手蹑脚靠近堂屋门口。用手推了推堂屋门,门从里面关着,根本推不动。居老四扭头往厨房走去,试图找出那把菜刀。结果摸了半天也未能找到。 原来,居老四再次不该出现,让冰花特别恼怒,等把他撵走后,她就把事情全告诉了父母。三奶听后感觉害了闺女、让闺女变“坏”的,还有厨房那把菜刀,于是来到厨房,找到那把菜刀并藏在隐蔽地方。 没找到菜刀令居老四十分沮丧,刚刚消耗不少体力,心中那股怒火不自觉消褪不少。他转念一想,没找到菜刀更好,说不定找到刀却未能控制住,冲进屋里把一家人全砍了,这事就闹大了。杀人容易,可谁愿给人偿命呢!虽然居老四没有文化,也不懂法,可农村千百年来的古训: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又不是不知道。把别人杀了自己难逃一死。年轻的居老四还没活够,他才不愿被判死刑、挨枪子一命呜呼。 丢掉杀人的念头,居老四并不甘心就此放弃。因为没想到更好的报复办法,他恼火地甩起胳膊,这时发现手中还提着刚拾来的半截砖。 掂掂手中的砖头,他突然高兴起来。砖头真是个好东西,东西不显眼,甩出去不会造成太多伤害,但有一定的破坏作用,恐吓威力也不算小。只是手里的半截砖头,应该朝哪里使劲呢?砸门?不合适,会把三爷吵醒,自己也可能逃不掉。砸窗户?和砸门效果一样! 找不到破坏点,居老四又挠起头来。他下意识地朝天上望了望,夜黑黢黢的,天空与屋顶连接处黑白分明。看到房顶时,他的脑袋一下开了窍。目标找到了:房顶! 对着房顶,他后退几步选择合适的站立点,打算把半截砖扔上去。当居老四准备扔砖头时,接着又想到这里虽然可以将砖头轻松甩到屋顶,但也容易惊醒三爷,说不定还没跑出院子,就被发现或逮着了。居老四虽然不惧怕他们,但被人抓到面子不好看,好歹自己也是个大男人,这样偷偷摸摸、无聊掉价的事不能干。再说,跑到院里砸黑砖也确实太欺负人,万一得罪全庄人、惹了众怒,那就得不偿失了。 翻过院墙跳出去后,居老四站在院子前面,他发现三爷家和前面住户——木匠家的房子距离太近,根本抡不开胳膊。用不上劲就扔不远,砖头扔不到房顶,就达不到报复、吓唬人的目的。他又绕三爷家转了几圈,试图找到一个好位置实施计划。可天不遂他愿,三爷家房子前面和左、右两侧均有住户,距离相隔都非常近,根本不适合撂黑砖,即便撂了,也不方便逃离。 居老四暗骂:妈的,倒霉透顶,干个坏事也不能让人如愿。 来到屋后时,他意外发现这里可以轻松把砖头扔到房顶,扔完后也方便跑开。但居老四感觉不过瘾,近距离投掷砖头力道太轻,砖头落到房顶声音很小,根本达不到任何效果,他再次放弃这个新位置。 三爷家屋后的池塘南北约十米,池塘北有条宽约五米的小路,道路两侧均有房屋。绕过池塘来到小路上,居老四一下子找到了感觉!站在池塘北岸,可以将手中的砖头投到南侧。居老四本就身强力壮,加上整日劳作,胳膊上力量尤其大,将手中半截砖头扔到对岸房顶,应该是件非常轻松的事。 恐吓报复(二) 在这条路上向南投掷东西,一是扔得远,二是后劲大。砖头如果砸在房顶,他家肯定能感觉得到。半截砖投掷出去,能否一次性落在屋顶,居老四没有太大把握。对,先试验一次!手里只有一块砖,若想先试验,就必须再找块砖。 借着微弱的夜光,他睁大眼睛弯腰在地上寻找,碰巧前方地上有堆黑乎乎的东西,居老四想:但愿是块砖头!他心里一阵狂喜,上前伸手就抓,结果却未能抓起来。那东西软软的、潮乎乎的,被抓住时还有液体似的东西顺着指缝流出。肯定不是什么好玩意!他抬起手闻了闻,一股含有青草气息的臭味扑鼻而来。居老四心中暗暗叫苦:x他妈,真晦气,抓到一泡牛屎! 没功夫去洗手,他在地上使劲搓了两下,想用地面干土蹭掉满手的牛屎,恰在此时又碰到个东西,居老四一把抓住并用力握了握,根据手感判断应该是块石头,他再次站直身体后退几步,一个加速跑轻轻将石头甩出手。只听“扑通”一声,劲儿用小了,石头没越过池塘,直接掉进水中。 居老四随后又在地上乱摸,接着又触碰到一块砖头,比手里的半截砖小些。他退回原位,助跑后将砖头再次掷出去。只听“咣当”一声,对面不高的位置溅起几个火星。砖头又没扔准,这次砸在后墙上。响声很可能惊醒三爷,他不敢耽误,提着半截砖头助跑再次出手投掷。这次响声更大,站在池塘北十多米远,就清楚地听到响声——那是砖头和瓦片相撞的声音。扔完砖头后,居老四没有立即逃离,而是站在原地观望,透过房屋后墙的窗户,清晰地看到室内点亮了灯。心满意足的他,顺着那条南北路,缓缓地向北走去,隐约还听到一声大喝:“谁啊?!”似乎是三爷在屋里叫喊。 居老四捂着嘴,心里乐开了花。他想:敢骂我娘,敢去告我?我让你们不得安生,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次日清晨,村民们意外发现三爷家房顶后坡,扔着一块半截砖,瓦片碎了不少。从房屋后经过时,会发现地上也有块半截砖,墙上还有明显撞击的痕迹,稍稍琢磨就能明白,那是砖头击中墙壁磕出的印子。大家猜测,肯定是三爷家得罪的人,趁天黑来暗算他们,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警告这家人。 究竟是谁半夜三更跑来做这样的事!通过冰花跑回娘家、居老太太突然死亡,以及冰花和居老四之间的传言等,村民差不多都猜测应是居家所为。只是没有证据,也没有目击者,无人敢断定就是某人干的。 第二天上午,非常令人吃惊的是,居老四竟然大摇大摆地来了,不过不再象往常那样去三爷家,而是在庄里绕了一圈。有人注意到,他还特意在池塘北边的南北小路上转了转。站在那条路上,他盯着池塘南岸房顶看了半天。有人说,他还朝那边笑呢!亲娘死了还没埋,他怎么又来易庄呢?! 村民都知道三爷遇到麻烦了。他家被砸黑砖,没人去问怎么回事。家里出了事,他们也很少出门。冰琪和绍晋每天还正常上学,放学后都按时回家,父母叮嘱他们放学就回来,到家后不要出门。俩孩子看到大家一脸凝重,知道家里出了事,也就老实地窝在家里,不再去庄上到处乱跑。 房顶被撂砖头后的次日,小晁带着闺女从娘家回来,看到这种情况,一向胆小的她心里更加害怕,稍事收拾就带着孩子再次回了娘家,好久不敢回来。 自从被摞了砖头,三爷再也不得安宁,晚上不敢睡太早,也不能老待在屋里。每到天黑就四处转悠,试图寻找可疑之处、下黑手之人,只是转了好久,也没发现任何异常。他心里慢慢明白,和当年“老板犍”被盗一样,自己在明处,坏蛋在暗处,防不胜防。过了几个晚上,把事情想明白了,也就不再熬夜防人,每晚都老老实实上床睡觉,所幸连续几日无事,三爷才能睡安稳觉。 这天凌晨,三爷穿好衣服下床准备出门,却意外发现门打不开,使劲拉时才感觉门被外面东西挂住。他揉揉眼睛,透过门缝发现门搭链被扣在门鼻上,还有一根木棍别着。只有将搭链从门鼻上摘下,才能打开房门。 他叹了口气心想:终究还是没能躲过贼人暗算。三爷不好大声喊叫,只得抱起一扇门用力往上抬,从门墩上将门摘下,并从门轴与门框露出的间隙中弯腰钻了出来。出来后,他取下门鼻上的木棍,摘下搭链打开房门。站在门外,看着过年时贴在门框上的对联——“福临小院四季平安”,不识字的三爷,心里始终牢记易立业当时讲解的意思。思虑片刻,他缓慢将这张鲜亮的红纸撕下,心中默默念道:小院没福临院哪会有四季平安啊? 听到老伴在外面不停折腾,三奶穿衣出来询问。得知情况后,她恼怒地说:“肯定是那个王八糕子干的。” 三爷叹了口气说:“没抓着人,也没证据,又没人看见,能怎么着他呢!”可能感觉到害怕,三奶紧张地问:“他爹,后面若还有这样的事,该咋办呢?”三爷皱皱眉头说:“没办法,尽可能防着吧!” 下午较晚时,绍晋满脸泪水地从外面回来,一直没出门的三爷生气地问:“又和同学打架了?” 绍晋心有余悸地说:“爹,今天放学同学们都走了,剩下我自个儿在路上遇到个人,也不知是谁,布蒙着脸拦着我,勒着我的脖子说‘回家告诉你爹妈,要是敢去公安局告我,我先把你宰了。’当时把我吓死了,他为什么要杀我?听声音有点儿象老四” 听到这个消息,三奶一把搂着儿子说:“哎哟,我可怜的娃啊,那个挨千刀的要害我家学生啊!” 晚上,安顿好冰琪和绍晋上床,三奶和三爷躺在床上睡不着。接二连三发生事,冰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尤其弟弟放学被拦住恐吓,更让她心里不安。这事就是居老四干的,以前遇到类似的事情,都是他出头帮忙。如今两家反目结恨、二人翻脸成仇,自己能怎么办,又能把他怎么样呢? 痛苦煎熬(一) 自从家里出事,村民就很少再来,三爷家——这个易庄的热闹中心从此就冷落下来。大家安慰也好、同情也罢,似乎都感觉不合适。有时到前去办事,也只是简单一站,说完了事,或借了东西就匆匆离开,从不多说一句话。有时碰到冰花,大家也只是打个招呼,从不乱问。 心里有苦,找人倾诉,效果最好,若没有合适的人诉说,就会感觉十分苦恼。只是这样的事,三爷怎向村民开口言讲!他只有在痛苦中煎熬。嘴巴一向不肯闲着三奶岂甘寂寞,也想找人诉说心中的苦闷,哪怕像祥林嫂那样唠唠叨叨、重复同样的话,她感觉也无所谓。 村民们来的少了,三爷家倍受冷落。一向不爱热闹的奋堑,每天晚上吃过饭,都过来陪伴兄弟。哥俩面对面坐着,小声议论议论,即使无话可说,有人陪在身边,心里也能感觉到些安宁。虽然二人关系好,可对于一介农夫来说,下苦力帮忙干农活,绝对不是问题,遇到冰花这样的事,一辈子没有婚配的堑爷,没有处理这些问题的经验,也想不出好办法帮助三爷。俩人静静坐到深夜,到了睡觉时间,堑爷劝道:“三哥,想开一点儿,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天塌不下来,多保重身体吧!” 以前常来的大姑娘、小媳妇,像商量好似的,此时都不再露面。没人来陪,冰花只能躲在房间,躺在床上发呆。除了去菜园拔些青菜外,三奶也很少出门。听闻姐姐,弟弟妹妹及父母遇到这样的事,冰秀也非常担忧,她有时跟着堑爷过来,有时独自到三爷家陪伴,可一个普通农村女孩子又能有什么办法,去解决三爷都无力解决的问题呢? 这天吃罢晚饭,一直呆在家里的三爷,实在憋得难受,就想去后院找谦君聊聊,请他出个主意破解当前困局。到了他家后,三爷才知道这位村主任最近事务繁忙,常常天不亮就出门,晚上十一二点后才回来。 失望之极的三爷,沮丧地离开。实在没地方可去,准备回家时,他看到谦君家另一座房内还亮着灯。那里住着谦君的父母,两位老人还没有睡觉。 三爷平时和他们来往不多。谦君的母亲似乎不喜欢与“领导”打交道,对在一定位置、欺负贫穷老实人的领导,她一向不待见。三爷作为生产队长,虽与她没发生过冲突,但对这位大嫂,他还是有些忌惮发怵。谦君的父亲说话常常引经据典,有时夹杂半文言的词语,大字不识一个的三爷,常常听不明白,两位老人又较他年长,三爷对他们发自内心的敬畏。 特想找人聊天的三爷,硬着头皮走过去,想去听听两位老人的见解和看法。 两位老人住着三间瓦房,家里没有多少资产,受经济条件限制,院墙一直没有砌。三爷来到门口,室内柴油灯发着昏暗的光,火苗不停闪烁,似灭非灭的样子。吃罢晚饭,二人还在屋里闲聊。 到了门口,三爷大声说:“大哥,大嫂,你们俩还没睡哩!” 谦君的父亲即是易立业,这个老头儿自幼家贫,靠家中多位老人大力支持,读了十多年私塾,只是命运不济,没发挥任何作用。在他们这代人中,有点儿文化的他,俨然是村里的文化权威。他的媳妇,特别精明能干,村民们非常佩服。上代老人慢慢谢世,二人在村里渐渐成了标杆,他们的品质也非常好,无论谁家遇到困难,他们都乐于帮助,谁家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过来请教时,他们也会积极出主意、想办法。 看到当生产队长的弟弟来了,立业热情地请三爷进屋。老太太知道三爷家出了事,也非常同情他们的遭遇。 进屋后,三爷不像去其他家那样,拉家常闲聊个没完,简单几句客套话后就切入正题,他把冰花与居家的事,如实告诉两位老人。立业说:“念平,这事比较麻烦,想通过告状给闺女扳回颜面,恐怕不容易。” 老太太听后特别生气,性格耿直的她骂道:“平时看着这孩子挺懂事,见面说话很热情的,没想到咋是这样的坏种,胆敢欺负咱庄上的闺女,是应该想个办法收拾收拾他,不能太便宜了他。” 虽然不太认可老伴的意见,但易立业没反驳也没接她的话,而是说:“这事现在已不好扳回。你想想看,开始妮儿被老四欺负,如果妮儿不稀罕他,没有后面发生的事,或许可以说道说道,但是后来半年,他们仍有联系。这就不能说人家欺负咱,只能说你情我愿。到哪里、啥时候,也打不赢这个官司。” 老太太不乐意听,反问道:“那咋办,总不能让这个坏蛋祸害了闺女,反倒没事吧!”易立业叹口气说:“木已成舟,实难挽回。”三爷原本想请教二位老人,期待找到好办法解决问题,经过兄长的详细分析,他明白确实没有什么招儿,如今之计只能认命。夜已很深,没有任何收获的他只好起身告辞回家。 三爷走后,易立业意味深长地说:“念平这个人本性挺好,只是有勇无谋!原先他们两家关系多好!只是关系再好,也要有分寸、有节制、有原则,没有节制就容易出格,没有原则就容易出问题。所谓‘物极必反,否极泰来’,考虑不全面,就要出乱子。当初他们不怜惜老四,什么事都找人家帮忙,什么活都让他去干。难道不想想人家凭什么为你拼命劳作,要干活也应该是准女婿老五。没理清关系就经常找人帮忙,后面出了事,就不能全怪别人。” “如果当初发现不正常,或者冰花出事后,立即告诉爹妈,别陷这么深,就不会让人以为她不正经。只是这妮儿太糊涂,出事没有及时说,后来还和老四搞到一块。现在闹出不好的结果,回头再找人家的罪过,哪有这样的道理。 痛苦煎熬(二) 别说她自己毁了,连居家被害惨了。先是居老太太气死,接下来弟兄怎么相处,老四两口子还能不能过下去?”易立业认真分析事情的起因、后果等。 “这事别说念平处理不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也不好解决。说理说不过去,于理不通;不能讲情份,这是孽缘;论法呢,开始的确是居老四犯罪,但后来冰花认了,就不再是犯法,应该属于偷情或通奸,”易立业深入分析道,“年轻人不懂事,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管三七二十一,怎么高兴就怎么作。人活一世,哪能这么简单和容易。俗话说‘一失足成千古恨’,不遵守老祖宗传下的规矩,不汲取前辈们留下的教训,产生恶果只能自己品尝,别人不可能替你分担,也没办法帮你分担。” “人年轻不懂事,不知道世事艰难曲折,活了半辈子的老人,应该明白这些道理,有些话有些事应该让孩子及早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事可做,长辈应该早点儿教给孩子,不然他们将来走上社会,就会栽跟头、常摔跤。要知道,有些跤是不能摔的,也摔不起。一旦摔倒了,这辈子的路就可能改了方向。”易立业接着说,“像冰花这样将来怎么再嫁人,哪个男孩儿愿娶她?人活在世难免会犯错,但有些错不能犯,否则就有预想不到的后果。看吧,他们的难事还在后头呢!” 更深月夜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初春的夜晚,黑暗笼罩整个世界,村庄朦朦胧胧。树木刚长出叶子的嫩芽,在朦胧夜色中似有似无。村中池塘蓄着一泓碧水,春风微拂水面,泛起层层磷光,美得让人心醉。 离开易立业家后,三爷没有急着回去,走到自家屋后靠在柳树粗大的树干上,仰起苍老的脸庞,双眼呆呆望着天空,傻傻地待着那里。三爷心里很烦,如此静谧、美妙的夜景,他无暇欣赏,也无心留意。家里有充满期待的妻女,需要他带回锦囊妙计,可他却没有寻来。三爷苦恼、郁闷、彷徨、无助,不知怎么回去面对家人。 躲避不是办法、也无济于事,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不知过了多久,脑子不知转了多少道弯,墙角的虫子不知鸣叫了多少遍,黑夜中星星不知多少次隐隐显显,点起的旱烟、也不知道抽了多少袋,直到烟丝全部被抽光,三爷把烟袋锅在树干上磕了磕,才起身走回家去。 两个孩子早已睡熟,绍晋鼾声大起,被子一半掉在地上。三爷拾起给他盖好又掖了掖被角,转过身来看到另张床上熟睡的冰琪,白净的小脸蛋儿一片安详,一只手伸出被子外面,他又走过去把小女儿的手塞进被窝里。 卧室里忽明忽暗的柴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三奶半依床头眼睛微闭,听到三爷进屋睁开眼睛,她小声地问:“回来了?” 三爷点点头说:“你咋还没睡?” 三奶:“你不回来,我睡不着,靠在床头迷糊。” 三爷:“没啥好办法,想也是白想,干脆不想了,该吃吃、该睡睡吧。” 三奶张张嘴,没说出话来,唉了一声然后钻进被窝。三爷脱去外衣躺下并掀开被子盖在身上,吹熄了那盏亮了半夜的油灯。 屋外,弯弯的月牙儿悄悄爬上树梢。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室内那片地面画出些不规则的图案。夜晚的清风,穿过窗户、门缝,及不严密的墙体,阵阵吹进室里,传来冰冷的寒意。三爷和三奶躺在床上,丝毫没有睡意,他们各自想着心事,没有交谈的心情,也没有沟通的欲望。 次日天刚亮,醒来的三爷不像往常那样穿衣出门溜达,而是躺在床上不肯起来。早早醒了的三奶,要起来给孩子做饭。冰琪和绍晋走后,三爷才慢腾腾穿衣起床下地。到厨房里转了一圈却不愿吃饭,于是来到院里,推开大门想出去走走,最后却又回到屋里坐了下来。 老伴劝他吃点儿饭,三爷摇摇头说:“不想吃,没胃口”。三奶来到东屋,隔着窗户叫冰花起来吃饭,结果她也不肯起床。三奶于是不再理他们,盛了饭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碗,她也吃不进去。 屋里冷冷清清,没人开口说话,三奶太不适应这样的氛围,在屋里转了几圈,又到院里站着,十分无聊的她,最后只得离开院子沿着出庄小路朝外走去。 太阳已升起老高,春季到来后,它明显恢复威力,大地很快就变得暖融融的。田野里的麦苗,虽然遭受冬季的风雪肆虐,最终也没有倒下,春风吹来、阳光普照,它们又焕发出勃勃生机。 无心浏览如画的春景,三奶漫无目的地走着。村外地头的田埂,又窄且不平,正往前走着的她猛然发现前方有人过来,那人的身影非常熟悉!她揉揉眼睛,毫无疑问,是那个大流氓!居老四今天没走大路,是沿小路而来。 一肚子怒火瞬间涌上心头,三奶不再小心看路,沿着田埂快速向前跑去,好几次差点摔倒,跑到来人不远处,不及停下站稳就破口大骂:“x你娘,居云西,你这个狗日的,我原来警告过你,不要到我们庄!赶紧滚回去,不要让我看到你。” 为躲开三爷一家,居老四专门走小路来易庄。他今天来主要想打听他们如何对付自己。没想到冤家路窄,在地头儿遇到三奶。原本见面非常亲热的三奶,如今见面二话不说张口便骂,而且骂得还非常难听。 居老四解释道:“三婶,你别这样噘我,我知道错了,我给你们道歉。” “别给我套近乎。谁是你三婶,你他妈的干坏事时,咋没想到我是你三婶。你这个王八蛋,赶紧滚。”三奶越骂越生气,情绪激动得弯腰拾起一块土坷垃,恶狠狠地朝远处砸去。三奶胳膊上力量不足,投掷东西又缺乏准头,土坷垃扔过去没能击中居老四,在他身旁落了地。 本想说些好听话,求三奶放过自己,结果土坷垃砸得不敢往前靠,居老四站在原地不动。面对不停侮骂的三奶,笨嘴拙舌的他根本没有插言的机会。 为防止被砸着,居老四连连后退。他一边退让,一边恳求三奶不要再骂。三奶岂肯理会,仍是一边骂一边拾土坷垃砸。看到这个王八蛋往后退,她愈发生气,更加大声地喊着、骂着,骂人的话越来越难听,根本无法入耳。 痛苦煎熬(三) 积压多日的怒火和怨恨,如今有了发泄机会,憋了一肚子气的三奶,怎能轻易放过,她像火山爆发一样、疯了似的怒骂。 村外歇斯底里的叫骂,早已惊动了易庄村民。多数人知道两家发生矛盾,因为不是普通邻里纠纷,大家不好去劝解。有人认为居老四的确不是东西,自己有老婆,冰花已和他弟弟定婚,怎么还朝她下手!不但要骂他,而且还要打他,打死他也不亏。有人却是幸灾乐祸,他们乐得看热闹。 在家无事的冰秀,很快知道在地里吵架的居老四和三奶,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在房间焦急地转来转去。想让堑爷出面劝解,但不知道他在哪里。爷爷奶奶早在多年前就已去世,实在无人可以求教。这时,她突然心想:应该去找三姐——冰花,让她想办法处理,这事毕竟因她而起。 像一阵风似的,冰秀很快跑来,看到三爷在堂屋坐着,她既不叫“爹”,也不称“三伯”,张嘴问道:“我三姐在哪里?” 正郁闷的三爷,不知晓老伴在外大骂居老四。冰秀风风火火跑来找冰花,他不知道这孩子有什么事,于是回答说:“在东屋,有啥事?” “我去叫她,外头骂起来了!”话没说完,冰秀就冲向冰花的房间。 三爷听后一愣,大声问:“这个妮儿怎么说个半截话就跑了,谁骂起来了?” 在冰花屋里的冰秀听到追问,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说:“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嘛!”冰秀不好意思称呼三爷,但对别人没有顾忌,她拉着冰花说:“三姐,快跟我去看看,她在外头骂居老四呢!”冰秀也不好意思称呼三奶,只好用“她”来代替。 外头有人骂居老四!冰花听后直打哆嗦,一骨碌爬了起来,迅速穿上衣服,鞋子还没提上,就跟着冰秀往外跑。从冰秀话里,能判断出骂人的人,应该是母亲。冰花十分担心,万一动手打起来可怎么办,母亲怎是居老四的对手? 姐妹俩跑到村口,远远看到三奶正站在地头怒骂,还不时弯腰拾东西砸居老四。二人一个往前走,一个就往后退。众目睽睽之下,又面对一个老妇女,居老四脾气再烂,如今也是束手无策。 二人很快跑到,冰花试图把母亲拉走,三奶根本不为所动,仍是不依不饶地大骂。易庄来看热闹的村民越来越多,大家站在村口远远观望。看到冰花姐妹跑来,居老四脸色越发难看,渐渐失去耐心,张嘴说:“三婶,别再骂我娘,她已经死了。” 提起居老太太,三奶更加来气。她高声骂道:“死的好,老乞婆早就该死,谁让她养出混蛋儿子,让两个儿子祸害我闺女,不光她该死,她全家都该死。” 居老四气得满脸通红说:“三婶,你再这样骂,我可还嘴了。” 三奶听后更加怒火万丈,她变本加厉地骂道:“还你妈了个x,我x你八辈祖宗,你长能耐敢骂我……” 居老四:“你这个死老婆子,有完没完了?” 姐妹俩本想劝母亲回家,刚跑到就听她大骂居家俩儿子祸害闺女。冰花听后臊极了,羞得她几乎没有上前的勇气。 没想到那混蛋真敢回骂,三奶气得浑身发抖,但也只能不停咒骂:“x你妈,你这个坏良心的王八蛋,你全家都去死吧。” 按捺不住怒火的居老四,回骂道:“我x你娘,我x你全家,你们全家都被我x了。我以前天天在你家x你闺女。” 听到这些辱骂,冰花早已泪流满面,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地。慌得冰秀跑来搀她。三奶已是气得失了语,双手胡乱在地上抓土坷垃,拼命朝居老四砸去。冰花突然站起来,学着母亲的样子,发疯地捡东西砸向居老四。冰秀在后面跟着,偶尔也捡些砖头瓦块,朝那人扔去。 看到这样的阵势,居老四心里有些发虚,他边骂边退,同时大声说:“我不和女人一般见识。今天不去了。改天再来,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说完,转身就往回跑去,因过于激动,加上道路不平,刚转身便摔倒在地上,还好他年轻动作敏捷,迅速从地上爬起往居村方向跑去。 背后传来三奶的骂声:“摔死你这个死鳖娃,以后若敢再来,见你一次,我骂你一次,骂到你不敢来为止。”居老四跑远后,冰花再次瘫坐在地,双手抱头失声痛哭。冰秀上前搀她,却怎么也搀不起来。 看着居老四跑远,三奶停止辱骂,面对伤心的女儿,冰秀又没能搀扶起来,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大声说:“都给我滚回去,还嫌不够丢人吗?跑到外面闹起来了。”三爷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们身后。 听到父亲责骂,心里难受的冰花,借着妹妹的力量,挣扎着从地上站起,在冰秀搀扶下往回走去。老头子生气,三奶不敢再吭声,一脸尴尬跟在后面。 关于冰花的丑事,易庄村民多系道听途说猜测而知,具体情况并不掌握,个别人根本不知晓。庄稼地里,三奶不知轻重地大闹一场,所有人全都知道了此事。不长时间,冰花作风不检点的传闻,在周围村庄就流传开了,大家都知道这家三姑娘,结婚前和大伯哥相好,结婚当夜被男人发觉,次日就被撵了。 没想到老伴如此糊涂,为出胸中那口恶气,竟然不管不顾地把事情捅开了。到家后,三爷气得躺在床上,连续多天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到家后,三奶才明白自己做事相当不漂亮。只是事已至此,影响已经造成,反正没有好办法报复,索性以后看见居老四就骂。此后每一天,她吃完饭就来到村东,找个合适位置站着。只要那个混蛋胆敢出现,就冲过去骂他。三奶不知疲倦地守在村口,试图把居老四永远拦在易庄之外。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着。 波及无辜(一) 心里有鬼的居老四,只要家里没事,就去打探消息。只是当他来到村口,就会遇到在此守候的三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二人只要见面就开始对骂。经多方打探,居老四知道不可能被送进大牢。面对这样的结局,他心里轻松许多,于是不再处心积虑恐吓,也尽可能不去招惹三奶,有时前来办事,看到村口的三奶,他就转个圈儿绕着进村,不再和视他如仇人的三奶照面。 等候辱骂居老四,似乎成了头等大事,村民都明白三奶的心思,碰面也热情打招呼,但从不问她干什么。母亲和居老四对骂后,丑事已大白于天下,感觉没脸的冰花很少再出门。每当二人再次对骂,她也不再露面,冰花知道自己已经完蛋了。有时她想:人活着有什么意思?漂亮的衣裳、大家的羡慕眼神,都是人生迷失方向的诱饵,傻乎乎地和人相好,结果上钩成为玩物,便宜被人占,臭名声却要自己扛,遭到耻笑才明白这些道理,真是后悔莫及。 为了清净,小晁带着孩子躲回娘家,没想到消息传得很快,村上好事的婶子大娘,明里暗里找她打听。在这里也不得安生,她只好收拾东西、抱着孩子,告别父母再次回来。小晁是个聪明人,心里明镜一样,知道三奶做事不妥,为此多次劝她不要再那样做。 三奶怎会听儿媳妇的话呢?小晁还太年轻,什么也不懂,自己吃过的盐,比她喝过的水都多。在农村吃了亏,怎能忍气吞声,一定得找回来,让人知道自己不好惹。因此对她的劝说、建议,三奶根本不予理睬。 婆婆不听劝,小晁知道多说无益,索性不再多管,任由她胡作。 几个月后,孩子学会走路,天气逐渐转热,农活也多了起来。三爷家往常有人帮忙,现在突然没了居老四,他们明显感觉吃力很多。有时实在太忙,带着孩子也得下地干活。不太忙时,小晁和婆婆就轮流照顾孩子、在家做饭。 初夏一天,三爷家吃罢饭下地干活,三奶在家照顾孙女。孩子名叫珊珊,长得白白胖胖,经过一段时间锻炼,已能稳当走路。家里没有其他人,平时热闹惯了的孩子,受不了这般冷清,说话还不利索的她,无法完整表达意愿,只有不停闹腾。了解孩子脾性的三奶,知道她是想出去玩,收拾完家务后,就抱着珊珊出了门。 刚到村口孩子就不停挣扎,三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于是问道:“珊珊,你想干嘛呢?奶奶抱着,你还不愿意?” 珊珊的小脑袋使劲往下挣,稚嫩的小手努力指向地面,嘴里呜里哇啦地说着,三奶拗不过只好蹲下来。距离地面近了,孩子的小腿使劲往地上够,这时三奶才明白,她是想下地。三奶把孩子放在地上她站稳后,才放心地将手松开。 脚刚着地站稳,孩子就撒欢似地往前跑。担心她绊着摔倒,三奶赶紧在后面追。孩子个头矮,要想保护她,必须弯下腰。追了一会儿,三奶就有些吃不消,毕竟上了岁数,腰弯久了就感觉又酸又疼,跟不上只好一把将她抱起。孩子却不干,在奶奶怀里根本待不住,非挣着下地不可。孩子不肯退让,三奶走了几步后,只得再次将她放在地上。这样几番折腾,祖孙俩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村南庄稼地。 地南侧有条东西流向的小河,淌着极清澈的流水,与道路交界处下方,有一处水潭,面积不大,但却很深。小鱼在潭中自由自在地游着,河边有条仅容两人行走的小路。庄上的小孩儿、年轻人等,常会跑来逮鱼、虾、鳝、鳖等水中动物。 三奶带着孙女不往前走,珊珊却挣扎着不依。不敢放手的三奶,只得对她说:“珊珊乖,前面有个坑,万一掉下去上不来,那就不能玩了。”一岁多的小孩子,怎么可能听得懂奶奶的话,坚持要到河边玩。没办法的三奶,抱着她强行往地里走去,边走边说:“走,乖孩子,我带你去地里摘花儿。咦,珊珊快看,那边有花蝴蝶在飞呢!” 孩子年龄小,注意力马上转移到蝴蝶身上,顿时忘了玩水之事。她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田野上空飞来飞去、漂亮的大蝴蝶。三奶将她放下,珊珊脚挨地后也不再乱跑,随着蝴蝶飞动的方向,眼睛也转来转去,感觉特别有趣。有的蝴蝶飞远了,她还用小手指着,嘴里嘟嘟囔囔似乎在说:“奶奶,你看蝴蝶飞那边去了。” 似乎明白孙女要表达的意思,三奶开心地说:“看,蝴蝶飞那边去了。珊珊,咱们去撵蝴蝶吧?”孩子好像听懂一般,迈开小腿,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三奶紧紧跟在后面。郊外田野里,祖孙俩快乐地玩耍。自从冰花出事后,三奶一直愁眉紧锁,很少有过笑脸。今天带小孙女出来玩,看到孩子如此高兴,之前所有的忧愁和烦恼,她似乎全都忘却了。 有时候就是怪,想开心时偏偏不让你如意。好多天难得高兴的三奶,正专心照顾小孙女,偶尔抬头间猛然发现前方不远处,令人痛恨的居老四再次出现。 脸上笑容立刻凝固,她顾不得照顾珊珊,迅速从地上拾起土坷垃,使劲朝居老四扔去,一边扔一边骂:“王八羔子,我x你娘,你咋又来了!……” 居老四本是出来办事,看到三奶带孩子在地里玩,他突然心血来潮,不走大马路,专门从田埂上绕道向她们走来。看到三奶扔土块砸来,他轻轻躲了过去,嬉皮笑脸地说:“老乞婆,你砸不住我,还是省点儿力气照顾孩子吧。旁边有个坑,小心掉到坑里淹死了。” “淹死你妈了个x,你娘都让你咒死了还死不悔改,早晚老天爷会让雷劈了你这个臭流氓。”三奶恶狠狠地咒骂。 已不顾自己的面子形象,居老四接过话说:“对啊,我就是个流氓,你能把我怎么样。我以前在你们家天天耍流氓,把你几个闺女都x了个遍,那时感觉真爽啊,我天天晚上x她们,气死你个老乞婆。” 波及无辜(二) 面对龌龊如此之人,三奶浑身发抖、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有弯腰在地上捡土块拼命砸去。居老四像玩游戏一样,不停地跳来躲去,还不时用难听的话回骂。受到辱骂的三奶,完全失去理智,把照顾孙女的事全给忘了。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仍在地里对骂。忽然马路上传来一声惊呼:“哎呀,谁家小孩儿掉坑里了。” 骂声正酣,三奶根本没听到呼叫。行人不认识他们,心想地里吵架的两个人怎能如此大意,再天大的事也不能不管孩子!他再次大声喊道:“地里吵架的那俩人,小孩儿掉坑里了,是不是你们的?先别吵了,赶紧过来看看。人都漂上来,恐怕不行了啊。” 听到喊声的居老四发现三奶没听见,却也不肯提醒,依然缠着她对骂。三奶这时才听到喊叫,说小孩儿掉进水潭里了。她突然想起小孙女,连忙转头去看,哪里还有珊珊的影子!扔下居老四不再理会,三奶转身朝地头跑去,到潭边看到孩子已漂在水面,她扑通就跳下去,在路人帮助下,连拖带拉地把孩子抱上岸,孩子的肚子早已变得滚圆。二人手忙脚乱摆弄急救,珊珊嘴里吐出许多清水,肚子慢慢平了。两人这时才想起摸孩子鼻息,却发现早已没了呼吸。 突然一声撕心裂肺地大叫:“珊珊,我可怜的孩子啊……” 一直冷眼相看的居老四,怎么会过来帮忙,他冷笑着嘟囔道:“死老婆子,还有心思骂我,活该淹死你孙女。” 行人听到他的嘟囔声,怪道:“这人咋这样,人家孩子淹着了,你不帮忙也就罢了,还在一旁幸灾乐祸说风凉话,纵有天大的仇,也不要和孩子过不去吧!” 听了行人的埋怨,一向霸道的居老四反而没发脾气,他不想管三奶家任何事,于是灰溜溜地走开。他的背后再次传来痛骂:“居老四,你这个王八蛋,害了我闺女,今天又害死我孙女,早晚有一天我要将你千刀万剐……” 渐行渐远的居老四,听到骂声没有回头,鼻子里发出“嗤”的一声,嘴角朝上撇着小声说:“老乞婆,能哩还不轻,就凭你那本事?借给你一千个胆,还想怎么样,有能耐继续使,我还怕你不成?” 深仇再次结下,久留没有任何好处。幸亏没人看到,居老四不愿让人知道自己见死不救,趁还没人来赶紧匆匆跑开。嚎啕大哭的三奶,无力地坐在地上,帮忙救孩子的路人,无法挽回孩子性命,劝了一会儿也就离开了。 三奶的哭声,很快引起村民的注意。大家纷纷跑来,查看发生了何事。当看到孩子淹着了,大家一齐上前帮忙,试图救回孩子的性命,只不过所有努力都是徒劳,珊珊最终也没能醒来。在地干活的三爷、冰花、小晁听说出事,连工具都没来得及带,就拼了命跑来。跑到看见孩子直挺挺躺着,小晁眼前一黑,一头栽在地上。冰花捂着嘴,眼泪早已流了下来。三爷铁青着脸蹲下轻轻抱起孩子,谁也不理,径直往庄上走去。 村民上前架起三奶,和冰花一块儿搀着小晁,一起往庄上走去。到了家里,三爷摇晃着孩子轻轻叫道:“珊珊,乖孙女,快醒醒,咱们到家了,赶紧起来,一会儿爷爷给你做好吃的。” 堑爷知道后,叫上冰秀随即赶来,查探孩子情况后,他扶着三爷肩头说:“三哥别这样,孩子已经不行了!” 三爷没理他,继续摇着孩子,嘴里不断呼唤:“珊珊,珊珊,我的乖孙女。” 冰秀、冰花都在掉眼泪,堑爷回头说:“秀儿,冰花,先别哭了,扶你嫂子回屋吧。”听到吩咐,冰秀止住哭声,协同冰花一起,连劝带哄把小晁搀回房间。 到家进屋后,三奶一屁股坐在地上,看到儿媳妇被女儿们扶进屋后,她才小声哭着说:“都怪我,我没看好孩子,把孩子带没了,我该死啊!珊珊,奶奶对不起你啊!” 堑爷劝道:“三嫂,孩子已经不中了,先想想咋处理后事吧。” 泣不成声的三奶接着说:“我真没用,没看好孩子,只顾骂那个王八蛋,哪想到珊珊会到水边玩,掉水里淹着了,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和那个王八蛋吵架啊……” 堑爷:“三嫂,现在说这些有啥用,我知道近来家里不顺,但当务之急是处理孩子的事啊。” 无论堑爷咋劝,三奶都没有回应。知道劝不住索性不再理她,堑爷转身对三爷说:“三哥,你可别这样,这个家还指着你呢!” 三爷叹息道:“兄弟,我现在心里乱,孩子的事我弄不好,你就帮忙处理吧。”说完,他双手将孩子递给堑爷。 伸出双手接过孩子,堑爷一只手抱好孩子,另一只手腾出来扶着三爷说:“三哥,这是弄啥哩。这事交给我你放心,我肯定把孩子安排好,你照顾好三嫂,我去看看小晁。” 说是看小晁,其实是想让她再看孩子一眼,堑爷抱着珊珊,站在门口说:“小晁啊,妮儿就要走了,你这个当妈的出来再看看吧。” 话音未落,小晁已从房间里冲出,她从堑爷手中抢过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将脸贴在孩子小脸蛋儿上,泪水如泉涌般流了出来。小晁抱着孩子,不停用嘴亲吻,似乎想用这种方式,将孩子叫醒,把孩子唤回。 任凭怎么摆弄孩子,珊珊都没有反应,她像睡着了一样,双眼紧闭,身体软软的,被水浸泡得发白一只手,在小晁身体一侧垂了下来。堑爷上前想接过孩子,结果小晁搂得太紧没能抱过来。理解小晁的心情,堑爷轻拍她的肩膀说:“唉,可怜的孩子。” 又过了一会儿,眼看天已晌午,小晁依然紧紧抱着孩子。堑爷再次劝道:“小晁啊,孩子该走了,舍不得也不中啊!” 最后一面(一) 小晁突然开口说:“堑叔,我得给孩子换件衣服,珊珊最喜欢黄色裙子,我得给她穿上。”堑爷听后点点头,转身在堂屋椅子上坐了下来。 三奶瘫在地上,堑爷担心地凉伤身,劝她起来坐椅子上,可她根本不予理睬。三爷低头坐在椅子上,堑爷知道他们心情极差,也就不再多说话。 里屋冰秀不停问:“嫂子,是这件衣服吗?”“嫂子,衣柜里没有你说的那件衣服,到底在哪里呢?” 此时,冰花将自己关进房间,不再有任何动静。 因为自己胡作非为,一向快乐的家,热闹的农家小院,变得冷冷清清,年迈的父母倍受煎熬,刚刚出生、给家人带来欢乐和希望的小侄女,也掉水里淹死了。自己简直就是个罪人!如今小侄女没了,作为她的姑姑,却不能为孩子做任何事,陪着掉眼泪,眼泪早已流尽;悔恨,一切都已无法挽回;惭愧,却救不回侄女的命;说话,似乎已没任何资格。这个世间,难道容不下自己吗……冰花呆呆地坐在房间里胡思乱想。 在床上坐得太久,冰花想调整使身体麻木的姿势,无意中碰到一件物品。她回头一看,原来是曾戴过的大红围巾,颜色鲜艳夺目,当时多么喜欢啊!现在看却那么刺目。 自己是个多余的人,给家里添这么多麻烦和苦恼,在大家眼里自己已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哪还有脸活在世上!这么想的冰花,顺手抓起围巾挽起一个疙瘩,抛向房梁上,正当她将围巾两端往一块系时,冰秀突然闯了进来。看到她的行为,冰秀心里一惊忙说:“三姐,你在整啥,还嫌乱得不够吗?赶紧把围巾拿下来,千万别干傻事!”听到妹妹的喊声,冰花知道这事做不得了,只得将围巾拉下,坐在床上不争气地流眼泪。 太阳从正头顶偏向西山墙头,又从西山墙头掉到地平线处,阳光已没有任何力度,只是泛着白光,给大地一点儿明亮。 又坐了许久,眼看太阳已落、天色渐暗,堑爷心想:老这样坐着不行,如果不催永远没完。他再次来到门口说:“小晁,差不多就行,孩子该上路了,天黑再不送走,路上她会害怕啊。” 听了堑爷的话,小晁哇的一声大哭,过了一会儿抱着珊珊,慢慢走出来。堑爷上前接孩子时,她还紧紧抱住不愿松手。堑爷轻轻掰开她的双手,将孩子接过转身就要离去。 小晁扑通跪在地上说:“堑叔,求你个事?” 堑爷赶忙说:“孩子起来说,我都答应你。” 小晁不肯站起,坚持跪着说:“堑叔,求你给孩子找个好地方,千万不要随便扔到沟里,最好把她埋起来,不能让野狗咬吃她啊!” 堑爷连忙说:“这个你放心,我早想好了。我把孩子带到祖坟,埋在她老爷爷老奶奶旁边,有老人们的照顾,孩子不会害怕,你放心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冰秀看到他抱着孩子,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她知道堑爷也掉了眼泪。 堑爷走后不久,天就黑了。虽然天气晴朗,夜晚却十分黑,院里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三爷坐在椅子上不动,更不肯说话。三奶仍坐在地上抹眼泪。冰琪和绍晋放学回来,看到全家人不说话,他们也不敢吭声,吃点儿东西就躲了。 三一 晚上八九点钟,堑爷再次来到三爷家,进屋看到的情形和刚走时一样,他明白这家人肯定都没吃饭,于是朝冰秀使个眼色,然后离开堂屋来到院里。冰秀看到后,紧跟着也出来了。 堑爷说:“秀儿,你咋不知道做点儿饭呢?他们遇到不顺心的事,没有心思做饭。你在这里就该帮他们做。记住,别弄太复杂,打俩鸡蛋,切点葱冰花,搅点儿面,放上盐、浇点儿香油。别的他们也吃不下,应该能喝点儿稀饭。” 按照堑爷的吩咐,冰秀赶紧去厨房烧饭。 来到堂屋,堑爷搬把椅子挨着三爷坐下说:“三哥,你要保重,还有一大家子人呢!”三爷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堑爷又对三奶说:“三嫂,你赶紧起来,别坐在地上,地上太凉,小心生病。” 三奶摇着头,自言自语道:“都怨我,病死了我活该啊。” 过了会儿,冰秀端着饭进来,三爷三奶说:“我做了鸡蛋面糊儿,你们吃点儿吧,别因为珊珊出事,再把你们拖累病了。” 二人没有反应。堑爷上前拉着三奶说:“三嫂别坐地上,起来吃点儿东西。” 在地上坐得太久,三奶腿脚早已麻木,根本站不起来。冰秀将碗放在桌上,上前帮堑爷搀起三奶,然后搬来椅子让她坐,又将饭碗端给了她。 三奶摇头说道:“孩子,你吃吧,我吃不进。”冰秀转身将碗递向三爷,三爷也摆摆手,示意将碗放在桌上,他也不想吃。 他们都吃不下,堑爷递眼色示意冰秀给小晁送去。和二老一样,小晁更没心思吃东西。冰秀顿时犯了难,做了一大锅饭没人吃,这可咋办? 看到堑爷过来,正低头发呆的冰花连忙站起。堑爷说:“冰花,叔知道你心情不好。珊珊没了,你爹妈伤心,你嫂子更难过,大家都没心思管事,冰琪、绍晋还小,你得多操点儿心,家里不能再出事了。” 他接着又说:“冰秀做了些饭,他们仨都吃不下。你把冰琪和绍晋叫来,你们姐弟几个先吃,大晚上不吃饭可不成!” 叫出弟弟妹妹后,三人来到厨房吃饭。 吃完饭,大家坐在屋里不说话,室内静得可怕。一阵清风吹来,油灯闪了闪,差点儿被吹灭。但没人站起护护那盏油灯,只是任由它被冷风吹着。 第二天并不因出事而推迟来到。天空如时大亮,太阳照常升起,辛勤的村民到点就起床,女人在家做饭,男人下地劳动,孩子们步行去上学。三爷三奶躺在床上,没有任何精神。根据堑爷的叮嘱,冰花做了早饭,让弟弟妹妹吃完上学,只是她自己没吃,三爷三奶也没吃饭的意思,小晁更是躺在床上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