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之我成了何沅君》 1、第一卷:比武招亲 作为一个遵纪守法、风华正茂的新世纪的良好公民,死于车祸真是悲摧。这不,就连阎王都看不过去。咱喜欢看《神雕侠侣》的小说,看电视的时候更是无数次地花痴过古版杨过的桀骜美、忧郁美和残缺美;心诚则灵,加上英年早逝、天可怜见,阎王给了我一个去神雕投胎的机会,还允许我保留今生的记忆,以便我熟知神雕故事情节发展的优势得以发挥。 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跟杨过有点关联的女性角色就行,小人物甚至炮灰角色咱都不计较。咱就是一普通人,从没想过要当小龙女霸占杨大侠一辈子,就想做做完颜萍,yy下自己被杨大侠亲下眼皮就行。可没想到在地府做投胎选择的时候,激动难平,手一得瑟,划了“完颜萍”下面一行的那个名字。我还没看清楚,这选择竟然已经生效。 我在一片黑暗与寂静中呱呱落地,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女人把我抱在怀里哼小曲儿,摸索着弄断了脐带,给我擦洗了身体,就开始喂奶。我吃着吃着就开始发困,等我睡醒的时候,见到四面都是树,身旁全是草,来来往往的只有各色的飞蛾小虫。被遗弃了啊……真够悲摧的。可是有什么关系?这又不是头一次。我唯一感兴趣的是,这一辈子我是谁?我以什么样的身份活着? 仔细思考了神雕里头除了完颜萍之外的女配角色,却想不到哪一个身世有像我这么惨的。郭芙、陆无双、程英、耶律燕、公孙绿萼无一例外的都是大小姐出身,难道是……李莫愁或者洪凌波?真是命苦啊。当然最苦的是那个把我放在这儿的女人,她十有八九是被人抛弃了。 我正在想象着她的不幸遭遇,一个二十多岁的壮汉正巧经过,把我捡回了家。此人正是大理国的前任御前侍卫总管武三通,随侍在早已出家的南帝即一灯大师身边,就是“渔樵耕读”四人里的农夫。 武三通收我做了义女,但是由于我娘在我裹身的襁褓上绣上了我的姓名和生辰八字,我没有跟着他姓武,有我自己的姓氏大名--“何沅君”。 我的小心肝抽抽的。咱竟然是杨过妈妈一辈的人物啊,得到多少年纪,才能一睹神雕大侠的风采呢……而且这个何沅君蛮悲情的,貌似在杨过出场前已经挂了,原因是老公陆展元死了她殉情。更惨的是,她在挂了好几年之后,还要被李莫愁挖出来挫骨扬灰!一时间我心如刀割。 岁月匆匆,转眼我就快十岁了。平日里算得上正事的无非是跟着武三娘绣绣花,有时也去听听一灯大师和天竺神僧说说佛理。说到学武功,身边的长辈个个都是武林宗师级别的人物,还都挺疼我,每个人都不时地教我几招,弄得我晕头转向。 我可没有郭大侠那样前无古人的毅力,逮着机会就要偷偷懒,结果练了几年也没什么长进,致使我对武功的兴趣与日俱减。而且武三通平日里对我有求必应、称得上溺爱,让我心里有了危机感。虽然现在他并没有过分异常的言行,但是我对小说里头武三通对何沅君的不伦之恋记忆犹新啊。 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对武三通不会产生超出父女之情的感情,我也万分不愿意看到他因为这段无望的畸恋变成一个疯子。为他好我必须尽早地离开他,私心里我也不希望坐等着将来跟李莫愁去争抢那个劳什子的短命鬼陆展元。可我能上哪去呢?十岁的小娃娃去闯江湖,太有挑战性了吧?要不再等两年?我对江湖莫名发怵,不敢独自去面对外面的风风雨雨。要是我的亲生父母来找我就好了。 我那个爹是不能指望,别说我对他一无所知,根本无从找起;这人他肯定就是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就算找着了也没用。 但是我娘很可能会来找我。我的名字是她取的,她还给我留下了襁褓外加一把小巧称手的蛇形匕首。但凡抛弃了孩子却又留下信物的母亲,多半是存着回来找人的心思。搞不好当年武三通捡到我的时候,我娘还就在附近。她有可能在暗中默默地关注着我。 我再等等看,要是她不来,我就自己去找她。我寻思着自己跟《碧血剑》里面的何红药一个姓,又有蛇形匕首,八成我娘是苗家女子,还正好是那个什么五毒教的。 某个失眠的晚上,我听到外头有点不太寻常的动静,一时好奇就爬起来看看。刚到门口,就觉着一阵劲风袭来,我的领子被人抓在了手里。 身在高手窝里胆子倍儿肥的我大无畏地问了句:“你是谁啊?” 那人“哼”了一声,听着是个女人,我一时激动万分,日思夜想的话就脱口而出:“阿娘(据说苗族子弟就是这么称呼母亲的)?是不是你?你来找我了吗?”感觉到身后的那个身体一颤,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已经站在我的面前。 她身形高挑、相貌美丽,神色微带点戾气,才三十来岁的年纪,头发却白了一小半。武侠片里为情所困的女人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我不确定她是不是我娘,但是我希望她是。 这女人抓着我的胳膊,声音粗哑得有点可怕:“你是谁?你叫我什么?” “阿娘,我是你女儿何沅君。我都十岁了,你怎么才来找我?”我顺势抱着她就撒娇。但在我的记忆里并没有向谁撒娇的经历,所以我不确定她会不会买这个账。 她的身子颤抖得厉害,表情有点神游天外,喃喃地道:“我的儿子要是活着,比你还要大些。”我听她这么一说,立刻松了手,知道自己搞了个乌龙。人家要找的是儿子,怎么会是我娘呢。可是我舍不得放手啊。 这时候,渔樵耕读四位长辈齐刷刷地出来了,态度倍儿恭敬:“贵妃娘娘深夜来访,我等有失远迎。” 我才惊觉这女人是瑛姑,以前段皇爷的刘贵妃。他们四人对瑛姑行礼,瑛姑却丝毫不讲情面,直接开打。 拳脚无眼,武三通急忙抱了我过去,闪在了一边。这种高手之间虚虚实实的打斗动作太快了,我的眼睛还晕着,分不出来谁强谁弱,一灯大师慈爱祥和的声音就从里屋传了出来: “不可为难她。” 长辈们立马停了手,瑛姑却一把劈开武三通,夺了我过去飞出墙头,挥一挥衣袖留下一句话: “这个小姑娘借我十年!” 我偎在她的怀里,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依稀还听见武三通在喊我的名字。 我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有点欣慰。武三通的人生从此一帆风顺,我也有了一个依靠。瑛姑虽然不大说话,但是我看得出来她对我十分疼爱,一路上吃的用的都是顶好的东西,还熬了几天的功夫为我做了一件新衣服。我仍然叫她“阿娘”,她也不反对。 我们两个人四条腿走得不快。每到休息的时候,瑛姑都会抽出一本书来研读,不是什么奇门盾甲,就是什么五行术数。我好奇地问她为什么要研究这些。 瑛姑咬牙切齿了半天才告诉我,是因为她要找的一个人被黄药师囚禁在桃花岛。桃花岛上到处都是阵法,她千里迢迢跑去营救,结果连黄老邪的面都见不到。拐带我的那天晚上,她跑到一灯大师那里,也无非是想找一些奇门五行的秘笈。 我十分笃定瑛姑要找的人是老顽童周伯通,所以故意笑得天真无邪:“您要找的人是不是阿爹?” 瑛姑的脸上起了两片可爱的红云,我的心里却突然有点沉甸甸的。我老怀疑我的生父对生母是始乱终弃,老顽童对瑛姑又何尝不是始乱终弃?老顽童一辈子活得开开心心,瑛姑却未老头先白。射雕神雕的时间跨度有好几十年,瑛姑的好年华都被老顽童生生给蹉跎了。 “我们现在就去桃花岛吧,”我下了决心,昂起头说,“我一定帮阿娘把阿爹救出来。” 瑛姑的气色立马好了许多,开始教授我奇门之术。我学得很辛苦。前世我就经常栽在数学考试上,何况这些东西还变成了文言加强版?瑛姑虽然钻研了多年,可我看得出来她也不是这块料。这些个东西还是得黄药师那种牛人还玩得转。如果真的要靠我们自己研习通透了才能进桃花岛,我估计老顽童一辈子都别想放出来。 眼见着瑛姑的情绪又低落下来,我脑中灵光一闪,把我想到的办法跟她说了。桃花岛的阵法是一片林子,给它放把火,林子就烧没了,什么阵法都不攻自破了。 瑛姑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抱着我仰天长笑,继而泪流满面。 “好孩子,果然是好主意。要是娘的脑子有你这么聪明,或者娘能早几年遇到你,伯通他就不用在桃花岛吃这么多年的苦了。” 瑛姑一激动,买了一匹快马,带着我日夜赶路,直奔舟山。我差点儿被颠去了半条命,好多次都是半梦半醒地,发现又换了一匹新马。到了舟山,由于没人愿意去桃花岛,几句谈不拢,瑛姑“唰”地一声,抽出一把锃亮的匕首,抵住一个船夫的脖子,逼得那人手软脚软地答应了。 我躺在甲板上,看着海天一线,吹着凉爽的海风,不知不觉地睡着了。醒来一看,天已经黑了,小船不翼而飞,我本人躺在一块草坪上。合着我已经在桃花岛了?站起身来,看见了不远处的浓烟,十来个汉子在救火,五六个正在拦住瑛姑,但显然算不上对手。一个青衣飘飘的美大叔猛然从天而降,轻飘飘一掌过去,瑛姑就被拍飞好几米。 “黄岛主饶命啊!”我飞跑了过去,“火是我放的。你要杀杀我!不要杀我阿娘。” 2、跟着黄蓉闯江湖 “滚!”黄药师怒喝一声,一掌把我也拍飞了。什么人哪这是?虐待儿童的事他都做得出来。 “黄岛主,你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眼见着这牛人要走,我连滚带爬地堵在他前头给他磕头,死死瞅着他,“求求你,求你带我们去见我阿爹周伯通。” 黄药师明显地噎了一下,然后一声冷哼,继续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如书中所写,此人脸上看不出任何好商量的表情。“你们是周伯通的什么人?” “死就死吧。”我心里这么想着,抬头挺胸一仰脖,对着黄药师的那张冰块脸大义凛然道:“他老婆和他干闺女。” 黄药师的眼珠子转了几转,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前走,步子竟然有些慢悠悠的。 “阿沅你没事吧?过来扶娘一把。”瑛姑说道,苍白的脸上泛起淡淡的喜色,“我们要跟上他。” 跟上他?意思是黄药师在给我们带路吗?难道我误会他了?全世界的读者也都误会他了?其实他是个好说话的人来的……有这样好说话的人当爹还要跑出去,不是很奇怪的事吗? 我回过神来,赶紧把瑛姑搀起来拍拍灰。“阿娘,我们可以去见阿爹了吗?”她点点头,没说什么,手脚却止不住地发颤。 跟着黄药师七拐八绕,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圈,总算到了一个山洞口,黄药师一闪不见了人影。瑛姑突然止步,用袖子抹了抹自己的脸,又整了整钗髻,拉了拉衣角,满面柔情地问道:“乖女儿,阿娘看上去还顺眼吗?” 我赶紧大力地点头,竖起大拇指道:“顺眼顺眼!简直倾国倾城!沉鱼落雁!” “黄老邪!是不是你来了?”一个衣着邋遢、胡须很长、身材圆滚滚的人从洞里钻了出来。 长这么喜感肯定是传说中的老顽童了。 “阿爹!阿爹!”我瞅准机会冲上去,一把抱住他大声地喊。 “女娃娃,你可不要乱叫啊。”老顽童受惊不小。 “伯通。”瑛姑柔声唤道。 “刘贵妃?”老顽童的声音明显地一颤。他的长胡须抖了一抖,根本没看瑛姑一眼,推开我撒腿就跑。瑛姑追了几步跌在了地上,泪飞顿作倾盆雨。 难道一个人梦寐以求的相见就是这个样子吗?什么老顽童,根本不是东西!可是他真了不起啊--他可以主宰我身边最亲之人的全部心情…… 我们在洞里呆了三天,老顽童都没有露面。但是每次黄药师的哑仆给我们送饭的时候,我都会发现饭菜被人动过了。所以我估计老顽童肯定躲在某个角落,瞄准饭点就半道打劫。我尾随着哑仆回去,想沿途作些记号方便逮人。结果没走多远,哑仆就不见人影。我悻悻地正要回去,发现地上有只小乌龟。我猜想这一定是周伯通的玩意儿,就跟着它往前走。拐了几个弯,小乌龟停下来不动了。我坐在地上,敲着它软软的小脑瓜和硬硬的壳,玩得不亦乐乎。 “女娃娃!”周伯通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我故意背过了身去,“哼”了一声不理他。 周伯通堵在我前面,毛毛地看着我:“我有个事要问你。”然后他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四下没人,才低声凑过来,神神秘秘道:“你的头上有几个旋儿?” 我对这种白痴问题没有回答欲,白他一眼。“你不会自己看啊。” 他竟然还真的凑上来摸了下我的头,又是叹气又是大笑:“是一个旋儿,不像我。我怕我自己还做过什么错事,又不记得了。” 做过不记得?还有这样的人?吃什么长的?我自己做过的事情可是统统记得的。 我把小乌龟往他怀里一摔,十分萝莉地撅着嘴,小手朝他一指:“阿爹,你怎么这么说我?我要生气了。” 他哆嗦了一下,小乌龟四仰八叉掉了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蹭过来,吱唔道:“刘贵妃真是你阿娘吗?” 这老家伙,看来他对瑛姑也不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嘛。那他对我的种种态度就不用过多计较了。还好,算是有药可救。 我头都不抬,假装还在生气。“你自己去问不就知道了?” 周伯通默然一会儿,把小乌龟捞起来,反复摩挲了好一阵子才说:“我对不起她和段皇爷二人,今生今世都没有脸见他们。”那表情是我从未想象到的认真和懊悔。 “放心吧,你跟我没什么瓜葛的,”我不忍心再逗他了,开始竹筒里倒豆子,“我是个孤女,被收养的。但你确实有过一个儿子。因为阿娘日夜思念你,还特地给孩子取名叫周念通,结果孩子被一个坏人打成了重伤。段皇爷能救这个孩子,但是却会害了他自己,所以最后没有救。后来孩子死了,段皇爷不是觉得你对不起他,而是因为他没救你儿子,对不起你才出的家。” 老顽童蹲在地上,呆了半晌才说了句:“原来我真的生过娃娃。”然后他又抬头问我:“那我儿子的头上有几个旋儿?” “这我还真不知道,”我伸手拉住他,用了求人的语气,“你跟我去见阿娘好不好?她被黄药师打伤了,几天都下不了地。你要真觉得对不起她,现在就去看她,给她治治伤。” 老顽童没给准话,但是我看他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八成已经有所松动,也就不再逼他。反正来日方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所以我站起身来拍拍手,就跟他告别了。 “天不早了,我回去了。你自己慢慢玩吧。”结果才走出十几步路,他已经跟上来了。瑛姑看见老顽童,那原本苍白的脸上是桃花朵朵开。 我觉得这个时候黄药师铁定是郁闷的,他本来只养着一个老顽童,现在连老顽童的家室他也一齐养了。黄药师把老顽童困在这儿,让他无处可逃,那可是帮了瑛姑一个大忙。哪天他再吹一段《碧海潮生曲》,老顽童再把持不住,说不定这桃花岛上还得添丁。 日月如梭。身在桃花岛这样的人间仙境,又有老顽童这么会玩的玩伴,我真是哪也不想去了。我跟老顽童学了不少好玩的东西,不过他那些左右互博什么的武功招数我怎么都玩不来。学不会也没什么,反正我心理健康,又不像某些武学奇才的脑子,有精神分裂的倾向。 几年下来,我倒是专心地练会了一套基础的全真教武功。不过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九阴真经》是个好东西,没事的时候我会拿它练练记忆力,以免哪天我的水准到了可以练的时候,它又没了。 有一天黄蓉小姑娘撞了进来。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精灵的女孩子,再加上那一身的好衣裳,那通身的气派直接把我比成了路人甲。我跟她比起来,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身高:她小巧玲珑,目测最多一米五,我能比她高几个厘米。没办法,古人的身高普遍矮点,就连美大叔黄药师也不过一米七上下。 黄蓉看见我们一家子很开心,这岛上除了她爹之外,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来玩了一次之后,她被黄药师训了心里有气,就撩拨我跟她一起溜出岛去玩。 我对闯江湖这档子事兴趣不大,但是我想给瑛姑和周伯通多点独处的时间。这几年他们两个也没弄出个孩子来,我觉得是我杵在这儿碍了他俩的事儿。眼见着瑛姑都四十多了,我不能这么不地道。 结果我就顺水推舟、顺理成章地被黄蓉拐跑了。当然后来我才知道,在黄药师的眼里,是我把他的宝贝女儿拐跑了。还幸亏我不是个男的,不然他灭了我的心都有。 我跟着黄蓉一路上吃喝玩乐,很是痛快。但是总有些不长眼的家伙,看我们是两个小姑娘,就想上来调戏两把。虽然我们俩都能料理,但是纨绔子弟见得多了,实在是坏心情。最后我们两个只能化化妆,弄成两团黑炭。这一下子清静是清静了,却有点人嫌狗憎,真是饱尝人情冷暖。 经历了好几个月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日子,我彻底理解了黄蓉的择偶观。纨绔子弟不要,狗眼看人低不要,所以欧阳少主的一脸纨绔相就犯了黄蓉的忌讳,而靖哥哥对小乞丐都百依百顺,就十分对黄蓉的眼了。 被黄蓉拐骗了几顿大餐和小红马之后,郭靖离开了。可是黄蓉的一片芳心已经随他而去。她吃饭不香、睡觉梦游、衣服穿反、魂不守舍,很快就决意天涯追随保护郭靖。反正她一个人搞得定不需要我帮忙,再说就我这点本事,不扯她后腿就是对她的有力支持。到了中都之后,我就整天一个人跑去大街上消食。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天然版影视城啊。 也不知道逛到了哪个地段,忽然我觉着眼前一亮,一队白花花的人骑着白花花的骆驼,从我边上过去。看这排场,这架势,领头的那个桃花眼四处乱飞的年轻男人毫无疑问地就是欧阳少主,端的是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他要搁现代就是一天皇巨星,估计能引来一大票花痴。可是这在封建礼教统治下的大街上简直是惊悚片。这儿虽然是金国的都城,可是汉人居多啊,金人又汉化的差不多了,一般来说男人对哪个姑娘多看两眼就是非礼,他这副样子在街坊路人的眼里已经是色得没边儿了。 他那些女弟子又不知道收敛,嘻嘻哈哈地说些有辱圣贤、过分开化的玩笑话。我正在腹诽着,突然驼队最末的一个白衣女子一鞭子朝我挥过来,喝道: “臭乞丐,你敢骂我们少主!” 大概,也许,我碎碎念的时候念出声来了。 我从来没挨过鞭子,这心一慌反应不过来就没闪开,她抽我腿上了,疼得我嗷呜直叫。她还不打算罢手,下一鞭子又扫过来。这时候一个红色的影子适时冲出来,跟那白衣女子打起来了,红花白藕斗得分外好看。退到安全地带,我才看清了--红花是个穿红色衣裳的瘦瘦的姑娘:十七八岁,柳眉杏目,粉脸桃腮,手持一杆□□--简直是花木兰附体、杨排风再世。 3、天雷的比武招亲 这姑娘义正辞严,非要那白衣女子向我倒歉不可。我泪流满面,感动万分:巾帼英雄啊,现场版的。二十一世纪上哪儿看锄强扶弱去? 可那白衣女子也不是吃素的,鞭子使得呼呼的,好几回都险些打在了红衣姑娘身上。那我都要怜香惜玉了,人欧阳少主这样的老手就更不用说了--当场命令他那弟子兼小老婆住手,然后他本人亲自向我和红衣姑娘道歉,还送我一锭银子,叫我去看大夫。临了,他还给红衣姑娘留下一个醉人的微笑和若干暧昧的眼神……可惜红衣姑娘瞄都没瞄他。欧阳少主保持了笑容直至翩然而去,倒还有几分气量的样子。 我向红衣姑娘道谢,又问她住哪,打算把银子找开了分她一半。这时候一个四十出头、身板硬朗的大叔扛着一面旗子从边上出来了,对着红衣姑娘喊了一声: “念慈,走吧!” 念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那个激动啊,这是神雕大侠他妈!再看看那旗子,上写“比武招亲”四个大字,难道说杨穆这一对著名的痴男怨女今天就要上演绣花鞋定情的大戏……没有杨过,看看他爹娘的恋爱大戏也不错的,还可以憧憬一下未来。 我顾不上腿上那一鞭子的伤,一路跟随穆念慈姐姐,要帮忙摆擂台。穆姐姐很爽快地答应了,还对我表示感谢。那个杨铁心大叔却时不时地回头看我一眼,一脸忧色,好像我对他有什么企图一样。 喂,大叔你太自恋了吧? 到了目的地,穆姐姐放下东西,招呼我帮她看着点场子,完全当我自己人了。等杨大叔致辞完毕,穆姐姐英姿飒爽地往台中央一站,围观的人立马就翻了好几番。美人从来就是最好的广告。开头上场的几个家伙的确是书上所写的那样,无一例外地猥琐,我在心里头千万次地呼唤着小王爷的闪亮登场,可这等待的过程却是非同一般地漫长…… 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下,一名帅哥前呼后拥地上了场。我沸腾的热血却瞬间冷却了下来,只觉得万里晴天打了一个霹雳。这不是刚刚才见过的欧阳少主吗?为甚么他要抢小王爷的戏份?小王爷人呢?可在人群中扫视无数次,愣是没见着其他帅哥的影子。穆姐姐也很意外,又特地解释了一下。 “这位公子,比试的规矩你弄清楚了吗?如你这般……”她轻轻咳嗽了一声,“妻妾成群的,不合适吧。” “穆姐姐说的是,无规矩不成方圆哪,”我不失时机地插嘴道,“还有你这年纪,三十好几的人了,能当穆姐姐的爹了都。” 我记得原版书里说他三十多岁来着,面相年轻有可能是他的武功比较养颜。 欧阳少主明显没把我放在眼里,瞅准了穆姐姐,温文一笑:“在下欧阳克,虚岁二十七,家住西域昆仑白驼山,虽有几名姬妾,但却尚未娶妻;穆姑娘品貌双全,侠肝义胆,若能得穆姑娘垂青,在下一定不会委屈了姑娘……” 那就算他说的是真的吧,十岁的年龄差距也不算小了……啊,差点被他的文字游戏绕进去了!这人明显是个大滑头,只说没娶妻,也没说要娶穆姐姐为妻啊。 我当场怒了:“你胡说八道!你想骗穆姐姐当你的姬妾,穆大叔第一个不同意!” 然后我朝杨铁心大叔猛使眼色,谁知道他跟没看见似的,居然不说什么,一脸默许欧阳克的意思。这时候台下的人开始起哄,说刚刚那几个歪瓜劣枣穆姐姐都不嫌弃,如今上来个英俊不凡的佳公子,反而拿乔。穆姐姐脸若红布,略一沉吟,只好跟欧阳克比试。 然后这家伙仗着武艺高强、身手灵活,加上长期偷香窃玉经验丰富,时不时地吃吃穆姐姐的嫩豆腐,搞得穆姐姐尴尬气愤不已,台下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种时候只有小王爷出现才能扭转乾坤了。就算小王爷打架赢不了欧阳克,可以用权势压他嘛……小王爷好像也是调戏穆姐姐出场的,那不就都纨绔子弟,同是撩妹秀,有什么不同呢……小王爷和穆姐姐后来两情相悦了……万一欧阳克和穆姐姐也两情相悦了呢……额,我只是看戏而已,人物的是非不是由我来判断的,我只是喜欢杨过这个人物而已……不对!小王爷还是很专情的,欧阳少主却是花心大萝卜,他不可能只爱穆姐姐一个人的……这就是差别!而且,就是因为有那么些个不一心一意,只拿感情当游戏的人存在,世上才有了悲摧的我不是么……我重新坚定了立场……所以,欧阳少主还是下去吧……要是黄蓉在就好了,耍个诡计,阴不死他! 这时候黄蓉还真出现了,正在人群上头戏弄“三头蛟”。我冲她挥手呐喊,她却只当没听见,一会儿就跑了个没影。我心里急得不行,猛然发现郭靖愣在一旁看热闹,赶紧跑下去找他。 郭靖对我露出纯洁的友谊之笑。“何贤弟,是你啊。” “郭兄,你有没有见到过一个和你年纪差不多,面如冠玉、唇红齿白、锦衣华服的美少年?”我想着他也许有机会碰上杨康,试探着问问。 郭靖想了一下,说道:“有啊。刚刚黄贤弟弄脏了他的衣服,他生气,回去换衣服了。” 我有点站立不住,这就是真相?莫非小王爷有洁癖?所以衣服脏了就不出场了。这,这也太扯了吧。不过说起来还是黄蓉不对,为啥她一定要弄脏帅哥的衣服呢?黄蓉,我恨你!你把一对有情人相遇的时间给推迟了,现在欧阳克鸠占鹊巢,穆姐姐终身不保啊。 怎么办呢?谁能上去打败欧阳克?我肯定不是这厮的对手。郭靖也不行,这时候他的实力应该连小王爷都不如……要不找找王处一,他打的话估计很有几分胜算。可他现在人在哪呢……而且他不是个花道士,不好站出来招亲啊。愁啊愁,愁的我头发都白了。 眼见穆姐姐快要晕倒,欧阳克及时一拉,佳人入怀,气得我一鼓作气,跳上去单挑欧阳克。关键时刻杨铁心大叔竟然拦住我,宣布比试就此结束,欧阳克胜利。咋回事?穆姐姐的终身归欧阳克了?难道神雕的主角换成欧阳过?天雷滚滚啊。 欧阳克放开穆姐姐,一脸欠扁的笑。“穆姑娘武艺高强,在下实在是侥幸之至,不如穆姑娘去我家中做客,继续切磋切磋?” 如果打擂台的是小王爷,穆姐姐这会儿已经芳心暗许了。可现下的穆姐姐明显不悦,被花心大萝卜当众非礼的悲惨遭遇让她满面通红、双唇紧咬、眼中带泪、抬不起头来。杨大叔扶着她面色微怒。我心头转喜,本来嘛,以杨铁心大叔的人品,不可能让女儿嫁给一个花花太岁。 却见杨大叔顶着严肃脸字正腔圆地说:“这位公子,你赢了小女不假。但你需以正妻之礼下聘,我才会把女儿嫁给你。” 这下我可笑不出来了,穆姐姐怔在当场。欧阳克略一思忖,恭恭敬敬地道: “前辈言之有理,只是眼下小侄家中的长辈不在此地……不如请前辈留下住址,等过几日我叔父来了,亲自来与前辈商议。” 杨大叔十分欣慰地告诉了他,“贤侄”长“贤侄”短地说个不停。看他两个翁婿好的模样,我的肺都要气炸了,冲上去要揍欧阳克。谁想那郭靖居然跳出来,挡在了我的前面,语声诚恳: “何贤弟,他们两个郎才女貌,正是一对,你这样不好。” 我转身想拉穆姐姐先走,郭靖居然又挡在我面前,还是那一脸的诚恳。 “何贤弟,你这样对穆姑娘不敬,快快放手。” 我气得牙痒痒,管他是不是男主角,当场发威对他一顿胖揍。打得正欢呢,一个道士猛然跳上来,居然就是那王处一。不用说,他跟郭靖是一国的,对我的印象差到了极点,帮着郭靖对我一通狠训。 我的心情瞬间差到了极点,一分钟也呆不下去,脚底抹油般逃了。等回了跟黄蓉同住的客栈,却被掌柜的叫住了,说是黄蓉已经把房钱给结了,留下口信让我到三条街后面的高升客栈去找她。大概是黄蓉换了漂亮衣服之后,把行李全搬到郭靖住的那家客栈投宿去了。 我的行李由她一手掌握,八成也已经随她而去。可这时侯天色还早,我不想这就自投罗网去见郭靖和王处一。想到还没见过杨过他爹小王爷的绝世之姿,不免心中遗憾,干脆就去看看。 一路走一路问,搞清楚赵王府的方位之后,我先吃了点东西,就在附近蹲点。等到天黑得差不多了,才开始王府探美行动。哪知道我刚趴上墙头没一会儿,就有两个影子靠过来,直吓得我魂飞魄散。 关键时刻有一人出了声:“阿沅,是我啊。”我一听甜糯糯的嗓声正是黄蓉,立马镇定不少;仔细一瞧,眼前之人果然装扮一新,花枝招展的,更胜往昔。 郭靖那厮也来了,声音有点担忧:“何贤弟,穆姑娘刚刚被人掳走了,我跟蓉儿一路追到这儿来。你也是来救她的吗?” 这个事情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难道是剧情回归正轨了?抓走穆姐姐的,怎么着也得是小王爷啊。难道是我离开之后,小王爷换好了衣服又回去招亲了? 我心里头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怎么压都压不住,问他俩:“穆大叔是不是也被抓起来了?王道长人呢?有没有受伤?” “穆大叔和王道长都很好,只有穆姑娘被抓了,”黄蓉答道,“我怀疑是那欧阳克干的好事。咱们赶紧找人吧。” 几句话搞得我心里又没底了。黄蓉说的话对的时候比较多,尤其是在射雕这部书里。 由于王府的面积太大,黄蓉建议分开搜索,我跟郭靖甘当属下,听命行事。连着查看了几间房间都没收获,我有点泄气,突然发现王府花园里有两间突兀的小破屋,里头还有灯光。 往小树丛里一趴,就听见小破门一开,还有一个女人温柔无比的声音:“康儿早点回去睡吧,别冻着了。” 我赶紧睁大眼睛,只见一个美妇和一名美少年正依依惜别着,应该是包惜弱和杨康。 “娘你也早点歇着,孩儿明日再来看你。”少年向那妇人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4、近视眼的杨康 那妇人静静地倚在门边,神态安祥美丽,堪比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里头赵雅芝扮的观音像,果然祸水红颜包惜弱的气质不是一般人可以相提并论的……等她关上门,我再一扫院子里,杨康居然不见了!正纳闷着呢,身后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 “阁下光临此处,不知有何贵干?” 我一回头,惊见杨康居高临下地冲着我冷笑。什么叫做“背后灵”啊?这就是! 我撒腿就跑,他紧追不放。我飞身上了房顶,他也一跃而上。月光之下,他长身玉立、玉树临风、风采不俗--应该说他家传的底子好,五官生得极为俊秀,气质却很阳光,一点也不娘……明明是初见,此人见了我却有点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外加鄙夷的神色。 “臭小子,白天你弄脏小王的衣服,小王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就敢送上门来。” 什么??哎,白天弄脏你衣服的明明是黄蓉嘛……不过甲炭球跟乙炭球的区别的确不大,而且这种自诩文武全才、饱读诗书的人多半是近视眼……可我干嘛要给黄蓉背黑锅?黄蓉,我又恨你! 我刚理清头绪,冷不防他的双手就要拍到我的胸前,吓得我一踉跄,从屋顶上掉到了院子里。活这么多年第一次碰上袭胸的,杨过他爸就这德性?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这个流氓!使这种下流招式!卑鄙无耻王八蛋!” 杨康紧跟着我跳下来,得意洋洋道:“我使的可是威力无穷的摧心掌。你打不过就损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似乎并没看穿我的性别,我定了定心,直奔主题: “穆姑娘人呢?你,你老实交待!她是不是被你给关起来了?” “什么木姑娘土姑娘?”他眸光一闪,“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然后他一拍手,一堆侍卫冒出来,对着我上演群殴加车轮战。我应接不暇,想逃跑又钻不到空子,正叫苦连天着,冷不防他又窜到我的面前,一把扭住我的手腕,还问我的师父是谁……这回不是背后灵了他,是前头灵,好诡异啊……我啥也顾不上,狂呼救命,指望着郭靖黄蓉谁能过来帮把手。杨康似乎看穿了我的意图,立马点了我的哑穴,指挥着两名侍卫把我拎起来,拿绳子捆了,丢进一间黑咕隆冬的屋子。 侍卫们点着火把围住我,大boss杨康得意洋洋地拿脚踹了踹我,说要拿我试演一下十大酷刑。我才发现这间屋子里有刀有剑有鞭子,各式各样,十足的屠宰场。不忍再看,泪花滚滚地我真想立刻晕过去。 杨康笑了几声,蹲下身子,突然神色一顿,抽出块帕子擦了擦我的脸。这算调戏么?我惊诧莫名,可是话说不出也没法反抗。 他眼珠子转了半天,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不过没多久,竟然换了一脸半是惊奇、半是惭愧的神色。 “小王还以为是尹师弟,故意来同小王开个玩笑。不想竟是一位师妹。此番唐突了师妹,实在是小王的不是。” 什么什么?我像那个淫贼!太侮辱人了……罢了罢了,能死里逃生就了不得了,啥也别计较了。 然后他上前给我松绑、解穴,表情倍儿亲切。我知道他不仅颜值上是偶像级别,演技方面也是一代名角儿,就任他在那自圆其说。 “愚兄完颜康,请问师妹贵姓芳名?尊师是哪位道长?” “免贵姓何,别的师父不让说。”我松松胳膊,看都不愿看他一眼。真要论起来,我还是他师叔呢,可他连“全真七子”之一的王处一都敢下黑手,还是别引起他重视了。 杨康并不追问,打着哈哈,语声带笑: “愚兄得罪了何师妹,实在该死,还望何师妹大人大量,多多包涵,不要跟愚兄一般见识。” 我点点头,敷衍了一句:“好说好说。” 他冲我行了一礼,语气越发温和:“那就请何师妹安心在这府里住下,愚兄向师妹赔罪,也好一尽地主之谊。” 我想要反对,可刚刚好不容易才劫后余生摆脱了十大酷刑,就别再节外生枝了吧……还有,穆姐姐现在在哪里呢?杨康怎么一副不认识穆姐姐的样子呢?如果穆姐姐不是他抓的,那是谁呢?难道真的如黄蓉所说--是欧阳克干的?这人真可恶!要不是他横插这么一杠子,杨康哪有空闲在这儿消遣我……想到这儿,我赶紧说: “小王爷,我晚上到这来是要救一个叫穆念慈的姑娘,她被人掳到你赵王府来了。有个叫欧阳克的很可疑……麻烦你赶紧去救她。你的大恩大德我,穆姑娘一定铭记在心。” 杨康和气点头道:“师妹言重了,愚兄这就去查清此事。”他吩咐了人安置我,带着侍卫匆匆而去。 我松了口气,但愿剧情回归正常。如果穆姐姐真是被欧阳克掳走的,杨康前去英雄救美,穆姐姐一定感动得以身相许…… 赵王府的条件真的不错--高床软枕,睡着那叫一个舒服。我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又有侍女伺候我梳洗,热饭热菜招待着。吃饱喝足了,出去找高升客栈看看黄蓉,守门的也没为难我。 到了地儿,黄蓉一看见我,板着小脸不搭理我。郭靖在一旁瞅了半天,才看出来是我,倒是由衷地为我的安全现身而高兴。他干巴巴地解释说,昨晚发生了很多事情,一直没看到我,蓉儿担心得不得了。 我知道黄蓉脾气大,而且她年纪比我大了几个月,一向以姐姐自居,对我这寄人篱下的拖油瓶倒的确很关心。所以不论于情于理,在这件事上的确是我的不是了。我赶紧向黄蓉解释加道歉,又保证以后有事第一时间告诉她。黄蓉的脸色才算好了一点。 跟着郭靖黄蓉来到了杨铁心大叔的房间,杨大叔、穆姐姐、王处一三个都在。我看到穆姐姐安好,总算放了心。杨大叔和王处一已经知道了我是女儿身,态度好了不是一点半点。合着这俩人还以为我一无家无业的小乞丐想高攀穆姐姐来着。王处一从我的武功水平上推断我是孙不二的记名弟子,我也含糊其辞地应了。 趁着郭黄二人和两位大叔寒暄的机会,我把穆姐姐拉到一边,问她:“你和杨康见面了吗?”她点了点头,嘴角含笑。 我心头一喜,冲她眨眨眼睛。“那你觉得,欧阳克和杨康哪个好?” 穆姐姐不假思索地说:“杨康是我义父的儿子,我们是一家人;欧阳克这个人胡作非为、品行不端,义父已经看穿了他的真面目,不会再上他的当了!” 听了这话,我的心放到了肚子里。小王爷能激发出穆姐姐的母性柔情,欧阳少主只能激发出穆姐姐的怒气。杨过童鞋出生有望啊…… 过了一会儿,黄蓉和穆姐姐一搭一唱,把昨晚上发生的事跟我现卖了一遍:原来穆姐姐确实是被欧阳克抓走了;欧阳克倒没有生米煮熟饭那么猴急阴险,而是在她面前表演了琴棋书画兼十八般武艺;穆姐姐被他骚扰得烦不胜烦之时,黄蓉找上了门;欧阳克一下子转移了目标,跟黄蓉比试去了;黄蓉跟欧阳克定下规矩,划圈比试,其实是使了个调虎离山之计,由稍后赶到的王处一和杨大叔救出了穆姑娘;郭靖没找到人反而惊动了梁子翁的宝蛇,人蛇搏斗之时黄蓉正好赶到了,吩咐他喝了蛇血…… 这些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没有引起我的兴趣,但有一件事情倒蛮意外的--杨铁心和包惜弱二人在小破屋前重逢,相顾泪千行之时,杨康好巧不巧地出现了,被王处一规劝,当场认父;然后完颜洪烈带着一堆高手出现,他们几人才不得已撤了出来……现在他们的想法是:什么时候再去一次把杨康和包惜弱给弄出来。 据她们的描述,杨康当时的表现很好,不仅老老实实认了爹,还真的要跟他们走,只是刚好被完颜洪烈阻止了。这简直就是个乖宝宝嘛。这哪像杨康会做出来的事?他不是应该拒不相信,纠结一番,直到没办法才跟着走,走了都还要想办法回去吗? 我本来不想再掺和进去,结果这几人一厢情愿地拉了我入伙,商量之后居然命令我回赵王府待命。这可是龙潭虎穴啊!我好不容易出来你们又要我自投罗网? 但这事怪不了别人。也是我自己嘴贱,还没搞清楚情况,就把昨晚宿在赵王府的事儿一股脑儿全告诉了黄蓉;而且为了避免麻烦简化了事实,只说杨康认了我是他师妹,对我招待颇丰,还替我去找穆姑娘。 王处一听了黄蓉的转述之后激动地说,杨康这孩子果然心向师门,心系大宋,我作为全真门人,应该回去坚定杨康回归的信念,保护他们母子的安全,以作内应。看他那一脸“我们给你重任是看得起你,是你的荣幸,你不能拒绝”的表情,我彻底无语。然后在黄蓉和郭靖的一路押送下,我硬着头皮二进赵王府…… 刚回屋吃了几块点心,就有一侍卫跑过来跟我说小王爷吩咐了,让我去后花园等他。我跟着这人七拐八拐,到了一块假山边上。那人一走,我傻等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见杨康出来。大概某些家伙觉得骗人很好玩吧。幼稚! 正要往回走,冷不丁一个黑影从假山后面杀出来,一个披头散发、形似贞子的女人伸着爪子带着股厉风飞到了我眼前。我吓得三魂去了七魄,惊叫着逃跑。她抓了个空,恼羞成怒,伸着爪子穷追不舍。没几个回合,我就气喘吁吁、晕头转向地跌倒在一个骷髅堆上,惊骇之余明白了这女人的身份。 眼见着这凶女人朝我脖子猛掐过来,我用尽力气喊出: “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 她两爪一顿,从我脖子上移到肩膀。“说!你是什么人?” 我逮住机会狂咳两下才喘匀了气。“梅若华梅姐姐,你快放手!是自己人。” “你知道我是谁?你是小师妹?” 合着她以为我是黄蓉?这可不好。万一黄蓉再碰上她,她把正主儿当假冒的,那黄蓉不就惨了?我赶紧坐直了老实回答: “晚辈何沅君,在桃花岛长大,黄药师的女儿黄蓉是我的好姐妹。” 梅超风收了手,略一点头。“既是如此,我不会为难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5、金人还是宋人 我边爬起来边向外跑,嘴里说道: “梅姐姐,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这儿,是完颜康骗我来的……不好意思多有得罪!您大人别记小人过……我这就找完颜康算账去……” 梅超风没有纠缠,我怒气冲冲地前去质问杨康,真是没天理--我自问言行无愧于天地,到底哪里碍到他了,叫他这么看我不顺眼?居然要借梅超风的刀除掉我! 伪皇亲的房门一开,铺天盖地的酒气薰得我想吐。这王八羔子蜷坐在墙角,摔了一地的破酒坛子。那皱皱巴巴的长袍,胡子拉渣的脸,乌青的眼窝,失神的眼睛,整个一颓废派模特。我还从来没见过谁颓成这副样子,和初见时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天差地别……得,想什么呢?要是天底下的羊都同情起狼来了,天理何在? 我冲上去给了他两脚。“你这个混蛋!你为什么要杀我?” 他愣愣注视着我,呆了足有几分钟之久,然后,他居然--一把抱住我的大腿,脸还蹭了蹭,以撒娇的语气说: “娘,康儿心里好难受。” 这是什么状况?一认识不到两天的人,居然对我动手动脚?还把我叫老了这么多岁?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对着这小子的背左右开弓,他却纹丝不动。独角戏哪有意思?我很快打得累了,停下来喘口气。 陌生人杨康突然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我。 “你告诉我,我是金人还是宋人?” “你搞什么飞机?我不是你娘!你别转移话题。”我当场怒了。莫名奇妙的,凭什么他甩这么大一思想包袱给我? “金人,宋人,我到底该怎么办?”他的眼睛更加黯淡,声音游移不定。 我傻了一秒钟,突然感受到了他半个身子的热量,一时间全身的热血都在往我脸上涌,赶紧用力把他甩开……光知道生气,都不记得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了……我是古人啊古人,这时候不跳脚就是胳膊肘子朝外拐,亲戚朋友看见了非寻死觅活不可,也许有躲藏癖的我亲爹亲娘就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蹲着呢……单距离拉开还不足以宣泄应有的悲愤,言语态度必须上纲上线,所以我立刻横眉冷对了。 “你这是在我面前显摆吗?你现在有人争有人抢,很了不起是不是?我自己的爹娘是圆是扁我都不知道,你还冲我撒娇。” “你……”他总算支起了身子,以平行高度、标准正面注视着我,似乎要回话,但终归啥结论也没给,就视线游移着低了头去。 “你想说什么呀?把人吊在半空不上不下地,到底想怎么样啊?” 他沉默着,突然双肩微耸,莫名奇妙地“吃吃”地笑出声来,声音还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然后一阵热气重又扑了过来--这家伙脑袋一歪,往我肩头靠了靠。“你真有趣……好有趣……娘……” 被无视了,透彻无比地,透心凉。想着刚刚差点让梅超风捏死,我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可是这个坏透了的家伙呢,一直自说自话,完全不在乎我来为的是什么。也许他甚至连这会子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吧?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我一下子恢复了理智,将他推开,擦干泪往外走。 他居然毫不费力地稳住了身,还瞬间飘移,桩子似的杵在了我前头。“告诉我,你希望我是金人还是宋人?” 这就更莫名奇妙了,这事由得我说吗?我算哪根葱啊?这人整个儿一病急乱投医。我要说希望他当金人,就是跟射雕的主角和主旋律作对,下场之惨难以想象;我要说希望他当宋人,我怕我出不了这个赵王府。 “你怎么老揪着我不放?我说了你会乖乖听我的么?既然没用还不如不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还不肯罢休,扯住我袖子,一副可怜巴巴样。我当然不容他放肆,奋力抽开。他脑子糊涂了不知事儿,我可不想清清醒醒地被轻薄。可怎么就动弹不了呢?为什么喝醉的人力气会这么大? “若是我继续当金人,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我又没吃饱撑着,干嘛瞧不起你?” 这么明显的圈套我是不会往下跳的!我就知道这小子贼心不死,想当金人。昨晚上估计是王处一在那儿坐镇,他有所顾忌,才顺着竿子往下爬。现在原形毕露了吧。 “师妹,你对我真好。”杨康猛然握住我的手,跟着脸色多云转晴,眸中光彩重现。 我试图拍开他的爪子,同时巨烦他说那个劳什子的师妹愚兄。 “有名字的,我叫‘何沅君’。叫‘阿沅’就行。” “那我叫你‘阿沅’,你叫我‘康哥哥’吧……”这厮居然登鼻子上脸,两手搭在我肩上,脸也越凑越近,“我听那个黄蓉叫郭靖为‘靖哥哥’,心里好生羡慕,你也叫我一声‘康哥哥’来听听。” 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贼老天,你今天怎么抽风还抽个没完了?为什么我要走出一个房间会这么困难?我活了两辈子,还没碰过这种事儿呢,怎么应对真是个问题……一个欠扁的讪笑声突然传来: “哦呀,在下来得真不巧。小王爷软玉温香抱满怀,艳福不浅啊。” 欧阳克!他居然就那么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我这才发现门一直是开着的,不远处还站着七八个东张西望的侍卫。合着他们刚刚都看见了我对杨康行凶的事了?完了完了!我一把推开杨康,抱头鼠窜。 怎么办怎么办?死定了!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暴打小王爷,人证物证齐全,等杨康清醒了,一定满城追杀我!我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赵王府的大门。惊慌失措之下我啥也没看清,一头撞上了刚刚落地的一顶轿子,把刚要钻出来的一中年贵气男又撞了回去。俩侍卫立马冲上来揪住我,大刀架上了我脖子。 那中年贵气男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拖着衣角,慢条斯理地站出来。看那架势八成是完颜洪烈。 “这是何人啊?” “王,王爷,饶命啊。”武斗肯定不是对手,我磕磕巴巴地说了这几个字。 真是天要亡我。我不但暴打了小王爷,还冲撞了老王爷,金国现在还没亡呢,我就上赶着投胎去。 守门的四大侍卫已经迎了上来,领头的忙不迭地行礼加解释: “三王爷受惊了,小的们罪该万死。这是我们小王爷的贵客何姑娘。” 这不知为何方神圣的三王爷总算放开了自己的鼻子,摸上了那一把长须。 “贵客?什么样的贵客呀?” “这是我们小王爷的私事,小的们也不清楚……”那领头的满脸堆笑,“我们王爷和小王爷这会儿都在府里头,要不王爷您先上座,让小王爷亲自跟您解释?” 三王爷略一思索,点了点头,架子十足地进去了。我视死如归地被架进了大厅。如果说我还有什么别的想法,那就是我会被怎么折磨而死:辣椒水、老虎凳、腰斩、凌迟、虎头铡……不能再想下去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还是一刀两断干脆点的好。 没过一会儿,出来一个美中年,那就是真正的完颜洪烈本人了。两个老东西亲亲热热地打起了招呼。三王爷的手下把事儿一说,完颜洪烈那目光就跟闪电似的射我身上。我觉得自己身上都是窟窿眼,两腿抖似筛糠,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杨康出现的时候显然已经收拾清理过了,虽然有点憔悴,总体还算有个人样。三王爷等他行完了礼,指着我就问他:“康儿,这位姑娘是谁啊?” 杨康望了我一眼,毫不犹豫地答道:“回三伯父,她是小侄未过门的妻子。” 我无比震惊!这小子被逼得神经失常失心疯了!你说这一宋一金两个爹给弄的! 三王爷伸着手没反应过来,完颜洪烈慢条斯理地说:“康儿,为父竟然不知何时给你定了亲……” “父王,容孩儿跟您解释……”杨康不慌不忙道,“这位姑娘她姓何名沅君,是临安府红梅村人氏,何小姐的母亲是我娘的闺中密友……两人早年约定好了,将来成亲生子,若是一男一女便要结为夫妻。如今她父母双亡,才千里迢迢从临安来到京城找我。” 好耳熟啊,强行指腹为婚?这是话本还是拍案传奇? 完颜洪烈道:“那你娘怎么没跟我提过?这位姑娘又有何信物或是凭证?” 真是老狐狸!检查官也就这素质了吧。 “是这样。娘她是宋人,当年嫁到金国,虽然父王对她很好,可是她常常自惭形秽,又觉得无颜面对昔日好友,因此再不提从前之事……”杨康面不改色,娓娓道来,“至于凭证嘛,娘已经查验过了,但乡野俗物,难登大雅之堂;此外,何小姐长得跟何夫人少时几乎一模一样,被娘一眼认出。还有她说起娘小时候的事情也是分毫不差。父王若是不信,孩儿这就去把娘请出来,让父王问个清楚。” 我再次震惊于他滴水不漏的撒谎本领,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了。 完颜洪烈摆了摆手。“既然你娘认定了,那就不会错。” 很好,包惜弱果然是他的死穴。 刚松了一口气,完颜洪烈站起身来,摸了摸衣上的玉佩。 “可她毕竟是宋女,举止又粗鲁放肆,不是你的良配。不如给她些银子,送她回乡吧。” 好,很好,可以不用死了,还凭空得一份精神补偿费,完颜洪烈这个人还算挺有同情心的嘛。 哪知道杨康突然双膝跪地,一脸痛不欲生状。 “父王,恕孩儿不能从命。孩儿此生非她不娶。你要是赶她走,就是要了孩儿的命。” 喂!你不是吧!见好就收就可以了,演到这种程度有点过了。 三王爷笑了一声:“六弟,既然康儿喜欢,你做父王的何必棒打鸳鸯?收进府里,给她个名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完颜洪烈沉默良久,才点了点头道:“既然你三伯父为你说情,你就先带她下去吧。” 杨康喜形于色,立刻叩谢起身,拉着我退出去。然后他一路疾走,拐进一间厢房,迅速把门关上上栓,脸冲脸地向着我站了。我直觉他有阴谋,心情烦躁无比,干脆拔出匕首对准他。 “你想干什么?快放我出去!” “真是狗咬吕洞宾!我的一番心意,你竟不明白么……”杨康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似的,“你这么胆大妄为,刚刚才在鬼门关里转了一圈,不关着你,你不是又要出去闯祸?” 敢情他限制我的人身自由,营造出这种莫名奇妙的气氛,还是为我好?稍一愣神,他劈手夺了我的匕首,收入怀中,另一手竟在我脸上捏了一把,笑着说: “我刚刚救了你一命,这就当是你给我的谢礼了。” 真是见了鬼了!我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你这个不要脸的王八蛋!你打的什么鬼主意?六王爷都说了要放我走,你干嘛扣住我不放?” 杨康神色一黯:“你以为他真这么好心?他那是要杀你!” “你少颠倒是非!”我嗤笑了一声,“要杀我的人可不就是你么?” 他默了一会儿,蓦地握住我的手,语气带着吓死人的温柔。 “阿沅我错了,我给你赔不是。快别生气了,我发誓今后绝不再伤害你。”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信誓旦旦?他不是应该用在穆姐姐身上么……用错地方了好吧。我赶紧抽手,退开身去。 然后还不等我向他提问、解除疑惑,他就一脸委屈地巴上来不停地跟我解释,王处一的高压政策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压迫了他的人格尊严,使他一时脑筋错乱,才对我这个同样来自全真教的人莫名迁怒。 “鬼才相信你!你嘴里就没一句真话!”智商拼不过他,只能赏他一记白眼外加恶语相向。 他一生气威风又抖起来了。“那你要我怎么样?” 我也不废话:“你放我走我就信你!” 他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我,许久才道:“你知不知道,刚刚父王说送你回乡的时候摸了他的那块玉佩?” “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老神在在地坐在了椅子上,伸指敲了敲桌子,“只是刚才我若说不要你,父王就会杀了你。他每次要杀人之前都会先摸一下那块玉佩。所以啊,你现在只有呆在我的身边才是安全的。” 我懵了又怒了,完颜洪烈这个老杂碎,真tm不是东西。怪不得包惜弱十八年都不接受他。活该! 6、纳妾之夜 杨康什么时候走的我不清楚,因为我已经痴呆得不能再痴呆了。我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我居然凄惨到了要靠着大反派杨康的一点恻隐之心保命的地步。 过了一会儿,有人进来摆饭,接着包惜弱大美人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她看上去精神不济,但还是和颜悦色:“何姑娘,你有没有被吓着?康儿同我说了你二人之间的事。我特地来看看你。” 我赶紧站起来答话:“包阿姨好。那个,您儿子怎么跟您说的?”长辈面前,基本的礼数我向来不会少。 “还能说什么?求了我半天,要我成全你们两人的姻缘,我倒不知道康儿会这样喜欢一个姑娘……”她对着我从头看到脚,一脸欣慰的样子,“康儿的眼光不错,我也很喜欢你。” 这么一个大美人夸奖我,我觉得脸上有点发热,那我就更不应该欺骗她纯洁柔弱的美好心灵。我拉了拉放角,老老实实地说了: “包阿姨,其实我跟您儿子没什么。因为我得罪了完颜洪烈,他要杀我,您儿子完全是为了救我才这么说的。” 包惜弱有点吃惊随即又释然:“原来是这样。康儿能有这份善心,我这当娘的也觉得开心。不知道姑娘你有什么打算呢?” 我的眼前出现一片光明,两手揪住她不放。“我想离开这里。包阿姨我求你把我放出去,好不好?” 包惜弱有点犹豫:“可是,康儿似乎真的很喜欢你……要不我再去问问他?我的儿子我清楚,你要是真的不愿意,他不会勉强你的。” 哎呀,你要是真清楚那他就不是杨康了。 我赶紧拦住她,把门关好上栓,低声说:“阿姨你千万别去找他。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昨天晚上陪杨大叔来的那些人都是我的朋友。” 包惜弱的眼泪犹如掉了线的珠子一般泣不成声:“铁哥他,他好么?我,我对不住他。早知道他还活着,我真不应该……” 看着她神情激动、站立不稳、身形摇摇欲坠,我赶紧扶着她坐下,拣了几句好听的话说--无非是杨大叔一切安好,不会怪她;包阿姨当年也是受苦受难,完全是不得已,还给杨康带来了富裕安定的生活,她爱子之心无愧于天地等等。 包惜弱十分感动,不住地问我杨铁心什么时候能来带她一起走。我跟她说杨大叔找了全真教的道长帮忙,正在积极筹划营救她,让她安心等待不要着急,别让完颜洪烈看出来对他们母子俩不利;又特地跟她说,能走一个是一个。她先放了我走,到时候杨大叔一来,她一样要先走,才不会给杨康拖后腿。反正杨康不想走,这样说她比较好接受。 包阿姨听得连连点头,说让我安心等到晚上,到时候让我混在婢女里头出府。为了逃跑我利用了她,可是完颜洪烈对我起了杀心,杨康这厮又狡猾莫测敌友难分,我实在是太害怕了…… 吃了饭,我躺到床上养精蓄锐,只等着包阿姨晚上来叫我。过了一阵子,侍女备了个浴桶,几件新衣,说是伺侯我沐浴更衣,还说王妃为我准备好了一切,让我放心。我想到脱身有望,心情大好。待到整置停当,天已全黑,侍女们纷纷退下,却见杨康手持一双红烛,大喇喇地走了进来。 我又紧张又生气,张口就骂:“你这个登徒子!快快出去,我要睡觉了。” 我包得严实当然不会怕走光,也就是怕他起了疑心盘问起来,我脑细胞受损应付不来--被他看穿逃跑计划,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啊。 杨康放下烛台,转过身来,笑道:“我也要睡觉啊。”说完眼明手快地点了我身上穴道,扶着我躺下,然后一脱靴子一掀被,钻了进来,动作一气呵成自然流畅,堪称训练有素。 我来不及尖叫失声,他已经挨着我躺下,伸爪摸了下我的眉心。“却道芙蓉如面柳如眉。” 他以为来这么一句破诗就能美化这种无耻之举?我怒不可遏地冲他吼:“别碰我!你这个色狼!衣冠禽兽!都是未成年,莫名其妙地你发什么情啊?” 就算这里是金国不是大宋,那也是程朱理学深入人心的时代啊,差别再大能大到哪儿去?这家伙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七岁不同席? 杨康别有深意地笑道:“你叫得这么大声,没事也要听成有事了。” 我的血压高了八分,声音却低了八度:“你这样对得起穆姐姐吗?” 他有点奇怪地瞅着我:“就算她是我的义妹,我也不用事事顾及她吧?” 我是相当地生气:“穆姐姐才是你未来的妻子,你以为我不知道?”杨康笑得十分诡异,声音十分气人。 “你还笑?”我瞪他一眼:“穆姐姐对你多好,你怎么不知道珍惜?” “我两天没合眼了,不跟你说了,”杨康又笑了一声,打了个呵欠闭上眼,“你要是一再撩拨我,我怕我真的忍不住对你禽兽。” 我欲哭无泪,心里暗暗诅咒了他千百遍,又寻思着包阿姨什么时候才会来,来了之后又该怎么办。结果包阿姨如泥牛入海,根本没有出现,我在极度盼望又极度失望的不断纠结中熬了很久,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头高起,杨康不知所踪。刚一回神,惊见连窗的大红喜字,外头正好有人恭贺小王爷昨夜纳妾之喜小登科,还有人不要脸地奉承什么小王爷龙姿凤表、龙精虎猛、天生神力、天赋异禀,弄得人家小姑娘日上三竿都起不来床……我愤而砸窗,咬碎一口银牙,发誓要拿出媲美郭大侠的毅力好好地练武,早晚有一天要打得杨康满地爬……我每天如此蓄谋,可是却根本没碰上这样的机会--大概他自己也觉得做了缺德事心中有愧、无地自容,连着好多天都不见人影。 还有包惜弱,也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再出现过,而我每次走出门外都会有人拦着,哪也不让去。我过的是高级囚犯一样的生活……就在我闭门练功练得快要走火入魔的时候,郭靖黄蓉带着三个道士加六个怪人及时出现,并经过一番苦斗,才把我带离了赵王府的vip牢房。 杨康还是没有出现,而那三个道士是王处一、马钰和杨康的师父丘处机,六个怪人则是“江南七怪”中硕果仅存的六位。我估摸着杨康已经被他们带出去了,可等见到了杨铁心大叔和包惜弱阿姨之后,才意外无比地得知,杨康竟然失踪了! 包惜弱一看见我就泣不成声。原来包阿姨这么多年习惯了靠儿子,那天她虽然答应了放我走,可还是忍不住对杨康和盘托出,被杨康以n种可能会发生的危险之理由坚决否决,她也就不敢再轻举妄动;可是杨铁心一天不来,她就心伤憔悴得一天比一天厉害。杨康是个孝顺儿子,见不得她痛苦,冒险把她送到了亲生父亲杨铁心的身边,说他自己回头来搭救我,结果却连着好几天都音讯全无。正好老家伙们聚齐了,就一起来营救我们两个小辈。我倒是找着了,可他们翻遍了整个赵王府,连梅超风都被惊动了,愣是没有发现杨康的踪影。 这个事太奇怪了,我心里也纳闷儿,但是我比他们多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杨康根本就不想跟他们走--他赵王府小王爷的身份还在,只要在金国,没有人敢动他一指头;完颜洪烈对他又视如己出,更加不会害他。所以最可能的原因是,他自己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了。因为他心里还纠结于做金人还是做宋人的问题,而他偏向于前者,势必无法面对亲生父亲和他师父丘处机。 杨铁心还比较好对付,武艺平平,又是自己血缘上的父亲,就有天大的错也不可能杀了他,但是丘处机就不好说了;此人民族观非常强硬,头脑又相当顽固、没有转圜余地,但是他偏偏又武艺高强、功力深厚、极难对付,更何况他身后还站着整个全真派,要跟他做对那就是在老虎头上拔毛……杨康是个聪明人,所以才先躲起来,避免跟他直接发生冲突。只要丘处机一走,他立马就会现身。所以说这一大帮子人为他担心完全是庸人自扰、杞人忧天,没有半点必要…… 想清楚了关节,我对杨康的头脑之精明、应对之巧妙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到底是被完颜洪烈这只老狐狸多年的熏陶潜移默化出来的。现在丘处机对他只有担心、没有不满,杨铁心更是认为这个儿子跟他血浓于水、父子情深,人品性情也是厚道得没话说、足以比肩郭靖,担忧之余还略带几分欣慰和骄傲的神情;又因为这么优秀的儿子是包惜弱一手培养出来的,众人对她失节改嫁的无奈之举也包容许多,再说包阿姨放弃了王妃的腐败生活弃暗投明,足见一片赤诚之心。 说起来,比起在赵王府的愁眉苦脸、迎风落泪,包阿姨过得可舒坦滋润得多了。得到众人理解与支持的杨大叔包阿姨这两个加起来八十多岁的人甜甜蜜蜜得跟小年轻一样……这一切超出我想象的和谐如果能够保持下去,那就太完美了……所以我决定,这一次帮杨康一把,尽量让他的父母幸福得久一点…… 我装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做恍然大悟状“哦”了一声,成功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卖足了关子,我才告诉他们,杨康其实已经离开了金国。 7、弥天大谎 我发言之后,靖哥哥穆姐姐和杨氏夫妇显得十分不解,三位道长和六位怪人则是略微发怒,言道杨康这小子怎么能不顾父母,只管自己逃命。众人之中只有黄蓉不动声色…… 我赶紧解释说他们完全误会了,像杨康这么孝顺的人之所以会丢下父母不管,实在是因为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因为完颜洪烈不仅对杨康动了粗,向他逼问包惜弱的下落;还胁迫他出任金国伪使前去宋土,意欲勾结汉奸权臣,对大宋不利!杨康心怀故土,本来誓死不从,可是痛苦地思索良久后想到,他若执意不从,完颜洪烈也会派其他人前往,因此决意忍辱负重,好来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他假意答应出使,其实是前往大宋报信,目前应该已经在去往大宋的途中。 反正在书中杨康确实是要出使大宋的,早几天晚几天,结果还不是一样。 至于完颜洪烈,首先此人的历史决非清白,再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早就被他们钉在了欺压宋人、恶贯满盈的耻辱柱上--态度越丧心病狂他们越相信。我要是说的他对杨康父子情深,人家还得怀疑我是不是被他赵王府的糖衣炮弹击中了,是非不分呢…… 杨大叔和包阿姨听得泪流满面,郭靖和穆姐姐满脸都是钦佩敬慕的神色,老家伙们也是感动不已,继而爱国之心即刻爆发--这就要收拾包袱回归宋土助杨康一臂之力,并且定了八月中秋在烟雨楼比拼验收他们多年的教学成果。 我看着形势大好,心情愉快,长舒了一口气。本来嘛,是非之地不宜久留,管杨康干什么呢,咱们自己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磨磨蹭蹭地多危险。你们是主角不怕死,我已经是路人甲了,可不想变炮灰,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时候黄蓉神神秘秘地冲我一勾手指头,示意我上外边说话。我心中警铃大作,这下不妙了--黄蓉多聪明一人啊。我能侥幸地骗得过丘处机他们,可要骗过黄蓉基本上不可能……完蛋了,我帮着贪图富贵、认贼作父的杨康撒谎骗人,会不会被他们打成汉奸,然后彻底列入黑名单,直至臭名远播、全国声讨--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太可怕了。真是一时兴起、一招不慎,一失足成千古恨哪…… 刚一出房门,黄蓉就肆无忌惮地搜我的身,弄得我浑身不自在。我忍不住问她:“大小姐,你找什么?” 黄蓉奸笑了两声,一把揪住我的领子,眼珠子转了几转,忽而无比严肃地说:“果然如此,你瞒得我好苦啊。” 果然如此……如什么呀? 我心跳如鼓,十分蹩脚地拍她马屁。“小,小的哪敢啊?天底下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您黄大小姐的火眼金睛?” 黄蓉小脑袋一歪,得意地松了手,在我肩膀上拍了两下。“算你识相。说,那个杨康是怎么回事?从实招来,不要讨打。” “说什么?”我是手抖脚抖声音也抖,“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黄蓉微微一笑:“我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可还是想听你自己说出来。” 苍天,她真的什么都知道了!这下全完了。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脑子里混沌一片,全身冰冷地等着被她发落,就听黄蓉咯咯地娇笑了几声:“你进了一趟赵王府,拐走一个小王爷,本事不小啊。” 我正一头雾水,她又凑到我耳边轻声道:“杨康怎么着你了?” 虾米?这是什么意思?黄蓉你知不知道我的脑子已经快被你弄当机了,你还跟我玩什么文字游戏。 她一脸促狭地看着我,不无戏谑的口气: “我跟靖哥哥一进王府,就听见下人们在那嚼舌,说小王爷把个宋人小姑娘收在房里,宝贝得不行,为了她差点跟王爷翻脸……我本来没觉得是你,可是这赵王府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就关着你这么一个像宋人的小姑娘;你刚刚又把杨康的事情枝枝叶叶点点滴滴都说得一清二楚,看来他跟你已经无话不谈、秘密共享;更重要的是,你身上少了一件重要的宝贝,就是那把跟你形影不离的匕首……除了私相授受,我想不出你视若珍宝的东西怎么会不翼而飞?你老实说,是不是跟杨康私定终身了?” 我惊魂甫定又吃一惊,两腿一哆嗦险些跌倒。我光知道撕窗纸毁灭证据,忘记了防人之口甚于防川。还有黄蓉你这颗聪明人的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一点点蛛丝马迹牵牵扯扯出这么一张大网。这事要被人知道,我这辈子的名节终身就全完了。 黄蓉及时地扶住了我,一指头戳在我脑门上,嗔道:“怪不得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你这人看着老实,没想到胆子大过天,竟敢做出这种无媒苟合的事……你把老顽童和瑛姑的脸面丢到哪里去了?” 谁谁谁苟合?天地良心,我明明什么都没做。该杀千刀的杨康!我纯洁无瑕的好名声都被他破坏光了……一把拽住黄蓉的手,我心中的悲愤无以名状: “蓉儿你一定要相信我。这绝对是别有用心之人的造谣污蔑!这些金人太可恶了。还有那把匕首,多半是被他们捡去了也不还我。要不是你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已经丢了。” “想捏死我是不是?我就知道你心里有鬼!”黄蓉一巴掌把我拍开,小嘴一噘,“要是将来在小王爷身上搜出了证据,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为什么我连辩解的权利都要受到这样的曲解呢?我压力山大,简直要给她跪下了。“黄大小姐姑奶奶,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你就同情同情我,相信了我吧。“ 黄蓉阴沉沉地看了我好一会儿,突然噗哧一笑,冲我眨眨眼睛道:“咱俩谁跟谁?放心,这事除了我和靖哥哥没人知道。我又不说你什么。再说,我喜欢靖哥哥,你喜欢杨康。我们是好姐妹,他们是好兄弟。以后咱们四个,可以常常在一起。我欢喜都来不及呢。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我彻底无语,算了,说的多错的多,只要蒙混过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事实胜于雄辩,等露馅了的时候再说。 很快收拾完毕,我们一行人火速离开了京城。可是一旦脱离危险,又暴露出了新的矛盾。原来郭靖和杨康当年是有“指腹为婚”这一说的,虽然现在弄清楚了是两个男孩子不能成亲,但是杨大叔坚持认为两家的美好情谊应该通过联姻延续下去,所以扬言要把穆姐姐许给郭靖。 老家伙们当然是乐见其成。穆姐姐很可能是被欧阳克刺激了,对找对象失去了信心,跟杨康认识得又晚,感情还不深,表示孝道为重,愿意听从父母之意。郭靖不善言辞、反抗不力,这一切的一切彻底激怒了黄蓉。她不仅辱骂长辈,还拐带了郭靖和小红马当场私奔。 为了几个老道以后不至于傻傻地为了周伯通的死活跟那个目中无人、傲得跟什么似的、连跟人解释都觉得跌份的大牛人黄药师杠上,我暴露了自己周伯通干闺女的身份,告诉他们周伯通娶了媳妇在桃花岛做客,跟黄大叔关系很铁,任谁挑唆都别信。 结果几个老道把我当成了同辈人,对我高标准严要求,动不动就来个过肩摔试我武功。我每天被六道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得无处藏身,找了借口要追回郭靖,也跟着一起跑了。 但是,我低估了千里马和凡马的区别。郭靖的小红马那是世上罕见的汗血宝马,比千里马又高了一个档次,才一眨眼的功夫他们两个就跑了个没影。我兜兜转转好半天,喉咙也喊破了,仍然徒劳无功。 突然一声马啸,穆姐姐出现在我面前。原来她直到郭黄两人当众私奔,才惊觉这两人有问题,再一回想这一路上郭黄两人两小无猜、旁若无人的亲密样,顿时想通关节。 穆姐姐向来厚道,把所有错误大包大揽,全怪到自己头上,深感自己破坏了人家情义,对不起那两人,这才特地追过来负荆请罪。 我们俩又找了一阵子没收获,只好先回去。哪知道回去一看,人去楼空。老家伙们等不及我们回来,就已经先走掉了。穆姐姐当机立断,我们两个分头去找他们,不管找不找得到,天黑之后再回到这里会合。 天一黑,我一无所获、疲惫不堪地回了原地。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好的不灵坏的灵”,这些话一点不假。我刚下了马,就被八个突然出现的白衣女子合力拿下,只得及喊了两声救命,就被她们捆了个结实,用袋子装了,以四马分尸状拖了飞走。 我四肢麻木、呼吸困难,光听见她们笑着说什么“我们送你去见你的心上人了”“他等得你心焦了”“久旱逢甘霖了”等等暧昧不堪的话。 我怒向心头起,这作风,这架势,摆明了是欧阳克那个贱人。可是我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挑上我。我在他面前就露过几回脸,不是一身炭球装,就是面目狰狞、丑相毕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有这么多姿色各异、环肥燕瘦的姬妾,为毛要抓个发育没完全、一脸婴儿肥的我? 就算他突然变异成了萝莉控,他前些天也才跟黄蓉这样的绝色小萝莉擦肩而过,要抓也该去抓黄蓉啊。还是他有什么恶趣味? 对了,听说他们白驼山是养蛇专业户,不会是拿我当饲料去喂蛇吧?光是想想那些滑溜溜、粘乎乎的毒蛇,我就吓得四肢僵硬、五内俱焚、六神无主、七窍生烟。 8、花花公子的困惑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听到这几人停了步子,还响起了敲门开门声,然后是此起彼伏的调笑声,恶心了我好一会儿。终于,一个娇媚的女声说道: “公子师父,人带到了。” 然后一个男的声音冒了出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 奇怪,这声音不像是欧阳克,但是有点耳熟,好像是那坏蛋杨康啊。 这时候才听到欧阳克得意洋洋的声音: “不才见小王爷整日茶饭不思,特此为小王爷分忧。小王爷,在下保证你看过之后,可以睡个好觉了。” 再然后,我就被竹筒里倒豆子一般,“哗啦”一声倒在了一华丽丽的大床上。 八个西域美女收了袋子,嘻嘻地笑着出去了。杨康放大了的一张脸出现在我面前,声音震耳欲聋: “阿沅,果真是你!” 我惊惧顿消、怒气上涌,冲口就骂:“你这个混蛋!杀千刀的!你要吓死我是不是?” 杨康也不还嘴,嬉皮笑脸地一把将我捞在怀里。我兀自挣扎,看着欧阳克那贱人带着了然的恶心笑容,退出去关上了门。 杨康的下巴搁在我肩膀上,很梦幻地说着:“阿沅,中都一别,多少次午夜梦回,咱们总算又在一处了。” 人都走了,还装给谁看哪?我一脑袋撞上去。“你是不是又喝酒了?尽说醉话!” 他吃痛放手,我一咕噜又倒在了床上。 “王八蛋!我告诉你我不是好欺负的,你别借着酒劲装疯。快把我解开,不跟你打上一架我不姓何!” 杨康坐在一边揉了半天下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不错!你嫁了给我,自然要跟我姓。让娘子受委屈了,为夫这就为娘子松绑。”然后他伸手就来解我身上绳子。 “谁是你的娘子?”我嘴里抗议着,顺手一巴掌甩过去,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居然,打中了?望着对面脸上那鲜红的五个手指印,我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消气了吧?”杨康丝毫不恼,望着我微微一笑。挨揍了还笑,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你怎么不躲?” 咦,这话是我说出来的?我真是心地善良啊,只不过一巴掌而已,算不得重。何况他本来就该打。 杨康不以为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神色之中竟然夹杂了几分自责。 “怪我无能,被完颜洪熙,就是我的三伯父扣住关了好些日子,才丢下你一个人在赵王府担惊受怕。你气我恨我本属应当。” “你的三伯父?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看来他不是故意躲起来的,这倒有点出乎意料。 “还不是为了争权夺利。他要拿我的身世做文章,扳倒我父王。幸亏父王一口咬定我是他的儿子,又打发我做这大金国的钦使来宋土避一避风头……”杨康说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我一直想来找你们,可是又不敢来。怕父王他知道了不会放过你们,更怕找到了之后,爹娘要我跟着一起走。我做了十八年的完颜康,从来都没想过突然要去做宋人。” 看他的样子不太好受,空气都压抑起来了。我正要说点什么调节一下气氛,外头传来了女弟子们的调笑声,打斗声,接着一个女声喝道: “欧阳克!快把我何家妹子交出来!”声音好像是穆姐姐,我心头一喜。 “穆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外头欧阳克的声音笑得爽朗,“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谁跟你这淫贼有缘?”穆姐姐呸了一声:“你三番四次戏弄我也就罢了,连何家妹子这样一个小孩子你都不放过,真是无耻之极!” 欧阳克笑声更响:“穆姑娘说的极是!我又不是不生眼珠子,当然知道应该选穆姑娘了。”然后伴随着穆姐姐一声娇喝,新一轮的打斗又开始了。 “穆姐姐!我在这!”我赶紧冲了出去,“欧阳克!你住手!不许你打穆姐姐!” 可是眼前所见惊呆了我--仅仅一个回合,穆姐姐已经落败,被欧阳克锁在怀中不能动弹,一柄墨扇正轻佻地搁在她的下巴沿上。她秀眉双蹙,紧闭双眼,宛如就义一般。而那柄扇子的主人呢,面上居然没有搭配以往那种经典的调戏妇女的轻佻之色,反而带了几分庄重,几分困惑。 “妹子发话,哥哥无有不从。”欧阳克斜睨了我一眼,经典表情再现,“再说,我哪里舍得?”然后他笑着收了折扇,绅士风度十足地退下了。 穆姐姐喘着粗气跑过来,拉着我看了又看,关切十足。“你有没有事?那个人没有把你怎么样吧?”我赶紧摇摇头。 然后她带着几分惊喜,笑容满面地看着我身后的杨康:“义兄,你也在这里?太好了!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杨康也微笑着跟穆姐姐打了招呼。 我看着这幅和谐的画面十分欢喜,不失时机地伸了个大懒腰,呵欠连天道:“穆姐姐,你义兄有很多话要问你呢。你跟他好好说说。我累了,我要睡觉。” 穆姐姐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杨康略一思忖,吩咐了人带我下去休息,就跟穆姐姐进屋详谈了。 我直觉自己总算做对了一件事,一夜好眠。但是老天爷似乎抽风抽成了习惯,有事没事地折腾我。看着侧在一旁跟我盖了同一条棉被的某康,我几欲成狂,奋起一脚把他踹下床去。 杨康翻身坐起,揉了揉眼睛。“你谋杀亲夫啊。” 气得我跳下去再加两脚。“我让你胡说!” 杨康“哎哟”一声,笑模笑样地躲闪着。 突然门外传来穆姐姐的声音:“阿沅妹子,你起了没有?” 我心里一慌,对杨康作了个噤声的动作,才接了话:“穆姐姐,我刚醒来,还想再睡一会儿。你找我什么事?” “那你起来了再找我罢!”她回答说:“我在你左手边第三间屋子。” 我慌忙应了一声“好”,听得她脚步声远去,才顺过来一口气,耐起性子对杨康说: “你给我听着,我跟你无怨无仇,过去的就过去了,也不想跟你计较什么。赵王府里的事就当是过家家,你把匕首还我,从今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杨康怔了一怔,缓缓说道:“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我没好气地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聘礼文书哪一样都没有,不是儿戏是什么?” 杨康眼珠子转了转,满脸堆笑道:“事急从权,的确委屈了你。等这趟差事了了,我一一补上可好?” 难不成他还真想娶我做小妾?看来这人完全不像书里写的那样专情。 “不必了!”我立刻打断他,“我一乡下丫头,高攀不上你这王孙公子。你赶紧把东西还我,咱们就此别过。” 杨康默然片刻,突然脸色一变,情绪激愤,咬牙道:“原来你也瞧我不起……你若是对我无情,又何必在众人面前替我掩饰,为我说尽好话?” 看他这副盛气凌人、牢骚满腹、仿佛我欠他很多的样子,我的脾气也上来了。 “你既然知道我帮了你,那我就是你的恩人。你读那么多书,怎么连基本的处世之道都不懂?你就是这么跟自己的恩人说话的么?” 杨康一时气结,凶巴巴地瞪了我好一会儿,蓦地一挥衣袖走了。 这下算是彻底闹僵了吧。也好,省得纠缠不清误会更多。哎,你就怎么走了可不行,我的匕首还没拿回来呢!我追上去讨要,杨康这家伙居然闭门不见。无奈之下,我只有先把这事丢下,去找穆姐姐。 本来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原来是要我和她一起留下,保护杨康的安全。就凭我俩这三脚猫的功夫能保护谁啊?不过我是个有眼力见的人,看穆姐姐那一脸若有所思的神色,多半是春心已动……不得不说杨康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才谈一席话就收到了效果。 反正衣食住行有人承包,对于穆姐姐假公济私的行为,我就勉为其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着她好了。反正只要杨康出现,我就尽量避开。实在是穆姐姐要求我在场,我也会靠边站,以免夹在中间影响人家谈恋爱。饶是这样,我还是觉着杨康看我的眼神冷飕飕的,十分不善。我也不容易啊,难道你要我躲到地底下去? 凭良心说,杨康招待得不错,除了他霸着我的匕首不还这一点之外,我对他还真没什么不满。虽然都是沿途上有人孝敬,他不过是借花献佛,但也算无微不至、面面俱到了。他又懂得很多打发时间的玩艺,从琴棋书画到吃喝玩乐无所不精,跟着他基本感觉不到无聊。而且他对沿途的风土人情了如指掌,讲起来滔滔不绝,显然背地里做足了功课。 别说我了,就连穆姐姐这个长年奔波在外、算得上见多识广的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笑言他要是不当这个小王爷,可以去当说书先生。我听得心里畅快,要是穆姐姐不要求杨康去种地或者功夫表演的话,他们两个以后会相处得更融洽。 不过欧阳克那个家伙就实在可恨了,他每天三不五时地出现在穆姐姐面前,极尽挑逗之能事,惹得穆姐姐大为光火。虽然穆姐姐耐住了性子并不怎么答理他,但是我担心这样下去,穆姐姐贤惠的形象都快被这贱人破坏光了,不时地插手给穆姐姐帮帮忙,跟他对打了好几次。 数日来,我已经把全真教的几个老道彻底抛之脑后,可他们却没有忘记我。就在我乐不思蜀的时候,被他们派来保护我的不速之客--俩小道士朝我面前一跪,齐声喊道: “拜见师叔。” 我惊诧不已,知道姓名之后更是说不出话来。这俩人一个二十出头,面黄肌瘦,叫做赵志敬;另一个十八九岁,眉清目秀,叫做尹志平。一个卑鄙无耻,一个下流猥琐,只要看过《神雕》的人都印象深刻。我才不需要这样的人来保护呢。 我当场黑脸下逐客令,可这两人愣是油盐不进,跟进跟出地怎么也不肯离开。好可恨哪!为什么是这两个讨厌的家伙? 杨康的脸色很难看,可以说阴沉得有点吓人,因为赵志敬逮着机会就要斥责他对我这个长辈怠慢不敬。尹志平虽然不大说他,也少不了在赵志敬边上帮帮腔。这倒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本来以为这两个臭道士是死对头呢。也许是因为现在的他们还没有利益上的纠纷吧。 9、老来俏的洪七公 带着赵志敬和尹志平这两人虽然很烦,倒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起码用他们来对付对付欧阳克就挺顺手的。这两个家伙平日里受全真七子的教诲,自诩正义之士,对于邪门歪道是相当看不惯的。既然看不惯,自是要插上一脚的。 论武功他们当然不是欧阳克的对手,没关系,武的不行咱来文的。尹志平血气方刚,负责咆哮,往往痛斥对方的短处;赵志敬四平八稳,则负责说教,通常是苦口婆心地劝导对方回头是岸。 对这种情形我觉得很不可思议,我原以为这俩人的分工应该倒过来的。不过不管怎么说,效果还是很明显的。如此数回之后,欧阳克见到我就望风而逃。 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欧阳克一早就带着仆从匆匆忙忙地出了门。我欣慰不已,以为他终于脑子开了窍,决定拍屁股走人了。没想到一转身的功夫,穆姐姐也不见了。这事儿实在是蹊跷。 我生怕欧阳克要对穆姐姐不利,一时间心急如焚,赶紧吩咐赵志敬和尹志平两个去找人,没找到不许回来,结果直到天黑也没见个人影。偏偏杨康又不知道死哪去了,根本找不着他。 我脑子里不停地胡思乱想,不会是穆姐姐跟踪欧阳克被发现,他就下了狠手,把穆姐姐给灭口了吧?不对不对,欧阳克一向自命风流、怜香惜玉,不太可能杀了穆姐姐。可他的人格实在没有保证,会不会像原著里那样,把穆姐姐调戏一番,再丢到某个荒郊破庙的棺材里饿上好几天?可怜的穆姐姐! 我呆在杨康的房里守株待兔,好第一时间向他质问欧阳克的下落,再一块儿去找穆姐姐,结果等着等着就迷糊过去了。不知何时竟觉得光线亮眼,从桌上抬起头,似乎已是第二日清晨。 杨康端坐在我的对面,眼珠子转了一转,轻声道:“你昨夜来找我有甚么事?” 看起来他还是没有叫我“师叔”的打算,我倒是也不强求,直接问他知不知道欧阳克人在哪里。 杨康冷哼了一声,脸扭到一边,像是气得不轻。 “何小姐,你半夜三更跑到我的房里,就是为了问我别的男人的下落?” 这话说的那叫一个难听啊。我再怎么不经事,也懂得谨言慎行的必要,赶紧解释: “别误会,我找你有正事。昨天欧阳克一走,穆姐姐就不见了。我派了人去找,都没有消息。我怕欧阳克对她不利,我们赶紧找人去吧。” 杨康似乎审视着我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儿,不紧不慢地道: “这种男欢女爱的事,外人去了岂不尴尬?还是等她自己回来吧。” 我真想一巴掌抽死他。好歹人模人样的,嘴怎么这么坏呢? “你说我不要紧,我不怪你,昨晚上我确实不该来找你。可是你怎么能怀疑穆姐姐的人品呢?穆姐姐冰清玉洁、坚贞不屈,怎么可能会跟欧阳克什么什么的?” “你大概忘了欧阳克是什么人了,”杨康理了理衣襟,“他长年在脂粉堆里打滚,可不像我这样坐怀不乱。” 我以自己对原著的了解为欧阳克辩白: “不会的。欧阳克向来不屑用强,不会把穆姐姐怎么样的。” 杨康面露不悦,他的嗓门都高了起来: “我说你才认识他多久?好吧,就算他不用强,花言巧语、哄骗勾引就不是手段了?要不是有这套把戏,怎么引得姑娘家对他倾心、任他摆布,你当他那些姬妾是从天而降的吗?” 此言一出,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那我们还不快去搭救穆姐姐!千万别让欧阳克哄骗勾引到手了!” 杨康若有所思地看了我许久,突然笑了起来。他又恢复了镇定的样子。 “放心吧阿沅,念慈毕竟是我的义妹,要是欧阳克真的对她做了什么,我非让他三书六礼、明媒正娶不可。” 我一时震惊无比:“你,你要把穆姐姐推给欧阳克那种人?为什么?” “我做哥哥的当然要为她打算。她要是失了贞节,不嫁给欧阳克又能怎么样呢?”杨康理所当然地回答。 嘿,我抓破头都想不明白,杨康这是在表明,他把自己跟穆念慈的关系定位成正儿八经的兄妹关系吗?我给他们创造了这么多的机会,而且这些天我明明看着穆姐姐对杨康崇拜依赖,一切上了正轨啊。为什么他还会这么说?到底哪里出问题了呢?莫不是--因为欧阳克这个家伙夹在中间破坏,使得杨康对穆姐姐的感情产生了怀疑?这个混蛋!怪不得没好下场! 我骂骂咧咧、怒发冲冠地往外走,杨康却一把将我推到桌前坐下,对着铜镜一指。 “看你这一头乱发,也是能出门的?哪里还像个姑娘家?” 我对镜一看,果然形象邋遢,稍稍弄整齐些,将就将就也就算了吧。反正除了他,也没人专门盯着我看。 杨康却转了个身,执起了梳子,笑道:“我来吧,以前我常给我娘梳头的。” 我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的动作。没想到他还真不是吹的,几下子就把我的发丝理顺了,开始盘髻。有这一手,以后穆姐姐跟着他,还需要为生计发愁吗? “小王爷,欧阳公子求见!”突然有人“砰砰”地在外头敲门。我条件反射地就要站起来。罪魁祸首总算出现了,我要逮他个现行。 杨康按住我的肩膀,气急败坏道:“叫他到偏厅稍侯!滚!” 那人唯唯诺诺地应着,立马退走了。看不出这小子还挺有威严的。 等他一停手,我迫不及待地就冲出去了。偏厅里头,欧阳克坐在那儿低头苦思,脑门上明显写着几个字,叫做“不要靠近我”。但我是压根不想给他任何面子,逮着他穷追猛打,打破沙锅问到底。 这厮听到穆姐姐不见踪影的事情略有所动,稍加思索,随即释然。 “她不会有事的。既是跟着我去的,必定是看见了郭靖黄蓉,跟着他们走了。昨天我带着蛇阵去抓人,哪知道碰了个钉子,丢了大人。” 据欧阳克的描述,郭靖黄蓉的身边多出来一个中年乞丐,本事了得,不仅打退了蛇陈,言语之间对他叔父欧阳锋殊为不敬,似乎是哪位前辈高人。我一听就想明白了,那肯定是洪七公了。现在我不担心穆姐姐了,我是羡慕她。 她可以见证黄蓉以绝世厨艺成功打动洪七公教徒授艺的历史性事件,说不定也能跟着沾光,学到几招洪七公的绝活。不知道郭靖的降龙十八掌练到了第几掌,黄蓉是不是学到了打狗棒法,会不会下次见面的时候,他们俩就已经脱胎换骨,跻身武林高手之列了?人人都在进步,我怎么可以吃喝玩乐、不思进取呢? 心动不如行动,我赶紧问明欧阳克他们昨天所在的具体位置,交待他跟杨康说一声,就匆匆忙忙地找人去了。我的运气不错,刚好到半道上,就看见迎面走来了穆姐姐。我欣喜若狂地朝她扑了过去。 “阿沅妹子,是你,”穆姐姐起初竟然没认出我似的,她一脸错愕地望着我,半天才回过神来,“你怎么梳了个妇人的发髻?” 我心头一怔。“我是想掩人耳目,故意弄成这样的。” 找了条小溪沟一照,果然云髻峨峨,很像包惜弱的造型,赶紧动手拆了。坏蛋杨康!他是不是只会梳他娘那一种发型? 我和郭靖黄蓉重逢了,并且十分荣幸地见到了叱咤风云的九指神丐--洪七公先生。可他为什么老来俏地拿着几根绣花针发呆呢?这要是东方不败拿着绣花针,那叫妖孽风情,可是你一个膀大腰圆、邋里邋遢的中年乞丐拿着绣花针,那真是灵异事件--诡异无比且惨不忍睹啊。 郭靖这时候已经练到降龙十八缺三掌了,我十分羡慕。但是羡慕也没用,这是一门刚猛的外家功夫,女孩子不适合练这个。黄蓉也学了不少新招,急着在我面前卖弄。我看得眼花缭乱,激动的心情慢慢平复,终于冷淡了下来。所谓“贪多嚼不烂”,周伯通教我的东西不算多,我都没法融会贯通,再加重自己的课业负担,非弄神经了不可。 过了一阵子,洪七公从灵异状态中蓦然清醒。原来他是在琢磨一门用绣花针退敌的暗器功夫,主要针对的就是欧阳家的独门蛇阵。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洪七公的肚子里还是有几滴墨水的。他给这门暗器功夫起了个十分诗意的名字,叫做“满天花雨”,大方地教我和黄蓉、穆姐姐三个人学习。 黄穆二人欣喜若狂,我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掌握得了高难度的东西,有点发怵。洪七公见惯了追着他拜师的人,看我没有花痴他的武功,理所当然地询问黄蓉我的背后站着的是哪位高人。等知道老顽童有了媳妇之后,他抱着肚子笑了半天。明明知道我只是老顽童的干闺女,跟老顽童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他还用那种看弱智的眼光看我。 不得不说,黄蓉真是打蛇随棍上的一把好手。本来洪七公只打算骗吃骗喝,顺带着教他们一两招打发了就走人了事,恰逢参仙老怪来找了一次麻烦;黄蓉趁机借题发挥,让洪七公多教了几天,又使出了十八般厨艺狂吊他胃口,直把个洪七公勾在这里一个多月。他老人家终于架不住,生怕露底做不成高人,准备脚底抹油;黄蓉又搬出了欧阳克来激将……结果欧阳克这厮还真像有心灵感应似的,带着成千上万条毒蛇上门挑事来了。 郭靖黄蓉是捡到了一把有品质保证的□□,可穆姐姐却遭了池鱼之殃。说起当时的情形,穆姐姐还心有余悸。 那些个恶心巴拉的蛇潮水似的涌出来。黄容有软猬甲,郭靖喝过百毒不侵的宝蛇血,洪七公天塌下来能当棉被盖,就只有穆姐姐花容失色,抱着树干瑟瑟发抖,想晕又不敢晕。幸亏洪七公把欧阳克赶走了,又挑了个蛇胆硬给她塞到喉咙里,噎得死去活来才缓过气来。 10、瑛姑pk黄蓉 对穆姐姐来说这事还不算完,更惨还在后头呢。 原来黄蓉前些日子受了几个老家伙的气一直没消,早把穆姐姐当了情敌--不仅对她言语不善、极尽恐吓,还试图拿刀子毁她的容!幸亏洪七公发现及时,才让黄蓉逞凶未遂,逃过了一劫。不过有失必有得。洪七公对她心生怜意,再说人家穆姐姐本来就是救过他丐帮的人,也跟他学过几天本事;虽然没有师徒名分,也算很有缘了,这就留下她要多教她几招。 这是起因,后来又有黄蓉的推波助澜,原因是:穆姐姐受害之后,不仅没有怪罪她,还反过来向她这个凶手赔礼道歉,并且赌咒发誓绝对不会跟她抢郭靖。黄蓉既惊且喜,吃了颗定心丸直是心花怒放,这才既往不咎,十分好说话。 谈到学武功,黄蓉的悟性自不必说,基本上教什么都不用第二遍。穆姐姐的资质也挺不错,人又勤奋。这不,没几天的功夫,她们两人使起绣花针来有板有眼,就跟天女散花一样优雅灵动,颇有几分“满天花雨”的意境。 我就不能比了。小时候我还跟着武三娘绣过几年花呢,可是一旦放下就跟没学过一样,练这功夫只有拖后腿的份。以前在桃花岛只当是陪着老顽童和瑛姑玩耍,他们把我当小孩子对我没什么要求,也没人和我对比,没压力没动力……现在看看自己落后同龄人那么多,我也有点拉不下脸……可这心理一失衡,学得就更差。 洪七公教得火冒三丈,骂我是比郭靖还蠢的蠢材,简直辱没老顽童的名声;后来干脆就把我推给穆姐姐,他自己找了黄蓉下厨,喝酒吃肉去了。等到我马马虎虎地也像个样子了,他就撂挑子继续云游去了。我们四人也收拾了东西结伴而行。 穆姐姐是个好学的人。以前她跟着杨铁心大叔东奔西走的居无定所,饥一顿饱一顿的,有吃的就不错了,想学厨艺都没的材料;所以她虽然看着贤惠,其实做菜的水平相当有限。看着黄蓉这么会烧菜,她实在是羡慕得不行,一路上缠着黄蓉要学厨艺。黄蓉的优点是不藏私,缺点是很爱现。收了一个徒弟还嫌不够,非要拉着我一起学。 这一日黄蓉正在厨房给我和穆姐姐作示范,郭靖火烧屁股一样地冲进来。“快走快走,完颜洪烈派人来抓我们了。” 黄蓉忙问是怎么回事。郭靖说他去街上买菜,发现有个凶女人拿着我和黄蓉的画像四处问人,他觉着肯定是完颜洪烈派出来的,急吼吼地叫我们收拾包袱赶紧走人。穆姐姐十分担忧,黄蓉却立马镇定了下来,说我们现在实力大增了不必紧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打不过就逃呗。 我心里觉得奇怪。“怎么只有我们俩的画像吗?那是个什么样的凶女人?” 难道是梅超风?想跟着我们一道回去请求黄药师的原谅?她不是很怕她师父吗?再说,她都逃了这么多年了,自投罗网不像她的风格啊。不对,郭靖在赵王府见过她了,说起来不该这么见外。这一个应该是不认得的。 郭靖摸了摸自个儿的脑袋,极力搜刮着形容词:“年纪不太老,模样也生得好看,但是头发花白像个老婆婆,说话恶声恶气,还动不动就打人。” 我一听这描述挺纳闷,怎么这么像瑛姑呢?正寻思间,郭靖已经“哎哟”一声抱头,一把短刀正从外头飞进来,堪堪从他肩头擦过去,“当”的一声撞在了墙壁上。 “臭小子,我看你鬼鬼祟祟的就知道不安好心!胆敢拐带我的女儿,还出言不逊,姑奶奶要你好看!”果然,是瑛姑的声音。 “靖哥哥你没事吧?”黄蓉赶紧凑到郭靖身旁嘘寒问暖。 我又惊又喜地冲出门去。“阿娘!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好啊,你翅膀硬了,十年才过一半,就不要我这个娘了。”瑛姑面色不悦地站在那儿,哼了一声,“当初是谁说心甘情愿陪着我的?” “阿娘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不要呢?”我上前搂住她胳膊,就往她怀里蹭,“看见我划在墙上的字没有啊?''愿阿爹阿娘早生贵子''。我不是想离开你,我就是为了让你和阿爹多相处相处,好给我生个弟弟啊。” “胡说什么?”瑛姑面色一红,“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怎么会?”我赶紧说:“阿娘风韵犹存,只要把身体调理好了,还能生几个小顽童呢。” 瑛姑眼神不自然地飘忽着,双颊更增艳丽,忽然伸指点了下我的脑门。 “什么小顽童?我看最顽劣的就是你!我们这两把老骨头早晚要被你折腾死……你这一走不要紧,那黄老邪丢了闺女就跟失心疯了一样,搅得我们不得安宁……他把我打发出来找人,说要是找不着,就让我回去给你阿爹收尸!” 我好生意外。“黄大叔怎么这样?咱们家又没义务给他看女儿。” 唉,还以为我走了之后周伯通和瑛姑就是二人世界了呢。没想到黄药师又来破坏,叫他们一个天南,一个地北。 “瑛姑你个老不修!”黄蓉在里头叫了起来,“你干嘛要伤靖哥哥?都流血了!” “你骂谁老不修?”瑛姑吼了一嗓子,拖着我气急败坏地冲进去。只见郭靖的耳朵上渗出几点血迹,黄蓉拿了块布条正在为他擦拭,穆姐姐端了盆清水立在一旁。 “我呸!”瑛姑唾了一口,“一点小伤就呼天抢地,算什么男人!这种拐带良家少女的奸贼,我见一次打一次。” “你凭什么污蔑人?靖哥哥是好人。”黄蓉是真生气了。 “没错,如假包换的。”我赶紧附和她,大力地点头。 “前辈息怒,”穆姐姐也凑上来辩解,“我们只是结伴同行,并非遭人拐带。郭大哥宅心仁厚,对我们三人照顾颇多。” 瑛姑一脸不屑。“一个小伙子正事不干,带着三个姑娘到处乱跑,成什么体统,算什么好东西了!” 黄蓉气得跳脚,郭靖却脸红得跟番茄一样,讷讷地说:“蓉儿,前辈教训得很对。是我不好。” 瑛姑得意洋洋道:“看吧,他自己承认不是个好东西。” “啊!”黄蓉这个夫控尖叫一声,拔出墙上的短刀就砍过来了。郭靖和穆姐姐惊呼抢上,死死拉住了她。我赶紧把瑛姑拖住,带她出了门…… 黄蓉不肯跟着走,我们的行程就耽搁在这了。本来她在外头闯了这么久,就算还不原谅她爹,气也早就消得差不多了。现下又跟洪七公学到不少本事,回去更是好下台阶,她爹爹肯定也觉得面上有光。可是瑛姑一上来就把郭靖损了个体无完肤,黄蓉说除非瑛姑给她和郭靖赔礼道歉,否则绝不随她回去。这是故意要和她对着干呢。 瑛姑的脖子比她还硬,根本不可能向她低头。我替瑛姑向黄蓉道了好几回歉,她都不松口,坚持要瑛姑本人道歉才算数。依瑛姑的脾气,直接拿条绳子把她捆了,堵上嘴带走了事,可是现在郭靖黄蓉实力大增,她以一敌二有点吃力,加上黄蓉聪明狡诈,实在不好制服。 什么事情一拖就有变数。我只不过怕瑛姑无聊,陪着她在附近溜了个弯,就见一道白影闪过,欧阳少主从树丛后面跨了出来。 我大吃一惊,估摸着这家伙来了准没好事,“哼”了一声:“喂!欧阳克你来干嘛?” “不得无礼。”瑛姑按住我的手,“咦”了一声:“是你?” 怎么他们俩是熟人吗?欧阳克能有什么样的熟人?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老少通吃……该掌我自己的嘴!怎么可能呢? 欧阳克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前辈,多年不见了,您风采更胜往昔。幸而重遇,晚辈特来拜见。” “你也到中原来了……”瑛姑对着欧阳克略略点了下头,“欧阳先生还好吧?是否也在此地?” “叔父他老人家一向安好,不日即来。多谢前辈记挂,”欧阳克道,“不知道这些年您找到仇人了没有?可有报得大仇?” 瑛姑的仇人,指的应该是裘千仞吧。我知道这人躲在铁掌山,可他武艺高强人又阴险,找他报仇太危险了。瑛姑和老顽童好不容易重逢,还是先过几年安生日子再说吧。后来我又想到此人最终会被一灯大师收伏,出家为僧,也算是改邪归正吧,就更加想不起这档子事了。 瑛姑有些神游天外的样子,好久才回了神。“没有,那幅画也没用上。可惜了你叔父的一番好意。” 什么画?他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 “前辈遭了这等不平之事,但凡豪杰之士,都愿拔刀相助。我叔父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当不得什么,”欧阳克振振有词,“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一天会叫恶人付出代价的。” 什么豪杰之士,真无耻。 “但愿如此,”瑛姑深以为然似地点了点头,“欧阳少主此来中原有何要事?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不妨说出来。” 说得这么轻巧?万一欧阳克这小子真的抓住不放怎么办?我心里这么想着,看到欧阳克那一脸若有所思的神色,更觉不安。但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已经笑得阳光灿烂了。 “区区小事,怎敢劳动前辈大驾?” 话说这么好的让他利用的机会他居然白白放过了……很意外啊。不过看瑛姑那略有遗憾又带着感动的神色,明显已经被这小人给收服了。难道他刚刚使的这招,就是传说中的以退为进?什么叫阴险啊,这就是! “前些日子与令爱相识,得知您和周老前辈重逢,真是无上之喜,”欧阳克又说,“天下虽大有时毕竟也很小,有缘千里能相会。” 我直觉欧阳克这家伙很不简单。他是怎么知道瑛姑和周伯通重逢的事呢?我这人没别的好处,就是低调,没想过要打着周伯通的旗号招摇,我是从来没跟他说过什么的。寻思着尹志平和赵志敬或许跟他说过我和周伯通的关系,但是他们这种小辈连周伯通的面都没见过,更不可能知道他和瑛姑的陈年旧事。到底打哪儿知道的呢?他要知道的话欧阳锋应该也知道了。 她微微一笑。“难为你这么懂礼。陪我娘儿俩再说说话吧。” 11、灰溜溜的欧阳克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马屁神功的话,我估摸着欧阳克肯定是修得能成精了。他懂得什么时候应该闭嘴,什么时候应该插话,什么时候应该附和对方,什么时侯应该抒发己见……总之,他让人觉得确实在认真地倾听,并且还有自己的思考。他又拿捏得住分寸,夸人夸得都是地方还挺有水准…… 虽然在我看来稍嫌肉麻,但是站在公正的立场上,倒不至于令人觉得牵强附会或言不由衷。他们相谈甚欢,倒显得我十足地多余,不禁有些闷闷不乐,借口人有三急,先溜了。 我驴子拉磨一般在林子里头瞎转悠,赶上郭靖和黄蓉练完功夫回来,正好跟着他俩一起回去。进门只见瑛姑一人优优雅雅地品着菜,穆姐姐正在勤劳地摆着餐盘。我开心不已地凑到她俩身边,坐下吃现成。黄蓉冷哼了一声,拉着郭靖坐到我和瑛姑的对面。 “黄姑娘,郭兄,别来无恙啊。”只见欧阳克两手各端一盘菜,笑容满面地从厨房出来。我揉了揉眼睛,还真是他,没有眼花啊。这人他怎么还没走? 郭靖张着嘴半天没合上,黄蓉手一抖,筷子上夹着的菜落了桌,怒不可遏道: “瑛姑你太过份了,居然引狼入室?你问过我们的意见没有?” 瑛姑白她一眼。“这是我请的客人,要问你干什么?” 眼看着欧阳克大喇喇地上了桌,黄蓉急道:“靖哥哥,咱们把菜收起来,到里头吃去。” 瑛姑立刻反驳:“这是穆丫头做的菜,你凭什么端走?” 郭靖一脸茫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拿不准到底该听谁的。 “不吃了!”黄蓉把筷子一摔,气呼呼地扭头就走。 “蓉儿!”郭靖急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追出去了。 “黄姑娘!”穆姐姐站起来,看架势也要追出去。瑛姑一把拉了她坐下。 “别理她,咱们吃咱们的。” “前辈说得甚是!来,请尝尝这块银丝卷,有滋补养颜之功效。”欧阳克满脸堆笑地先给瑛姑夹了一筷子。瑛姑点头接过,笑纳了他的奉承。 他又给穆姐姐夹了一筷子。“穆姑娘真是出得厅堂,下得厨房,以后的夫君可有福了。来,吃块鸡丁,补充补充体力。” 额,这厮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真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穆姐姐略一皱眉,低着头接了,神色颇不自然。 轮到我的时候这厮就区别对待了,只有干巴巴的一句:“阿沅妹子可要多吃点饭,长身体。” 你才多吃饭,你全家多吃饭! 我愤愤地扒着饭菜,瑛姑突然出了一声:“贤侄,你年纪不小了吧?家中可有妻室?” 欧阳克愣了一下,木木地摇了摇头。“小侄的婚事还要叔父作主,听他老人家安排。” “说得对,正是这个道理,”瑛姑的笑容变得有些扎眼,“来,贤侄,你也吃个鸡腿。”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问瑛姑是怎么和欧阳克相识的,为什么让他登堂入室,还答应让他借宿一晚。瑛姑避而不答,也许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我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不好再问。 正要入眠,她突然推了推我的胳膊,一本正经地问道:“阿沅,你觉得欧阳家这小子怎么样?” 提起这厮我心里就有气,本来想要痛骂他一顿,却想到他把瑛姑逗那么开心确实也有些功劳,不能一棍子打死。也许是我对他的坏印象来得太早,以致有了偏见,斟酌了用词才说: “挺会说话的,就是太好色了。” “男人有几个不好色?只要听你管束,这也不是太大的毛病,”瑛姑面不改色地继续说,“我瞧着比那个姓郭的傻小子好得不是一点半点。倒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 我小心肝一颤,可别拿我跟他放一块儿啊。射雕里头最毒的就是他们家了,虫毒蛇毒人更毒。 “他可是西毒的侄子。” “西毒怎么了?我看这天下五绝之中就欧阳先生还像个样。” 我生怕她再说出什么让人受不了的话来,正要直截了当地一口回绝,突然听到窗外树叶哗哗作响,随即想到可能是欧阳克这厮正在偷听,不禁恍然而悟--以此人的聪明,八成在饭桌上就猜出了瑛姑的用意,才特地打着借宿的名号,留下来打探虚实…… 原著里的欧阳克最喜欢的是黄蓉,现在的他最爱招惹的是穆姐姐,反正不管他到底中意谁,就凭他上次把我打包带给小王爷,就足以证明他一点都不喜欢我。能让这家伙头疼一次也好。 想到这里,我对瑛姑说:“欧阳哥哥文才武功都是上上之选,就怕他看不上我。” 瑛姑听了很是开心:“看来咱娘儿俩眼光一致,那就好办了。别说你品貌俱佳,就算是个丑八怪,我也有法子叫欧阳锋答应。” 我胡乱地应着,反正只要欧阳克没这个意思,这事成不了。 第二天一早,欧阳克果然把我拉到一个僻静地,说是有事商量。我心中得意,估摸着他得开口求我让瑛姑放弃联姻的念头,却见他双眼一闭,大义凛然似地向我张开了双臂。 “妹子,来吧,别客气。” 我吓了一跳,后退两步。“你什么意思?” 他微微一笑,表情陶醉:“谁叫本少主英姿不凡魅力无边,但凡见过的女人少不了要痴心妄想,没想到就连阿沅妹子你,都对我魂牵梦绕……这世上最不该辜负的就是美人恩,只要你愿意,我来者不拒。” 如果我看得到自己的表情,铁定已经目瞪口呆了。 “你和小王爷二进洞房,我都在隔壁,你二人连衣裳都没脱……这世上没这样的夫妻,”欧阳克对我抛了个媚眼,“来来来,我来教教你怎么做新娘子。” 然后他一手拉住我的袖子,另一只手作势就要往我腰上搂过来。 “救命啊!”我惊叫一声,撒腿就跑。天哪,这厮不但放荡自恋,而且已经无耻到专门听人壁角的地步了。 “妹子,别跑啊,我还没说完呢。”欧阳贱人在后面紧追不舍。 正在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当儿,一个铁塔般的大汉从天而降,护在我的左右。“阿沅莫怕,有爹爹保护你。” “爹爹?”我定睛一看,竟然是武三通,不禁大惊,“你怎么来了?” 武三通把我抱到树上坐好,向着欧阳克呼啸过去:“欧阳克!老子没有跟你算旧账,你反倒调戏老子的闺女。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还好,看上去暴躁得挺正常,跟疯子差距挺大。 “原来是你!”欧阳克不怒反喜,“武兄,这些年你躲到哪里去了?” “恁地多话,讨打!”武三通侧身长臂,挺指点出一阳指。欧阳克翻了几个筋斗才避过去。 看来几年不见,武三通的功力大长了。我心花怒放,在边上呐喊助威:“爹爹加油!打他!打他!” 武三通连连发威,如有神助。欧阳克眼看就要招架不住了,几下子跃上树干强撑门面。 “我今日有事,不想与你厮斗,可不是怕了你。”说完他往林中一闪,灰溜溜地遁走了。 武三通也不强追,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我从树上跳下去,转到他的面前,他才反应过来。 “爹爹你这几年可好?妈妈好不好?还有咱们皇爷、天竺爷爷和各位叔叔伯伯好不好?” “都好。你妈连生了两个儿子。敦儒两岁,修文一岁,都会叫人了。我教了他们叫‘姐姐’。你什么时候得空可得回去看看,”武三通冲我上下打量了一番,“长成大姑娘了。要不是听声音像,爹爹差点没认出来……” 我又惊又喜,看来武三通两口子过得不错,杨过都还没出生,他那两个儿子就出世了。果然还是我走了的好。心里一轻松,就向他表示,只要瑛姑能同意,我就回去看看他们。 突然听得瑛姑的声音说道:“我不同意。” 武三通急忙立正站好,恭恭敬敬道:“贵妃娘娘安好。”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瑛姑从一棵大枞树后走出来,缓步上前。“说好了十年,早一天都不行。” “贵妃娘娘明鉴,”武三通忙道,“下臣的娘子把阿沅从嗷嗷待哺的婴儿养到十岁,感情深厚。阿沅走了这几年她常常念叨。如今她生了两个孩儿身子不大好,就请娘娘开恩,让阿沅回去见见吧。” 想到武三娘对我的好,难免有几分过意不去。“阿娘,要不我回去看一眼?看完就回来……” “不行就是不行。”瑛姑有些不耐烦,冲着武三通的嗓门高了不少,“大内总管,你糊涂了是不是?刚刚走的是西毒的侄子欧阳克。你冒冒然地跑出来也就罢了,再磨磨蹭蹭地不肯走,小心西毒找上门去,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武三通神色一凛。“娘娘教训的是。我替皇爷谢过了。” 瑛姑骤然火大道:“谁要那段智兴谢!快走!不然我刀剑伺候!”武三通只得行个礼,又看了看我,才慢腾腾地转身走了。 我拉了拉瑛姑的衣角。“阿娘,我去送送,马上回来。” 武三通千里迢迢地来找我,我心里不是不感动的。而且,我还有好多话想问他呢。瑛姑冷着脸什么也没说。我想她应该不反对,赶紧追了上去。 据武三通说,十几年前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段皇爷在天龙寺出家不久。有一回他奉皇爷之命去云南西疆大雪山采药,欧阳克那厮居然跳出来,说那雪山是他家的不让采。武三通诸多忍让,那小子却纠缠不休。正当二人缠斗之际,欧阳锋从旁偷袭,将武三通打成重伤送回,想乘段皇爷替他疗伤之时加害。 幸亏段皇爷洞察先机,带着几个弟子连夜迁徙。这些年为了躲避西毒,都换了好几个藏身之地了。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则是瑛姑起初以为我回老家去了,跑到他那里兴师问罪。瑛姑走了以后,几位长辈放心不下,商量之下还是让他出来找寻。他追着瑛姑的足迹一路到了这里。 12、沐浴偷窥未遂 送走了武三通,我一路哼着歌儿回去,远远地却见瑛姑独个儿躺在地上不动弹。 “阿娘,你怎么了?”我惊骇无比地奔过去,只见瑛姑面无人色不醒人事,嘴角还余有一缕血迹。哆嗦着手试了试她的鼻息,还好,还有气儿。难道有个武林高手突然出现把她打伤了?除了五绝,这天底下武功强过她的人可不多啊。 仔细查看了一番,她身上却不见什么伤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我一走开就出事了呢?莫不是被我气晕了?想想也是,她这几个月为了找我奔波劳累的,肯定吃了不少苦头,我还当着她的面对武三通那么热情。我真是太不孝了。 一时间我手足无措,泪如雨下:“阿娘你别吓我,快醒醒啊,只要你醒过来,我以后都听你的话。” 突然听到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这位姑娘,可有需要小生效劳之处?”我抬起泪眼,只见一个二十出头、白白净净的俊书生,身后只带着个十二三岁的绿衣小童,这不俩弱势群体么,手无缚鸡之力地顶什么用? 那书生道:“姑娘莫怕,小生是一片好心。小生略通医理,或许可以帮上忙。” 那小童却面有得色:“我家主人可是杏林高手,要不是今儿你有幸遇上了,想请还请不到呢。” 这有人晕倒就来个大夫,想睡觉就来个枕头?也太巧了吧?不过也难说,没准我就是运气好。 “那就烦劳先生给家母诊治,”我半信半疑,“可否请你这位小兄弟替我跑一趟腿?顺着这路跑过去,过了一片竹林可以看到几间竹舍,我的几个朋友都在那儿。有位黄姑娘是一定要请过来的。小女子姓何。” 黄蓉身上有她爹的九花玉露丸,桃花岛出品更有保证一点。 书生点点头,吩咐那小童去了。然后这个自称姓孙的书生给瑛姑把了脉,又思索了一会儿,得出的结论是:郁结于心、走火入魔。联系了症状这倒说得通,看来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我自责不已,要是这会儿我们还在桃花岛上和老顽童一起过日子,开开心心的,绝不会这样。都是我不好,非要自作聪明地跑出来。 孙公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淡黄色的药丸,轻声道:“何姑娘,这是小生家传的疗伤圣药,可以暂缓伤势,先给令堂服下吧。” 我有点犹豫,我又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制成的,万一吃了不好呢。 “若是姑娘信不过,小生也无可奈何,”孙公子说,“只是令堂伤势不轻,只怕拖得越久越难治愈。” “公子能多给我一颗么?”我心里着急,想着要不我先尝一颗,要是没事再给瑛姑服下。 孙公子像是看穿了我的意图,微微一笑:“姑娘一片孝心,感人至深,只是这药是给受伤的人服用的,常人服用了可不大好。” 正僵持间,那绿衣小童喘着气跑了回来:“竹舍里头是空的,一个人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难道集体练功去了?事到如今无法可想,我两眼一闭,干脆赌一把,就把那颗药丸塞到瑛姑的嘴里了。 孙公子又说:“这药丸还要一刻钟才会有效,不如我们先送令堂回去?” 我点点头:“那就多谢先生了。”孙公子命那小童将瑛姑负在背上,我吃了一惊,看不出那小童还挺有力气的。这主仆两个到底是什么来头? “蓉儿!郭大哥!穆姐姐!”一声回答都没有。还真的没一个在? 我留了那孙公子主仆二人小坐,想着万一此人的药有问题,我得找他算账;要是有效的话,那就请他再看看。那孙公子说要治瑛姑身上的伤还需要几味药材,他先去采来,留下那小童跟我一起守着。 我给瑛姑擦干净了手脸,看到她嘴唇微动,不住地叫着“孩子”,两手在空中乱抓,心里十分难过,抓着她两手说:“阿娘我就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你放心吧。” 她紧紧地攥住我,呼吸渐渐平稳,像是睡着了。 那小童倒是个乖觉的,自去厨房煮了些小米粥给我送过来。孙公子回来之后又替瑛姑看了一回,说是伤势暂时稳住了,还得好生调理几天。他又煎了一帖药给瑛姑服了,也没见有什么不良反应。他还说救人救到底,这儿方圆十里之内找个大夫不容易,他愿意在这多呆两天,直到瑛姑完全好转。 我虽然不懂什么医理,但是依照常识,一个人吃了好东西短期内往往什么都看不出来,而吃了坏东西总是立时发作。所以我想,这个人的东西应该算是好东西。再看他相貌,蓦地觉得十分地老实可信,行为举止更是无可挑剔,是我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世上毕竟还是好人多啊。 郭靖黄蓉和穆姐姐一个也没有回来。我等到天黑,心里有些莫名地害怕。推开穆姐姐的房门,只见屋内一应设施整整齐齐,桌上却用石块压着一张纸,我心里一紧,难道她已经走了? 再看看纸上,上书:思父母心切,不及辞别,先行勿怪。果然走了。我心里生气,穆姐姐也真是的,她思念杨大叔和包阿姨,可以跟我们说嘛,大家一起去找,岂不是好?她就这么一个人走了,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呢? 我怪着穆姐姐推开了黄蓉的房门,桌上同样压着一张纸,上面写的更简单,只有五个字:桃花岛再会。 一时间我心里的滋味百转千回,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人家穆姐姐是为了孝道,她黄蓉整个儿就一重色轻友的,要不是还有这个见义勇为的孙公子,叫我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怎么办? 孙公子带着小童忙前忙后地,除了煎药,一应饮食也由他们帮忙。我一文钱没花就用上了两个壮劳力,心里挺过意不去的。到了第二天,瑛姑醒了一次,我知道孙公子的药确实有效,安心了不少。 我守了一夜四肢乏力,又不时地给瑛姑擦洗按摩,出了一身大汗,十分地难受,打算先洗个澡再上床歇息一会儿。衣服脱到一半,突然窗户一阵响动,慌地我赶紧拢好,顺手拿了个鸡毛掸子站在一边。 只见窗户被一只手推开,接着跳进一个人来,我挥起鸡毛掸子,没头没脑地对着这人就是一顿乱拍。那人低声道:“别打别打!是我。”竟然是那杨康。 我立时收手,脸上一阵挂不住:“你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来干什么?” 杨康瞪我一眼:“你这个傻子,有人偷看都不知道?”我手一抖:“你无耻!” “你指我干什么?拿我当什么人了?”杨康面有愠色:“我说的另有其人,就是你隔壁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我刚刚看见他在这偷窥了。” 我根本不信他的话,说道:“怎么可能?孙公子见义勇为,给我帮了大忙,他为人很正派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江湖险恶你没听说过吗?他是想占你的便宜。” 我白他一眼:“你自己心术不正,就觉得别人跟你一样。” 杨康嗤笑一声道:“这种卑鄙小人怎么配和我相提并论?” 我说:“你不偷看怎么知道他偷看?你们俩是一丘之貉,都不是好东西,行了吧。” 杨康噎了一声:“你,不识好歹的!” 我拿鸡毛掸子赶他:“快走快走,不然等我阿娘醒了,非打得你这登徒子吐血不可。” “走就走。”杨康冷哼一声,黑着脸往窗口走。 “哎,你等等!”我突然想到一事,扯住他衣襟,说道:“请你老人家把匕首还我。反正这东西你留着也没用,做个好人吧。” 他步子一顿。“做什么好人?我说过我是好人么?”突然他转头一笑,表情促狭,“怎么没用?这是我媳妇儿给我的定情之物。我得好好收着,以防她又跑了不认账。” 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媳妇儿”是我,赶紧避嫌:“我跟你可什么都不是。” 他那张脸又冻成了冰块。“怎么说也同床共枕过了。我都承认自己是个跑了老婆的男人了,你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 我简直要吐血三升了:“你怎么还记着那档子事?那都是骗别人的。我跟你清清白白。别说咱们俩没有半点情分,就算有吧,你别忘了,我是你的师叔。你想的事情今生今世不可能。” 杨康冷笑一声:“此事是你欺瞒我在先,错主要在你,真要遭人白眼,你得陪着我一起受。再说,我可不止丘处机一个师父。不认他不就行了?反正他对我也不好。你跟着我回中都去,就不用再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我只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吱唔着说:“我对你也不好。你找别人去吧。” 他一脸执着:“你什么都不用说。我这回铁了心了,一定要让你心甘情愿地跟着我。到手的媳妇儿都能跑了,你叫我的面子往哪搁?” 搞了半天原因在这里,这厮是面子为大怕丢脸哪。你说你要这么大一张脸干什么? 心情一平静下来,我问了他一个比较实际的问题:“你身为大金国钦使,怎么可以擅离职守?沿途接待你的官员要怎么打发?” 杨康眼珠子转了一转:“这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说完又从窗子里跳了出去,顺手合上,丢下一句灰太狼的名言:“我还会回来的。” 我说小王爷,你真的不是穿越过来的吗?怎么行事这么不合常理呢? 13、极品夫妻 我是很难相信这个一派斯文的孙公子会是个猥琐之徒,因为当我推开他的房门的时候,他还在那正襟危坐着看书,那个认真劲儿别提了,跟状元公朱子柳大叔有一拼。 再则人家怎么说也算是帅哥一枚啊,貌似还有点家底,哪至于干偷窥的事?但是疑心生暗鬼,我心里多少不那么踏实,烧好的热水没敢用,上下眼皮困得直打架也没敢合上。 到了夜间,我实在是熬不住了,脑袋不住地往下沉。朦胧间忽然听得隐隐有马蹄之声,先只是东面,接着四面都是,一惊而醒。过不多时,听到外头人声马嘶乱成一团,火光映天。 我推开窗子,只见大队兵马包围了竹舍,满脑子的瞌睡虫霎时跑得精光。这怎么回事?莫非完颜洪烈真的派人来追杀?郭靖这个乌鸦嘴,说的也太准了吧。现下他和黄蓉已经跑了,我跟瑛姑可怎么办呢? 这时候数名举着火把的兵丁高声叫喊着:“捉拿采花贼!别让采花贼跑了!”还有几人吼道:“采花贼快快出来受缚纳命!再不出来就放火烧屋!” 捉采花贼?我松了口气,那应该没我什么事了。 孙公子带了小童推门出去,从容问道:“请问各位差官有何贵干?” 有几个兵丁举着火把对准孙公子脸上瞄了几眼,点了点头:“像得很。带回去让苦主的家人仔细地认一认。” 孙公子大惊失色,一点也不像伪装:“各位差官必定是认错人了。在下世居深山,极少出来走动,怎么可能是采花贼?” 他的跟班小童也跳出来替他说话:“我家主人洁身自好,定是你们认错人了。” 一名兵丁道:“罗嗦什么?有话到衙门说去。”好几人凶神恶煞地叫嚣着要拿要索。 那孙公子略一思忖:“好吧。清者自清。我随你们去一趟。把这件事情澄清。” 其中一人道:“算你识相。” 眼见他主仆二人被人推推搡搡地就要带走,我赶紧冲出去拦阻。甭管他清不清白,瑛姑的伤可全指靠他了。 这时候从暗处冲出来一个人抱住我,低声道:“你给我老实呆着!不许去!” 转头见是杨康,我心头一堵,急欲挣脱:“孙公子被抓了,我阿娘的伤要怎么办?” 杨康微微一笑,说道:“那个半吊子的郎中,抓了就抓了,我另有高人帮你的忙。” 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咳嗽了两下,梅姐姐出现在我面前:“你们在干什么?” 杨康赶紧松手,老老实实地喊了声:“师父。” 我一个饿虎扑食栽过去,拽住她的衣裳:“梅姐姐好,是不是你有办法救我阿娘?” 梅姐姐扶住我,点了点头道:“我可以帮她打通关节,助她调息。那些药材就不用再服了。”眉毛一挑,又道:“我说,你未入桃花岛的门墙,可不能占我老人家的便宜。我的年纪足够做你的母亲了,你叫我一声前辈不过分吧?”我赶紧点头称是。 梅姐姐,不,应该是梅前辈,当即去给瑛姑看诊去了。马蹄声渐远渐消了,终归寂静,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我有点儿神思恍惚。 杨康推了我一胳膊,促狭一笑:“我在这替你守着。你身上太难闻了,赶紧去洗洗。” 我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他白天在窗边说的那些话,又想到当初郭杨两家被官府逼得无路可走的旧事,眼前的杨康和想象中十八年前的完颜洪烈的形象重合在了一起。 我直视着他,颤声道:“原来是你搞的鬼!是你带人来抓孙公子的。你仗势欺压、诬陷好人,人家根本就不是什么采花贼。” 杨康一本正经道:“此人作奸犯科,命里该有此报。官府例行公事,和我有什么相干?” 我只是冷笑:“官府?我看是小王爷你的走狗吧。” 杨康得意洋洋道:“我的命令他们确然不敢不从。也许是有人和我心有灵犀,替我出了这口恶气。这个姓孙的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死有余辜。只要他在衙门呆上两天,就算最后查出来他不是采花贼,也早被扒去了半层皮。我回去倒要问问这个深得我心的大功臣是谁呢。” 我立时气得牙痒痒:“好啊,你可算是承认了。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真是厉害得很哪。”当年你的爹娘被上位者欺负,如今你当上位者欺负别人。我可算知道什么叫做“忘本”了。 杨康怒目横眉道:“谁承认了?你又凭什么诬赖我?” 我想了下,说道:“要我信你也不难。正所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你快快追上去,叫他们把人放了。” 杨康把脸一板,显得颇为不耐:“阿沅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最近这一带不大太平。此人面生,举止又下流,我看他是嫌疑十足。为保百姓安宁,绝不可错放一人。” 我满心讥讽:“看不出来你还爱民如子啊。” 杨康的声音沉了下去:“要追你自己去,反正我不会去。”把头扭到了一边,看也不看我。我瞪视他一会儿,见他半点不动弹,彻底失望了,转身就走。 杨康一把拖住我,问道:“你还真要去?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我怒火中烧:“放手!不然我跟你翻脸。” 他呆了一呆,我趁机挣开他的手,冲出大门,往马蹄最后消失的方向跑去。 林暗月昏,心情晦暗。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绊,失去重心,跌倒在一个灌木丛边的草沟里。真倒霉!我正要起身,听到不远处的地下枯枝一响,一前一后地,像是有两个人过来了,忙伏在沟里。 就听一人道:“主人,还是别回去了,咱们连夜赶路吧。我们已经出来五天了。此地距咱们谷中至少有一天半的路程,眼看主母练功的七日之期就要到了,如果被她发现咱们不在,那可就糟了。” 听声音是孙公子的那个跟班小童。另外一个必定是孙公子了。他们主仆两个是怎么脱身的呢?听起来这个孙公子已经娶妻了,貌似还是个妻管严,出门都要拣老婆闭门练功的日子。 却听孙公子道:“我若是就这么走了,何姑娘必定以为我是个奸邪小人。我不愿她这么看我。”看来他的确受了冤枉了。 我正要站出来告诉他我没有看低他,又听小童说道:“一个野丫头有什么好的?主母生得可比她美的多了。”这小童真是的,怎么能拿我跟孙公子的夫人作比较呢? 孙公子叹了口气道:“女人若是太厉害,再美也失了味道。你几时见过你家主母哭得梨花带雨?你又何曾见过她对我依赖敬重?更不用说什么温良恭俭,心地无邪了。”看来这个孙公子对他的老婆诸多不满,这样可不太好。 孙公子又道:“只可惜悔之晚矣。” 小童道:“主人快别这么想了。要是主母知道了可了不得。” 孙公子默然一会儿,忽然咬牙切齿道:“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个母老虎,管束得我寸步难行。早晚有一天我要杀了她,另娶一个称心如意的女子。” 小童似乎被吓了一跳:“主人你糊涂了,主母武艺高强,咱们谷中无人是她的对手。” 我也吓了一跳,从来只听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合的,真刀真枪动真格地极为稀有,而这看似文弱的书生居然想杀死自己的妻子?那他的本性比采花贼还要坏得多了。我居然还觉得他是个好人,真是有眼无珠。 孙公子连连叹气:“我何尝不知?当初我就是看中她武艺高强,能助我重振先祖留下的基业,才娶她为妻。没想到我公孙止自认为聪明,如今却陷到了处处受她所制的地步,真是作茧自缚,愧对我公孙家的列祖列宗。” 这下子我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真是见鬼了,这个人居然是公孙止。神雕里头有他,一出场就是临老入花丛,施恩望报地想娶杨大侠的小龙女,续弦不成又勾搭人家李莫愁。 还有他那个老婆裘千尺,也确实是个极品,捉奸捉到自己被暗算,靠吃枣子活了十几年,出来之后又忙着捉奸和报复,两夫妻斗了个你死我活,连亲闺女的命都顾不上。结果好了,一家子地主死得干干净净。 我正在为还没出世的绿萼姑娘和将来被迫变成公家地盘的绝情谷暗暗叫屈,就听见一个女人厉声骂道:“公孙止你好大的狗胆!你想杀老娘,老娘先把你砍成十七八段!”啊?说曹操曹操到。这裘千尺不是在闭门练功嘛,来得也太快了点吧。 只听那小童声音瑟缩:“是主母来了,主母饶命啊,主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突然他“哎哟”一声惨叫,似乎是公孙止一巴掌把他扇倒在地了:“我叫你胡言乱语!尺姐姐是我的妻子,是我公孙止最心爱的人,我对她绝无二心,你怎么可以诋毁她在背后说她的不是?” 那裘千尺也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冷笑:“公孙止,你不用再腥腥作态了,你刚刚说的话我全听到了。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喜新厌旧,还说要杀了我,我岂能饶你?你还是受死吧。” 公孙止急道:“尺姐姐,你听我解释。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呢。我对尺姐姐你一心一意,可昭日月。这些年我是怎么对你的,难道你一点都不顾念吗?我只是被外头的花花世界迷了眼,一时糊涂而已。请你给我一次机会吧。” 裘千尺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才道:“看在这几年的夫妻情分上,只要你给我跪下磕一百个头。我就饶了你这条狗命。”哎呀,这要求真毒,比现代的跪搓板还狠。 可那公孙止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下了,忙不迭地磕起头来,边磕边说:“谢谢尺姐姐!谢谢尺姐姐!” 14、大骗子 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再厚脸皮的人也有自尊心。如果公孙止知道此时此刻还有一个躲在草坑里的第四者,我想他肯定不会跪得这么欢快。 我尽量屏住呼吸,以防被他发现了要灭口,突然听到一声很诡异的、不知性别的惨叫,吓得我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一个陌生老头的声音艰难地说道:“公孙止,你,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你老婆。” 公孙止哈哈大笑:“你要冒充我那个人,起码也要有点本事才行。你声音装的虽像,呼吸却粗重过头了。”踹了踹那人的身子,又道:“你既然知道了我的秘密,就休想活着离开。” 那老头惊道:“啊?你,你要杀我?你不能杀我!我是铁掌帮帮主裘千仞,是你的大舅子。刚刚要不是从你身上搜出铁掌帮的令牌,官兵会这么轻易放你走吗?” 据说铁掌帮跟金国官府有勾结,公孙止以铁掌帮令牌脱身,这倒也说得过去。 公孙止道:“你休想唬住我,裘千仞的武功胜我百倍,又岂会被我一击即中、毫无招架之力?” 那老儿立时张口结舌了起来:“我,我这两天身子有些不适,拉肚子。” 公孙止嘿嘿笑道:“那你只好自认倒霉了。” 那老儿急道:“别,别动手。我的确不是裘千仞,但我真是你的大舅子。看在我妹妹千尺的份上,公孙止,不,妹夫,你高抬贵手吧。” 哦,原来是大骗子裘千丈来了。看来他不仅能冒充自己的弟弟,还能男扮女声冒充妹妹,模仿秀搞得不错啊。可惜命不长了。 果然又听得公孙止笑道:“既然大家是亲戚,你大可放心,我留你个全尸就是。” 裘老头突然扑腾了一下,大喊了一声:“妹妹,你可算是来了。” 然后一阵丁零当啷的声音全奔着我的方向来了。老骗子一跃而至,跌至我的脚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地拉住我,鬼哭狼嚎:“救命啊!” 我心里叫苦不迭,他已经一窜而过。我赶紧使出许久不用的轻功逃命。 公孙止在后头叫道:“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当然我其实是附带的,看得出来,公孙止追的主要对象还是裘千丈。只要我和裘千丈朝相反的方向跑,那么我要逃出升天还是有希望的。但是这老骗子十分可恨,只要我离开他稍远一些,他就拼命朝我的方向跑,怎么也不肯落单。md,这老东西是铁了心要拉上我做垫背了。 公孙止猫捉老鼠一样地跟着我们兜了好几个圈子,突然之间停了下来,得意一笑:“你们看看身后是什么?” 我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已经听到裘千丈大喊了一声:“啊!是悬崖!” 公孙止笑道:“你这老骗子命倒是好,死了还有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陪着。” 裘千丈气得哇啦哇啦地乱叫,我早已经出离愤怒,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什么跳崖不死定律,我是不信的,根据我多年看小说的经验,基本上它只是主角的福利。 大神啊,我知道自己是女配的女配,通常可以简称为路人甲,但是也别叫我跟个糟老头子一块跳崖啊,不然以后被人看到了尸骨说起来,还以为我跟着老头殉情、眼睛长在胳膊上了、十足地是个傻瓜。真要殉也给我找个年轻点的,就算是赵志敬之流我也忍了,起码名声还好听一点。 公孙止望准了我,声音痛切:“何姑娘,我真的不想杀你。是你自己运气不好。到了阴曹地府,可不要怪我。” 再不说话以后就没得说了,我满肚子骂人的话冲口而出:“我不怪你,我咒你不得好死。公孙止,臭狗屎。我咒你下辈子下下辈子还娶河东狮,你祖宗十八代都被你气得死去活来,活了又死。” 公孙止道:“好一张利嘴,我倒没看出来。你装得倒好。女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这厮黯然神伤地,十足地像个被女人玩弄了感情之后,又惨遭抛弃的可怜虫。 我骂得兴起,再火上加油一把:“你以为杀了我们就没事了吗?告诉你,我还有朋友逃走了,到时候把你给你老婆磕头下跪的事情分成七段,编成九集,去青楼酒肆传唱,好让那些低人一等的姑娘家长长志气,也让你公孙止大大地露一回脸。” “闭嘴!”公孙止气急败坏,一掌朝我拍来。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千钧一发之际,当空飞来一块大石。 公孙止略一闪避,杨康从后面飞出,五根手指已经插入了公孙止的小腿,想来是九阴白骨爪的功夫了,右掌却往他胯上推去。我直吓了一跳,怎么搞得跟防狼术似的。 公孙止要害受袭,打出一掌,一瘸一拐地遁了。杨康中了那掌,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不动弹了。 我惊叫一声冲上去拽着他:“杨康!你怎么样了?”杨康一动不动。我颤抖着双手去探他鼻息,咦,怎么没气了? 裘千丈也凑了上来,叹了口气:“小兄弟死了?真可怜哪。看来公孙止的铁掌功夫练到家了。” 我对准他那张桔子皮一样的老脸就是一拳:“都是你!都是你!你怎么不死?你赔他命来!” 裘千丈道:“我是在胸口放了面大镜子,才免了一死。” 我气得拽住他领子拳打脚踢。裘千丈躲闪着,冷不防一跤跌到杨康身上。 “哎哟!”杨康在底下发出一声低呼。可能是裘千丈这老不死的摔的位置正好,起到了心脏起搏器的作用。 我一脚踹开裘老头,扶起杨康,喜极而泣:“原来你没死。” 杨康倚着我艰难地说了一句:“死去活来,活了又死。” 我有点不高兴:“这是我骂人的话,你怎么能用在自己身上呢?” 杨康道:“你要是不臭骂他那一顿,他回去之后肯定心心念念着你。” 我嘟囔着说:“不相干的人,我要他念着我干什么。” 杨康笑道:“也是。我的媳妇儿要他惦记干什么。”又是“哎哟”一声痛呼,想是牵动了伤处。 我望着他,忍俊不禁:“叫你胡说,遭报应了吧。” 我押着裘千丈这老东西背了杨康回去。谁知道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十步倒有八步险些跌倒。杨康现在已经受了重伤了,再让他跌坏了我怎么向他家里人交待? 我索性让老骗子去找来些藤条竹枝,弄成了个简易担架,谁知道这老儿滑溜得很,一时不察就不见了人影。杨康挣扎着要起来,我赶紧把他按住:“你给我老实点,万一伤处弄痛了怎么办?” 事到如今,我只有靠自己拖动他。没想到这家伙看着瘦,其实沉得要命,拖了一小段已经让我汗流浃背。杨康不住地喊他没事了要下来,我吼了他一嗓子:“喊什么喊?你给我闭嘴。” 我都已经这么辛苦了,这厮还在那煽风点火动摇我的斗志。你当我愿意干这苦差事吗?我就像是愚公移山,一步一步艰难困苦地朝前挪动,沿途洒下辛勤的汗水,脑中想着我这么卖力,多少报答了他的救命之恩,就不欠他那么多了,就这么个念头支持着我咬牙挺了下来。 好不容易回到住地,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梅超风正在外头张望。我一屁股跌坐在地,叫道:“梅前辈!快,快来帮忙。”可是力气用尽,声音叫出来跟蚊子叫似的。 幸好梅超风听力好,一下子飞过来了:“怎么回事?” 我指着担架上的杨康,有气无力:“你徒儿被人用铁掌功夫打伤了。” 梅超风赶紧用手去摸杨康的胸口,突然她叫了起来:“这是个什么东西?”我转头一看,赫然是个碎了一面的铜镜,一时呆了。 杨康睁开眼睛看了看,一脸茫然的样子:“怎么已经到了吗?” 我气得身子发抖,手指都在不住地打颤:“你说,这是什么?” 杨康得意一笑:“我在地上捡的,顺手揣在怀里,没想到还有点用处。”几下子将碎片清理了。 梅超风欣慰道:“我徒儿倒是机灵。” 我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唇角,“原来你根本没受伤。” “伤是受了,但是后来缓过来了,我不是跟你说没事了吗?是你叫我闭嘴的。”他轻轻松松地从担架上跳下来,伸手来扶我。我瞪他一眼,扭过头去不理他。 杨康又绕到我的前面,笑吟吟地望着我。我一把揪住他领子,想要给他个大耳刮子。谁知道脚软站不起来,手上也使不出什么劲来,干脆松了手一头撞上去,把他撞了个趔趄:“大骗子!” 我气呼呼地进去,还听到杨康在外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直不起腰来,一把抓起桌上的茶壶就扔了出去。 梅超风的确帮上了大忙。瑛姑已经醒过来了,精神头还不错。言谈之中,我才知道她和梅超风也是旧识。原来当年她离开大理皇宫四处打听周伯通的下落,就是梅超风两口子告诉她周伯通在桃花岛的事情。我看梅超风也不禁顺眼了几分。 歇至晌午,又有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走进来,一高大一娇小,正是郭靖和黄蓉两人。我先是惊喜,继而想起黄蓉招呼都不打就弃我而去的事实,很不高兴:“黄大小姐不是说了桃花岛再会吗?怎么又回来了?” 黄蓉笑道:“我替你除了一害,你不高兴吗?” 我纳闷不已:“你除什么害?” 黄蓉道:“我看到那欧阳克心里就有气,本来真的想要一走了之的。可是心里这口气总是顺不过来,想着就算要走也该是他走,就去报了官。” 15、黄蓉开审 如果真的是黄蓉去报的官,那我不是冤枉杨康了?欠他的越积越多,这叫我以后在他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我思前想后,恼羞成怒。 “蓉儿你去报官干什么?就凭官府那帮子酒囊饭袋,怎么可能抓得住欧阳克?” “我也没指望他们能抓得住,”黄蓉笑着回答,“只是要那欧阳克在他极力讨好的人面前丢个大人,没脸再呆下去,不就行了?” 哦,说来说去,你还是要跟瑛姑对着干呢吧?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欧阳克早就走了,你的得意算盘倒是把另一个伪君子逼得现了形。可气愤归气愤,现实情况是我们一家子都寄人家篱下,难道我还真能把她黄大小姐怎么样吗? 我自我阿q了一番,心情稍微平静了,再把公孙止的事情跟黄蓉一说,黄蓉的眼睛是越睁越大,听到关键处笑得前仰后合,险些从凳子上翻下来。 郭靖摸着脑袋十分纳闷:“这个公孙止怎么这样怕老婆?蓉儿的武功比我厉害,我就不怕她。” 黄蓉一听立马收敛,两手拽着小辫,小脸嫣红,成了羞答答的玫瑰。 “靖哥哥,原来你心里已经把蓉儿看成你的妻子了。” 得到郭靖肯定的回答,黄蓉更是低着头旖旎无限,这变脸的功夫看得我汗颜无比。正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识趣一点,别当电灯泡退下算了,见到杨康正从门外走了进来……我心里就是一紧,忙用眼神示意他快走。 杨康从来都不是个傻子,立马转身向后撤。可是眼神利索的黄蓉已经发现了我的不对劲,转头后望,然后几个蹦跳就上去揪住了杨康,咯咯一笑: “原来是小王爷啊。来得正好,我有事要问你。”然后也不管杨康同意不同意,就把他拉出去了。 我如临大敌,顺手抄了一根木棍就跟出去了,想着万一杨康这小子胡说八道地破坏我的名声,我就当场把他敲晕了算了。 翠竹环绕之中,只见黄蓉一脸喜气地向杨康说道:“小王爷,你跟阿沅的事情告诉了瑛姑没有?她老人家认不认你这个女婿啊?” 杨康的表情立马严肃起来。“黄姑娘怎么这么说?瑛姑前辈是我的师叔祖,我对何师叔敬若天人,绝无半点非分之想。” 乍从这人嘴里听到“何师叔”三个字,还真是有点不习惯。这么久以来,他从来没有叫过我“师叔”,也没有叫过瑛姑“师叔祖”……虽然他没有大无畏到自认女婿的地步,但他在瑛姑面前欺瞒了他是丘处机弟子一事,只称是梅超风的徒弟,忙前忙后、殷勤有礼,讨好程度绝不下于欧阳克……他,分明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嘛。 “难道你希望他在黄蓉面前说他对你有非分之想么?”一个念头突然在我脑海中闪过。不,不,我赶紧否定自己的荒唐。他其实没说错什么,对答的很好,我没有,也不应该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 黄蓉微微一笑:“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在赵王府的时候你不是把阿沅给收了吗?哎,那个时候你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吧,倒也怪不了你。” 杨康毫不犹豫地再一次否认了,他解释说:“那时候何师叔身陷险境,这只是权宜之计,黄姑娘你千万不要误会啊。” 嗯,这个,他应对迅速,语气坚决,加十分。 “可是她连自己最珍爱的匕首都送了给你,显然对你戏假情真,”黄蓉眼珠子一转,“你收了她的东西,自然也是对她有意了……” 杨康脸侧了过去,同时一个转身,声音大了许多。“黄姑娘怎么能如此曲解何师叔的好意呢?这是何师叔为了答谢我,给我的谢礼。长辈赐礼,我岂敢不受?” 这种气愤已极的样子,真不像是演出来的……很好很有说服力,加十分。 “好了杨大哥,我信你了,”黄蓉思忖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笑容,“不过这是阿沅随身之物,你拿着有损她的清名。我此刻替她要回,你不会有意见吧?” 杨康默了不到几秒钟,就转过了身,从怀里掏出了那柄匕首,笑着交到了黄蓉的手里。 一场审问就这么结束了,顺利得超乎我的想象。可是我竟然高兴不起来。确切地说,我心里有点气愤,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追着他讨要无数次他都不肯给,黄蓉随口这么一说他就拿出来了。难道我就这么没有威慑力吗? 正寻思间,听到里头又起了打斗声。黄蓉立刻警觉,我跟着她跑进去一看,郭靖和梅超风居然打起来了。原来郭靖这傻小子有前科,六七岁的时候别人还在掏鸟蛋捏泥巴,他竟然一刀子捅死了梅超风的老公陈玄风。真是“海水不可斗量”,傻人也疯狂啊……偏偏他靠山找得巧,师父的女儿黄蓉小师妹一出马,梅超风只能憋着一肚子的火烧自己的五脏庙,走人了事。 黄蓉松了口气,把匕首交到我手上,看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自己的东西保管好,以后可别再弄丢了。” 我忙不迭地点头,对她的态度却不得不感到奇怪,压低声音说: “你以前不是说,就算我跟杨康私定终身,你也不反对,怎么如今变了?” “以前我没想那么多,觉得你们俩年貌相当,要是彼此喜欢,你和杨大哥好是很自然的事情,可是靖哥哥说了,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你们如果真的在一起了,要被别人看不起的。所以我觉得,你还是和他划清界限的好。” 郭靖在一旁道:“不错,伦常是立身之本。何姑娘你千万不能跟我杨兄弟好。” 哎呀,搞了半天,原来黄蓉是被郭靖给洗脑了,看不出这个呆子还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再这么下去,黄蓉的脑袋会不会变得跟他一样呆?怪不得到了中年的时候,曾经那么灵气逼人的蓉儿却极力反对杨过娶小龙女,真的好可怕。 我觉得她还是早点回去接受黄药师的熏陶比较好,极力怂恿她动身。黄蓉却又旧事重提,非要瑛姑给她和郭靖赔礼道歉不可。我气不打一处来: “蓉儿,我求你别这么苛刻行不行?你明知道我阿娘那个人宁死不屈,她是不会照你的要求做的。” “阿沅你退下,我道歉。”瑛姑突然推了门进来,弯腰弓背地冲着郭靖就是一个拱手。郭靖吓得赶紧还礼,连声称不敢。 我真是难以置信,走上去扶她。瑛姑轻轻地推开我,又冲着黄蓉一个拱手。 “两位受了委屈,万望不要跟我这老糊涂计较才是。” 望着瑛姑花白的头发憔悴的脸色,黄蓉也颇有些不忍:“我,我也有不是,瑛姑你身子好些了吗?” “我好得很,我想明早上路,你同不同意?” 黄蓉乖巧地点点头。我忍不住出声问道:“阿娘,你这是怎么了?” 瑛姑转身出去,又陷入了梦游状态,喃喃地道:“伯通一个人在桃花岛上,该有多寂寞。” 原来又是为了周伯通。只有涉及到他,瑛姑的行为才不能以常理推断。我真是不明白了,爱情它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竟然可以让一个从不低头的人低头…… 地近水乡,黄蓉建议坐船南下。我和瑛姑、杨康三人都无异议。梅超风却不愿走水路,甘愿在陆上绕远道。她跟杨康说了一会儿话,就一个人走了。其实就算她喜欢坐船,有郭靖这个大仇人在,黄蓉却梗在中间不让她报杀夫之仇,她也着实难受得紧。 瑛姑整日里恹恹地卧舱休息,只我们四个年轻人品山论水。这一下子阶级都分出来了。谈到书法画技之类的东西,我和郭靖都是两眼一摸黑,分不清什么是什么,明显是贫下中农;黄蓉和杨康却谈得兴起,这俩都是地主阶级的二世祖。 打量眼前两人相见恨晚的样子,我心里又起了八卦的念头,你说他们俩这么登对,怎么就不来电呢?连郭靖这样的资质,都能被黄蓉打造成五绝之一的北侠;杨康资质上佳,练功也勤,没道理会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叱诧江湖自不必说了,杨康志在朝堂,九五之尊都有可能。男人娶妻真是门大学问哪。 跟着黄蓉走啊,有酒又有肉。这天到了太湖,黄蓉歌兴大发,临水唱了首词。有个垂钓的老头跟她一唱一和,一来二往地,就请我们去他家的庄子上白吃白住。原来他就是太湖归云庄的庄主陆乘风。 那就没什么好奇怪了。他们俩念的诗肯定都是黄药师教的,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学生,对诗词的理解肯定相近,能不相见恨晚吗? 说实在的,要不是想让瑛姑睡上个安稳觉,我还真不想去。虽然书上没说陆乘风跟陆展元有点什么关系,但是毕竟都是姓陆的,看见就不舒服。这人毕竟跟黄药师学过东西,庄子里布了不少阵,要不是他儿子陆冠英亲自带路,还真不好走。 黄蓉一路脸色诧异,大概已经猜出点什么来了。这陆家庄的客房设计得还挺现代,都是双人间。郭靖和杨康住了一间,我和黄蓉一间,瑛姑独一间。 睡至半夜,突然听到一阵海螺吹号,此起彼和地,仿佛在招呼应答。黄蓉轻轻推了我一把,低声道:“瞧瞧去。” 我跟着黄蓉起身,走到窗口张望,只见院中有许多打着灯笼的人走来走去,屋顶上还有三三两两的蹲守着。等了一阵,见众人都向庄外走去。 黄蓉拉着我绕到西窗,见窗外无人守着,便轻轻跃出。隔壁可巧也跃出了两个人,险些撞到,正是郭靖和杨康。原来他们两个也觉得好奇,想溜出去看看。 黄蓉带着我们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轻车熟路地转悠。我是不以为然,郭靖和杨康都是一脸的惊奇之色。黄蓉更是得意,卖弄起了她爹爹教给她的五行之术。 越过庄后小丘,又见数人高举灯笼火把,走向湖边。我们埋伏在一块大岩石后头,等到火熄之后,悄悄跃上大船篷顶,赫然见到归云庄少庄主陆冠英正在那里指挥调度。 我这才想起,书里是有这么一茬,说是杨康被以陆冠英为首的太湖水匪抓了,关在牢里受了不少苦,“铁掌水上飘”、江南六怪、梅超风、黄药师这些人你方唱罢我登场,斗得房子都塌了。可是杨康这会儿就在我身边,这大金国的钦使是谁在当呢? 16、太湖夜袭 我满心疑惑,轻轻移身到杨康身旁,想在他耳畔讲一句话,哪知这人适于此时转过脸来……两下里一凑,我的嘴唇正好在他右颊上碰了一下。 来个响雷劈死我吧!即便这会子岸上灯火早熄,漆黑一团,可是郭靖和黄蓉他们靠这么,怎么可能不发觉?心思乱转间想要分辩一下,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一只手伸过来揽住我的肩头,同时感觉唇上被什么东西轻啄了一记……趁火打劫么?可恶!虽然说出来不好意思,可是这,这真的是我的初吻哪! 重物落地声打破了夜幕的平静。脑子一片空白,身子找不到重心的何某人我陡然掉下了篷顶,华丽丽地摔在了甲板上。 “是谁?”黑暗中传来几名青年男子的喝声。仓皇爬起,一柄短刀已经格住了我。 “陆少庄主,手下留情。”我说。 然后火光亮起,又有几人探出舱来。领头的正是归云庄少庄主陆冠英。他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两秒钟,说道: “顶上的朋友也请现身吧。” “陆少庄主,请别见怪。我们两个一时好奇,才跟出来看看。”有一人跳了下来。是杨康。 陆冠英轻轻挥手,短刀收了起来。“来者是客,两位请到舱内小坐。” 杨康伸手便来扶我,被我甩开了,他也不以为意,轻笑两声向里走了。我跟了他们进去,火把即刻又灭了。 话说这陆冠英还真不是一个细心的人,郭靖黄蓉还在顶上窥视呢,他也不搜搜。怪不得书上讲他和程瑶迦小姐在牛家村拜堂的时候,都不知道清场。郭靖黄蓉在密室,欧阳克在草堆,反正都在听壁角,他也全无知觉。要不是他和程瑶迦小姐对洞房花烛的必要程序不够了解,等于请人家看了免费的限制级大片了。 不过粗心归粗心,事实上他还是个挺厉害的角色。待他吹响海螺之后,接连有十数艘小船靠近,上来的多数是形象类似李逵和鲁智深的粗鄙之徒。这些一看就不好管的人,却对他一个少年人恭敬有加,就挺能说明问题。他们谈论的内容果然是劫持金国钦使和大宋派去迎接金使的段指挥使。 交流完信息之后,陆冠英跟着分派任务,谁打先锋、谁作接应、谁率领水鬼去钻破敌船船底、谁取财物、谁擒拿军官,指挥得井井有条。众人正要领命而去,突然有一个不长眼的家伙提出异议,想要走人,被陆冠英当场格杀,尸身被投入湖中。 这,这就是现场版的毁尸灭迹?这帮子水匪真是杀人不眨眼哪!幸亏我刚才掉下来没反抗,不然也难逃一死……突然有人握住了我的手,不用看脸我也知道那是谁,这样子怎么行……可是,好像有种心安的感觉,怎么办?…… 有探子来报,段指挥使乘坐的官船经过……湖上杀声震天,官船被烧……不断听到有惨叫声和尸身落水等等的声音……官军全军覆没,陆冠英遣飞舟传令再去擒拿金国钦使……有人报金国船只出现……金国船只被凿沉,又有人欢呼金狗落水……水上海螺齐鸣,有快艇将金国钦使押上大船…… 只见“金国钦使”全身湿透,手脚被缚,和落水狗的确没两样。再看面目,容长脸儿,双眼紧闭。咦,不对,这不是赵志敬那厮么? “怎么会是他?你怎么搞的?”我大吃一惊。 杨康凑头过来。“我和他做了个交易,我替他寻你和念慈,他替我做几天钦使。” 我往边上移开了一点,顺便甩开他的爪子。“你可把他坑苦了。” “是他威胁于我,说我要是不把你们找回来,他就找我师父来收拾我。” 我心下奇怪:“你有什么可让他威胁的?” 他沉默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反正你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对了。” 我点点头,赵志敬的确不是个好东西。反正是他咎由自取,我们又自身难保,只能让他吃点苦头,权当是替杨过童鞋出一口气了。 突然岸上传来一声长啸,然后一个宏亮的声音说道:“长春子丘处机求见总寨主。” “赵志敬这个小人!”杨康有点气愤,“他不守信用,还是报告给了我师父。” “我说,你先别动气,”我赶紧安抚住他,“未必是赵志敬通知他来的。先听听他怎么说。” 水匪头子陆冠英步出了大舱。“久闻长春子大名,如雷贯耳。道长仙驾光临,小可不胜荣幸,不知道长有何见教?” 丘处机耍了一手很帅的轻功,飞身跃上一艘小艇,朗声道:“总寨主,那金国钦使并非金人,是我的徒儿杨康,也是大宋子民。此事事出有因,恳请众位英雄好汉放了他吧。” 原来他是为营救杨康而来,这老头,还挺有良心的嘛。 陆冠英略一迟疑,各路水匪已经此起彼伏地炸开了锅,纷纷痛斥丘处机和金狗勾结,卖国害民。丘处机出现的场面的确很暧昧。这些人又是大老粗,说出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场面简直变成了丘处机的□□大会。 丘处机以一人之力舌战群雄犹如以卵击石,但他还是力陈杨康忍辱负重为大宋出力的良苦用心。杨康的神色有些呆滞,大概他没有想到丘处机会这么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 我在心里对丘处机产生了真正的敬仰之情,忍不住戳了戳杨康的胳膊。“你还说你师父对你不好,我看他对你好的很哪。” 他低下了头。“我也没想到。以前他每次见我非打即骂,从来没有好脸色,教起功夫来也毫不用心。我总觉得自己不像是他的徒弟,倒像是他的仇人。我还问过我娘这个师父是不是跟我们有什么过节,她怎么也不肯说。我疑心她大概是怕得要命才不敢说。” “金人占了大宋半壁河山,造下杀孽无数。全真教的创建者王重阳是个抗金英雄,丘处机的手上也不知道杀过多少金人了。你好好的宋人当了金国六皇子的儿子,他能不生气吗?没杀了你算好的了。” 杨康没有再说话,好像陷入了沉思,眼睛却一直追随着丘处机的一举一动…… 虽然有陆冠英的礼遇,丘处机还是犯了众怒,许多人已经跃跃欲试要上去揍他了。眼看这文斗即将升格为武斗,我也不能够视而不见,从舱里跳了出去,恳求那陆冠英先把丘处机请过来,再把事情说个清楚。陆冠英倒是好说话,当即遣人把丘处机请上大船来。可是在这整个过程中,外头群盗仍在骂个不休。 丘处机一见我,严肃的面孔泛上了笑容。“小师妹,你怎么也在这?” 看来他见到我,很是喜欢。 “丘师兄,让你受苦了。” 他腰板挺得直直的。“我原说过要助杨康这孩子一臂之力的,大丈夫一诺千金,可不是说着玩的。” 陆冠英给我施了一礼,说道:“姑娘居然是全真七子的师妹,小可有眼不识泰山了。” 大概他正在暗自庆幸刚刚没有对我动杀机。 我也还了一礼,略作寒暄。杨康走到丘处机面前,毫不勉强地行了跪拜大礼。“师父,您老人家安好。” “康儿,你没事吧?”丘处机扶了杨康起身,不住地打量着,生怕杨康受了什么伤。 “弟子没事,只是连累了赵师兄。”杨康脸上极不自然,声音低得有点听不清,然后他又把对我说过的话跟丘处机说了一遍,却隐去了赵志敬威胁他的事情,改成两人友好协商。 丘处机应该也看到了被绑成粽子的赵志敬,象征性地批评了杨康几句,显然并没有真正生气,然后又跟陆冠英请求释放赵志敬。杨康顺着丘处机的话头往下说,直把个赵志敬捧成了救民于水火之中的大英雄,可他在江湖中籍籍无名,人微言轻,陆冠英等人听得也是半信半疑。 这时候郭靖和黄蓉也从桅杆上跳了下来,两人合力把杨康的身世和郭杨两家的深情厚谊说了一遍。由于黄蓉和陆冠英的老爹陆乘风俨然已经成了忘年交,陆冠英不敢擅自否决,交待众人先行下去休息,就带着我们回去找他家老头子评断。 黄蓉的面子是真大,陆老头对她深信不疑,当场判定释放。丘处机欣慰不已,稍事休整,又对杨康说:“康儿,报信一事可还要为师相助?” 杨康身子微微一颤。“其实弟子也被完颜洪烈骗了。弟子做这钦使,只是个幌子。金人的诡计弟子全然不知,真要报信也不知从何说起。” 丘处机听得连连点头。“这倒也怪不得你。金人怎么会真的这么相信你呢?如今你脱离了金人的掣肘,算是苦尽甘来,今后有什么打算?” 杨康略一思忖,说道:“弟子想先去和父母相会,再听父母示下。” 丘处机拈了拈胡须,显然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师徒之间的气氛有种难得的融洽。谁知赵志敬这厮突然抽了两下,吐出几大口水,醒了过来。他一眼就看到了丘处机身边的杨康,大叫一声冲上去揪住他。 “姓杨的,都是你害我!你早知道有人劫船,才让我做这个劳什子的钦使。”赵志敬吼吼完,又冲丘处机叫嚣着,“师伯!杨康这小子不是好东西,他竟敢乱……” “师父,弟子知错,是弟子的不是……”杨康抢声跪下:“弟子不该乱说话,妄说此事万无一失,以致赵师兄受此大辱,求师父你老人家责罚。” “你这道士好不要脸!”黄蓉指着赵志敬的鼻子骂道,“你师弟为你说尽好话,你还把责任全推在他一个人身上。” 丘处机伸手捋了捋长须。“此事杨康确然有错,等见了王师弟我自有分说。志敬,还不快谢过陆庄主和陆小英雄不杀之恩。” 赵志敬哑然无声,愤愤地瞪了杨康一眼,才去谢过陆氏父子。 17、欺负赵志敬 陆庄主特地置了一桌酒席,给丘处机和赵志敬赔礼道歉。席上觥筹交错,好不热闹。丘处机性子豪迈,这厢解除了误会,很快就跟那些草莽英雄打成了一片。 可是瑛姑一出来,他老人家居然两眼泪汪汪,犹如地下革命工作者找到了党组织,不住地询问周伯通的近况。杨康一直沉默着。大概是他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对这种江湖草寇的作风很不适应吧,一改往日里能说会道、左右逢源的模样儿,有些儿愁眉不展。 赵志敬不时地瞅他两眼,感觉有一肚子的意见要提。我生怕赵志敬这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口出不逊,打击了杨康事小,可别落了全真教的面子让丘处机无地自容,有意分散分散他的注意力:“赵师侄,尹师侄人到哪里去了?” 赵志敬面上一红,嘟囔道:“弟子并不知道尹师弟的下落。” 我十分期待地问他:“当初我让你们两个去找穆姐姐,有线索了么?” 赵志敬低头道:“弟子没有找到,请师叔责罚。” “赵师侄还记得我当时怎么说的吗?没有找到穆姐姐不许回来!”我夸张着自己的怒气,“现在看起来,还是尹师侄比较听我的话。” 赵志敬不声不响,头埋得更低。丘处机把脸一板:“志敬,当初我和王师弟怎么交待你们两个的?--要听小师叔的吩咐。小师叔有什么话,你们照做就是。你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么?” “丘道长,你别怪你的师侄了!”黄蓉惟恐天下不乱,在一旁插嘴道:“阿沅的年纪比他小这么多,对全真教又没有任何功劳,有什么资格指使这个、指使那个的。” 赵志敬急了,忙道:“弟子不敢,弟子知错。” “志敬,我们修道之人最重心志、德行的熏陶。小师叔的年纪虽然小,辈分却高,你要像敬重你师父和各位师叔师伯那样敬重她……”丘处机语重心长、长篇大论地教训完,略一思索,又道:“这样吧,志敬。你吃完饭歇息一下,然后继续去找穆姑娘,这一次务必要找到。” 赵志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只是连连点头,整个人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吃了几口就告退了。 我已经打发走了赵志敬,杨康却依然闷闷不乐、魂不守舍的,似是满腹心事,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我们和郭靖黄蓉南下的这些天他始终是意气风发的,许久没有这种阴郁的表情了……忽然发现他不时地以手抚膺,频率高达每分钟十次以上,脖子上却隐约地露出一段金丝带子,我才算是想明白了。 书上有提到,杨康被关押在归云庄的时候,穆姐姐前来营救他,他从脖子上取下金国钦使的金印,让穆姐姐替他去临安见史丞相,请他下令杀了蒙古使者。穆姐姐决然不从,他才退而求其次,让穆姐姐去苏州玄妙观请他师父梅超风前来营救。 这些天我们四人沿途游山玩水,不用涉及到国家民族,让我差点忘记了他杨康本质上是个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人。事实上他对丘处机根本没有说实话,他从始至终都知道完颜洪烈让他办的是什么事,而且他现在的脑子里还在转着这件事。 你说完颜洪烈这个家伙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包惜弱当年要是待字闺中也就罢了,人家明明是个有夫之妇,而且夫妻恩爱日子过得还挺好,又不是有什么家庭暴力急需要你的拯救;你一个皇子,要什么样的妻子没有,非要苦心孤诣地害死人命、破坏别人家庭,还有脸巴着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不放。要是他不理会杨康,以杨康的骄傲性子也不会去倒贴他的。 突然听到有位董寨主唾沫飞溅地讲述他大破官军的辉煌功绩,还有那段指挥使如何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的惊人场面,我心头一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从犯兼重要证人都落网了,完颜洪烈,我看你的阴谋能不能见得了光。 我冲着郭靖叫道:“郭大哥,当年害了你们郭杨两家人的狗官叫什么来着?我听杨大叔说过一次,记不太清了,好像也是个姓段的。” 郭靖神色一凛,厉声道:“少庄主,敢问你们抓的那个姓段指挥使,大名叫做什么?” 陆冠英答道:“应该叫做‘段天德’。” 此话一出,郭靖腾地站了起来,面色凝重,声音又是激动又是愤恨:“真是‘段天德’?”几位寨主都给了肯定的答复。 郭靖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陆庄主的面前,颤声道:“晚辈有个不情之请,恳请陆庄主答应。晚辈的先父含冤而死,就是被一个叫段天德的狗官害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劳烦陆庄主先把此人交给晚辈审问,晚辈感激不尽。” 陆庄主感动于他的孝心,爽快地应了。然后那段天德就被押上来由郭靖主审。 结果不用说,那狗官一看太湖众匪义愤填膺、恨不得食肉寝皮的架势,就被吓得再次屁滚尿流,用不着严刑逼供就把完颜洪烈这个幕后黑手给抖了出来。杨康目露惊疑之色,黑着脸一个字没说,两手却握成了拳头不住地颤抖。 丘处机痛斥完颜洪烈的罪恶,并深悔自己当初没有细心搜查斩草除根,以致遗下祸患。众人也大骂完颜洪烈色迷心窍、恶贯满盈,更有人指责包惜弱红颜祸水,杨铁心连累兄弟。场面一度失控,混乱程度难以形容。 郭靖设了灵堂,杀段天德祭父,伏地大哭了一场,然后不管不顾地骑着小红马要直奔中都去杀完颜洪烈。我十分地不解,郭靖为什么不按照先父遗命,先跟杨康结拜,再一起去杀完颜洪烈呢? 不过凝神细想,此事说来是因包惜弱而起,如今杨康父母双全,又得重逢,郭靖他爹却无辜枉死多年了,母子两个颠沛流离了多年,他没把杨康一起当仇人杀了都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时候瑛姑哑着嗓子叫道:“黄丫头你上哪去!快给我回来!”原来黄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纵上了小红马,跟着郭靖一起跑了。 瑛姑强追了几步,却体力不支,摔倒在地。 丘处机赶紧上前,把瑛姑扶起来,安抚道:“师叔你莫要着急,我这就去给你追回来。”又对我吩咐了一声:“小师妹,你好好照顾师叔,千万耐心等待。”说完运起轻功,如神行太保一般急速奔走。 杨康这才如梦初醒,大叫了一声:“师父你等等我!”也跟在丘处机屁股后面跑了。 我沉浸在被黄蓉第三度抛弃的沉重打击中,根本反应不及,冷不防瑛姑推了我一把:“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追!” 我嗫嚅着说:“丘师兄让我留下来,陪着你。” “心都不在了,留下人来有什么用?”瑛姑满脸不爽,“还不快去!” 我机械地应了一声,也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跑不多远,一个人影子都不见了。我信步追了几里,只觉得四肢疲惫。抬起头来,烈日当空,更觉天气炎热,心中愁闷。极目四望,湖面水平如镜,岸边柳树下却飘着几只渔船。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这小船一样没着没落的,莫名地有些伤心难过,不禁泪下。 只听得一声嗤笑,一个戏谑的声音说道:“小姑娘,你怎么掉水珠子了?是不是那姓杨的小兄弟不要你了?”循声望去,老骗子裘千丈摇着把大蒲扇,嘻嘻哈哈地站在前头。 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撸起袖子就要揍他:“你这个老东西还有脸出来?上次差点儿害得我送命,我饶不了你!” “哎呀,别动粗。”裘千丈边叫边躲闪着,“你这小姑娘真是的,我来给你指条明路你不听,还要打人。”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揪住这老东西的左耳朵就是一拧:“要是说的不称姑娘我的心,看我不打扁你才怪。” 裘千丈那张桔皮脸顿时皱成了一团,叫道:“快松手!松手!恁地泼辣,小心你将来嫁不出去。” 我干脆把他右耳朵也一起拧了,恶狠狠地说:“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我先把你个老骗子给收拾了,免得你再去害人。” 裘千丈伸手往那岸头一指,说道:“姓杨的小兄弟刚刚坐了船走了。我在边上听的清楚,他对那船夫说,他要去的地方是苏州。” 我怔了一下,苏州,那应该是去见梅超风了。看来这老头的话可信,杨康没有追随丘处机,只是趁机脱身,然后依照和梅超风的约定去苏州会面。 我扯住裘千丈的领子,问道:“知道苏州玄妙观么,老头?” 裘千丈道:“知道啊,怎么了?” 我心头一喜:“那就好办了,请你老人家陪我去苏州走一趟吧。” 裘千丈急道:“不行啊。我还有要事在身,脱不开身。” 我学了瑛姑的样子,眉毛一挑,抽出匕首抵住这老儿的脖子,他也果真手软脚软地答应了。 第二天天黑的时候,我们赶到了苏州玄妙观,是在苏州之北三十里的一座荒山。观里空无一人,阴风阵阵,抬脚进去头发就发麻,连我这没做过啥缺德事的人都担心鬼上身。 我和裘老头一起去找梅超风的标记,突然发现这老儿呆呆地站在前头不动弹,然后就感觉有人在我肩上轻轻拍了一下。我吓得够呛,眼往后瞟,只看见一只修长的爪子揪着我随风飘移,转眼到了一处十几米高的树梢。略一转头,就看见一张灰扑扑的死人脸,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18、小王爷的大腿舞 蓦地发觉这张死人脸的眼珠子盯着我转了几转,还好,算是个活物。镇定镇定,在射雕里头除了大牛人黄药师,还有谁会顶着这么张死人脸皮到处乱晃悠呢? “黄大叔!你可来了!”我赶紧献上狗腿之极的微笑,“我跟蓉儿想你想得好辛苦!” 那人的眼珠子又转了一下,随即一声冷哼:“你认得出我,看来是生了一双好招子。我倒想剜了来泡酒喝。”我的小心肝一颤,你也不比西毒善良到哪里去嘛。 黄药师一声喝:“说!你把蓉儿拐到哪里去了?” “我,我没拐她,”我结结巴巴地说:“她她,她跟着郭靖去中都了。” 苍天啊大地啊,他也不想想,我哪有本事拐走他那个聪明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女儿?貌似被人拐带之后,又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无故抛弃的那个人是区区在下我才对。 黄药师又是一声冷哼,声音里怒气更盛:“郭靖?是个男人的名字?多大年纪?哪里人氏?亲朋好友姓甚名谁?” 周围的空气一下子降了十几度,六月的天我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他今年一十八岁,老家是临安府牛家村,半年前刚从蒙古那边回来。他老爹叫郭啸天,死了多年,母亲叫李萍,身在蒙古。他有七个师父,六活一死,有人称他们为‘江南七侠’,也有人称他们为‘江南七怪’。” 黄药师竟然十分安静地听到了最后,没插话没闹腾,大出我意料之外。这牛人的心思我是一点都弄不明白了。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我身侧的数棵碗口粗的大树一齐倒了地。我一颗心蹦到了嗓子眼,什么叫做杀鸡儆猴啊,这就是。可是黄大叔,你不觉得你我的实力悬殊、犹如天壤之别,事实上我这个黄毛丫头完全可以被你忽略不计,哪值得你老人家来这么大一手笔?可是我敢怒不敢言啊,谁也不能嫌命长不是。 月上东山。杨康果然出现了,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就挺身进了玄妙观。接着欧阳克带着十几个姬人蛇奴从山的另一头出现,突然有一人提着长剑追上来单挑他。定睛一看,居然是多日不见的小道士尹志平。看不出来尹志平这厮还挺有种的,明明知道自己不敌欧阳克,仍然和他缠斗不休。 过不多时,杨康从观里跑出来拉架。拉了一会儿之后,尹志平收了剑站到杨康身边。然后他们几个坐成一排,似乎还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好半天才各自呈打坐姿势平静了下来。 再过一阵子,梅超风就跟美声歌唱家一样长啸几声登场。然后我第一次观赏了欧阳克驱蛇的盛况。他指挥着左右各八名白衣丽人和身后的三名白衣男子,吹拉弹唱,不亦乐乎,就跟民俗歌舞表演一样拉风。 那成千上万条不知从何处涌出的毒蛇向着梅超风春雷滚滚般呼啸而去。梅超风舞动她的毒龙鞭,一下子抽死一大片。但是那些毒蛇是源源不断,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梅超风是真厉害,撑了半个多时辰,我觉得那要换成我,能撑几分钟就阿弥陀佛了。 眼见着梅超风快支持不住了,黄药师撕了片衣襟,命令我塞了耳朵千万捂好了。然后他掏出了玉箫,看样子是打算表演他的成名代表作《碧海潮生曲》。 其实我一直觉得黄药师是个闷骚兼恶趣味的人。你说他辛辛苦苦耗费多年青春整出这么内涵的一首曲子,不就是为了激发对手的荷尔蒙,看着人家一个个撕自己衣裳、掐自己大腿,发情发骚、丑态毕露吗?怪不得他要戴面具,要是让别人看到一代宗师笑成一副幸灾乐祸的臭德性再到处宣扬,可怎么得了啊? 过不多时,地上的毒蛇已经死伤无数,那些个衣衫褴褛跳着大腿舞的姬人也横七竖八地倒了地。尹志平那厮居然完全不受箫声所扰,趁此良机拔剑直刺欧阳克,欧阳克陡然发足狂奔,一追一跑地很快出了我的视线范围,就只剩下杨康一个人还留在原地搔首弄姿、手舞足蹈,看得我连隔夜饭都想吐出来。 “黄大叔!”我强压住内心的恐惧,试探着向黄药师求情:“能不能别吹了?停下来好不好!求你别吹了!求求你!” 黄药师竟然真的停了曲子。咦,他刚刚都那么生气了,我在他面前说话居然还能管点儿用?不会是刚好一口气换不过来,不得不停吧? 杨康似乎精疲力尽,瘫在了地上。梅超风逃出了毒蛇的包围圈,高声询问是哪位高人相助,黄药师并不理会,她只好对着空气拜谢。一切重归宁静。 我看着一地的蛇尸,有些儿毛骨悚然,冒险又跟黄药师说了句话:“黄大叔,刚刚那个小道士怎么不受你的箫声影响呢?” “修道之人若是心志坚定,摒除了七情六欲,当然不用怕我这箫声。”黄药师平静地回答道:“还有一种可能,或是他天真未凿,对男女□□一无所知。” 我点点头,这么说尹志平本质上是个好道士来着?那他到了中年的时候为什么会突然脑子进水、春心勃发,多年道行一朝丧,做出那种为人不齿的事情呢?难道小龙女真的美到了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是男人都无法抗拒,连看一眼都要魂飞魄散的地步? 黄药师突然指了下昏迷未醒的杨康:“这小子跟你很好?不想看他有事?”我还在琢磨着尹志平和小龙女的问题,愣是被他的话搞了个措手不及。 人家半点没想过的事你直接让我做选择题?那我该说是还是不是?说是会怎么样?说不是又会怎么样?算了,黄蓉我都搞不定,她爹那就更不用说了。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 他微微颔首道:“既是如此,我就帮你看看。”看看,看什么? 黄药师左手挟着我,右手拎起杨康,掠过黑压压的蛇尸,穿丛过树,到了一条河边。然后他开始熟练无比地生火、抓鱼、烧烤,居然还抹了一些他老人家自带的独门调料。 我想拍他马屁给他打个下手,被他毫不客气地严词拒绝。我也就不亵渎他精益求精的艺术精神了,坐在一旁看他用那双骨节分明,比钢琴家的手指还美丽修长的纤纤玉手干粗活,吃饱喝足了再找了棵大树靠着睡觉。 习惯性地探手入怀,却摸了一个空,我大吃一惊,我娘留给我的那把匕首竟然又不在了。我脑子里不断回放着这个晚上的经历镜头,最后终于想到很可能是黄药师拎着我飞走的时候掉出来了。可这大晚上的乌漆抹黑叫我上哪找去? 我抱着树干心情无比沮丧,突然觉得耳朵里有点痒痒--有人的脸距离我的脸不到一厘米,口唇凑在我耳朵边上:“趁着那人睡了,咱们跑罢。” 睁眼一看,杨康破衣烂衫地蹲在我面前,肌肤微露、春光半泄。我一下子想起了不久之前某个篷顶上发生的事情,脸颊发热、心跳如鼓,迅速闪到了大树后面。孔老夫子教导过我们,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我是好孩子来着。 杨康转到我的身前,急道:“这人邪门得很,等他醒了咱们铁定打不过,更跑不了了。” 我下意识地又后撤几步。“要跑你跑,反正我不跑。”跑了也没用,谁能跑得过黄药师啊? 杨康锲而不舍地追着凑过来,我们绕着大树转了好几个圈圈。他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呢?我每多看他一眼就多一分心烦意乱,蓦地伸指点中他肩上穴道。 杨康被定在那里,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急又气:“你到底怎么了?” “你不要跟我说话,也不要靠近我。”我干脆捂上耳朵走开,离他远远的,好来个眼不见为净。可是这一夜我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好像进了几千几万只蚊子,不停地嗡嗡乱叫,吵得我不得安宁。 总算熬到了天亮,在河边洗把脸,看到了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我长叹了一口气,失眠真是世上最痛苦的事情。想了半天我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这绝对是《碧海潮生曲》的副作用。 我虽然捂住了耳朵没有听清曲子,可是我眼睛没有捂上啊,睁着看了好半天的大腿舞,这些不纯洁、不健康的画面严重影响了我的睡眠质量。老天爷,我错了,我应该杜绝诱惑来着。健康的生活必须远离黄色,阿门。 突然水中多出一个倒影,猝不及防地撞见了不戴面具的黄药师微微上扯的嘴角,着实吓得我不轻,赶紧抱头望地。 “黄大叔,你不要杀我。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半晌才听得黄药师说道:“傻丫头,你长大了。”这话奇奇怪怪的叫我摸不着头脑,悄悄地睁开眼睛,又看到了死人脸的黄药师,才放下心来,忐忑不安地跟他说了说找匕首的事情。 黄药师二话不说,拎起我领子又是一阵低空飞行,可惜我翻遍了臭气冲天的死蛇堆都没有找到。一夜过去,欧阳克的那些姬人蛇奴和梅超风,甚至玄妙观里的裘千丈都不见了,也搞不清楚到底是被谁捡去了。天哪!到底是哪个穷得没钱花的家伙捡走了啊! 黄药师找了件衣裳给杨康换上,押着我们沿途打听黄蓉的行踪。由于小红马目标明显,倒是有了些线索,没两日就追到了宝应。 杨康一路上都是满腹心事的样子,逮着机会就要凑过来跟我提逃跑的事情,我都没有搭理他。他更是坐立难安。看他这副德性,估计还在想着完颜洪烈交待他的事呢吧。能给他添添堵,磨磨性子也好。幸好黄药师只关注黄蓉的消息,没什么精力多关注他,否则有他好受的。 19、小王爷番外(一) 我是完颜康,大金国六皇子――赵王完颜洪烈的世子,十八年来一直过着人上人的日子。 父王地位尊贵,深得圣上宠爱,本可以坐拥佳丽无数,但他洁身自好,只有我娘一个妻子,所以我们家没有乱七八糟的后院纠纷,也没有跟我争宠的兄弟姐妹。虽然我娘老是一个人躲在小破屋里头伤春悲秋,我还是觉得非常幸福。 我有两个师父。男的那个叫丘处机,是有名的“全真七子”之一,但是为人凶巴巴,明明是他非要当我的师父,还总摆着一副别人欠他几千两银子的脸色。我很怕他,每次见过他都希望他不要再出现;女的那个是父亲从蒙古带回来的瞎子,连名字和师承都不肯告诉我,但她真的用心教我武功,也肯听我说话。所以比较起来,我觉得女师父更好。 有一天,我陪娘去寺庙上香,回来的途中远远地看到有个女子在比武招亲,围观者众,似乎拳脚功夫殊为不弱。我苦练了多年的武艺,很想上擂台去显显身手,但是这时候突然从人群中穿出一个黑漆漆、看不清面目的小乞丐,弄脏了我的外袍。那一刻我是相当讨厌他的,因为我的好心情完全被他破坏,什么兴致都没了。 当天晚上,我刚和娘分别,就发现花丛里趴了个小乞丐。当然他并不是白天我碰到的那个,但是我当时没认出来……我对他很不客气,想对他来下狠的,给他点颜色瞧瞧,所以用上了女师父才教给我的摧心掌……这小子果然招架不住,很快连滚带爬从房顶上跌下来,还满嘴粗话……真是没品。 他又问我什么木姑娘的下落,似乎把我当成了某个强抢民女的恶霸,所以我更加生气,叫了侍卫围殴他。没想到他使用的居然是全真教的功夫,这下有点不妙。我生怕他是我那个阴阳怪气的师父丘处机派过来监视我的,势要问个清楚,免得他回去之后乱说话诋毁我。 这小子避而不答,大喊救命,似乎有帮手就在左近,我只能先把他拿下。没想到他胆小如鼠,我只不过吓一吓他,他就很没出息地掉眼泪了。 事情往往就是这么怪,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泪水冲花了他脸上的黑炭,显出白嫩的肌肤,我拿了帕子一擦,露出来一张挺可人疼的小圆脸。怎么是个女孩子?形势急转直下,我感觉自己突然由胜利者变成了一个欺负小姑娘的坏蛋,有点不知所措。她也怔住了,眼神中的恐惧更加分明,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她怎么样了呢…… 但我是个男子汉嘛,总不能跟个丫头片子斤斤计较,赔礼道歉,再说几句好话,先哄得她不哭了再说。小丫头嘴还挺紧,除了姓何之外,什么都不肯说,也许她真的生我的气了。我想着先留下她,好好招待一番,再慢慢套话,总能问个清楚。没想到她登鼻子上脸,又求我到欧阳克那儿去解救那个什么木姑娘。 欧阳克那个人的性情我大致了解,贪花好色,风流成性,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是父王不远万里从西域礼聘来的高手,要派上大用场的,我轻易不能落他的面子……可这丫头的帮手同伙就在左近,可不能让这些江湖人物乱闯乱撞地吓到了我娘。所以我吩咐了下人对小丫头以上宾之礼相待之后,就匆匆忙忙地前去保护我娘。 没想到正好让我看见一个陌生汉子抱着我娘不放。我一时火大,冲上去揍他,我娘竟然拖住我,说这个邋里邋遢的穷汉子是我的亲爹,要我认他,还说要跟着他一起走。 我当然不相信,偏偏这时候突然冲出一个道士,大骂我不孝,还动手教训我。他是丘处机的师弟王处一,武艺高强不在丘处机之下,三招两势就把我打趴在地。过不多时,又跑出来三个年轻人--郭靖、黄蓉、穆念慈。从来没半点干系的人,也在边上数落我。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只能先顺着他们,再找机会脱身。还好父王带了数位高手及时出现,才把这些人打发走。但是我温柔敦厚的娘第一次对父王大发脾气,而且神情激动地晕了过去。我不得不生了疑心,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我不是高高在上的赵王世子,而是一个江湖漂泊的穷汉子的儿子?这真是晴天霹雳。 我很想一醉解千愁,但是偏偏越喝越清醒。有人来通报,小丫头出府去了……很好,这也是个麻烦,走就走了吧。她爱怎么说随她去。我已经自顾不暇,管不了那么多了。 十八年来第一次知道愁是什么滋味,没有人告诉我应该怎么办。以前我有什么事情都去找父王商量,可是现在我不敢。如果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我有什么资格再去要求他? 又有人来通报,小丫头回来了……什么,她还敢回来?全真教的人没一个是好东西!细想起来,似乎从她出现以来,我的好运气就全跑光了,什么坏事都出来了。该死的!……好一阵子没人过来了……大概,也许,可能她已经被我的女师父掐死了……过不了几天就变成白骨一堆……真是解恨!可是,大概酒喝得太多,头好像更痛了……我竟然该死地沦落到要靠欺负一介女流来泄愤?一个连自保都很困难的人,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一个那么爱哭鼻子的小丫头,稍加吓唬便惊恐如小鹿,她真的有惹到我伤到我么…… 没想到她居然安然无恙地跑回来找我对质。我真的很震撼,我才不相信老天爷会对谁格外垂青……她武功如此不济,为什么可以从我的女师父手下逃生?或许我小看她了。但这丫头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深藏不露的人,那她八成是后台过硬,让女师父有所忌惮。也许她在全真教那帮老道的面前地位很不一般,如果我把她拉拢过来,或许是一个很好的护身符……另外,我如此残忍地对待她,为什么她还亲来找我对质?如果她不是像我娘那样善良得过分,那就是对我有不一般的好感。 到底是哪一种呢?不管是哪一种,总之对我无害。那我还真不应该对她那么坏。我有点后悔,可是能补救吗?转念一想,我人才这么出众,多半是她看上我了。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好办多了。到底是不是呢?且让我试探试探。 我装作酒醉的样子抱住她,但是我不敢太过分,虽然那个猜错的机率很小,但是万一弄错了太难堪了。她身子一僵,动手打我,但是我心头一喜,这丫头果然对我好得很。因为她半分内力都没有用,女孩子家能有多少力气,让她挠两下得了。 我的心情顿时放松许多,知道她不会害我,积在心里的话就源源不断地说出来了。她也果真没让我失望。虽然口气不太好,但是意思我听得很明白。首先她向我强调她不是我娘,让我正视她;然后不惜自贬身世,对比来安慰我,告诉我两个父亲都是因为爱我才有争有抢,让我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接着让我自己看着办,意思就是她以我为重,不会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最后又表明她不会看不起我。 我放胆去握她的手,她虽然推开了,却告诉了我她的闺名。这是个好兆头。我借着称呼问题,暗示她我对她就像郭靖对黄蓉那样,她低着头没说话,大概是害羞。我正要一鼓作气地问个明白,值此关键时刻欧阳克那个没眼色的家伙却正好撞进来,把我的如意算盘给搅和了。姑娘家脸皮薄,一不留神她就跑了个没影没踪。 欧阳克向我打听那位穆姑娘和我的关系,凭什么他搅了我的事情我还要帮着他呢?当然告诉他穆念慈和我关系匪浅,不容他去染指。看着他有些失落的表情,我才略消了心头之恨。 小丫头真是个惹祸精,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冲撞了我那个小肚鸡肠的三伯父。这事肯定不能轻易地善罢干休。不过这也是我表现的机会,戏文里都是那么唱的,先有英雄救美,美人无以为报,才会以身相许。我趁着这个机会胡编一通,打算把她一次搞定。反正纳个妾而已,我没什么损失。 没想到小丫头还挺有脾气,拿家伙对着我,不过我柔声劝慰两句她就不那么激愤了。我趁机夺了兵器,心里很觉得意。这是个好彩头,我得收好了。就算别人再怎么踩我,这小丫头还是被我耍得团团转。 不过,我对她说的话也不全是假的。她是我的护身符,我当然不会伤害她,还会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好让她一心向着我。 看她已经被我安抚下来了,我就去找我娘通气。但是我清楚我娘的性子柔弱,凡事只能跟她说好的一面,不能让她为我操一点点心,所以我就说我对小丫头一见倾心,非卿不娶,让她照着我的说法跟父王去说。 我娘不疑有它,真把小丫头当成未来儿媳妇,忙前忙后,呵护备至。可是没想到小丫头居然借着机会鼓动我娘放她离开。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我猜测有误,她其实并不想嫁给我?这叫我情何以堪?再说我费了那么大的劲,怎么能半途而废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把名分定下来,叫她没法反悔。反正纳妾又不是娶妻,没那么多规矩和讲究,我看她直到装扮停当都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20、小王爷番外(二)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小丫头打扮了一下真是挺水灵的。反正名分也有了,要不做戏做全套得了,那就更万无一失了…… 没想到只是轻轻探了一下,她就骂得我狗血淋头,这么一来我觉得她真的很俗气,刚刚觉得她好看肯定是我眼花了。还说什么我对不起穆念慈,我跟穆念慈只不过是一面之缘,连长相都没怎么看清楚,对不起她什么了……真不懂这小丫头的脑子里装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管她想些什么,算了,以后有的是工夫研究……脑子里满是她呆头呆脑生气的样儿,心情就没由来地好了起来,睡起觉来都格外地香,起床的时候也分外地神清气爽。别人逗猫逗狗逗小鸟,我逗小丫头。 可是这种欢畅的感觉没有维持多久。看着小丫头那副别扭的睡姿,蹙紧的眉头,蓦地心里又没法轻松了。也许是我把自己的不痛快全转移到她身上了,觉得对不起她吧……可是谁叫她那么倒霉,非要在这当口出现?其实我平日里不这样……原谅我吧……等我平静下来,一定对你好一点…… 谁知道还有几个不长眼的家伙堵在门口恭贺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哪知道什么叫龙精虎猛?这下好了,小丫头醒了叫骂个不休,连窗户都砸了,心里肯定恨极我了……明明刚还想着对她一点的,这下彻底搞砸了……我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现场,事后又赏了那几个家伙每人一顿板子,仍然没觉得解气…… 自从杨铁心露了那一面,我娘每天都茶饭不思,神神叨叨地念着他的名字。看她形销骨立活得痛苦无比,我不忍心。也许她真的爱极了杨铁心。这么多年她一直不快活,除了制造些受伤的小动物让她救治,分散下她的精力,我还为她做过些什么呢?…… 父王对我似乎比以前还要好,但是我心里的那根刺却刺得更深了,我懂得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道理,如果他不是心里有鬼,为什么要这样呢? 送了娘到杨铁心身边,却差点被杨铁心和王处一截留,还听到他们说丘处机和马钰也会到来,我真的怕了。我有自己的路要走,为什么他们不肯放过我呢?还好有小丫头做我的挡箭牌,我找了借口说要回去营救她才得以脱身。可是小丫头肯定还在记恨我,现在回去不是撞在枪口上?几次走到她的房门外,我都拿不定主意进去。真是见鬼了!她打也打不过我,骂来骂去也就是那几句话,我有什么好在意的呢……但是我终于还是没进去。 我的自作主张让父王发了好大的脾气,他第一次动手打了我一耳光。我一个人跑去酒楼喝到酩酊大醉,却被完颜洪熙派来的人逮了个正着,过了好几天阶下囚的日子。如果不是父王,我这条小命可能就交待在那了。 一个辛苦多年教养我长大成人的父亲,如今又为了我触怒皇上,对我的感情毋庸置疑,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杨铁心又为我做过些什么呢?我其实早已经做出了抉择,如今更加坚定,但是心里毫不感到轻松。 一切尘埃落定,空荡荡的赵王府里找不到小丫头的影子。和她的相逢如此短暂,就像是一场梦。我有点失落,但我告诉自己这不算什么,有些人丢了自己心爱的小猫小狗小鸟儿也会舍不得。何况我有些愧对她,因为我早已经想得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当初对她的迁怒真的很没有道理。 没有她的出现,我的身世还是一样会被揭穿。甚至还幸亏有了她,事情才没有变得更糟。据欧阳克说,当初那个比武招亲的女子就是穆念慈。我只是一时好事,绝无谛姻之念,如果打赢了只会得罪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和义妹…… 每当彻夜难眠的时候,我就会不由自主地取出她的匕首捏在掌心,想着如果小丫头愿意回来会是什么样子。但她确然是恨我的,不太可能回来,注定了这只能是我的一厢情愿。人才出众又怎么样,父王英姿胜过杨铁心百倍,最后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为了避风头,我出任钦使前往宋土。想到有可能会和丘处机还有爹娘碰上,我心中备加惶乱。欧阳克那厮以己度人,以为我是为了小丫头的事情烦心,不时地劝慰我。 也亏得他自作聪明,我才能再次见到小丫头。小丫头一见到我就骂不绝口,我口头上占她便宜,她还打了我一巴掌,但是我觉得分外亲切。有句话叫做什么来着,对了,“打是亲,骂是爱”。这么一想,我心里又舒坦多了。 穆念慈的到来让我对小丫头又燃起了希望。从她的口中我才知道,小丫头替我在众人面前撒谎掩饰,简直把我捧成了救国救民的大英雄。 我并没有来得及求她保护,她却实实在在地充当了我的护身符。她不是恨我吗?为什么她会为我做这么多事?会不会,难道,莫非,她心里还是有我的?她对我这个人果然还是承认的? 这个想法令我大受鼓舞心花怒放,当即跑去向小丫头问个清楚。可惜她已经睡着了。我坐在床沿上看着她脸上甜甜的笑容,想着她其实也很欣喜于和我的重逢,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感动。搂着她温暖的小身子,我沉浸在以后我们俩幸福美满的小日子的幻想中。 可惜幸福总是如此短暂。小丫头醒过来之后大发脾气,还说她和我的事情是小孩子的把戏过家家,要和我划清界限。我当然不乐意,想来想去把原因归结为我那时候别有用心存心戏弄,对她不够敬重。 原来小丫头一直在跟我计较这个,她不乐意当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小妾。当然这事确实是我不对,现在的我很愿意三书六礼明媒正娶,隆重其事地娶她为妻。话一出口,我自己也觉得松了一口气,原来我对小丫头不只是像对小猫小狗那样地喜欢,我真心实意地想和她在一起。 可她还是不允,看我的眼神竟然还带了几分厌恶和鄙夷。难道她也瞧我不起?我竟然向一个瞧不起我的女人求亲?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别人瞧不起我我可以不在乎,可是小丫头怎么也这么看我?那她为什么要帮我呢?还有她当初安慰我,跟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在骗我吗? 反复思量,句句回想,我知道她其实并没有骗我,是我自作多情自我蒙蔽,曲解了她的本意。她只是善良,同时对我无所谓,她的眼里没有我。这个认识对我来说是比她恨我、瞧不起我更严重的打击。 小丫头不仅无视我,还自以为是地替我和穆念慈牵红线。当然穆念慈的确是个好姑娘,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接触得越久越能感受到她的蕙质兰心。我下定决心把她当成亲妹妹看待,有机会一定给她物色一个如意郎君,再备一份像样的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但是欧阳克那个家伙就实在可恨了,已经有那么多姬人了他还不知足,整天在小丫头和念慈的面前乱晃。念慈倒是拿得定主意对他冷若冰霜,可是小丫头是怎么回事呢? 不管我对她怎么讨好,她都是一副蔫了巴叽的样子,除了讨要她那把匕首,基本不跟我说什么话。可是只要欧阳克一出现,她就像一只精神抖擞的斗鸡,冲上去和他争闹不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欧阳克这个风流鬼对付女人很有一手,难道小丫头也对他动心了?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但是这时候又出现了一件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尹志平找到了我。和他同来的还有一个叫赵志敬的。我念着同门之谊带他们去见小丫头,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对小丫头行跪拜大礼。 我早猜到小丫头的身份可能不一般,可是怎么都没想到她会是我的师叔。谁能想到年纪一大把的全真七子会有这么小的师妹……怪不得她对我的一片真心视而不见无动于衷,原来她早知道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那她为什么不直接跟我挑明呢?如果她从一开始就告诉我,我又怎么会像个傻子一样痴心妄想……看着她带着赵志敬和尹志平这哼哈二将,时不时地去找欧阳克,我心如刀割。 我又开始了借酒浇愁,经常喝得烂醉如泥。有一次晕晕乎乎地,突然见到了赵志敬。他冲着我不住地冷笑:“杨师弟,你胆子不小啊,这等乱伦犯上的事情你也敢做。我去禀告丘师伯,凭他查究罢。” 我既惊且怒:“我做什么了?” 赵志敬道:“你喃喃自语,口里不住地叫着小师叔的名讳,还说要娶她为妻,终生厮守。你整日价神不守舍,原来是在胡思乱想,要将小师叔搂在怀里,温存亲热,无所不为。马师伯丘师伯和我师父都说你是个做大事的人,却原来只是个一心想着乱伦犯上的无耻之徒。” 我胸口郁闷无比,强压怒火道:“我师父公正严明,不会听信你的一面之词。” 赵志敬笑道:“有一次欧阳克的人在那闲聊,我听了几句,她们说你在中都的时候就对小师叔意图不轨极尽轻薄。此事很多人都知道,你再抵赖也没用。” 我怒发欲狂,只想把他立毙掌下。没想到这厮武艺高强远胜于我,我反而被他所制。赵志敬入门的时间并不比我长多久,何以武功强过我许多?看来丘处机那个老家伙根本就没有用心教我。 乱伦犯上,我就乱伦犯上了,你凭什么来管我? 21、第二卷:东邪西毒 当然比起郭靖黄蓉来说,更轰动的是采花贼的事情。欧阳克这个家伙,真是走到哪花到哪啊。黄药师很快就发现了有丐帮人士插手,料定不会有事,决意继续寻找女儿。 我觉得黄药师说的有道理,而且郭靖和黄蓉到达宝应的时间似乎比原著早太久了,说不定没来得及发现采花贼的事情就离开了,所以投了赞成票。 杨康却投了反对票,极力说服黄药师留下看戏,理由是黄蓉很爱打抱不平,很可能会管一管这个事。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个自信。 但是事实证明杨康是正确的。郭靖黄蓉居然真的还没有走,那就是说,黄蓉还真不是一般地爱管闲事。杨康那家伙也还真不是一般地了解她。在刘氏祠堂里头,黄药师牌的空调见到了宝贝女儿,就像遥控器按上了开关一样,默默地升了温。一时间没了冷气,我反而有点不能适应了。 看着黄蓉就像猫捉老鼠一样把欧阳克戏耍得团团转,洪七公又当场宣布收了黄蓉作他的正式弟子,黄药师的手指轻动,想来是暗爽无比。本来郭靖这个榆木疙瘩也该被洪七公收了,但他竟然说什么还要得到他那六位赛过亲人的师父许可,叫洪七公十分地不爽,要不是黄蓉极力安抚,老头子吹胡子瞪眼地当场就要变卦。 我很想一睹未来的归云庄少庄主夫人,原著中以羞涩著称的程瑶迦小姐的芳容,可是欧阳克的姬人抬出袋子之后,只滚出来个五六十岁脏兮兮的老乞丐黎生。 欧阳克还摆出一副吃惊不小的样子,大概有什么突发事件影响了他的智商,使他并没有一如以往那样地精明,因此根本就没发现程大小姐被换的事情。被他带出来亮了相的只有四个十七八岁、全身被缚、哭成泪人的受害姑娘。 闹了大半天,欧阳克总算是夹着尾巴走人了,我赶紧向黄药师请假,好有机会问一问欧阳克的姬人们我的匕首花落谁家。黄药师心情大好,随意地挥了挥手,意思是自便。 杨康也忙不迭地请命,跟着我追上了欧阳克。我有自己个儿的事儿要忙,也不想给他添什么堵,只当他不存在。看着欧阳克带着几个姬人七拐八拐地进了一座宅子,然后他一人径直走进了一间屋子。真是狡兔三窟啊。你说他欧阳克也是初至宝应,怎么落脚地这么多? 揭了块瓦片向下一看,桌旁的一张椅子上赫然坐着一个手脚被缚的青衣姑娘。我和杨康都吃一惊。我的天哪,这个欧阳克真是阳奉阴违,他手上竟然还扣着一个没有被释放的受害人。不会是大美人程大小姐吧? 我顿时来了兴趣,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可是程小姐你也真是够老实的,又不是小学生上课堂,你干嘛要坐得这么笔直,连头都不侧一下,叫我怎么看都看不到你那美丽动人的小脸蛋儿。 这时候只见欧阳克收起了怒容,和颜悦色地走到程小姐面前。 “穆姑娘,我回来了。” 什么什么?我没听错吧?他叫的是穆姑娘?仔细一看,还真是,穆姐姐的发质特别好,乌黑乌黑地一般人很难比得上。太可恨了!他竟然把穆姐姐给扣起来了? 穆姐姐把头一抬,大声喝道:“欧阳克你到底还是不是人?尽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早晚要遭报应!” “穆姑娘稍安勿躁,可别气坏了身子,”欧阳克坐到她旁边注视着她,声音更加温柔,“我做这些事都是有理由的。你要相信我才是。” “有什么理由?”穆姐姐大概是厌恶他的直视,猛然扭开头去,“你好色无厌,抓了这么多姑娘家,害得人家名节受损、德行有亏。你算什么东西!” 欧阳克立马跟着转过去,恬着脸说:“念慈,你听我解释。” “不要叫我的名字!你不用白费口舌了,我不会听信你的花言巧语!” “这一次我真的不是为了私欲!”欧阳克声音急切,“我就是气不过丐帮那些家伙总是坏我的事,又一而再地落我叔父的面子,故意要挫一挫他们的锐气,叫他们知道我的厉害。至于那些姑娘,我一个都没有碰,刚刚也全都放了。” “你觉得自己很无辜是不是?”穆姐姐仰起头,怒容不改,“你自以为了不起,就可以拿人家的名节不当一回事?这些个大户人家的千金闺秀,家教严谨,无端受了你的掳掠戏弄,万一想不开寻了短见,你要怎么给人家偿命!” “你们中原女子,就是太拘于礼数,不知道变通……”欧阳克不以为然道,“在我们西域,女子婚前无所谓名节,只要两情相悦,有没有夫妻名分都不重要。” “那你就滚回西域去!还留在这儿做什么?”穆姐姐看上去怒火中烧,喝道:“不,像你这种一无是处的祸害,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欧阳克凝视着她,愣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念慈你真的这么恨我?难道我真的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么?那你为什么一路追随我而来?就没有半点倾心于我的意思么?” 我听得一愣一愣地,穆姐姐一路追随他?她不是说思父母心切吗? 欧阳克恍然大悟似的:“我知道了,这叫做壑睿鹬小!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穆姐姐冷笑道,“告诉你,我跟着你只为了要杀你!我虽是个漂泊江湖的贫家女子,可不是低三下四、不知自爱之人。你当众羞辱于我,我和你势不两立!我只恨自己武功低微,不能取你的狗命。但凡还有一口气在,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哦,原来是这样。想起当初比武招亲的时候,穆姐姐败在欧阳克手下那一脸屈辱的神情,我总算明白了。我是一现代人,不像古代的姑娘家那么认死理,本身又不是什么厉害的人,所以被人戏弄了也就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吞,真要我杀人我做不出来。 人家穆姐姐可是一好端端的纯古代的良家少女,被你欧阳克大作广告似地破坏了行情又不想认账,不恨死你才怪呢。我说怎么欧阳克一转身,穆姐姐就跟着不见人影,原来是找机会杀他啊。也怪我粗心,真没看出来穆姐姐对欧阳克早已经恨之入骨了。 欧阳克啧啧了两声:“我说你一个如花似玉的俏佳人,怎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呢?姑娘家还是温柔点好。” 穆姑娘冷声道:“除了你死我活,我跟你无话可说。” 我忍不住在心里头竖起了大拇指,对着高富帅从头到尾不花痴不脑残,穆姐姐真是钻石一样的纯洁坚贞啊。 欧阳克目光一长,默然良久,突然道: “若是我,我肯履行当初比武招亲的承诺,娶你为妻,你肯不肯跟着我回西域去?” 穆姐姐一怔,随即毫不犹豫地拒绝:“你风流成性,我可要不起你这样的丈夫。纵然无人可嫁,我出家为尼就是了。” 我听得心惊,真想把杨康推到穆姐姐面前让她看个清楚,千万不要一时想不开跑去出家啊,她的官配就在这呢,怎么会无人可嫁? 欧阳克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突然回过头来,促狭一笑。 “穆姑娘,你不是说宋人的女子最重贞节么?要是失身于人,我看也只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咦,本来话题很严肃的,怎么又被他转到黄色部分去了?欧阳克这个家伙真是三句不离本行啊他。 穆姐姐凛然有畏,颤声道: “你若轻贱于我,有死而已。” 欧阳克身躯微震,脸上的表情竟然有些无措似地难过,说道:“穆姑娘何必这么固执呢?只要你愿意跟着我回西域,我定叫你知道西域的好处。到时候保管你乐不思蜀。” 穆姐姐不屑道:“我就是个不知变通的中原人,消受不起西域的风水。只要你敢放我,我就跟你斗到底!” 欧阳克再默默地凝视她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他说: “我当然会放你,不过是在你成了我的人之后。”然后他一把搂住穆姐姐肩膀,爪子轻探进她的颈窝,同时在她的颊上一吻。 我看得冒火,直接掀了房顶跳下来。 “欧阳克你这个不要脸的!竟敢对穆姐姐无礼!” 杨康也落了下来,示意我先去解开穆姐姐。他跟欧阳克对视一眼,两人走到一边,大概是进行男人跟男人的对话去了。 穆姐姐双目垂泪满脸怒容,一得自由立马冲上去对准欧阳克左右开弓;就听“啪啪”两声脆响,欧阳克的两颊出现一双对称的红指印,再配上他那双快要瞪出来的眼珠子,宓媒蹩ㄍǎ吹梦倚睦镆焕帧 突然穆姐姐从腰间抽出一把柳叶刀,对准自己胸口,吓得我赶紧扑上。杨康已经先我一步制住了穆姐姐,喝道: “念慈你干什么?” 欧阳克这会儿倒眼疾手快,一个劈手将刀子打落在地,脸上的表情已经是彻底地震惊加挫败。 “穆姑娘,自尽不能解决问题。你现在打不过我,不代表永远都打不过。只要有名师指点,要胜过我不难。我欧阳克对你不起,随时等着你来取我性命。” 穆姐姐眼睑泛红,瞪视他许久,终于一咬牙,扭头冲出了门外。杨康随即冲了出去。这下好了,穆姐姐的安全和终身都有了保障。 欧阳克目光怔滞、痴痴呆呆地站在原地,指间竟然有几点血迹滴落。怎么这厮受了伤都没反应呢?是不是伤到什么感觉神经末梢之类的了?我问他有没有捡到一把匕首,他也不答,蓦地捡起地上那柄柳叶刀,轻轻地握着。 我看他可能被穆姐姐抽坏了脑子,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直接跑出去问他手下那些姬人,结果是一无所获。不过想想也是,他们白驼山家大业大,不缺那点钱,这些姬人见多识广不至于捡金而昧,看来这事还是得着落在梅超风和裘千丈的身上。 22、尹志平的冤案 我一人沿原路回去找黄药师报到,远远地望见道旁有一对少年男女相拥而立,男俊女俏的正是杨康和穆姐姐,忙绕了条小路过去了。几经波折,有缘的人总算相聚了。以后的事情他们自己看着办吧,我也该回到我自己的生活中去了。 回到那祠堂左近,天色也快黑了,四下里安安静静。丐帮的那伙子人应该早已经散了,只见郭靖一人傻站在门口,一脸焦急的模样。 我跟他打了个招呼:“郭大哥,怎么你一个人在这?蓉儿人呢?” 郭靖大声叫道:“何姑娘你来得正好,快帮我解开穴道。刚刚有个青袍子怪人突然出现,点住了我,把蓉儿带走了。我要去救她。” 我依言替他解了,又告诉他那怪人是黄蓉的老爹黄药师,叫他不要着急。郭靖才略微放松下来。突然听到喀的一声微响,似乎是从祠堂西首那边传出来的,同时还有一个女子嘤嘤的哭泣声。我真是吃一大惊。到底还有多少个受害人啊? 又有一个男子的声音叫道:“你哭什么哭,烦死人了。”听着还有点耳熟,但我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女子哭泣的声音甚是娇弱:“你这个坏人,你不要碰我。” 我心中一凛,什么人正在里头干坏事?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下次出门真该看看黄历。还有这个祠堂,也真是邪了门了,采花贼都扎堆了,你说当年建这地方的人怎么也不好好相看相看风水。 郭靖也是神色一变,我们两人悄悄摸摸地循着声音搜过去。却听那男子吼道:“谁想碰你了?要不是没办法,我理都懒得理你。”tnnd,你得了便宜还这么猖狂!找抽是不是? 突然听到女子“啊”的一声尖叫,像是害怕到了极点。不会是我们来晚了吧?太气人了!那男的跟着又吼了一嗓子:“你叫什么叫!再叫我对你不客气。” 我奋起一脚,想要把门踹开,义愤填膺的郭大侠早已经先我一步,一记神掌把门板给拍飞了,向里扫视几眼,奇道:“怎么没人?刚刚明明听到有声音。” 我好不容易稳住下盘,探头四顾,只见屋里头尘封蛛结,只有地上摆着几十付棺材。看起来也就这些棺材里头能装人了。你说这采花贼也真是够变态的,找这种不吉利的地方!想给阎王爷演活春宫吗?或许他是个恋尸癖?谁说古人思想纯洁来的? 我们当即动手,次第开棺。我生怕里头关着个衣衫不整的大姑娘,次次抢在郭靖前头去掀棺盖。一连开了十几副,都是没钉上的空棺,也不知道是到了第十七副,还是十八副棺材的时候,居然是钉上了的。我赶紧松了手,心里有点发毛,可别真装了个死人。 郭靖道:“这个不用开了,我看坏人也不会把自己钉在里面。”我急忙点头赞同,谁知这棺材里头竟然传出一阵响动。看来真有问题,那就不能不管了。 郭大侠叫我退后,他扎了个马步,运劲于臂,猛然一掌将棺盖推开。一只大肥老鼠突然窜出,吓我一跳。 我凑上去挨着郭靖探头下望,确实是一男一女两个人侧着身子、头脸相对地挨在一起。男的面颊涨得通红,女的面色苍白、泪水涟涟,不过两人的衣着还算整齐。定睛一看,这男的竟然还真是我一熟人。 “师叔!”小道士尹志平叫了我一声,欣喜惭愧惊讶害怕哀求各种神色不断地在他脸上变换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前几天才确定他是个好道士,想着有机会定要拉他一把,绝不让他陷入身败名裂的泥坑,他现在又用事实给我来个推翻。难道我看人真是这么没眼光? 郭靖惊道:“尹道兄?程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尹道兄你为什么要把程小姐抓在这里?”合着这就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程大小姐? 我赶紧看了那姑娘几眼,只见她目如星子,泪光点点,更衬得面容秀美、楚楚可怜,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佳人,还是个家底子丰厚的大家闺秀,配陆冠英那个太湖匪首我看真是绰绰有余,怪不得黄药师要替他的徒孙向人家逼婚。 尹志平显然气急:“没见我被人捆上了吗?我是遭人陷害,这姑娘我不认识,也不是我抓来的。郭兄,你先把我们放出来再说。”郭靖点点头,把他们两个解开。程小姐感激地冲我们一行礼,接着泣不成声。 尹志平则是冲着我来了个双膝跪地:“师叔,弟子有事禀告。弟子此番是被那欧阳克那个奸贼陷害了。弟子自幼受师父教诲,绝不敢胡作非为。师叔你一定要相信弟子的清白啊。”然后也不管我吱不吱声,就跟我说了个没完没了。 大致意思是,他当初奉了我的命令去寻找穆姐姐的下落,辛辛苦苦查了小半个月,终于被他找到了,却正好撞上穆姐姐前去行刺欧阳克,他一心营救,结果反遭了欧阳克这厮的暗算,被捆在这里饿了好几天。 本以为必死无疑,谁想到今天棺门一开,丢进来一个哭哭啼啼的程大小姐。欧阳克那厮还跟他说什么,男欢女爱是人之大欲,不信他不是血肉之躯之类的污言秽语,一心要坏他道行。当然他是个心志坚定的人,守礼自持,不敢有分毫的逾越。 尹志平以一人之力单挑欧阳克的事是我亲见,这事他没有说谎。看来我真是思维定势、先入为主,错怪他了。 我正在自责,郭靖突然在边上插了一句嘴:“尹道兄,就算是欧阳克陷害你,你也不应该对程小姐无礼啊。”就是就是,刚刚我们在外头听得清清楚楚的,分明是这厮见色起意、意图不轨来着。哎呀,差点让这油嘴滑舌的小子避重就轻、蒙混过关了。 尹志平怒道:“谁对她无礼了?” 我瞪他一眼:“尹师侄,你先别激动,这事你确实有不对。我们刚刚在外头听到程小姐哭得很伤心,还叫你不要碰她。你是不是借着机会毛手毛脚欺负人家?” 尹志平急道:“师叔,弟子真的没有。”转头对程小姐道:“姑娘你倒是说句话啊。我尹志平到底有没有欺负你?赶紧把事情跟我师叔解释清楚。” 程大小姐低头拽着衣角,红着脸嗫嚅了半天,突然又吸了吸鼻子,抽抽答答了起来。 我大吃一惊,顿时气得不轻:“好你个尹志平,你这是当面撒谎啊你。你看看人家程小姐委屈成什么样了?你一个出家人居然色胆包天到这种地步,真是其心可诛。我不告诉你师父才怪了。郭大哥,快快把门关了,咱们俩先合伙揍他一顿再说。”这时候还只是小错误,要是不给他点教训,以后再犯大错误给人家杨大侠两口子添堵就更加了不得了。 尹志平还在边上一个劲地叫冤,郭靖郑重地冲我点了个头,就要行动,程小姐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一看尹志平正在用眼神恐吓人家,我按了下程小姐的肩膀安抚她:“程小姐,你不用怕。我是他的师叔,有责任管教他,今天我就给你做这个主了。”又指了指郭靖:“这位郭大哥是丐帮洪老帮主的准弟子,武艺高强,收拾他不在话下。” 程小姐低头道:“他的确对我不敬,但是我想不能怪他,是他不小心的。” 我的态度坚决:“不敬就是不敬,他做错了事情就该受责罚。你要是姑息纵容,以后别人再受害了怎么办?” 程小姐貌似真的有点急了,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刚刚是因为有一只老鼠在我身上爬动,我太害怕了,又叫又闹,他骂了我几句,我挣扎了几下,才被他碰到的。”啊?原来是一只老鼠引发的冤案。 尹志平眼泛泪花道:“师叔,你终于肯相信我了。”又对程小姐叫道:“这么点子事你早说出来不就完了吗?” 眼看着程小姐又要泫然泣下,我对尹志平又生了不满:“尹师侄,不管怎么说,程小姐毕竟受了委屈,你向她道个歉不过分吧?” 程小姐扭捏着说不敢受。尹志平这厮明显不悦,差点又要发作,看了看我和郭靖,最终还是忍气吞声地给程小姐赔了个礼。 郭靖突然道:“程小姐,刚刚那么多人都是来救你的,你怎么不作声呢?” 程小姐面上一红,声如细蚊,说了好几个“我”字,却都没说下去。 尹志平勃然怒道:“郭兄你好无理,这事牵连到程小姐的闺誉,我又是个出家之人,两下里忌讳,这是好张扬的吗?” 程小姐似是感激,偷望他一眼,旋即低下头没有作声。 郭靖拍了拍自个儿的脑袋,笑了笑:“是我一时糊涂了。尹道兄,程小姐你们千万容谅则个。”又道:“这可巧了,程小姐你是清静散人的徒儿,尹道兄你是丘真人的高足。何姑娘是你们二人的师叔。大家份属同门,正当亲近亲近。” 程小姐抬眼看我,一脸惊奇,似是难以置信。 尹志平喝道:“原来你也是同门。师叔面前,怎不行礼?”程小姐望他一眼,咬了下唇角,转身冲我盈盈下拜。 23、旧情重演 郭大侠提出要当护花使者送程小姐回去。现在天黑了安全系数低,再则孤男寡女地,可别叫黄蓉看见了再拿刀子砍人家程小姐,我吩咐尹志平随同,算是双重保险。 我把郭大侠卸下来的门板擦干净了,放在廊下,躺下睡了,只等着黄药师父女谈判完毕回来了,好跟他们一起上路。 正要入梦,突然听得一阵马嘶和脚步声响,暗道不好,被尹志平的事情一搅和脑子变糊涂了,书上明明还写着完颜洪烈带兵追杀拖雷一事呢。现下郭大侠也走了,要救人的事情那是想都不用想了,可别让金兵把我这个过路的当成对头给杀了。我立马奔进堂屋,攀上屋檐藏好了。 过不片刻,门中闪进三个人来。定睛一看,全是熟人。前面两个是气喘吁吁的杨铁心大叔和面色惨白的包惜弱阿姨,后面一个则是满身鲜血、手持长剑的丘处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听得外头一阵响闹,又有几人冲了进来。带头的是老杂碎完颜洪烈,紧跟其后的是三头蛟、彭连虎、灵智上人等七八个比江南六怪还丑模丑样的人。 完颜洪烈叫道:“杨铁心!你跑不掉了。快将惜弱放了,我饶你性命就是。” 杨铁心道:“完颜洪烈,你休想!惜弱是我的妻子,我不会放她跟你回去的。” 包惜弱哭道:“王爷,是我对不起你。这些年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来世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也要报答你的恩情。可我的心是随着铁哥的,没有办法跟着你了,我求你还是放手吧。” 丘处机喝道:“你这妇人真是愚不可及!你当他对你是好心吗?实话告诉你,当年害了你们郭杨两家的人就是这贼畜生。前几日,郭兄弟的孩儿郭靖在归云庄上杀了当年抓捕你们两家的狗官段天德,我听那狗官亲口招认的。此事铁证如山,太湖上的数百豪杰都可以作证。” 杨铁心勃然怒道:“原来是你这狗贼害了我大哥性命。我杀了你!”说罢奋起□□直刺过去。完颜洪烈并不退后,却早已有好几个喽罗挡在他身前,叫杨铁心针插不进。 丘处机道:“杨兄弟,说来说去都是你这婆娘不好,你还蒙在鼓里。当年她瞒着你救下了金狗,叫他入了迷了,才勾结了官府来害你和郭兄弟。你要替郭兄弟报仇,先杀了这不知廉耻的妇人再说。” 杨铁心自是震惊无比,包惜弱一下子跌坐在地,哭得肩膀都颤动起来了。 完颜洪烈却是一喜,柔声道:“惜弱,快过来!到我这里来。我们回京城去,还像从前一样过日子。” 包惜弱抬起头来,只望了完颜洪烈一眼,长叹了一口气,忽然紧紧抱住杨铁心的大腿,泪如雨下道:“铁哥,都是我的错,你杀了我罢。我已没有脸再活下去了。” 丘处机冷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去。看样子他老人家真是铁了心要杨大叔杀了包阿姨。完颜洪烈面色紧张,大声叫道:“杨铁心,你敢动惜弱一根手指头,我定将你碎尸万断。” 杨铁心一会看看妻子,一会儿看看丘处机,不禁全身颤抖,老泪纵横。 老天爷真是的,尽折磨老实人,杨大叔和包阿姨好不容易过几天安生日子,又给他们来这么大这一难题。可是包阿姨就算有错,那也是善良惹的祸,谁想得到完颜洪烈这厮仅凭一面之缘,就对她痴迷到了形同精神病的地步,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整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再说,包阿姨长年吃斋念佛做善事积德,这世上的坏人多了去了,再怎么着也不该让她一个弱女子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啊。我打定主意,万一杨大叔真的要下狠手,我就跳下去阻止。 完颜洪烈惊怒交集,指使手下冲上去抢人。丘处机挡在杨包二人前头和他们缠斗。那几个丑八怪的实力固然没一个够得上他老人家的档次,可是积少成多,力量累积起来也够他老人家喝一壶的了。 混乱之中,杨康突然从门外冲进来,一把搂住包惜弱道:“娘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吐得厉害是不是?”一把将包惜弱扶了起身,又转头向杨铁心道:“爹你也真是的。娘她怀了两个月的身孕了,你怎么不好好看顾着,还让她坐在凉地上?” 我真是吃一大惊。我们离开中都只三个月,包阿姨就怀了两个月的身孕,干柴烈火到这地步,叔叔阿姨你们俩真是牛人。还有完颜洪烈,不是我说你,你这家伙十八年里都喝稀饭去了吗?这么长的时间里你怎么连个后代都没制造出来?还是这老东西有什么难言之隐? 杨铁心扶着包惜弱的手,柔声道:“惜弱,你……”这下好了,包阿姨怀了孩子,真出了问题一尸两命,我看他是怎么都下不去这个黑手了。 包惜弱双目无神,讷讷地正要答话,杨康紧紧地搂住她就开始撒娇:“娘,你有了孩儿就不要康儿了吗?你真是太偏心了,康儿不允。康儿也要和娘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看得我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然后穆姐姐带了十来个丐帮弟子冲进来,帮着丘处机相斗那一伙丑八怪。这时候完颜洪烈这老东西已经被包阿姨以三十七岁高龄再次怀孕的事实打击到神思恍惚了,脚步虚浮、站立不稳,两鬓斑白瞬间苍老了十多岁,再看不出当初威风凛凛的模样了。终于,看清了形势的他挥了挥手,带着那堆人踉踉跄跄地走了。 杨铁心走到丘处机的面前,满脸惭愧道:“丘道长,今日之事多谢你相助。这么多年来,你为我们郭杨两家所做的一切我都铭感五内。可是惜弱是我杨铁心的妻子,当年即便有错,也是我没有保护好她,如今她又怀有身孕,我实在是下不了这个手。” 丘处机冷声道:“你自家的事情自己看着办罢。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说罢收了长剑,狠狠瞪了杨铁心一眼,径自出了祠堂。 杨大叔叹了一口气,呆立不动,包阿姨想上前去说些什么,却被杨康拉住了。然后穆姐姐也站到了包阿姨的身旁扶着她,那些个丐帮弟子却一个个笑呵呵地恭贺杨铁心大叔老来得子。杨大叔也傻傻地看着包阿姨,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大团圆结局了。多好啊。 忽然听得左边的屋梁处传来一个声音:“你的眼光很好。有担当,有心计,是个可造之才。”我扭头一看,是美大叔黄药师。看来他的轻功真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连他什么时候出现的我都没发觉。 我挤出一个笑容:“黄大叔,蓉儿呢?” 黄药师顿了一下,轻声道:“她和傻小子在一处。”然后陷入了沉默。这时候杨大叔一家人已经随着丐帮弟子走出门外了。 黄药师突然道:“你是跟着他呢还是和我们一起回桃花岛去?”他?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跟着他作什么? 我想了想说:“我阿娘还在太湖归云庄上等我呢。我要去接她。”然后又对黄药师说了瑛姑辛苦寻人又走火入魔的经历,还有太湖归云庄的古怪之处,黄药师马上就猜到陆庄主就是他的弟子陆乘风,很痛快地答应了陪我再去归云庄走一趟。 我们等外头安静下来了才一起出去,过了一片林子,却见东一处西一处地卧着不少的尸体,我脚下就是一软。黄药师及时扶住我,拎了我领子飞过去,远远地看见郭靖正和三个身形威猛过人的汉子叽哩咕噜地聊得热火朝天。 黄蓉却独自一人在旁边欢乐无比地拿了肉块喂两只白雕。我心中奇怪,华筝公主到底是怎么养雕的?一点都不认生嘛。怪不得说畜生就是畜生,凭你怎么辛辛苦苦地养活它们,到头来还不是说变就变,当了别人家的看门狗? 据郭黄二人说,丐帮群雄第二天还要在祠堂设宴,向洪七公及他们二人道贺,看起来他们两个是很想留下来参加的。 经过这一天的闹腾,我对这个祠堂的厌恶已经达到极点了,实在是不想再呆下去。黄药师也不是个爱热闹的人,说走就要走。黄蓉大概是想着自己非要带着郭靖已经很惹老爹不快了,也没再多说什么。两票赞成,一票弃权,郭靖只能少数服从了多数。 黄药师携了我们三人前往归云庄。到了庄子附近,不知怎地早有人等在那儿相迎。进了大厅之后,发现梅超风正和江南六怪斗在一起,墙角落里还躺着一个被揍成猪头的人。我真是奇了怪了,怎么没有杨康被抓的事,梅超风还是打上门来了呢? 陆庄主看见我们是半喜半忧,喜的是有人来助,忧的是怕我们不是对手反遭他连累。原来他和梅超风是多年旧怨,估计就是他被陈梅二人连累让黄药师打断了腿逐出师门一事。反正多年前他纠集了一伙江湖人士围攻陈玄风和梅超风,硬把这两人从江南逼到蒙古去了。 这次梅超风是专程上门来了结她跟陆庄主的旧仇的。正巧“铁掌水上飘”跑来说什么黄药师死了,当场被她揍了个脸先着地。 24、娥皇女英的问题 郭靖欣喜万分地见过了他的六位师父。听说这小子前些天手刃了段天德,又蒙洪七公高看要收他为徒,六怪欣慰之余都觉得倍儿有面子,一个个喜形于色。 问起他们是怎么来到归云庄的,却是那陆庄主以为有“铁掌水上飘”坐镇,梅超风不足为惧、他完全可以高枕无忧,所以才吩咐了庄丁,凡是相貌诡异之人一律让进门来。偶然路过的、长相奇特的江南六怪就是被这么摸不着头脑地放进来了。 黄药师冷哼了一声,貌似很不高兴,因为我们能如此轻易地进得庄来,自然是全靠了他老人家那张诡异之极的脸皮。 梅超风大骂全真七子害死恩师黄老邪,要陆乘风擦干眼泪和她一起去报仇。黄蓉赶紧大声宣布,她老爹活得好好的啥事没有,这个“铁掌水上飘”只是个不要脸的大骗子。梅陆二人破涕为笑,旧仇瞬间消了一大半。 我结合了自己的亲身经历附和黄蓉,指出这个“铁掌水上飘”的真名叫做裘千丈,其实是铁掌帮帮主裘千仞的双胞胎兄弟。裘千仞武艺高绝、绝非作假,他这个哥哥却武艺平平又最爱骗人,大家见了要仔细辨识,别再听信此人的鬼话以免上当受骗,更不能轻敌以免被真的裘千仞给误伤了。众人深以为然。 我把梅超风拉到一旁,问她有没有捡到一把匕首。她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可一听说裘千丈这老儿也有嫌疑,当场把这猪头来了个倒提,甩出来一大堆瓶瓶罐罐、砖头、戒指、断剑之类的东东。可是翻来翻去也没有我要找的东西。真是见了鬼了。 比起杀夫之仇的切齿之恨,梅超风和陆乘风那点子旧怨似乎真的不算什么了,反正她很快就放下了内部仇怨,打算先斗外敌。郭靖替他的六位师父上阵单挑梅超风。他年轻力壮,又学到了威力无比的降龙十八掌,实力早已今非昔比,再加上黄蓉在一旁指点,直跟梅超风斗了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结果不负众望地,厅堂塌了。众人争先恐后地往外逃命,生怕被房梁砸到。你说看个戏都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真是得不偿失。 回过头来,就见梅超风跪在地上苦苦摸索,甚是凄凉,想来是她那张刻了经文的人皮被妙手空空的朱聪顺手牵羊地偷走了。虽然我很同情她,可这是剧情所需,是大神赐给郭大侠的福利,跟郭大侠性命攸关,我当然不敢吱声。 黄药师浑身直冒冷气,当场把梅超风提溜出去训了一阵子话。回来之后,梅超风就提出要再比一场,说不能让别人误会了,以为黄药师的弟子打不过洪七公的弟子。 敢情别人眼里看到的是寻仇决斗,黄药师眼里看到的却是他的徒弟打不过洪七公的徒弟,他老人家那是面子受损了,怪不得这么不爽。这一次有黄药师帮忙,梅超风就像长了双眼睛,指哪儿打哪儿。黄蓉生怕郭靖受伤急得不行,当场就把她老爹的身份给叫破了。 这下子黄药师只能真人露相了,就坡下驴地宣布了收陆庄主回师门的决定,允他自行教子,又赐他两叶薄纸,是什么“旋风扫叶腿法”,变相地表达了他对当年迁怒弟子一事的悔恨。陆庄主感激涕零。 黄药师又给梅超风拍了三枚附骨针,命梅超风在一年内做成那三件事:寻回九阴真经,查访旧弟子及自废武功。第二件除了辛苦点还不算什么,第三件说的隐晦其实是要梅超风自断手腕,当然最毒的还得属第一件,不是把真经找回来就算了,是要连看过九阴真经的人也全都杀了。 总之在场除了黄蓉之外,其他人都被他吓得够呛,我终于明白陈玄风和梅超风当年为什么要拼死逃出来,他黄药师又为什么敢和西毒做亲家了。 由于黄蓉偏帮郭靖不帮老爹,黄药师心里赌着一口恶气,偏偏黄蓉为了让他消气,还自作聪明地和郭靖比试,让郭靖放水挨她的揍。 这种假打假闹的把戏连我这种普通人都骗不过,黄药师这种精明人那就更不用说了,怒气明显更盛。他借口郭靖杀了他门下弟子陈玄风,就要手刃郭靖。黄蓉气得当场和老爹翻脸,泪奔投湖了。 黄药师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迁怒,让六怪他们自尽谢罪。郭靖极力恳求黄药师宽限一个月给他报仇,然后再亲上桃花岛给他请罪。 黄药师已无心思再去理他,转头看了我一眼:“你自去接你母亲,等上了桃花岛,我派人来迎你们就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跟郭靖说了完颜洪烈在宝应现过身,应该不会在中都,叫他不必去了,安心在此等侯黄蓉回来找他就是。郭靖也告诉我,尹志平那日跟他和黄蓉一起杀了不少金兵,后又见到了丘处机的信号离去了。 尹志平见过了黄蓉,丘处机见过了穆姐姐,两下里一说,我想他们应该都不用再找人,该是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也放心不少。 陆冠英彬彬有礼地将我带至厢房,就先离开了。我推门进去,见到瑛姑正在厢房里头打坐。她见我回来,先是一喜,视线冲我身后一扫,表情明显变得有点失望:“那姓杨的小子呢?怎么没跟着你一起回来?” 我怔了一下:“他有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跟着我回来呢?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我当初是追着蓉儿去的,我还碰到了她爹爹。黄大叔不会怪罪咱们了。我想我们也该回桃花岛去了。” 瑛姑像是没听到我后面说的话,面色更是不悦:“你这个傻丫头,连个人都看不住。以后要是嫁给他了,可怎么了得?” 我真是惊讶万分:“谁说我要嫁给他了?阿娘你是不是听到什么谣言了?你放心,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不会违备你的意思的。我都想好了,婚姻大事凭你做主。你让我嫁给谁我就嫁给谁。就算你要我嫁给那个欧阳克,我也没二话。” 瑛姑愣了片刻,又道:“你都听我的是不是?那好。我不用你嫁给欧阳克,就要你嫁给那个姓杨的小子。” 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那怎么行?我是他的师叔。差着辈儿呢。” 瑛姑不假思索地道:“这有什么打紧?大不了我直接收了他作徒弟。叫他不必跟着丘处机学了。” 敢情这么重大的难题在她老人家眼里真是连个屁都不是。你说杨过和小龙女怎么就没遇到这么好的人? 瑛姑笑道:“这下没话说了吧。你这孩子,看着没心没肺的,其实心事不少。这外人说的理儿不一定就是对的,自己要过的好那才是真的。我也不用你委屈自己,更不用你迁就我。你看中谁就是谁,只要你认定了,不管是谁我都喜欢。” 我心里不禁一暖,可是她凭什么认定我喜欢杨康呢?喜不喜欢杨康从来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因为我一早就知道,他和穆姐姐是天生一对、天造地设,外人谁也插不进去。 我吱唔着说:“还是不行,我和他没有这个缘分。他是穆姐姐的。” 瑛姑把脸一板:“你怎么这么没出息?把他抢过来不就行了?” 我更是不自在,低声说:“他们俩是命里的缘分,早就注定好了,抢不来的。” 瑛姑略一思忖:“那就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罢。反正你和穆丫头处得挺好,我看她人也厚道,应该不会欺负你。以后你们三个人一起过吧。” 这话真是叫我心寒,哪有逼着自己女儿给人家当小老婆的,人家情投意合地,我夹在中间坐冷板凳,那滋味能好受吗?敢情不是你生出来的你不心疼。 见我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瑛姑又生气了,高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以后可怎么办?” 我心里的怒气腾腾地往上冒,口不择言:“我根本就不喜欢他,要我做小更加不可能。人家没拿我当回事儿,我还要死皮赖脸地缠着人家,这不是犯贱吗?” 说出来我就后悔了,瑛姑半生为情所苦,无怨无悔地追着老顽童,我这番话正中她的创口,肯定伤她心了。 瑛姑默然良久,揽住我的肩头道:“谁也不愿意低人一等,可是人不能不按自己的心意生活。真心喜欢了一个人,就要和他长相厮守。如果得不到所爱的人,就只有自己伤心了。” 我搂住她肩膀道了歉,又说:“阿娘,我觉得,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男女之情并不是我们生活的全部,还有许多东西值得我们去喜欢去珍惜。再说这世上肯定还有更适合我的人,只是我还没遇到而已。你不用为我操心。” 瑛姑柔声道:“你嘴上说的轻巧,真当我老糊涂了吗?你是个实心眼的,作不来假。只要这小子一出现,你的眼里只有他,旁人全都靠边站。看见他和黄丫头有说有笑,你心里的失落全写在脸上了。他眉头一皱,什么也没说呢,你就帮他把赵志敬给挤兑走了。你既看得他如此之重,要你另找他人,只怕千难万难呢。与其独个儿伤心,还不如低了身段随他去呢。” 听了这话,我突然觉得自己无比凄惨:“阿娘你别再说了。你真的看错了,我其实一点儿都不中意他。我失落是因为别的事情,我赶走赵志敬是因为我自己讨厌他。我从来都不喜欢杨康。我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他。” 25、西毒出场 回到桃花岛,早有哑仆依了黄药师的吩咐守在那里给我们带路了。四下里小鸟啾鸣,阳光满目。穿过落英缤纷的桃花林,远远地就望见周伯通笑容可掬地飞奔过来。 我的心情整个儿亮堂了起来,回家了啊。这是我们家,我的家,我的阿爹和阿娘。这一切的喜笑和幸福全都是属于我的。 瑛姑更是双颊飞红,激动万分:“伯通……” 周伯通却在我们面前刹住了车,抽抽答答起来,还背过身去蹲在地上,以袖拭面道:“你们出去玩,怎么也不叫上我?” 瑛姑愣愣地说不出话来,这坑娘的场面只能由我来解决: “阿爹,你先起来再说。”我摇摇他的胳膊,“谁叫你打不过黄大叔?他不让你出去,我们有什么办法?你自己又不认得路。” “也是!”周伯通一拍脑袋,破涕为笑。“全要怪那黄老邪。我跟他还没分出胜负,还要继续再斗下去。” 然后他跃起身子凑到我面前,扬着他那张孩儿面,两眼放光道:“丫头,外面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没有?快跟我说说。” “这个,阿娘比较清楚……”我把瑛姑推到他的面前,心里偷乐,“你也知道我没什么记性的,转身就忘了。你还是问问你的亲亲老婆大人吧。” 周伯通撇撇嘴,“哦”了一声,挽着瑛姑的手摇了两下,脸上浮上一层红晕,语带恳求:“那就你跟我说说吧,我好想知道。” 瑛姑低着头,满面通红。然后这两个人就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手拉着手进洞去了。 我全身都暖烘烘地,同时没来由地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倒在空荡荡的草地上睡了个天昏地暗。连着几日,夜夜好眠,连梦都没做一个,白天却莫名地觉得四肢乏力怎么都提不起劲来。 细思起来,这一趟远门去了大半年,时间跨度太大,体力和精神的消耗都过于巨大,一时缓不过来是正常的。而且桃花岛是我生活了近五年的地方,一草一木一沟一坎都没什么变化,看着太熟悉了,早就没有新鲜感了吧…… 也不知道是第几日的清晨了。我拔了根野草放在口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周伯通突然跳到我面前,笑嘻嘻道:“丫头,你去外面玩了这么久,怎么反而好像不开心啊?” 我心中怫然不悦:“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不开心?” 他满脸地理所当然:“你一会子乱丢石头乱拔草根,一会子发痴发愣眼眶儿也红了,话也不说,功夫也不练,难道不是不开心?” 我越听越惊,只觉得胸口有点沉,像压着个什么物件,相当地不舒畅。我对他凝视良久。 “阿爹你好过分,说的我像个傻子一样。” 他眉飞色舞:“你脸都红了,是叫我说中了吧。” 我心情激荡,好久不能平息,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阿爹,你说,男人是不是都想着齐人之福啊,三妻四妾啊什么的?” “当然不是!”周伯通瞬间涨红了脸,看起来半是害羞半是受了冤枉的气恼,“有你阿娘一个我就很后悔了,哪还敢要三四个?” 我暗暗好笑,同时觉得欣慰--不是每一个男人都不专一的。不论在什么时代什么地点,与众不同的人毕竟还是存在的。但突然又觉着有些没趣,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转身往前走。 周伯通继续跟在我后头,大惑不解道:“丫头,我这么说你好像不太高兴啊。难道你喜欢老婆多的人么?你真是笨得很。我对你说,这样的人又吃苦头,又练不成童子功,实在傻得可以,有什么好的呢?” 我悻悻扔了草根,心头厌烦又起:“我没这么说过。我最讨厌三心二意的人了。” …… 周伯通已缠了瑛姑几日,大概是想问的都问清楚了,不再打扰她休息,一心来缠我。反正我走到哪他就要跟到哪,还东问一句西问一句的。实在烦得不行,我就把洪七公教给我的“满天花雨”掷金针功夫教了给他。老顽童爱武成痴,学得十分开心。我才算略微得了些自在。 某天我正在朝桃花树上扔石头,黄药师突然出现,二话不说拎了我就走。我吓了一跳,以为他是要惩罚我破坏他的私人财产,一路上心情忐忑。到了地方才知道,原来是黄蓉回来了,正在跟老爹斗气。黄药师这是看得起我,特地找我去当灭火器。 只见黄蓉哭得鼻头通红,双目红肿,直说爹爹不疼她,还说靖哥哥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也不活了。我赶紧跟在黄蓉身旁打转转,尽量安慰她,告诉她郭靖什么事都不会有,还一文钱不花就学到我阿爹周伯通的看家本领,又跟她说她老爹黄药师怎么怎么对她好,一切都是为了她着想。可她根本听不进去,每天鸡飞狗跳地闹腾。 黄药师可能起先对我期望颇高,如今看我没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也对我大发脾气。我夹在他们父女俩中间,简直就是个出气筒。这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又过了些日子,岛上突然热闹起来了。原来是西毒欧阳锋带着他侄儿欧阳克,毒蛇开路,美女垫后,亲自上门来下聘。由于各种影视剧中扮演欧阳锋的人一个比一个粗犷,基本上此人在我的想象中就是个虎背熊腰的阿凡提,一见真人倒叫我震撼之余还有些移不开眼。 只见他身材高大,白衣翩翩,面部轮廓立体分明宛如刀刻,堪称上品的混血帅哥一枚--和黄药师一样看不出具体多少年纪,气派十足直逼王孙贵胄,还真想象不出他将来会堕落成一个没事做倒立,成天追问着那个著名的哲学问题――“我是谁”的疯子。 欧阳克这厮上来就跪地磕头,口称什么“小婿”“岳父”,黄药师也都应下了。搞了半天,他老人家早就以书信方式把黄蓉许配给欧阳克了。也不知道黄药师究竟是怎么想的,你说他明明亲眼看到了欧阳克掳掠良家少女的犯罪事实,怎么还肯嫁女儿给他呢?难道黄药师的眼光真是异于常人?不过等欧阳锋给黄蓉递上一份见面礼,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人家一出手就是一颗鸽蛋那么大的“通犀地龙丸”,那可是百毒不侵的稀世珍宝,价值连城啊。 黄药师的算盘打得多精啊,就冲白驼山那么厚实的家底他闺女两辈子都花不完,又眼看着欧阳克这么聪明一人偏偏搞不定黄蓉,明显是估摸着就算他两人成了亲,那也是他的宝贝闺女说了算。至于女婿花心,有他黄药师在,还怕收拾不了他吗?反正黄东邪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做定了这门亲。 黄蓉当然是怒不可遏,当着两家大人的面,就敢借着接礼物的机会发金针偷袭欧阳克。欧阳锋一脸大人大量的神色,毫不跟她计较,估计是看在黄药师和《九阴真经》的面上先忍气吞声了。 欧阳克的神色却是尴尬无比,不过这个家伙也着实可恶,并不值得别人同情。他居然趁着两个家长在那寒喧的功夫,跑过来问我穆姐姐的下落。也不看看现下是什么场合,当着老丈人和未婚妻的面,这不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嘛。 你说这俩家长也真是的,俗话说“捆绑不成夫妻”,儿女们相亲相成这样,明显谁也不是诚心,也没个人来管管,就只顾着场面话罗嗦个没完。我压根不想理会欧阳贱人,正要抽身走人,突然看见他腰带上佩着我的那柄蛇形匕首,这下子新仇累积了旧怨当场爆发。 我两手一伸,脸沉了下来。“欧阳克!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搞了半天这厮是个兵器控,穆姐姐的柳叶刀他要捡,我的匕首他也要捡。真要收藏你也明着说啊,让我明码标价好,也收点租金先。你白驼山家大业大,怎么连这点钱都能省就省了?这是不是叫做,越抠越有钱,越有钱越抠? 欧阳克一脸奇怪地看着我,像是摸不着头脑。“妹子,我没拿过你的东西啊。” 我指指他的腰间。“你捡了我的匕首,也不还给我,还大摇大摆地戴在身上招摇。你白驼山这么有钱,干嘛要贪我这穷人的东西?” 黄蓉一听来劲了。“好啊,欧阳克!你不但下流无耻,还喜欢偷东西!这匕首是阿沅的随身之物。你连她的东西都要偷,真是不要脸!” 这下连黄药师和欧阳锋齐齐朝我们看了过来。欧阳克急忙取出那柄匕首,双手奉到我手上,连声道: “好妹子,乖妹子,你想要可以跟我直说。我送你就是了,何必诬赖我呢?” 这么低声下气的样子,可半点都不像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欧阳少主啊。看来他真的很在乎自己的叔父。看重亲情的人我都不愿打击,只将那匕首接过来一看,刀鞘几乎是一模一样,□□就知道错怪他了,比我的颜色略深一些,应该是成分有别。 我老脸一红,递回给他:“对不起了,欧阳少主,是我看错了。你多多包涵,别跟我这乡下人计较。” 欧阳克接了回去,笑道:“我就说嘛,这是我的东西。你看这匕首鞘上镶嵌的明珠,锻造的材料,都是西域特产。除了我白驼山,天底下找不到这样的稀有之物。” 我被他的话雷了个外焦里嫩,不禁两腿发软,舌头打结:“除了你白驼山,别的地儿没有?” 他这意思是说,我的匕首也是产自白驼山?这怎么可以呢? 欧阳克洋洋自得地点点头。“那是自然。你再看看这匕首的形状,蜿蜒如灵蛇,象征着我欧阳家训蛇的独门绝技。世上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我不以为然:“不是还有个也擅于养蛇使毒的苗人教派吗?叫做‘五毒教’还是‘五仙教’的。人家不只会训蛇,连蜈蚣蜘蛛蝎子蟾蜍都会训。” 26、阿沅的嫌疑爹 欧阳克思索了好一会儿,却是一脸茫然。“有这个教派吗?我没听说过。” “当然有了!”我斩钉截铁地说,“你没听说过可能是你孤孤陋寡闻,当然也可能是他们深居浅出,现在还没什么名气。但肯定是有的。” 欧阳克淡淡一笑,说道:“我叔父是使毒的行家里手,几十年来为此东奔西走,费心费力。如果真有这个什么五毒教,他肯定知道的。我可是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真的假的?如果是假的,他有什么必要骗我呢?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崩溃了……我有些站立不住,心中感到从未有过的困惑和混乱。 在武三通身边的时候,我向我所有认识的人旁调侧击过,确实没有一个人知道有五毒教的存在。但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想当然地以为这个教派肯定是藏在深山,一般人不知道是正常的……可是欧阳锋是天下使毒之人的祖宗……他都不知道的话,很可能真的是不存在的……那就是说我娘都不一定是什么苗家女子,而是很悲摧的和他们欧阳家有所牵连。姓欧阳的男人我就知道三个,欧阳克的爹,欧阳锋和欧阳克。我惊疑交集,会是他们之中的哪一个吗? “欧阳克,你爹还在不在?” 我这人不爱瞎激动,不想搞什么名人效应,我愿意自己的爹是个无名氏。也许人家发现自己被亲弟弟戴了绿帽之后郁郁寡欢,怎么想都不甘心,所以才报复老婆,在外头找到了我娘这个第三者…… “死了二十多年了。你问这个干什么?”这是欧阳克给我的答案。 什么?我只不过十五岁,人家都死了二十多年了。怎么死那么早?我有点失望,那就不得不忍痛排除了。现在就剩下他们叔侄俩了。 我先望一眼欧阳锋,刚好这人若有似无地扫了我一眼,眼中寒光乍现,叫我当空打个寒噤;他手中的杖头一转,是个露出两排尖齿的厉鬼,上头还盘旋着两条游首昂信的毒蛇……嗨,这种毒辣之极的人,再帅也没有女人敢不要命地往他眼前凑,怪不得连生个孩子都要靠偷哥哥的老婆。排除吧。 那就只剩下欧阳克了。我上下打量了他好几遍,见他秋波流转、折扇轻挥,显得十分的倜傥潇洒。如果他不干采花这种低级趣味的事,估计很少有女孩子能抗拒他的魅力。 身为射雕第一花花公子,姬人无数、风流不断,挑逗勾引手到擒来,许多人一辈子经历不到的艳遇韵事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始乱终弃”这四个字套在他的头上,真是再合适也没有了。 何况我本来就有所疑问,你说他欧阳克也风流这么多年了,被他经手的女人足有一卡车了吧,怎么会连半个子嗣都没有呢?现在看来多半是像我一样遗落在外,只不过还没找上门来而已。那我觉得黄蓉还真不应该嫁给他,自己都是个半熟不熟的小孩,还进门就给别人当后妈。 可是欧阳克跟我的年龄差距只不过是一轮,十一二岁的小屁孩生得出孩子吗?再一回想,武三通明明说过欧阳克在十多年前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去过大理,而且两人见面的第一眼他就认出了欧阳克。 如果欧阳克当年只是个顶多十一二岁的小正太,这么多年过去他的相貌应该变化不小的,为什么武三通只凭一眼就认出了他呢?武三通养了我十年,才五年没见,还说起初没看出来是我呢。这不合常理。那是不是表示,欧阳克的年纪,有问题? 我死死地盯住欧阳克:“欧阳克,你去过大理是不是?到底哪一年去的?呆了多久?” 欧阳克掐指一算,笑道:“算起来也有十六年了吧,呆了小半年。怎么了?”时间完全吻合。 我胸口就像被谁打中一拳,一时透不过气来:“你,你今年到底多少年纪?说实话!” 欧阳克面上一红,沉吟一会儿才道:“在下三十有一。那回比武招亲,穆姑娘的规矩是三十以下者才能动手比试,在下急于上场,只好少说了几岁。” 三十一,够了够了,完全说得通了。十六年前他已经十五岁,这年头有些人家的男孩子十五岁就娶了媳妇了。他这么花,青春期冲动来得早一点完全合理,估计那会儿已经有人给他性启蒙了。 老天啊,来个响雷劈死我吧,欧阳克竟然是我爹?你太缺德了,居然这么捉弄我。要不是瑛姑半道上改了主意,我差点就要嫁给这家伙了,那岂不是乱伦吗?好多电视剧里不是演的亲生父女之间有所谓心灵感应之类的嘛,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感觉到和这厮有什么亲切? 我全身颤抖,心煎如沸,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黄蓉怒道:“好你个欧阳克!你连年纪都是假的!还有什么不是假的?”又冲到黄药师跟前撒娇:“爹爹!他年纪这么老又爱说谎!女儿不依!” 黄药师却面不改色、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一说,原来他老人家当年成亲的时候,比黄蓉她娘冯衡也大了十几岁。他跟欧阳克是大哥不说二哥,同是萝莉控啊,酒逢知己千杯少。 黄蓉气得正要三贞五烈地为郭家跳第二回河,赶上东邪西毒这两大高手要互探实力,商量好了要开个箫筝齐鸣的对场音乐会,她小孩儿家兴致一来登时收了泪,眼珠子在俩大人身上转来转去。 我今天受的打击太大,心思早已经凌乱纠结成了麻花,对即将出场的大腿舞更是避之惟恐不及,就一人回了屋去,塞耳、闭目、养神。反正有洪七公压轴出场,形势绝对会由寡头垄断变成强强竞争,不会让西毒得逞的。射雕是郭靖和黄蓉他们俩开的夫妻店,不管经历多少波折,最终黄蓉还是招得成上门女婿的。 迷迷糊糊地,似乎听到了初生之时我娘给我哼过的小曲,却在赵王府和杨康月下对决,刚说了几句话,他就抛下我转身和穆姐姐一起走了,莫名地又见到了欧阳克双目圆睁倒在血泊之中,我心中大恸,又哭又叫起来。 忽觉有人抱得我铁紧,牙齿咬得喀喀作响:“那个淫贼叫我杀了,死得干干净净,你不要再想了。” 我心头一阵酸楚,哭得更加厉害,然后有人动手摇晃我的肩膀,蓦然见到杨康怒目横眉的样子。半梦半醒之间,我伸出手去掐了掐他的脸,左三圈右三圈。 杨康的眼睛瞪得更大,脸上涨得通红,突然推开我跃出数丈:“你用这么大的劲干什么?” 我的神志顿时清醒一大半,擦了擦眼睛,清清楚楚的看见了杨康脸上被我掐过的手印。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呢?违背剧情,违背常理,实在是太奇怪了。我又在自己手上捏了一把,疼得确实,才认清我自己不是在做梦。那么眼前这个杨康是真的了? 对了,我已经跟瑛姑说过我不再见他了,现在盯着他瞧什么呢?一是一,二是二,我不能做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 我迅速反应过来,背过身去,冷声道:“你是怎么来的?来这里干什么?”心里默默地念着:我没看见,我没看见,刚刚看见的不算。 杨康笑道:“我跟着洪老前辈前来此地看个热闹,是黄前辈派人送我过来见你的。” 我心中暗暗称奇,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和洪老前辈在一起呢?” 杨康道:“那日在宝应刘氏祠堂里,我亲眼见到洪老前辈大展神威,心里着实佩服。想那郭靖资质鲁钝,经他□□数日,居然可以和欧阳克交上数十招,更是了不得的本事。我有心结识他,所以在宝应多呆了几日。也是我运气好,居然又再遇上了。” 那就没什么好奇怪了,他杨康跟黄蓉一样精通打蛇随棍上的诀窍,只要有机会遇上,巴结讨好那是不在话下。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黄蓉能够打动洪七公,绝不仅仅是靠了那一手厨艺。洪七公的一手绝活都被她套走了还那么宠她,说明他吃这一套。杨康的马屁若是拍得足够顺溜,他老人家肯定也是心花怒放的。 我点点头道:“那也是你的造化了,机会难得,你可要好好把握。不只是武功,洪老前辈在很多方面都足以成为后辈的表率。你要学的东西可多了。” 原著里头杨康一心要拜西毒为师,才会做出杀害欧阳克的事情。如果有别的高人肯指点他一二,应该不至于让他走上极端。虽然欧阳克是个不负责任的人,但是血浓于水,梦中的情景对我来说变得十分可怕,我已经不忍心看着他送命了。 杨康“嗯”了一声,柔声道:“我有这样的机缘,其实全靠了你。” 我心中疑惑:“怎么是靠了我?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不是拍马屁拍成了习惯,连我都要拿来试验一下吧?那我可千万要小心,不能上了这小子的当,惹出笑话来。 杨康郑重道:“如果不是你来找我,我们不会被黄药师抓住。如果不跟着黄药师,我也见不到洪老前辈。所以说,这一切都是靠了你。我只要跟你在一起,运气都会变得很好。” 我听到他话里的头几个字,就很是无地自容,又急又气道:“谁说我是去找你的?你少臭美了。” 杨康笑道:“是玄妙观里的那个老骗子告诉我的。他说你找我不着,生怕我一去不回,痴痴傻傻地站在太湖边上愣成了个望夫石,还流了足足一海碗的眼泪。一听说我去了苏州,硬拿了刀子逼着他带你去找。他还说……”突然停了下来,似乎在卖什么关子。 27、小王爷求婚实录 “还说什么?”我无法克制住辩解的欲望,转身向他,“这个老骗子,整日里胡说八道……你千万不要信他!” “还说你为人泼辣,将来必定做不成相夫教子的好媳妇儿,叫我慎重考虑咱俩的终身大事……”杨康直视着我,一字一句、似笑非笑地说,“以免将来被老婆管得死死的,什么事都做不了,那我可就悔之莫及了。” 看他一脸买方市场买家看货似的自忖有余、洋洋自得的脸色,必定是对裘老儿的话深以为然。他本来就是为了面子说什么我是他的“媳妇”,如今面子有了,自然开心得很--他是高高在上惯了的,向来就是以捉弄的态度对待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这个人是真傻,不知不觉地就有些当了真。甚至这可能并不是潜移默化,也不是他手段高明,而是从头到尾的错误…… 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认识他。明明知道他嘴里没几句真话,可是我莫名奇妙地经常愿意相信他。他骗我去梅超风那儿害得我险些丧命,我心里不是不愤怒的,可是他一发誓说他不会再伤害我,我就一直也没报复回来;欧阳克拿袋子套我去见他,他对我不敬,我只打了他一巴掌就下不去手;他不叫我师叔,我没觉得怠慢,反而觉得本该如此理所当然……还有公孙止偷窥的事情,我从来没觉得是真的,但是因为是他说的,我就真的心存防范,觉都不敢睡;他受了伤,我当时就心急如焚慌了手脚,连查验伤势都不记得;他装死也好,装重伤也好,我什么也发现不了,一个人千辛万苦地把他拖回去……还有瑛姑所看到的一切,也都真真实实存在过…… 他在我心里的分量,的确已经重得不能再重了。可是我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杨过也曾经叫过陆无双“媳妇儿”,两个人在一起亲亲热热,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可是正主儿小龙女一出现,人家就正经了,玩笑也不开,原来的那些荒唐事也不再做了……穆姐姐没有出现的时候,兴许我还算是杨康的一个玩伴;以前有欧阳克夹在他们中间作梗,叫他看不清楚自己的感情,现下他应该知道了穆姐姐对欧阳克并无半点情意,误会也该冰释了…… 越想下去,脑子越发晕晕沉沉,胸中更觉酸楚,我不禁背过了身去。 “你不用悔之莫及了,我有自知之明,不会荼毒你的。” 窗前花团紧簇,争香吐艳,一片繁华,可是我心里却空洞洞黑漆漆的,感觉不到任何的色彩。 杨康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突然走到我身边。“外头真是热闹得很!大好春光的,你怎么独个儿呆在此地,不去凑个趣?” “我,我没心情。” “是啊,怎么可能有心情呢?”他笑了一笑,语气突然生硬起来,“又是比武招亲!他姓欧阳的到底招过多少门亲?只怕他两只手都未必数得过来。” 我一听“比武招亲”这四个字,心中越发难过。 “穆姐姐人呢?没和你一起来吗?” “我娘怀了孩子,身子不便,她跟在我娘身边伺候着。”他说。 “你娘……她真的怀孕了吗?”我心中暗暗称奇。 这件事我后来回过神来,联系了黄药师对他的那句评价,想明白了应该是杨康临场发挥的一石二鸟之计,目的是为了骗过完颜洪烈和丘处机--叫他们一个死心一个心软,不再和包阿姨为难。他这个人从来都很聪明,懂得见机行事。不像我,又呆又笨,脑子总是转不过弯来。 杨康笑了起来。“是啊。本来我只是随口胡诌,没想到真叫我说中了。我娘真的怀了近两个月的身孕。现下可好,谁也不敢动她了。” 嗯,只要谈到包惜弱,他的态度似乎也转好了。真是名副其实的孝子。我冲他点头以示肯定。 “那就好。你娘前半生颠沛流离,实在不该再受苦了。她吃斋念佛,做了很多善事,一定是老天爷显灵,特地赐了这个孩子来救她的命。” “我也这么想。”他说完,突然凑上来扳过我的肩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阿沅,那天你还在祠堂里是不是?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陡然间四目交投,吓了我一大跳,正待再转次身,冷不防他一下子抱住我,颤声道: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冷漠?为什么躲起来不肯见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是在怪我不告而别吗?我向你道歉,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原谅我好不好?” “别这样……”我的心思一下子又乱了套,注定八杆子打不着的人,道的哪门子歉?计较我的态度干什么呢? 老天爷,他都找着真命天子了,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我越陷越深对他有什么好处?说出去好有面子吗……还是他真的贪多,满脑子巴望着享受齐人之福。我却是个小心眼的人,怎么都不能忍受这一点。所以,我打定主意了:不管他怎么说,我也不会有什么变化,顶多他和穆姐姐以后成亲我送他俩一个大红包,以后碰到他儿子,我多照顾一点就是了…… “丫头,你怎么躲在这里?这个小朋友是谁啊?你抱着他作什么?”寂静的屋里猛然响起了话外音。只见周伯通从窗户顶上探出半个脑袋,然后他翻身跳了进来。 我立刻双手推开杨康,几步窜到周伯通的身后,紧紧地挨着他。 “阿爹你别乱说,刚才是我没站稳,他扶了我一把而已……哎,你从洞里出来了?谁给你带的路啊?” “跟着毒蛇出来的,”他笑容满脸,“幸亏你教了我一手掷金针的绝技,不然我看到那么多蛇吓也要吓死了。” “那阿娘呢,她也出来了吗?有没有吓到她?” 周伯通先点了个头,然后又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说: “你娘胆子大得很,一点事都没有,去看黄老邪招女婿去了。我要给黄老邪准备点礼物,才出来得晚了。” 我心中好奇:“阿爹,黄大叔关了你十几年,你不恨他吗?还要给他准备礼物?” 周伯通哈哈大笑,抓了把他的白胡子,煞有介事道:“我这个礼物与众不同,味道特别,保证他终身难忘。” 我百思不得其解:“你哪里还有这样的东西?” 周伯通做了个鬼脸,附在我耳上,呵呵笑道:“我送他两脚臭粪,一头臭尿,管保他臭气冲天,几天几夜都散不去那个味道。” 额,真够绝的。就看黄药师中不中招了。 这时候周伯通已经大摇大摆地转到了杨康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他几遍。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你也是来招女婿的吗?我劝你还是省点劲。黄老邪的女儿刁得很,就算讨到了也要大吃苦头的。我新结交了一个义弟,叫做郭靖。他就糊涂得很,上了黄老邪女儿的大当了。我看他这辈子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杨康也好奇地打量了他几眼。“你是阿沅的义父周伯通?” “也是你的师叔祖。”我赶紧补充,指望着他给阿爹留个好印象。他却极其反常地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愣着,没有半点恭敬的意思。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我的意思。周伯通阿爹半点没生他的气,反而微微笑了笑,望向他的眼神越发亲切了。 “小兄弟,你是全真七子哪一人的门下?很好。倒是不像我那些师侄他们那样古板。” 杨康站得越发笔挺,目不斜视地道:“弟子杨康,家师丘处机。我此次前来桃花岛,却不是为了那个黄蓉。” 这厮真没礼貌,言语不恭敬不说,该有的跪拜大礼也不行。或者说他察言观色的能耐也太厉害了吧,见人下菜碟的本事真有一手。 周伯通显然更加欢喜,笑嘻嘻道:“你真的不是来招亲的?好的很哪。那你是为什么来的呢?” 杨康斜睨了我一眼,突然把头一抬,掷地有声:“我是为了阿沅来的,我来这里就是盼着和她在一起,求前辈成全。” 我吃了一惊,愣了一会儿才出声警告:“杨康,你,你不要乱说话!” 周伯通抓了抓脑袋,眼中分明带着困惑。 “你为了我这个丫头来的?和她在一起,是要打架吗?是不是她以前得罪你了?你说说看,要是她不对,我让你打两下还是可以的,不过不能打重了。” 杨康目瞪口呆,半晌无语。我憋着的一口气总算吐出来了,老顽童的脑瓜子异于常人,你跟他提这种事,他能理解才怪呢…… “你还说不是为了招亲?露馅了吧!”周伯通突然哈哈一笑,“看来你也不是什么聪明人,跟我那个傻不隆冬的郭兄弟一样,巴巴地想做人家女婿。”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连老顽童也听得懂这些话了? 杨康喜道:“正是。我是这个意思不假。” 周伯通围着他转了两圈,沉吟许久,才道:“你要是做了我的女婿,那丘处机那小子不是跟我成平辈了吗?我吃亏了,这可不太划算。” 额,总算他脑筋还算清楚,知道这件事不妥。 杨康眼珠子转了一转,满脸堆笑地说:“前辈你不能这么看。其实我跟你的义弟郭靖也是兄弟啊,等我做了你的女婿,郭靖不是又变回你的晚辈了吗?这么一算,你一点也不吃亏。” 此言一出,周伯通拍掌大乐,对着杨康又上下打量了一遍,貌似十分满意。 “人家求亲,不是兴下跪的吗?你怎么不跪呢?” 杨康喜出望外,立刻双膝跪地,朗声说道:“小婿拜见岳父。” 啊?这就板上钉钉了?我顿时急得不行,扯住周伯通的衣袖。“阿爹,你不能拿我的终身大事开玩笑啊。” 周伯通冲我眨眨眼睛,胸有成竹似的围着屋子转了两圈,突然问道:“等一下,小兄弟我问你,你家里老婆多不多?” 杨康睁大眼睛,像是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样子,闷闷地道:“我尚未成亲。” “原来你一个老婆都没有,那就不好意思了。你当不成女婿,我也当不成老丈人了……”周伯通笑道,“我这个丫头心心念念着一个老婆多的男人,肯定不乐愿嫁给你。” 28、大船相会 自从杨康那小子耷拉着脑袋拂袖而去,老顽童也迅速跑开去看热闹了。忽忽又过了两三天,除了几个哑仆之外,我再没见过一个会说话的人。这可真叫人郁闷无比。 我没法儿不寻思:这主角和配角的待遇也相差太远了吧?穆姐姐招亲不到两个时辰就比完了,黄蓉招亲怎么三天三夜都没完事呢? 实在按捺不住,找来黄药师的几个哑仆想问问情况,可就那几句话连比带划的却怎么也说不清楚。好在这些人里头还有两个识文断字的,一番纸上问答,我才知道招亲在昨天已经圆满结束,所有的非岛内人士都已经离岛而去了。 黄蓉却是在昨天夜里独自一人走了。这个好理解,应该是听到了黄药师在他老婆墓前说的那些话,知道郭靖坐的那艘花船有问题,心急如焚地赶过去了。 黄药师发现宝贝闺女不见之后,也连夜追出岛去了。他那个人内外亲疏分得特别清楚,别人不听他劝,非要坐那艘花船,爱死不死地,他无所谓,可要是他的宝贝女儿坐上去了他非抓狂不可。 我也抓狂得不行,你说老顽童和瑛姑怎么能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到走也不叫上我呢?不管怎么说,我们三个是一家人,他俩丢下我这么私自行动到底是要闹哪样啊?黄昏前补蜜月?他俩有这浪费细胞吗? 老顽童倒是命长得很,以后不乏相见之日。可是他和欧阳锋在海上赌赛屠鲨着实凶险,瑛姑跟着他难免要受他连累,真叫我放心不下…… 还有那个莫名奇妙跑上桃花岛来的杨康,如果他跟着洪七公回去的话,也可能被夺经心切的欧阳锋误伤。人家郭靖是知道《九阴真经》的内容,欧阳锋有所图谋,这才投鼠忌器留他一命。杨康那厮就一光杆儿司令,什么杀手锏都没有,他那两个师父丘处机和梅超风在欧阳锋这反派一号的眼里根本就排不上号,现下又没了完颜洪烈这老杂碎给他撑腰,说不定就…… 呸呸呸,乌鸦嘴。他儿子都没生出来呢。看在他儿子是下一任主角的份上,大神怎么也该照顾下他吧,起码让他先把娶妻生子的光荣任务完成了再说。 没有他就没有杨过。没有杨过的话,小龙女那超凡脱俗的容颜和惊才绝艳的武功将永远不为世人所知,一辈子都在终南山后的活死人墓里不见天日,那多浪费。不会的,不会的。何况他的脑子比我聪明得多了,很懂得随机应变,你说我替他操这多余的心干嘛。 当然更少不了那个不负责任、到处乱勾搭、死没良心的欧阳克,我还没来得及问他,是不是还记得我娘姓甚名谁,相貌怎样,年龄多少,家住何方,他就这么走了。虽然他万花丛中过,叶叶可沾身,对待女人的态度多半就像狗熊掰棒子,掰一个丢一个。一个十几年前的女人他苦思冥想几个昼夜都不一定记得,但是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不应该放弃。 我娘要是过得好也就罢了,有个私生女绝对不是什么好名声,我能闪就闪了。可是万一她这会子正在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吃苦受罪,还指望着我这个唯一的亲人去拯救她,那可怎么办呢? 我问哑仆们知不知道出桃花岛的路,他们纸答道每个人都有分工,一般只知道自己的固定路线,要出去的话还得黄药师作了指示才有可能。记得我和瑛姑上次回来的时候,迎接我们的人确实是隔一会儿就要换上一茬,看来他们没有说谎。 而且这些哑仆据说个个都是因为作恶多端才被黄药师抓来炮制成聋哑人,一不小心可能就要反水,想着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因此黄药师在管理方面不得不做得滴水不漏。要不是他后来百密一疏、一时心软从牛家村带回来一个傻姑,外人进入桃花岛上没人带路根本是寸步难行,江南六怪也就不可能无辜遭了杀身之祸。 我人不聪明,只能用傻瓜办法--准备好了几大袋的干粮清水,从早到晚地在林子里头瞎转悠,希望老天能够开眼让我撞一次大运刚好走出去。但是这种小概率事件实在是太难出现了,或者说我也真不是什么受老天眷顾的人,总之我越来越觉得每一棵桃花树、每一粒石头都长得一模一样,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看不出任何区别。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心里的焦急也一天重过一天。想着黄蓉那么讨厌欧阳克,很可能已经在荒岛上设计那个巨岩机关来压死他了。原著中他只断了一双腿,那是因为欧阳锋及时出现了,人家爱子心切、潜力爆发,和巨石博命,把杀伤力给他减了一大半。现在这个剧情似乎经常开点小差,并不是完全按照设定走,万一欧阳锋晚去几分钟他不是当场就得丧命? 就算他侥幸还是没死,他还要在那个各色人等走马灯似的穿梭往返、危机四伏的牛家村养伤。而且欧阳克这个家伙生性轻浮爱惹事,就算麻烦不来找他,他也要主动去找的。原著里头都明白写着,他欧阳公子本来在草堆里头藏得好好的,根本没人发现,腿脚不便的他还偏要自己跳出来跟黄蓉斗法,一会儿调戏程小姐,一会儿调戏穆姐姐,这才让杨康找着了机会把他给了结了。 不然以他的本事,杨康再练十年都不见得是他的对手。你说他要是再自己惹祸上身,这一去,很可能就是天人永隔了。虽然这个爹我是一点都不想认,但是这不代表我想他去死啊。不管我要不要去给他添堵,该活着他还得给我活着不是。 就在某一天我眼冒金星晕头转向,搞不清东西南北,想着黄药师要是再不回来,我可能就要饿死在桃花林里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马嘶。郭靖的小红马出现了,还跟中邪了一样在林子里头翻腾跳跃,奔驰来去。看来郭靖和黄蓉先后离开都很匆匆,谁也没顾得上它。 同是天涯沦落者,我对它备感亲切,主动飞奔过去,想跟它套个近乎。但这小红马显然是在马群里一枝独秀傲娇惯了的,甩头振鬃、仰脖奋蹄,愣是不给我近身的机会。 我气性上来,一个倒翻筋斗,跃上了马背。小红马一时前足单立,一时后腿猛踢,几下子就将我颠下背来。这一跤跌得我后背生疼,方当爬起,它已经朝前驰去。 “你这不长眼的畜生,我饶不了你!”我运起轻功,紧跟其后。陪它在林子里捉迷藏捉了一阵,突然它又不走了,绕着原地转圈子长嘶,显得烦躁不安。 这人有苦处还能说出来,它心里的苦没法说出来叫人知道,那才叫真苦呢。我有点不忍心揍它了,平静下来忽然听到此起彼伏的海浪声,似乎相距不远,脑海里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想起了一个成语“老马识途”。莫非它是在给我带路? 我爬到最高的一棵树上,四处望了望,果然不远处就是岸头,大石边上还系着一叶扁舟。太好了! 我冲小红马做了个感谢的手势,转身跑向岸口,解了缆绳,划船离开了。托黄蓉的福,我们俩离开桃花岛的时候,她教会了我划船和游泳。虽然技术马马虎虎实在不怎么样,但要及格还是没问题的。现在我可以自己找人去喽。老天爷对我还是不赖的。 刚刚划出几海里,我就亲眼见到了被欧阳锋毒死的几条鲨鱼的残尸,肚皮翻白、臭气熏天,呕得我不行了。这个欧阳锋,要是在现代非治他个残害野生动物外加污染环境的罪名,关他个十几二十年的。我生怕被毒鲨污染,急急划走,一时用劲太多,有点喘不过气来。 这样漂了几天之后,一个活人都没碰见,我已经彻底理解了“大海捞针”是一件多么艰难困苦的事情了。看上去像是海岸的地方,不管你怎么用力划它始终在你的前方,永远可望而不可及。 还有吃喝的问量。干粮吃完了我偶尔还可以抓到几条小鱼,将就将就着,全当是日本料理生吞了。可是这天气实在太热了,太阳晒着,水里蒸着,熬得人透不过气来。我每天只喝几小口清水,还是很快就见底了。 这时候忽然一艘龙头大船,扯足了帆乘风破浪,冲着我的方向过来了。我赶紧卯足了劲儿划开,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这时候在海里出现的十有八九会是完颜洪烈那一伙子人。冤家路窄啊。 可是我缺吃少喝的气力实在不济,划不多时,那船已经靠我很近了,看到了船首上站着的几个人,果然是什么灵智上人、三头蛟之类的。 大胖和尚灵智上人冲我打了一个招呼:“哟,这不是小王爷的爱妾何姬吗?这是千里寻夫来了吗?”我一下子觉得胃里纠结貌似消化不良,赶紧掉头。什么河鸡?还河鸭呢。 脑门油亮的沙通天抛出一根绳索,钩住了我的小船,嘻嘻笑道:“别走啊,‘千里寻夫’。” 三头蛟头上的几个肉瘤微微颤动:“多日不见,小夫人气色不太好,叫小王爷看见了可要心疼的哦。”其余几人也“小夫人”长“小夫人”短的叫个不休。 我心里流下了一排宽面条状的眼泪,鼓着腮帮子说了句话:“雷焖嫩错嫩了。饿子丝芦锅的。”(你们认错人了,我只是路过的。) 参仙老怪阴阳怪气道:“你不是的话那正好,我这里还缺一个端茶递水的丫鬟。你上来伺候我吧。”我气得火冒三丈,这些丑八怪真是一个比一个猥琐。 正要弃舟跳海,耳边传来了一个熟得不能再熟的声音:“梁老先生,沙前辈,你们在说什么?” 29、“船”戏 只见中舱内步出一人,长身玉立,双手支在胸前,居高临下、傲慢十足地打量着我,似乎又回到了赵王府初见时的样子。忽尔他眉头一动,似乎看清了是我,神色立马变得有些不自然,纵身向我跃了过来。 咦,他不是跟着洪七公走了吗?怎么又会突然出现在完颜洪烈的大船上? 因为太难以置信了,我停顿了思考忘记了反抗,愣愣地由着他跳上小船,执起了我的手,然后一个打横将我抱起,停了一会儿,几个起落又回到了大船上。 梁子翁抓了把胡子,小眼珠子一转,呵呵笑道: “年轻真好啊。这就叫人不风流枉少年哪。” “两位少年恩爱,情深意笃,真叫人羡慕啊。”身矮脚短的彭连虎也笑得爽朗。 “小王爷,有花堪折直须折。这天色也不早了,春宵苦短,您二位早些歇着吧。”说这话的是沙通天。其他几人也是捧腹捶胸,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贱人兮兮。 我脸上火烧火燎的,尽量埋着头不去看他们的脸色。老天啊,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你们可是古代人啊古代人,有礼教的,再没节操也不能露骨到这种地步吧? “前辈说的极是!”杨康这小子居然也笑得颇为欢畅,“小子等不及天黑了,这便先行告退。”说完抱着我进了一舱,抬脚踹上舱门,把我放到床上,嘿嘿一笑,伸手就来解我的衣带。 不是吧?玩真的?这下我没法淡定了,动手格开他,一个筋斗翻到床下。“你干什么?” 这小子以前虽然也常常使坏,但是总体上还算有分寸,怎么几天不见就变得这么不规矩?该不是受到了什么坏影响吧?想到甲板上的那几个猥琐之徒,我简直恨得牙痒痒。 杨康闪到一旁,突然把手放到鼻子下面一闻,夸张十足地皱紧了眉头。 “我没法忍下去了,老实说,阿沅你到底有多少天没洗过澡了?你还是不是姑娘家?” 我脸一热:“还不到半个月,也就十来天吧。” 先在桃花林里困了好些天,然后又到了海上,我总觉得随时会有人出现,当然做不到豪放地裸泳的地步,可是虽然没洗澡,不代表这清洁工作我全盘怠工啊,事实上我每天还是会擦洗一到两次的,衣服也有换过的,不至于臭成咸鱼干吧,难道自己身上的味道自己闻不出?为了确认情况,我抬起自个儿的胳膊,认真地嗅了几嗅,突然发现眼前之人双肩打抖,处于快要笑抽的状态,可算明白是咋回事儿了。 “你又戏弄我!”我气得直想揍他,“你怎么总是这样?刚刚还吃我豆腐,我看你是越来越坏了,不打不行。” 杨康轻轻松松地避过了,笑得更欢乐:“谁叫你人比以前黑瘦了好些,刚刚又那么乖巧地顺着我,半点也不抗拒?我心生疑窦,还以为是个冒牌货呢。现在知道你是真的了,我可就放心了。” “原来是这样。”我心安了不少,“我晒了这么多天,当然黑了。至于刚刚我顺着你,是因为,我不想当梁老头的丫鬟……谁叫我只认识你……其实你只要开口跟我说话,不就知道是真是假了?偏偏想出这一手来试探我,可见你为人轻薄,不是个正人君子。” 杨康起初还笑着,听我说完,脸色却沉了一沉。 “你喜欢正人君子吗?我还当你喜欢轻薄之徒呢。”他的眼神蓦地变得有些飘忽不定,看向了窗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的情绪一下子就受了他的感染,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这样子可不好,我这么容易就受他的影响,再相处久了我不就像是一头栽下去的萝卜,想拔也拔不出来了?这时候外面那些人还在拿我们的关系取乐,说些颜色不纯的笑话,听得我心里越来越不自在。思前想后,我觉得还是应该早走早抽身,过我自己的太平日子去。 我转到杨康的面前,一边给自己鼓劲一边说: “那个,杨,大哥,我还要去找人,不能久留。麻烦你还是先带我出去吧。” 杨康眼中呈现一片黯然之色,脸黑得有如锅底:“我只有念慈一个妹妹,不要叫我大哥。” 我立马意识到自己太自来熟了,的确不该。 “哦,对不住,那么小王爷,完颜公子,请你放我下去好不好?” 这下他脸更黑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如常,他说: “今儿个天色已晚,你孤身一人太危险了。你若是信我,安心在这先歇息一宿,我替你准备些吃食用水,明日一早就送你出发。” 我确实很缺乏食物和水,也的确想好好休息一下了,可是我和他呆在一起基本上是在胡思乱想地受着精神上的折磨,哪里还算是休息?但是要我直接说出我其实只想要东西而不想要他的照顾,我又觉得自己太势利说不出口,只好折衷了一下。 “你想的很周全,我很谢谢你。不过孤男寡女的同住一室不好,我能回我的小船休息吗?” “这可不行,”他说,“我这船上的人鱼龙混杂,酒色之徒不少,万一出什么事,我百死也不能赎罪。如果你要去小船上,我就跟你一起去。” 那还不是一样成双成对地让人看笑话,有什么区别呢?被人看见了,还以为是去二人世界度蜜月,怕人听墙角呢。不是更让人误会?算了,反正有他罩着我听他的不就好了,挑三拣四的整那么矫情干嘛。反正我清者自清,那些人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去,我又不会少一块肉。 “那算了吧,就这样好了。” 杨康点点头,面色和悦许多,拿来几碟子点心,放到桌上。 “阿沅你先将就着吃点。我去打些水来给你清洗一下,再弄些饭菜过来。” 我点点头,全听他安排了。结果他才一出去,就听到参仙老怪说了句: “小王爷,你真是雷厉风行,速战速决。” 然后其他几人就跟约好了似的,几乎同时阴阳怪气地哈哈大笑。虽然在这些人面前我早已经名声扫地了,但是我心里的反感只有越来越强烈,怎么也不可能适应。杨康倒半点不生气,跟着打了几个哈哈,就走远了。 这个晚上对我来说真是痛苦无比。这家伙明明就在我不远处的木地板上,转头就看得到,但是我的脑子里还是在放电影一样地转着他和我有过的种种经历,想着他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真是要命。 黑夜中,他突然开口:“你不问我为什么又和这些人在一起了吗?” 我心里当然是想知道的,可我就他一普通朋友,有什么资格盘问他呢?我也曾经试图把完颜洪烈推出他的生活,可是兜兜转转了好半天他又回去了。如此徒劳无功,可见我的影响力也很有限。或者说,我做的事情是出于我的一片私心,完全是在难为他,他并不觉得好。如果我再继续下去,可能就是对他的伤害了。贪图富贵也好,认贼作父也好,就让他试着去走自己想走的路吧,那样他将来才不会后悔。 “你自有你的道理。”最后我说。 杨康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可是跟白天那种无赖似的调笑完全不同,这笑声中竟含着某种苦涩。 “看来你和我真是分得很清楚,要你问上一句都算是我的奢望。” 这话听得我心里十分难受,更加不敢去看他,拉长了呼吸,只装作睡着了。其实我心里一点都不好受,这个晚上他叹了几次气,翻了几次身,我都一清二楚。 好不容易天亮了,一大早我就起来收拾了东西,只等着早饭结束就离开。突然有人在门外叫道: “康儿,你在不在?” 我脑中一个激灵,是完颜洪烈。昨天我上船来的事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完颜洪烈不可能不知道。他向来对我没什么好心眼,不会是特地跑来收拾我的吧? 杨康看了我一眼,轻声道:“有我在,你不用害怕。” 然后他自去开门。我拿定主意,要是完颜洪烈还要拿我开刀,我就先豁出去把他打倒了再说。谁知他进来之后,竟然用赞许的眼光看了我一眼: “你倒是个好孩子,知道出嫁从夫的道理。以后好好跟着康儿罢。” 杨康立马推了一下我的胳膊,说:“愣着作甚,给爹爹行个礼。” 他突然叫得这么亲热十足,我一下子张口结舌,愣在一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都是一家人了,不必计较那么多,行不行礼都没关系……”完颜洪烈莞尔,“只要你把康儿照顾好了,我比什么都开心。” 完颜洪烈他,他居然对我笑,没毛病吧?更离谱的是,他还叫了我和杨康一起陪他吃饭,席间不住地嘘寒问暖。我越发怀疑他有什么阴谋,这一顿饭吃得我简直食不下咽。过了好一会儿,杨康送了我回舱,门口却多了好几个守卫。我握紧了拳头,这个老家伙果然有阴谋!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杨康一脸歉意,“要不阿沅你再呆一会儿,我找到机会就会送你走的。” 我想这也确实不能怪他,事到如今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就没说什么。 突然听到三头蛟在隔壁说话:“老怪,你昨天实在是过分了,居然想让小王爷的爱妾给你当丫鬟。要不是小王爷大人大量,你可就要倒大霉了。” 其实他的声音不算很大,只是现在海上风平浪静,这艘船的隔音效果又不是很好,所以听得还算清楚。 “这位何姑娘虽然算不上绝色,倒也惹人怜爱,我还真有三分喜欢。”参仙老怪笑了笑,“如果小王爷不要的话,我肯定是要要过来的。” 呸,这个老不正经的东西,居然敢打姑奶奶的主意,我将来一定让周伯通阿爹拿他当球踢。 “老怪,你怎么还叫她何姑娘?谁不知道她是小王爷的心头肉?咱们该当尊称她一声‘小夫人’才是。”这是三头蛟的声音。 然后彭连虎发话了:“你这老怪一肚子坏水,必定是看出什么来了,莫非她还是处子之身么?” 杨康身子一震,眼神怪怪地往我身上扫过来。 “看什么?不许这样……”我窘得拿袖子遮住他眼睛,可惜只生了两只手,不能把他耳朵也同时捂上。因为参仙老怪的声音刚好传来: “那还有假?我早年习过采阴补阳之术,挑的都是二八处子,着实下了我一番功夫,是大姑娘还是小媳妇我一看便知。” 没想到这老东西还搞这些害人的道道,真比那欧阳克还可恨。人家欧阳克再怎么说还能耐着性子搞点小浪漫,把□□美化成□□,起码他那些姬人看上去就乐在其中,他梁老怪这完全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该遭天打雷劈。 30、骚扰与反骚扰 又听三头蛟道:“我今儿早上见到小王爷眼圈发黑,明显是纵欲过度!这会子又闭门不出,没准儿还在出工出力呢,你这老怪不是在胡说罢?” 什么?眼圈发黑就是纵欲过度?这两者怎么能划等号呢?还什么闭门不出就是有猫腻,这些人的心理也太阴暗了吧。 杨康“嗤”的一声笑,我忙松了手,“你,你快出去,别在这儿呆着了。” 他眼珠子转了转,点头道:“好,我这就走。” 可是隔壁参仙老怪的声音再次清晰地传了过来:“你是瞧不起我的本事?告诉你,我这人从来不打诳。这个何姑娘昨天是处子,今天还是处子,这事千真万确。”说完又是哈哈一笑。 呃,我要抓狂了。到底有完没完?这事有那么多可说的吗?又不是要竞选宫女去。 其余几人似乎被他的话带动了,更加议论纷纷。 “小王爷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那副猴急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装的。怎么放着个小美人在身边都不碰呢?” 灵智上人,你说你一个和尚也参与这种儿童不宜的话题,看来你也是六根未净,干脆还俗去得了,还穿什么袈裟念什么经啊。 “大概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罢,昨天不是不到一刻钟就出来了么?” 可恶的三头蛟,我诅咒你吃面条永远找不到葱姜蒜。 “包氏王妃跟着赵王爷十几年,除了小王爷再无所出,可见赵王爷就有这方面的问题……”灵智上人继续编排:“小王爷是他儿子,大概是遗传吧。”然后是哄堂大笑。 这次我还没来得及腹诽,突然听到“喀”的一声脆响,转头就见还没跨出门槛的杨康脚边碎了一只杯子。他双手紧握成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明显是气得不轻。 我赶紧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王爷,这些人胡说八道,你不要生气,就算那完颜洪烈有什么毛病,那也是他的问题,跟你挨不着边。等你生了儿子,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杨康二话不说,双眼一瞪,伸手拨开我,气呼呼地走到一边去了。 过了一会儿,又听那彭连虎道:“你们不要胡说。依我看,小王爷虽然行止有度,毕竟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娃娃,大概是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咱们可得给他帮点忙才好。” 帮忙?他们能帮什么忙?不会是找别的女人来引导他吧?如果是这样的话,穆姐姐一个孤女无依无靠的,还要跟别的女人争宠,对她来说太不公平太残忍了。 我赶紧向杨康发出警告:“他们要是给你找来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你可一定不能收。你要是敢收,我就对你不客气。” 杨康气呼呼地哼了一声:“这大海茫茫的,上哪儿去找女人?” 这时候那些人的声音小了许多,似乎是在窃窃私语。然后有人过来敲门。 “小王爷,彭连虎有事求见。”三头蛟灵智上人等人也都跟着叫了。 怎么来的这么快?这么一丢丢的时间他们已经想好主意了吗?果然经验丰富的人张口就来啊。 我根本不想见到这些人,就叫杨康去开门。谁知道他竟然跟个桩子似的杵着,还双眼发直,满脸红晕,连耳根子都红透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反应,只好推了他一把。杨康从白日梦中恍然惊醒,眼神闪烁,神不守舍,磨蹭了好一阵子才过去。 开门就见彭连虎从身上摸出一本册子递给他,神神秘秘道:“小王爷,这是我精心收藏的春宫图集,你好好看看,保证一看即会。” 我真是目瞪口呆,这个矮冬瓜真是太不要脸了,居然随身携带春宫图。 然后参仙老怪从怀里掏出一支黑乎乎的东西,小眼睛释放着猥琐的光芒。“小王爷,这是在下调制多时的鹿鞭,阳气十足,肯定能帮上你的忙。” 这老家伙的东西一看就不卫生的,还调制多时,会不会有细菌? 三头蛟也凑了上来,双手递给杨康一个瓶子。“小王爷,这瓶药粉是在下的珍藏,有助于闺房之乐,可酌情使用。”余下几人也有贡献,或是药丸或是书册,总之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既谄媚又猥琐。 我的脑袋里辗过了好几辆大卡车。“谁要你们这些肮脏东西了?快点拿走!” 可是这几人完全把我无视了,杨康这小子也不听我的,他,他居然还眉花眼笑,一一接过,并连声道谢。看来他的人品的确很有疑点,跟他儿子完全不能比,居然对这些黄色书籍和垃圾一样的玩艺貌似很有兴趣。 那几人哈哈大笑,迅速退出去关上了门,似乎还落上了锁。我真是莫名奇妙,气愤难平:“哎,你们小王爷还在这里没出去,干嘛要锁门?” 又是一阵大笑。然后就听外头那彭连虎笑道:“小夫人,左右现在无事,旅途寂寞无聊,你不如和小王爷好好研读研读这些图册,争取早生贵子。” 什么什么,又叫我那个劳什子的“小夫人”,还乱嚼什么早生贵子。不是已经知道我一身清白,跟杨康没什么关系了吗? 我压了一肚子的火,把气发到杨康身上,骂了他一声:“你也不是个好东西!还抱着这堆破烂做什么?赶紧丢了。” 杨康像是没听见,不紧不慢地坐到桌旁,把这堆垃圾放到桌上,顺手翻了翻,脸上微微一笑:“你刚刚不是还叫我生儿子么?反正无事,不如咱们来把这事弄个清楚明白……” “你说什么?你生儿子管我什么事?”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莫非他真的不懂,想找个人一起看?拉着别人一起猥琐,这是什么恶趣味? 杨康两手一摆,笑吟吟道:“《春宫图》,《生子秘技》,阿沅你说先看哪一本好?” 我气得简直三魂升天、六魄出窍,冲上去奋起一脚,直取他小腹。谁知他反手一拿,扣住了我的脚踝。我一挣没能挣脱,大惑不解:“怎不放手?你太过分了!竟然对我使用内力?” 我,我可是一直手下留情,没给他下过重手的。 他笑了起来:“是我的不是。阿沅你别紧张,我跟你只是闹着玩,不会伤你的。现在动武未免太煞风景。”然后他放开了手,顺势一送。 我刚刚才觉心安,就是一个立足不稳,仰天栽倒,后背跌得生疼起不来身,咬牙道:“姓杨的,你故意耍我的是不是?” 杨康随即欺身上来,一本正经道:“阿沅,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总是打打闹闹的多没意思,还是来做些大人该做的事吧。” 我动弹不得,气得全身发颤,瞪了他一眼:“那你总得先起来吧,这成什么样子?” 他笑得更欢:“看来你比我还不懂,还是我先来罢。”说完低头下来,凑在我脸颊上吻了一吻。 这算什么?白昼宣那个? 我这才反应过来,猛然把他推开,滚到一边:“你冷静点,这样做是不对的。都怪那些肮脏书,看了就叫人胡思乱想的,我叫你不要看,你还偏要看。” 没错,这全都要怪外头那些满肚子男盗女娼的丑家伙,教坏了这小子,总有一天我要收拾他们。 杨康翻地就滚,很快又伏身在上,气息粗重:“我胡思乱想一晚上了。你自己送上门来,我不要才是傻瓜。” 哎呀呀,这个家伙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他昨晚上一个劲儿地在那辗转反侧烙烧饼,我还以为他心里装着前程社稷之类冠冕堂皇的东东,没想到竟是些龌龊下流的玩意儿。 眼看着他又要以唇相就,我着急大喊:“你给我起来!我阿爹阿娘武艺高绝,他们要是知道了跟你没完。”其实我只是想吓吓他而已,这事要真让瑛姑知道了,非把我洗净打包送给这小子不可。 杨康伸指在我唇上轻触,眼珠子一转,低声道:“小声点,外面有不少人呢。你放心好了,我此生绝不负你。这就算是先斩后奏了,料他们知道了也无话可讲,只能认下我这个女婿。我现在已经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了,管不了那么多了。”然后他一手摁住我的肩头,另一只手强来拉扯我的衣衫。 我奋起平生之力,终于把他撂倒,翻身做了主人:“你就是好面子。嘴长在人家身上,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你干嘛这么在意,还把气撒在我身上?” 杨康眉毛微皱,嘟囔道:“你一天不从我,我就被人家笑话一天,换作哪个男人能受得了?” 这是什么道理?你有气我没气吗?我又不是你的专职出气筒。正要反唇相讥,突然听到有人高声呼救:“这里是好朋友哪,快过来!” 这人的声音很响,但却伴着呼呼的风声,似乎隔得好远。莫非这是一个内力非凡之人?这个时候出现,会不会是欧阳锋? 刚一走神,杨康已经点住我的穴道,同时反客为主,居高临下地对我一笑:“你不把握住机会,这下可挣不脱了。”然后感到肩头一阵清凉,外衫竟然已经被他除去。 我始料未及,心下懊悔不已,突然听得有人在门上敲了一下:“康儿,欧阳公子和几位英雄在一个木筏上向我们呼救,你出来迎一下罢……是彭寨主锁住了门吗?去把他叫过来罢。”守门人便领命去了。 “杨康你不能再闹了,快快解开我的穴道,去接人吧。”我心花怒放,暗自庆幸。这欧阳叔侄来得还真是时候。看来欧阳克这家伙命还挺硬的,还是没有死,阿弥陀佛。 杨康怒视着我,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父王,还有哪些人来了?您认得出吗?” 31、我不是纪晓芙 “除了欧阳公子,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看着像是在中都见过的郭靖黄蓉,”完颜洪烈响亮答道:“另外还有两个蓬头赤足、全身水肿的老儿,我却不认得。” 我听着心里头不大舒服,洪七公是老儿没错,可是连欧阳锋这种级别的大帅哥都被他称为老儿,太过分了吧?他是不是嫉妒人家?细想一下,可能是在水里泡得太久,皮都皱了一圈,帅哥也跟猪头差不离了。而且,欧阳锋可是反派黑手大坏蛋啊,我,我干嘛要替他说话?都糊涂了吧我。 杨康闭了眼睛,琢磨了好一会儿才问:“那两个老儿是不是一个身背大红葫芦,另一个单手持杖?”经他这么一形容,我觉得很像八仙里的张果老和铁拐李了。 完颜洪烈刚答了声“是”,正好又传来了一阵毫不轻快的脚步声,接着门锁就是一响。 眼见着我获救有望,杨康的脸却是一沉。“父王你千万别开门,我现在不能出来。” 我心下暗恨,如果刚才我没有一时大意被他点中穴道,这会儿子就可以夺门跑路了。 只听彭连虎在门外呵呵一笑,说道:“小王爷,你可千万要悠着点哪,别闪到腰了。” 我晕!敢情这侏儒的脑子里已经开始放□□了,更悲摧的是,还是区区在下我主演的。真是丢人哪。 我悲愤难平地正要开口大骂,杨康伸手按住我嘴,眼神若有似无地向下一瞄,轻声道:“别作声,你这样子,好意思叫人进来吗?” 我登时大怒,心道:你再看我剜了你眼睛。 完颜洪烈咳嗽了一声才道:“康儿,来日方长,你还是节制一下,儿女情长的事情先搁在一边,忙完正事要紧。” 明摆着他也是□□在脑,想入非非。我说你们这些没见过视频的人,想象力要不要这么丰富啊?都穿到现代去拍电影得了! “哎呀,父王你想哪儿去了?孩儿只是,”杨康的厚脸皮上居然也浮上了一层红晕,久久不散,“只是不想见到那郭靖黄蓉。这些人都是跟丘处机那帮牛鼻子一伙的,若是他们知道我在这里,我怕会惹上麻烦。” 哼!骗鬼呢!我也是跟丘处机一伙的,你怎么不怕惹祸上身? 才一会儿的工夫,外头的甲板上却闹腾起来了,想是欧阳克等人就要到了,众人正在列队欢迎。当然也可能是这些丑八怪看到了郭靖黄蓉,正在商量着怎么对付他们。 呃,这个时候的洪七公应该已经被欧阳锋害得身中剧毒、武功全失了,这个实力对比并不乐观。万一郭靖黄蓉自顾不暇,那我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欧阳克那个家伙向来对我没什么好感,也不知道肯不肯念着那点子朦朦胧胧、似是而非、毫不牢固的血缘亲情救我一命? 完颜洪烈停顿一会儿,似乎正在衡量利弊,良久才道:“康儿你说的不错,那就依你罢。我不进来就是了。” 然后又听到他对彭连虎的命令:“彭寨主,你也跟我一起去罢。” “赵王爷客气了,还是王爷先请,”彭连虎奉承着,同时再次大笑出声,“小王爷,你继续啊,再接再励。在下就不打扰了。” 听得脚步声远去,门外一片寂静,我的肺都要气炸了。啊啊啊!这两个可恨之极的家伙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被杨康给打发走了? 杨康伸手轻轻抚着我的一缕头发,嗤的一声笑道:“你当是救星来了,我就奈何不得你了?”然后他俯下头,朝我脖子上乱拱,热哄哄的气息都呼在我颈中。 这场面骇异之极,我心焦泪下,舌头都在打颤:“你,你这坏蛋,敢这么对我,我一定要杀了你。” 杨康扬起了脸,在我唇上一吻,满不在乎地笑道:“你杀了我,自己也要做小寡妇了,你下得了手吗?” 只觉他呼吸甚急,双手也越来越不规矩,我心急如焚,气浪翻涌,就差吐血了。苍天啊,怎么会搞成怎么这样?他真的是叫杨康,不是叫杨逍吗?甭管他叫什么了……重点是,我可是半分都不想莫名奇妙地变成翻版的纪晓芙啊。人家有勇气给自己的女儿起名叫不悔,我根本没有啊。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万一来个拖油瓶,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时候外面越发热闹,我想主角们一定都到了,鼓足勇气深呼吸了一次,大喊出声:“郭大哥!蓉儿!欧阳克!你们快来救救我!” 杨康的动作僵持了,脸也板了起来,声音更是冷冷地:“你爱叫就叫!叫过来让他看看。你有脸见他吗?我劝你还是收收心,叫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哪个‘他’?”我听得一头雾水,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我一受害者没脸见谁了?好在他停了手没再放肆,我心里的惧意消减了,问他:“你到底什么意思呀?” 杨康抬起头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尖声道:“欧阳哥哥文才武功,都是上上之选,就怕他看不上我。” 我心中奇怪之极:“这句话你从哪儿听来的?还学得这么怪的腔调?” 他冷哼了一声:“自从中都南来,你一路上跟那姓欧阳的嘻笑打闹,我又不是瞎子,岂会视而不见?你离我而去,连招呼都不跟我打一声,还要他来转告。周夫人看中了欧阳克,要将你许配给他,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吗?我一路跟着你们,在那竹舍窗外听得可是清清楚楚。” 我恍然而悟:“原来那天偷听的人是你,我还以为是欧阳克呢。” 当然有件事情我又弄不明白了,既然他在那个时候已经找到了我们,为什么不在众人面前现身呢?或者他应该立即回去,把这事告诉给赵志敬算作交差,好继续当他的逍遥钦使去。难道他那么神机妙算,知道当钦使会变落水狗? 还有,他为什么不选择追随穆姐姐而去,反而要跟着我这个毫无威慑力的师叔?就算他那个时候对穆姐姐有所误会,至少还有个义兄妹的名分,怎么说也算亲人嘛。难道面子对他来说比亲人还要重要?也忒不分轻重了吧。 “那个浪荡子怎会有工夫来听你发梦?”杨康的眼神中满是鄙夷,“他纠缠着我的义妹穆念慈,两人在竹林里斗了个昏天黑地呢。你当他好喜欢你吗?他纵然好色,也只不过当你是个牙都没长齐的笨丫头,若不是你在全真教颇有地位,他理都懒得理你。” 我脑中堆积已久的疑团得解,不禁释然:“原来是这样。你说的对,我从来没觉得他有一丁点地喜欢我。我对他也一样,简直是相看两厌。只不过当时我以为是他在窗外偷听,所以故意说这话激他,好教他头疼一番。早知道是你,我就不这么说了。” 杨康瞪大了眼睛,显是难以置信:“那他前去桃花岛上向黄蓉提亲,你却为何孤零零地躲在屋里,还哭得伤心之极?周老前辈也说你喜欢了一个老婆多的男人,才不肯对我以终身相托,不就是为了他吗?” “胡说什么呢?谁伤心了?谁喜欢老婆多的男人?”我刚刚平息了不少的怒气又冲了上来,粗着嗓子吼他,“你以前说这些个话我还可以听过就算,不跟你计较,你现在说这个简直就是对我的侮辱和挑衅!你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呢?” 杨康坐了起身,一双眼珠子转个不停,半晌才道:“你不骗我?你真的没有心仪过欧阳克?” 我要是能动就直接上去抽他了…… “你还说还说!你这个蠢材!我要是心仪他就遭天打雷劈了!他是我爹!” 杨康愣了好一会儿,神情似乎有点正常了,突然又别过头去,笑得双肩打颤。“你跟我开玩笑是不是?这怎么可能呢?他只不过二十几岁的人,怎么当你爹?” “谁开玩笑了?这个欧阳克看着年轻,其实他整整大了我一十六岁。差一倍呢。还有那天在桃花岛上,你没见到他腰间佩着一把匕首吗?跟我的那把有九成像的。我当时也吃了一惊,他还跟我炫耀说是西域物产,只有他白驼山才有。” “我对他厌恶之极,那日并未跟他照面,的确不曾留意到。我求亲被拒,心灰意冷,也没兴趣看什么比武招亲的把戏了,当时就辞别了洪老前辈,又向黄前辈借了一艘小船,去了淮北找我父王……”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微微一笑,自说自话,“若是你所言不虚,我岂不是成了天底下第一号的大傻瓜?把岳父当成情敌,说出去都没人肯信。” 我心里头反感至极,可我还没傻到家,不想在这获救有望的关键时刻又刺激他。其实前世有看过一些言情小说,因为二人言语激烈,所以原来还算正派的男主都化身为狼。眼前之人连正派都算不上,当然更不能刺激了。只得暂时忍下这口气,暗恨自己没骨气。 “我根本不想认他,只是想去问问他知不知道我娘的下落。可惜我的匕首遗失了,怕他信不过我。” 杨康满面笑容地盯着我,再打量了我一会儿,突然探手入怀,取出一个锃亮的东西轻轻抚摸着,他说:“你的匕首在我这里。你什么时候想去问,我可以陪着你一起去。” 我的天哪,怎么会是他捡去了?那我捏着鼻子在臭气冲天的死蛇堆里翻找的时候,他怎么不拿出来?他知道什么叫同情心么? 他却又将那匕首收了起来,神情严肃:“你没了它照样高枕无忧,我一天摸不到它都会睡不着觉。这世上的事情还真是不公平。那天我在玄妙观里捡到它,当时我就在想,除非你自己来代替它,不然我是不会还的。” 真没见过这么缺德的人,拿了别人的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得了,先跨过眼前这一关,再找机会算总账。我强压着怒火对他说:“快给我披上衣服,解开穴道,再让人看见了,我不要做人了。”这回他二话不说依言而行,完了居然也不走开,就蹲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心中烦乱已极,好不容易摸索着把衣裳扣好了,想挣扎着站起身来,又觉得全身软绵绵地,连抬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厚着脸皮道:“喂,你拉我一把!” 杨康道了声“好”,伸手来扶。我刚站直身子,膝间又是一软,险些仆跌,已经被他拦腰抱住。我挣扎了两下挣不脱,只得由得他了,心下却是愤怒已极--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32、神鲨侠侣 突然舱门一开,有一人在两名兵丁的搀扶下出现在门口,啧啧了两声: “小王爷,为什么我每次走到你的门前都要看到这种香艳的画面?刚刚听到有人喊我救命,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情呢。” 这人真有本事,一句话臊得我直想钻到地底下去,急忙推开杨康,本来没啥力气的腿也神奇地站直了。 “阿沅妹子,有小王爷在,你还要我来救命?不是你们两个合起伙来消遣我吧?” 就是有他在,才需要你来救命呢。如果刚刚你在的话……不,你现在出现也不晚的。不管你嘴上胡说些什么,起码你人在这了。你比我想象的可靠多了。 定睛一看,原来清俊消瘦的欧阳克已经变得苍白浮肿,面容憔悴,那身飘逸的白衣服也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我走到他身边,都感觉不到是他,不觉喉头一塞,无言以对,呆呆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欧阳克看了我一眼,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几分不自在的笑容。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他问。 杨康抢声道:“一点小误会。欧阳兄别介意。” 看他笑得阳光满面的,我只觉得分外刺眼,明明是他不怀好意施暴未遂,把我吓得半死,能叫小误会吗?真会轻描淡写。 欧阳克道:“小王爷,看你春风满面,想必是得偿所愿了。我向你道一声恭喜了。” 杨康拱手为礼。“托福托福。” 欧阳克笑脸向我,说道:“黄姑娘跑出来找郭靖,妹子你也跑出来找小王爷。这老话怎么说的?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啊。” 眼看着他说了老半天的话,脚下却没挪动一小步,我定了定神,问道: “你的腿怎么样了?” 欧阳克愣了一下,笑得有点勉强。 “妹子你真是火眼金晴,我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不想还是被你看出来了。前些天流落在一个荒岛,不小心被山坡上滑下来的巨石砸到,就此没知觉了。可能我真是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吧。” 不小心?他这是在替黄蓉掩饰呢。莫非他还是很喜欢黄蓉吗?还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但是不得不说,他虽然滥情,对黄蓉是真的很好。 想着他再怎么说也是我的便宜老爹,我叹了口气,搬了个凳子过来,小心翼翼地搀扶了他坐下,问道:“你现在还痛不痛?” 欧阳克艰难万分地坐下了,面色更加苍白,额上犹自冒着汗珠,笑意却是不减,还作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妹子,我知道你心肠好。但是你当着小王爷的面对我这样,是嫌我活得太久了吗?” 杨康简直笑成了一朵花:“欧阳兄说哪里话?我是那种小气的人吗?” 这厮真是说谎都不用打草稿,明明才说过他对欧阳克厌恶之极呢。 我抓了抓头皮,又问:“郭大哥和蓉儿呢?” 欧阳克若有所思地扫了我和杨康一眼,笑道:“你们两个躲在里头不知道在搞什么,半天不出来,人家等不及,早就走得远了。” 我吃一大惊:“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说笑了。其实他们根本没上得船来,估计也没听到你的呼救,”欧阳克答道,“对了,我刚刚还看到你的义父母,真是当世高人,才三招两式就把梁子翁和灵智上人打翻在地。赵王爷不敢留人,才放了他们离去。” “你说真的?”我精神大振,“他们人在哪里?” “噢,他们两个骑在一头大鲨鱼身上,也已经走了。” 我赶紧冲出门外,奔上船头,果然远远地见到周伯通和瑛姑骑在一头大鲨鱼背上,就像陆地驰马一样渐行渐远。边上还有一艘小船,坐的可不正是郭靖黄蓉和洪七公三个人。 我急忙扯了嗓子出声大喊:“阿爹!阿娘!你们快回来!带我一起走……” 可惜只听到呼呼的风声,并没有半点回应。他们俩的身影渐远渐消,很快就变成一个小点,然后就看不见了。我一下子跌坐在船板上,哭了个昏天黑地。太过分了!难道你们两个神鲨侠侣,横行江湖,自由自在地,就嫌我碍事多余了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杨康走上甲板,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还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阿沅你别哭了,以后我来照顾你。” 我强自忍着,抱膝缩头地没有作声。你这个坏东西照顾我?我才不要哩。不请自来,还动手动脚,凭什么?从来都没人敢动我一指头。如果我以前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你,被你这么粗鲁地一再刺激,也已经幻灭了。 “你不要怪他们。刚刚欧阳克告诉我,是黄岛主说要留你在桃花岛小住几天,陪陪黄蓉,他们两个才没有坚持带你走。刚才他们也是不知道你在船上,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走了……”他停了一会儿,又说,“你放心,我会叫人留意下,有什么消息就告诉你。” 原来是黄药师留的我,怪不得了。他肯定是急着去找女儿,所以才没有空闲来跟我明说。可他为什么要留下我呢?我根本就劝不动黄蓉嘛。对了,一定是他不希望我也去坐那艘有问题的花船,为我着想才留的我。 这么一想,黄大叔表面上很凶,其实他并没怎么记恨我拐走他女儿的事情,他的心肠实在还是很不错的。不像有些人,看上去很好,对我却坏。 过了一阵子,晚饭时间到了,完颜洪烈带了一堆人给欧阳锋置酒接风。欧阳克身受重伤,没吃多少东西,就退下去休息了。我本来就没什么心情,随意吃了几口饭菜,就去找他问个清楚。杨康这小子根本不拿自己当外人,也跟在我的后头。 我拐弯抹角地寒喧了几句,终于入了主题。 “欧阳克,你在十六年前去过云南大理,当时可曾结识过一个姓何的姑娘?” 欧阳克摇了摇头,笑道:“我只认识一个姓何的姑娘,就是妹子你。” 我心下不悦:“你答这么快干什么?想清楚了再说。我知道你的花花事多,不一定每一个都记得。但是这件事对我很重要,麻烦你好好想想。” 欧阳克一本正经道:“我真的想清楚了,是没有。” 莫不是一夜情,连对方的姓名都没搞清楚?你也忒前卫了。 我想了想,又问:“那你那个时候有没有什么艳遇?” 欧阳克笑道:“我当时只不过十五岁,小毛孩子一个,能有什么艳遇?” 死不认账,看来不得不出杀手锏了。我让杨康拿出匕首,递了给他。 “你自己看看。你不是说是你白驼山特有之物,外人不会有的吗?为什么我也会有?你又去过大理,又有跟我几乎一模一样的匕首,时间、地点、物证通通吻合,那你还不是我爹吗?” 欧阳克大睁着眼睛,瞅了我半天,再拿出自己的匕首,掂在手里反复比对,琢磨良久,终于惊讶万分地得出了结论。 “还真是像。” 杨康笑了出声:“欧阳兄,看来在下得要尊称你一声‘岳父’了。” 欧阳克面上一红,随即又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 “真的不会是我,你肯定弄错了。” 我登时怒了:“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证据就在眼前,你还想抵赖不成?我都没怪罪你光生不养,也不是要认祖归宗分你的财产,只不过想知道我娘这个人身在何方而已。你也太没良心了吧。” 欧阳克急忙辩解道:“我去大理之时还是个童子鸡呢,什么都不懂,哪有本事生个孩子?” 我半信半疑:“你真的没说谎?” 欧阳克面上一窘,但仍是摇了摇头。 “绝对不会是我。我这个人确实做过不少荒唐事,但是那些女人只要肯留下,都由我白驼山供养。这些年死了或是嫁了人或是走了的都有,我也心中有数。我的确没有子嗣。” 他说的明明白白,语气坚决从容,真不像有假。那就不是他了?我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加失落。 欧阳克把匕首递还杨康,突然道:“莫非是叔父?我的匕首就是他在我十岁生日时送给我的。他也去了大理,那会儿还春秋正盛,比我更加吻合。” 提到欧阳锋我就立马想到他杖头上的那两条超级毒蛇,汗毛都不由自主地竖起来了。你不要吓我好不好?再说,n多影视作品里头都演绎过那个老毒物跟你娘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虽然版本有别,有没有感情基础咱不知道,但是你小子本身是一大私通罪证这事肯定假不了。 敢去勾搭他欧阳锋的女人,那得需要多惊天动地的勇气啊?除了你彪悍的娘,我想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我胡赖谁也不敢胡赖他呀。 我站起身来,笑了几声,即行告辞。 “欧阳少主,实在是对不住。我刚刚只是跟你开个玩笑,逗你乐一乐。其实我这把是赝品,跟你们白驼山没有任何关系。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真不好意思。你千万不要跟你叔父提,免得他一不高兴找我的麻烦。我还有事,这就先走了。” 刚刚走出舱门,就见欧阳锋阴沉着脸从另一头走过来。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正好见到邻舱空着,向杨康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钻了进去。 杨康点点头,自去向欧阳锋行礼。欧阳锋似乎也没答话,很快就进去探视欧阳克了。鬼使神差地,我没有立即出去,才听到了西毒叔侄的一番对话。 嘘寒问暖一番之后,首先听到的是欧阳锋的问话。 “克儿,你在岛上的时候不要黄老邪的女儿服侍你,还说你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女子,是不是指那个姓何的小姑娘?你当着黄老邪的面和她相谈甚久,交情像是不一般。我看她倒是比那个黄蓉懂事多了。” 33、欧阳叔侄爱情观面面谈 “何姑娘天真无邪,我只拿她当小妹子看待……”欧阳克断然否认,轻笑道,“何况她早就是小王爷的人了,跟我并无瓜葛。” 这厮真是讨打,说句没关系不就行了,什么谁是谁的人,哪跟哪儿啊。干嘛非把我说得这么不堪。西毒是他叔又不是他大老婆,撇得这么清楚有必要吗? 稍一走神,就听欧阳锋说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见着俏侄子泡妞不利的职业性沮丧? “叔叔放心,克儿一定竭尽全力为你拿到九阴真经……”欧阳克似乎有些紧张,断断续续地说着,“我在桃花岛上向黄姑娘求亲,本就是居心不端,如果再去招惹阿沅这样心地单纯的小姑娘,更加良心难安。何况周伯通这个人颠三倒四,未必就很重视他这个义女。” 经他这么一解释,我总算明白欧阳锋说的“可惜”是什么意思了。这人心里头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得到九阴真经,练成天下第一的武功。由于周伯通阿爹精通了九阴真经,我才跟着鸡犬升天在他的眼里变成了香饽饽。 我并不生气,反而觉得心中宽慰许多。本来嘛,对西毒这种骨灰级别的武痴来说,就算貂蝉再世,西施重生,在他眼里也远不如一本武学秘笈那么有吸引力。我更加难以想象他满嘴情话向女人献殷勤的样子。他又不是西门大官人。不可能会是他的……也幸亏欧阳克对我实在没有什么兴趣,不然还真是麻烦。可是欧阳克还一再强调他对黄蓉没有意思,我就不太明白了。难道他心里另有一个中意的人?会是谁呢? “克儿你和以前似乎有些不一样了……”欧阳锋道,“女色方面,你向来是多多益善。如今先后有这两个美貌的小姑娘在你眼前,你都毫不动心,真不像是你的为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这个人的眼里,我算是美貌的吗?听他说这种话还挺意外的……奇怪,电视剧里边的西毒脾气都挺糟糕的,欧阳克这么明显的后青春叛逆,他怎么既也不抓狂也不暴走呢?更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不顺着九阴真经的话茬子往下撸呢?不是被他看成命根子一样重要的东西吗……或许是他太在乎眼前这个私生子吧。 可是欧阳克的反应似乎也有些措手不及,好一会儿他才接上话:“叔父,我现在知道了真心喜欢一个人是怎么回事……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我不想再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 听起来这个女人在他欧阳克心里的份量真是不轻啊……有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如果他真的从此收心,那倒是件好事,起码年轻貌美的姑娘家可以放心大胆地在家里睡大觉,官府的治安工作也减少了难度,于国于民均是有百利而无一弊。 欧阳锋大笑出声:“我倒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子让我侄儿这么动心!她叫什么?家住哪里?父母是谁?你对我说出来,我好替你去提亲。” “她……”欧阳克默然良久,声音听上去有些黯然神伤:“她是个性情刚烈有骨气的好女子,为人坦荡正直,不让须眉。但她对我深恶痛绝,甚至不愿我提起她的名字。这只是我自己痴心妄想罢了。” 性情刚烈有骨气?不让须眉?我认识的人当中够得上这么高的评价的人只有穆姐姐啊。欧阳克竟然喜欢上了穆姐姐?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穆姐姐那么倔,有他受的了。 “傻小子,”欧阳锋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这样的人是不会多看你一眼的。” 然后他站起身来,貌似围着屋子转了两圈,补充陈词:“爱上一个志比心坚的人,就像拿刀子割自己身上的肉,鲜血淋漓,痛彻心肺,至死方休。” 啊啊啊!我真是毛骨悚然。我说欧阳锋你又不是杀猪的,本来很琼瑶的事情,为毛你要说得这么残忍可怖? 欧阳克长叹了一口气:“可惜我已经深陷其中,拔不出来了。要是她肯对我笑一笑,我是死也欢喜。” “冤孽啊……”对方回答。 天哪,西毒竟然跟着伤春悲秋起来了……不过还好只是那么一下子,他就打住了这种和他形象不符的言辞,郑重其事地说:“克儿你放心,我既知道了你的心事,总要设法帮你,让你如愿。” 啊?他要出手,看来我得想办法通知穆姐姐离他远一点了。不过或许也不用那么麻烦,欧阳克那么大个人了,怎么会让叔叔帮着泡妞,传出去那白驼山庄的脸面该往哪搁啊? 可没料到,欧阳克这家伙居然不反对,反而附和了一句:“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克儿也就不枉此生了。” 额,难道说自从腿断了之后,他的骄傲和自尊心也跟着一齐断了吗?我突然有点讨厌黄蓉了。 “叔叔可曾爱过什么人?是否也是个烈性女子?”欧阳克突然问。 终于进入正题了。我敛息屏气,可是心脏跳动得厉害,简直快跃出胸腔了。 “我醉心武学,情爱之事从不挂怀!”欧阳锋简明扼要地给出了答案,然后他跨步走到了舱门的位置,“酒席还没散,赵王爷有事相商,我还要回去一趟。克儿你歇着吧。”脚步声迅速远去,很快就了无声息了。 哎!听了半天还是没结果,正要离开,听到欧阳克又自言自语了一声:“叔父走的这么急,莫不是心虚了?难道阿沅真是他的女儿?那我岂不是把自家堂妹送到了完颜康那小子的床上?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便宜那小子了。可惜木已成舟,悔之晚矣。” 我听得一愣,随即火冒三丈。亏得他提醒,我当初离开中都,本可以就此远离了杨康。偏偏这厮皇帝不急太监急,非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派人去抓我。说起来,我跟杨康会发展到今天这种难以收拾的局面,他要负上不小的责任。你说你一个采花贼搞你自己的专业不就行了,干嘛非学人家当媒婆拉红线?要不是看你突遭巨变成了残疾人、双腿已经没了知觉,我非再踹上两脚不可。 杨康正在甲板上来回踱步,见我回来,微微一笑,伸手就来拉我:“阿沅,你回来了。天色不早了,看你满头大汗的,肯定不舒服。我命人打好了水,你先洗一洗。” 我登时一个激灵,脚下跃开数丈,心中惊恐万分:“你别过来,我不上你的当。我偏不洗。” 苍天啊,这小子又在动什么歪脑筋?莫不是贼心不死?早知道昨天都不应该洗那个澡,不然他再急色也不至于对一个十多天没洗澡、快要臭成咸鱼的人下黑手。 杨康面上一红。“阿沅,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坏。”眼看着他又要上前来拉拉扯扯,我迅速掉头,撒腿就跑。 正在此时,见到欧阳锋领着众人步上船头,他纵声长啸,远处似有箫声相和。转瞬之间,只见海面远处扯起三道轻帆,一艘快船乘风破浪而来。欧阳锋命水手转舵,向那快船迎去。过不多时,就见来船船首站着个执箫的青袍人。 我大喜过望,赶紧冲他招手大呼:“黄大叔!我是阿沅!你快过来!我要跟你一起走!” 不用害怕了,真正的救星终于到了。 黄药师跟欧阳锋打了声招呼,就纵身跳上了大船。杨康这小子正巧赶到,恭恭敬敬地上前向他问好。黄药师看我一眼,似乎是冲着我的面子,给他略点了个头。完颜洪烈这厮也想跟黄药师套个近乎,却吃了个闭门羹。 “没人带路你是怎么出来的?”黄药师看起来是问我的话,视线却自自然然地飘到了杨康的身上。 我心里格外地不自在,为毛人人都觉得我是为了他杨康才出来的呢?虽然我确实有一小部分原因是为了他,但我已经后悔好一阵子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我担心阿爹阿娘,跟着小红马跑出来的。” 黄药师点了下头,然后仰天长叹了一口气,又道:“他二人不听劝诫,非要坐了我的花船,可能已经身遭不测。如果你要报仇,尽可以冲着我来。” 看来他黄药师真是虱子多了不痒,惟恐麻烦不上身。拜托,我知道你老人家是高人的没错,但你又不是屈原,干嘛整天摆出一副“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再说,我根本没实力向你挑战,真要跟你有仇也只能自己忍了,你这么说真是戳我的心窝子啊。 “黄大叔,你不要自责了。”我赶紧安抚他,“这船上的人都见到了他们安然无恙,蓉儿也和他们在一起,安安稳稳没什么事。你放心吧。” 黄药师面现喜色:“那就好,我现在就要去找蓉儿。你知道她上哪去了吗?” 我忙不迭地点头,表示我知道大概的方向,并且十分乐意陪他一起去找。黄药师道了声“好”,领了我转身就走。 杨康这小子居然追上来,一脸不悦地拦住我的去路。“阿沅,你怎么又要离我而去?难道我对你不够好么?” 哎呀,你真是自恋得够可以的了。你都好在哪里了?反正我没瞧见。 我回瞪了他一眼。“我在这多呆一天,你就被人笑话一天。我为你着想,只有先行一步了。” “你……你比笑话我的人更可恶!你这分明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你……”他气急败坏,“不管怎么说,都已经是我的人了,你认清现实好不好?” “你……说什么呢?” 完颜洪烈这厮竟然也走上前来,面向黄药师道:“先生慢走,你要带走的可是小儿的爱妾,这不大好吧。”他那堆喽罗也纷纷附和。黄药师扫我一眼,目光中尽是怀疑。 “黄大叔,你别管别人怎么说,我现在真的不愿意留下来。你要是不带我走,我,我……”我可怜巴巴地拉住黄药师的袍袖,鼻头一酸,又要泪下。 黄药师在我肩膀上轻拍了下,轻声道:“傻孩子,哭什么,有我在这你放一百个心好了。你既不愿意,天王老子也别想留住你。” 这话说的真是深得我心啊。我直觉自己总算找到了靠山,激动得不行,这一天的倒霉事瞬间涌上心头,扑在他怀里哭了个昏天黑地。 杨康这小子还要上来纠缠,冷不防黄药师轻哼了一声,他被吓得手一抖,再没扯住。这一刻,我对黄药师的崇敬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简直想要顶礼膜拜。什么叫气势啊,这就是。 我跟黄药师说牛家村是郭靖的老家,建议去那儿蹲守。书上说了,郭靖黄蓉一行结束海上之行之后,很快就到了传说中的牛家村。 俗话说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人家轻轻松松就可以到达的地方,我们却怎么碰都碰不到。辛辛苦苦地在临安城郊找了三天,才找到了一所挂着“曲”字酒旗的房子,门口正好有个十七八岁的傻姑娘在玩石子。 34、自摸风波 我寻思着郭靖黄蓉这时候可能已经在密室里疗伤了,出来见见老爹理所应当,便借口要看看有没有饭菜吃,径直去书上所说的机关--那灶房的破橱里头捣鼓。果然有一个积了厚垢的焦锈铁碗,顺手一摸,冰凉凉沉甸甸的。我试探着向右边旋了旋,有点松动,就多加了把劲。忽然听到喀喇喇一声响,橱壁向两旁分开,露出一个洞来。探头一望,蛛网密布,却不见郭靖和黄蓉。莫非郭大侠还没有受伤嘛呢? 黄药师听到动静,立即飞身而来。进了密室,他在发现的铁箱和骸骨边上查探了半天,表情越来越沉重,显然认出了里面有一具尸骸是他的弟子曲灵风,而且人家分明是为了讨他的欢心去偷盗大内珍品才死的。 正好傻姑进来,黄药师试探着问她几句,结果当然是鸡同鸭讲、完全答非所问,但他看傻姑的眼神已经颇见慈爱。 推敲起来,此时郭靖黄蓉必定是跟随着完颜洪烈一行,想要设法阻止金国得到武穆遗书。杨康这个家伙,说不定还是要背后下手,暗害郭靖。这可万万使不得。人家郭大侠是心胸宽广不念旧恶,黄蓉眼里可不揉沙子。一个处理不当,这就是他的催命符。就算他将来不去害六怪,也难有什么好下场。他再不好也是爹生娘养的,难道要我眼看着杨大叔和包阿姨白发人送黑发人? 想到这儿,我走到黄药师面前,说道:“黄大叔,蓉儿不在这里,很可能是去临安城里了。我曾听洪老前辈说过他十分想念大内皇宫的鸳鸯五珍脍,也许他们就是奔着皇宫去的。” 黄药师本来还在发着呆,听到黄蓉的消息,立马回过神来,吩咐我留下来好生看顾着傻姑,他身子一闪,就不见了踪影。 我煮了些糙米饭和傻姑一道吃了,她又一人跑了出去玩。牛家村是个多事之地,我不敢偷懒,先将小室清理干净了,又去村里买了一担西瓜作干粮。晚上就到里头休息,以防不测。密室墙中嵌了一面小镜子,要是堂上有点什么动静我都可以看得到。 头天倒是没什么。到了第二天傍晚,一众急促奔跑的声音打破了平静,接着有几个人先后走入店堂。 “快拿饭菜来,爷们饿死啦!”三头蛟侯通海抹了把头上的汗,粗声粗气地来到。接着是满面风尘、骂娘不断的沙通天,彭连虎等人,然后杨康这小子紧随着完颜洪烈进来,两人耷头耷脑的,似乎精神不振。 唯一一个仪容整洁、气定神闲的人是西毒欧阳锋。他旁若无人似地只顾着打量屋子,很快在内堂瞄准了一块干净地,略加收拾,铺了稻草,小心翼翼地抱过欧阳克在上歇息。 吃完了酒饭,这帮人便怂恿着完颜洪烈打开一个石盒,说是想瞧瞧武穆遗书是什么样儿。结果盒子被拆得稀巴烂,也没发现藏有什么东西。一番商量之后,欧阳锋认为遗书应该还在皇宫之中,打算休息了一阵子再带领众人前去。 完颜洪烈突然站了起身。“众位且先歇着,我想在这村中走走。” 大概是触景生情,缅怀他那段失败的爱情去呢。 杨康连忙跟上,狗腿十足地说:“爹爹,我陪你一起去。”可谁想啊,这一去竟然就是一个多时辰。 众人歇息得够了,嚷嚷着起身出去,要再探皇宫,忽然又是一阵脚步声响,只见一个身形苗条、服饰素朴的女子走进门来。因为她脸部背向镜子,我瞧不见面容。似乎是见到里头许多人,这姑娘倒抽了一口气。 “小美人,难得来一次,别走啊!过来给大爷香一个!”沙通天吼了起来。 “无耻之徒!”这姑娘毫不示弱,就见亮光一闪,就要兵刃相见了。 别介啊,好汉,不,好女不吃眼前亏。眼前可是狼窝,赶紧逃了要紧。 正在此时,欧阳克柔情无限地叫了一声:“穆姑娘!” 我心下奇怪,穆姐姐怎么会突然出现呢?不过声音是有点儿像啊。咦,她不是跟在杨大叔两口子身边伺候呢嘛,莫不是这一家子都回故乡来了? 欧阳克呆呆地凝望着穆姐姐,竟似痴了。看来这小子暗恋的对象果然是人家穆姐姐。穆姐姐一见是他,刚刚被言语调戏激怒的仇也不打算报了,惊愕之下扭头便走。可是已经晚了。 眨眼之间,就见欧阳锋飞身挡在穆姐姐身前,忽尔长臂,穆姐姐的背心和腰间穴位被点,重心不稳。他微微一笑,就那么顺手一丢,穆姐姐刚好自由落体到了草堆上头,距离欧阳克所在的位置不到一米半。 “叔叔,你这是干什么?”欧阳克现在完全放弃了熟男路线,满脸都是青春期的困惑。 穆姐姐更是怒不可遏,骂道:“你这个疯子!我跟你素不相识,哪里得罪你了?快把我解开。” 欧阳锋得意洋洋:“小丫头,别犟嘴。过了今晚,你就是我的侄媳妇了。” 然后他转头望向欧阳克,笑意更深。“克儿,她是你的了。你朝思暮想了这么多天,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欧阳克满脸通红,忙道:“叔叔,这怎么可以?” “我说可以,就可以!”欧阳锋哈哈大笑,迅速带着那堆喽罗扬长而去。 夜静人定。欧阳克怔了片刻,忽然侧了身子,朝穆姐姐爬过去,背对着烛火,在墙上映出长长斜斜的影子。天哪天哪,我还以为他改邪归正了呢,搞半天还是干起老本行来了。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眼见着欧阳克朝穆姐姐伸出了罪恶之手,我的一颗心蹦到了嗓子眼。想要立刻冲出去营救穆姐姐,又怕一击不中,反而被欧阳克所制,当下强压了怒火,耐着性子等待时机。穆姐姐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显是惊惧之极,厉声道:“你滚开!别过来!” 我脚痒得不行,不管了,冲出去跟他拼了。却见欧阳克停在那里,手僵在半空,苦笑道:“穆姑娘,你不用怕。我对你并无恶意,请你相信我。” 然后他看了眼自己的双腿,叹了口气:“我都这样了,还能对你做什么呢?我只是想帮你把穴道解开而已。” 穆姐姐略微一怔,冷声道:“反正不许你靠近我,更不许碰到我身上。” 欧阳克怏怏地缩回手去,点头道:“好,我不碰你就是。” 还好,这厮还算有点人性,不然就惨大发了。虽说他腿脚不利索了,可是架不住他功夫底子深啊,这真要打斗起来,我还真未必能讨到便宜。 欧阳克靠在墙头闭目喘了几口气,突然眼睛一亮。“穆姑娘,我用折扇替你打开穴位,你觉得怎么样?” 穆姐姐秀眉双蹙,半晌才道:“你姑且一试罢。” 欧阳克得了允许,简直喜形于色,忙道:“那么,我先解开你腰间穴道,这样你双腿便可以行走。”说完手执折扇,在穆姐姐腰间敲了一下。穆姐姐安然未动,似乎没有成功。 欧阳克吃了一惊,道:“我再试一次。”结果连着试了七八次,都不见有丝毫动静。 穆姐姐双颊绯红,怒道:“你这登徒子,存心来消遣我。你要敢再碰我一下,我……我……”说到此处,眼泪流了下来。 欧阳克慌忙缩手,连声道:“是,是,我不敢了。你别哭,别难过了……准是我叔叔用的劲道太大,我功力不够才会如此。你安心等待,过几个时辰就会自行解开了。” 穆姐姐没再答话,欧阳克倚在墙头上闭目养神。我刚松了一口气,打算休息一下,突然看见欧阳克伸手探入自己怀中,左摸又揉,上冲下突,连抠带挖,姿势怪异无比。我直是目瞪口呆。你说这厮真是有够变态的,当着大姑娘的面就敢玩自摸。 穆姐姐平躺在地,却没注意到欧阳克的动作。我暗暗心惊,莫非他已经□□焚身了?腿都断了还这么不消停。这个大色狼真是一刻都不能让人放松警惕啊。我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的动作,随时准备冲出密室,以防他突然兽兴大发玷污穆姐姐的清白。 过了好一会儿,欧阳克终于停止了自摸,掏出来一个油纸包,层层展开,包着的只不过是个小瓶子。欧阳克从瓶子里取出一个小纸卷,轻声道:“穆姑娘,我这有样东西想要给你。” “我不需要,你自己留着吧。”穆姐姐的声音仍是冷冷的。 欧阳克仍不死心,柔声细气地说:“这是东邪黄药师送给我的九花玉露丸的配方,是疗伤圣品,世上难得。穆姑娘行走江湖,刀剑无眼,难免会有些麻烦。如果有此良药在身,定可少受痛苦,消灾解难。” 不得不说,这家伙挺有做广告的天分。如果我不清楚九花玉露丸的功效,差点都以为这是哪种治跌打损伤的狗皮膏药了。不过我奇怪的是,黄药师怎么会送这配方给他?不是应该送张桃花岛的总图给他研究一阵子吗? 哦,对了,原著中他会要那张图是完全是为了黄蓉。一开始他是借口要学习岛上的八卦方位,想赖着不走,好有机会亲近黄蓉,结果黄药师送他一张图打破了他的白日梦。然后他又觉得黄药师可能会派黄蓉来取,才收在身上。至于有没有费心研究,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现下他心里只有穆姐姐,并不想跟黄蓉过多牵扯,当然就对桃花岛的地图没有任何兴趣了。他巴巴地为穆姐姐求来这么一张纸,而且几经波折、数度落水都没有泡坏,可见他收藏得真是有够严实。 穆姐姐不为所动,道:“你自己收起来吧。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欧阳克叹了一口气:“你还是这么恨我?”穆姐姐抿唇不语,给他来个默认。 欧阳克一脸哀戚之色,过了好一阵子,才道:“既然如此,我就让姑娘你一解心头之恨。反正我双腿已断,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就让我死在姑娘的手上。等姑娘你的穴道冲开了,盼你一刀将我杀了,好教我不再受苦。他日我登了极乐之地,也会祝祷姑娘你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穆姐姐还是没有说话。欧阳克柔声道:“你不用担心,我叔父已经走了,一时三刻回不来。我可以写个字条,说明是我自己受不了痛苦自尽的。你将我一刀杀了,然后立刻逃走就是。” 35、说高人谁是高人 穆姐姐冷哼了一声,怒道:“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告诉你,趁之人危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我要杀你,只会堂堂正正的下手。” 欧阳克垂头看地,显得甚是沮丧:“难道我求死也不可得吗?”这家伙向来趾高气扬,神气得很,我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么丧气的样子,一时真有些接受不来。 或许这次断腿的事情对他欧阳克的打击真的很大。本来他身形飘逸、轻功上佳,走路都带着一阵风的,简直欲上九天揽月;突然有一天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沼泽地,连翻身都成了问题,换作谁又能受得了呢? 看来他也只是每天装出一副若无其事、风平浪静的样子,其实心里头早已经翻江倒海、生不如死,早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穆姐姐肃容道:“收起你可怜巴巴的样子罢,这只会让我瞧不起你。你要是个男人,就自己撑住了。别说双腿已断,就算没有双腿,也要靠你自己的力量结结实实地活下去。” 欧阳克目光呆滞,口中喃喃道:“活下去真有那么好吗?” 别介呀,你家世这么好,靠山这么硬,相貌又这么英俊,别人求都求不到的,干嘛寻死? 穆姐姐道:“人生天地间,就有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如果你死了,你的亲人会痛不欲生。你只求自己解脱,不顾亲人的感受,还能算是个人吗?”顿了片刻,又道:“我都不止一次想过要出家为尼,彻底了却红尘,可是上有双亲需要奉养,下有幼弟还未出世,岂能抛下不管?” 欧阳克沉吟一会儿,蓦地嫣然一笑,宛如夏日里的最后一朵玫瑰:“穆姑娘说话总是这么有道理。好,我听你的,一定好好活下去。” 看他花枝招展得乐成那样儿,估计已经打消了求死的念头,我的心情也跟着舒畅不少。穆姐姐可真是了不起,这思想工作做得那叫一个有水平,比谈判专家还牛逼。 闭目养神了一阵子,又听欧阳克道:“穆姑娘,你困不困?”我登时警觉,又怎么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穆姐姐也是语声带怒:“你想干什么?” 欧阳克有些忐忑不安,轻声道:“我只是想要跟姑娘你说些心里话,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穆姐姐眼睫轻颤,没有说话。 欧阳克看她一眼,缓缓说道:“在我们西域,民风自由奔放。少年男女可以私下相会,花前月下,对歌赛马,也无人管束。我们还有一个风俗,如果一个男子有了心爱的姑娘,他可以前去抢亲。一般来说,只要姑娘自己愿意被抢,双方父母也都认可。当然如果姑娘并不愿意,男方就该将她放回,不再滋扰。” 穆姐姐一片默然,也不知道有没有在侧耳倾听。 欧阳克小心翼翼地又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我以前从未踏足过中土,对中土的人情风俗并不了解。在中都街头,姑娘你设起擂台,当众比武招亲,我还以为你跟我们西域的姑娘一样开通。我对你数次纠缠,也是认为你既然败于我手,自然应该遵守诺言,跟着我回西域去。” 穆姐姐忍不住道:“你乱说八道!我当时那么做是为了广为人知,好替义父找寻郭靖大哥,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欧阳克忙道:“姑娘说的是,是我想错了,但是我真的不是存心戏弄姑娘你。后来在宝应,也的确是事出有因。自从那日姑娘你一番金玉良言,犹如醍醐灌顶,我对自己以前为非作歹的诸般行为深自悔恨。” 穆姐姐默然良久,突然道:“你若真心悔改,就要说到做到。” 欧阳克立时眉飞色舞,信誓旦旦:“只要姑娘你肯信我,我一定做到。” 然后这厮就像打了鸡血加葡萄糖,一扫颓唐之色,精神面貌整个儿焕然一新,口中滔滔不绝得瑟得不行,从他自己小时候捉蚂蚁、捉蟋蟀、上房揭瓦之类的糗事,再讲到习文练武的重重困难,然后是西域各处的风俗习惯及见闻乐事,不胜枚举。 我直听得耳朵根子都起了一层厚厚的老茧,眼睛瞪视太久了,更是发酸发疼,几欲下泪,哈欠连连地东倒西歪。穆姐姐真可怜,挨他那么近,要听他吵吵个没完,估计这晚上是别想睡了。 刚要迷糊过去,突然又听得打斗声起,猛然惊醒,却见一个道人模样的人拿剑指在穆姐姐的脖子上,狞笑道:“欧阳克,你不是一心寻死吗?道爷我成全你。现在给你一刻钟的时间,放下折扇,写你的遗言。动手吧。” 不是吧?什么人这么龌龊,非但不出手救人,还来干这趁火打劫的勾当? 凝视细看,却是赵志敬那厮。看来这一次,他倒是有认真找寻穆姐姐,还是丘处机说的话要管用些啊。估计他早就躲在了门外,只等着欧阳克放松警惕就来下手,真tm阴险。 可他要打要杀也要找对对象啊,指着穆姐姐干什么呢?我有心管上一管,但他对我说出的话向来也是阳奉阴违,我出去能管用吗? 欧阳克立刻放下了手中折扇,面色苍白神情紧张,颤声道:“你把剑移开,别伤到了穆姑娘。” 赵志敬向地上努一努嘴,叫道:“还不快写?” 穆姐姐道:“赵大哥,你是全真七子门下,怎可行此小人行径?他既双腿已断,你何必赶尽杀绝?” 赵志敬道:“穆姑娘,自古正邪不两立。我辈正道中人,当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何况当年我们全真教的祖师爷重阳真人逝世,也跟西毒脱不了干系。他是西毒侄子,我为师门除奸,更是义不容辞。姑娘你今日为我们全真教出力,劳苦功高,全真七子也会感激你的。” 重阳真人逝世的事情,周伯通阿爹跟我讲过。二十多年前王重阳病重之时,有许多武林人士躲在一旁,打算等他一闭眼就上来抢夺《九阴真经》。西毒是其中最厉害的一个。 王重阳闭气假死,引得欧阳锋现身,然后自行破棺跃出,用一阳指破了他的□□功,吓得他仓皇逃回西域。而王重阳自己也因为力气耗完而油尽灯枯,真的仙去了。这事跟西毒确实有干系,但是就算西毒不来,他老人家也是寿数已尽,撑不了多久了。 眼瞅着赵志敬又把剑逼近穆姐姐脖子一分,我忧急万分,悄悄拉开橱门,执了一把钢针在手。md,该杀千刀的赵志敬,就算你真要为师门报仇,也该凭你自己的本事,干嘛要把穆姐姐牵扯进来? 欧阳克瞪视他一眼,怒道:“你要遗言是吧?好!我写给你!”从地上扯过纸笔,蘸墨挥毫。完了,这厮真的要拿自己的命去换穆姐姐的命。穆姐姐确实无辜,但他就活该血溅当场吗?怎么办怎么办? 穆姐姐冷声道:“姓欧阳的,我跟你有怨无义,不需要你相救,更加不会领你的情。是我自己运气不好,不用你管。” 欧阳克从容道:“穆姑娘,你领不领情我不在意。我反正不成了,只要你好好的,我比什么都感激。” 穆姐姐叹了一口气,道:“你何苦如此?” 赵志敬笑道:“真是郎情妾意啊。我素来敬重穆姑娘的人品,没想到也不过是个不知廉耻,被几句花言巧语就迷得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大傻瓜。” 穆姐姐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 赵志敬仰天大笑:“荒村野店,你两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瞅准时机,一把钢针挥出。 赵志敬略一闪避,欧阳克已然见机,一跃而起,一柄折扇劈头盖脸地就招呼过去了。赵志敬大喝一声,回剑砍他手腕。欧阳克闪到一旁,以手撑地。我再给赵志敬这厮送上钢针一把,迅速关上橱门。 再细看时,战斗已经圆满结束。赵志敬面色呆滞,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下,左臂上殷红一片,貌似穴道已经被点。看来欧阳克虽然残了双腿,实力仍然比赵志敬强过许多。若不是赵志敬这厮偷袭,又以穆姐姐相要挟,他刚刚绝不会搞得那么狼狈。 此时欧阳克眼中凶光毕露,举手朝着赵志敬的天灵盖就要拍下去。穆姐姐突然出声道:“不要杀他!” 欧阳克道:“非是我心狠,他妄想致我死命,更辱及你的清誉。我岂能饶他!” 穆姐姐急道:“不可!他是全真七子门下,你若杀他,自己要惹上大麻烦的!” 说的也是,赵志敬虽然该死,但是他毕竟是王处一的首徒,全真七子应该就在附近。真要杀了赵志敬,全真七子不会放过他的。 欧阳克略一愣神,收回掌势,回转了身子,柔声道:“好,你说不杀就不杀。我都听你的。”看他粉面含春,嘴角带笑的模样,想必心里已经乐开了花。我看危机已经解除,长舒了一口气。 穆姐姐叫道:“是哪位前辈高人暗中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敬请现身一见!”我心里偷笑不止,真没想到我也有被人当成高人的一天。 欧阳克突然朝我的方向直直地望了一眼,眼神似乎透过了墙壁,微微一笑道:“穆姑娘,这位高人已经走了。你不用叫了。” 我立马觉得全身发痒,痒的忒不自在。欧阳克这厮不会已经发现我了吧?那他也实在太精明了。 36、三十怀春 有赵志敬怒目圆睁着坐在一旁替我守夜,料想欧阳克再也折腾不出什么来了,我就不必再费神了,心情彻底放松,合上眼皮睡了个囫囵觉。 次晨天明,我方当清醒,肚子饿得不行,正要吃上一块西瓜,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响,往小镜里一望,就见门外又走进来一个道人模样的人。 赵志敬惊喜叫道:“尹师弟,你来得正好!快解开我的穴道,咱俩合斗此獠。” 咦?怎么会是尹志平?他来得也太早了吧?不对,他不应该来才是。原著中他是在程瑶迦和陆冠英之后才出现的。程瑶迦小姐是因为被郭靖所救,起了淑女之思,才来他的家乡看看。陆冠英和尹志平出场的原因则相同,是来找寻郭靖,企图化解黄药师和江南六怪之间的恩怨。 书里头黄药师扬言要杀江南六怪,是因为听信了灵智上人一伙的谣言,以为黄蓉死了,他痛不欲生,才起了迁怒之心。如今情形已经不同了。我早跟黄药师说了黄蓉没事,他没必要去杀六怪了。那么陆冠英和尹志平其实都没有了出场的必要。 我本来还以为会是三头蛟一伙从皇宫回来,生怕他们乱翻乱动地发现橱柜里的秘密机关,还特地壮着胆子,留了那两具恐怖之极的死人骸骨在身边,打算吓他们一吓的。 哦,对了,他们亲眼见到欧阳锋替他侄儿逮住了穆姐姐,必定是以为欧阳克昨晚在这儿风流快活,因此不便这么早就回来打扰。当然也不排除这是欧阳锋单方面强加恐吓之后的结果。此时此刻,这伙猥琐之徒说不定正躲在某个地方的某个角落里,专心地yy着欧阳克领衔主演的av去了。 尹志平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穆姐姐,神色一凛,然后迅速解开赵志敬的穴道,朗声叫道:“欧阳克你这淫贼,快将穆姑娘放了。”便挥剑直刺。 欧阳克不慌不忙地避过了,微微一笑道:“尹兄,别来无羔啊。”尹志平调整了角度又冲过去,赵志敬也一跃而起,和欧阳克斗在了一起。 穆姐姐着急叫道:“尹大哥,此事与他无关,你快快收手。” 尹志平微一愣神,赵志敬一人冲得太猛,险些被欧阳克打中,唾了一口,嘴里叫道:“尹师弟,你还愣着做什么?西毒是咱们师门的大仇人。咱俩合力杀了他的侄子,当是奇功一件,回去了见到我师父和众位师伯师叔,自然面上有光。” 哎呀,总算说出心里话了,什么为师门报仇啊,说的好听,不就是想建功露脸吗?亏我还以为此人饶是人品低劣,其实还有一点可取之处,最起码对全真教还存有那么一份红果果、沉甸甸的赤胆忠心呢。 不过,这件事情琢磨下来,我觉得他赵志敬的脑子就算不简单,也真的很有限。如果全真七子真的对西毒恨入骨髓、不死不休,非要杀他才甘心,当年就该趁着他的蛤蟆功被王重阳破了的大好良机,来个七人合攻,当场将其诛灭。但他们没有。 当然那个时候的情形过于混乱,我们可以把他们没有这么做的原因,归结为他们是被太多的武林人士纠缠着,抽不开身去对付欧阳锋。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见他们搞过什么“屠蛤蟆大会”之类的计划或行动。如果不是他们都修行到了一定的高度,超脱了世俗的恩怨纠葛,就只能说明--这其实是因为他们一个个脑子都很清醒,绝不像黄药师那样爱迁怒,虽然对西毒有所记恨,但是那份杀意相当有限。 答案很明显,就是后者。因为在原著中他们为了老顽童的死活,居然敢跟大牛人黄药师硬碰硬,就说明这七个人根本没有那么超脱。 如果赵志敬冒冒然杀死了欧阳克,西毒知道了铁定要疯狂报复回来的,说不定就此惹来了一场灭门大祸。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向全真七子隐瞒了周伯通其实是被黄药师囚禁了这一事实的原因。如果报仇需要搭上许多人的鲜血,那还不如不报。 尹志平飞奔到穆姐姐的身边,急道:“穆姑娘,你是哪里的穴道被点?我先替你解开。有我们替你挡着,你速速离去。” 穆姐姐道:“尹大哥,我的穴道是欧阳锋点上的,你解不开的。不过你不用急,我很快就可以自行冲开了。你所见的只是一场误会。欧阳克没有欺辱我,而且他双腿已断,又诚心悔改,你饶他性命罢。” 尹志平略一思忖,赵志敬在一旁叫道:“尹师弟,你快来助我,别听她胡说。他两个是姘头,早有私情,当然向着他了。” 赵志敬本就不是欧阳克的对手,而且他昨晚伤了一臂行动不敏,因此很快就落在了下方。此刻这厮正在翻桌砸凳,左躲右闪,眼看就招架不住了,这才满嘴喷粪胡说一气。 穆姑娘满面通红,显然又被他气到了。尹志平反驳道:“赵师兄不可胡说。穆姑娘为人坦荡,我信得过她。既然是误会,咱们还是收手,回去请示了众位师伯师叔再说。”还好,尹志平的脑子还算清醒,没有听信赵志敬的一面之词。 赵志敬哈哈一笑,突然指着尹志平的鼻子,骂道:“尹师弟,你好糊涂,放过了这次机会哪里还有下一次?我看你不是敬重她的什么为人,而是你六根未净、道心不稳,看上了这小女子年轻貌美,这才脑子发热、唯命是从,做了她的哈巴狗儿。” 尹志平被他一激,怒火中烧,却也挥剑奋起,助他合斗欧阳克。欧阳克避到一旁,斜睨了尹志平一眼,突然一笑,嘴里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吞吞地念道:“宝应,刘氏祠堂,棺材。” 这几个关键词一出,我立马就想到了尹志平和程瑶迦小姐脸对脸躺在棺材里的那件事情。看来这事还真是欧阳克陷害他。这厮真是阴险,有了这个把柄在手,尹志平在他面前是永远直不起腰来喽。 尹志平显然也想起来了,一张俊脸立马红成了熟透的番茄,转身收剑,说道:“赵师兄,趁人之危太不光明,还是罢手吧。”说罢不管不顾,一个箭步就冲出了大门。 赵志敬冲着欧阳克瞪视良久,突然“呸”了一声,对准地上横七竖八的凳子腿踢了几脚,气急败坏地也跟着走了。 欧阳克坐在地下,喘息不止,调息了好一阵子,面色才复平静,开口道:“穆姑娘,你今日相助之情,我永不敢忘。” 穆姐姐并不答言。过了片刻,她站了起身,自是穴道已解,便即走出门外。看来她完全不为所动,欧阳克刚刚那句马屁是拍到马腿上了。欧阳克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黯然神伤。 过不多时,却见穆姐姐端了一碗饭又一碗水走回来。她把水先放到一旁,却递了那碗饭给欧阳克,看他一眼,低头道:“盼你言出必行,从此做个好人。” 欧阳克凝视着她,怔忡良久,才双手接过来,郑重道:“你放心,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绝不敢令你失望。”狼吞虎咽地很快就下了肚。打架耗体力,看来这家伙真是饿坏了。 穆姐姐环顾四周,走出门外,一会儿又抱来几大捆的稻草,铺到内堂吹不到风的一个更加隐蔽的角落,转脸向欧阳克说:“你孤身一人,万一遇到强敌实在凶险,需得藏严实了。”欧阳克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穆姐姐略一思索,走到他前头,蹲身在侧,说道:“来,我背你过去。”这真是叫我大吃一惊。穆姐姐也太大方了吧?竟然给这小子这么好的亲近机会? 欧阳克睁大了眼睛满面红潮,显然比我更加难以置信,过了好一会儿才伸出颤抖的双手,轻轻地搭在穆姐姐的肩头,双眼则一眨不眨地盯着穆姐姐的面部曲线。 穆姐姐背着他一步一挪地相当吃力,过门槛的时候还险些绊倒。拜赵志敬所赐,欧阳克从内堂一路打到外堂,靠着单手撑地,竟然不知不觉地行了百步之遥。 欧阳克的眼里全是心疼,柔声道:“穆姑娘,我可以自己爬过去。你放下我吧。”穆姐姐面色平静没有说话,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成功地迈过去了。 欧阳克凝视着穆姐姐的青丝,就像饥民注视着馒头,伸手欲抚,似乎又觉不妥,纠结了老半天,最终还是没敢下手。看起来他真的收了性子,对穆姐姐似乎颇为敬畏,再不敢动手动脚了。 穆姐姐把他放置好了,又往他身上铺了些稻草,把那碗水端进来,放在了他伸手可及的地方,轻声道:“你自己要小心些,没事千万不要出来。” 欧阳克感动不已,点头道:“我省得,让姑娘费心了。” 穆姐姐也点点头,低声道:“那就好。”站直了身子,走向门外。 欧阳克突然叫道:“等一等。” 穆姐姐脚步一顿,并未回头:“什么事?” 欧阳克道:“穆姑娘,你我还会有相见之日吗?”穆姐姐伫立良久,最终仍是什么话也没说,迈步跨出了门槛。 欧阳克端端正正地坐着,盯住门口,眼中现出奇异的光芒,忽然又晕红双颊,低头玩弄衣角,宛如怀春少女一般。 37、珠胎暗结 我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看看风平浪静了,嚼了几块西瓜垫垫肚子。 歇了个把钟头,才又听到了一点动静。扒洞眼那一看,尹志平那厮居然又折回来了。邪了门了喂,这家伙到底是来牛家村干什么的呢? 只见尹志平向外东张西望了一阵,然后飞快地合上店门,神情显得甚是紧张,抖抖索索地叫了几声:“欧阳克!欧阳公子!欧阳少主!你在不在?” 哦,原来他是回来找欧阳克的,是要跟欧阳克算账吗?凭他一人之力想杀欧阳克根本没戏,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堂中寂静,毫无回应。欧阳克大概是牢记了他新一任的精神领袖--穆姐姐临走前对他的指示,谨慎了不少,躺在稻草里头,把头缩得更低,也不出声答话。 尹志平呆立一会儿,神色略驰。待得片刻,他在外堂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不见欧阳克的人影,貌似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又进入内堂,扫视了几眼。这么走马观花的几个眼神当然发现不了欧阳克的身影。 尹志平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随即却又长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他这到底是放了心了,还是变得更加失望。他双目无神地站在门槛处,神游天外了好一会儿,才又回到了外堂,找了把还算完好的椅子,坐在上面专心致志地发起了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过不多时,却听店门声响,走进来一个富家小姐模样的锦衣女子。尹志平一见来人,整个人显得极是烦躁。他跳了起来,张口叫道:“怎么又是你?你老跟着我干什么?” 咦,这个尹志平,他的桃花运也太旺了吧,什么时候又招惹到了一个姑娘? 那女版“跟踪狂”适于此时转过脸来,却正是在那次棺材事件中充当了女主角的程瑶迦程大小姐。我心情略微好转,没有新人就好。你尹志平可是一个出了家的道士,根本就没有讨老婆的资格,还是本份点好。 可是程小姐为什么要跟着他呢?难道是看上这小子了?这个,可能吗?虽然她跟尹志平早就见过,不像书里头和陆冠英那样速配,我还是不太相信。 虽说这尹志平这小子长相不俗,武艺在全真教第三代弟子当中也排得上号,正义感貌似也挺强,基本上符合了一个正道良好少年的标准,但是他的脾气实在是不敢恭维臭得可以。就冲那天在宝应刘氏祠堂里头,他对程小姐那副连吼带骂的恶劣态度来看,这厮绝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程小姐要真是看上了他,还真是悲摧啊。 却见程小姐泪眼婆娑地望着尹志平,语音哽咽:“尹师兄,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完了,含情脉脉,未语泪行流,标准的琼瑶式的开头。我心中感叹不已,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程小姐有的苦头吃了。 尹志平面上一红,慌张地看了一眼外头,低声道:“我怎么对你了?程师妹,你说话要注意分寸啊。我跟你泾渭分明,毫无瓜葛。那天的事不能怪我,何况我已经跟你道过歉了,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想怎么样?” 听他说来,宝应一别之后,他两个倒是并没有什么私下接触。那就是说,尹志平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而程小姐对他则是一见钟情,就此倾心了?可怜的娃啊。 程小姐身子一震,泪珠滚滚而下:“你,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凶?” 嗨,你也知道他对你凶了,还是悬崖勒马,及早回头是岸吧赶紧的,别再自讨苦吃的好。 尹志平打个哆嗦,神情尴尬:“姑娘你好好说话行不行?又哭又闹的成什么样子?叫人看到误会了怎么办?” 岂知程小姐听了这话,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得更响,抹泪不止。尹志平在边上不痛不痒地劝了几句,均不见效,随即脸色一变:“程师妹,你爱哭便哭,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然后他袖子一甩,作势要向外走。 程小姐突然伸手扯住他袖子,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嗫嗫嚅嚅的道:“你先别走,我有话对你说。” 尹志平拨开她手,显得十分不耐:“还有什么要说的?快点说完,我着急赶路。” 程小姐低头绞了好一阵子的衣角,像是有什么极难启齿的事情,半晌才抬起来,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目光坚定:“尹师兄,你愿不愿意还俗?然后跟我拜堂成亲?” 这下没什么可怀疑的了,看来程小姐是真的很没眼光地看上他了,巴巴地想要嫁给他。 尹志平吓了一跳,上下打量了一下程小姐,随即把头扭开,满面通红、结结巴巴道:“休,休得胡言!我,我蒙师父收留,自幼在终南山出家,从,从未想过成亲之事……我不会还俗的,你,你死心吧……” 程小姐拉着他手,细声细气地道:“可是,可是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这这这,我没听错吧?程小姐一看就是个老实孩子,不会空口说白话的,何况撒这种谎对她有什么好处呢?难道说尹志平这小子刚刚是在瞎扯,事实上他在某个我不知道的时间地点,曾经化身为狼,跑去猥亵了人家??!该杀千刀的家伙!我非到丘处机面前告他一状不可!就不知道他猥亵到了什么程度,还有挽回的余地没有? 尹志平一个站立不稳,险些仆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良久才道:“程师妹,你一个还没出阁的姑娘家,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我可什么都没有做过,你别赖上我。” 程小姐又羞又急,气得脸都白了:“就算你不要我,也不能不要你的孩子。” 啊啊啊!好你个尹志平,你下手够快得啊。搞半天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还珠胎暗结,这可怎么是好? 尹志平这回是真的栽倒在地了,不过很快又爬了起身,急火火道:“人家结成夫妻,那才会生孩子。我跟你只不过是萍水相逢,又没拜天地又没入洞房,不可能的。”你说都到这地步了,他还死不认账嘴硬到底,真是欠抽。 “我比你更不想这件事是真的,起初我也以为什么都没发生……”程小姐嗫嚅道:“可是你走了以后,我经常感到厌倦乏力,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听我娘说怀了孕的女人就会这样……我娘还说,一男一女同寝而卧就会生娃娃……我们两个对着躺了整整一天,那还不叫同寝而卧?” 啊?是这么回事啊。那就不关尹志平什么事了,是人家程小姐自己搞不明白,听了人家一言半语,自己胡乱揣测出来的。 这时候程小姐已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在尹志平的怀里,抽抽噎噎道:“尹师兄,你不能不管我,你要对我负责。” 尹志平呆立在原地,既没推开也没说话,像是彻头彻尾地傻了眼。咦,他怎么不接着反驳了?这个事情不是已经说开了吗? 突然店门“哐啷”一声巨响,个挨个走进来若干黑脸道士,却是赵志敬领着全真七子进来了。尹志平和程瑶迦两个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领头的赵志敬得意一笑:“尹师弟,我看你经常一个人躲起来愣愣地出神,就觉得你有问题。没想到,你这么胆大包天,居然已经犯下了淫戒。” 尹志平当即放开程瑶迦,双膝跪地,磕头不止:“掌门师伯,师父,各位师伯师叔,弟子年少无知,遭人陷害,才犯下这等滔天大错。弟子不敢推诿,愿意以死谢罪。”你说他没做什么干嘛要以死谢罪?真是奇了怪了。 程瑶迦惊道:“尹师兄,你……”这姑娘似乎受了很大打击,身形摇摇欲坠。 丘处机冲上去,对准尹志平就是一个窝心脚,喝道:“孽畜!我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竟然做出这等事来!” 尹志平重心不稳,当即栽倒在地。程小姐惊呼一声,急忙上前扶起他。 丘处机还要挥拳再揍,马钰把他拦下,沉声道:“丘师弟,事情还没问清楚,你就要打死他了么?志平是我们大家看着长大的,我不信他是这等卑劣之人。你让他先把这事分说个明白。” 尹志平轻轻推开程小姐,冲她磕了几个响头,语声诚恳:“程师妹,我实在是猪狗不如,对不起你。事已至此,要杀要剐都凭你,我绝不还手。只请你给我一刻钟的时间,让我把这事向我师父和各位师伯师叔交待清楚。” 程小姐侧立在旁,身形颤抖不止,泣不成声:“不,你不要这么说。我不杀你,你也不要死。” 尹志平再不看她,转脸向着马钰,先把事情的原委从头到脚说了一遍,没有半点遗漏。全真七子起初还颇为恼怒,渐渐地脸色越来越好。的确,尹志平在这件事情中算是无辜的。 尹志平却又涨红了脸,喃喃地道:“虽然是欧阳克陷害我,但我那日在那棺木之中,却感到生平从未有过的甜美欢畅……起初我还强自抑制,紧闭双眼,不去看程师妹……但我闻到她身上散发的香味,又害怕又欢喜,渐渐地脑子越来越乱,不自主地想挨她更近一些,只是心中不敢……刚好有只大老鼠在程师妹身上爬动,她惊吓过度,一动之下竟然亲到我脸上,身子更是紧紧地靠住我……我,我的脑中登时一片空白,心魂俱醉。事后更是常常回想,不能自拔……” 38、收拾旧账 丘处机本已经多云转晴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对准尹志平又是一脚:“小畜生!你还敢说!” 这时候远处传来一阵喧闹,似乎是有不少人走过来了。丘处机神色一顿,临时住脚,其余六人也是面带疑惑。 赵志敬扒窗向外张望一眼,喜道:“是杨康那小子,他身为全真教弟子,不来找寻几位师尊,反而跟一帮子邪门歪道搅和在一起了。” 全真七子一下子把处置尹志平的事情抛之脑后,一个个挤在窗前,凝神屏息,听着外头的动静。尹志平和程瑶迦也是小孩子心性,刚刚还要死要活的,这时候却也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近了,说话的声音也听得清楚了。先听杨康道:“侯前辈,你想说什么就说罢。我听着就是。” 三头蛟道:“小王爷,我劝你一句。你是做大事的人,不可被儿女私情绊住了脚。自从你那位小夫人何姬走了之后,你整日介愁眉苦脸,就连前几日三元楼那几个姿色上等的名妓都入不了你的眼,何苦来哉?”什么名妓?这个坏东西他竟然还敢逛妓院? 赵志敬忙道:“掌门师伯,师父,各位师伯师叔,他们口中的何姬指的就是咱们何小师叔。我早说杨康这小子罔顾伦常,禽兽不如,你们还不信,非要当面对质。其实在中都的时候他就乱伦犯上,恃强纳了小师叔为妾,小师叔的清白名声早就毁在这个奸徒手里了。” 全真七子听了俱是神色一凛,丘处机的脸更是彻底黑成了木炭,跟包公相比也就差一个月牙了。 咦,难道说全真七子是听信了赵志敬的说词,才来到牛家村兴师问罪的?伦常这回事,我原来也是有所忌讳的。毕竟社会的大环境的确是这样,没有实力超脱的人是不可能完全不在意的。 不过,被瑛姑和周伯通这两个叛逆者先后刺激了之后,我渐渐地也没当回事,已经许久不记得了。猛然听赵志敬这么一说,还有点意外。但是只要不闹得太过分,全真七子肯来为我出一口气,我还是很感激的。 转念一想,莫非赵志敬就是拿这件事情要挟杨康?可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我在他面前一向掩饰得很好,应该没露出什么马脚来的。细想起来,杨康一直不肯叫我“师叔”,这一点是挺惹人怀疑的。说来说去都要怪他自己不好。 外头杨康干笑数声,说道:“我的确没有兴致,倒不全是为了她。” 三头蛟道:“小王爷,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小夫人自然是花朵一般的人物,满身的秀气。但是这世上美女如云,数不胜数。小王爷你只不过初识情爱滋味,才会如此颠倒。其实以你的身份地位,不可能只纳一妾,将来若是荣登大宝,更有三宫六院,又岂会只要一人呢?” 杨康道:“纵有佳丽三千,怎比得上开怀一乐?阿沅就是我的开心果。我只要见到她,就会觉得烦恼尽消,别的女人怎么能跟她相比?” 开心果?不是吧?搞了半天,我在他的心里连个玩伴都算不上,不对,连人都不是,也就跟个玩具差不多了。嘿你这个没良心的,也太过分了,你等着被全真七子收拾吧。 赵志敬在一旁解说道:“师伯,师父你们听听,杨康这小子开口闭口都在直呼小师叔的名讳。亵渎之心,昭然若揭。” 三头蛟又道:“小王爷你真是个痴情郎,我要是个女人都要被你感动死了。可惜小夫人她铁石心肠,说走就走,半点也不顾及你的心情。” 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三头蛟扮成女装,还冲着我挤眉弄眼的模样,真呕。受不了了。凭他这副尊容,也妄想自己是个女人? 赵志敬又道:“你们听,小师叔根本就不愿意和他呆在一起。全是他自己一厢情愿、想入非非,真是该死啊该死。” 杨康道:“怪我自己不好。好容易盼到她来了,只要我肯下功夫好好哄着,日子久了她总会被我打动。可是我太心急,一时把持不住就……”叹了一口气,又道:“我还以为这样她就不会离开我了,哪知道弄巧成拙了。早知道我就不该图那一时之快。” “孽障!你敢大逆不道!我今天就要打死你!”丘处机一个箭步冲出门外,直取杨康。师父打徒弟,打得那叫一个顺手。我心里爽得不行,还是丘处机对我好啊,第一个冲出来替我出气。 马钰突然叫道:“丘师弟,不可鲁莽,留他性命再说。”我一个激灵,细看丘处机,果然见他目露凶光,招招往狠里打。哎呀我的丘师兄啊,我只是想出口气,不是想要他的命啊。幸好有王处一和孙不二在,这俩人领会了领导的意图,立马冲出去阻止了丘处机。 三头蛟等人起初还肯在杨康身边帮点忙,突然听到马钰出声,又见到王处一和孙不二杀将出来,顿时惊慌失措,作鸟兽散。一个丘处机是不足为惧,但是七个丘处机简直就是恐怖事件了。 片刻之间,已经鼻青脸肿的杨康被丘处机一把揪住,拖进屋来,一脚踹在地下。尹志平顺手扶了他一把,两人并排跪着。 赵志敬在一旁冷笑道:“你两个真是好兄弟啊,一个乱伦犯上,一个触犯淫戒。” 此言一出,丘处机一下子从黑脸包公变成了红脸关公,本来骂骂咧咧的,突然闭了口。两个都是他徒弟,咋整吧。其余六子也只是上下打量着杨康和尹志平,然后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半天没个人吱声。 程瑶迦小姐一脸好奇之色,在边上纠结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细声细气地开了口:“杨师兄,你真的对小师叔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赵志敬在一边虎视眈眈:“你说,你说……” 杨康略一愣神,并不开口,却点了点头。丘处机一声冷哼,脸上就像开了个染坊,红的白的黑的绿的各种颜色不断变换着。其余五个老道两眼直盯着掌门人马钰,大概是随时等侯着下手清理门户。幸亏马钰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没有下达必杀令的意思。 哎呀,杨康这家伙真是搞不清状况。他不是一向脑子灵光,反应迅速,舌灿莲花,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吗?是不是被丘处机打傻了啊?点什么头啊,真想被丘处机打死吗?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的,快想个辙把这事给否了。 程小姐面上一红,低声道:“那你跟小师叔,也同寝而卧了是不是?这样一来,小师叔是不是也要生娃娃了?”我一个站立不稳,程小姐你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杨康睁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哎,你倒是说句话啊。就你那天看春宫图的那个猥琐样,还有扑过来吃豆腐的敏捷程度,我不信你真的什么都不懂。 忽然一阵脚步声响,杨大叔从门口冒出来,一脚就把个刚直起腰来的杨康给踹趴下了,大声喝道:“逆子,你竟敢做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真是丢尽了我杨家祖宗十八代的脸!” 已经有点显怀的包阿姨也随即进来了,拦住他苦劝:“铁哥,我知道康儿是真心喜欢何姑娘的,你不要打他。都是命运弄人,让他们差了辈份。真要怪也要怪我这个当娘的没教好,你要打就打我吧。” 杨大叔生怕打到了包阿姨,这才不得不住了手。杨康抬起头,惊讶万分道:“爹?娘?你们怎么来了?我不是叫你们不要回牛家村吗?你们干嘛还要来?”这个话我赞同,完颜洪烈就在这一带呢,万一碰上了不是又得闹上一场。何必呢? 赵志敬冷笑道:“你做下这等卑劣之事,当然不希望父母知道了。”杨大叔冷哼一声把头扭到一边。 包阿姨柔声道:“自古道落叶归根。我知道康儿你替我们着想,但是我和你爹十几年没回来看过了,心里念得慌。我们有叫念慈先回来探一探的。你见到她了吗?” 杨康神色一变:“怎么念慈来过吗?什么时候来的?”看他那着急样子,必定是猜到了昨晚被欧阳锋抓到的女子就是穆姐姐,以为她被欧阳克得手了,因此后悔莫及。原来他对穆姐姐已经这么上心了。 赵志敬冷笑道:“她昨夜被欧阳克拿住了,就在此处。我本来可以救她脱身,都怪尹师弟行为不端,被欧阳克抓了把柄,才临阵倒戈放虎归山了。”好家伙,在颠倒是非这方面他还真是人才一枚。 王处一当场就跳起来了:“什么?这个欧阳克竟然还敢来骚扰穆姑娘?”他当初去赵王府解救过穆姐姐,也是很出了一把力的,因此印象格外深刻。杨大叔包阿姨也听到了欧阳克的名字,都是一脸忧色。 马钰捏了把胡须,眼中精光微露:“志平,你说,是怎么回事?”人家毕竟是当领导的,什么时候都沉得住气。 丘处机怒喝一声:“小畜生,你快给我说个清楚!如果是你的错,我两罪并罚。” 尹志平道:“师父,各位师伯师叔,杨前辈,请听弟子一言。当时是穆姑娘亲口说出这事跟欧阳克没有关系,要我们饶他性命。赵师兄你可要凭良心说话。” 39、弄假成真 赵志敬冷笑一声:“尹师弟,现在穆姑娘不在,你当然把责任全推到她身上,好把自己摘出来了。” 程小姐忙道:“我相信尹师兄不会说谎的。这肯定是个误会。” 赵志敬嗤笑道:“你当然信他了。你跟他是相好,说出来的话能作数吗?”程小姐霎时面红耳赤,头都抬不起来。 “程大小姐说的不错,尹兄并没有说谎。”突然欧阳克从草堆里探头出来,看一眼杨大叔和包阿姨,顿时笑容满面,“杨前辈,杨夫人,这真的只是一场误会!令爱才走了不久,您二位现在出去的话兴许还追得上。小侄行动不便,就不向您二位行礼了,还请恕罪,多多包涵。” 赵志敬恼羞成怒,大声喝道:“你骗谁呢?谁不知道你是什么德性?穆姑娘肯定是被你藏起来了。” 欧阳克眉毛一挑,义正词严:“公子爷是什么人,容得你挑拨离间?告诉你,我可是有人证的。” 他话里边儿的意思,莫不是要我作证?喂,你也太自信了吧。我可是全真教的人,不一定会偏向你的。 赵志敬微微一怔,他身旁的尹志平已经咆哮出声:“欧阳克!你这奸贼!害得我好苦!” 欧阳克笑道:“我让你老兄一亲香泽,快活赛神仙。你还反过来怪我?岂不是恩将仇报吗?” 这厮真是惟恐天下不乱哪。这不,尹志平满面通红,当即提起自己的长剑,对着欧阳克杀将过来。 杨康紧随其后,也冲了过来。 “欧阳克!你到底把念慈弄到哪里去了?她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的!” 欧阳克堪堪架住了尹志平,声音带了几分苦涩:“小王爷,怎么说你也跟我相处甚久,怎么也听信他人的挑唆,是非不分了呢?” “你还来怪我是非不分?”杨康双眉一竖,“念慈的性子刚烈,一旦受辱哪还有命在?” “这我比你更加清楚,又怎会明知故犯?”欧阳克答道,“我只是跟她说了些心里话,别的什么都没做。” 杨康死死地盯住了他,思忖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有再上前,最后竟然还出手把尹志平拉到一边。 “好,我信你这次。希望你对得起我的信任。” “你们两个混账东西,三言两语就被打发了,”王处一突然吆喝了一声,“来啊,杨兄弟,咱们一起上,打到他说真话为止。” 然后杨大叔撸起袖子就要跟随他上场,其他几人也迅速围了过来,把欧阳克堵了个结结实实。 完了,这么多人要围殴他一个人,他不被打成筛子才怪呢。你说他怎么这么快又把穆姐姐的指示忘之脑后了,非要自己跳出来说话呢? 欧阳克却既不慌张也不躲闪,老神在在地大叫了一声:“阿沅妹妹,你还不快出来!救哥哥一命啊。” 啊啊啊!是你自己非要跳出来,惹祸上身之后却要我出来善后。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啊? 杨康立即掉头,高声叫道:“阿沅你在哪里?只要你出来见我,叫我做什么都行。” 这也是个不消停的,当着全真七子的面就敢大放厥词。你说我都认识了些什么人哪? 王处一在边上叫道:“小师妹,你不用怕,有我们七人在此,一定给你主持公道,让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感动,要不,出去算了?可是,让坏人得到惩罚……什么样的惩罚才算得上惩罚呢…… 这时候欧阳克朝碗橱的方向一指,说道:“我听到阿沅妹妹的声音从此处传来,诸位不妨过去看看。” 然后杨康这小子立马冲了过来,就像瞎子指路一样,在橱上到处敲敲打打。我生怕他一个失手把那个锈迹斑斑的破铁碗敲坏了,那我可能就永远出不来了,只好自己打开了橱门。 刚一出来,就被杨康抱了个满怀。“阿沅,我想得你好苦。”全真七子立马围上,把这小子揪住了。丘处机顺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你说这家伙怎么变这么笨,一点都不看场合呢。 眼看丘处机又要动粗,我不得不开口说了话:“众位师兄,你们先别打他,都是误会。是他胡说八道,你们自己又不开口问个明白,才把简单的事情搞得那么复杂。” 王处一道:“小师妹,你什么意思?这小子亲口承认他对你诸多不敬,你还要包庇他吗?” 看他这表情,我要是再包庇下去,他就要连我一起打了。 杨大叔满面羞愧道:“何姑娘,你受委屈了。我们一家实在愧对于你。这个逆子就交由你处置,要打要杀我绝不拦着。” 大叔,我又不是屠夫,干嘛逼着我要打要杀?你还把自己的儿子给我杀,也太高风亮节了吧。 欧阳克在一旁插嘴道:“妹妹,你先把哥哥我的清白澄清了再说。” 我瞪他一眼,先声明穆姐姐的确是自己走了,不关他什么事,然后伸手指向杨康。 “这家伙就是不分场合地爱开玩笑,嘴里没两句真话。待我亲自问他。” 然后所有人的眼光都唰唰唰地朝我齐射过来。真是受不了,镁光灯也没这么强烈啊。 我先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朝杨康使了个眼色,又咳嗽了一声: “杨康,我们两个在赵王府里成亲,其实是你想出来的权宜之计,目的是为了麻痹完颜洪烈,好救我脱困……而且你当初根本不知道我是你的师叔,对不对?” 杨康眼珠子一转,道:“我确实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我是真心喜欢上你,一心要和你长相厮守的。”杨大叔面色稍好,正好丘处机哼了一声,他又拉下了脸。 我定一定神,又问:“事实上你并没有对我做过什么,我们之间清清白白,对不对?”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双目圆睁,紧盯着杨康的嘴皮子。 杨康面红耳赤了好一会儿,才道:“阿沅,我知道你脸皮薄,不愿意承认这件事。但是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我自己做下的事情我当然要认。” 你这个白痴!到底是怎么了嘛?怎么一点都不配合呢?我的头好痛,好痛。 眼看着全真七子磨拳擦掌,就要一拥而上,合揍杨康,我心急如焚,两眼一闭,大吼了一声: “你们不要打他,全是我自己愿意的。事实上我对他一见钟情,喜欢他喜欢得要死要活……你们要是打死了他,我也活不下去了。” 我知道自己说的话过于惊世骇俗,以为周围起码会安静个几分钟的。没想到话音刚落,就有两个鬼面人从天而降,一左一右地架住我,叽叽喳喳个没完。 瑛姑满脸笑容,神情振奋:“乖女儿,你终于肯面对自己的感情了。好,真是太好了!” 完蛋了,我今天就要被她倒货清仓了。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周伯通除了面具,长叹了一口气:“丫头,你瞒得我好苦。明着不肯嫁给他,暗地里又去偷汉子。” 我额上的汗珠瞬间堆积成河,双手掩面,嗫嚅道:“什么偷汉子?阿爹你怎么这么没有口德啊?” 这头才辩解过关,冷不防听到杨康又说了声:“阿沅,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喜欢我。”扒开指缝一看,这厮咧着嘴笑个不停,一脸得逞的神色。 我臊得无地自容,同时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上当受骗了。这人向周伯通求过亲,很清楚周伯通是什么样的性子,再结合他自己起初并不知道我身份的事实,如果他真想逃脱惩罚,三言两语就可以撇个清楚。可是他装痴卖傻,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摆明了是有所图谋。 这么一想,他肯定是一早就发现了周伯通和瑛姑在上头,知道自己死不了,这才铤而走险,一口咬定我和他有那么回事,想要弄假成真。我真是个傻子,这种精得不能再精的人啊,哪里用得着我自作聪明豁出去保他呢? 周伯通围着杨康转了两圈,嘻嘻笑道:“你这小子倒有些胆色,连我闺女都敢偷。” 全真七子立马放开杨康,齐声跪倒:“拜见师叔!”尹志平和程瑶迦也跪倒在侧:“拜见师叔祖。” 周伯通后退几步,摆摆手,不耐道:“都起来罢。” 全真七子很听话地站了起来,动作整齐划一。周伯通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似乎对尹志平来了兴趣,几个蹦跳凑上去,对着他左右打量。 瑛姑硬把我拖过去,交到杨康的手上,笑道:“小子,我这个女儿就托付给你了。你要是敢让她掉一滴眼泪,我饶不了你。” 难道我就这么让她给卖了?我的青春啊,自由啊。我的心在滴血,在滴血。 杨康攥得我死紧,仍是笑得合不拢嘴:“岳母大人尽管放心,小婿不敢有违。” 丘处机大惑不解地凑上来。“师叔,你真要招他做女婿?这样不行啊。” “哪里不行?我女儿的婚事我说了算,”瑛姑白了他一眼,“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刚刚对我女婿下那么重的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从今以后你跟杨康不再是师徒关系了。我自己来做他的师父。”丘处机一时无语,回转了身子,去跟其余六子商量。 看看瑛姑已经走到老顽童身边去了,我奋力甩开杨康的手。 “你干什么非要弄成这样?你知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我都不要你负责了,你干嘛一定要娶我?” “阿沅,我知道你一向口是心非,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过喜欢我了,就别再嘴硬了。” 40、订立鸳盟 我心里憋着的一口气怎么都抒解不了,几千几万个不愿意让他得逞,当即冷冷地说:“你少得意!我那是为了救你的命,可不是真的爱上了你。等全真七子一走,我还是我,你还是你。” 杨康直视着我,笑道:“你舍不得我死,看不得我受苦,还不是爱我吗?” 我嘟囔着说:“那是我心地好,别说是你这么一个大活人,就算是一只小蚂蚁快要死了,我也要哭上半天的。” 杨康捉住我肩膀,凑到我耳边,促狭一笑:“那你就更不应该变卦了。小丫头,你当全真七子这么好打发吗?你要是不答应跟我做夫妻,我这条小命悬着呢。我死了不要紧,我爹娘百年之后,无人养老送终,可就难过了。反正你为了我连名节都肯牺牲了,干脆好人做到底,解救我们一家人出苦海得了。也是功德一件啊。” 这番话说得我心里乱糟糟的。正好杨大叔搀扶着包阿姨走来了,杨康赶紧上去帮忙。 包阿姨径直地走过来,握住我的手,一脸激动:“好孩子,我原就对你中意,以后咱们就真是一家人了。” 我除了傻笑之外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杨康抢着接话:“是啊,娘。我早说过,你们俩的心肠一般好,以后婆媳之间肯定闹不了矛盾。”包阿姨连连点头称是,又替杨康看看伤势。杨大叔也是一脸欣慰的样子。 突然听到周伯通道:“小子,我问你到底是犯了什么错?怎么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吱吱唔唔地就是不肯说?” 哦,我和杨康的事情一出来,全真七子就把尹志平的事情先放到一边了,半天也没给个结论,敢情尹志平这厮还在以为自己真的已经犯下了淫戒了。 程小姐突然双膝跪地,对着周伯通如泣如诉:“师叔祖,求求你大发慈悲,饶了尹师兄性命,让他还俗,跟我拜堂成亲罢。我肚子里的孩子不能没有爹。” 啊?看起来程小姐也是一样,对自己想象编织出来的误会还真是深信不疑啊。 周伯通一惊之下跳开老远,瑛姑则是对着程小姐上下打量,眼珠子转个不停。此情此景,莫不是令她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 这时候孙不二跑了过来,出手扶起了程小姐,嗔道:“傻丫头,胡说什么!也不怕丑。”然后对着程小姐咬了一阵子耳朵。 程小姐睁大双眼,显得甚是疑惑:“师父你说我和尹师兄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是真的吗?可是我这些天如此反常,不正是怀孕引起的症状吗?”尹志平的眼睛睁得比她还大,显然也是一头雾水。 欧阳克忍不住出声笑道:“程小姐,你这个症状其实应该叫做相思病,离怀孕还远得很。”转头看我一眼,又道:“不过阿沅妹妹那边就很难说了。” 这厮突然来了这么一招祸水东引,我始料未及。突然发现所有人都双目圆睁,上下打量着我的肚子。为什么这种没影的事儿他们一个一个好像都很当回事呢? 我顿时满头黑线,几步绕到杨康身后,火大得不行:“欧阳克!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我后悔刚刚替这厮说话了,这个忘恩负义之徒,我都已经这么倒霉了,他还来火上浇油! 欧阳克道:“妹妹,我是真心为你着想啊。女人不就求个明媒正娶吗?趁着双方父母都在,赶紧把场面上的事情给补办齐全了。不然你的肚子要是一天天大起来,那就不好看了。” 我脚下就是一软,包阿姨这个真正的孕妇竟然眼明手快地一把搀住我,紧张地道:“哎哟,可别摔坏了我的孙子。” 正好傻姑在门口探头一望,口中念念有词:“摇啊摇,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 瑛姑立马就把自己跟“外婆”俩字对上了号,面带焦急,逮住杨康劈头盖脸地就问:“女婿,你快说,打算什么时候迎娶我女儿?” 杨康冲欧阳克送过一个感激的眼神,喜滋滋地道:“当然是越快越好。”你说你不辟谣也就算了,还跟欧阳克眉来眼去个什么劲啊?我赶紧拉住他袖子,摇了摇头,意思是不行。 杨康看我一眼,微微一笑,却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面向周伯通和瑛姑,问道:“不知岳父岳母大人有何高见?”这家伙真是的,我还以为他理解了我的意图,根本牛头不对马嘴嘛,真要跟他过日子不是要被他气死? 周伯通推了瑛姑一胳膊,笑嘻嘻道:“还是你说罢,都依你。” 瑛姑在原地转了几步,急吼吼道:“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你们俩今天就在这里拜天地,入洞房。怎么样?” 杨康满脸笑容,完全无视我的百般暗示,忙不迭地点头:“那就依岳母大人之见。” 周伯通拍掌赞同,全真七子也一改起初强硬反对的态度,跟着恭贺起来。怎么没人反对吗?形势居然变成了一边倒?难道我真的要嫁给杨康了?那我不是鸠占鹊巢吗?穆姐姐可怎么办呢? 瑛姑想我之所想,蓦地开了口:“女婿,我女儿进了门是做大还是做小?还有穆丫头,你打算拿她怎么办?” 杨大叔当场就黑了脸:“逆子!你和念慈有什么事?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怎么能打你妹妹的主意?” 杨康似乎吃惊不小,随即窘得不行:“岳母大人,这话是从何说起啊?念慈是我的妹妹。我们并无私情,我没想过要娶她,她也没可能嫁给我。”这这这,他说的是真话吗? 瑛姑又惊又喜:“女婿,你此话当真?” 杨康坦然道:“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杨康这辈子只娶阿沅一个。将来如我负心,教我乱刀分尸,不得好死。” 看他神色,一点都不像在说谎,难道真是我先入为主想多了?想到这一天下来,他真是宁愿被揍得鼻青脸肿,也要坐实了我跟他的这桩婚事,我心中一甜,难道他一直喜欢的人竟会是我吗?这个,可能吗? 是啊,杨康老早就说过他和穆姐姐是兄妹关系,甚至还说要尽兄长的职责把她嫁给欧阳克,是我自己单方面地认定他这样其实是在喝欧阳克的醋。还有,除了穆姐姐要闹自尽他在边上安慰的那一次,他们两个基本没有过什么亲密举动,哪里像是一对情人呢? 而他对我的态度甚至比穆姐姐还要亲热得多,我屡次对他不假辞色,他都坚持着守在我的身边;我遇到了危险,总是他第一个跳出来救我;我离他而去,他还特地跑到桃花岛上来找我;还有他对我的那些不规矩…… 我以前总觉得他杨康是在戏弄我,因此才百般抗拒。如果他不是呢?那是不是表示他是因为喜欢了我才总想找机会来亲近我?哎呀,我的脑子又不够用了。 我细看杨康一眼,他怔了一怔,也冲我微微一笑。只觉他眼角眉梢全是情意,我的心跳陡然加快,快到了难以负荷简直将要爆炸的程度,急忙把视线移开了。不行了,幸福来得这么突然,我快不能呼吸了,再看他一眼我可能马上就要晕倒。 瑛姑心情大好,又指了下尹志平和程瑶迦,说道:“我看这两个孩子也是两情相悦的。要不就让这小道士还俗,娶了程姑娘罢。”又看了眼全真七子:“你们同不同意?” 周伯通就像应声筒一样,也冲着全真七子问道:“快说!同不同意?” 马钰沉吟一会儿,说道:“此事但凭师叔做主。我等照办就是了。” 丘处机冷哼一声道:“就这么办罢,反正这小畜生整日介想入非非,也没有心思修行了,留着无用。早打发了早好。” 赵志敬也在一边帮腔:“尹师弟,那可恭喜你了,不用再守什么清规戒律,还可以娶到如花美眷。” 这厮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落井下石的机会啊。尹志平一走,全真教第三代首座弟子的位子可就少了一个劲敌了。不过听他语意含酸,莫非他内心中其实是在羡慕尹志平的桃花运吗?可惜以他的猥琐相貌,不太可能有这种机会。 尹志平看了眼丘处机,神色焦急,磕头不止:“我不还俗,我想一直跟着师父。”又对程小姐说道:“程师妹,既然你我之间确属清白,此事到此为止罢。我尹志平无才无德,高攀不上你。你还是好好回家去,以后挑个门当户对的夫婿,全当没有我这个人罢。” 程小姐凝视着他,垂泪不语。 瑛姑上前对着尹志平就是一个耳光:“臭小子,你摆的哪门子谱?程姑娘才貌双全,人品温柔,你竟然还敢不要?”忽尔拔出刀子一枚,对准尹志平的脖子,喝道:“你要是不答应,我立刻就能要了你的小命。” 尹志平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当即把脖子送到刀口,凛然道:“师叔祖要杀弟子,尽管下手。弟子绝无二话,但是要我还俗娶妻那是万万不能。” 其实他这反应也是可以理解的,刚刚丘处机那态度摆明了是要逐他出师门的。古人尊师重道,一旦被逐出师门,基本上都会被人视为败类叛徒,从此无法在江湖上立足。杨康是无所谓,不代表他就看得开。 41、尹志平还俗 周伯通歪着脑袋不明就里:“喂!小朋友,你这人真奇怪!以后没人管你了,那你不是想去哪里玩就可以去哪里玩了,不是更好?” 瑛姑则是勃然大怒:“你小子瞧不起我是不是?以为我真的不敢下手?” 然后她手里头刀子一划,尹志平的颈上立马出现一道血痕。程小姐惊叫一声,拿了帕子要替他裹伤。 尹志平这厮还是那一脸视死如归状,咬紧了牙关,眼中含泪。“程师妹,我一无所有,什么都给不了你,你不用管我。” 哎呀,这种时候他不但不懂得识时务,反倒充起硬汉子来了。 周伯通吓了一跳,拦住瑛姑叫道:“哎呀,你逗他两下就算了,可别闹出人命啊。反正讨老婆也没有什么好的,他不要你就别逼他了。” 可被瑛姑一瞪,他便迅速缩回手去,悻悻地道:“我什么都没说过,还是你说了算罢。” “师叔祖,求你不要再为难尹师兄了,”程小姐死死地拽着瑛姑的袖子,哭泣不止,“既然他没有对不起我,我也没有理由再纠缠他……我,我走就是,以后绝不再来烦他……” 瑛姑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收了手。程小姐脉脉地再看尹志平一眼,眼中凄楚,宛若生离死别。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么好的姑娘,凭什么让他尹志平说甩就甩呢?这叫人心理怎么平衡?要甩也该是人程小姐甩他啊。何况尹志平那厮明显已经动了凡心了,再当道士也确实不合适了:一个春心萌动的道士,就像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正常情况下可能看不出什么来,一旦天时地利人和各方面的条件给他具备齐全了,他肯定管不住自己,非犯下大错不可。小龙女的事情就是最好的佐证……反而这厮成家立室的话,有人体贴有人管束,说不定就此彻底地解除了杨大侠夫妇婚前的危机呢…… 心思一定,我赶紧对着丘处机说:“丘师兄,容我求个情。你门下弟子本就不多,尹师侄再一走,你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了。我看尹师侄事事以你为尊,把你看得比亲爹娘还亲,死都不愿离开你,这份孝心很是难得。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还是不要赶他走罢。” 丘处机侧头思索,又看了看尹志平,大概也想到了这厮平日里的一些好处,开始有些犹豫。 欧阳克这家伙是始作俑者,大概存心看全真教的笑话呢,笑着说道: “丘道长,好色而慕少艾,乃是人之天性。我看这小子骨头挺硬的,根基也不错,怎么也算是个人才,你们全真教居然不要?也好,我带他回西域过些快活日子去。” “丘师弟,逐出师门太过严厉,此事还需商议商议,”马钰看了下欧阳克,眼中浮上一层担忧,“志平不适合当出家人,不过也不宜惩罚过重。” 人家领导同志考虑得深远,大概是怕尹志平真的跟着欧阳克入了歧途,急于挽救。 丘处机转过身去,冷哼了一声,喝道:“小畜生!算你走运!还不谢过掌门师伯和小师叔!” 尹志平满脸喜色,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先向马钰和丘处机磕了几个头,然后又打算向我磕头。我拦住了他。“尹师侄,你先别忙着磕头。我可不是白帮你的,眼下有件事情正需要你去做。” “师叔有什么吩咐,还请示下。弟子无不从命。”尹志平恭恭敬敬地答道。 我心中大悦,当下说道:“那好,你就当着这里所有人的面发个誓,说你以后会一心一意地对待程师侄--凡事以程师侄为主,不许对她乱发脾气,更不许违背她的心意,她叫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还有啊,绝不再看别的女人一眼!” 程小姐性子太软,要是不给这小子一点压力,他多半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尹志平微微一怔,偷眼向程小姐望了一望。程小姐面上一红,头埋得更低了。“尹师兄,你要是为难就不必说了。” “没错!是要发誓!你小子这么不知好歹,还有这么好的姑娘喜欢你,便宜你了!”瑛姑恍然大悟,突然又在尹志平的脑门上拍了一记,“好你个鬼灵精的小子!说!你是不是耍的苦肉计?引得我闺女给你解除了后顾之忧啊你?” “师叔祖冤枉弟子了,”尹志平诚惶诚恐道:“弟子没有,弟子不敢。” 瑛姑瞪他一眼,催促道:“那你还不快发誓?”尹志平却似乎被程小姐影响了,居然也扭捏起来。 欧阳克笑道:“尹兄,难得程大小姐这样的妙人儿对你如此倾心。这是天赐良缘,你不要有违天理。” 什么天赐良缘,还不是他精心策划出来的?他倒忘得干净。 杨康跟着咳嗽了一声。“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这种天上掉馅饼的美事你还犹豫什么?我刚刚也发了誓的,你就别蘑菇了,还是痛快点的好。” 尹志平回过神来,再不推托,朗声说道:“我尹志平对天发誓,从今往后对程瑶迦程师妹言听计从,绝无二心。若违此誓,也教我乱刀分尸,不得好死。” 嗨,这家伙真是没创意,连誓言都要抄袭杨康的。程大小姐半点不计较,抬起头来,又惊又喜。两人目光相接,霎时满面通红。瑛姑喜上眉梢,连道了几个“好”字。 周伯通搓着两手,笑容满面道:“那现在是不是可以拜天地了?一起拜罢。” 我吓了一跳,四个人要怎么拜?我可是一点都不想和尹志平站成一排,万一老天爷打个哆嗦,我和他拜在一起了要怎么办? 杨康看我一眼,似乎颇觉好笑,转身面向尹志平说:“尹师侄,我现在是你的长辈了,还是让我和阿沅先拜罢。” 咦,怎么我只是念头一动他就明白我的意思了?以前不是经常跟我对着干的吗? 尹志平当然没有异议。老顽童开心不已,指挥着我和杨康先拜。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我从此成了杨康的妻子,那不就是神雕大侠的亲妈了?敢情生儿子这么重大的任务,搁我身上了?我的偶像变成了我的儿子?不是吧?一颗心又七上八下起来,脑子里晕晕乎乎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机械地跟随着杨康的动作……礼成之后,包惜弱亲手给我戴上一个玉镯,瑛姑则在我脖间套上一个金环,蓦地见到前者泪流满面,后者又不住地揉着自己的眼睛,我也是胸中一酸,说不清楚什么滋味…… 非常意外的,欧阳克居然也送了我一串价值不菲的珍珠项链,莫非他还真当我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了?我有心推拒,他却一再坚持,我也就只有收下了。然后尹志平和程瑶迦也被老顽童推搡着拜完了……折腾了这么半天,穆姐姐估计是叫不回来了。众人去村中买了些酒饭,招呼了欧阳克一起吃了。喜事当前,也没人再管什么门户之见了。 天色渐渐地黑了,我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厉害。虽说作为现代人,生理卫生是基本常识了,可是我前世也没活过十八岁,那点子常识就只停留在理论上的程度,猛然要我去实践我还真有点儿发怵…… 周伯通突然叫了起来:“这里只有一处房子,新郎新娘却有两对,让谁先入洞房好呢?” 还好,房子不够的,躲得过去。 杨康突然一笑,对尹志平打趣道:“尹师侄,你们俩孩子都有了,你师叔我还不确定有没有后呢。我看还是我在这入洞房比较合适。” 嘿,这个家伙真是……脸皮比城墙还厚啊。 尹志平面上一窘,低声道:“就依师叔罢。”起身欲拉程小姐离开。程小姐低头不语,晕红双颊。瑛姑立刻拉了周伯通闪人。马钰微微一笑,带领着全真六子就要起身到别处去。走什么呀!别介呀! “康儿你太不像话了!”杨铁心怒道,“尹小兄弟远来是客,应该让他先入才对。” “是啊是啊。您老说得对。”我赶紧附和着。 “铁哥,你这当爹的该多体谅孩子的心事才是,”包惜弱按住杨铁心的手,微微一笑,“郭大哥家的旧居应该还在,咱们先去打扫打扫,再让康儿和他媳妇儿过去罢。” 杨康两手一搓,嘻嘻笑道:“还是娘考虑得周到。” “还是让尹师侄和程小姐过去罢。我不想走动,”我心中怦怦乱跳,又指了下角落里的欧阳克,“还有欧阳公子呢,总不能叫人家到外头去。算了罢。” “妹妹,你有这份心,做哥哥的感激不尽,”欧阳克说道,“正好,我有些心里话要交待交待你……” “欧阳兄!”杨康似有不满,“你就饶了小弟这一回吧……” 杨铁心咳嗽了一声,说道:“这样罢,康儿,你送你娘和你媳妇儿去隔壁的王大娘家借宿;我去把你郭大伯的屋子收拾一下,让尹小兄弟和程小姐入洞房。众位道长和其他人就在此处歇脚,不必走动了。” 然后他一拍大腿,招呼尹志平和程瑶迦起身。那俩人面红耳赤地跟着他走了。我心情大为放松,赶紧搀了包惜弱起身。杨康磨蹭了一会儿,也只得怏怏地站起来。不一会儿,就到了王大娘家的门前。包阿姨这么多年来相貌变化不太大,很快就被人家认出来了,两人热火朝天地拉起了家常。 “娘,我有些话要跟阿沅说。”杨康突然打断了她,然后也不管包惜弱同不同意,猛然执了我手,拉着我出了门。我的心脏完全跃出了正常的轨道,脑子里群魔乱舞……不一会儿,来到了一条静谧的小河边。杨康放开了手,笑道:“好了,就这里罢。” 什么就这里? 我往后倒退几大步,随时准备逃跑。杨康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轻轻拍了拍边上的位置,然后他说: “你也坐下啊。我们在这里说说话。” 42、发疯 我怔了一怔。 “你不会以为我要在这里做新郎官吧?”杨康哈哈大笑起来,“阿沅,有你在,做人实在是件开心的事情。你放心吧,岳父岳母在那头看着呢,我欺负不到你的。我的确只是有件要事想告诉你。”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是不远处的屋顶,并排躺着看星星的老顽童和瑛姑两人。老顽童还跷了个二郎腿,不住地晃荡。 我的心情顿时松快许多,冲他一笑。 “你这双眼睛怎么变这么厉害?白天也是。我阿爹阿娘躲在屋顶上,全真七子都不知道,你却一下子就发现了。” “我是吃一堑长一智,谁叫你喜欢躲在这些地方?”他说,“我是生怕一个不留神,你又从我眼皮底下溜走了。” 原来他真的这么在乎我啊?心里不由一甜,又想反正都是夫妻了,扭扭捏捏地弄这么矫情实在很没必要,几步走到他身旁坐了。 杨康伸出一手来握住我的右掌,我心情不错,就任他握着没有去挣脱;没想到这厮立即得寸进尺,伸出手臂来搂住我的肩膀。但还没来得及不爽,却见他已然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神色,变得有些严肃,简直不太像他平时的样子了。 “阿沅,你听我说,”杨康双目紧盯着我,声音压得极低,“你千万要小心欧阳锋,就连欧阳克你也不能靠得太近。” “为什么?” “我现在怀疑欧阳锋其实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而是你的大仇人。” 这话仿佛一记闷棍打中了我的脑袋,让我非常不适。“你什么意思?你知道些什么?” 我对欧阳锋其人的确十分惧怕,不敢相信他会是我的生身父亲,但是目前的怀疑对象已经直指到他了,除了他还能是谁……怎么他又变成我的仇人了呢?我虽然下定了决心要对他敬而远之,但是也从来没觉得我会有可能站到他的对立面去。 “这还得从你那把匕首上说起,”杨康的表情越发严肃,“你总想着它是你父母留给你的信物,但你有没有想过,它也有可能是你们家的某个大仇人作恶之后留下来的证物呢?” 他是在对我说,总是抱着找寻亲人念头的我,作出的推测可能过于美好了。毕竟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几乎一样的匕首,只能表示两者有所关联,而绝不只是血缘那一种解释。比如郭杨两家也各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那并不是说明郭靖和杨康是亲兄弟,而是两家相约了指腹为婚的表记。 “你的意思是,欧阳锋迫害了我们家人……”虽然我知道自己真有可能是弄错了,还是需要有一段缓冲的时间才转过了弯来,“那么,我娘捡到了他的这个东西,特地留着给我,其实是要我知道应该找谁去报仇?” 比起勾三搭四、始乱终弃这类狗血感情的纠葛,当然恐怖袭击凶杀案才更加符合西毒欧阳锋的一贯风格啊。欧阳克那厮更曾经说过,凡是由他勾搭过的女人都由他白驼山供养了,那么欧阳锋如果在外面有什么风流账应该也会养起来,那样才更合情理…… “或许是要你报仇。但也可能只是要你小心拥有相似之物的人。”杨康说。 他那么聪明,我觉得该信他的,可是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好一阵子才张口:“是啊,我娘什么话都没有留给我。看来她也没有让我去报仇的打算。她应该只是为我的安全着想,要我远离欧阳锋。应该是这样的没错……可是我……太笨太天真了,一直没有领会她的真实意图,把仇人都当成亲人了。” 真是个猪脑子啊,电视剧肥皂戏看多了,还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私生女呢。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私生孩子?真相很可能是这样:欧阳锋这个大恶人跑到我家里杀人放火,我们一家差点死个精光,只有我娘这个漏网之鱼幸存,逃到深山里躲藏,以后生下了我。 “若真是如此,或许也有一件幸事――我娘没抛弃我,可能这些年她自己也在东躲西藏朝不保夕,一露面就有性命之忧。”我觉得多少该有点高兴,可是只觉得难过,心里沉甸甸的,或许是因为内疚吧,“这十几年来,我真的很恶劣,把我娘想成被人抛弃的不堪之人,看低她的名节,甚至于,把她跟那么坏的一个人拢作堆,当成了一对有情人。” “阿沅,你无须责怪自己,毕竟这一切还只是推测,况且,”杨康的口气变得温柔,“我起初也跟你想的一样,只是有件事情让我不得不改变了这个看法。” 我盯住了他,丝毫不敢走神。 “前天晚上,我和父王请了欧阳锋同去皇宫盗取武穆遗书。在那水帘洞外,恰逢郭靖黄蓉前来阻拦。我心里气那郭靖多事,打算给他来上一刀,顺手就抽出了你的那把匕首。” “你说什么?你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呢!” 怎么还是发生这样的事了?他可以这样对待郭靖呢? 杨康有点愧疚,可是他想的跟我完全不是一码事。“我知道不该拿阿沅你的东西,可是事态紧急……不过也幸亏这样做,才让我发现了机密……我刚抽出匕首,还没有捅到郭靖呢,欧阳锋眼尖,一下子就冲了过来……他一把将匕首夺了过去,拿在手上呆了半晌,突然发起疯来。” 似乎心有余悸,他突然住了嘴,不往下说了。 “发疯?什么样的?”我问。 当场做倒立吗?太喜感太突兀了吧。 杨康眼中满满的恐惧,“他抬手一掌,竟将一块巨石打得粉碎,然后一手掐住我的脖子,问我这柄匕首是从哪里得来的;还说若是交待不清,他即刻掐死我……我被他吓了个半死,只说是捡到的。他又盘问我在哪里捡的,我说不记得,他手上立即下了死力。要不是父王苦苦哀求,黄岛主又突然出现施以援手,我可能当场没命。看他神色极怒,应该是想起了什么深恶痛绝之人。” 我听得心惊肉跳,再也不敢怀疑欧阳锋跟我有什么亲人关系了。仔细检查了杨康的脖子,的确有几爪子很深的淤青,心肝肺都纠结起来了。 “怪我不好,连累了你。你当时一定痛得厉害了。” “现在也还痛着呢。前日里差点让欧阳锋掐死,今儿又差点被丘处机打死,我这几日真是伤痕累累。做这新郎官可太不容易了!”说着说着,他收起了可怜巴巴的神色,反倒笑了起来。 可是我一点都笑不出来,想说一句安慰他的话,也找不到合适的语句。他打量着我的神色,笑意更深:“阿沅你现在是不是很难过,觉着很对不住我?” 我点点头。的确如此。 “那你亲我一下,再叫我三声‘好夫君’,当是补偿我罢。” 我下意识地又点了点头,可是没心情按他说的做。“你又没正经,我真的不理你了。” 杨康一副大失所望的模样,嘴里不满地嘟囔着,“这新婚之夜,新娘子都不肯亲我一下,我这个新郎官当得太也窝囊了。” 这话说得……好像也有几分道理。我看看四周,除了一门心思望天的周伯通和瑛姑,确实没有别人,便凑过去在他颊上亲了一记。至于什么“好夫君”之类的,我实在是叫不出口,只装作不知道。 他倒是没有深究,侧头一笑,又道:“幸亏是我拿在手里,暂时搪塞过去了。只是那欧阳克早就知道了是你的物件,我们瞒不了太久了,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岳父岳母,当然最好还是要尽快离开。” 我们商量好了确定穆姐姐没事之后就离开,但我还是难过,只觉世事难料,忧愁无尽。 “没想到我也要过逃命的日子。你要是早告诉我这些,我们大可不必成亲,你也就不用再受我的牵连……” “可惜你已经跟我拜过天地了,这辈子只能是我杨家的人,没法后悔了。”他头过来,笑意直达眼睛,“其实细想起来,我是稳赚不赔的!我的聘礼就是我娘的玉镯还有我的一身铜皮铁骨,得到的却是一个会逗我开心的好媳妇儿。更重要的是,我还有了一对高来高去的岳父岳母,学到绝世武功那是指日可待。到时候不管什么欧阳锋,欧阴锋都不是我的对手了。什么时候你再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更是买一送一了。” 我听得好笑又有气,当即给了他几拳头。 “好啊,原来你的肚子里早就打好了算盘。你这个泼皮无赖大市侩,根本就不是看上了我,是看中了我的阿爹阿娘。干脆你直接给他们当儿子算了,也不用再理我了。” “你这个泼妇!连夫君都打!我真是后悔莫及!”杨康连滚带爬,骂骂咧咧,“你明年要是生不出儿子,看我不休了你!” 我毫不退缩,奋起直追。“谁叫你自己不好好选的!你这是自讨苦吃!活该!” …… 次日晌午才过,听到隔壁的曲家破店里又传出了喧闹之声,我走出去看看,一眼望见小红马居然在门外。它是怎么漂洋过海来到这里的?进到店里一看,发现里头多了好些个人,有郭靖黄蓉黄药师洪七公,还有江南六怪。 杨康立在当中,脸色发青,顺着他的视线向里一瞅--只见完颜洪烈全身被缚,跪倒在众人面前,场面就跟当初在归云庄上审那段天德一样。咦,怎么这么容易就把这罪魁给逮住了?我再看看欧阳克,倒是仍在原处,只是已经被蒙上了眼睛,还塞住了耳朵,似乎穴道也被点住了。 挤上前去,才从众人的议论中了解到一些原委:那日黄药师去了皇宫后,找到了郭靖黄蓉,告诉了周伯通和瑛姑我在牛家村的事情,陪着洪七公吃完大餐后,今儿一早他们也从皇宫中出来,要与我们会合,哪知道在途中竟然遇到了完颜洪烈一行。 郭靖见了大仇人,当然是分外眼红,非要立即报仇不可的。完颜洪烈依赖手下之力,本来逃脱了一阵子,却正好又撞到了来此找寻郭靖的江南六怪手里……前追后堵,所以才被瓮中捉鳖了。至于小红马,是因为江南六怪亲自跑到桃花岛上去向黄药师请罪,顺便带回来的。 43、赵王爷不育的真相 黄蓉说完了原委,冲郭靖投去爱慕的目光,表情既得意又欣慰,“靖哥哥此番能够报得大仇,不枉这十数载寒暑的苦练,郭大叔在天之灵也总算可以瞑目了!就可惜杨大叔和丘道长不在这里,不能见到靖哥哥手刃仇人。” 主角光环一开,众人纷纷称是。这又不是法制世界,郭靖这个苦主原告用不着向谁请示,踏前一步就打算掌劈完颜洪烈。 “郭兄且慢!”杨康冲口而出,他的手在颤动,“方才我爹和几位道长寻念慈去了,片刻即回,还是等人齐了再行处置。” 郭靖冷冷地瞅了他半天,脸色越来越黑。他这人心实,报仇的事看得比天还大。十八年就等这一回了,这时候谁的话他都不爱听。 “马师兄,这事你怎么看?”我看向马钰。 郭靖看见我明显吓了一跳。黄蓉也冲着我上下打量,眼珠子转来转去。 马钰望了望左右,捋了把长须,微微一笑:“当年之事与丘师弟颇多牵涉……” “不错!该等丘师兄回来再说。”孙不二接口。 郭靖一咬牙,突然变掌为拳,一拳头揍在完颜洪烈的脸上。堂堂金国王爷被他打得鼻血直流,却目光散乱、不哼不哈,完全是一副麻木不仁的样子。 我对完颜洪烈这厮向来是没有什么好感的,怎么处置不关我事。但见杨康全身紧绷着脸儿发白,似乎不太舒服,我拨开人群,绕到他身前。他看我一眼,手伸了来,冰冰凉的全是汗。 “阿沅,你跟杨大哥,你们两个成亲了吗?这是怎么回事?”黄蓉挤到我身前,“全真教能容得下你们这样吗?我还以为你听了我的劝不跟他好了呢。” 黄药师和洪七公这两个高手本来听她说故事听得昏昏欲睡,一听这话突然就跟吃了兴奋剂一样,身板笔直眼放精光地盯着我的新发型。这发型自然又是出自杨康的手笔。他今天一早上也就干了两件事:给他娘梳头,给我梳头。 话说古代就是这点不好。我顶着这个发型,没人不知道我是个有夫之妇。敢情杨康这小子上一次愣给我整成这形象,就是出于护食的心理。只不过我当时稀里糊涂地根本没细看,对于他有意无意送过来的“秋天的菠菜”也毫无知觉。 我头尽量低着,小小声说: “我知道蓉儿你是为我好,但是这桩婚事是阿爹阿娘同意了的。我可是听从了他们的意思才嫁的。” “奇就奇在这里……”黄蓉满脸疑惑,“你们这么做分明是败坏了全真教的名誉。他们怎么会同意的呢?老顽童是为老不尊,瑛姑你怎么也跟着他一起胡闹?还有丘道长,他做为杨大哥的师父没有表示异议吗?” 我被她越说越尴尬,无言以对。虽然我本身是很清白,但是别人都当我们是先上车后补票的,说出来绝对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杨康这会儿发着呆明显不在状态,也没有接话。旁观者多数是抬头望天,只当是没听见。黄蓉受了冷遇,颇觉不爽,逮住老顽童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周伯通没什么忌讳,当下嘻嘻笑道: “我家这个傻丫头,什么便宜都被人占了去,不给不行啊。” 黄蓉瞠目结舌,眼珠子转了半天才道: “阿沅,杨大哥,你们两个居然……真是好,好不要脸……老顽童,瑛姑,你们两个真是,真是……” 我脸上热得不行,简直能烧起来了。关键时刻,还是瑛姑担负起了保护我的职责。 “你这个丫头实在是过分,自己不听爹的命令,好好的西毒侄子不嫁,偏要找个蠢笨如猪的夫婿,还来对我的女儿女婿说三道四!” “我的女儿还轮不到你来教训!你管好自家事便了!”黄药师立刻出声,同时一把将黄蓉扯到身后。 “没有教训!没有的事!是我不对,不关我阿娘的事!”我赶紧替瑛姑解释。 “阿沅你莫怕,我们自己的事,何必看人眼色。”杨康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对着黄药师叫板。 我吓出一身冷汗,赶紧伸手按住他嘴,示意他别乱说话。我们现在已经被西毒盯上了,万一再得罪东邪,那就真的完蛋了。杨康轻推开我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黄药师怔怔地望了我们一阵,突然抬起头来,仰天大笑,只震得屋顶的茅草簌簌乱动。 “你笑什么?我行事无愧于心,不怕人说。”杨康又说。 黄药师微微一笑,向我望了一眼,神色之间颇含深意,似乎已经看穿了我的心事。我心中十分地不自在,但是看他似乎心情大好,半点没有动手教训杨康的意思,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你们一家子行事真是邪得可以。好的很!”黄药师转身对杨康道:“小兄弟,你既然不做丘处机的徒弟了,做我的徒弟怎么样?” 我和杨康对望一眼,都是难以置信。但是如果黄药师没开玩笑的话,我们两个又多了一个靠山,倒是件天大的好事啊。 半晌没人说话,就连黄蓉也被他老爹惊到了无语的地步。只有洪七公大笑出声。 “黄老邪,这事不妥吧?”瑛姑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们两口子要把衣钵传他的。何况我女婿跟梅超风有师徒之谊,你应该算是他的祖师爷才对。” 黄药师昂首道:“礼教世俗之见我向来不屑,何况梅超风只是我的破门弟子,她收的徒弟不能算是我的徒孙。” 哦,我差点忘了他老人家的名号是叫“东邪”了,别人以为“是”的东西,他往往视为“非”。我们两个这么一离经叛道,真是歪打正着,反而对了他的胃口了。 杨康立刻跪下,高声叫着:“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然后又咚咚咚地磕了好几个响头。 黄药师眉目舒展,连道了几声“好”,然后又说:“那么,八月十五的烟雨楼之会就是我和七兄两人的弟子作一比试。” 黄蓉把个脚一跺。“爹爹,你的武功有我继承不就行了?收什么徒弟啊?你不帮靖哥哥也就算了,怎么还要帮着杨康来打他?” 我不知道黄蓉为什么这么在乎这场比试,其实对我来说,只要杨康好好的,他胜也好,败也好,我半点也不放在心上。 “蓉儿,桃花岛的武功你向来是浅尝辄止。爹爹这十多年也没个弟子在身边,一身的本领都没个传人。你难道不替爹爹考虑吗?”黄药师不紧不慢地说。 黄蓉一时讷讷。杨康冲她点个头,叫她一声“师姐”,她也转过头去不理。 “药兄,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是非要压过我一头才开心的!”洪七公呵呵地笑着,“靖儿虽然是笨鸟先飞,但是你这个徒儿聪明绝顶,一点就透。你教他一天抵得过我这边十天。不过今天是七月初三,离八月十五只差一个多月,到底谁胜谁负还在未知之数。” 黄蓉又“爹爹”前“爹爹”后闹了她老爹好一阵,见黄药师心意已定不为所动,也只得作罢。可是要她认输还真不那么容易。一计不成,她又生一计,把我拉到一边,咬了一阵耳朵: “阿沅,你知不知道靖哥哥跟老顽童结成兄弟了,那你和杨康以后就是靖哥哥的晚辈了。” “好啊。那我们以后改称呼,叫他‘郭大叔’,叫你‘郭大妈’,好不好?” 我觉得好笑。其实她心里儿那点子小九九我猜也猜得到,绕来绕去地,不就是要杨康对郭靖手下留情吗?看来她对杨康比我还有信心嘛。不过也可能是对她爹爹太有信心了吧。 说实话,郭靖都已经练了好几个月的降龙十八掌了,又学到了周伯通阿爹的七十二套空明拳,左右互搏等等,还有九阴真经里头的许多上乘武功,他的实力跟杨康已经拉开了不小的距离了。就算黄药师在这一个多月里头不分昼夜地突击授课,我也不觉得杨康就有必胜的把握了。 黄蓉面有愠色,看一看郭靖,才忍住了,勉强对我笑了下。 “我只是忠告于你,身为晚辈该对长辈恭敬则个,莫让长辈下不了台。” 我正要告诉她别对她家郭靖这么没信心,只见包惜弱从外面走进来。别的长辈都不能下不了台,这位长辈就更得捧在手心里了。我跟随杨康飞快地移到她身边去。 完颜洪烈猛然抬头,眼现光彩,叫道:“惜弱,惜弱!” 包惜弱本来就貌似天仙,因了怀孕更增母性柔情,给人蓬荜生辉之感。她流下泪来,哽咽道:“王爷,你受苦了。” 完颜洪烈摇头道:“见到你为我流泪,我一点都不苦。” “郭大哥当年身遭惨祸,奴家自知罪孽深重,命中该下十八层地狱。待我生下这个孩子,就会自寻了断,一命报一命。恳请众位好汉饶他一命……”包惜弱身子发颤,眼光在众人脸上缓缓转动,然后又转头望向郭靖,“孩子,你看这样成吗?” 看不出她柔柔弱弱的,居然还有这么刚烈的一面。 “娘!”杨康眼圈发红,几欲下泪。 “杀父大仇,岂可当作买卖还价?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郭靖一脸怒色。 “惜弱,你不必为我求情!”完颜洪烈脸上满满地都是感动,“纵然死罪可免,活罪也是难逃。我身为大金国的六皇子,宁死不辱。人死了之后,什么都是一笔勾消。十九年前,我来到临安,正值青春年少,自负襟怀,意气风发,但觉天地间无事不可为,岂料壮志未酬,险些丧命在荒村。是老天垂怜,赐了你这位天仙化人来搭救我……” 包惜弱泪流满面,哽咽不成声。 完颜洪烈顿了一下,又道:“经历了这番生死变故,甚么功名事业、名位财宝,在我心中皆如尘土。日思夜想,只是要和你共度一生……” “完颜洪烈你这丧尽天良的畜生!”杨铁心正从门口迈进来,义愤填膺,“都死到临头了,还在肖想惜弱。她早已经不是你的王妃了。” “她从来就不是我的!”完颜洪烈答道,“这一十八年我们相敬如宾,却不曾有过夫妻之实。她自始至终没有背叛过你。你好好待她罢。” 此言一出,齐声大哗。各人面上神色之诧异、惊奇、鄙视,形形色色,实是难以形容。我也是没法相信啊,敢情他完颜洪烈当年费那么大劲儿,就是为了一场柏拉图之恋? 44、夺妻之恨 杨铁心略微一怔,无言以对。杨康抢上前去,扶起了完颜洪烈,语声哽咽。 “父王,你这一十八年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为什么你要自苦到这种地步?” 完颜洪烈凝望着他,眼中尽是温柔慈爱的神色。 “康儿,我对不住你……蒙古人的铁骑大举入侵,中都被围近月,燕云十六州已尽属蒙古。大金国眼看着气数将尽,我向你承诺过的一切都无法兑现了……幸好你的亲生父母都是宋人,不必受我牵累,你好好的做个大宋子民,照顾你母亲罢。” 众人又是一惊。古时候信息不畅,可不像二十一世纪,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就有新闻记者实时报导,如果不是身居要职或是亲身经历,常人很难知道些什么军国大事。我也只是知道蒙古人南侵势在必行,但是也没有想到那些鞑子动手这么快。金国一旦被攻下,很快就会轮到大宋,看来我们这边也没有几年好日子过了。 “父王,你没有对不住我,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着想,是我对不住你才对……”说到此处,杨康的泪水簌簌而下,“我们母子欠你的恩情永生永世都还不清……” “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也许是我上辈子欠你们太多,要我今生偿还吧。”完颜洪烈黯然说完,长叹了一口气,“杨铁心,你来的好。我放手了,希望你善待他们母子。” 要是在以前,看到恶人低头认输,我可能要鼓掌欢呼的,但是现在心里头却感到了一阵酸楚。一场情动,赔上了完颜洪烈的一生。执着了十八年,他却什么也没得到。现在是因为穷途末路,转眼即死,想不放下也不行了。 杨铁心茫然失措,半晌无语。一旁的赵志敬冷笑出声。 “今个儿倒真是开了眼了,见过戴绿帽的,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戴绿帽的。金国人就是不一样……” “你嘴里放干净些。”杨康忍不住说。 马钰随即喝斥了赵志敬一声,王处一失了面子牛眼一瞪,那厮赶紧低头,退在一旁闭口不言。 杨铁心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听他口气,对完颜洪烈的恨意似乎也消去了不少。 完颜洪烈却笑了起来,这笑声中包含着苦涩、自嘲与心酸。 “明白别人容易,明白自己甚难。我也想不到我会走到这一步……这一十八年我在宗室子弟之中何尝不是受尽嘲弄?更有人恶意揣测我身有隐疾。这些我都心知肚明。只是每次见到惜弱黯然神伤,我除了怜惜之外,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又怎么忍心逼迫于她、令她为难?千般苦楚,万种煎熬,只得自己忍受。这大概也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罢……” 一时间四周寂寂。丘处机忽道:“你说了这大半天也够了。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你这是自作自受。靖儿,你动手罢。” 郭靖郑重地点过头。包惜弱的脸上已经全无血色,低呼一声,身子整个儿朝我倒过来。幸亏不远处有张椅子,黄蓉帮着我一起扶了她过去坐下。 杨康上前一步,挡在完颜洪烈的身前。 “郭兄且慢动手。常言道‘父债子还’,父王因我娘犯下的杀人罪孽,我愿一力承担。你要报仇,就冲着我来罢。” 郭靖呆了一呆,停在当场;杨铁心则是错愕万分:“康儿,你……” 哎呀,他现在这点本事根本不是郭靖的对手,逞什么能啊?万一有点什么事儿,家里人该怎么办?我几步冲到杨康身边,双手拽住他袖子,阻止他:“你要干什么?” “阿沅,父王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不,康儿,我是咎由自取,死不足惜。你何必搭上自己的性命来救我?”完颜洪烈道,“你有妻子有母亲,凡事要为她们着想,不可任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正闹得不可开交,忽听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 “赵王爷,这小子受了你养育大恩,如今他的生父夺了你的妻子,他为你而死正是应该啊。” 回过头来,只见欧阳锋高高的身躯站在内堂,目露凶光,叫人心中一凛。他这句话分明是在说,杨铁心抢了赵王妃,杨康为完颜洪烈而死是应该。真恶毒! 欧阳锋悄没声的忽然来到,竟没一人知觉。还有个女子跟在他身后,定睛一看,竟然就是穆姐姐。在场基本上都是认识她的,只是对于她和欧阳锋一起出现实在是太过惊讶,一时忘了招呼,纷纷投以询问的目光。 穆姐姐低着头,似乎浑不知觉。欧阳锋瞪她一眼,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到我侄儿身边去。” 穆姐姐顿了下,真的如他所言,缓步走到欧阳克的身边,伸手除去蒙在欧阳克眼上和塞在耳中的布条。 起初我还以为穆姐姐是被那个人拿住了受他威胁,但见穆姐姐行动自如、脸色如常,又不太像。那个人虽然厉害,这里头高手可也不少,真要打起来他占不到什么便宜。穆姐姐没有必要害怕他。 欧阳克一见是她,神情一振。欧阳锋替他解开穴道,冷声道: “就算已经是你的人,也要看好了,不能有片刻松懈。” 欧阳克回过神来,脸上一红,说话都大舌头了。 “叔叔你,你说什么呢?穆姑娘冰清玉洁,并不是我的……” 欧阳锋打断了他。“即便现在不是,将来也会是。她已经对我说了,自愿跟你回西域去,服侍你一生一世……” 然后他转过头面向了穆姐姐。“你自己说,是不是这个意思?” 老顽童嘻嘻笑道:“老毒物,是你逼迫人家小姑娘嫁给你侄子吧?小姑娘,你不用怕!我们这么多人打他一个,肯定没问题的。”欧阳锋斜睨他一眼,冷笑不语。 穆姐姐仍是那副目不斜视、镇定自若的样子,轻声说道: “没有人逼迫我,是我自己的意思。” 这真是一石惊起千层浪。我和杨康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是震惊不已。按说欧阳克这小子在穆姐姐的心里本来应该是负分的,怎么跟坐了火箭一样,一下子蹿升得这么快?负负得正也不是这么算的呀? 欧阳克愣怔片刻,回过神来,有些扭扭捏: “穆姑娘,我以前对你诸多冒犯,救你性命一事全当是将功补过,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如果你是为了报恩,才对我这样,我决计不能接受。” 欧阳锋道:“你多什么心?她为你所救,自然对你倾心了。” 穆姐姐不置一词,低眉顺眼,像是默认了。以她的性子,如果不愿意的话,谁也强迫不了她的。难道说真是被欧阳克救了性命之后感动不已,直接转化成心动了? 杨铁心叫了起来:“念慈,这是怎么回事?你真的要跟着他走?我不是已经把你许给了靖儿吗?”他似乎还不知道一事,那就是穆姐姐自己已经跟黄蓉保证过不会嫁给郭靖了。 江南六怪中的韩宝驹也跟着叫了出声: “是啊!穆姑娘,婚姻之事,该当听从父母之命。我们当时都听得清清楚楚,你可不能出尔反尔啊。几位道长,你们当时也在场的,都说句话啊。” 郭靖有点着急,想要开口辩解,被黄蓉一把拉住了。 王处一点头附和。“不错,我们师兄弟三人也都听到了。俗话说得好,‘一山不容二虎’,一女不能许二夫。你爹既然将你许给了郭靖,你就是郭家的人,不可再心存他念。” 然后丘处机和马钰也出口附和了。 穆姐姐低声道:“义父,我已经跟你说过,郭大哥和黄姑娘天生一对,我不能嫁给他的。” 咦,穆姐姐已经跟杨铁心说过了?那杨铁心为什么还不松口呢?莫非他是觉得自己愧对于郭啸天,所以才非要嫁个女儿给他儿子以做补偿?这个很有可能啊。神雕里头的郭靖,就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把郭芙许给杨过,也是差不多的心思吧。 杨铁心怒道:“念慈,这些年我是怎么教导你的?人无信不立,我说出去的话难道就能收回吗?” 这话一出,江南六怪顿时沸腾起来了,纷纷谴责穆姐姐不敬父母,不讲信义,白吃这么多年米饭了。他们几人为了一个约定可以奔波万里,辗转十几年,对“信义”二字看得比什么都重。 欧阳克经历了最初的呆滞之后,随即痴笑了许久,显然喜不自胜。此刻他忽然敛了笑意,冷冷地道: “穆姑娘,我双腿已断,配不上你。就算你不愿嫁给郭靖,也应该找一个四肢健全的人来做挡箭牌,何必拿我来说事?” 我们还没反应过来,欧阳锋当场就在那痛骂他侄子。 “什么挡箭牌?她不是你比武招亲赢回来的妻子吗?既然中原人讲信义,那她跟着你就是天经地义。你是白驼山的少主,怎地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一个山野村夫,也配和你抢人吗?” 黄蓉怒气上脸。“你骂谁山野村夫?” 欧阳锋也不答话,只是冷笑。杨铁心默了一会儿,上前说道: “欧阳先生,比武招亲的事情不能作数。至于原因,你问欧阳公子就是。” 知情人王处一不失时机地嗤笑数声。欧阳克一时面色尴尬,嗫嚅道: “叔叔,此事原是我理亏,还是算了罢……” “算了?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是人生两大难容之事。你倒是大方!”欧阳锋咄咄逼人。 欧阳克被他这么一数落,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穆姐姐沉默半晌,这时候突然说道:“欧阳克,你上次拿了我的腰刀是不是?还在不在?” 问腰刀做什么,难道要以死明志?为什么突然之间她对欧阳克的感情深到这种骇人的程度了? 45、完颜洪烈的审判 欧阳克微微一怔,点头道:“在我身上。”怎么他随身携带着穆姐姐的腰刀吗?你说这家伙身上放那么多东西都不显臃肿,真是腰细得很哪。 我怕穆姐姐又起了什么想不开的心思,赶紧推了杨康一把,让他上去劝劝。他却朝我使一眼色,示意我不要轻举妄动。 穆姐姐道:“那你拿出来罢。”欧阳克愣怔一会儿,往腰间一摸,拿出用皮革包裹好的一物,正是穆姐姐的柳叶刀。 穆姐姐拿在手上,掂了掂,说道:“义父,女儿这柄刀是你在八年前为我定做的,从不离身,你记不记得?” 杨铁心惊讶无比:“念慈,你连这个都送了给他?”啊?看来他是误会了,这是欧阳克自己捡的,怎么能算是穆姐姐送他的呢? 王处一高声叫道:“穆姑娘,欧阳克这小子油嘴滑舌负心薄幸,你已经上当受骗过一次了,可不能再重蹈覆辙啊。” 穆姐姐却不解释,又递还给欧阳克,柔声道:“你收起来罢。对了,你不是还说有样东西要送给我吗?现在可以拿出来了。” 欧阳克慌忙接过,又从怀里掏出那个装有九花玉露丸配方的小瓶子,双手递交。穆姐姐轻轻接过,抬头道:“你们现在明白了吧?” 我是看得越来越糊涂,但是别人却似乎真的明白了,一个个长吁短叹。赵志敬又一次冷笑出声。 韩宝驹叹道:“杨兄弟,你的好意是成不了了,你女儿人大心大,在你眼皮子底下跟人眉来眼去,交换信物。” 杨铁心愕然良久,有点受打击:“念慈你的意思是……” 欧阳锋道:“她的意思刚刚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这是姑娘家的含蓄。难道你们非要逼着人说个一清二楚吗?” 丘处机的目光一直盯着完颜洪烈,已经很不耐烦了,喝道:“这些儿女之事你们回家再说。我们现在需要商量的是怎么把这金狗处置了。” 欧阳锋道:“不是都商量好了吗?既然有人甘愿代他受死,那就该把他放了。” 哼,还真不愧是叫做老毒物,存心挑拨离间,非让郭靖和杨康拼个你死我活不可。虽然他侄子是受了完颜洪烈的礼聘,他为完颜洪烈说话也无可厚非,但我知道那些不是理由,他分明已经恨上了杨康,巴不得他出事才好。 瑛姑本来对西毒一家印象颇佳,这会子也和我同仇敌忾,哼了一声:“欧阳先生,这件事情和你无关,不如就请足下先抬贵脚,去外边透透气罢。” 欧阳锋笑道:“周夫人你放心,我只是看个热闹,绝不插手。我要是出去了,再偷偷回来,料你们也发现不了。我只是不想作假骗你们而已。” 然后郭靖和杨康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口角。郭靖本来笨嘴拙舌,但是此事关系到父仇大事,居然也变得巧舌如簧滔滔不绝起来。 全真七子和江南六怪毫无疑问是站在郭靖一边的,纷纷表示不接受杨康的说法,非要杀完颜洪烈才甘心。丘处机尤其激愤,如果他还是杨康的师父的话,非老大耳括子扇到杨康脸上去不可。 杨康寡不敌众,气性上来,当场就要跟郭靖动手。郭靖牛脾气上来,也不讲什么客气。我赶紧上前拖住杨康,黄蓉也出手拖住了郭靖。 老顽童打了个哈欠,擦了擦眼睛:“今天看戏看得好累,要不先回去歇一歇,过几天再接着玩?”我和瑛姑立即附和。 黄药师微微一笑,摆出了一副公允的姿态,说道:“伯通言之有理。反正你二人已经约好了要比试一场,不如就将此事押后,等比试完了再由胜利者决定他的生死罢。”这个我同意,再过上一个多月,杨康的实力定会大增,打赢郭靖不敢说,保命肯定是没有问题了。 郭靖的二师父朱聪冷笑道:“素闻黄岛主为人护短,果然护到家了。连别人的杀父大仇都可以拿来作奖品筹码。” 六怪里头唯一不丑的韩小莹女侠凄然道:“自从当年我们七兄妹因焦木大师之请,跟丘道长不打不相识,已经为此耗费了十八年的心力。这其中更搭上了焦木大师和我五哥张阿生的性命。这血海深仇,已经不是靖儿一人的了。” 飞天蝙蝠柯镇恶低沉了声音道:“我五弟是死在黑风双煞手上,但焦木大师是我至交好友,为枯木和尚和段天德那贼厮鸟蒙骗,竟然当场撞柱而死。我们兄妹七人当时也是个个重伤。初时我们只当是段天德一人造的孽。如今真凶已然浮出水面,岂能任他逃脱?” 眼看着江南六怪一个个悲伤落泪,丘处机脸上微红,愧疚万分:“柯大哥,此事也怪贫道鲁莽。枯木大师确然全不知情,是遭了段天德那厮的利用。他自知难辞其咎,十几年来终日为焦木大师念经祈福,悔恨不已。” 两个木头和尚的事情,我还是有印象的。段天德那奸人蒙骗了他伯父枯木,枯木把他托付给了自己的好友焦木。岂知段天德把李萍藏在寺里,丘处机打上门之后,焦木又找了江南七怪帮忙。这两边拼死拼活的,反叫段天德跑了。 完颜洪烈叹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的确,当年的那堆事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完颜洪烈只是最初轻推了那么一下,后面的事情完全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但是即便他没有再参与,却已经影响到了许多人的命运。这笔账真是越算越大了。 黄蓉叫道:“杨康,你听见了没有?这么多人牵连在其中,死的死,伤的伤,全都是因为你那个对你好得不得了的父王。这么多的恩恩怨怨你一个人扛得下吗?” 杨康低着脑袋没有说话,但是看了他这一天的表现,我知道他心里其实还是希望完颜洪烈能够活下来的。如果完颜洪烈真的死了,他嘴上不说,心里必定会记恨眼前这些人。万一他哪天真的练成了绝世武功,说不定又要找他们去报仇呢。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但是要救下完颜洪烈又实在是很难。我绞尽脑汁想了一阵,觉得这件事只要能再拖一阵子,或许杨康的反应就不会那么激烈。 这时候丘处机看着杨康没话说了,再一次吩咐郭靖动手。我对着丘处机说:“丘师兄,你刚刚不是说,枯木大师这么多年来都在为当年之事忏悔吗?段天德虽死,完颜洪烈却是始作俑者,我们抓到了元凶,他老人家还不知道呢。不如把他也请过来,再行处置怎么样?” 杨康立时抬头,两眼一亮。丘处机略微一顿,点头道:“小师妹说的是。的确应该让枯木大师参与此事,好解开他多年积郁的心结。” 郭靖道:“我和蓉儿还要陪洪恩师前往岳州,去参加七月十五在那召开的丐帮大会。此事不宜再拖。我看还是先杀了完颜洪烈,再将此事告知枯木大师为好。”看来我的法子凑不了效了。眼看着杨康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我心里也不舒服。 柯镇恶沉吟良久,突然道:“不,靖儿,你先去岳州罢,这件事等你回来再说。当年的这口气我们一直咽不下去,枯木大师必定也是一样。应该让他来。” 丘处机略一思索,说道:“此地还有完颜洪烈的余党出没,不是久留之地。枯木大师就在离此地不远的云栖寺,一别经年,贫道本来就要前去拜会。不如这样,我和你们一道押送金狗前去。” 柯镇恶道:“好。那么靖儿你办完事之后就到嘉兴的法华寺去。我们到时候会同枯木大师一起前去嘉兴,用这狗贼的头颅祭奠焦木禅师。” 闹腾了好半天这件事情总算划一段落,丘处机当即就要和江南六怪一道押送完颜洪烈离开,其余的全真六子因为尹志平结亲之事,要前去程瑶迦小姐家中来个板上钉钉,也纷纷告辞离开。 杨铁心踌躇了好一会儿,还是开了口:“众位道长且慢走,丘道长,能否烦劳你替贱内腹中的孩子起个名字?” 丘处机微一沉吟,说道:“这孩子的母亲当年无心犯错,遗祸不小。盼他长大后明辨是非,有过必改,就叫杨过罢。”杨铁心十分激动,连声道“好”。 我足下就是一软,险些栽倒。神雕大侠杨过,这个独一无二的名字就此问世了?杨康居然不是杨过的爸爸,而是他的哥哥?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我跟着杨康送了完颜洪烈一程,回转身来,见他仍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劝慰道:“你别难过了,他还能再活上一段日子,已经不错了。” 杨康突然一笑:“我已经不怎么为他担心了。灵智上人和梁子翁等人还在附近,这一路上不见得没人肯去搭救父王。何况佛门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枯木大师这么多年只是忏悔,也不见他去缉拿元凶,可见他心地慈悲,轻易不伤人命。既是有道高僧,我算定他有九成的可能不会杀死父王,甚至还会劝解别人不要杀他。” 我心里一惊:“那你还在愁什么?” 哎呀,这家伙真是精明透顶,我只不过帮点小忙,他已经看到了曙光。我看他的智商跟黄蓉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了。如果我是他的对头,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杨康道:“还不是念慈的事情,她今天的行为太反常了。” 我点点头:“是啊。我不相信她这么快就喜欢了欧阳克。一定是欧阳锋对她耍了什么诡计。不过欧阳克似乎是真的爱上了穆姐姐,她的安全应该没有问题。” 46、耳鬓厮磨 杨康略一思忖,突然笑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念慈向来极有主见,或许该等她主动来找我们。” 我点点头,也觉得心中一畅。此时夕阳西下,天渐昏暗,我们两人在林中并肩而走,气氛安静祥和,真像是老夫老妻了。数天之前,我还对他恨得牙痒痒呢,现在却只有满心的依恋。人生如梦,变幻莫测,这话说得真是一点不错。 正自我陶醉着,他却突然伸过手来,轻轻扳住了我肩头,两眼放光地盯着我。 “阿沅,你真是我的好娘子。要不是有你这位贤内助替我分忧,父王今日非血溅当场不可。我也不知道是前世做了什么好事,才娶到了你。” 我被他夸得晕晕乎乎,颇觉不好意思,正要谦虚两句,却见他一双眼珠子贼溜溜地在我身上打着转,说话也变得腻腻乎乎: “昨晚上咱两个成亲,既没凤冠又没霞帔的,实在是委屈你了。我这个新郎官也没尽到责任。正好尹志平和程大小姐刚刚走了,今晚上是不是也该……” 我直觉接收到了空气中的危险信号,身子一缩,拍开他的爪子。“也该好好练功了……别忘了八月十五你和郭靖的那场比试。人家郭大哥这几个月,天天都在苦练上乘武功,比你强得可不是一点半点。你要是不想输得太难看,还是赶紧去找黄大叔请教学武之事。” 我的心态虽然接近老人,生理上却只不过是一只十五岁的萝莉,搁现代也才上高中而已,连个大人都算不上的。还没经历过花季雨季,就沉重不堪地变成了有夫之妇真是够让人郁闷的了,如果有办法摆脱的话我才不干呢。现在既然连生育杨过童鞋都不是我的任务了,那我还想再逍遥个几年,对黑灯瞎火那档子事也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了。 杨康顺势捉住我手掌,掐过来抚过去。“学武明日不迟,今日天色已晚。” 后面那四个字就跟“洗澡”那俩字一样,从他嘴里蹦出来就变了味儿,叫我打个寒战。 “你这是什么话?这个大敌当前、生死攸关的,你要专心练武,不能分心。俗话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自古温柔乡就是英雄冢,我不能害你……”我一边胡谄,一边迫不及待地抽手出来,“来日方长,你急什么?我们两个已经是夫妻了,我这辈子总是跟定你的,到时候你想甩都甩不掉。现下只是叫你先把比试的事情搞定了再说嘛。” “那我不是有老婆跟没老婆一样?我还活个什么劲啊?”杨康猛地凑了上来,勾肩搭背,身子像扭股儿糖似的一个劲地磨蹭,“这只是比试而已,用不着搏命的。郭靖要当英雄,就让他当去。我又不想跟他争什么,就让他得胜好了。” “哎呀,你怎么这么没出息?”我双手推开他,凛然以待,“男人要以事业为重,有本事就应该去征服世界,干嘛围着老婆打转?别让人笑掉了大牙。” “你没听人说成家立业嘛,意思就是先成家后立业。我先入洞房,再去忙功名利禄不行吗?”杨康又凑了上来,唧唧歪歪,“别人还当我性子风流、情场得意,其实我只担了个虚名。除了在船上那一回,我几时对你无礼过?就连那一回,你还闹得我没能得手。” “你还好意思提那件事?我那么相信你,对你全无防备,你竟敢突然袭击对我硬来。你不是东西!”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要是真得手了,哪还有今天啊,我这丝游魂早不知投胎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我一脚踹开他,心中反感顿生。别人谈恋爱多的是美好回忆,我跟他的经历简直就是不堪回首,什么十大酷刑,梅超风版“贞子”的利爪,无媒无聘的小妾身份,赵王府的vip牢房,欧阳克的姬人和阴森森的袋子,愚公移山的担架,害我掉下蓬顶的一吻,海上龙舟的暴行……一提全是阴影。 通常是在我半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情况下,啥都没搞清楚就叫他给算计了。要不是看他被丘处机揍成那样子可怜,我哪会这么轻易就饶了他? 杨康双眉一蹙,脸上一红,怒道: “明明是你撩拨我的,我是受了你的引诱,你倒撇得干净!” 我呆了一呆,随即恼怒十足--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他倒摆出一副纯情少男的模样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的很无辜呢。 “你颠倒黑白!满嘴胡说!我才没有呢!我那时候对你可是避之惟恐不及的,再说我又不是狐仙,又不是青蛇白蛇,怎么知道怎么引诱你?” “你对我避之惟恐不及?”他怔忡一会儿,摸了摸下巴,“我没看出来啊……你见到我,非但没有恶言恶语,也没有冷口冷面地不理睬我,反而对我目送秋波含情脉脉……” “你看错了,你的眼神一向就不怎么好……” “总之你对我柔情蜜意千依百顺,我都怀疑我自己是在做梦,脑子里乱糟糟的,结果一晚上都没睡好。” “你要是在做梦就好了,我还当你真是一时糊涂。人家对你好一点,你不思回报,反而想着害人,你这人的脑袋瓜是怎么长的啊?是不是就欠着打骂呢?” 杨康搔了搔头,又道:“我本来没动什么念头的,是你在我耳边聒噪,一会儿叫我生儿子,一会儿不准我去找别的女人,不是暗示我是什么?我本来就喜欢你,又遭了那些人的笑话,神思不定、气血翻涌,这才一时冲动。” 我没由来地懵了,然后竟然一阵心虚。我真的说过那些话,那就是说,我也确实是有不对的地方,只是我自己一点儿没觉得。虽然我真的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但是也没有跟他解释个明白啊。他理解成那样,主要是因为他的思维角度跟我不一样,但我也是有责任的。一时间我后悔自责,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杨康长长叹了口气。“你当我愿意霸王硬上弓吗?这种事情还是你情我愿的好。跟你打来骂去的,我累都累死了,也就空耗了体力,那什么销魂滋味我至今还不知道呢。” 听得他话音近在耳边,又闻到他身上强烈的男子气息,才发现自己整个儿都偎在他怀里。什么叫耳鬓厮磨啊,这就是。 我脸颊一阵发热,身子缩得更紧。“哎呀,什么销不销魂的,都是别人信口胡说的。我听说好些个夫妻只相对了几年,就连一眼都不想看对方了。可见这种事情其实没什么好的,很容易就腻了。” 杨康支开胳膊,像个鸟笼子似地把我圈住了,下巴搁在我肩头。“那肯定是极少数。这世上的夫妻多的是恩爱缱绻到白头的,只羡鸳鸯不羡仙呢。” 我脱身不得,心里又急又气,念头一转,把个手指朝前一伸,惊呼一声:“啊呀!欧阳锋来了!快跑!” 杨康神色一凛,立马收敛,拖着我没命般地跑。 进了村子,瑛姑远远地迎面而来,吼了一嗓子:“你们两个疯跑什么?是撞见鬼了吗?” 杨康蓦然呆滞,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双目瞪视着我,咬牙切齿。我心中大乐,忍不住笑出声来。 “真是小孩子,一会儿能哭一会儿能笑的,”瑛姑笑笑,继续直走,“好好回去,别吵架啊。” 等瑛姑的脚步走远,杨康紧咬着唇,凶神恶煞似地瞪着我。“你再怎么闹腾也没用,早晚得圆房!” “早晚是什么时候?”看着他吃憋,心里头别提多畅快了,“要不我们也等个十六年,那时候生个娃,刚好能和郭靖黄蓉作儿女亲家,你觉得怎么样?” 要是生个儿子,不就正好娶郭二小姐么? “十六年?” “是啊,十六年后你才三十四,我也才三十出头,年纪不大不小刚刚好。你看人家欧阳克不是就三十出头还没成家,照样青春貌美一枝花似的……” “你,你……亏你说得出口!真是最毒妇人心!”杨康脸上发青,手指哆嗦着,终于一甩袖子,自顾自朝前走了。 “别这样嘛,等等我!这么小气干嘛?” 回到曲家店门外,门却被虚掩上了,黄蓉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欧阳克!我爹爹当初是说过要把我许给你,但你是和靖哥哥公平比试之后落败的。你现在是在计较哪门子的‘夺妻之恨’?” 我脚下一顿,和杨康对视一眼,敢情欧阳锋斤斤计较的那个“夺妻之恨”是这个意思?想想也是,欧阳克毕竟是堂堂的白驼山少主兼西毒传人,居然输给了郭靖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小子,真是匪夷所思,贻笑大方。怪不得欧阳锋当众爆粗口,骂郭靖是“山野村夫”。黄蓉想的的确很有道理。 “黄姑娘,你误会了。家叔说的这个‘妻’字指的并不是你,”这是欧阳克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又进一步解释说: “当初在赵王府的时候,我的确对黄姑娘你有所冒犯,还说过些不敬的话,但是我后来并没有怎么纠缠你。至于桃花岛求亲一事,只是家叔的意思,我也是听命而行。那三场比试,我确然败在郭兄手上,更是心悦诚服,甘拜下风。” 咦,欧阳克说这个“妻”不是指黄蓉,那是指谁?穆姐姐吗?回想起来,欧阳锋也确实说过穆姐姐是欧阳克比武招亲赢回来的,虽然不知道他是打哪儿听来的,但是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人确实有过婚姻之约。 当然欧阳克那个时候绝对是抱着玩世不恭的心态,假意答允婚事,暗地里又来抢人,所以杨铁心大叔很快就把他否出了局,又把穆姐姐许给郭靖。欧阳锋肯定不会认为他侄子有什么不是,只会觉得又是郭靖抢欧阳克的女人。 不过,把所有的事情累加起来这么一想,也许欧阳克的理解也是有偏差的。他自己中意了穆姐姐就以为欧阳锋跟他想的一样。其实欧阳锋说的这个“妻”可能既指黄蓉,又指穆姐姐。前者是欧阳锋想让他娶的,后者是欧阳克自己想娶的,两个都跟郭靖有所牵扯。这个夺妻之恨应该是双倍的,郭靖这家伙跟他们家的梁子真是结大了。 “你少装腔作势了!”黄蓉冷哼一声,“你嘴上服了,心里却没服。你就是看不惯靖哥哥招人喜欢,才要来抢穆姐姐。我告诉你,靖哥哥不会来跟你抢穆姐姐的。你这样激将是没有用的。” 杨康听到此处,微微一笑,轻声道: “我这位黄师姐真是自信得很。她纵然美貌,我义妹难道就是丑八怪了?激的哪门子的将?” 47、断腿的区别 “蓉儿拥有的可不只是美貌,不然西毒为什么向她提亲?”我反驳说。 还有她天人般的老爹和《九阴真经》这本武林中人人向往的武功秘笈呢……其实我本来还想说她拥有无与伦比的智慧的,但是黄蓉刚刚那几句话确实说得太自大了。我差点以为里头那个不是黄蓉,而是她的草包女儿郭芙了。 屋里头的欧阳克似乎是被黄蓉说到无语了,一片默然。杨康还在支着手就事论事: “其实德容言工这四项总体论起来,念慈真是比黄蓉强得多了。再说那郭靖,呆头呆脑的,也不见得多招人喜欢吧?也就我这个黄师姐拿他当块宝。我还真不稀罕当他的大舅子……” “你别看不起人!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还有个蒙古公主一心要嫁给郭大哥呢……不过你还真是东邪的弟子,眼光也是紧跟着他的。他挑女婿你挑妹夫,在这方面你们两个都偏向聪明人。那你是不是也更中意欧阳克呢?” 杨康却有些犹豫,他说:“若是在以前,不管我自己对欧阳克是什么看法,如果念慈真的相中了他,当哥哥的无话可说……但是现在说什么也不行,他的腿已经废了,哪个姑娘嫁给他都太委屈了……” “额,残疾人就这么叫人看不起么?你不要光看人家缺点,要结合优点一起看哪……人家归云庄的陆庄主不是也有妻有子?” “那可能是他在腿残之前娶的……而且,他只坏了一条腿吧……” 是啊,陆庄主的情况其实要好一些;而且,他还有可能痊愈呢……着啊,黄大叔自创的“旋风扫叶腿法”,我差点给忘了呢!黄大叔说过,陆庄主只要照着这个练习个五六年就可以像常人一样行走了。那我想我们大可以找个机会问问黄大叔,求他把这套腿法送给欧阳克。或许,他也能好起来……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我知道黄大叔那个人的心肠其实比西毒还是好得多的,虽然这套腿法是专门为他那些旧弟子设计的,但是欧阳克也不是生人,人家差点就成他女婿了;而且,人家好好的两条腿是被他的宝贝闺女设计压断的;如果我向黄大叔暗示一下,他多半会心怀内疚,想方设法也要弥补欧阳克了;当然我也不会白白地给欧阳克帮这么大一忙,一定要他赌咒发誓,答应不把我的事情透漏给他叔父才行。这叫做各取所需,公平交易。 我越想越美,立刻对杨康和盘托出。怎么也料不到他听完之后竟是那么一副场景--“怎么我师父那些旧弟子都是被他打断腿后扫地出门的吗?你怎么早不说呢?”他双腿打抖、面如死灰,眼神不住地闪烁,“那我以后万一要是惹他不快了,该怎么办?” 我赶紧好言好语地安慰他。“你怕什么?黄大叔是有原则的,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做。你多顺着他点不就行了吗?我看他对你的印象还是很好的。” “你们两个真是不懂事,大白天地在这说黄老邪坏话!”突然有个第三者在我们中间发声,“怕他就别求他,咱们又不是求不到人,干嘛舍近求远?” 我吓得不轻,一看多出来的那颗脑袋是瑛姑,一颗砰砰乱跳的心才回落到了实处,咽了一口气才问:“阿娘,你这话怎么说?” 瑛姑正色道:“阿沅你有所不知,那黄老邪最爱迁怒于人,当年连你阿爹的一双腿也被他打断了。” “连岳父大人都不是他的对手?那我万一触怒了师父不是完蛋了?”杨康身子又是一震,几乎扑到了门上。我抢上去把他扶住了,给他揉揉胸口顺顺气儿。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现在他已经不是阿爹的对手了。你放心。”可我的心里却十足地感到奇怪,又问瑛姑:“阿爹的腿也断过吗?怎么我一点都看不出来呢?是不是他胡吹的?” 记得我刚到桃花岛那会儿,见到的老顽童就是整天东奔西跑,上蹿下跳,比猴子还灵活不过的,哪里像被人打断过腿的?人家陆庄主可是到现在还站不起身来呢。 瑛姑得意洋洋道:“你阿爹是什么人?他可是当年武功天下第一的王重阳一手□□出来的。咱们全真教的内功自然有不同凡响之处,可不是吹出来的。据他自己说,也不过两三年的功夫,他就恢复如常了。” 杨康听了这话,神色大定,我也一样。 “那好的很哪。阿娘,我的亲生父母好像是欧阳锋的对头,说不定我这条小命就全靠阿爹的秘方保住了。” 瑛姑一脸惊奇。“你的亲生父母?不是从没见过的吗?他们找上你了吗?” 我一时茫然,不知该怎么回答。杨康立刻替我接上了话: “这个我们等下跟你老人家细说。岳父大人上哪去了?咱们先把他找过来商量下罢。” “刚和黄老邪,还有欧阳锋一起比赛脚力去了,估计明后天才能回来,”瑛姑答道,“等他回来了,你们亲自问他就是。” ““欧阳锋也走了?”我又是欢喜又是诧异,“比赛脚力要这么久吗?欧阳锋把他侄子扔在这里,倒是放心的很哪。” “不是有穆丫头吗?有她这么贴心的人儿照顾着,欧阳小子开心得不得了,老毒物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哦。” 悄悄把门移开一条缝,果然见到穆姐姐的身影。她绞了条帕子正在给欧阳克擦脸。欧阳克凝望着她,双目一眨不眨,脸上神色那叫个痴痴迷迷。穆姐姐显然也发现了,双颊染红,略一踌躇,也冲他微微一笑,眼光却始终保持着看地的角度。黄蓉站在穆姐姐的身边,一脸焦急的样子。 “原来念慈也在!”杨康恍然大悟道,“枉我自以为聪明,刚刚倒是错怪黄师姐了。她之前说的那番话不是盲目自大自作多情,明着是说给欧阳克听,其实是特地说给念慈听的。” 瑛姑点点头道:“黄丫头是故意让穆丫头误会,好教穆丫头见疑,指望她自己打消了嫁给欧阳小子的念头。她倒是真心为穆丫头好的。这聪明人做事就是爱拐弯抹角……不过欧阳小子好不容易逮住了机会,这么好的姑娘送到他面前,他怎么会放过?” 果然听得欧阳克说道:“黄姑娘,郭兄和洪老前辈还在等你。你还是赶紧上路罢。” 额,这是嫌她碍眼,明着下逐客令了。 黄蓉哼了一声,并不回话。 “黄家妹子,我谢谢你的一番好意,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不懂……”穆姐姐说道,“他并没有抢夺我,你不要错怪了人。是我自己要留在他的身边……” 看来黄蓉那番话是白说了,穆姐姐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欧阳克眼中满含着泪光,显然又是感动又是诧异:“穆姑娘,你……” 黄蓉怒视他一眼,半拖半拽地把穆姐姐带到了门边。 “穆姐姐,你以前不是很讨厌他的吗?起初他比武招亲胜过了你,杨大叔说要把你许配给他,你决然不从,说是就算钢刀架颈,也不能嫁他。后来他纵容姬妾来抢你,你还跟我说过不杀他誓不为人的……” 穆姐姐面红耳赤,似乎颇为尴尬,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此一时彼一时。我是曾经厌恶他轻荡无形……但他已经跟我解释过了,这是因为他长在西域,不懂中原的风俗人情所……”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穆姐姐你也太老实了!你又没去过西域,怎么知道不是他在哄你?这家伙不是好人。” “不管怎么说,这世上第一个碰到我肌肤的男人就是他……”穆姐姐把头垂得更低,话音极轻,语气却十分坚决,显然是深思熟虑过了的,“他是好人也罢,坏蛋也罢,我总是他的人了……如果不嫁他,就只有出家为尼一条路了……这就是我的命……” 莫非这就是真相?穆姐姐是出于贞节方面的考虑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对呀,穆姐姐不止一次地说过要出家为尼,就是因为她被欧阳克肆无忌惮地戏弄过……说起来,这古代女子要是被一个男人占了便宜,结果似乎只有两种,要么杀他,要么嫁给他。如今两人前嫌尽释,她不愿再杀欧阳克了,选择嫁给他也算是顺理成章了。碰上穆姐姐这样传统的女孩子,欧阳克这家伙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穆姐姐,你怎么这么认死理啊?”黄蓉急了,“刚刚靖哥哥求我爹爹和老顽童给他诊治……他们两个在边上看了许久,临走时悄悄对我说了,欧阳克的腿根本就治不好。你跟着这样一个废人,不是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啊?!既然黄药师和老顽童一起给欧阳克的腿判了死刑,那就是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对哦,陆庄主他们和周伯通阿爹的腿都是被黄药师一下子打断的,应该只断了一根或几根骨头;欧阳克的腿却是被千钧巨岩压断的,里头该不会早碎成末末了吧?哎,重量级别相差太大了。除非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可以医死人、肉白骨,不然真是没法可想…… “黄姑娘,你什么都不用说了……”穆姐姐竟完全不为所动,事实上她连一丝惊诧的表情都没有,“我心意已决。不管他怎么样,我此生别无他念,纵然吃苦受罪也是无怨。” 然后她向黄蓉道了声“珍重”,回转了身子,又走到欧阳克那头去了。过不多时,听见黄蓉叹了口气,径直推门走了出来,越走越远了。 “穆丫头真是个有情有义的!”瑛姑长叹了一口气,“欧阳家的小子太有福气了!他要是回了西域,准能看到他白驼山的祖坟正在冒青烟呢。” 48、逼婚圣地 向里一看,穆姐姐已经在欧阳克的对面坐下了。欧阳克激动得像个孩子,眉飞色舞地连比带划,不住地跟她讲述自己家乡的风物,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欢快的气氛。穆姐姐垂头不语,我总觉得她其实是在走神。两人一动一静,形成鲜明的对比。 欧阳克沉浸在自己的描述中浑然不觉,只要穆姐姐偶尔点个头或是抿嘴浅笑一下,他就高兴得不得了,简直快要手舞足蹈了。他倒是幸福了,就是不知道穆姐姐心里有没有幸福的感觉。 我冲着他俩瞅了半天,叹了口气:“看来这一次不是欧阳锋逼的,而是穆姐姐自己选择了欧阳克。”虽然我真的看不出穆姐姐对欧阳克有多喜欢,但是她要嫁给欧阳克的想法确实很坚决。 “当然不会是欧阳锋逼的!”瑛姑斩钉截铁地道:“他可是五绝之一,响当当的一代宗师,也是自重身份的人,怎么会干逼婚的事?” 这话说得未免太绝对了,我十分不以为然,原著里的黄药师可也干过逼婚的事呢。没准儿越有身份的人还就越喜欢这个调调儿呢。你想啊,这样的事情普通人做了那叫荒唐事,十有八九要遭人非议,可是人家大宗师做出来那就是名人轶事了,说不定还要传为美谈呢。 虽然原著中的黄药师是在撮合一对琵琶半掩的有情人,而现实中的欧阳锋则完全是为了成全自己侄儿的单相思,不过在我看来,两人的手段都是一样的强硬,区别也就不是那么大了。再看看杨康和我自己,还有昨天的尹志平和程小姐,不也是被她瑛姑和老顽童这样响当当的人物赶鸭子上架的吗?哎,牛家村简直就是逼婚圣地啊。 杨康也表示了异议:“欧阳锋自己或许不会,但是为了他侄子,他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前儿晚上念慈就是被西毒抓到这的,只不过欧阳公子收了性子没敢乱来而已。” “那肯定是他们叔侄两个商量好了唱双簧,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老毒物自己豁出去当坏人,好让他侄子有机会当好人……”瑛姑笑道:“这不,穆丫头可不是对他侄子死心塌地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穆姐姐不还是中了欧阳锋的诡计吗? 我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详细地给他们两个讲了一遍。瑛姑背着两手,洋洋自得道:“我就说嘛,如果没有欧阳锋点住穆丫头的穴道,欧阳小子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向她一吐衷肠。这厢刚解除了误会,老天爷又适时地给他送过来一个捣乱的赵志敬,让他风风光光地充了回英雄。穆丫头要是不被他打动,那才说不过去呢。” 杨康的眼珠子转了半天,说道:“欧阳克这小子好奸诈!我看念慈是被他骗了。天底下哪有他欧阳公子费了七八次力还解不开的穴道?还说什么让念慈动手杀他,我看他就是在装可怜博同情。阿沅你也真是的,干嘛帮他?我就不信他真的拿赵志敬没有办法,还不是借着机会表功?不行,我要进去揭穿他的真面目。” 瑛姑立马揪住他耳朵把他拖到一边。“老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你没看见他们两个好得不得了吗?揭穿什么?你是不是真的想让穆丫头出家为尼?”说着她一声冷笑,脸色都沉下来不少:“还是你对穆丫头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阿娘,”我赶紧抢上前去插了句嘴:“他都已经发过毒誓了,您还说这个干什么?” 杨康却慌忙摇头,正色道:“岳母大人教训得是,是小婿的不是。我不该多管闲事。” 瑛姑这才松手,笑道:“那你们就不要进去打扰人家了。我看穆丫头也不一定就什么都不知道,这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何况欧阳小子家底子厚实,就算他的腿好不了,穆丫头以后的日子也不会难过到哪里去的。” 杨康连连称是,领着我们回郭家老宅去。到了门口,瑛姑又道:“我忘了一件事了,黄老邪临走的时候吩咐我照看着傻姑,我还得找找她去。”然后一拍大腿,笑呵呵地径自走开了。 甫一进门,就见杨铁心不住叹气,包惜弱泪水涟涟。原来刚刚我们走后,穆姐姐为了欧阳克的事情又来了个跪地请罪。二老纵然是千般不愿,却深知穆姐姐决定好了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眼见着此事是无法挽回了,正在为她以后的命运伤怀不已。我和杨康劝了他们老半天,才见好了一些。 眼见着天都黑了,穆姐姐也不回来,杨包二人都是坐立不安,吩咐我和杨康去给欧阳克送饭,再顺便把穆姐姐叫回来。反正不管这两人将来怎么样,二老是铁定没法接受婚前那啥的。他俩昨天已经被我和杨康的事情刺激过一回了,脆弱的心灵没法忍受第二回的煎熬。 我们两个开了门进去,穆姐姐立刻站起身来,微微一笑:“义兄,阿沅妹……嫂子。”我又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已婚身份,呆了一呆。 杨康在一旁打趣道:“你们两个该怎么叫还怎么叫,难道要互相叫‘嫂子’不成吗?欧阳兄,你说是罢?”这家伙真是肉麻得可以,我跟欧阳克又不是真的兄妹,哪有可能管穆姐姐叫“嫂子”? 欧阳克冲着杨康微一颔首,坦然应道:“小王爷说的是,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看来他俩是一路货,都爱拿肉麻当有趣。 杨康叹道:“大金国都快不行了,父王也命在旦夕,我还算什么小王爷?我现在只不过是个平头百姓罢了。”听他语气甚是沮丧,我也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只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义兄,你顾念完颜洪烈的养育之恩,我和义父义母都不说什么,但是如果你还念着昔日的荣华富贵,我是看你不起的!”穆姐姐凛然道:“你本来就是大宋的平头百姓,有什么不好了?” “念慈说的是,”欧阳克赶紧附和:“当百姓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起码不用理会那些个国家大事。其实杨兄你可以陪着阿沅妹妹到处散散心啊。比如我们西域,风光那是极好的,虽然不及江南秀丽,但是视野开阔。到了那边,我带你们去看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其实天地很大,置身其间会觉得自己很渺小,得失荣辱什么的也就不值一提了。” 听他的意思,是要邀请我们去西域游玩了。我这个人生来就是个不爱挪窝的性子,何况西域距此地万里之遥,再好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向往的;但是杨康的心情明显不佳,如果他能陪着欧阳克和穆姐姐去西域走上一遭,增广见闻,没准儿真的有效呢……只可惜西域是欧阳锋的天下,我的亲生父母又是欧阳锋的对头,杨康现在跟我同仇敌忾了,哪里会去呢?我现在真的很后悔跟杨康拜了天地。 杨康侧头思索良久,浅浅一笑:“可惜我另有要事,不能前往。还是谢过欧阳兄的好意了。” 我鉴貌辨色,猜想他一定是对欧阳克的提议极为心动,只是碍于我的关系没法实行,不免懊丧苦恼,更觉得心中有愧,对不住他。一时间我心潮起伏,茫然无措。 隔了一会儿,我给欧阳克端出饭菜。他又冲着我一笑,露出了两行洁白的牙齿:“妹妹,你真是哥哥的知心人,知道我已经饿得不行了。” 自从我给欧阳克看过我的匕首之后,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态度真诚了许多。不管他以前怎么跟我不对盘,那些事情好像已经隔得很久,我也不怎么想得起来了。哎,如果我真有这么一个哥哥,那倒是我的福气了。就是不知道他知晓了事情的真相之后,还会不会对我这么温柔。这个对我这么好的欧阳克,真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我们几人东拉西扯了几句,欧阳克也吃得差不多了。杨康站了起身,招呼我和穆姐姐一起离开。欧阳克却伸手拉住了穆姐姐的衣襟,以一种称得上撒娇的语气说道:“念慈,你再陪我坐一会儿罢。” 这家伙猛然卖了一手好萌,正经八百惯了的穆姐姐被他愣怔好大一会儿,才下意识地点点头,道:“好。”然后她又低了头,又轻轻坐下了。 杨康拉着我出来,飞身上了房顶,继续监视他俩。这时候欧阳克已经放开了手,跟穆姐姐保持着一手臂的距离,眉飞色舞地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话题。我这人最烦话痨了,听着听着就开始犯困。忽然觉得有双手臂箍在我腰间,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拼命忍着笑意的杨康。 我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地说:“康哥哥,我们入洞房罢。” 杨康神情呆滞,睁大眼睛,良久才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我立马觉得刚刚说出的话实在是不经大脑的,心下后悔不迭:“你原先不是想让我叫你‘康哥哥’吗?怎么我叫了你又不答应?那我还是直接叫你‘杨康’好了。” 杨康“嗯”了一声:“这个我听到了,自然是乐意的。我问的是后面一句。” 我脸上一阵火烧:“你没听到就算了,当我没说。” 这个没耳力见的,这种没脸没皮的话叫我怎么好意思说第二遍嘛。正寻思着想个什么主意hィ蝗患角巴返氖髦ζ鸱危费舴嬉倭2渖希坎蛔Φ囟19盼颐牵裆跏枪忠欤挥傻玫钩榱艘豢诹蛊 49、月黑风高杀人夜 我很想大声喊叫,但是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样,没法子叫出声来--雪白的衣服,苍白的脸,冰冷的眼睛,杖头上银光闪闪的怪蛇……一股无法形容的戾气,就像一重看不见的山峰,向我压了下来。 一直嬉闹着的杨康也收了笑脸,转头去望,显然他也感觉到了。在他抽气的当儿,眼前白影一晃,我已经感到背上一麻,半边身子登时僵硬。眨眼之间,我们两个已经一左一右地被欧阳锋夹在肋下,高速飞行。好不容易扯开嗓子呼救,几乎已经出了村子。整个牛家村唯一算得上武功高强的人只有瑛姑,也不知道她听不听得到。 欧阳锋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他抓我们干什么?除了旧仇,我想不出别的答案。莫非欧阳克早已经告诉了他我才是匕首的主人?必定是了。他们是至亲,欧阳克可以出尔反尔对我这个路人食言,却绝不会撒谎骗他最爱的叔父。 耳边风声呼呼,我觉得我们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向死亡,心痛如割。如果老天爷注定了我无论在哪一世都是英年早逝的命,我也没办法,可是杨康有什么错呢?怎么能让他被我捆着一起死?我越想越伤心,不禁放声大哭。 不知怎么地,我感觉到欧阳锋的身子猛然一僵,然后他速度减缓,没过一会儿便将我们放下了。是在一处林子的空地上。月黑风高,山深林密,四下无人,真是杀人的好地方。 欧阳锋目光冷冷地盯着我,脸上仍是那种奇怪的说不清楚是痛苦还是厌恶的表情,忽然开口说:“你是她的女儿,怎地这么没骨气?” 我的眼泪顿时被他吓回了一大半,他果然认识我的父母!只是有些疑惑,我到底是谁和谁的女儿?欧阳锋跟他们又有什么样的仇怨?这些旧日恩怨为什么上一辈还没了结干净,非要算到我的头上? “你突然跑出来吓人,还不许阿沅哭么?”杨康语声带怒:“就你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哪个姑娘家不都得吓坏了?” 欧阳锋一怔,面上半是恼怒半是窘,我真怕他转移了目标,先对杨康下手了,可是他居然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任何动作,神情还越来越呆滞了。忽然他把目光从我脸上移开,不发一言,侧身而坐。微弱的星光照着他半边的脸,显得神情漠然。之前那句话,竟不知道是不是他说的了。 夜色渐深,深浓如墨,渐渐地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周围的树叶不断地摇曳,在欧阳锋的脸上变幻出或浓或淡的阴影,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条的鬼影。 他那身白衣服,本来飘然如仙,这时候也阴森森地散着鬼气。我想到了白无常。欧阳锋始终一动不动地坐着,就像已经睡着了,但是我的心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忍受着恐惧的折磨。 我和杨康之间相隔了几丈,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想来他也是一样地不好受,所以他才忍不住先开了口: “欧阳先生,你不是跟岳父大人,还有我师父他们比赛脚力么?怎么又半道折回?你是名动天下、旷古绝今的大人物,怎地跑来消遣我们这种无名小辈?” 欧阳锋睁开他那双并不漆黑却亮得惊人的眼睛,冷声道:“你不必知道。” 我突然想到,他会不会故意使了个调虎离山之计,把我们的靠山全支走了呢?如果不是这样,有黄药师和周伯通在,我们两个是不可能落到他手里的。 欧阳锋像是歇息够了,霍然长身而起,转了转手中蛇杖。 “我欧阳锋纵横江湖数十年,杀人自有规矩。惩罚手下叛徒或是心中最憎恶之人,常使杖头毒蛇咬他一口,被咬了的人顷刻就会毙命。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祭日。”他语声之中,铿铿然似有金属之音,听来十分刺耳。 我看着他,后背一阵发冷,只觉得呼吸都近乎停顿。我们既然不是他手下叛徒,那就是他心中最憎恶之人了。苍天啊大地啊,我的父母到底做了什么伤害他的事情了?他都已经这么狠毒了,谁能伤得到他?难道我的父母比他还毒?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应该还活着啊,我这个亲生的女儿都要死了,他们怎么还不出现呢? 杨康大声叫了起来:“欧阳先生,我们跟你可是无冤无仇的,你确定自己找对了人么?” “当然。”欧阳锋一双亮得可怕的眼睛盯住我,冷冷道:“我要杀的人,躲到天边也逃不掉。只是没想到,有的人可多活了十五年。” 我的心早已沉了下去,但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反而惧意大减:“欧阳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容不下我,但是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杀就该杀我一个。杨康就是个不相干的人,他可以保证不把这事说出去,你放他走罢。” “阿沅你太过分了,说我是不相干的人?”杨康嚷嚷着,“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妇道’?女人要以夫为天,我这一家之主都没说话,你凭什么替我作决定?” 我哼了一声:“那你赶紧休了我,再找过一个好了。我本来就不是贤惠的人,什么三从四德我一概不懂,才不听你的话哩……告诉你,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喜欢过你,就是耍着你玩。你这个傻瓜,被我骗了……” “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被你这小女子玩弄于股掌之上?”杨康勃然大怒似地:“你叫我休,我偏不休!” 欧阳锋袍子一甩,像是不厌其烦。“两个小家伙不要吵,要打情骂俏等到阎王爷面前再继续。今晚上你们都逃不了,要怪就怪你们不该去碰不能碰的东西。” 不能碰的东西,不就是那把破匕首吗?亏我这十多年里还把它当成块宝,早知道应该丢到茅坑里去。 “欧阳锋,你这个魔鬼!那柄匕首是你杀人的凶器是不是?”我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悲愤,“你杀了人为什么不从现场带走,还要留下来,害了我的家人又来害我?” 欧阳锋的瞳孔猛地一缩,不置一词,虽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杨康也是怒不可遏:“欧阳锋!你今天要是杀了我们,全真教上下还有我师父黄药师都不会放过你的。” 欧阳锋冷冷道:“我制成了一种化尸粉,你们两个小家伙死了之后就会变成两滩尸水,没人知晓。” 我和杨康同时惊呼一声。我突然想到一事,《鹿鼎记》里头那个阴森森的海公公用的化尸粉据说就是欧阳锋发明出来的,难道是真的? 欧阳锋抬起头,看着黑黑的天幕,喃喃道:“死,岂非正是种解脱?你们两个得以生同室,死同穴,远胜于一人孤零零地在世上受苦,已经是福气了。” 我早就觉得欧阳锋没有什么人类的感情,听了这番话更是气得指尖冰冷。 “你想解脱怎么不自尽?我们根本没有半点寻死的想法,就这么被你杀了,算什么福气?” 杨康这回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欧阳锋陡然变色:“你笑什么?” 杨康似乎艰难地止住笑,有些鄙夷地哼了一声:“我还以为阿沅的父母跟你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现在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欧阳锋怒目冷视,良久才道:“你明白什么了?” 杨康又笑了出声,言之凿凿:“你一定是爱上了阿沅的娘亲,可是她不爱你,所以你才恨透了她,连她的丈夫孩子你都不放过……我现在才知道,我娘真是这世上最幸运的女子。如果父王是你这样的性子,我根本就不会活到今天。” 我心中一紧,觉得杨康说的很是在理,联想到白天的欧阳锋说起“夺妻之恨”四个字时的那种冷入骨髓的表情,出口问道:“欧阳锋,我娘是不是你的姬妾?” 从来没听说过西毒娶妻,也只能是姬妾了。虽然没有够上“妻”的位份,可是真要背叛他了,他心眼这么小,也只能悲剧了吧。 欧阳锋的瞳孔在收缩,慢慢地视线下移,突然他转过了身,和黑漆漆的树影融为了一体。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想他是一定不会回答的了,我们两个到死也是糊涂鬼,真是又气又恨。 “不是!”他突然又开口了:“我救了她性命,她反倒恩将仇报,帮了我的敌人。敢背叛我的人,自然就要接受惩罚,祸及亲人。” “你这种脾气的人,肯出手救别人?别是死要面子不肯承认罢!”杨康又是一声冷笑:“反正我怎么看你,都是一副被人戴了绿帽子的样子。” 欧阳锋冷哼了一声:“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不必跟一个死人计较。” “既然我们必死无疑,那你就做件好事,让我们死个明白罢!”杨康倒是坦然:“若果真是阿沅她娘对不起你,我们死了倒也不冤。” 欧阳锋一直都没有回头,忽然冷冷道:“你看我像是个自暴其短的人?”杨康一时无语。 欧阳锋道:“杨贤侄,你很聪明,但是你想套我的话,功夫还差得远呢!” 我略一思索,忍不住出了声:“欧阳锋,你是我们的对头,过去的事情是非曲直究竟怎样,就算你说出来我也是不信的。我只是想知道,我爹是不是死在你的手上?” 欧阳锋将蛇仗在地下重重一顿,缓缓道:“不错,你爹是我杀的。就是这杖上的蛇儿咬中了他,我看着他身子扭曲,在地下不住地打滚,很快就七窍流血而死。” 我直听得心胆欲裂,又听欧阳锋冷冷道:“不只你爹,你娘也是我看着死的。” 我惊怒交集,脑中一团混乱,险些晕去:“我娘也被你杀了?” 那个温柔地哼着小曲给我听的女人,已经死了?这十几年来,我朝思暮想的,就是她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也想过她可能正在受苦,等着我去救她。我想和她见见面,看清楚她长什么样子,和她说几句话,听她叫我的名字。他却直截了当地告诉我,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残忍之极。 50、死亡游戏 欧阳锋静静地站着,一身白衣如雪,这一次明显沉默了更久,突然嘶声而笑:“人家叫我老毒物,是白叫的么?” 他声音本极难听,这时更是刺耳,铿铿之声犹似金铁交鸣。空山隐隐,传来几响回声。 我满腔憎恨之心尽皆化成了伤痛绝望,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翻腾过来,忽然听得杨康关切的声音:“阿沅,你怎么样?” 泪水涌入眼眶,我的眼前一团模糊,勉强说:“康哥哥,我……我……”可是心口痛得难熬,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阿沅,人死不能复生,你看开些,伤心伤身的不值当……”杨康温柔说道:“你是天底下最美最好的姑娘,老天爷不会让你这么快就死的,你放心就是。” 虽然难以置信,我听了他这几句熨贴至极的话,伤痛之情还是大为减轻,吸了吸鼻子:“康哥哥,你说的,是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我几时骗过你了?”杨康口气满满:“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被你深深地吸引住了,从此日思夜想,难以自拔。” 我才开心了不到半分钟,心里就是一咯噔,不禁起疑:“你看到我的第一眼?那是什么时候?” 我记得我见到他的第一眼是在赵王府,可是他当时根本就是把我错认成了黄蓉的。那他的第一眼看中的……不就是黄蓉?莫非他一直喜欢的人,其实是黄蓉?他的思维他的心,从头到尾,真正想关注的,只不过是黄蓉而已…… “在中都街头,你突然从人群中穿出,直奔到我的面前……”杨康喃喃道:“就像,就像是从天而降的一般……从此我的命运就跟你牢牢地联系在了一起……” 虽然已经是在意料之中,我仍然觉得惊诧,全身更是说不出的难受,但却不愿放弃那一丝可怜巴巴的侥幸,轻声问道:“你那个时候连我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吧,怎么会被我吸引?” 杨康毫不犹豫地说:“虽然看不清面貌,但是你那双眼睛又清又亮,着实叫我一见难忘。” 我手足一阵冰冷,胸中酸闷无比,回想起这两日和他相处的甜蜜时光,真是一场游戏一场梦。我以为我真的找到了幸福,找到了和我心心相映的那个人,却原来只不过是一个狗血之极的误会。就像我的命运,糊涂来糊涂去,也不过是一场荒唐的大玩笑。现在梦醒了,一切是不是应该结束了? 欧阳锋突然回转身子,语气神情简直怒不可遏:“两个小鬼头胡言乱语,太也聒噪,我这就送你们上西天罢!”当下他蛇杖一抖,杖上金环当啷啷一阵乱响,两条怪蛇从杖底直盘上来。 我登时惊醒: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命在旦夕了都。既然杨康不爱我,更加没有理由让他稀里糊涂地为我赔上性命。我必须冷静心神,想个什么法子出来,让他活命才好。 杨康却满不在乎地往火上浇着油:“欧阳先生,看来你还真没享受过风花雪月卿卿我我的乐趣,难怪听到我们说些亲热话儿都难以忍受。做人做到你这个地步,还真是不如死了的好。” 欧阳锋冷哼一声,几步跃到杨康的面前。杨康突然嚎了一嗓子:“欧阳兄,你死得好惨啊……”语声凄厉,听得我都有些毛骨悚然。 欧阳锋脚步一顿,眼中精光大盛,喝道:“你乱叫什么?” 杨康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出来已经大半个晚上了,可怜的欧阳兄,怕是已经毒发了罢。” 我心中一凛,听得欧阳锋失声叫道:“你说什么?”语音焦急万分。看来他真是很紧张欧阳克,如果此人还有一点正常人的感情的话,应该是全给了他这个私生子了。 杨康道:“欧阳先生,我们被你抓到之前,刚刚才给欧阳公子送完饭出来。不知道你有没有见到?” 欧阳锋身子一震,颤声道:“你,你在饭菜之中下了毒?我侄儿待你极好,你怎能害他?” 我立刻明白杨康刚刚为什么那么托大说我不会死了,原来他是对症下药,看出了欧阳锋的弱点就是他侄儿欧阳克,才故意诓他的。送给欧阳克的饭菜是我和包惜弱二人准备的,杨康根本不曾经手,哪里有什么机会下什么毒? 只听杨康从容道:“谁叫他非要对我的义妹纠缠不休?我警告过他多次,他总是不听。我此番行事全是为了我义妹着想。欧阳公子向来轻薄无行,我义妹心中对他着实厌恶,只是几次三番遭他戏弄,坏了清誉,才不得不委屈求全。” 欧阳锋毫无道理可讲:“不管怎么样,这事已经定了。你却要弄什么鬼?” 杨康道:“我义妹心思单纯,论起心计来绝不是欧阳公子的对手。我怕日子一长,欧阳公子喜新厌旧的本性一发作,不免负心薄性。我为我义妹的下场担心,这才不得不未雨绸缪,将他毒死。纵然我义妹再认死理,也已经无人可嫁,这叫做‘釜底抽薪之计’。” 我绞尽脑汁好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对策来,听到杨康的谎话编得合情合理,心中大慰,看来此番欧阳锋非中计不可了。他忧心欧阳克,必定会回去查看。 只要拖得一时三刻,我们身上的穴道就会自行解开了,瑛姑也可能会找到这里。甚至周伯通和黄药师发现欧阳锋不见了之后,也可能会回牛家村来。欧阳锋想要再对我们下手,可就难了。 这时候欧阳锋倒是镇定了下来,哈哈一笑:“杨贤侄,克儿是我一手□□出来的,一般的毒是毒不到他的。” 杨康道:“不错。所以我用的不是一般的毒,是大手印灵智上人从藏边带回来的密宗□□,无色无味,欧阳公子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因此才全无防备。” 欧阳锋沉吟一会儿,走上前来在杨康身上仔仔细细地搜索了好一会儿,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又径直走到我身边来。莫非他要来搜我的身?我直是惊骇惶怖,似乎连心也停止了跳动,额头的冷汗一滴滴的落在衣襟之上。 杨康叫道:“慢来,慢来,欧阳先生,听说你这几十年都沉迷于武学之道,不近女色,我还当你早就摒弃了七情六欲,比之修行多年的高僧也不惶多让。没想到你只是空有其表,一见了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就心痒难挠,把持不住。” 欧阳锋一个站立不稳,退了一步,大声怒喝:“臭小子!胡说八道!” 杨康道:“你一见到我妻子,眼珠子都不会动了,任谁瞧了都知道你有所企图。现在你以搜寻解药为名,想在她身上摸索一番,动手动脚。用心之不堪,可想而知。” 欧阳锋哼了一声:“我用不着搜她的身也找得出来。”蓦地伸手拎住我领子,就是一个倒提。我身子悬空,陡然间脑中充血,想到自己竟然和老骗子裘千丈享受了同样的待遇,心中凄然。 欧阳锋顺手向空中一丢,我就像个布口袋一样横挂在一株松树的树干上,不住地晃荡。他在我掉出来的银子钢针巾帕等物上摸索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杨贤侄,你告诉我解药的所在,我给你们小两口留个全尸。” 杨康道:“这解药就在灵智上人的手里,不过只有我们两个知道他藏身何处。不如你先放了我们,大家一起去把欧阳兄接过来,再去找寻灵智上人就是。但你要是不信我的话,再耽搁下去,欧阳兄怕是中毒已深,只怕到时候有了解药也无用。” 看来杨康的想法是要让欧阳锋主动解开我们的穴道,再慢慢与他周旋。的确,欧阳锋来去如风,如果他不解开我们的穴道,可能等他看过欧阳克回来了之后,我们自己还没能冲开穴道。等待别人来救援,那等于是把我们俩的命交给老天来断,也实在是不靠谱。 欧阳锋哼了一声,沉声道:“好小子,就留你们多活一刻。但要我放了你们,却是不能。”老毒物就是老毒物,轻易不肯上当。 杨康气急,骂道:“那你还不快去把欧阳兄接过来?磨蹭什么?” 欧阳锋浑不理睬,从怀中取出一管木笛,嘘溜溜的吹了几声。过不多时,只听得嗤嗤嘘嘘,林中异声大作,自远而近。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都是毒蛇。 我心中骇然,但是那些蛇儿貌似不会爬树,我身在树上,倒是没有什么危险。杨康显然也极为惧蛇,群蛇尚未靠近,他已经气喘甚急,牙齿格格作响。 欧阳锋嗤笑一声:“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杨贤侄,到时候咱们以解药换解药罢。”袍袖一甩,就打算离开。 听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之几句话,我及时联想到了《天龙八部》中的姑苏慕容复,进而联想到神仙姐姐王语嫣家里成堆的武林秘笈,蓦地脑中灵光一现,悟到我其实还有一项杀手锏没使出来。《射雕英雄传》里头最高的秘笈《九阴真经》的上册本,可就在我本人的脑袋里装着呢。全怪我胆子太小,被欧阳锋一吓,三魂直接去了七魄,刚刚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从心底里升出一股勇气,大声叫道:“欧阳锋!你不是想要《九阴真经》吗?你先把毒蛇弄走,我就跟你做个交易!” 欧阳锋脚步一顿,拿出一个哨子吹了几下。群蛇突然掉头,绕过了杨康,摇头摆尾地冲着另外的方向而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欧阳锋冷冷地望着我,沉声道:“你要跟我做什么交易?说罢。” 51、真相呼之欲出 我强自镇定:“欧阳锋,如果你肯放了杨康,我不但带你去寻解药,还会把《九阴真经》的内容统统告诉你。” 他表情森冷:“我要是放跑了这小子,他就会到处宣扬是我杀了你。到时候整个全真教都会跟我为敌,麻烦着实不小。何况《九阴真经》我已经拿到手了,不再需要了。”不需要?如果不需要,怎么会一听我提到了这几个字就立即赶开了毒蛇? “欧阳锋,你号称‘老毒物’,还怕别人知道你做了什么坏事?”我冷笑出声:“等你练成了九阴真经,天下再没有人是你的对手,那就更加不用怕了。我知道你从郭靖手里拿到了《九阴真经》的经文,但是你确定他给你的就是真经吗?” 郭靖给他的经文是两句真话掺杂一句假话,到时候我写给他的话,也得掺上一些水分,让他练岔了气才行。如果这样他还能练成无人能敌的功夫,那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欧阳锋怔了片刻,没有答言。我不肯死心,决意一试:“郭靖黄蓉练了《九阴真经》,已经脱胎换骨,你应该都看到了。如果黄药师和洪七公也跟着练了,明年的华山论剑你欧阳先生可就要落后了。” “好,就依你所言。”他没再犹豫,伸指解开杨康的穴道。我深深地呼吸了几次,心跳才恢复了正常。 但就在这时,欧阳锋斗然跃起,反手一掌,只听得喀喇一声巨响,一棵圆桌那么粗的大树已被他双掌劈成数块。我的小心肝儿一颤,就听欧阳锋喝道:“什么人,滚出来!” 杨康跃起身来,跳上我所在的大树,伸手就来解我身上的穴道,笑道:“阿沅,总算有人来救我们了,真是谢天谢地。” 夜色中听得一人轻声道:“叔叔,是我。”我心里暗叫一声苦,完蛋了!这个人可不是我们这一边的。 真是邪了门了,双腿不便的欧阳克居然会在这个当口出现,杨康刚刚撒下的谎就要被他当面揭穿,这下子我们彻底得罪欧阳锋了。不知道这个没人性的老东西在盛怒之下还会不会遵守刚才的诺言。 欧阳锋猛然止步,握着蛇杖的手缓缓放松,他已听出了这人的声音:“克儿?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然后就见欧阳克伏在参仙老怪梁子翁的背上,缓缓地出来,柔声道:“我担心你老人家的身体。”原来是梁子翁这老家伙充当了他的坐骑,怪不得他能这么快赶到这里来。 欧阳锋的声音更温和:“你这孩子……对了,你不是中了毒么?快过来让我看看。” 欧阳克笑了起来:“叔父,你莫要为我担心。这是小王爷为求自保撒谎骗你的。我根本就没有中什么毒。”然后他又冲我们叫了一声:“小王爷,你快把阿沅妹妹带下来吧,我叔叔点的穴道你解不开的。” 杨康笑吟吟道:“欧阳兄,我就知道,有你出马,我们肯定有救。” 到了这个当口,欧阳克这厮居然还在笑容可掬地叫我“阿沅妹妹”,杨康也还在跟他称兄道弟?这两个人真是叫人想不通。 杨康的事情我是一团乱麻,他爱咋咋的吧。不过我跟欧阳克之间隔着的已经是血海深仇了,和他没话可说。也许我家这样的惨事对他欧阳公子来说司空见惯,毫不稀奇吧,哼。 梁子翁叫道:“小王爷,恭喜你总算守得云开了!刚刚是欧阳公子叫我不要轻举妄动,我才没有出手救你和小王妃,实在是对不住了。”他说完把个欧阳克放在树下,呼了口重气,大概是累得不轻。 果然,是欧阳克叫他不要出手的。看来我跟欧阳克以后连和平相处都很难了。 杨康抱着我跳下树来,打个哈哈:“梁前辈说哪里话,您和欧阳兄现在出来也是一样,我很承你二人的情。” 欧阳锋急急忙忙地上前,围着他侄儿检查一番。欧阳克对着梁子翁一个拱手:“梁老先生,多承你帮忙了,在此谢过。我们几人还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商量,麻烦你老人家先找个地方歇息一下罢。”梁子翁笑了笑,二话不说,径直走开了。 欧阳克冲我眨了下眼睛:“阿沅妹妹,我本来早就要出来救你的了,可是你自己说要拿《九阴真经》来换,我只有先依你的意思。你肯帮我叔父这个大忙,哥哥我对你真的很感激。” 这也是个说谎不用打草稿的,如果我不拿《九阴真经》来吊欧阳锋的胃口,他真的肯出来吗?就算他肯出来,也是帮着他叔父对付我们,又怎么会救我? 我冷哼了一声:“你少假惺惺了。要不是你把我的事情全告诉给了你的好叔父,我们也不会有今天这场飞来的横祸。” 欧阳克急道:“妹妹,这你可冤枉哥哥了。大丈夫一诺千金,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把你的任何事情告诉给我叔父。你当时跟我说你的匕首是赝品,我就知道你不愿意让他知晓,我答应了你自然是不会说的。是我叔父自己认出了你。” 杨康道:“欧阳兄言重了。刚刚我拿你的性命说事,实在是一时情急,还望欧阳兄见谅。” 欧阳克一副宽容的模样:“非常时刻,可以理解。” 欧阳锋检查完毕,松了口气,瞪了杨康一眼,大声怒喝:“杨贤侄,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岂能颠倒是非,胡编乱造?” 杨康一时无语。欧阳克笑了一笑,插口道:“叔叔,小王爷也是无可奈何。你既然饶了他性命,就别再计较了罢。”看我一眼,又道:“叔叔,你先把阿沅妹妹的穴道解开罢。她一个小女孩儿家,对当年的事情也是一无所知,叔叔你又何必咄咄逼人为难于她呢?” 我没想到欧阳克居然真的会为我说话,一时怔忡,但是随即想到他可能是冲着《九阴真经》的面子,又释然了。 欧阳锋伸手解开我背心的穴道,怒道:“克儿,枉我教诲了你这许多年,怎地如此心软?”顿了一下,问道:“你是为了那姓穆的女子,才这样的是不是?” 杨康道:“你可算是想到了,我很快就是你侄儿的大舅子了,他怎么能看着不管呢?” 我这才明白了,原来杨康一直打的都是让欧阳克解围的主意,怪不得刚刚句句话都往欧阳克身上绕,见了欧阳克也是亲热得不行的样子。看来欧阳克为我说话,冲的其实是穆姐姐的面子。 欧阳克却道:“即便没有念慈的关系,我也会这么做的。叔叔,你虽然是叫‘西毒’没错,可是天底下的坏事情并不是你一个人干的啊。没有做过的事情,你为什么既不否认也不作解释?”他这话什么意思?欧阳锋没有做过的事情,指的是什么? 欧阳锋眼光一闪,冷声道:“你都听到了?” 欧阳克点点头道:“叔叔,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吗?你是这世上第一谨慎之人,怎么会将随身之物掉落?你扪心自问,那柄匕首真的不是你送给人家的吗?” 我又惊又怒:“欧阳克!你不要乱说话破坏我娘的名声,我娘并不是你叔父的姬妾,而且刚刚他自己默认了,那是他杀人的凶器!” 欧阳克道:“妹妹,你不要激动,我刚刚明明听到了你的爹娘是被毒蛇咬死的,哪还需要用什么凶器?” 我愣了一下:“那他肯定不只杀了我的爹娘。”冲着欧阳锋叫道:“欧阳锋我问你,你到底杀了我们家多少口人?”欧阳锋冷笑不语。 欧阳克道:“叔叔,你为人果断,如果不是心中有情,早就对他们二人下手了,为什么刚刚端坐许久,还东拉西扯地,迟迟不肯动手?” 欧阳锋扭开头去,厉声道:“那又怎么样?该杀的人我还是要杀的。” 欧阳克又道:“你打算放蛇儿出来,为什么要把阿沅妹妹抛到树上,不教蛇儿咬她?你老人家的耳力向来惊人,为什么我和梁前辈在边上呆了半天,才被你发现了?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 我听得一愣一愣地,说不出话来。欧阳锋的眼神变得极不自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有些站不住脚,背上冷汗涔涔。他他他这种反应,算是承认了什么吗?那么欧阳克刚刚扯出来的那一大堆话不是空穴来风?这个毒到不能再毒的老毒物真的有可能像杨康说的那样,是我娘的铁杆粉丝,因为爱而不得才对我们一家人下杀手。爱你爱到杀死你,好阴森好恐怖!我娘认识了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啊。 欧阳克道:“叔叔,你若心中无爱,哪里来的这许多恨?阿沅妹妹是你深爱之人的女儿。你杀了她,自己就当真好过了吗?”欧阳锋眼珠转动,沉吟不语。 欧阳克看了他一眼,又道:“叔叔,阿沅的娘明明是自己一心寻死,才撞到你的两条蛇儿上的,为什么你甘愿承担了杀她的罪名?你为了救她的命耗损了许多功力,又为她找来无数珍奇灵药,只盼她能多活一刻。只可惜天妒红颜、回天乏力,她最终还是香消玉殒了。这些你又为什么不说出来?” 怎么我娘不是欧阳锋杀死的吗?我一时恍然,说不出话来。 欧阳锋沉默良久,说道:“人都死了,说了怎样,不说又怎样?”突然他抬起头来,直视着欧阳克:“克儿,你知道她是谁了?” 52、欧阳锋的旧事 欧阳克点点头道:“不错。死在叔叔你这两条蛇儿之下的女人,十多年里不就这么一个吗?何况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太明白,我们白驼山又不缺婢女,你当年为何要不远万里从中原买回来一个粗使丫鬟?” 我这才知道,我娘竟然也是中原人,那就不是大理姑娘,也不是西域土著了。不过听欧阳克的意思,我娘的身份也只不过是他们白驼山的一个底层婢女。地位既然这么低,那么欧阳锋这个主子要追求她怎么会有难度呢?该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才是。 欧阳锋的音调变了:“克儿,你那时候已经知道?” 欧阳克摇了摇头:“不,我直到最近才想到了这些事。”欧阳锋笔直地站着,没有再吭声,只是发怔。 杨康问道:“欧阳兄,你记不记得我这位岳母大人的尊姓大名?她长相如何?年纪多少?性情怎样?是否美若天仙、聪明伶俐,谈笑间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我的心在收缩,这样的描述,越听越让我觉得杨康的理想型确实应该是黄蓉。看见他脸上的笑容,更加觉得心烦气闷。 欧阳克微微一笑:“她叫做钟夷则,年纪比令堂略长,肤色白净,弱不胜衣,算得上是个美人。但是在我见识过的美人之中,容色太过寻常,和令堂年少之时定是无法相比,要称她‘美若天仙’也实在是很勉强。”又冲着我歉然道:“妹妹,我这么说你不生气吧?” 我摇了摇头,仔细问了“钟夷则”三个字是怎样的写法,不住地默念着,越念越觉得这名字像是个大家闺秀,脑子一转,又问道:“那我爹叫什么名字?” 欧阳克怔了一下:“这我并不知道。大概是姓何的。” 废话,我既然不是跟我娘一个姓,那肯定是跟我爹一个姓了,他这不是跟没说一样吗?再看欧阳锋,正在呆呆地出神,也不像要接话的样子,只得作罢了。 杨康上下打量了欧阳锋一下,笑了两声:“既然我的岳母大人品貌殊不惊人,怎么会和欧阳先生有缘呢?欧阳先生这样的人物,应该要配一位绝世美女才说得过去吧。” 欧阳锋板着脸,冷冷地道:“外表颜色算得什么?涂脂抹粉、争奇斗艳岂是她的为人?她虽是女流之辈,做人做事比你这混小子可要光明磊落得多。” 如果忽略他杀了我老爹的事实,还有之前他对我和杨康进行的一连串恐怖活动,这句话真是顺耳之极。 欧阳克道:“叔叔,你这可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说到性情为人,这个钟夷则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并不讨喜。她在白驼山呆了六年有余,跟我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过三四十句。因此她的形貌虽然与西域女子大不相同,我却也没怎么注意到她。再说她后来逃跑,又算得什么光明磊落的事了?” 欧阳锋凝视着他,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我有点纳闷,欧阳锋真的喜欢我娘吗?怎么不像啊?我娘不爱说话,定然是日子过得不好,心中不乐所致。她在白驼山地位这么低,可见根本就不受欧阳锋的重视,估计待遇好不到哪里去,不然为什么要逃跑? 杨康问道:“你们西域不是民风开放吗?私奔应该都不算什么过错了,何况是私逃?” 欧阳克道:“那是对普通良家女子而言。她是我家的家奴,当然需要得到家主的许可。其实,这些年来经常会有人来求娶我们白驼山的婢女,也有到了年纪的婢女自请离开,叔父也都许可。钟夷则不惹人注目,因此无人求娶。但是她不来自请离开,反而选择私自逃跑,真教人难以理解。” 我听到“家奴”两个字,心里老大的不舒服,斜睨欧阳锋一眼,真觉得此人天生一副恶霸地主的样子。我猜测着欧阳锋在那六年多的时间里是怎样恃强凌弱,依仗着主子的身份对我娘这个孤苦无依的小丫鬟进行惨无人道的恐吓加性骚扰,对他的厌恶又加深了一层。 杨康又道:“欧阳先生,以你这样的人才,花了整整六年的时间,都不能打动她的心吗?这也太匪夷所思了。”这家伙好像有点健忘了,完颜洪烈那厮花了三倍于此人的时间,都没能打动包惜弱的心呢。 欧阳克道:“问题就在这里。我向来觉得,一个人的心里要是喜欢了什么人,那是非要亲近亲近不可的。我叔父却是个真正不近女色的人。他没有姬妾,而且在这六年里头,他依然是每日不间断地晨昏苦练,极少和婢子相处,连钟夷则也不例外。至于什么亲近举止,那更是见所未见。因此我根本没发现他二人有什么样的私情。” 听他这么说,欧阳锋还算是个君子,并没有对我娘做出什么不当的行为来,那我就更加不明白了。这样的两个人,不说话不交流,见了面不就像是两段立正站好的木头,你看看天,我望望地,有什么趣味? 莫非,难道就因为两个人都不爱说话,才对了胃口?哦,不对,应该是对了欧阳锋的胃口,我娘又是逃跑又是自尽,死都不接受他的情,对他应该是没有什么好感的。 欧阳锋凝视着黑黑的天空,沉声道:“武学之道,不可一日偏废。对我来说这就是最重要的事情。自古道‘长江后浪推前浪’,站在前头的人,更加不能有所懈怠。” 欧阳克问道:“所以你就疏忽了自己的感情?” 欧阳锋缓缓道:“有些话,不一定非要说出来。我虽然极少见她,但是只要她有什么喜欢的物事,纵然要我上刀山下油锅也会为她寻来。但凡有人欺负她,我都不会放过。这样还不够吗?” 杨康惊讶万分:“欧阳先生你真是够含蓄的了。你对人家有意思,应该一早挑明啊,要么用言语表示,要么就直接娶她。不是干脆利落得多?你对人家这么冷淡,我看人家不一定领会了你的意思。” 欧阳锋笑了笑,笑得有几分凄凉:“我生性如此,难以改变。何况她那么聪明,其实早就心知肚明了,不然为什么要逃?” 欧阳克突然叫道:“叔叔,我现在明白钟夷则为什么不接受你了。你是弄巧成拙了。你送了她东西,有心的人都当她是你的禁脔,不敢前来求娶,白白地耽误了她的青春。她也不是不爱说话,是没人敢和她说话。你自以为是在保护她,其实是生生地把她孤立了。你这样做,哪里是在对她好?” 我听得心里一沉,欧阳锋也有些愣怔,半晌没有吱声。杨康道:“欧阳兄说的是,我要是她,还会以为你是憎恶我,千万百计地不让我有好日子过哩。” 欧阳克道:“不错,要不是看了阿沅妹妹的匕首,铁证如山,我根本不会想到叔叔你也有过喜欢的人。不过我还是很好奇,这个钟夷则到底是什么来历?” 欧阳锋垂首沉思片刻,才像是下定了决心,缓缓地道:“二十四年前的首次华山论剑之后,《九阴真经》归了中神通王重阳。过了一年,突然江湖上传闻纷纷,王重阳大限将至,众多武林人士齐聚重阳宫要抢夺《九阴真经》。我不愿居人之后,随即动身。岂料王重阳闭气假死,趁我不备,用一阳指破了我多年苦练的□□功。” 我忍不住道:“这个事情我知道,跟我娘有什么相干?” 欧阳锋的瞳孔在收缩,缓缓地道:“我下山之后本该立即回返西域,但是未免全真教的臭道士堵在归途中找我的麻烦,所以临时决定改了方向,奔向南方。打算先找个地方避过风头。” 杨康接口道:“雄狮若是负伤,也一定会独自躲藏在深山里,否则只怕连野狗都要去咬它一口。” 欧阳锋皱了皱眉头,道:“我找了个香火冷落的小庙栖身,过了一段独居的日子。”呆呆地出了会神,又道:“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本来早已习惯独处,因为武学之道是一定要在孤单和困苦中才能解悟的。但是那个时候我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寂寞,渐渐地无法忍受。” 杨康道:“因为你以前过的日子虽然孤独,却充满了尊荣和光彩。而这一次,面对的却是失败和屈辱,感受到的是凄凉和冷落。” 欧阳锋的浓眉皱得更紧,过了很久,才道:“也就在这段日子,每到午后,总有个什么人在左近抚琴。此人妙解音律,技艺不俗,曲调更是大气恢宏。我一时技痒,以铁筝相和。数日之后,伤势好了许多,不由心生感激,循声去寻。本以为会见到一位武人将军之类的人物,结果,却只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闺阁小姐。我好生意外,直到亲眼目睹她抚琴奏乐,才知道并没有找错人。” 我忍不住道:“那就是我娘吗?她既然是个千金小姐的样子,怎么会落泊到给你为奴为婢的地步?” 这个故事听起来耳熟又狗血,就像是伯牙遇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嘛。那这两个人怎么会从知音变成熟悉的陌生人呢? 欧阳克道:“妹妹你别着急,听我叔父慢慢道来。” 欧阳锋顿了一下,说道:“我见她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光风霁月的情怀,感慨万端。相比之下,我大了她将近一倍,年纪倒是活在狗身上了。” 53、一见西毒误终身 “不知道这位钟小姐弹的是什么曲子?”欧阳克道,“叔叔你对音律也颇有研究,又向来眼高于顶,这钟小姐竟能让你自愧不如,的确是不简单了。” 欧阳锋转过身,从怀中掏出刚刚那只木笛,背对着我们缓缓地吹奏起来。我本来还以为他要吹什么旷世名曲呢,洗耳恭听之下竟然觉得耳熟之极,心头就是一紧: “这曲子我听过的。”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旋律,能让我这个五音不全的人都觉得熟悉的话,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娘给我唱过的小曲,那是她给我留下的唯一的印象,虽然只是听觉上的。 苍天啊,我娘她居然,居然真的跟欧阳锋这个恐怖分子有过一段,一段同样不得不说的故事?虽然不愿意承认,我已经不得不相信这是个事实了。 杨康说:“我也觉得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瞥他一眼,我是听过没错,他瞎附和个什么劲? “原来这就是钟小姐弹过的曲子,真没想到,”欧阳克喃喃说着,眼珠子一转,对着我们俩笑了一笑:“你们听过也不稀奇,这是我叔父最拿手的曲子,对他来说意义就相当于黄药师的那首《碧海潮生曲》,在桃花岛的时候他和黄药师对决的时候,用铁筝弹奏过的。” “怪不得。”杨康恍然而悟:“当时我和洪老前辈呆在船上,隐隐约约地听到了,洪老前辈叫我用衣襟掩住耳朵,不可多听。所以我也只是听了前半段。这首曲子的确铿锵大气,让我想到了金戈铁马,疆场黄沙。” 我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在桃花岛上的那次我是塞住了耳朵的,听得并不真切。而且那会子我一心以为欧阳克是我的老爹,心神不宁地,似乎是在做梦的时候听到了这曲子。曲子结束后,杨康又陡然出现在我的面前,被他一分神我也想不起什么来了。 难道说我当时不是身在梦中,而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自己却稀里糊涂地根本分辨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不是吧? 一曲终了,欧阳锋停下木笛,又凝视着天空作深沉状。 欧阳克问道:“叔叔,钟小姐见了你第一面印象如何?可有将你引为知己?你们两个英雄美人,本来可以成为一段佳话的。” 什么佳话?明明是悲剧好吧? 果然欧阳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道:“我虽然欣赏她的琴技,但心里也不得不起疑,中原女子多是足不出户,想她一个弱质女流应该不会知道什么军国大事,更没有去过边关,见识不到什么东西,怎么会有这种豪情?” “欧阳先生,你也忒瞧不起女人了,”杨康说道,“女人之中也有了不起的人物。” 这话我爱听。嗯,杨康在金国长大,女真族是少数民族,有着母系社会的残余影响。金人在汉化之前,女性的地位还是比较高的。 欧阳锋不置可否,又道:“且她主仆两个都是年轻姑娘,就这么着呆在小客栈里头,也没个男人护着?莫不是有人授意,为了专门引我来才设下的陷阱?我的□□功被破不久,一时练不回来,绝不能以身犯险,所以并没有立即上前与她厮见。” 哎呀,他欧阳锋的确是有做哲学家的潜质,真不是一般地爱思考,见个生人就怀疑人家要对他搞阴谋,心眼也忒多了。不管谁要想接近他,都得接受他的层层审查,真真是高难度挑战。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他活到这把年纪了,还是除了仇家和对手之外没几个熟人的原因吧。 还有一件事让我不爽,欧阳锋既然没有大大方方地上去和我娘结识,那就是躲在暗处偷窥了。说不定他后来在白驼山也是这么干的,什么君子风度那都是表面文章。欧阳克当年也只不过是个小孩子,哪里能发现得了那么多阴暗面? 杨康忍俊不禁:“欧阳先生为人处事确是谨慎,我辈实在大大不如。那后来怎样?到底是不是美人计呢?” 欧阳克似乎也很不以为然:“钟小姐的武功在我看来极为粗浅,如果她有师父,估计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应该不是陷阱。” 呃,这话能从欧阳克的嘴里说出来,一点不稀奇。依他以前那德性,只要对方是美女,就算是陷阱,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往下跳的。不过我娘的相貌既然惊艳不到他,估计他也没什么兴趣。 欧阳锋皱着眉头道:“我在边上呆了许久,不见她们和什么人来往,想到中原女子注重礼数,讲究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打算抽身离开,回去练功。” 哎,你要是真的就这么走了那该有多好啊,没准儿我娘就不会死了。在我看来,生命才是最可宝贵的东西。什么英雄美人,虐恋情深,一见某某误终身这类纠葛还是越少越好。最好平平静静,什么都不要发生。可这是不可能的。 果然,欧阳锋怔忡一会儿,又道:“正在这时,听到她们二人窃窃私语,正好是在说要等个什么人到来,还说什么自投罗网,便以为我所料不差,当即现身,拿住她二人盘问。” 欧阳克不禁叹道:“叔叔,你这下可唐突佳人了。” 就是就是,你又不是去踢场子的,见人家第一面,就上去动粗,人家会喜欢上你才怪呢。 “两个姑娘都被吓得不轻,”欧阳锋慢吞吞地说着,呼吸略微有些粗重:“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问我是谁。待我报上名字,她却似乎松了口气,说道这只是一场误会,她要等的那人的名字叫做‘武三通’,并不是我。” “什么?”我的脑子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怎么会是武三通?难道武三通跟我娘是认识的吗?他们又有什么样的关系?怎么我从来没听他说起过呢?为什么每个人都有那么多陈芝麻烂谷子的秘密? “武三通这厮果然与此事有关!”欧阳克半点不惊奇,语带愤慨:“对了,我在一个多月前见到过他,还跟他打过一架呢。叔叔,其实还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当年在大理捡到阿沅妹妹的人就是武三通。算起来,他是阿沅妹妹的养父。” “这个‘武三通’又是何许人也?”杨康唉声叹气地:“我的岳父也着实太多了,根本孝敬不过来。” “他是南帝段皇爷的三弟子,以前当过大理国的御前侍卫总管。段皇爷也是天下五绝之一,和我叔父齐名。”欧阳克回答说。 欧阳锋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克儿,你见到武三通这厮,怎么也不留下他?” 欧阳克看了一眼杨康,促狭一笑:“那个时候小王爷突然跑来找我,说是赵王爷有要事急召我去相商,时间紧迫。这个武三通的实力和我相差不大,一千招之内分不出胜负,我不想白白地浪费了工夫。” 欧阳锋几乎是恶狠狠地盯着我:“真的是武三通收养的你?” 我脑子晕乎乎的,什么也不想说,欧阳克却接了口:“这件事情千真万确。当年叔叔你叫我抱了孩子出去扔掉,我见到襁褓中的阿沅妹妹红扑扑的小脸,很是舍不得。我在山上转了好几圈,刚好见到武三通从山脚处上来,就将阿沅妹妹放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现在想来,武三通很可能就是去找钟小姐的,并不是偶然路过。” 我听得一愣,随即跳了起来:“好啊,原来当年是你们叔侄两个扔掉我的!你们太不是东西了!” 我稀里糊涂地过了十五年,到了此时才知道,原来丢弃我的人不是我娘,原来武三通不是偶然捡到了我,原来我和西毒叔侄在那么早的时候已经见过了面。原来还有这么多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缘由。 “你这孩子就是心肠好,又不是我的骨血,留着有什么用?”欧阳锋冷冷地说:“我当初吩咐你的时候,是叫你丢出去喂狼的。”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杨康推了我一把,说道:“阿沅,你应该感谢欧阳兄的活命之恩才是。”然后他对着欧阳克深作一揖:“欧阳兄,在下对你真是万分感谢。” 有欧阳锋作对比,欧阳克当然是善良得够可以的了。如果没有他的一时心软,武三通肯定没有凑巧地捡到我,就凭我这么一个手足无力的小婴儿,能抵挡得住大灰狼的攻击吗?除了给畜生当粮食也没别的可能了。 欧阳克的确对我有着莫大的恩情,但他是欧阳锋的私生子,老子作恶,儿子补救,那叫做“天经地义”,所以这声“感谢”我是怎么都不会说出口的。 欧阳克却笑了起来:“其实说起来,阿沅妹妹是我在这世上吻过的第一个女子。我们两个的缘分早在十五年前已经开始了,着实不一般啊。” 见到杨康变了脸色,他笑容立敛:“杨兄你别生气,我当年只不过在妹妹的额头上亲过一记而已。而且早在我见到武三通之前,就从你嘴里知道了她的姓名,立刻就明白了阿沅妹妹是当年的那个小婴儿,所以无论什么时候我在她面前一站,就会想到我实在是比她老得太多了,起不了任何不正经的想法。” 欧阳锋的视线在我和欧阳克之间转来转去,突然说道:“克儿,如果你要娶她,我倒是可以留她一条命。” 我吓了一大跳:“你乱说什么!我都已经是有夫之妇了。” 杨康怒道:“欧阳先生,你这么说就过分了,阿沅是我的妻子。” 欧阳锋不为所动:“你母亲不是也改嫁过吗?”杨康怒视着他,眼珠子几乎瞪突。 “叔叔,你怎会有如此想法?”欧阳克显然也吓得不轻:“我不止一次地跟你说过,我对阿沅妹妹并无任何想法。你这摆明了是乱点鸳鸯谱。还有,你真的确定阿沅妹妹不是你的女儿吗?” 54、所谓血统 我一时间没有反应,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悟了个透。 “欧阳克你这混球!嘴巴放干净点!我娘可不是你熟悉的那些乱七八糟、不知廉耻的女人。她已经死了多年了,我不许你诋毁她。” 杨康伸手按住我嘴,说道:“阿沅,这身世大事,总不能如此不明不白的,正要分说个清楚才好。” “分说什么?哪有半分可能?” 我真是奇了怪了,他欧阳克那是生怕我真要被改嫁赖着他,一时情急才口不择言,你杨康都已经知道这老毒物在十五年前杀过我一次了,怎么还要置疑此人才是我的真正老爹?你不是应该要和我站在一条阵线上对他不假辞色吗?莫非你真的太想去西域数日游了,才拼了命地讨好姓欧阳的一家人?要不然就是你发现自己跟西毒才是真正的臭味相投,正在琢磨着怎样倒到他那边去? “你们两个真是异想天开,”欧阳锋似乎还算清醒,可他嘴里蹦出来的下一句话差点让我吐出一口老血,“她姓何,又不姓欧阳,怎么会是我的女儿?” 晕,你这算个毛线回答啊?你不是应该说你跟我娘之间清清白白的、没有任何暧昧可言吗?这禽兽不如的家伙,你这是占死人便宜啊你。 “叔叔,姓名只是个代号,能说明什么问题?关键是血浓于水的事实啊!”欧阳克对我发射过去的杀人视线完全无视,一门心思地大放厥词:“你仔细看看阿沅妹妹的相貌,比钟小姐当年还要美上三分,那个丑陋不堪的乡下渔夫何某人哪里配做她的爹爹呢?” 嘿你小子怎么说话呢?我就不能比我爹娘都生得好看吗?这么遭你嫉妒?孩子比爹娘生得好看点有什么不正常了?这个遗传学的问题是很高深的科学,以你现在这种知识水平绝对是没有办法理解的。 再说了,渔夫怎么了?人丑点又怎么了?没准儿我娘她就是不重皮相,只重人品,有错吗?别忘了,土行孙也有春天呢。你还真别以为这是什么“好汉无好妻,赖汉娶仙女”,老天就是这么安排的。 你要是联系一下现实,更打击你的说,大神就不待见你们这种帅哥怎么了?不要问为什么,爱情没有为什么。从身份地位和相貌气度上说,完颜洪烈绝对强过杨铁心,段皇爷绝对强过周伯通,你欧阳克绝对强过郭靖,可事实就是包惜弱不待见完颜洪烈,瑛姑不待见段皇爷,黄蓉不待见你小子,这都是不容置疑的事实啊。 欧阳锋身子一震,双眼一眨不眨、面无表情地盯住我,杵在那儿半晌没有说话。他,他是不是存心想让我误会我娘曾经不守妇道红杏出墙,和他这个恐怖分子有过一腿啊?啊啊啊啊!我的肺都要气炸了! 欧阳克观望了一会儿,像是得到了鼓励,又道:“还有那个匕首,叔叔你还记不记得,你是在什么情形之下送给钟小姐的呢?我真的觉得很奇怪……如果阿沅妹妹不是你的女儿,钟小姐干嘛要把你的东西留给她呢?难道真的是要阿沅妹妹找你报仇?那也要她有这个本事啊。小心你这个杀父仇人?不带着这东西你就不能认定她是当年那个孩子了,那她不是更安全?这都说不通啊。” 王八蛋,你干脆直说这是定情信物好了!我心塞得不行,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这厮对我黄泉之下的娘没有丝毫的敬意,为了把我推开好拥有他自己的自由,竟然胡加揣测,口出不逊。他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我精神心理的极度痛苦之上,简直可恶透顶! 欧阳锋怔怔不语,本来就苍白的脸上更加没半点血色。过了片刻,他从怀中摸出那柄可恶之极的匕首,缓缓地摩挲着,神色变得甚是怪异狰狞。我又是恐惧又是厌恶,忙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叔叔,你和钟小姐真的有过风月之事?何时发生过?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欧阳克眼中光芒闪烁,煞有介事地回忆着,“是了,那时候我还小,这种事情叔叔怎么会告诉我呢?” 太倒胃口了,这厮摆明了就是颠倒黑白,可着劲地把我娘的形象丑化成一个不安于室、水性杨花的□□□□,衬托着把老家伙的形象美化成一个无辜可怜的受害者,真无耻。 我已经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了,推开杨康的手掌,大声喝斥:“欧阳克,你这样子胡说八道好有意思吗?你是不是存心要让我娘在地下不得安宁?我不相信她是个轻贱自己的女人。” 欧阳克望准了我,一本正经道:“妹妹,正因为如此,你才应该是叔父的女儿啊。一个贞洁的女人,是不会一脚踏两船的。” 他前言不搭后语我反应不过来,可那欧阳锋听了这话,突然有如醉酒般一个踉踉,险些栽倒,但终于站稳身子,嘶声道:“这不可能,不可能。如果真是我的孩子,为什么她不肯跟我走?还要千辛万苦地躲着我?为什么非要以死明志,追随那人于地下?” 我双唇紧咬,心道:演技派,我知道你也是演技派,而且你们叔侄两个演双簧的经验已经相当丰富了,你侄子在你头上敲一记,你的脚底板都会立刻响的,麻烦你别再装模作样了!如果你们叔侄两个想要把那个可怜的女人狠狠地踩到脚底下,十几年前早已经成功了,不必再多此一举了。 欧阳克看了看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叔叔,你和钟小姐的事情我知之不详,但是据我推测多半还是你的不是了。中原女子最重名节,叔叔你从始至终都没有给过钟小姐任何名分,她当然不会把你看成自己的丈夫,在她心里,你大概就是一个淫贼了。至于她一心寻死的事情,很可能是她以为你已经杀死了阿沅妹妹,才生无所恋的。” 欧阳锋又是一个踉跄,突然他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尖厉奇响,回声好一阵不绝。我只觉得心里一阵发毛,杨康和欧阳克对望一眼,表情也是惊心动魄。 西毒狂笑了一阵,戛然而止,忽然反手拍拍拍连抽自己三记耳光,又听得喀的一声巨响,近处的几棵大树全被他掌心劲力打得四分五裂。 我以为又来了新的听众,总算可以不用再面对这帮子人了,精神一振。可是甭管怎么睁大眼睛瞧四周,都不见人影,等我回过神来,已经不见了老家伙的身影。这个人,他,这就,走了?不对,是终于走了。走得好!最好永远也别回来! “叔叔!叔叔!你上哪里去?”欧阳克大叫。 我也挺纳闷儿的,那人刚刚还对他侄儿关怀备至来着,怎么才一会儿的工夫就跟提前发疯了一样一去无踪,把个大活人丢在这里不管了? 杨康长叹短叹着:“欧阳先生大概是想起了旧事,伤心欲绝了。情之为物,实在是伤人不浅。” 我极度不认同他的看法,害人的人有什么可伤心的?如果不能承受这个后果,当初行事的时候就应该想清楚了,该放手时就要放手,该手下留情就要手下留情,何苦做绝了?死了的人再也不能活过来,该多无辜? 看看天色,居然已现鱼肚白,我想着这一个晚上的煎心熬肺总算有惊无险地过去了,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把我自己的东西一一捡拾起来。 “是我的错。叔父为人固执,我实在是不希望他伤害阿沅妹妹,更害怕他为了弥补内心的遗憾,非要我和阿沅妹妹成亲以致铸成大错,才不得不揭出他的私隐……”欧阳克还在那儿喋喋不休,神情中带着几分真假难辨的愧疚:“叔父从不在人前吐露心事,心中必定难受已极,我非但不能体谅,反而要他自揭疮疤,实在是不孝!几乎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更害得心爱的人殒命,再刚强的人也没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欧阳克你到底有完没完?你叔叔要杀我,就让他杀好了!”我一晚上惊魂难定,心里没法儿不怨恨,“我娘说我姓何,我就是姓何。我爹是乡下渔夫,我也就是个土包子,你欧阳公子的妹妹是我这种人做的来的吗?我没有能力向他报仇,却不必向他摇尾乞怜,更加不会改嫁给你,你尽管放心好了!” “妹妹,我知道你受了很大的惊吓,可是叔父并没有真正地伤害到你。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父女天性。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这就是事实。” “什么是事实?你说是就是了?”我跳起身来,“我娘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你们想怎么说都行了。今天说欧阳锋是我的父亲,明天是不是又要改口,说是搞错了?耍着人玩好有意思是不是?” 欧阳克没说什么,可是他看着我的样子,竟然满是怜悯。 “你那什么眼神?不许你用这种眼神看我!” “阿沅,别说了,天都亮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别让爹娘担心。”杨康过来打了个圆场,然后他蹲下身来,负起了欧阳克,走在前头。 我心头混乱一片,默默跟上。 走了一阵子,欧阳克突然又开口了:“妹妹,你不信我的话,有一个人的话你应该会信的。我记得我当年抱着你的时候,并没有在你身上发现那柄匕首。现在想来应该是武三通后来给你的。如果这个世上还有人知道真相的话,一定是此人。” 我心里一咯噔,当小婴儿那会儿,我的意识都不怎么清楚,那柄可恶的匕首一直是由武三通保管的,到我五岁时他才给我,说是我娘给我的东西。到底是不是他从我身上得来的,我还真是不太清楚。如果武三通真的跟我娘是旧识,也的确有可能早就知道我的身世了。可这些事情,我凭什么再让他小子掺和进来? “你当我是傻子吗?要我带着你去找武三通,好让你叔父趁机对皇爷下手?我可没那么笨!” 55、段皇爷的功过 走不多远,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响,抬头一瞅,瑛姑和穆姐姐正对着我们走了过来。我一下子冲了过去,扑到瑛姑的怀里,哽咽道:“阿娘,你的命真好。” 我也曾经认为段皇爷年轻时又自私又小心眼,才会硬了心肠见死不救,的确是他对不起瑛姑。现在却突然觉得,段皇爷即便不是完人,也相距不远了。 起码他从来没有加害过那个孩子,也没有虐待逼迫过瑛姑,甚至为了自己没有救她与别人所生的孩子自责忏悔,连皇帝都不愿做了。如果不是裘千仞那厮突施毒手,没准儿瑛姑母子俩还在大理的皇宫里头活得好好的呢。 瑛姑愣了一下,抱紧了我,在我的背上轻拍了几下,冲着杨康喝道:“我说女婿,你前天才跟我发的誓,说不会让我女儿掉一滴眼泪的。现在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不照顾好她?” 杨康道:“岳母大人教训的是,只是这个事情真不是小婿我的错。”他在穆姐姐的帮助下将欧阳克放在一旁,说道:“还是由欧阳兄跟您老人家说个明白吧。” 欧阳克略一踌躇:“前辈,这个事出有因,一言难尽,要妹妹同意了我才好说啊。”咳嗽了一下,叫我一声:“阿沅妹妹……”我喉头一阵痛楚,掩面不理。 瑛姑索然怒道:“欧阳克!是不是你小子欺负我女儿?说!” 欧阳克闭口不言,穆姐姐突然出声:“前辈,不是这样,开始我和他在一处,听到义兄和阿沅妹子呼救,还是他叫我跑出来找你的。” 杨康叹道:“还是我说罢。阿沅其实是欧阳先生的女儿,可是欧阳先生自己一直没有搞明白,还把我们当成对头,昨晚上把我们掳了去,打算要杀人灭迹。幸亏欧阳兄及时出现,我们才逃过一劫。” 他的语速比下冰雹还快,我根本来不及阻止,就听见瑛姑和穆姐姐同时惊叫,头一抬起,就见她两个双目圆睁着像看稀有动物一样地盯着我,顿时觉得全身上下没一处舒坦。 我撑着站直了身子,把头扭到一边,冷冷地说:“欧阳锋要杀我是真的。可要说我是他的女儿,只不过是他们两个的看法,我是不信的。我劝你们也别相信。” 欧阳克道:“这件事情相当复杂,似乎还牵扯到武三通。我叔父当年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相信阿沅妹妹是他的女儿,还累得阿沅妹妹的娘亲无辜死去,确实是对不起她们母女二人。” 我瞪他一眼,他却不回避,只是苦笑。 瑛姑怔忡良久,突然道:“怪不得在海上的时候,欧阳先生向我旁敲侧击,想要知道阿沅的来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不过欧阳先生向来自重身份,也并非虚情假意之人,为什么会害了阿沅的娘亲又认不出自己的女儿呢?” 欧阳克道:“叔父不肯明说,刚刚又发了一阵子狂,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小侄也是猜不透。” 瑛姑琢磨了一阵子,自说自话:“段智兴多行不义,武三通那厮向来助纣为虐,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此事既然与他有关,多半是他从中作梗,欧阳先生上了他的当,才会如此。” 我心下不快:“阿娘,你怎么也相信我是欧阳锋的女儿?你竟这么了解欧阳锋吗?为什么?他是不是对你有过莫大的恩德?” 瑛姑坦然道:“不错,欧阳先生的确对我有恩,我也一直想要报答他。”思索了一会儿,又道:“当年我离开大理皇宫时,四处打听伯通的下落,却得不到半点消息。我更加恨透了那害死我孩儿的奸贼,也恨透了段智兴。如果不是为了要让段智兴耗费功力救人,贼人怎么会来加害我的孩儿?如果段智兴不是为了要得天下第一而不肯救人,我的孩子怎么会死?” 我真的很意外,瑛姑直呼段皇爷的名讳也就罢了,似乎对她自己的那段隐事也无所顾忌,为什么呢? 欧阳克倒是面色如常,杨康和穆姐姐则是满脸错愕,对着瑛姑上下审视,眼光中大有怀疑之色,却一齐闭紧了嘴什么也没说。 瑛姑半点没有要掩饰什么的意思,对着杨康和穆姐姐从容说道:“你们两个不必大惊小怪。二十多年前,我身在大理国的皇宫,是段智兴的贵妃。伯通随着王重阳来到大理,我跟他好了,有过一个孩子。” 寻根溯源,或许是这些被时光遗忘尘封的往事在瑛姑的心里郁积得太久了,也想找到一个倾诉的出口吧。不过她能这么大大方方地说出来,说明她已经多少摆脱了一些过去的阴影,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很强了。老顽童绝对是功不可没啊。 我想了想说:“皇爷或许不是为了天下第一,而是因为那个孩子非他所生,非他所喜。他虽然是个皇帝,也有普通男人的弱点,也会斤斤计较感情的得失。” 瑛姑怒道:“他段智兴有几十个妃子,计较什么得失?我入宫两年,除了教过我两手武功,他几时理睬过人家?我虽身为贵妃,一年到头连他的人影都见不到几次。” 我低声说:“阿娘,这你可错怪皇爷了。他那时候要专心习练王重阳的先天功,须得不近女色。因此他虽然没有跟你亲近,却也没有和别的女人怎样。” 欧阳克有些神游天外:“天下第一真的那么重要吗?武功练得再高,没有心爱之人相伴,又有什么乐趣?” 杨康点点头:“不错。人生在世,该享的福份一定要享。夫妻恩爱,天伦之乐,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得不到天下第一,就得第二第三第四,不是也很好吗?” 瑛姑冷声道:“段智兴之冷酷无情,不是你们所能想象的。我和伯通的事情出了以后,他连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说声‘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就要将我当成东西送出去。伯通不肯答应,离了皇宫,他就把我丢在一边不闻不问,任我自生自灭。难道我还敢自作多情地以为他是在乎我的吗?” 欧阳克叹道:“这也许是英雄人物的通病了。他们明明心里喜欢得紧,却要摆着架子,不肯露出半分情意,殊不知这样做是将自己的心上人越推越远了。” 我没好气地说:“段皇爷是这样,别人却未必了吧。”又对瑛姑道:“阿娘,你怎么知道皇爷没去看过你?他看过的,只是听到你房中传出孩子的哭声,才没有进去,霜浓风寒地在你屋顶之上站了半宿,还生了一场大病,大半年都不得好。” 瑛姑略一愣神:“你是听武三通那厮说的吧?他是段智兴的走狗,为虎作伥,自然要为他的主子辩护。”停了片刻,又道:“我离开皇宫之后,到处乱闯乱撞,遍寻江湖好手,学艺以求报仇。东奔西走了许多日子,竟然毫无所获,直到我遇到了欧阳先生。他指点了我一段日子,还替我出主意,教我怎样去报这丧子之仇。” 原来欧阳锋也教过她功夫。瑛姑居然得到过段皇爷和欧阳锋这两大绝世高手的指点,怪不得武功这么厉害,也怪不得她对欧阳锋这么感恩戴德。只是这“丧子之仇”…… 裘千仞这家伙隐藏得挺深,那会子应该还没暴露呀,怎么针对他呢? 从瑛姑刚才的语气中,我已经感觉到她对段皇爷的仇恨相当切齿,又联想到原著中讲过的郭靖黄蓉向段皇爷求医之事,顿觉蹊跷。瑛姑先是在黄蓉的九花玉露丸中掺上□□,随即又亲自找上门去动手,这份仇恨似乎并不下于裘千仞。 再说那欧阳锋,又哪里像是学雷锋做好事的人了?他的力气基本都花在刀刃上,必定是给瑛姑出了主意去谋害段皇爷的了。 我一个激灵,捉住她手:“阿娘,欧阳锋那个人阴险毒辣,他纯粹是利用你,要你去加害皇爷。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得到天下第一,是为了他自己,根本就没安好心,更加不是在为你着想。” 瑛姑充耳不闻似的,说道:“欧阳先生既没有遮遮掩掩,又没有逼迫我非要照着他的话去做,只是替我谋划而已,用不用却在我。”拉住了我手,柔声道:“你这孩子,平日里说话不多,心思却忒重,可是做出来的事情往往又傻里傻气地不懂得迂回,我还奇怪你这个怪脾气到底是像谁呢,搞了半天,是像欧阳先生。” 我略一愣神,发现其余三人面面相觑,欧阳克的眼中闪闪生光,杨康和穆姐姐都是连连点头深以为然的样子,心中十分不悦:“阿娘你说什么呢?谁像他了?” 我说话不多,那是因为我嘴笨不想出丑;我心思重,那是因为我对这个世界有上升到理论高度的知识储备,遇到事情的时候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就会条件反射似地转个不停;至于做事傻气,那是天生的,说明我人不聪明智商有限。我活了两辈子都是活我自己的,跟欧阳锋有个毛关系啊? 瑛姑笑道:“我还没说完呢,还有你这身段,比一般的南方姑娘都要高挑,自然也是随着欧阳先生的了。如果放到西域,兴许就不怎么显出来了。”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又道:“去年的时候,你才到我的下巴,今年已经高过我了。还有黄家丫头,她的年纪比你还要大些,个子却比你矮小得多了。” 56、西毒洗白 我对着穆姐姐指了一下,辩解道:“穆姐姐和我一般高,难道她也有西域人的血统?” 不管作什么样的比较,都要选择好参照物才行啊。瑛姑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不倒着发育就不错了。黄蓉本来就是娇小玲珑的类型,我跟她们两个比,当然显得牛高马大了。 穆姐姐道:“妹子,我是不会再长的了,可是你今年只不过十五岁,很快就会超过我的。再过个两三年,你应该及得上一个寻常男子的高度了。” 欧阳克笑吟吟道:“念慈说的不错。妹妹,这下你该相信了吧?叔父是你的亲生父亲,错不了的。我记得当年的那个何姓渔夫,可是个五短身材之人。” 我嘟囔着说:“那是我吃的好,营养好,跟谁是我的老爹没有太大关系。你那个叔父说起话来驴头不对马嘴,前后矛盾,大概是他一直没得逞心有不甘,才自己想象出来的。” 杨康道:“阿沅,你这话说得太绝对了。像我父王那样压抑着自己,守着心爱之人多年不敢碰的男人,这世上应该是没有第二个的了。从欧阳先生对待《九阴真经》的态度来看,他的性子十分顽强,是个不达目的绝不肯罢休之人……” 欧阳克突然咳嗽了一声,杨康蓦地住了口。两人对视一眼,脸上的神色都是怪怪的,貌似在打什么哑谜。 我接口道:“是了,他欧阳锋是天下第一大武痴,这辈子就是为了《九阴真经》而活。反正白驼山已经有了一个继承人了,他一个整天发了疯一样地练功的人,哪有那个空闲和必要去生孩子?” 瑛姑道:“学武之人谁不想得到《九阴真经》?段智兴不想要吗?王重阳不想要吗?洪七公不想要吗?黄药师不想要吗?不想要的话干嘛华山论剑?《九阴真经》本就是无主之物,王重阳可以得,黄药师可以得,黑风双煞也可以得,欧阳先生为什么不能得?各凭本事罢了。” 欧阳克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前辈说的极是,第一次华山论剑可不就是为了争夺《九阴真经》吗?我叔父这个人行事一是一,二是二,直接了当不拐弯。别人说他阴险毒辣,那是指他的本事了得,并不是说他行事下作。” 杨康也点点头,说道:“不错,几大高手之中,王重阳、段皇爷、洪老前辈和我师父四人都是聪明绝顶之人,行事不惹人诟病。也就是欧阳先生实诚,明刀明枪地上门去抢,才会弄得人尽皆知、声名受损。” 什么明刀明枪,他欧阳锋也在边上躲藏了许久好不好? 瑛姑随即附和:“世外高人多狡诈,像欧阳先生这么直来直去、有心眼都不屑耍出来的人着实不多。就说那黄老邪吧,自吹为天不怕地不怕,他真有那份气魄吗?王重阳在世的时候他压根儿就不敢上门,非要等人死透了,才敢堵在半道上算计伯通。真是老狐狸,尽欺负老实人。” 人家黄大叔那才叫真的聪明啊,斗智不斗力。欧阳锋跟他比智商,那可就差得远了。再说,王重阳不装死,欧阳锋也不敢出来啊。欧阳锋若是取笑黄药师,那是以五十步笑百步。当然如果黄大叔算计欺骗的对象不是周伯通阿爹就更好了。 欧阳克听得连连点头。杨康似乎想要为黄大叔辩护几句,看了我和瑛姑两眼又闭紧了嘴。 穆姐姐却道:“黄岛主竟然做过这样的事情?的确是有失他大宗师的身份了。” 瑛姑道:“还有那王重阳,年纪一大把了还不消停,非要跟段智兴串通一气,一心要在他身后留下一个牵制欧阳先生之人。欧阳先生只是个武人,又不想祸乱江山、荼毒百姓,牵制什么?临死了他还非要耍诈设下个圈套,引得欧阳先生现身,用一阳指破了欧阳先生的□□功,又岂是善良之辈?”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阿娘,你太偏向欧阳锋了。重阳真人可是咱们全真教的祖师爷,你这么说话阿爹是会生气的。” 瑛姑道:“我心口如一,向来都是这么说的,伯通也都知道。”顿了一下,又道:“不是我偏向欧阳先生,而是王重阳的做法有欠公允。这世上的人资质有高有低,不是所有的人都像黄老邪那样聪明,知道怎么走捷径。据我所知,欧阳先生的□□功修行不易,一旦被破,很难再练回来。” 欧阳克道:“不错,我叔父的□□功虽然是天下武学中的一门绝顶功夫,但是练起来颇为凶险。稍有不对,不免身受重伤,甚或吐血身亡,因此连我都未得传授。他的武功进境全靠了经年累月的勤学苦练,能有今天的成就,绝非易事。” 杨康的眼珠子转了一转,说道:“欧阳先生日子过得这么辛苦,怪不得他这么想要拿到《九阴真经》了。” 瑛姑望了望我,又看一眼欧阳克,笑道:“我其实也盼望欧阳先生能得到真经。起先我想过要撮合你们两个的亲事,这样的话阿沅可以带着《九阴真经》这份嫁妆,直接送给未来的丈夫和叔公。我跟伯通一条心,不能令他为难,但是阿沅是可以自己做主的。” 欧阳克一愣,满脸感动:“前辈,你有这份美意,小侄实在是感激万分。”装腔作势地在额上抹了一把,又道:“幸亏我和阿沅妹妹各有所钟,才一直以礼相待,并没有闯出祸事来。” 瑛姑道:“现在却不用我多事了。你们本就是一家人,自己商量着办吧。”一家人,谁跟他一家人? 欧阳克喜笑颜开,说道:“不错,阿沅妹妹已经答应了,要将《九阴真经》送给叔父。” 对于我和欧阳锋的那个交易,我是相当地后悔,胸口就是一堵。但是这确实是我答应过的事情,又不好反驳,当下讷讷不言。 歇息了一阵,杨康又负起了欧阳克,我们重新赶路。临近村口之时,天已大亮,忽闻空中数声鸟鸣,极是嘹亮。仰视天空,只见一双白色巨雕振翅掠过。莫不是华筝公主和拖雷一行就要到了? 杨康足下一顿,奇道:“我在宝应曾经见到过这对鸟儿,不知道是什么人养的,怎地又到了此处?” 欧阳克略一思忖,答道:“似乎是黄姑娘养的玩艺儿,在海上曾替她和郭靖传递过消息的。” 我叹了口气:“这你可就猜错了,这两只雕儿是蒙古大草原上的华筝公主养的。她大概是跟着这两只雕儿前来找寻郭靖大哥的。他两个是青梅竹马,关系匪浅呢。” 杨康似乎来了兴趣,问道:“是不是你说过的那位想嫁给郭靖的公主?” 我点点头:“是啊。就可惜郭大哥对她只有兄妹之情,注定她的这份深情厚意要付之东流。” 穆姐姐道:“郭大哥钟情于黄姑娘,确实理会不到旁人。” 只见白雕在空中不住地回旋,不一会儿,一匹白色骏马奔驰而来。马上坐着一个足登皮靴,手持马鞭,腰挂箭袋的少女,看装束应该就是华筝公主了。虽瞧不清楚她的面目,但见她身形婀娜多姿,想来相貌也肯定差不了。 欧阳克轻笑道:“草原上居然有这么美丽的姑娘?还是公主之尊。郭靖这小子真是艳福不浅啊。” 这人倒是眼尖,只是光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啊?身份尊贵又有什么用呢?在郭大侠的眼里这姑娘基本上跟个男人没啥分别,在他心底的份量没准儿还不如拖雷呢。不然的话,郭大侠这么一个老实巴交又已经有了婚约的人,为什么一离开草原就把她抛之脑后,毫无顾忌地和黄蓉出双入对、打情骂俏呢? 不过我真正感到奇怪的地方却是,为什么只有华筝公主一个人出现呢?她不是应该和拖雷一起出现吗?对了,我在宝应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她的面,可见拖雷一行出使大宋,华筝公主并未随行,想是她挂念着郭靖,孤身一人南下的。这公主到底是成吉思汗的女儿,胆子真有够大的。 此时华筝公主已经离得近了,生得双目如水,梨涡浅浅,肌理细腻,还真是个挺漂亮的姑娘。她信马由缰地到了一棵大树旁,轻叹了一口气,眺望着远方。杨康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瞅着华筝,神情有些古怪。这家伙不是没见过这类型的美女吧? 瑛姑突然“咦”了一声:“那不是陆小兄弟吗?还有梅超风,他们两个怎么也来了?” 顺着瑛姑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梅超风和陆冠英一前一后地从另一条小道上走过来,两人似乎还在交谈着什么。 我一晚上没休息过,脑子晕晕沉沉地有点乱。牛家村这个鬼地方,来往的人实在太多了,我连华筝和拖雷是不是一起出现的问题都搞忘了,对自己的记忆力不得不产生了怀疑。一时还真是想不到梅超风是因为什么原因而登场了。 勉强回想了一下,依稀记得是在全真七子合斗黄药师的时候,西毒在后偷袭,梅超风冲上去替黄药师挨了一掌,身受重伤。临死之前,她向黄药师忏悔,还遵守师命自断了手腕,然后就光荣捐躯死翘翘了。黄药师感动不已,重收她入门,还要为她报仇雪恨来着。 不过现在全真七子都已经走了,欧阳锋也不在此处,应该用不到梅超风舍身去救黄药师。她这条命也算是保住了。至于陆冠英这家伙,连官配程大小姐都叫尹志平那厮给撬走了,黄花菜都凉了,他还来干什么呢? 57、语言天才 看瑛姑的神色,我们是要上去跟梅超风和陆冠英打个招呼了。这时候华筝公主突然神色一凛,从箭壶里抽出一枝长箭,搭上了弓。就听嗤的一声响,羽箭破空,对准梅超风射了过去。 不是吧?她一个根本不知道武功为何物的人,连梅超风都敢招惹?勇敢一旦过了头,那可就是鲁莽了。 梅超风登时警觉,跃开数丈,厉声道:“什么人在那里?” 陆冠英挥刀将那支箭劈成了两半,叫道:“在下归云庄陆冠英,请教姑娘名号,因何要伤我师伯?” 华筝公主也不答话,策马迎了上去,挥鞭直取梅超风。梅超风当然不是好惹的,一个飞扑,上去夺了她马鞭,将她掀翻在地,点住穴道。 两只白雕立马俯冲下来,争相恐后地去啄梅超风。梅超风抽出她的毒龙鞭,舞了两下,就见数片鸟羽纷纷落地。白雕凄厉地叫了几声,在天空盘旋了一阵,双双顺着大路飞走。 梅超风气呼呼地冲着华筝扫了一鞭子。陆冠英飞身接了,挡在华筝的身前,叫道:“梅师伯,你答应过我爹,不再伤害无辜的,可不能言而无信。” 梅超风喝道:“我根本没想过要动手,是这女娃子自己冲出来,简直无理取闹!我不教训教训她还了得!” 华筝公主躺在地上,嘴里叽哩咕噜地叫个不停。虽然她说的是蒙古话,我根本就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不过看她神色愤恨,多半是在骂人。梅超风也叽哩咕噜地回了几句。她曾经在蒙古那边住过多年,会说蒙古话那是一点也不稀奇。 叫人大跌眼镜的是,陆冠英这小子居然也张开了嘴,叽哩咕噜地插上了话,真是神奇。难道说梅超风不好意思在归云庄上白吃白住,兼职当起了陆冠英的外语老师了? 欧阳克在一边道:“华筝公主是在质问梅超风,郭靖是不是被她所害。原因是前些日子这双雕儿自南方飞回,雕足上缚着一块帆布,布上用刀刻着几个汉字。这姑娘拿去询问军中的汉人传译,却是‘有难’二字。” 一个陆冠英已经让我吃惊不已了,怎么欧阳克这厮也懂蒙古话呢?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在这些武林人士的眼里,外语课程也变得吃香起来了? 瑛姑道:“那定是在海上之时,郭靖那小子向黄丫头求救的话了。” 杨康道:“即便是骑上千里马日夜兼程,一个姑娘家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蒙古赶到临安。如果是从中都赶来的话,倒还勉强说得通。看来蒙古人果真已经打到中都了。” 欧阳克道:“公主疑心那郭靖遇到了什么不测,跟着白雕赶到了此处,见到白雕不住盘旋,可巧这梅超风在草原上又曾经劫持过她,就此怀疑是梅超风害了郭靖了。” 瑛姑十分动容:“这姑娘曾经栽在梅超风的手里,又单枪匹马地,刚刚居然还毫不畏惧地冲上去报仇,真是个痴情人。” 杨康问道:“那陆少庄主是在说什么?” 欧阳克道:“他在劝梅超风改恶向善,不可多造杀孽。又跟华筝公主解释说,这些天他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梅超风,梅超风绝对没有加害郭靖,郭大相公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穆姐姐道:“这陆少庄主的良心倒还不错。”的确。如果我所料不差,陆冠英大概就是为了阻止梅超风再以活人练功一事,才像跟屁虫一样地跟着她到处走。 欧阳克道:“不过,梅超风却说是这小姑娘自己撞上来找她的晦气,不可不给点教训。何况杀夫之仇不共戴天,她早晚还是要杀死郭靖的,跟华筝公主杠上了。” 瑛姑听到此处,神情严肃,大声叫道:“梅大妹子,陆小兄弟,好久不见啊。”跃起轻功,风风火火地冲了过去。 梅超风听力甚佳,立即应道:“是刘家姐姐吗?” 杨康道:“我们也上去打个招呼吧。”背着欧阳克大踏步地往前走。我和穆姐姐都没有意见,顺势跟上。 瑛姑随口劝说了几句,梅超风二话不说,就解开了华筝公主的穴道。华筝公主向着瑛姑和陆冠英连连行礼,口中念念有词,大概是表示感激。 瑛姑略点了个头,对梅超风道:“梅大妹子,我有两件事情要告诉你,一件好事,一件坏事,你要听哪一件?”梅超风一时愣怔,没有说话。 华筝公主突然一把扯住陆冠英的袖子,说了句话。陆冠英霎时脸涨得通红,似乎是在推辞什么。华筝公主表情坚决,陆冠英就像吓了一跳,连连摆手。 我心下十分好奇:“他们两个在说什么?” 欧阳克笑道:“梅超风的毒龙鞭上有刺,陆公子英雄救美,被刺伤了手臂。华筝公主要替他看看,陆公子脸嫩,推辞道:‘没有什么,姑娘不必费心。’公主道:‘你为救我而受伤,如不为你做些事情,太过意不去。正好我这有些伤药,这就替你敷上。’陆公子吓了一跳,说:‘使不得,怎敢劳烦姑娘?’” 原来是这样。华筝公主是蒙古人,不像中原人这么时刻谨守男女大防,只是单纯地想要有所报答。陆冠英一看就是家教甚严的人,不被她吓到才怪呢。 这时候却见华筝公主已经掏出了一个小瓶,倒了些药粉在陆冠英的臂上,给他抹匀了,又抽出一块帕子替他裹上。 穆姐姐奇道:“怎地陆少庄主又答应了?” 欧阳克道:“这公主也非等闲女子,使的好激将法,说道:‘你堂堂男儿,为何要扭扭捏捏?’陆公子当然就由得她了。” 梅超风沉吟许久,黯然开口:“我这个人向来没什么好事,姐姐还是先拣坏的说吧。我受得住。” 瑛姑道:“坏的那件其实也不怎么坏。杨康这小子已经被一位世外高人收为弟子了,那位高人应该不会允许他再叫你师父,你唯一的传人就此没有了。” 梅超风冷着一张脸,未置可否,又问:“那么好的事情又是什么呢?” 瑛姑道:“这位世外高人就是你以前的师父黄老邪。他日你重归他门下,到底还是一家人。”梅超风身子一震,没有答言。 杨康走上前去,叫道:“师父,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都叫你‘师父’。”转头看我一眼,又道:“师父,我还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我已经娶了阿沅为妻了。你高不高兴?” 瑛姑笑道:“不错。就可惜事起仓促,没有叫妹子你一起来。你不会见怪吧?” 梅超风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瑛姑叫了我和杨康一起给梅超风行个礼。梅超风那双失神的盲眼中突然流下泪来,连叫了几声“好”。 陆冠英在边上听了许久,知道自己在杨康面前降了一级,十分有礼貌地向我们行了礼,又恭贺了一番。华筝公主站在他的边上,一会儿望望我,一会儿望望杨康,叽咕了两句,陆冠英极有耐心地回答了她的疑问。然后她也对着我们说了几句话,笑靥如花。 陆冠英解释道:“她是在恭贺你们二位新婚之喜,还说,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实在是好奇,忍不住问了:“陆少庄主,你怎么会说蒙古话呢?” 陆冠英有些不自然,好一会儿才答道:“小侄幼年时曾经随几位前辈去过蒙古,呆过一段日子,自然就会了。” 哦,才呆过一段时间就学会了当地语言,而且这事应该已经过去好多年了吧,日常生活中大概也没什么机会能用得上,居然还没有丢,看来他的智商也不低嘛。我们现代人一个个可着劲地学英语,一旦荒废个几年,就差不多全还给老师了。 梅超风哼了一声,表情有些不太高兴。我看他两个的表情,估计陆冠英到蒙古,就是陆乘风纠集了大批武林人士围攻梅超风两口子之后的事情。 穆姐姐突然问了欧阳克一句:“你不是也会说蒙古话,是不是也去过蒙古?” 欧阳克道:“那倒不是,我们白驼山有不少产业,需要和不同的人打交道。在西域来往的商人各式各样,也有一些来自蒙古。我听得多了,慢慢就会了。”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又笑得合不拢嘴:“其实我会的语言很多啊,像吐蕃话,波斯话,我都会一点儿。要是念慈你有兴趣,以后我可以一一地教你。” md,欧阳克这家伙更绝,语言环境乱七八糟,他居然没有听得神经错乱,有吸收有区别,光靠听听就能学会好几种语言。这让我这个每次上英语课都战战兢兢的人情何以堪? 穆姐姐闷闷地没接他话,估计是看不惯他那副得瑟样儿。陆冠英这小子倒挺会察言观色,立马奉承上了:“这位兄台真是见多识广,聪明过人,小可自愧不如。”欧阳克十分开心地和他瞎扯了几句。 突闻大路上马蹄声响,似乎有几匹马正在急奔而来。白雕重又飞回。但见大路上尘头起处,三骑马渐渐奔近,一枝箭向这头射来,华筝公主欢呼一声,又从箭壶里抽出一箭,向着天空射出。对方更是大声欢叫,奔驰更快。 华筝公主翻身上马,迎了上去。与对面一骑相距约有三丈之时,两人齐声唿哨,同时从鞍上纵跃而起,在空中手拉着手,一齐落在地下。 58、冤家宜解不宜结 拉住华筝双手的那个青年汉子毫无疑问地就是拖雷,后面两个中年汉子则是成吉思汗的心腹博尔术和郭靖的箭术师父哲别了。华筝虽然是冲着情哥哥来的,但是见了亲哥哥和后援团也是一样的高兴,叽叽咕咕地又说又笑。 杨康怔忡许久,突然道:“蒙古人骑射之术一精至此,连一个少女也恁地了得,大金国焉得不败?” 欧阳克点头赞同道:“这胜负之数,看来是毫无疑义的了。” 梅超风突然叫道:“原来是你这小子!怪不得说话的声音这般耳熟。老娘上一回差点死在你的一群毒蛇口中,这笔账非要跟你小子算个清楚不可。” 她神色极怒,鞭子一挥,就要上前相斗。 瑛姑赶紧拦住她,恳求道:“妹子你消消气。这人可是西毒侄子,你手下留情,不要自找麻烦。” 梅超风的脾气跟她师父黄药师一样拽,当即喝道:“西毒侄子怎么了?我梅超风又没受过西毒的恩惠,凭什么叫我手下留情?” 然后她又冲着欧阳克叫板。“小子,你也是江湖上的一号人物,又不是小孩子打架,动不动就抬出家中长辈压人,好威风吗?” 瑛姑执着地要当成这个和事佬,又拦住了她。 “妹子,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反正他害你也没成功,你就以德抱怨一次吧。何况今日咱们姐妹难得重逢,正要高兴高兴,这架还是不打为妙。” “是啊,前辈,您就大人大量,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吧。”穆姐姐已经自动自觉地为欧阳克说话了。 梅超风道:“你们不必劝我。连孔老夫子都说过一句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这人几乎将我害死,我可没那么大的肚量。” 看来她梅超风不只爪子利、脾气大,脑袋瓜也是一点都不傻,口才更是了得,辩起来一套一套的。 “梅大姐,咱们这账真要算起来,公道可不在你这边,”欧阳克坦然道,“在赵王府的时候,你杀了我手下四名女弟子。四条如花似玉的性命,可就白白地葬送在你的一双利爪之下了。这笔血债我可还没向你讨回来呢。” 梅超风哼了一声:“我梅超风杀过的人还少了?在江湖上行走,不是你杀人,就是人杀你。你的手下不中用,怪得了谁?要是你的本事够厉害,我也认栽。” 欧阳克冷笑道:“如果当日不是黄岛主为你保驾护航,你已经栽在我手里了。” 梅超风神色一顿,声音甚是激动。“难道那日救我性命之人竟是恩师吗?” 欧阳克道:“那还有假?杨兄那会儿也在场,不信你问他。” 梅超风一听这话,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了,手中紧攥着的鞭子微微颤动。陆冠英也是满面狐疑,一眨不眨地盯着杨康,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瑛姑大吃一惊:“女婿,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你当时也在边上?你是帮着他对付你师父,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你师父遇险都不出声?” “岳母大人,师父,你们不要误会,”杨康神色自若:“当日我和欧阳兄只是偶遇,而且他向我保证过,他只要《九阴真经》,绝对不会伤及我师父的性命。我想着《九阴真经》再稀罕,也不过是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只要人没事,不就行了吗?” 瑛姑点点头道:“这还差不多。”梅超风却还是沉着脸,没有吭声。 我犹豫了下,还是替杨康说了句话: “我也觉得,人没事才是最重要的。其实当时我也在场,还看到他俩为这个事情吵了好一阵子呢。” 杨康冲我一笑,神采飞扬。我低下了头,心中很有些忐忑,那一天我根本就没有听清楚欧阳克、尹志平和杨康三个人在吵些什么,说这话其实是有做伪证的嫌疑。没准儿他们仨其实是在争论穆姐姐的事情也不一定呢。 可是如果是在争论穆姐姐的事情,为什么我们被黄药师押住的那几天里,他对穆姐姐的事情只字未提,后来见到穆姐姐被欧阳克绑在屋子里的时候还一脸惊异呢? 这么一想,又觉得我替他说话是正确的,心情平静了不少。黄大叔说的对,我看上杨康是有眼光的。他本就不是那么坏的人,梅超风跟他又没有多少利害关系,他对梅超风的好应该是发自内心,并不是作秀。 梅超风脸色略驰,应该是相信了我的说词,隔了一阵,又道:“欧阳克你这小子也忒会装腔作势了,说是向我寻仇,其实还不是为了《九阴真经》?” 欧阳克还是一脸坦然,他说: “梅大姐,我不伤你性命,的确是看在杨兄的面上。可就算如你所说,我只是为了《九阴真经》,那又如何?梅大姐你抱着个烂本子揣摩了这么多年,都没能参透其中的奥秘,留着又有何用?还不如给我呢。” 杨康道:“是啊,师父,有句话说得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江湖上有那么多人都知道你老人家拥有《九阴真经》,那你走到哪里都不会太平,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还不如把这个烫手山芋扔了呢。” “你不明白那张经文对我的意义。那不是几页纸,而是我那贼汉子身上的一块皮。我带着这经文,就像他还在我身边一样,”梅超风沉声说完,叹了一口气,“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了。反正经文都已经不见了。” 瑛姑面色尴尬,如果我所料不差,这东西有可能是跟《九阴真经》的上册本一起被周伯通阿爹给人道毁灭了。杨康显然吃了一惊,欧阳克也有些惴惴,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过了一会儿,瑛姑又道:“妹子,你来这个破地方干什么呢?” 梅超风道:“我奉恩师之命,四处寻找昔日同门,要接他们到归云庄上去住。” “那你可算找对地方了。”瑛姑立马就把曲灵风和傻姑的事情细细地对她说了出来。 梅超风听到曲灵风已死的消息,失声惊呼,良久才道:“我夫妻二人实在是罪孽深重,害苦了曲师兄。” 待听到傻姑之事,她更是面色沉重,半晌没有说话。众人都是唏嘘不已。 这时候拖雷和华筝叙旧完毕,大踏步地冲着我们这边走了过来。忽然又听得一阵马蹄声响,且有兵甲铿锵,喧哗连连。紧接着,一队官兵映入眼帘,领头一人的旗帜上大书“恭送蒙古钦使四王爷北返”的字样,看来是大宋护送蒙古钦使的军马赶着来了。 只见几名宋军将官下得马来,挡在拖雷的面前,不住地点头哈腰,拖雷则显得十分地不耐烦,目露鄙夷之色。 梅超风对他事漠不关心,一把拉住瑛姑的袖子,神情急切。 “我现在就要去见曲师兄的女儿。姐姐,快带我去吧。” 瑛姑道了声“好”,领着梅超风一阵风似地去了。陆冠英二话不说,就要跟上。 杨康却一把拉住了他。“陆师侄,我还有事,劳烦你将欧阳兄一并送回村中。” 陆冠英十分爽快地答应了。杨康看了我一眼,又道:“阿沅,你也跟着他们一起回去吧。” 我心下不悦:“你又想干什么?” “官兵行事,不论有何名目,多半要借机扰民搜刮。岂能让这些人进到村中?”杨康答道,“我留在这儿,为的是要将他们劝离此处,免得多生事端。” “你对大宋的国情还真清楚。”这些官兵的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能让他们进去搞破坏。我心里没法不佩服,更加觉得我跟他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杨康道:“我对大宋没多少了解,但是‘天下乌鸦一般黑’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我点点头,转头要走。杨康突然又一把拉住我的袖子,一本正经道:“阿沅,你可要记得你自己昨晚上说过的话,等我办完事回来,我可就要兑现的。” 我脑子一片混沌,反应也慢一拍。“兑现什么?” 欧阳克在一旁面色焦急。“杨兄你不是吧?阿沅妹妹说的那是玩笑话,你堂堂男子汉,这么计较干嘛?” 杨康微微一笑:“这种事能开玩笑吗?说了就是说了。” 欧阳克紧张地看看远处,见到瑛姑和梅超风已经走远,才道: “杨兄,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啊。你和阿沅妹妹才成亲几天,你就要休她,太过分了吧?” 我直似焦雷轰顶,做声不得。杨康刚刚说的那些话真的是欧阳克所说的这个意思吗?为什么?当时他不是坚决不同意的吗?怎么如今又变了?不明白……莫非男人心也是海底针?算了,不猜了,反正是个错误,散就散了吧。我再怎么不济事也是有自尊的人,难道我还会缠着他吗? 陆冠英直是满面疑云,但还是憋住了没有说话。穆姐姐却也叫了起来。“义兄,你怎么可以这样?” 杨康一怔,继而怒道:“你们想哪里去了?我好不容易娶回来的媳妇,哪里舍得休了?我刚刚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欧阳克十分不解。“另外还有什么事情?昨晚上我一直都在啊,我怎么想不起来还有什么事?” 杨康面上一红:“是欧阳先生出现之前,阿沅跟我说的悄悄话。”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他说的,莫不是指入洞房那件事?那绝对是不堪回首。 59、少主番外(一) 在西域,提起“欧阳克”这个名字,可能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是一提起“白驼山少主”这几个字,不知道的人才是凤毛麟角。 白驼山可以说是西域的一个神话。是叔父让白驼山成为了一个神话。有叔父在,我什么都不用愁,顶着白驼山少主的身份,在西域横行了三十年。如果不出意外,我会一辈子自由快意,无拘无束。 可叹,这世上的一切都有变数。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 赵王的礼聘,我本来不放在心上。金玉宝物,白驼山样样不缺,何必给人当枪使?什么灵智上人,三头蛟之类的,我也不屑与他们为伍。只是正好闲着无事,又听赵王府派来的使者说起中原遍地皆是美女,想着便去走上一遭也不错,或许会是一次新奇的猎艳之旅。 中原的风物,比起西域来果然别有一番风味。中原的女子更加不同,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子矜持。我感到十分新鲜,心情大好。 穿过几条大街,突然听到有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在边上讥讽于我。我倒是无所谓,这种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的穷小子,一辈子也不可能享到我这样的福分,根本不值得我生气。不过我的女弟子看不过眼,要替我教训一下,我当然也没什么意见。 突然我觉得眼前一亮,一个红衣女子从天而降,要替那小乞丐打抱不平,但见她容颜娟好、秀而不媚,真是一个天生丽质、气韵绝佳的美人,尤其是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犹如一泓深潭,幽幽的,柔柔的,看得人直想沉下去。 我立刻觉得,这一趟中原没白来。唐突佳人,有伤阴鸷。何况我本就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当然不能坐视不理,立刻赔礼道歉,向她示好。没想到,却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本该即刻去见赵王,可是那匆匆一瞥的倩影,那从容的语声、淡定的神情,在我脑海之中萦绕,挥之不去。我欧阳克这一生,还没吃过闭门羹呢。见惯了向我投怀送抱的女人,偶尔来一个不同的,倒也新奇有趣。或许,我该让她成为我的第一个猎物。 比武招亲,换来的不是含羞的爱慕,而是冰冷的恨意。我心比天高,自负天下女子为我倾倒。可偏偏,她对我漠然视之。怎么会这样呢?如果得不到佳人芳心,纵然赢了她又有什么乐趣? 我越想越不是滋味,当晚就派人去将她弄来。她情绪激愤,对我骂不绝口。好笑之极的是,我只不过在她脸上摸了一把,说了句:“姑娘,今晚之后,你一定会对我另眼相看。”她就又急又气地晕过去了。莫非她以为我是这么急不可耐吗? 我乃堂堂白驼山少主,向来自重身份,岂是用武动蛮、焚琴煮鹤之辈?好东西当然要慢慢地品尝。何况我文才武功,两臻佳妙,只要和我相处日久,相信即便再贞烈的女子也会对我动心。 但是我又一次失策了。我使尽浑身解数,她却完全不为所动,看我的眼神除了鄙夷还是鄙夷。这是为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恰在此时,黄蓉出现了。 此女年齿尚稚,却生得花容月貌,比起穆念慈显然更胜一筹。我一天之内,得见两位不同寻常的佳人,心绪澎湃。不过,她也是朵带刺的玫瑰。 我一向喜欢一些危险刺激的游戏,反正穆念慈已经是我掌中之物,不足为虑,这就先陪黄蓉玩玩。一直以来,女人对我来说,只是调味剂,我可以此刻讨好一个,下一刻再去寻找另一个更加令我痴迷的女子。 由于我的轻敌和心猿意马,被黄蓉钻了空子,让她逃了。才一眨眼的功夫,穆念慈居然也已经不见了。看来一次追两只兔子是不对的,很容易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赵王爷完颜洪烈,在我看来是个富贵双全、志得意满之人。这天晚上,却让我看到了他不同的一面。他珍爱自己的王妃包氏,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就像是她的奴隶。 可是这位出身不高的王妃,对他却所付出的一切却不屑一顾。至于那个让她可以抛弃所有的人,竟然只不过是一个衣衫褴褛、满面沧桑、名不见经传的宋国百姓--杨铁心。 我实在是想不通,为何这世间会有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目光所及之处,杨铁心的女儿穆念慈正站在一旁,注视着小王爷完颜康,温柔浅笑。我突然觉得心情有些欠佳。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黄蓉身边也多了个粗眉大眼的年轻人,叫做郭靖,十分亲昵的样子。但是我反而没有什么在意的感觉。 辗转反侧,心思不定。第二天,我决定去找小王爷问个清楚。远远地见到房门大开,还有几名侍卫在外头窃窃私语,偷笑不止。近前一望,小王爷正搂着个面红耳赤的小姑娘,言笑晏晏。如此明目张胆地,倒也是我辈中人啊。只是不知怎么地,我有些看不惯他如此地春风得意,不加回避地就上去了。 如此一来,小姑娘自然不好意思,飞也似地跑了。完颜康没说什么,但是眼中却划过一丝不悦。不恰当的事情我做都已经做了,也就没怎么假模假样地解释,为了好入话题,随口问了问小姑娘的来历,却吓了一跳。 “何沅君”这个名字,我太有印象了。那个襁褓中的小婴儿粉雕玉琢的样子立时浮现在我的眼前。时间过得真快啊。她应该就要十五岁了吧。依稀记得那个死在叔父杖头双蛇之下的女子清淡的面容,的确有些相似。 有意思的是,阿沅的身材生得甚高,五官比起她娘也更见秀丽,脸型却是圆嘟嘟的,十分可爱。想到我曾经将小小的她抱在怀里,心中一片柔软。这是一种很亲切的缘分。同时我又想到,当年捡走她的人是武三通。如果我抓住她这条线索,顺藤摸瓜,要找到段皇爷的藏身之处该是不难。 第二次华山论剑眼看着快到了,一阳指本就是□□功的天敌,段皇爷又受到过王重阳的真传,他是叔父的心头大患。虽然当年段皇爷为救武三通耗费了功力,但是叔父自己先是被王重阳破了□□功,好不容易练了回来,却又为救阿沅的娘折损了不少功力,受的挫折更大,只怕占不到上风。 不过,这件事情我只能先在暗中进行,不宜告诉给叔父。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当年的那个孩子还活着。我当时既然救了那个孩子的命,就当保她平安,不能再伤害她。 据完颜康说,穆念慈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话语之间似乎的确有些暧昧。我此次是为赵王出力而来,最好还是不要和完颜康起什么冲突,看来只有选择收手了。反正也只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我何必在意呢? 可是小王爷如果属意穆念慈,那他刚刚对阿沅这个样子,不是太随意了吗?再怎么说,阿沅也是武三通的义女,年纪又这么小,怎么能够让他肆意轻薄呢?武三通这厮也真是的,女儿养这么大了,也不好好照顾着,就这么让她一个人在江湖上乱走,他倒是放心得很啊。 当天晚上,突然就听到了小王爷要纳阿沅为妾的消息。我十分震惊,这个完颜康,动作还挺快的嘛。就不知道阿沅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躲在房顶之上,吹着冷风,窥探着他二人的一举一动,打算见机行事。如果阿沅自己并不乐意,小王爷却逼迫于她,我就把她带走。如果他们是你情我愿,那就算了。 结果却让我啼笑皆非。这哪里是入洞房?两个半大的孩子,也就斗个嘴,胡闹一下而已。白担心了一场。 接着包氏王妃离奇失踪,然后是完颜康。一场身世之变,折腾了好些日子。赵王爷对杨康这个并非他亲生的儿子如此珍重,爱逾性命,自然全是为了那包惜弱。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这样的感情对我来说十分陌生。为了一棵大树放弃了整个森林,值得吗?但是我十分笃定,那才是真正的爱。只是我不知道,一个男人究竟需要为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够毫不勉强地做到这个地步。 这趟中原之行,我折损颇大。在前来中原的途中,我的女弟子曾经替我寻来一名少女,结果被多事的江南六怪盯上了,胡搅蛮缠地,还打死了跟在我身边的两名姬妾。郭靖黄蓉带着全真三子等人来赵王府救人的时候,为了脱身,叫来了梅超风,我的四名女弟子尽皆丧命。 即便我不爱她们,但她们跟随我多年,为我鞍前马后、奔波效力,如今又因我而死,我当然感到痛心。一时间也没了寻欢作乐的心思。 好在也不是全无收获。因为我从黄蓉责骂梅超风的话语中,听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原来《九阴真经》曾经由黄药师经手,后来又落入了梅超风的手中。我将这个讯息飞鸽传书,一站接一站的传到白驼山,好教叔父亲至中原,一举夺得真经,一偿他多年的夙愿。 还有阿沅这个小姑娘,最好也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这样段皇爷的事情才不至于断了线索。我派人抓了她来,明着是献给小王爷,实际上这只是个幌子,是我能堂而皇之地监视她的幌子。 60、少主番外(二) 完颜康见到阿沅,当真是又惊又喜。我看不出这其中有任何伪装的成分。为他分忧并不是我的本意,但是看他这副样子,我做的这件事情不但是有效果的,而且是立竿见影。 不过阿沅见到他,似乎只有愤怒没有开心。我有点歉疚。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两个孩子能出什么事?何况她一个人流落在外头既吃苦头又不安全,有完颜康照顾她不是更好?而且,我其实也很希望能常常见到她。 竟然再一次见到了穆念慈。缘分这东西,来了的时候你想挡都挡不住。她出手狠辣,张口闭口骂我“淫贼”,大有咄咄逼人之意。 我当然不喜欢被人指责,但是看着她含嗔带怒的面容真真实实地出现在我的眼前,只觉得身心舒畅,那些难听的话很快就左耳进右耳出了。这个一再拒绝我的女子,于我而言,的确是个难得的例外。她的倔强,她的冷硬,更加引起了我的兴趣。 可是她对待我的态度,跟完颜康相比也相差太远了吧。看着她和完颜康相谈甚欢,还一齐进了房间,我心里没法放心,躲在外头偷听。结果惊喜地发现,这两人之间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的暧昧关系。那就是完颜康这小子故意给我使的绊子了?好小子,咱们走着瞧。 但是有一点我不得不承认,完颜康实在是个很聪明的少年。他懂得如何迂回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惟恐阿沅不乐意留下,就拐着弯子让穆念慈同意留下来。 我想到有机会和念慈朝夕相处,喜上心头,他两人后来说了些什么,我都没往心里去。念慈走后,我也要抽身回房,谁知道完颜康这小子居然大步流星地冲到阿沅的房间去了。莫非他已经开了窍,赶着去干坏事?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不行,坚决不能让他得手。 我趴在房顶上,又吹了一夜的冷风,结果完颜康什么都没有干,这俩人还是盖棉被纯睡觉,看来真是我想多了。 四人同行的这一个多月是我在中原过得最开心的日子。虽然念慈对我视若无物,基本说不上什么话。但是只要能近距离的看到她、接触到她,我就觉得很开心。而且,看着完颜康那小子在阿沅面前一次次地受挫,弄得灰头土脸,我的心理随时都能找到平衡点。 有点烦人的是,阿沅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是有事没事地夹在我和念慈的中间,时不时地挤兑我,找我的麻烦。如果换做别人,我早就收拾她了。 但是阿沅不是别人。她对我来说是个特殊的存在,不管这孩子怎么胡闹折腾,我都没法生她的气,闹心归闹心,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感。所以我基本上都会顺着她,让着她,只希望她开心就好。 由于全真教的两个无聊道士赵志敬和尹志平的到来,我才知道阿沅是全真七子的师妹一事,不禁感到奇怪。武三通自己也不过是全真七子的同辈,阿沅怎么一下子蹦这么高呢?难道武三通不是把她当女儿养,而是当妹妹养?还是全真教依靠着段皇爷,所以自己先低了一头? 阿沅这孩子,看上去没心没肺,实际上嘴紧得很,对于她自己的事情从不提及。我有心向两个臭道士打探一下,这俩人更绝,跟守着什么惊天秘密一样,半点口风都不肯露出来。我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完颜康的心情很不好,因为阿沅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他的师叔。我本来巴不得他多吃点苦头,但是看到他整天魂游天外、郁郁寡欢的样子,几乎有点同情他了。唉,中原人就是喜欢自寻烦恼,计较一些个虚头巴脑、乱七八糟的东西。 终于有了郭靖黄蓉的消息。我心花怒放,打算一举抓住黄蓉,好问清楚《九阴真经》的事情,没想到被一个横空出世的中年乞丐轻而易举地就给打发了。我输人又输阵,真是郁闷不已。这人到底是谁啊? 正在苦思冥想之时,阿沅跑过来向我质问穆念慈的下落。我有点担心,但也十分不解,我又没对穆念慈怎么样,她不见了怎么来问我呢?咦,是我一走开她才不见的吗?莫非,难道,她其实是跟着我去的? 平常看见我就恨不得绕道走的人,为什么会跟踪我呢?这是不是表示,她其实也很关注我?对我的一举一动都在暗自留心?这个,可能吗?那她为什么面上对我那么冷漠? 思前想后,我觉得穆念慈完全有可能已经对我动了心。虽然她嘴上不承认,但是行动已经表明了一切。中原女子的性格相对内敛,喜欢一个人很少会挂在嘴边上的。看来,我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应该趁热打铁,争取早日抱得美人归。想到穆念慈终有一日会归于我,对我投怀送抱、笑脸相迎,顿时心花怒放。私心里,我对自己的魅力其实还是很有信心的。 见到了瑛姑之后,对于阿沅的一切疑问就完全消失了。原来全真七子之所以认她作师妹,其实是因为她是周伯通的义女。 周伯通其人颠三倒四,除了顽皮胡闹,基本无甚建树。他做过的最惊天动地的事情大概就是--他曾经拐走了南帝段皇爷的一名妃子瑛姑。不过这也没什么好了不起的,瑛姑前辈本来就备受段皇爷的冷落,独守空房的女人,另投怀抱也在情理之中。 有了周伯通的消息,真是一样意外的收获。听说王重阳那老道临死之时,将《九阴真经》传给了他。叔父也曾经找寻过周伯通的下落,只是一直没有消息。现在可好,所有的事情都有线索了。阿沅真是一块宝。我只要盯紧了她,就什么都有着落了。 再深想一下,阿沅多半就是瑛姑从武三通那儿带走的。那就是说,她其实已经找到段皇爷的所在了。那她到底动过手没有呢?如果段皇爷已经被她报复成功的话,那可就太好了。 我旁敲侧击,她却似乎有意隐瞒。奇怪,她对段皇爷不是恨之入骨吗?真教人百思不得其解。好像除了西域女人之外,其他地方的女人的心思,都很难猜。不管多大年纪的女人都是一样。 看着烧火做饭的念慈,我有些意外。她是巫婆吗?她到底有多少张面孔?此时的她荆钗布裙,素面朝天,却显得格外地温柔、贤淑、宁静、平和。她就像是,一个妻子。我从来都不觉得我有成家立室的必要,但是这一刻…… 我心中的那道弦,被轻轻拨动,出口的却是:“姑娘这是为谁洗手做羹汤呢?难道是为了在下?” 风流孟浪不是我的本意,但是这是我唯一擅长的方式。结果,脸皮薄的她成功地被我激怒了。 十分意外的是,瑛姑前辈言谈之间,似乎动了把阿沅许配给我的念头。这太荒唐了。我脑子里唯一闪过的念头就是“拒绝”。因为我从来都是拿阿沅当小孩子看待的。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我看阿沅对我也不像有什么意思的样子。只要我略施手段,她就会主动替我免去这个麻烦。 我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心情舒畅,一心一意地去找穆念慈一吐衷肠。但是有可能是我表达得不太恰当,她的反应仍然只是愤怒,我们在竹林里打得不可开交。 然后小王爷找上了我,说是赵王爷有事要急召我前去相商。我想着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又有小王爷继续替我盯着阿沅,线索是断不了的,也就答应了。至于儿女私情,等办完正事之后,再续不迟。 可是没想到,念慈居然会一路跟随于我。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这样跟在一个男人的身后,这样的行为说明了什么?莫非她对我的冷漠和敌意,其实是欲擒故纵吗? 看来,越是这种性格顽强的人,一旦被征服,就越会死心塌地。不过,她既然有意隐身,我也不想戳穿了她,让她没面子,也就乐得装装傻,只作不知。 这样过了数日之后,突然有弟子来报,说是查到了梅超风的下落,同时也弄清楚了那个中年乞丐的底细,居然就是现任的丐帮帮主洪七公。怪不得本事如此了得,也怪不得他对我叔父那般不敬。正好一路上见到许多丐帮之人,处处乱管闲事、笼络人心,比官府还像官府,真是看不过眼。 我有意挫一挫他们的锐气,故意掳掠了几名良家女子。念慈突然现身,叫嚷着要杀我。我心中更加笃定她是吃醋,十分得意。我承诺等事情办完以后再跟她解释,但是她根本不听,为了避免伤到她,我只有先把她绑起来。 可是全真教的尹志平却突然出现了,不依不饶地要我放人。我念在他是出于救人的好意,放他一马,随即前往苏州去拿梅超风。可是他不依不饶,非要跟我斗到底,再加上梅超风的事情进展得不顺利心情不佳,我也就没跟他讲什么客气了。 不过尹志平这小子骨头既硬,嘴巴又不饶人,实在很伤脑筋。我非得想个招儿好好整治整治他不可。对了,道士是不近女色的,如果我在这一点上做做文章,有了把柄在手,我看他还敢不敢在我面前嚣张。 洪七公的出现,又一次打破了我的如意算盘。我的心情极度低落,但是我以为我还有念慈。可是被她劈头盖脸的一顿痛斥,我才惊悟,她从来都没有爱上过我,我的所作所为只有让她讨厌而已。 61、避走桃源 这里是湘西桃源县,风景和名字一样的美。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天亮了,所有的惊惧、哀哭、焦躁都该结束了。我披上衣服起了身。天气很晴朗,空气很清新,山风很暖,花儿很香。 武三娘已经在外头忙活了,见我出来,微微一笑,开始了第一百二十三次的唠叨: “阿沅,你回来好几天了,也该上山去见见爹爹和各位长辈了。” 我心里一跳,随口答应了一声,但是我自己知道,那仅仅是口头上的应承而已。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行动的。至于什么时候才会是那最后的一刻,我不愿意去想。任何动脑子的事情,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没错,我回老家了。虽然大理才是我的出生地,可是我并没有在那里生活过多久,就跟着段皇爷一行迁居到了湘西的桃源县。所以桃源县就是我事实上的老家了。 那一天,趁着杨康在外头应付拖雷那帮子人迟迟未归,众人全围着傻姑打转的机会,我孤身一人果断逃离了牛家村这个伤心的地方……等他们发现之后,也许会找我,也许不会,但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能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就好。如果可以重新选择的话,我只希望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朝思暮盼的亲娘突然间就这么没了,而且她生来无辜,死得竟然是那么地无助和凄惨。从来没指望过的亲生父亲反倒冒出了两个人选,其中一个的恐怖级别在我看来可以完胜本?拉登。 离谱之极的是,身边的人居然还一个不落地全倒向了“基地组织”那一边,没有一个站在我的立场上,没有一个人在乎我心里的感觉。加上新郎官找错了对象,爱情也成了虚妄,这么多的打击全加在一块儿,我要是不跑,那还算是人吗? 但是,逃离了之后,也并没有得到我想要的宁静。因为在从临安到湘西的这一路上,我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脑子里时时刻刻都在倒腾着一件事,那就是只要见到了武三通,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我想,那其实是因为我已经习惯了阿娘的存在,内心里并不希望就这样和她分开。我只是单纯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而已。我想证明我自己的判断没有错,我想理直气壮地告诉她,我根本就不是欧阳锋的女儿,我跟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但是真正到了地方,我突然又产生了惶惑,答案本身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谁对谁错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欧阳锋不是我爹,我恨他;他要是我爹,我更恨他。除非我娘能活过来,不然我跟他没有和解的可能。 可是仇恨对于我又有什么用呢?他犯下的过错为什么要我来忍受?恨一个人,其实就已经成为了他的奴隶。 突然又觉得,阿娘或许也没有那么需要我了。她早就有了阿爹的陪伴,她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一直以来,都是我在依赖她而已。如今,在她的眼里,我已经嫁人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对我再没有什么责任了。 退一步想,就算我没有嫁人,也不可能永远跟在她的后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该学着自立,不要再依靠别人了。 总之,在山下徘徊了许久之后,我最终转身离开了,到了武三娘居住的小院子。我太累太倦了,想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好好地歇息一下。虽然这个地方,其实是很不安静的。 这几天,我做的事情就是陪着武敦儒玩耍。带孩子真是很不容易。两岁的小包子,正是对世界充满好奇的时候,每天都忙不迭地溜出家门去玩。荒山野地的,要是没看牢,被野兽叼走了都不知道。 所以我基本上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武敦儒。他跑左边,我就堵左边;他跑右边,我就堵右边。他哭了我得哄着,他笑了我得陪着,他制造垃圾,我得随时清理。好不容易他玩累了,往我怀里一钻,打起了盹。 我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又在他白嫩嫩的小脸蛋上抚了一把,自言自语:“小家伙,不如我下半辈子靠着你吧。我这么辛苦地带你,等你长大了,要知恩图报,给我养老送终,怎么样?”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当,鼻中微酸:“你还是不要长大了。等你长大了,要娶妻生子,还有自己的爹娘要照顾。我这个便宜姐姐,只会成为你的负担。或许你会讨厌我也不一定呢。” 回到家中,我把武郭儒放在了床上,蓦地听到了武三通说话的声音。我不得不重新想起了身世的问题,沉积在心里的苦水一堆堆地直往上冒,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出去见他。 武三通一见到我,十分欢喜,奔上来抱住我,说道:“谢天谢地,我的阿沅可算回来啦。” 我这些日子以来受尽了熬煎,猛然听到这么一句亲切之言,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武三通拿他粗粗的手指替我擦了擦眼泪,关切问道:“怎么了?在外头受委屈了?不用怕,跟爹爹说,爹爹一定给你做主。” 我忍着硌人,摇摇头,强笑了一下。“没有的事,我是见到爹爹,太高兴了。” 武三通呵呵一笑,又问:“贵妃娘娘还好吧?她肯放你回来,心肠到底还是不错的。” 我点点头,又说:“爹爹,我这次回来,想在家里多呆几天。” “那很好。你收拾几件衣服,明儿跟爹爹一起走,到山上去住几天。” 武三娘正抱着武修文出来,满面笑容道: “相公,你糊涂了。阿沅都是个大姑娘了,还怎么住到山上的寺庙里去?” 武三通也笑了。“是我糊涂了,心里头总觉得阿沅还是那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一时间气氛和乐融融。 万没想到的是,明明该在睡梦之中的武敦儒突然冲了出来,大叫了一声:“爹爹,姐姐刚才说谎了。她每天都要哭好几次,可不是看到你才哭的。” 武三通一听,面色焦急:“孩儿,这是真的吗?”他仔细审视着我的表情,眼中满是担忧。 我吃了一惊,对着武敦儒一个瞪眼。 “儒儿,你小孩子家家不要乱说话。我才不像你,动不动就哭鼻子。” “爹爹,我没有乱说。不信你去看看,”武敦儒噘着小嘴辩解道,“我的被子上还湿了一块。姐姐她就是哭了。她赖不掉。” 武三通转过头,满脸峻色地盯着我。我低着脑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突然听得武三娘笑道: “相公不必担心。以我这过来人的经验看啊,我们阿沅,十之八九是有心上人了。” 什么心上人不心上人的,我都已经是有夫之妇了。不对,那太可笑了。我为自己曾经有过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 突然腕上一痛,武三通盯住了我,声音又是急切又是恐惧:“阿沅,你喜欢上谁了?快告诉爹爹!” 我被他这么一掐,感觉手腕都快要断了,额头上直冒冷汗。“爹爹你快放手!”心下叫苦不迭,武三通怎么一听说我有心上人,情绪就变得这么激动?莫非他还是对我产生了非正常的感情吗?不是吧……难道我兜了这么大一圈子又回到了原点?难道我要过一点清净的日子就这么难吗?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一个让我容身的地方吗? “相公,你这是干什么?”武三娘吓了一跳,“阿沅长大了,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你该高兴才是啊。” 武三通手上一松,面色却变得更加难看。“阿沅你快说,那人究竟是谁?我见过没有?” 我痛苦地揉着手腕,看着那一道青紫,心中十分懊悔,我就不应该回来。正要答话,突然外头有人叫道: “西域人欧阳克前来拜见故人。” 我眼前就是一黑,完蛋了!我把欧阳克这个麻烦精给引过来了!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有发现?我太大意了!现在该怎么办? 武三通没有说话,他神色怪异,嘴唇哆嗦着,似乎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痛苦。 不一会儿,欧阳克拄着拐棍就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三名男仆。他冲着我微微一笑: “妹妹,一别数日,我想你想得好苦。”然后他又对着武三通一笑:“武兄,好久不见啊!” 我难以置信:“欧阳克,你到底是人是鬼?” 救命啊!这人明明腿都残了,为什么每一次都能跟我跟得那么紧?他是有gprs定位系统什么的还是有导盲犬之类的东东?这会子是南宋啊,要不要这么先进啊? “我当然是人了。咱们这可不是梦中相会。不信,我让你来掐一下,”欧阳克神秘一笑,“妹妹,我知道你不开心。可是你已为人妻,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我一个站立不稳,勉强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什么?!”武三通脸色一变,吼叫出声:“阿沅,你什么时候嫁人了?嫁给谁了?快告诉我!” “武兄,若是我说,她嫁给我了,你又当如何?”某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继续叫嚣着。 武三通红着眼睛就杀过去了。“欧阳克!你这禽兽不如的家伙!我杀了你!” 62、兄妹与翁婿 我知道欧阳克身旁有人,才这么有恃无恐地大放厥词,也就没想阻止,寻思着能借他这句胡言让武三通彻底死心了也好。反正他们两个的实力对比起来旗鼓相当,谁也占不了便宜,我不如从后门开溜了算了。 “相公,你快住手!”武三娘突然一把将武修文塞到正要行动的我的怀里,纵身跃起,比那三名白衣男子更早一步地挡在了欧阳克的身前。 我吓得惊叫一声,她也太勇猛了吧,可别叫武三通误伤了。原著中她就红颜薄命,没得善终,可再怎么说还有十几年的命啊。可千万别现在就出事啊。怀中的武修文似乎也感觉到了母亲所处的危险,跟着哇哇大叫起来。 武三通急急收住了摧花辣手,喝道:“娘子,你快让开!我要杀了这畜生!” 武三娘不依不饶:“你为甚急着动手?事情总要问个清楚才行啊。” “这小子害得我好惨,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是存心报复!”武三通满脸悔意,双目赤红:“我对不起阿沅。当日我明明见到这小子欺负阿沅,却没有坚持将她带回来。我该死,真该死。” 武三娘轻轻搭了他的手,温柔劝慰:“相公,你不要自责了。凡事后悔是没有用的。” 武三通猛然发作,奋力将她推开,神色焦躁:“娘子,你快让开!”直把武三娘推得一个趔趄,他才堪堪顿住。 看他似乎有所冷静了,武三娘视线再次投向欧阳克, “欧阳公子,这些事情我们不能听你一面之词,须得问个清楚,麻烦你先吩咐你的手下退下。我可以保证拙夫不会伤害到你。” 欧阳克点点头,施了一礼,说道:“武夫人说话,在下自然是信得过的。”他丝毫没有磨叽,就吩咐了那三人出去。 武三娘问道:“欧阳公子,你适才所言,都是真的吗?不是你存心激怒拙夫?” 欧阳克讪笑了一下,说道:“自然不假。我和武兄早年确然有些不快,但某些关键之事我是不会开玩笑的。” 武三娘又问:“那欧阳公子可是真心喜欢阿沅这孩子?不是因为她是我们女儿,别有居心?” 欧阳克笑意不减:“从我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已经很喜欢她了。” 又是第一眼,该杀千刀的第一眼。这些个人,就没有新鲜一点的话吗……说起来,要是没有欧阳克对我的所谓的第一眼,我可能早早地夭折了,其实那倒好了,就不用活在这世上受苦了。我的人生,整个儿就是一场悲剧。 武三娘略一沉吟,走近来抬眼注视着我:“阿沅,你老实对我们说,是不是真的跟了欧阳公子?你二人究竟有没有越礼之事?” 我一时呆滞,不知该做何反应。武三通紧紧地盯住了我,神情十分紧张,更叫我浑身不自在。 武三娘追着我不放,又说:“若是有,你就点点头;若是没有,那就摇头。”点头,摇头,她以为我是害羞呢。 只见欧阳克冲我眨了下眼睛,做了个点头的动作。我心内十分反感,但是为了武三通好,咬了咬牙,我还是低了个头。我绝对绝对不能给武三通任何的希望。 等出了这个门,我再跟欧阳克算账就是,谅他也不会对我怎么样。不管怎么说,他似乎已经认定我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了。退一步讲,就算不是兄妹关系,好歹他还指望着我给欧阳锋的《九阴真经》呢。 武三通一声咆哮,就要杀将过去。武三娘再次死死地拖住了他,软语道:“相公,欧阳公子纵然再有不是,也已经是我们女婿了,你怎可伤他?” 欧阳克笑得刺眼无比:“夫人说的甚是。武兄,你我二人从此结为翁婿,尽释前嫌,岂不妙哉?老天尚且开眼,你又何必这般固执?” 武三通拼命挣扎,脸q得更红,感觉快气冒烟了:“他糟蹋了我的阿沅,我要将他碎尸万断!” 这话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欧阳克也打个哆嗦:“武兄,你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 武敦儒突然出声:“爹爹,什么是‘糟蹋’?”那满是求知欲的目光叫我不忍直视。 武三通被噎了个脸红脖子粗,手足无措。武三娘则是低着头连连咳嗽。 我出于一个当姐姐的责任感,硬着头皮在那瞎编:“儒儿过来,听姐姐说,‘糟蹋’就是早上踏了人一脚的意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凡是有教养的人都不应该做这样的事。”武敦儒乖乖地跑了过来,一脸疑惑得解的欣然样子。 欧阳克本来一直憋着笑,看到我们这情形,再也忍不住,笑了个前仰后合。 武三通气得又要发作,武三娘及时拉住了他,红着脸道:“相公,此事虽然于理不合,但是木已成舟,无法可想,还是坐下来商量婚事要紧。” 武三通怒道:“没有什么婚事!此事万万不行!” 欧阳克脸上恰到好处地失落着:“武兄,你我二人之间确曾有过过节,区区本来也不敢奢望能与你化敌为友。只是因缘际会,天意如此,非我所能抗拒。我为了阿沅,宁愿向你低头认错,任打任罚。这样你总没话说了吧?” 武三通全身颤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许久没有说话。 武三娘道:“相公,我看欧阳公子还是有诚意的,你就宽宥了他吧。” “这事你不要管。”武三通突然点了武三娘穴道,冲着欧阳克吼道:“欧阳克!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跟你小子拼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武三娘愣愣地望着武三通,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相公,你……” 我也吃一大惊,赶紧出身阻止:“爹爹你别冲动!不要杀他!” 欧阳克笑道:“武兄,你听到没有?你杀了我,阿沅会伤心一辈子的。” “就算对不住阿沅,我也要杀你。”武三通凶相毕露,掌击脚踹,却全无章法。管我怎么在边上叫唤,他都跟听不见一样。眼看着欧阳克力不能敌,我把武修文放到睡篮,也冲了上去。 武三通一掌拍飞了我,嘴里说着:“阿沅,你莫要怪爹爹。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你和这人去的!” 欧阳克避到一旁,无可奈何:“武兄,我都已经这么低声下气了,你为何还要斤斤计较呢?难道要我给你跪下磕头不成?” “磕头我也不能饶了你!”武三通呸了一声,“贼畜生!受死吧!” “相公,难道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念念不忘钟小姐么?”武三娘突然说。 我好不容易爬了起身,听了这话,顿住了。武三通的神情明显地一愣,疯狂的动作缓了下来。欧阳克逮住机会,居然一击即中,点住了武三通的穴道,神情意外又自得。 武三娘一副快要落泪的样子,“相公,当初你我成亲,我就知你心中不愿。当年若不是你与钟小姐结缡无望,你绝计不会娶我。大错已经铸成,难以挽回。我原以为自己做得很好,我原以为岁月能够让你淡忘一切,没想到……” 武三通愣了一会儿,说道:“过去的事,休要再提了。你待我向来很好,我心里都有数。” 武三娘面上凄楚:“你嘴上虽然不提,心中却没有一日不在后悔。不然,也不会有今日之举了。钟小姐气度高华,才学过人,我本来就比不上她。她死了,我就更比不上了。” 武三通黯然良久,才道:“你莫要这么想。你是你,她是她,本来就不需要比。” 武三娘点了点头:“阿沅是个好孩子。你别为难她,让她好好地走自己的路吧。” 武三通讷讷道:“我这不是在为难她,实在是不能啊……” 武三娘道:“以咱们女儿这样的身份,原本是该循规蹈矩,不违礼数的。可是事已至此,他们二人都是真心的,还是成全他们吧。” 武三通又激动了:“不行!这绝对不行!” 武三娘的眼泪夺眶而出:“你终究还是放不下,这又是何苦呢……” 武三通也流下了眼泪:“一码归一码。我有非如此不可的理由。” 突然门外一个声音叫道:“欧阳兄,你快快放了我的岳父大人,不要再戏弄他了。”我心里一跳,一个人闪进门来,正是杨康。 这前门逃走是无望了,我低头缩身,打算逃到后门,却发现欧阳克的三个白衣男仆全堵在那儿。真是该死啊该死。 欧阳克神色有些不自然:“不必你说,我也要放他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的心肠越来越软,连我都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然后他伸手解了武三通的穴道,一揖到底:“武兄,在下刚刚确实是在开玩笑,对不住了。你放心,我和阿沅妹妹绝对是清白的。眼前这位才是你的女婿。” 杨康冲我一笑,居中一跪:“小婿杨康,拜见岳父岳母大人。” 武三通似乎难以置信,冷哼了一声,去解开了武三娘的穴道。 “阿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哪一个才是真的?你为什么要和欧阳公子串通一气?”武三娘眼中惊疑。 我躲也没处躲,只好出来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我……” 欧阳克又向武三娘道了歉,然后说:“全是我的主意。我怕武兄不肯吐露阿沅妹妹的身世,才故意这么做的。现在真相总算大白了。” 武三娘有点摸不着头脑:“阿沅的身世?你们要知道这个干什么?” 武三通勃然怒道:“是那老毒物叫你来试我的吧?他自己怎么不来?” 63、我的主心骨 武三娘满面狐疑,欲待开口,正巧武修文又哭起来了,她迅速走过去抱起了婴儿,柔声哄着。 接二连三地从武三通的嘴里听到“钟小姐”“老毒物”几个词,我只觉得胆战心惊,起了一阵很不好的预感,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武敦儒这神出鬼没的小屁孩不知什么时候又蹭到了我的身边,拉了拉我的衣角,嫩声问道:“姐姐,你怎么流汗了?是不是很热?” “是啊,天太热了。”我忙用袖子抹了一把,点了点头,顺便领上了武敦儒,凑到武三娘的身边去。 到此时,我才明白,我的所谓“近乡情怯”,不过就是因为,我生怕武三通会给我一个我最不想要的答案。那就太可怕了…… 杨康这小子彻底被武三通两口子晾在边上了,我也不好叫他起来。看他眼神憋屈、腮帮子小鼓,一副受气小媳妇样,莫非这就是传说中明媚又哀伤的四十五度忧郁…… 欧阳克收起了嬉笑之色,黯然良久,才道: “叔父他老人家已经失踪多日,也不知道现今怎么样了。” 武三通“哼”了一声,冷笑道: “像他这种极恶之人,会有什么事?不外是又有人为他所害罢了。” 欧阳克眼瞪着他,面有怒色。 “武兄,在你心底,你是正,我叔父是邪,正邪从来不两立。但你可曾想过,血脉亲情能以正邪划分开吗?你一直对阿沅妹妹隐瞒她的身世,造成叔父和她相见不识、相识不认的局面。你安的是什么心?你知不知道,她险些死在自己亲生父亲的手上?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武三通一怔,随即勃然大怒。 “我隐瞒什么?这一切都是他欧阳锋自己造成的!这个伤天害理、没人性的东西!眼睛瞎了是不是,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来?” 他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在我听来犹如晴天霹雳,立时觉得一阵头重脚轻。天哪天哪,我该怎么办?连武三通都在说,我是欧阳锋的女儿……片刻之间,我努力筑就的心理防范全线崩溃。 “疯了,你们所有的人都疯了,是不是?” 没有回答。那两个人一个忙着追查真相,一个忙着自我撇清,斗得跟乌眼鸡似的。没一个把我的问题当回事。 前者说:“这是我叔父毕生恨事,他这十几年之中,未尝不是日夜苦受煎熬。但他的确是因为不知道真相,才会铸成大错。可是你武三通居然以此为借口,推卸自己的责任,心性凉薄如此,真是枉为正道中人。” 后者答:“我行事自有我的理由,用不着你这浑人来说三道四……” 天哪,我的愤慨之情有谁能理解? 欧阳克摇摇头,叹了口气,又道: “武兄,还有些事情是你不知道的。瑛姑前辈差一点就真的将阿沅妹妹许配给我了,叔父不明就里,也曾经有过此等提议。我方才对你的那番试探,绝非空穴来风。” “你这禽兽不如的色鬼,你要真敢这么做,老子豁出命去,也要将你剁成肉酱!”武三通骂骂咧咧,“该受千刀万剐的骗子,又要触老子霉头!还嫌戏耍得老子不够吗?” “武三通,你这家伙好了不起吗?值得公子爷一再戏耍你?”欧阳克不甘示弱,“阿沅妹妹生得如此玉雪可爱,性情又天真烂漫,世所罕有。倘若她对我一往情深,我纵然对她无意,天长日久地,却未必不会动心。又有瑛姑前辈和叔父在旁撮合,我一个抗拒不力,结下了什么孽缘,我们兄妹两个还有脸活在世上吗?” 武三通默立不动,就如石化了一般。看样子,他是不得不承认,欧阳克的话很有几分道理。 是啊,欧阳克本就是个风流性子,如果我一直对他情致绵绵、穷追猛打的话,他十有八九会以海纳百川的胸襟欣然接受我。就算他再怎么不喜欢我,一头有瑛姑要拿《九阴真经》给我当嫁妆,一头有欧阳锋要他以实际行动弥补自己内心的缺憾,所有的力量都在往一个方向使劲,他一个人要想反抗成功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武三娘忍不住问道:“相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阿沅不是何大哥的孩子吗?为什么突然又变成欧阳锋的孩子了?” 武三通适于此时回过神来,发现了我的不适,走过来扶住我肩头,左看右瞧。 武三娘又道:“难道是因为何大哥为钟小姐而死,钟小姐感激他,才这么说的?” 武三通一片默然。欧阳克思索了一会儿,正色道: “武兄,你不能把真相藏着掖着,还是痛痛快快地全说出来吧。” “你个混账东西!老毒物自己做了亏心事没脸说出来,你就来找老子的麻烦!没看见阿沅的脸色吗?孩子都这样了,你还在边上喋喋不休!”武三通满面怒容,扶我到一旁坐了,突然又从嗓子眼里蹦出一句话,“如果不是欧阳锋这个恶人从中作梗,阿沅本来应该是我的女儿。” 我一时愕然,半晌说不出话来。怪不得武三通对我这么呵护备至,原来他是我娘的另一个铁杆粉丝。那么原著中他对我这个义女的那份疯疯癫癫的不伦之恋,其实只不过是一种移情作用……突然联想到,射雕神雕中最著名的两大疯子居然都曾经喜欢上我娘。怪不得我娘这么命苦了,她就没碰上过正常人。 欧阳克道:“武兄,在你心底,钟小姐重要,阿沅重要,你自己的感情更重要。那么,尊夫人又被你置于何地?你不认为自己需要给尊夫人一个交待吗?” 这厮好阴险,他是企图挑起武三娘的同仇敌忾之心啊…… 武三通愣了一下,望向武三娘,神色颇有些愧疚,过了好一会儿,才道: “娘子,非是我不顾及你,实在是这件事情有损我那夷则妹子的名声。我答应了她,不能对任何人说出去。” 欧阳克笑了起来。 “都说人死如灯灭,这世上还记得钟小姐的人怕是没几个了。武兄却是十几年如一日地维护着钟小姐的名声,真是爱惨人家了。” 武三娘略微一怔,随即淡然一笑。 “相公,我不要紧的。死者为大。你不愿意说,那就不说罢。” 然后她望向杨康,又道:“这位小兄弟跪了半天了,也该叫他起来了。” 再然后,她低下了头,专心致志地哄着武修文。 武三娘没有纠结在自己的权益上,顺着欧阳克的话茬子往下掰,而是若无其事地一下子就把话题给转移了,真是给足了武三通面子。什么叫贤惠,什么叫妇道,这就是证明了。 “岳父岳母大人,其实我和阿沅已经拜堂成亲了。”杨康不失时机地叫道。 我心里头混乱一片,同时感到一种没来由的抗拒,觉得自己应该要出口反对,但是只要这么一想,顿觉头痛欲裂,胸间说不出的难过,嘴巴张了半天,愣是吐不出一句反驳他的话来。 欧阳克道:“不错,此事是瑛姑前辈亲自主持的,在下和全真七子都是见证。” 武三通瞥了杨康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起来吧。” 杨康迅速起身,几步到了我的身边。我心中忐忑,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好。他却握住了我的手,柔声道: “阿沅,当日是我不好,你受了委屈我都没安慰你,还一直帮着别人说话。但是你要相信我。我是你的夫君,不论在任何时候,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我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顿时神宁气和,轻声问道:“你不怪我又不告而别吗?” 他面色不改。 “我怎么会怪你?你在那种极度恐惧的情形之下,还一直尽力维护我。是我一直在自说自话,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其实我当时并没有真的相信欧阳兄的说词。我只是觉得,如果欧阳先生相信了你是他的女儿,他一定不会再伤害你,才顺着那个方向往下编……” 我的心情立马愉悦许多,原来那个时候,他根本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的想法。原来,至少还有一个人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阿沅,以前我为了身世苦恼的时候,多亏有你在我身边。现在你遇到了为难的事情,我也会跟你一起面对的。”杨康说着,一双眼睛盯住了我,温柔肯定。 我心里没法不感动,同时又起了一种负罪感。我知道自己方才说不出话来的理由了。原来我竟然是这么心理阴暗的人,明明知道人家真正喜欢的人不是我,私心里还是希望可以将错就错下去的。 武三娘头一次摆起了长辈的谱,她向杨康斥道: “女婿,阿沅一个女孩子,年幼不知世事,那也罢了。你好歹也是长了一截的男子汉,怎么也这么不明事理?干嘛非要带着外人一起来?你们要知道真相可以自己想法子问个明白,何必要来刺激我们?” “岳母大人,你别生气,小婿现在就跟你老人家解释个清楚,”杨康毕恭毕敬地回答,条理十分清晰,“第一,不是我们把欧阳兄带来的。事实上,他到得比我早,但是我相信,也不是阿沅主动带他来的;第二,如果没有欧阳兄的计策,仅凭我和阿沅,我相信岳父大人是决计不肯说出实情的。他守着这个秘密十几年都不肯透露,我们身为晚辈,有什么本事让他老人家开这个口?” “不错,就连夫人您,身为武兄的枕边人,朝夕相对十几年,不还是被蒙在鼓里吗?”欧阳克笑着插了一句嘴,语气却十分之沉重,作秀的意图十分之明显,“钟小姐吩咐武兄的事情,对武兄来说,形同圣旨,哪是轻易能违背的呢?” 64、青梅竹马的过往 “欧阳克!你少来挑拨离间!”武三通怒气冲牛斗,伸掌在桌上一拍,放出了狠话,“好!老子这就把老毒物的劣迹全抖露出来,叫他颜面扫地,你满意了吧?” 欧阳克缩了缩肩膀,低了头,专心致志地打量着自己的脚尖。表面上他似乎被武三通镇住了,一副小生怕怕的样子,但是据我猜测他这会儿的心里头其实相当地不屑,没准儿正在嘀咕: “你说啊,你说啊,看你这老粗能说出什么东西来?我叔父为人好得很,天上有地上无的,凭你再怎么挑,也是挑不出刺儿来的。” 我们这堆人正洗耳恭听着,武三通却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从哪说起好呢?” “就从钟小姐的身世说起吧。”武三娘道。 武三通点点头,叹息一声,才缓缓说道: “钟家是汴梁人氏,书香门第,祖上还曾经是宋室的高官。她父亲的文章也是做得极好的,因此得了金朝皇帝的征召,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翰林学士承旨一职。夷则幼承家学,聪慧过人,四书五经无一不通,琴棋书画样样皆精。” 我早已经知道我娘的出身不低,可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么地高人一等。我的心情愈加悲愤,官家小姐兼一代才女,就让他欧阳锋这么作践着当低等丫鬟使了。扫个厕所还要用博士生,这老东西真是比二十一世纪的用人单位还无良。 杨康似乎吃了一惊:“是我们大金国的官儿?却不知是叫什么名字?” 武三通看他一眼,没有作答。自从杨康进得门来,他对杨康的所作所为采取的态度基本上都是无视。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斯人早已作古,你年纪小,告诉你也未必知道了。”武三娘从旁安慰了一声。 欧阳克沉默细思良久,叹道:“真想不到,这钟夷则竟然还是一位官宦千金。” 武三通愤然道:“论起家世门楣,老毒物给她提鞋都不配!” 没错,就欧阳锋那么一少数民族暴发户,土豪劣绅似的,除了那张脸长得还行,武功牛点,家里有俩小钱,有什么呀?武三通再怎么说可也当过大理国的御前侍卫总管呢,这可是他大理武氏世袭的职位。要论门当户对,武三通一脚就能踢飞他欧阳锋。 话说朱子柳大叔曾经不止一次地跟我吹嘘,说起他们“渔樵耕读”这四位年轻的时候,那可都是大理国各个贵族人家争相联姻的对象啊。虽然相貌素质上稍微`碜点,比起京城四少,花样男子f4,四大天王啥的可能略有不如,但是轰动效果那是一点都不差。 欧阳克微微一笑道:“若论家世,自然是武兄稍胜一筹;可要论起才学,武兄你却远不如叔父了。” 哎呀,欧阳克这厮真是懂得扬长避短,轻轻巧巧一掀嘴皮子,既长了自己志气又灭了人家威风。武三通的文化程度十分有限,也就刚刚脱离了文盲的程度,平时又不注重学习,不然对我的文化教育也不至于这么放任。 欧阳锋的文化程度不知道具体算个什么水准,但是保守估计他起码看过几箩筐的武功秘笈啥的,对文字的熟练程度肯定是远超武三通的。 不过,武三通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垂头丧气、脸红脖子粗,而是以一种掩饰不住的得意口吻不无嘲弄地说: “老毒物又有什么了不起了?文不足以诗文明志,武不足以运用兵书。” 欧阳克被他这两句话弄得瞠目结舌,过了好一会儿,才略显窘困地笑道: “武兄好口才!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武三通得意洋洋道:“老子可不敢居功。这是我那夷则妹子对老毒物的评语。” 一时间众人皆惊。看起来我娘对欧阳锋的评价如此之低,出乎所有人的想象。 “你们怎么了?难道她应该对那个无耻之徒大肆夸赞吗?”武三通不悦道。 “如此说来,钟小姐对欧阳锋并无丝毫感情。”武三娘低低地说。 武三通理所当然道:“那还有假?” 我突然起了疑惑:“爹爹,你是怎么结识我娘的?” 听他说起来,我娘整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的大家闺秀,那她不是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吗?她根本就不是江湖中人啊。欧阳锋也好,武三通也好,都不该是她的那盘菜啊。 “钟翰林少年之时曾经去往西方游历,机缘巧合之下与我师叔相识。二人志趣相投,结为至交。后来他做了官,出行不易,就邀了师叔在他家中长住,供养丰厚。夷则虚心求教,随他学习梵文佛典,因此她又算得是我师叔的俗家女弟子。” 原来我娘是天竺僧的俗家弟子,怪不得他老人家每次看到我都是一副亲切得不行的样子,可惜我怎么都学不会梵文,跟他交流不起来。 “夷则跟随师叔来到大理的时候,我十三岁,她还只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穿一件嫩绿的衫子。”武三通的声音里充满了一种无法描述的欢喜和柔情。 他连我娘几十年前还是个小姑娘时候的装束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份深情是假不了的。 欧阳克笑道:“原来是青梅竹马啊。我说钟小姐怎么会这么没有眼光。” 武三通充耳不闻似的,脸上神色已经变得相当地温柔: “夷则不说话的时候有点闷,比起寻常的小孩子可要老成得多,可是一说起话来,那就神采飞扬了,整个人也很机灵。我们师兄弟四个加起来都说不过她。” 我的疑惑更加深了,从武三通的话里头我得到了一个信息,那就是--和我娘建立了这种事实上的类似青梅竹马的情份的人竟然包括了“渔樵耕读”四个人,而不是武三通一个。那他还说我本来应该是他的娃,说得好像他跟我娘情投意合、生死相许似的。他真的能确定我娘喜欢的人是他吗? 其实我觉得朱子柳大叔是状元公出身,文章锦绣、文采斐然,相貌也是他们几人之中最出众的,貌似更有竞争力啊。除非他不想争,不然武三通真是半点胜算都没有。 武三通继续道:“她说话的语速极快,像爆豆子一样利索,声音也特别地好听,清脆脆的。我从不喜欢念佛经,可是因为想和她说说话,就也念佛经。就这么念着念着,不知不觉过了大半年,一本《法华经》也念完了。” 武三娘长长叹息着,黯然道:“钟小姐知道相公这么在意着她,一定很高兴。” 武三通点点头。 “我们师兄妹的情份的确亲厚。她返家的时候,是我亲自护送,见到了她的父亲钟翰林,初看之下很有些读书人的桀骜之气,但是对我却甚为和蔼,就如同子侄一般。他还对我说:‘但愿生儿愚且鲁,无灾无病到公卿。可惜却偏偏只生了个女儿,还是个心气极高的。’” 武敦儒摇了摇我的手,问道:“姐姐,什么鱼,切什么,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你去问你姐夫。”我今天跟这小包子编的瞎话太多,不想再乱扯一堆教坏小孩子,向杨康使了个求救的眼色。 杨康立刻心领神会,开始掉书袋。 “这是前人苏轼作的诗,前头还有两句,‘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合在一起是这样的意思,凡是父母都指望自己的孩子是个聪明人,苏轼自己却被聪明误了一生,因此反倒盼望孩子愚笨一些,他觉得这样才可以平平安安地做到大官。” 经杨康这么一解释,武三通刚刚话里头的意思有点明显了,我的外公对他貌似是挺满意的。那么武三通其实走的是岳父路线?这世上的人还真是各个不同。有人喜欢聪明人,有人还就偏好笨一点的人。 “之后的几年,师叔回了天竺,我和夷则也没有再见面。但是每隔一段日子,我都会想起她。我屡次准备了要去看她,但是碍于家中管束甚严,后来我又接任了御前侍卫总管,事务繁忙,始终未能成行。直到第一次的华山论剑完事之后,我才忙里偷闲,去看了她一回……”武三通说着,他忽然变得激动起来: “夷则见了我十分欢喜,对着我又说又笑。她已经出落不少,正是个温柔美貌、端庄贤淑的好姑娘。我本来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跟她讲的,但是一见到她,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晕乎乎地只是笑。” 武三娘的神色有些怔忡,大概武三通以前从没有对她犯过什么花痴。 “那你向她爹提亲了?”欧阳克问道。 武三通摇了摇头,说道:“并没有。夷则在我心中就是个仙子,高高在上,我从来也没存过什么妄想,只想见一见她,跟她说说话而已。” 欧阳克又问:“那么后来怎样?” 武三通道:“忽忽过了一年有余,突然有一日,我收到钟翰林托人带给我的一封信,说是夷则连日来身子不适,他又忙于公务,无暇看顾,要我前往汴梁,接她到大理调养一段日子。” 果然,还是我的外公钟翰林在这中间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我当即启程,星夜赶路。过了长江,又接到夷则的亲笔书信一封,说是不必进城,就在城外十里处的云里集碰面。”武三通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表情有些呆滞。 怎么我娘还曾经约他私下见面吗?莫不是真的对他有什么意思? 欧阳克问道:“那地方的附近是不是有个寺庙?” 武三通“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65、针尖对麦芒 欧阳克撇了撇嘴,一脸坏笑。 “这件事情我只知道个开头,有许多不明白之处,正要听武兄说个明白。” 武三通道:“我匆匆忙忙赶到夷则和我约定的那家客栈,急急忙忙地上了楼,到了房门口,欲待敲门,突然听到有个男人极难听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你不会武功?’夷则道:‘不会,那又怎地?’那人道:‘算你走运,我从来不杀不会武功之人。’” 咦,欧阳克不是说过我娘还有一点粗浅的武功吗?怎么武三通这话里头又说她一点武功都不会呢?那是怎么回事?后来有谁又教了她吗? 欧阳克眼中掠过一丝赞许,他道: “叔父虽然行事狠辣,但他还是有原则的,不会轻易杀伤人命。” 什么原则?不会武功的人他不杀,这也没什么好夸奖的,根本就是天经地义嘛。要是跟他不是一个桥段的人他都不屑杀,那才叫牛逼不是? 武三娘略显诧异,问道:“这个男人就是欧阳锋吗?” “不错,”武三通没好气地答道,“但是我当时并不知道就是他。因为我跟西毒只在华山论剑的时候见过一次。这厮向皇爷见礼的时候,我离了有几丈远。比试的时候,他根本就是个没嘴的葫芦,三棍子都打不出个响屁来。所以我对他的声音半点都不熟,只当是个陌生人罢了。” 杨康一脸好奇。 “岳父大人,像欧阳先生这样难得一见的高手,你怎么不上前和他攀谈一番呢?” “有什么好攀谈的?”武三通粗着嗓子,“西域本就是一个野蛮之极的地方,关于欧阳锋的种种传言更是骇人听闻。有人说他是西域第一号强盗杀手,打家劫舍、谋财害命,干尽了坏事;有人说他以活人制毒养毒,他白驼山下到处是累累的白骨。还有人说他杀父弑兄,早就灭绝了人性。” 我听得简直毛骨悚然。武敦儒这小不点更是吓得尖叫一声,扑到我的怀里,瑟瑟地发抖。 欧阳克双目圆睁,显得十分震惊。 “这是谁造的谣!难道在你们的眼里,叔父竟然会是这样的人?” “难道不是吗?”武三通粗暴地吼了回去,“我还要给他加上两条呢,好色贪淫,虎毒食子。他这样的人,根本就不能称为一个人。” 欧阳克急道:“我可以对天发誓,叔父绝不是这样的人。我的爷爷和父亲都是寿终正寝的。杀父弑兄这一条,我第一个就要反对!” “那别的呢?别的总不是传言了吧?” “别的也不能说就是事实。叔父是杀过不少人,但是那些人要不是真的该杀,就是主动找上他的,他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江湖上的纷争,谁对谁错哪里又能说得清呢。” 武三通道:“你这是存心狡辩。” 欧阳克眉头一挑,说道: “杀人总要有个理由吧?叔父犯不着为了钱去杀人,论银子,外头的那些富商巨贾,未必强得过我白驼山。从我的曾祖父那一辈算起,白驼山做的就是正经生意。说到用活人制毒养毒,那更是荒谬绝伦,只有三岁小儿才会相信。至于好色贪淫,虎毒食子,你心中早已经如此认定了,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的。” 屋内一时寂静,众人都在默默地消化欧阳克的这段话。 过了好一阵子,武三娘开腔问道: “那么钟小姐那会子也是这么看待欧阳锋的吗?” 众人的视线又回到武三通身上,他说: “我之前从来没有跟夷则讲过什么武林中事,她也没问过我,该是不知道的吧。如果早就知道的话,更加不会搭理他。” 武三娘又问:“西毒怎么会在彼时彼处现身呢?” 欧阳克低头沉吟了下,道:“这大概就是命运的安排了。” 我当场怒了:“算个鬼命运的安排!是他吃饱了没事干,大老远地跑到人家终南山去抢人家的《九阴真经》,结果被重阳真人一指头戳成了重伤,逃命逃到那里的。” 你说我娘到底是得罪哪一路的神仙罗汉了,好好地坐在客栈里头等人,没招谁没惹谁地,居然就莫名奇妙地等过来一个瘟神。还有月老那老家伙也真是的,硬把她个高级知识分子跟一个异族悍匪捆绑撮合在一块儿,对待本职工作居然如此地玩忽职守、乱没责任心,这死老头真该拖出去抽打一百遍啊一百遍。 武三通不忿道:“老毒物一肚子坏水,干坏事就跟吃顿饭一样平常。按说遭到的报应可也不少了,可不知怎么地,偏偏他还总能熬得过去,跟吃了不死药似的。” 武三娘幽幽一叹,道:“只是可怜了钟小姐,真是一场冤孽了。” 武三通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我当时站在门外,听到他们那几句对话,就知道那人正在找夷则的麻烦,心里十分担心。可是又生怕自己冒冒然地闯了进去,反而惹怒了对方要对夷则下手,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相公,你做得很对。”武三娘用赞赏的口气说道。 “过了一会儿,听得老毒物缓缓说道:‘姑娘和武三通相熟?’我心里不禁起疑,难道说这事是因我而起?夷则答道:‘算是旧识。’老毒物又问:‘那你等他做什么呢?’夷则道:‘我不过是听从家父的吩咐,才在此等候他,并转交一样东西给他而已。’” 我松了一口气,原来我娘是听了外公他老人家的吩咐,才在那里等着武三通的,倒并不是她自己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欧阳克十分好奇:“哦,那是什么东西?” 武三通道:“老毒物也是这么问的。夷则淡淡地道:‘总之既不是什么武林秘笈,也不是绝世兵刃,阁下即便见了,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兴致,就不要为难我了吧。’” 欧阳克长叹了一口气。 “钟小姐的性子太傲了,如果她肯低个头,说句软话,稍微配合我叔父一下,这事大概就能了了。她这么说话也太不把我叔父放在眼里了。” 我心中不悦:“这怎么能叫傲?这叫不卑不亢。我娘她一点儿错都没有。” 就算是傲,这能怪我娘吗?谁叫他欧阳锋一上去就动粗的?还诬陷人家要对他搞什么阴谋?是个人都不会对他有什么好印象的。不过话说回来,我娘还真是有性格啊,当着欧阳锋的面就敢甩脸子。这事要是搁别人身上,有那胆子吗? 默想一下,莫非就是因为她没给欧阳锋面子,让他下不来台,后头才吃了那么多的苦头?欧阳锋那个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对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女子都要记仇报复。 武三通和我意见一致。 “老毒物向来心胸狭窄,此事须怪不得夷则。” 欧阳克问道:“那么叔父是怎么反应的?” “老毒物缓缓说道:‘这普天之下还没有我看不得的东西。’夷则道:‘这可真是天下奇谈啊。于我而言,天地君亲师,你哪一样都不是。那么你到底算哪一庙的神仙?凭什么我要听你调遣?’” 欧阳克又是一声长叹。 “这可真是针尖对麦芒,越发激起叔父的兴趣了。” 武三通竟然点了点头,说道: “老毒物默然一会儿,走开了身,冷冷说道:‘你家小姐坚执不肯说,那么我只好问你了。’却是在问夷则的小丫头红儿了。” “叔父对钟小姐其实还是敬重有加的。” “夷则急道:‘她还是个孩子,你不要吓坏了她。’红儿当场吓得大叫:‘这位公子,我把东西给你就是了。’然后就听到老毒物‘咦’了一声,之后就是安静了。过了好一阵子,才听到夷则的声音:‘你这人真怪,既弄清楚了,怎么还不走?不怕我真的要害你吗?’老毒物道:‘在下还有些音律上的事情要向姑娘请教。’” 杨康抿了抿嘴。 “欧阳先生之前犹豫不决、不肯现身,这一旦出马,倒是固执得很哪。” 武三通瞪他一眼,正色道:“要听便听,别乱打岔。” 欧阳克眼珠子一转,面有笑意:“武兄千辛万苦地赶过去,却被叔父捷足先登了,心里头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武三通略一怔忡,随即大笑了一声。 “我不好受,我有什么不好受的?老毒物压根就没讨到什么好。夷则根本就不想搭理他,当下冷声拒绝:‘不过雕虫小技罢了,我也当不来先生。阁下是一叶障目了。’老毒物还要纠缠,又道:‘姑娘过谦了。在音律方面,你是我踏出西域以来,唯一仅见的高手。’” 欧阳克完全愣住。“看来叔父也有会说话的时候嘛。” 肉麻,太肉麻了。欧阳锋这老家伙居然也有这种恬着脸奉承女孩子的时候?这么恶心巴拉的话真亏他说得出口。踏出西域以来,唯一还仅见的高手?他当人家黄药师是空气吗? “夷则有些不耐,没再跟老毒物讲什么客套,说道:‘与江湖之人谈音律?何异于缘木求鱼?我既没空闲,又没心情,阁下就不必附庸风雅了吧。’” 杨康不胜唏嘘:“这样锋芒毕露的女子,当真少见。” 武三娘道:“有道是君子不强人所难。钟小姐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我接口说:“关键是这对方也不是什么真君子啊。” 66、伪文艺青年欧阳锋 欧阳克几分不解:“叔父怎么一直都没说他就是那个和钟小姐琴筝相和的人呢?他是真的擅长音律,并不是在附庸风雅啊。” 我当然要给唱个反调:“你的话还真多,到底是你说还是我爹爹说?” 这小子居心不良,可着劲地想把我娘和欧阳锋的关系往两情相悦上整,难道说我的出生还是华丽丽的爱情结晶吗?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难道受害人会没天理的主动要求受害吗? 武三通都明明白白地说了,我娘对欧阳锋那厮毫无感情。那么,可以想见的,那场孽缘多半就是欧阳锋那家伙因为长期过度的禁欲造成了心灵的扭曲之后丧心病狂,由他单方面主导主动,只有暴力、没有情意的性侵案件。悲了个摧的我。你说这老家伙要发情怎么不对着他的老情人,欧阳克的老娘去发呢? 武三通哂笑一声:“老毒物倒是真那么说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夷则根本没拿他当回事啊。她冷声说道:‘太可笑了,我这样不入流的曲子,居然也有人会说好。’过了一会儿,又说:‘早知道是你,我根本就不会抚琴相和。’” 就是就是,早知道杵在那儿的人是欧阳锋,最好思想有多远,她就逃多远。 杨康有点忐忑地插了话:“我怎么感觉,我这位岳母大人说的全都是气话呢?而且我觉得她和欧阳先生,嗯,怎么说呢?这两个人,其实骨子里十分相似,心高气傲,谁都不肯妥协。” 欧阳克连连点头:“杨兄说的甚是。” 我一下子冒火了:“好你个杨康!你明明说过你是站在我这边的,怎么才一盏茶的工夫,你就变心了!” 杨康立马蹭过来,愧疚不已地抽了自己一嘴巴子,眼神巴巴地瞅着我。表态这么干脆,我话全噎嘴边儿了,这个家伙对我的死穴真是了如指掌啊。 武三通对着我们扫视两眼,学了欧阳锋的口气说道:“老毒物恬着脸不肯走,说:‘这曲子对姑娘来说,可能没意义,可对我而言,却是重要之极。它让我想起了我的家乡,那里有大漠,有烈风,有黄沙。’然后他还添油加醋地配唱了一首西域的淫词,唧唧歪歪地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苍天啊,欧阳锋唱歌,那是什么场面?就冲他那破锣嗓子,能好听到哪去啊?啥本钱都没有,还充什么文艺青年哪。浪漫不是这么搞的,惊吓倒是这么来的。不过我还真想象不到,就那铿锵有力的曲谱,能被他捣鼓成什么样子的淫词艳曲?太说不过去了吧。 我真心地觉得,如果欧阳锋开口献唱,那也应该是一种退敌手段,跟金花狮毛谢逊的狮子吼功夫差不离的那种。莫非他是因为发现了武三通,所以才想出这种阴招儿打击他?不过武三通的耳朵到现在都好好地貌似没有出现过问题,难道说欧阳锋当年的武功水准连金毛狮毛谢逊的那个级别都达不到? “叔父他,他……”欧阳克震惊无比,结巴了好一会儿,愣是吐不出堵在喉咙口的下几个字来。 我对武三通的话产生怀疑是因为我知道他也有变成疯子的潜质,自然小有警觉。而欧阳克嘛,看起来他也是被武三通的说词雷了个外焦里嫩,那么这件事情的可信程度貌似真的有点低了。 我突然觉得武三通也真是个强人啊,整一真理帝,任何时间都很有理的样子,有理说不清、没理搅三分的。不会是他偷听了半桶水加上自行脑补,疯狂地yy出来的吧? 一个欧阳锋,一个武三通,一前一后两个偷窥狂,前头那个整一迫害妄想症患者,后头那个脑补yy的非常凶,没事都得憋成内伤。我娘她活得真是好辛苦啊。 武三通继续补充说明:“我听到此处,实在按捺不住,当即破门而入,见到一位贵介公子,身材比常人高过一个头,冷冷地站在那儿,脸上一片红一片白地,神色很有些难看。定睛一瞅,才看清楚是老毒物,真叫我吃了好大一惊。” 虽说他一直有贬低打击欧阳锋之嫌,可是介绍外表的时候倒还算客观,并没有打折扣。而且那神情形容得还挺巾切。加上他那很有些凝重,夹杂着无比恼怒的脸色,倒不像是在作假。我完全可以想象到少年武三通的耳膜曾经受到过怎样地荼毒,而当时他的内心又有多么地焦急上火。 可是,如果他听到的只不过是“狮子吼”,老毒物脸红个什么劲呢?难道说,武三通不是在yy,而是真有其事?唱就唱吧。可是这事儿也已经隔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他武三通还是这么地愤恨? 再说欧阳锋这家伙吧,为什么武三通在门外偷听了这么久,他都能唱得下去,一点儿警觉都没有啊?看来“天下第一谨慎之人”这顶帽子欧阳克给他戴太高了,他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失误,真是叫人笑掉大牙啊。不过真的很有可能是因为他当年的武功远远地达不到现在这个段数,根本就没有那个发现偷窥者的本事吧。 武三娘有些儿紧张,问道:“相公,接下来怎么样了?欧阳锋是不是恼羞成怒,对你下手了?” 武三通摇了摇头。“这倒没有。他只是瞪着一双眼睛,半晌没有说话。红儿那丫头欢天喜地地冲我喊了一声:‘武少爷,你可算来了。’拉着夷则一下子就跑到了我的身边。我把她俩护住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对老毒物施了一礼,出口呼道:‘欧阳前辈,怎么是你?’便叫夷则也这么尊称他。” 欧阳克怔了一下,随即愤怒满面:“武兄,你好奸诈,居然让钟小姐称呼叔父为‘前辈’?是不是因为这样,钟小姐才对叔父敬而远之的?” “你才奸诈呢,这是礼数你懂不懂?”武三通煞有介事,“老毒物虽然声名不佳,到底算是前辈高人,年纪又比我大得多。我虽然不喜欢他,那时候对他还是十分敬重的。夷则是我师妹,跟我一起叫他一声‘前辈’,那是给他面子,难道还叫错了不成?” 看他一脸得色,我知道欧阳克所说不假,武三通来这一手绝对是故意的,直接了当地就把个欧阳锋叫老了一辈。你说你个老头跟小伙子竞争个小姑娘,你好意思吗? “钟小姐真的这么叫了吗?”武三娘小声小气地问。 武三通又摇了摇头,表示他“奸计”没有得逞过。 “夷则还没有开口,老毒物就当场变了脸色,阴阳怪气地冲着我:‘我跟你素无交情,要你来套什么近乎?’转过了头对夷则说:‘我今日有事,他日有缘,再与姑娘详谈。’夷则并不即答,过了片刻,才道:‘无须再谈了。你说得很对,那曲子对我没意义,一时兴起弹一弹,根本算不上喜欢。你要是中意的话,也由得你去折腾。’” “原来钟小姐对叔父,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的,”欧阳克微微一笑,“她并没有跟着武兄叫叔父为‘前辈’,还委婉地表示,要将这曲谱送给叔父啊。我就说嘛,一个妙龄少女,突然见到自己的知音,又是这么一个英武不凡的翩翩佳公子,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呢?只是陡遭冒犯,她心里有气,不肯承认罢了。”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些许的得意,再用鄙视的眼神看了一眼武三通。 噢,这俩人真是,永远只从自己的角度看问题,事情到底还有没有一个公正的说法了?俺宁可和明白人打一架,也绝不和傻子说半句话。 我娘她不叫欧阳锋为“前辈”,很可能是觉得此人人品低劣,根本不配这么个尊称啊。她明明都说了“无须再谈”,那不就是明摆着下逐客令的意思吗?就算他欧阳锋长得人五人六,也不能以此作为人家动没动心的最重要的判断指标吧。 武三通狠狠地瞪了欧阳克一眼,又道:“老毒物立时喜上眉梢,又对着夷则唠叨:‘姑娘,什么时候你有空,西域的第一缕阳光欢迎你。’” 喜上眉梢?看来欧阳锋和欧阳克果然是亲父子,两个人对同一事件的看法惊人地雷同了。可是这第一次见面就要求对方去这去那地,他欧阳锋还真是没拿自己个儿当外人哪。 欧阳克急切问道:“钟小姐可有答应?” 答应啥?答应上你们家做丫鬟去吗?当然是不会答应的。 “自是没有!夷则看都没看他一眼,只说她不和江湖中人打交道。老毒物默了半天,还不肯死心,问她为何如此不喜江湖中人,还伸手指了老子一下,”武三通挺直了腰板,“又问:‘那他呢?他不也是江湖上的一号人物吗?’夷则答道:‘那怎么同?他在朝廷供职,顶多只算半个江湖中人。’话音才落,红儿也开口说了:‘武少爷和我家小姐自小相识,感情深厚,岂是你这等妖人可以比的?’” 欧阳克若有所思:“我觉得钟小姐这么不喜欢江湖人,是有原因的,只是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缘故。” “老毒物老了脸皮,也是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夷则板了脸对他说道:‘我堂堂翰林家的小姐,凭什么左一些三教九流、右一些乱七八糟的人都来与我结交呢?’” 啊,我不得不说,这话有点伤人。 “那么,后来怎样?”我问。 “欧阳锋在边上愣了片刻,随即转动身形,把脸别了过去,撂下一句话:‘好,既然姑娘如此厌恶于我,在下这就别过。’随即夺门而出,消失无踪。” 67、土蛮牛的追求方式 “叔父真可怜!”欧阳克禁不住长吁短叹,“好容易喜欢上了一个姑娘,竟遭到了如此悲惨的打击。” “不错!”杨康又一次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发了声:“若是别的缘故,还可以尽量解决。人的出身却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五雷轰顶也不比这个来得沉重。” 这一回我没说话,不想也不愿去怪责他。我清楚地知道一件事--我们都是被出身问题苦恼过或苦恼着的可怜虫。千不想万不愿,老天爷就是这么安排的,肉眼凡胎的又能怎么着呢?想摆脱出身这个魔咒,除非再投胎一次。 “武兄,”欧阳克问道:“钟小姐替她父亲交给你的,是什么东西?” 武三通瞪他一眼,说道:“只是一封书信,说他老人家在中都事忙,无暇□□,交待我带着夷则速速启程,不可耽误,更不得回汴梁钟家的旧宅。” 欧阳克略一思忖:“钟翰林似乎是有什么麻烦了。叔父看过之后,必定也猜到了。” “没错,”武三通难得地点了个头:“当时我却也想不到许多,只是照着钟伯父的吩咐做罢了。” 欧阳克面上露出微笑,得意中带着几分嘲讽,大概是认为自己在武三通面前智商完胜了。 “爹爹,那个叫红儿的姐姐怎么那么害怕?”武敦儒突然插了句嘴:“那个妖人是拿了什么东西吓她的?儒儿有没有见过呀?” “还能是什么?”武三通满脸不屑,说话也没什么好气:“一条毒蛇!老毒物身上多的是这种恶心的玩意儿。” “毒蛇?好可怕啊!爹爹你吓我!”武敦儒小嘴一撇,包子脸立马皱成了一个小团子,抓着我的裙摆泫然欲泣。 我拉着他的小手抱起他,杨康安抚道:“不怕不怕,我们是男子汉,应该顶天立地,一只小虫子怕什么?” 我瞥他一眼,那可是一条毒蛇啊,怎么是一只小虫子? 武敦儒瑟缩道:“那我不要做男子汉。” 对啊,当男子汉要承担好多责任的,不能撒娇不能捣乱,有什么好的?换我我也不干啊。 “话不是这样说的,”杨康摆出一付循循善诱的架势,说道:“儒儿,其实做男子汉有很多好处的,你想不想听听看?” “什么好处?”武敦儒探了探头。 “男子汉可以保护自己的家人啊,比如你娘,你姐姐和你弟弟。他们害怕的时候,就会需要你,”杨康语重心长道:“你能够担当起他们的保护神,这是很了不起的。” 武敦儒点点头,稚嫩的小脸上居然出现了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严肃表情,仿佛有什么惊天重任降临到了他的身上。然后他竟然张开双手,主动要求杨康来抱他。 哎呀,同样都是人,同样都生了一张嘴,我除了用来吃饭之外,基本上就是一件摆设,杨康他怎么就这么能说呢?而且他不是光说说而已,他是真的有身体力行的。我的婆婆包惜弱能够十几年如一日一直保持善良单纯的心境,也有他当儿子的一份功劳。这是先天生成的还是后天培养的?如果是前者,那造物主真是不公平。如果是后者,应该是完颜洪烈教育有功吧。我突然觉得,完颜洪烈真的有点儿不该死。 欧阳克笑了起来:“杨兄,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对教导小孩子很有一手嘛。以后若是阿沅妹妹有了孩子,应该不会太劳累。” 这家伙真是,哪壶不开他偏要提哪壶啊。可是我劳不劳累,好像还真的关他什么事啊。 一抬眸,只见杨康满面笑容,眉心更是无比舒展,眼神里带着孩子气的得意洋洋和憧憬。他是满心欢喜的。一瞬间,像有千万道阳光照进我的心里,所有的猜疑、防备轰然倒下。完蛋了,再这么近距离注视下去,我可能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因为发花痴而变痴呆的人。 武三娘突然咳了一声,问道:“钟小姐当年也不过十六岁,怎么我觉得她不像红儿姑娘那样害怕蛇呢?” “是啊,她当时是面不改色的,”武三通陷入了回忆之中,神情之中满是困惑:“我还问了她:‘怎么你都不怕么?’她回答说:‘蛇的样子虽然古怪,可是也不是都很可怕。它的举止很冷静,凡事总是谋定而后动。这是它最稀有也最可爱的地方。’” “钟小姐真是眼光独到!”欧阳克双目放光,“她很懂得欣赏叔父身上的优点。” 呃,这个家伙还是那么喜欢偷换概念,自说自话,极尽美化欧阳锋之能事,直接就把他叔父和我娘话里的“蛇”划上等号了。都懒得说他了。 武三通这个粗人也意识到了,当场表示了他的不赞同:“那是因为她还不了解毒蛇的本性。没过几天,她就不得不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欧阳克“哦”了一声:“是么?如何改变的?” 武三通继续道:“我们一路南行,发现总会碰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似乎有些什么人在跟着我们。好不容易甩开了,到了一处渡口,发现岸头横七竖八地浮了不少那些人的尸体,整个江面都染红了。看了那场面,红儿的两条腿都在打哆嗦,夷则没有说话,但是我看她脸色发白,手指不住地发颤,显然也是吓坏了的。” 我跟着吓了一跳,不禁回想起在海上漂流的那段日子所遇到的肚皮翻白的死鲨,好恶心。如果把死鲨全部置换成死人的话,恶心级别顿时翻一番,真叫人没法活了……什么恶心人他就要来什么吗?他真的是希望对方喜欢他,而不是讨厌他么?这人到底有没有脑子?破罐破摔也不是这么搞的吧?…… 杨康把武敦儒的两边耳朵都捂得严实,问道:“这些,全都是欧阳先生干的么?” 武三通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欧阳克无比震惊,可是这么暴力血腥的事件居然也能给他美化了。 “叔父从来不爱管别人的闲事的。可是他和钟小姐才刚刚相识,他就为钟小姐杀了这许多人--公然和官府作对,把如此之大的麻烦往自己的身上揽,这已然违背他做人的原则了。” “谁说他是为我娘杀人了?那些人就一定是官府派出的么?不要乱扣帽子乱栽赃好不好?”我有些气愤,“他那么多仇家,没准儿就是来找他的呢?还有可能,是那些同样觊觎《九阴真经》的人以为他得了真经,前来围追他呢。” “妹妹,你……”欧阳克叹了一口气,望向武三通,“武兄你说,我说的可有错?” 武三通竟然没有否认,说道:“当时偌大的渡口就只泊着一艘船,老毒物从船舱里探出身来,夷则问这些人是不是他杀的,他什么也不答,只冷冷地招呼我们上船。” 噢,这个老家伙,真是什么野蛮他表现什么。动不动就杀人不说,杀完之后还坐在恐怖现场等人看风景,真是令人发指啊。第一印象不及格,第二印象又打折,就算他是飞天遁地、举世无双的地球村头号美男子大帅哥,姑娘家看到他也要瞬间掉头喊救命啊。 武三娘道:“钟翰林家的麻烦貌似很大啊。” “不错。我当时也这么想,但是对老毒物完全不能放心,所以有所迟疑,不知道该不该上去。老毒物掏出一个卷轴,是从一名死尸身上搜出来的,上头说钟大人以诗词论政,对金国皇帝大不敬,前些日子已经被下狱,不日就要处斩,家眷一律要捉拿法办。” 原来是文字狱!这真是飞来横祸!万恶的旧社会啊。大宋的官府不干人事,金国的官府也是一样。怪不得杨康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啊……等等,这么一来,我娘她在一夕之间就从凤凰变成了麻雀,欧阳锋斤斤计较的出身问题瞬间化为了乌有,原本的高攀一转而下,变成了低就。什么嘛,老天爷也太偏帮恶人了。 欧阳克唏嘘不已:“真是天妒英才,天妒佳人啊。” 我直觉他是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心里极度地不爽。 “夷则知晓钟伯父有难,她不愿只顾着自己逃命,坚持要回去,可这时候又有人追来了。老毒物突然纵身挡在了夷则的面前,点住她的穴道,把她掳上了船……”武三通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痛苦,“我和红儿随后跟了上去。” 杨康点了点头:“原来欧阳先生说他救过我的岳母大人,并不是随口乱说。”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也不用采取这么土蛮牛的方式,把人直接抢上船去啊。就不能温柔一点吗? 武三通面色通红,神情中夹杂着羞愧与矛盾,艰难地酝酿着说词: “凭良心说,他是救了我们,可是他的做法太过残忍。那船开动之后,夷则问他:‘那些人真的全是你杀的么?’老毒物道:‘当然是我。我之所以杀了他们,是因为我不能容忍这种人在我的面前跑掉!’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些许的得意,根本不觉得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要疯了,我说欧阳毒蛇,不好回答的问题,咱保持沉默不行吗?收拾一帮污合之众,好有本事吗?他到底是什么恶趣味啊,非要在话头上显摆? “叔父可真是拙于言词啊,”这一回欧阳克似乎也理解不能了,可是才一眨眼的工夫竟然又恢复了老调子,“本是一腔真情,一心护花,为何故意让人曲解呢?” “真什么真?他哪有半点体贴姑娘家的心思啊?”武三通说,“夷则问道:‘他们也有父母有家人。你连一点恻隐之心,悔恨之意都没有么?’老毒物道:‘妇人之仁是祸害。男子汉大丈夫,做就做了,悔什么?’夷则十分伤怀,她默默地为那些亡灵念着超度的经文,再没看老毒物一眼。” 哎,我娘她的心地真是好得没话说。 “叔父这么做,说明他太在乎钟小姐了,不愿意她有一点点受到伤害的可能,但他如此费心费力,反而没有讨到好,真是凄惨无比!”欧阳克道:“若是他肯稍微冷静一点,只在钟小姐遇险之时出现,或许结果就大不一样了……” “那么,后来怎样?”武三娘问道。 “连着两日,夷则不食不语,我和红儿劝了无数次也没用。我知道她为父担忧,心里不好受,打定主意等船一靠岸,我就折回去,前往中都打探消息。只是不知道老毒物到底想怎么样,能不能脱离他的控制,真是大伤脑筋。”武三通如此说。 68、非正常交易 欧阳克问道:“叔父他老人家那两天都在做什么?” 武三通道:“他也没有说话,只是打坐练功,偶尔站在船头吹风,要不就是喝酒发呆。我屡次质问他究竟有什么意图,他也不搭理我。我们身处船上,又不识水性,根本无处可逃。” 迎风惆怅、醉酒忧郁,就差一件人物造型的小手工艺雕刻品了,他当自己个儿是小李探花李寻欢呢。人家可是走qy奶奶路线的,他比得了吗? 杨康道:“欧阳先生和我的岳母大人,闷葫芦对闷葫芦,原来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啊。他们两个的性格真是好像。” 武三娘这个从来不打诳语的人居然也点了点头。 “沉默隐忍,大概就是说的他们这样的人吧。” 她是在说,对待生活,我娘和欧阳锋的态度差不多。这个,或许吧。人有多面,偶尔有一面类似,也没什么稀奇吧。 欧阳克又是一脸地震惊。 “怪了,怪了。叔父他根本不喝酒,不,他连茶都不喝,从来都只喝清水的。我就从来没有见他喝过清水以外的东西。他说他不喜欢茶叶的味道,又沾酒必醉,不喝是为了保持清醒的头脑。” 我仔细回想了那日龙舟之上的酒席,欧阳锋的确是以清水代酒的。因为他大宗师的身份摆在那里,包括完颜洪烈在内的众人也没哪个敢说他不给面子。欧阳克所言八成不假。 武三通愣了一下,说道:“如果真是这样,也许他那时候真是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对,那他就是酒后吐真言,更加可恶!” 我好奇心骤起:“欧,噢,他说了什么醉话?” 难道是啥啥调戏猥亵之类的东东?因为酒后乱性,所以暴露出了他表面正经、内里猥琐的本质?想想欧阳克是怎么来的吧!那可是华丽丽的叔嫂通奸啊。这种有悖伦常、践踏亲情的事情是一般人干得来的吗?什么德性! 话说武三通还不知道这老家伙给他亲哥哥戴绿帽子的案底前科呢。那绝对是他白驼山家门不幸。就算他哥哥长得比武大郎还要矮还要挫,他嫂子却生得比潘金莲还销那个什么魂,两口子怎么看怎么不般配,那也犯不着他潘驴邓小闲,以实际行动去抱不平啊!我看他就是披着武松皮的西门庆,一肚子男盗女娼。 武三通满脸都是愤愤不平。 “那一日天还未亮,夷则就起了身出去,一个人站在外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老毒物一步一个踉跄地过去,挡在她的前头,直勾勾地盯着她,说道:‘夷则,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夷则道:‘我没事情跟你说。’转身就要走开,突然又停住了脚,说道:‘这个世上叫我‘夷则’的人没几个,你这个恶人,没有这个资格。’” 就是,没见过你这么自来熟的,剃头挑子一头热,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呸呸,不能这么讲。 武三通接着说:“老毒物笑了一下,说道:‘那么,在姑娘心里,什么样的人才算是好人呢?武三通吗?’夷则道:‘他当然得算一个。’”语气甚是骄傲,就好像那声夸奖还在他耳边萦绕。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老毒物沉默许久,突然道:‘如果我帮你救出你爹,你觉得怎么样?’夷则转身问他:‘为什么这么做?’老毒物走近了一步:‘我只是想要一个机会。’他眼也不抬地说道:‘我想跟姑娘你做一次交易。’” 欧阳克突然一笑,冲我眨了下眼睛。不就是《九阴真经》吗?那个破“交易”用得着时时提醒吗? 武三通的表情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愤慨。 “夷则问道:‘你想怎么样?’老毒物厚颜无耻地说道:‘我帮你救出你爹,你只要陪我一夜。我保证没有第三人知道。’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还生怕人没听清似的,又对夷则说了一遍:‘要是你……你肯跟我一个晚上,我……你要我水里火里,决不皱一皱眉头。’” 哎呀,欧阳锋好你个好色无耻、卑鄙阴险之徒!果然道貌岸然,内里yd。原来欧阳克这厮以往的放荡行径根本就不是自学,而是得了他的真传。亏他之前还又是奉承又是唱歌地扮绅士扮纯情,原来不过就是起了色心。怪不得脑子这么不好使,原来光用下半身思考了。 更可恶的是,他是在一个弱女子落难之时落井下石。对着一个老爹命在旦夕,两天都没吃饭的姑娘提sex要求,还算是个人吗?怪不得武三通骂他贪淫好色,骂得那么地义愤填膺、理直气壮。这就是他十恶不赦、罪大恶极的铁证! 欧阳克和杨康这两个最爱接话的人都瞠目结舌,无言以对。武三娘骂道:“欧阳锋实在是太无耻了!他根本就不爱钟小姐。” “不错。夷则当时气极了:‘原来你所说的机会就是趁人之危。你找错人了,欧阳公子。’老毒物道:‘我只为自己的所求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做生意有账不收,迟早都要关门。’夷则道:‘也对,在阁下心中,什么都可以用来做买卖,怎么懂得人间尚有无价之物?’ 哎呀,这个土蛮牛的人。你说你好歹把人救出来先,然后人家一感动不就什么都好商量了吗?干嘛先跟黄世仁逼迫杨白劳卖闺女似的?做生意?这是做生意的事吗?!任何人被他如此轻贱,都很难若无其事吧?更何况我娘这么倔强高傲的人!她心中的伤痛、不甘、愤恨、怨怼,种种心绪都难免。 欧阳克看了看我,小心翼翼道: “在下觉得,看事情要公正一些,钟小姐面对着的困境,并不是叔父造成的。叔父是个有头脑的人,不可能一点条件都没有,就为她赴汤蹈火吧。付出对方所需的,得到自己所求的,这也没错。他远远好于当面甜言蜜语,实则口蜜腹剑的人。没错,条件是叔父提出来的,可接不接受却在于钟小姐。叔父并没有逼迫过她,不是吗?” 哼,不对就是不对,若是连这样的是非黑白都要强辩,就无谓得很了。如果完全站在商业行为的准则上,那么一切你情我愿的行为都不能用道不道德来判定,有买才有卖。 可是正因为这样,说明他欧阳锋在那一时刻,从心底里就把我娘当成了一件东西,才会这样地明码标价。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样会伤害我娘的骄傲,如果他真的为她好,决不应该采用这种方式。 武三通简直怒不可遏:“你们还真是一家人,什么东西!” 欧阳克企图为他叔父解释。 “武兄,这件事情叔父他错是错了,但毕竟情有可原。的确,这个交易,他的手段不光明,他的行为不正大,他的用心不光彩,但是……他要让钟小姐记得他,这样他们才会有瓜葛。否则他们就是陌生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他长叹了一口气,“要让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永永远远的记起自己,真的好难……” “后来怎样?”杨康问道。 武三通长吸了口气,接着说: “过了一会儿,老毒物自顾自地讲起了故事,说他在少年之时曾经爱上一个女子,但是他没有胆量向人家表示,一直想等一个适当机会再跟那个姑娘说明白。不过很可惜,当这个机会来的时候,那个姑娘已经嫁给别人了。所以他很后悔,于是就跟自己说,只要他喜欢的,他绝不会再等,定要全力争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武三通的表情又开始了凝重,而且这几句话说得十分缓慢,也没有像之前那样,以复读机的形式照搬原句地描述,有点奇怪。这个少年欧阳锋之烦恼对他来说,有那么沉重那么难以接受吗? 不过,欧阳锋话里的那个姑娘,是指他的嫂子吗?如果是的话,那么他和他嫂子相识之时还是男未婚女未嫁,当然不能简单地归类于奸夫□□了。虽然对不起他哥哥,但是爱情是个很容易让人原谅的犯罪动机。如果不是的话,那另当别论。 但我对这老家伙又起了一种憎恶,你莫名奇妙地干嘛要把自己的情史全抖搂出来呢?这方面又用不着经验丰富。如果我娘真的像欧阳克所说对这老家伙也有那么一点动心的话,那她听了这一番话之后,会有什么感觉?反正如果当事人是我,我会觉得他旧情难忘的。 欧阳克的表情已经奇怪得不能用震惊来表示了,反正他今天接收到的惊雷是一个接着一个,好久才出了声: “怎么叔父年少时还喜欢过什么姑娘吗?怪不得他说一定要抓住机会。我今日才知道,我对叔父一点儿都不了解。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所有的心事全埋在他自己的内心深处,所有的苦楚都由他一力承受。我却一直以为他是目空一切。” 武三通气忿难平:“你不知道?我却不信!你小子骗谁呢?那个女人不就是你的老娘吗?还有个活生生的证据,可不就是你吗?” 这话不亚于一记重磅炮弹,轰得我六神无主。武三通怎么这么聪明,一猜就猜到了欧阳锋的嫂子身上呢?难道他也是穿过来的?这可是原著里边欧阳锋一生中最大的秘密,除了作者和他自己,再没有别人知道的。 69、叔嫂旧账的刺激 欧阳克怔了一怔,眼皮子一翻,精光微露。 “武三通!你少胡说八道!即便你对叔父深恶痛绝,我娘与此无关,你不能辱及她的名节!” 完了,“武兄”都变成“武三通”了,看来欧阳克他是真受刺激了。那等下是不是又要爆发全武行了?腿脚这么不利索就别放狠话了,这可是段皇爷的地盘,没有欧阳锋来给他撑腰,真惊动了人来,他可讨不着好。 “相公,”武三娘窘得眼皮都红了,“你莫要信口开河啊。” 可这时候的武三通啥也听不进去,整个儿情绪都亢奋起来了,突然他就像咆哮教主附身了似的,向天狂呼喊: “没错!我是对他深恶痛绝!可我犯不着诋毁他!他西毒的名声早就坏透了,还用我来编造么?我就是气不过,他自己都是一笔糊涂帐,还要来招惹我的夷则!” 额,他是在向老天爷控诉,欧阳锋吃肉,碗里锅里都是,他却连口汤都喝不上。额,这个比喻相当猥琐。 “武三通,你闭嘴!你有什么凭据?”欧阳克怒火填膺,一提拐杖,将面前一张矮凳踢翻在地,一字一句地道:“你敢再说我娘一句坏话,休怪我辣手无情!” 然后他双目恶狠狠地瞪住了武三通,似乎光用眼神就可以杀死他。 瞧这反应,合着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亏他还是老毒物一手带大的,对他老娘和老毒物之间暗通款曲的秘密居然一无所知?真不可思议。 “无凭无据?谁说无凭无据?”武三通得理不饶人似地继续咆哮着,“我问你,老毒物对任何人都阴险狠毒,唯独对你小子却呵护备至,为什么?就因为你是他侄子么?不对,那是因为你是他的亲生骨肉!你们名为叔侄,实为父子,你就是他的种!” 呃,叨叨了半天,我还是不知道他刚刚言之凿凿的真凭实据到底在哪里。看看他着实激动得有些过头了,我凑过去说: “爹爹您冷静些,依我看您也只是猜想而已,先别激动……” “此事千真万确!”武三通还在坚持,“因为是从夷则的嘴里说出来……老毒物一回西域,就将她弃如敝屣,再没有当初的热乎劲了。可不管怎么辛苦煎熬,她都忍受住了……” 欧阳克眼怔怔地,一直默默地凝视着地面,大概正在思索着这件事情的可能性。既然是从我娘嘴里说出来的,那它的真实性确实很大,毕竟她的确不像一个爱瞎编的人,而且,她在白驼山呆了有六年之久,确实有可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那个人实在太可恨了,一边旧爱,一边新欢,关系这么乱…… 武三通似乎陷入回想之中,顿了一顿,又放出一记重磅炸弹:“若不是因为发现了老毒物和你娘之间的猫腻,她又怎会安生日子不过,千辛万苦地逃出白驼山?” 我站了起身,忽然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地握紧了两手。“您的意思是说,我娘她,是因为后来知道了这件事情的真相,接受不了,才逃离那个人的?” 果然,出来混是要还的。欧阳锋的私情旧账,竟然才是我娘最不能接受的事实?比他的那些刻薄刁难还要让她介意?可这是为什么呀?欧阳克介意,是因为那是他家的事情,和他的身世密切相关啊,我娘又不是他白驼山庄的什么人……难道说她真的曾经爱过欧阳锋吗?所以才被他和其他女人的过去和可能还没断干净的牵扯刺激到了……天哪,天哪。 “不错。她是个好女子,跟了谁就是谁,就算老毒物再怎么对她不好,还不是苦苦地忍受了?”武三通答道,“要不是日子过不下去,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闺秀,怎么会宁愿饥一顿饱一顿地居无定所、四处流浪?” 武三娘面色微动,轻轻开口:“钟小姐不是严辞拒绝了欧阳锋的交易么?怎么又会跟了他?” “起初她的确没同意,”武三通满脸痛苦的神色,垂下了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所以老毒物就抽身走人了……然后我们很快就被金人追上了……红儿死了,我也身受重伤……我们孤立无援,只有老毒物才能帮她。” 天哪,这叫个什么事儿……这个老□□真是,没得便宜占他就立马走人,天下第一号字的势利眼舍他其谁啊? “起初没同意……”杨康接住了话茬子,“那就是说,她后来真的有履行那个交易……” 我心中一凛,怪不得我娘会跟着那个人走,怪不得她在白驼山的时候受到那个人冷暴力的孤立,怪不得那个人不相信我是他女儿……那人明着说是不许旁人欺负她,实则是鄙视,根本就把她看成了随便的女人。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生怕我娘给他戴了绿帽子,所以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 “真正拆散我和夷则的就是这件事情,”武三通再次确认了我的猜想,颓然道,“因为我无法当做不知道,我再也不能够像以前一样地面对她了……” 额,如果我娘是一个重道德胜于重感情的人,那么她肯定不会选择接受这个交易,也不用付出这种代价。而她之所以能够接受,肯定是因为对她来说,外公的重要性,大过她自己的一切……而武三通呢,他肯定是把贞节道德放在首位的,所以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就对我娘退避三舍了,只不过感情的因素时不时地还会跑出来,折磨一下他并不强悍的神经…… 在我娘遭遇家变,无依无靠之时,又经历了这样雪上加霜的悲剧,也并没有得到来自哪一个人发自内心的怜惜--不管是言之凿凿发誓言,还是强取豪夺不放手,一遇到考验,都再理所当然不过地将自己的需求和感受凌驾于她之上…… “钟小姐和你之间没有任何承诺,拆散什么?”欧阳克满脸怒色。 “怎么没有?”武三通昂然道,“她亲口说过要嫁给我的。” “怎么可能?”我和杨康、欧阳克三人异口同声。 他要说是有婚约之类的东东,我还可以接受。要说我娘自己看上了他,打死我都不信。天底下好人多了去了,因为他是好人就选择了他,这个理由我不能接受。 “相公,是真的么?”武三娘细声问道。 “这还有假?我重伤之时,晕晕沉沉地,听到夷则和他争吵。老毒物争辩道:‘我不救与我无关的人。’原来他一直躲在暗处冷眼旁观,一直等到最后一刻才出手相助。这老家伙的心肠太狠了……所以夷则妹子痛骂了他。‘我也是与你无关的人,你又救我?欧阳锋,我恨你一辈子!’” 原来欧阳锋确实又救了我娘一次……他是我娘的救命恩人,半点没有作假……可是,他就不能早一点出来吗?救一个是救,两个三个也不多嘛……为什么他要做这么自私的一个人,还这么明目张胆呢?如果那个叫红儿的丫头没有死,是不是我娘就会对他感激涕零?一条本来可以挽救的人命就这么没了,真的和他一点都不相干吗?为什么他说话的口气和内容总是这么没脑子、欠修理,不然为什么出了力还会挨骂?苍天啊,这到底是为什么? “那么,后来怎样?”武三娘急切地打破了平静。 武三通面上一红,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 “后来嘛,我伤得太重,没法子,她还是求老毒物给我治伤。老毒物一个劲地嚷嚷,说像我这等无用之人,根本保护不了她,死了就死了,没有什么稀罕。夷则妹子说,我是她的恩人,我若死了她便也不活。老毒物问:‘你是要报答他,还是你欢喜他?’夷则反问道:‘有区别么?’老毒物问:‘如果他不死,你是不是要嫁给他?’夷则她一点犹豫都没有,就答:‘你说对了!’” 就这理由?不是气话是什么啊?哎呀这个欧阳锋真是,这不非逼着人说出让自己不好受的话来吗?心理真有够变态的。 武三娘的神色明显地松弛下来了。欧阳克冷笑道:“武三通,自作多情到你这个地步,真是可笑之极。” “你笑什么?如果没有外力的阻扰,我们之间难道真的不可能么?她感激我,敬重我,对我像兄长一样亲近。人非草木,相处久了,就会有情。如果她嫁了给我,我绝对会把她捧在手心上,不让她受一点点委屈……”武三通说着,突然又变了一付垂头丧气的样子,“自作多情也好,真有其事也好,反正都过去了。” 我第一次觉得,武三通说得有道理。我娘如果真的嫁给他,未必不会幸福。他也许不浪漫,也许没文化,可是他有一颗质朴真诚的心。就冲他对我这么多年的关怀呵护来看,他肯定是把我娘放在心上的。 “我只恨自己那个时候武功不济……”武三通黯然神伤:“又没有邀齐帮手,才让老毒物有机可趁,毁了夷则的清白。” 忽听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停止你下流的想象!” 我的心脏一下子跳动加速,转头一望,吃一大惊,这是山顶洞人吗?没想到这些日子不见,此人竟然会以这种披头散发的狂野造型出现,连面目都看不清楚了。 三个白衣男子尾随其后,惊喜叫道:“老山主,你可回来了!” “武三通,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当日我根本就没有趁人之危!”“山顶洞人”略上前了两步,冷笑着说,“是你自己疑神疑鬼,望而却步,这才失之交臂。” 咦,难道说他,他当时只是过过嘴瘾,说说而已,并没有真的采取行动?而武三通却当了真,心中存了芥蒂,这才退缩了? “你说谎!”武三通眼怔怔地瞅着他,咬牙切齿,“我明明听到你威胁夷则妹子,如果她不答应你的条件,你就不管我的死活。后来你救了我,又答应要去救夷则的爹爹,不就是因为得逞了么?” “我的条件,只不过是要她不再和你有瓜葛……”欧阳锋的声音略低了一些,“我相信自己会赢,不须急在一时。” 他,他竟然真的没有趁人之危?难道在他的人生中,也有过体谅别人胜过一逞私欲的时候? 武三通猝然跌坐在地,悔恨和不甘充满了他的表情,就像一个通宵赌博想要扳回一局,但仍然输了个精光的赌徒。“那她为什么跟你走?” “你不是已经对她抱以冷眼了么?至少我可以保护她的安全。”欧阳锋冷冷说着,几步走到了他的面前,“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你把夷则改葬在哪里?我去了大理,到了她的墓地,那里是一座空坟。我又去了汴梁,哪里都找不到。” 我一个激灵,猛然想起了《神雕侠侣》里头武三通挖陆何夫妇坟墓的事情……对于我这样一个替身,死了之后他都要挖出尸骨。对于我娘这个正主,他不得更加疯狂? “武……爹爹,你,您快说,我娘她的尸骨在哪里?” 70、孕妇的天堂 武三通没有作答,事实上他双目无神、面部呆滞,整个人就如同灵魂出窍了一般。 略一转头,却见欧阳锋眼怔怔地瞅着我,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胸口登时压上了一块大石头……我躲闪着他的视线,低头退到了杨康身后。算了,和精神病不能讲理,何况是俩,还是果断闪人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鼓起了重新抬头的勇气,却见到一旁的欧阳克双目紧紧地盯住欧阳锋……他的胸膛不断地起伏着,似乎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东西……我的心里蓦地起了一种同情。 我一下子晃到欧阳克的面前,企图干扰他的视线。“唉,穆姐姐人呢?” “她,去寻访本地的名医去了。这些日子,每到一处,她都要打听当地医术高明之人,”他表情略驰,目光很自然地变得温柔起来,视线转移到了自己的膝盖处,“其实我已经不抱希望了,但念慈她总是不肯放弃。” “穆姐姐认准了的事情,就一定会坚持到底。所以啊,就算为了穆姐姐她,你也不能放弃。” 欧阳克没说什么,竟然带着几分乖巧的表情点了点头,犹如背双肩书包的学生宝宝。但仅仅一瞬的工夫,忧郁重又爬上了他的眉间。 我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是一时想不出来,突然听得武三娘叫道:“欧阳锋,钟小姐不愿意你是阿沅的爹爹,你瞪破眼珠子也没用!” 我登时如芒在背,心里老大地不自在。好不容易被转移了的欧阳克的视线又回到了原位。 欧阳锋默然一会儿,开口道:“还请夫人告知钟夷则的墓地所在,在下感激不尽。” 武三娘冷哼了一声,低头轻轻地拍着怀里的婴孩,只当是没听见。欧阳锋又问了一遍,她还是不开口。 欧阳锋的语调瞬间阴沉:“我今天心情不好,一句话,说还是不说!” “不知道!”武三娘直截了当地说,冷笑一声,“欧阳锋,你有什么资格跑到我家里来撒野?就算你当时没有伤害钟小姐,后来也没有吗?阿沅是怎么来的?如果你真的对钟小姐有情有义,为什么生前没有明媒正娶,死后也没有葬到你白驼山的祖坟里去?如果你曾经有过哪怕一点点的良心,那又何至于在十五年后无头苍蝇一样地乱找?” 欧阳锋默然不语,也没有任何动作,如同雕像。 哼!无言以对了是吧。搞了半天,我还是性侵案件的附属品。摧了个悲的。 武三通突然回魂,高声叫道:“不错!最对不起她的人就是你。一直是你在折磨她,欺凌她,最终害死了她。” “曾几何时,满口仁义道德,正邪分明,深得江湖人士敬仰的南帝高足,今天变成了什么样子?”欧阳锋冷笑道:“不思己过,一味地怪责别人,姓武的你不觉得自己可耻吗?” 武三通脸上赤红一片,就像吃了一记给力的锅贴。 “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欧阳锋继续道,“她在白驼山的那几年里,自始至终,都是个再清白不过的姑娘。” 武三通好不容易才站稳一会儿,又是一个趔趄,险些栽倒。他一定是在后悔,如果那几年里头,他能够带人去把我娘救出来,那么一切的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欧阳锋冷冷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总结似地说道: “在她的事情上,我罪该万死。但是,你武三通,也并不无辜。” 自己死还要拉上个垫背的,他是这个意思吗? 武三通一听这话明显中招,又开始了神思恍惚。 “欧阳锋,你给我闭嘴!”武三娘抱着孩子走到武三通面前,满脸关切。 “叔叔,我是你的儿子吗?”欧阳克突然问道,语音极轻,但是每一个字的落点都非常地清晰。 欧阳锋目光一长,过了许久,才低声道:“听到什么就是什么了。” 欧阳克愣了一会儿,忽而一笑,眉头却皱得更紧似的。什么叫做“笑比哭还难看”,我算是见识到了。 过了一会儿,欧阳克抬起头,问道:“为什么不娶我娘?在钟小姐还没出现的时候?兄死弟继不是很平常的吗?” 什么?在我娘出现之前,欧阳克的挂名老爹就已经死翘翘了?那对欧阳锋来说不是重温旧梦的大好机会吗?除非他早已经对他嫂子没意思了,否则不合常理……还有,“兄死弟继”这回事还叫平常?敢情叔嫂通奸这档子事情满大街都是?对了,我忘记他们是西域番邦了,他们的民风本来就比我们彪悍得多。 欧阳锋突然又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这个……既然没有成为夫妻,说明没有缘分。既然没有缘分,那也不必拖泥带水。当断则断,麻烦事不应该留到将来。” 欧阳克惨然一笑,良久才道:“原来在你心里,就只是一件麻烦事而已。” 这回欧阳锋没有吭声,谁也不知道,他这是默认还是不想回答……我看到时间一分一秒地在他的脸上过去,但我不确定有没有留下痕迹…… “为什么对钟小姐提那种无耻的交易?”欧阳克又问。 “生死难料之事,至少要让我死得其所。”他答。 说白了,就是不愿白给人当枪使。即便那个人,是他的意中人。 “那你救出钟小姐的爹爹了吗?” “迟了。” 什么?计较来计较去,结果竟然没救出来?那他那么纠结着的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拿钟小姐当丫鬟?” “她自忖是官家小姐,瞧我不起,那我也瞧她不起……”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表情前所未有地犹豫,“我给她金山银山,她都不稀罕。只有狠心一点,她才会来求我。” 可惜我娘非但没有去求他,反而离他越来越远,最终逃之夭夭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你的儿子?” 他抬起了头。“在我送你匕首的时候。” 欧阳克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咳嗽连连,眼泪都出来了,许久才止住。 “我今日才懂得,原来这世上叫做‘欧阳克’的这个人,只不过是个天大的笑话。” 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他的那柄匕首,毫不留恋地扔在地上,一瘸一拐地走出去了。 “欧阳兄!你上哪去?”杨康叫了出声。 欧阳克自顾自地往前走,没有回头,也没有答话。欧阳锋愣怔一会儿,从地上捡起那柄匕首,斜睨了我一眼,向那三个白衣男子作了个手势,去追欧阳克。 武三娘突然道:“钟小姐的遗体,早就由我师叔带到天竺去了。你不要再来烦我们了。” 欧阳锋脚步一顿,又继续往外走。不一会儿,白色的身影齐齐消失了。 总算安静了…… 是夜。我与杨康端坐在床沿。他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我低眉敛声,惴惴不安。 失心是挽回不了了,失身就免了吧。万一一以后两个人都后悔了呢?到时候怎么收场?可是我承认了他是我的夫君,老这样也不是办法不是? 过了片刻,杨康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环,说道: “阿沅,其实我来这里,除了找你,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拜见一下段皇爷,把这个东西交给他。这是岳母大人亲自交待我的。” 我心头一阵紧张:“阿娘也来了是不是?” 想让我们替她下战书,她随后上山是不是?这个手镯,据说就是瑛姑向段皇爷宣战的标志啊。哎,我早就应该想到,以她那个火爆脾气,早晚还是要找上门来大打出手啊。怎么办怎么办? “没有啊。她来不了了。” “什么叫来不了?”我心里一惊,“出什么事了?快告诉我!” “放心,没有坏事,只有好事,”杨康笑了起来,“跟我娘一样,她也有身孕了。所以她和岳父大人刚好就留在牛家村,和我爹娘作伴啊。” “你说真的?” 瑛姑居然也怀孕了?虽然我一直期盼着这件事情的发生,可是都这么些年了,她的肚子一直都没有过什么动静不是? 难道说,牛家村不只是逼婚圣地,还是孕妇的天堂?真是块难得的风水宝地啊。 杨康点点头。“本来岳母大人年纪不小了,很难再有身孕,只是这几年在桃花岛上生活安定,心气平和,前一段时间又恰巧吃了些益气补身的丹药,调理得好了。” 我恍然而悟:“看来黄大叔和陆庄主的悉心招待是功不可没啊。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阿爹。阿爹最厉害了。” “这倒是事实,不过,”他微微一笑,“其实还有个人的功劳也不能小视,就是那个姓公孙的草头郎中。虽然此人人品不行,但是东西倒是好东西。” “真没想到,这个公孙止还真是个杏林高手……”我突然想到一件大事,“啊”了一声,“如果我们能找到他就好了。” 可是绝情谷这个地方到底在哪里呢?书上好像没具体说啊。 “找他做什么?难道你怕自己生不出来?”杨康的笑声超级响亮。 我头低得不能再低了。“才不是呢。我是想说,穆姐姐不是到处在为欧阳克找寻名医吗?没准儿这人能出一把力呢。” “原来是这样,如果能找到,那是最好。”他似乎对什么事情放心了,语气和缓不少。 过了一会儿,杨康又道:“岳母大人说我师父的招数九虚一实,很难在短期内提升我的内力。郭靖练了《九阴真经》,我也不能等着挨打,因此她将《九阴真经》上下两册的经文尽数教了给我。另外经文的总纲尽是些生僻的字词段落,她怀疑是梵文,因此要我来向段皇爷请教。” 我听他说完,心头不由得一喜:“你是说,阿娘她决定不杀皇爷了?” 杨康点点头道:“不错。那天听了你的话之后,她常常呆呆地出神,大概是想到了段皇爷昔日待她的诸多好处。” 我想了一想,也觉得合理。瑛姑的脾气虽然火爆,心地是真的很善良。原著中她都杀上山了,但是最后段皇爷毫不抵抗地让她动手,她不也还是放弃了吗? “其实我觉得不完全是这样,”杨康又道,“我敢说,她是为了我们着想;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为了你。” “为我?这,怎么可能呢?我哪里有这个本事?” “错不了的。阿沅,你不要把自己看得太微不足道了。你为她,为我,为我们带来了幸福。” 71、月圆之夜,很多东西容易变身的 他劈头盖脸地砸下这么一句无敌深情又柔情的话,外加溺死人之专注表情瞬间令我方寸大乱。要命了,怎么什么话题都能让他用来拍马屁?你说这么暧昧又耐人寻味的话,亏他怎么想得出来?敢情这就是所谓的蜜月?新婚人士都这样? 我被杨康的才智灼伤,无力招架,唯有咧嘴痴笑:“呵呵……。”信你才怪! 杨康继续无敌深情状,不假思索地扔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你想想啊,你是在段皇爷和武三通身边长大的。他们于你有养育之恩,你对他们有孺慕之情。你言语之间对段皇爷的那份维护,岳母大人心知肚明,她怎么忍心让你难过呢?” 我震惊不小,阿娘她居然真的可以为了我,连压在她心头十几年的大仇都放弃了。那我是不是可以果断假设,我在阿娘心里的份量比我自己认为的要重得多得多,即便比不上阿爹,也快接近了? 可是,我哪里有为她做过什么啊?除了让她和阿爹重逢之外。哦,我明白了,周伯通阿爹就是阿娘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他两个本来天各一方,是我当回了红娘,让他们再度天雷勾动地火,如今又迎来了下一代。我给她带来了幸福,八成就是这个意思没错了。 正琢磨着,杨康一脸镇定严肃地靠过来,总结陈词:“阿沅,岳母大人对你,其实比你想象的还要好。” 我重重地点了个头,猛然发觉距离又有所拉近,刚刚有所平复的心情又翻起了小浪花。 “你觉着你什么都没有做,其实你做了很多,”杨康的神情温柔,“岳父大人天真未泯,很多事情其实都是岳母大人一个人在操心。若不是有你这么个乖巧听话的好女儿陪在她身边,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发现你不在的时候,你不知道她有多紧张。” 对哦,我慢慢醒悟,原著里头的瑛姑不就一直希望有个小姑娘陪着她吗?不然干嘛又是要求黄蓉,又是要求郭襄的?这么想的话,我是真的为她做了事情了?我本人的存在就是她的幸福的一种? “现在舒心了吧?”他说,目光如炬,直指我的内心。 我不言语。心里笑得再欢腾,再邪恶,表面也要装个镇定。如果我心里想什么全都让他知道了,那我不是一点秘密都没有了?咦,这眼光好像有点熟――啊!是放电!得警惕啊!跟他在一起不能太放松,万一又要来场相扑,名正言顺地连强x都不算,喉咙叫破都没有人管。一对一起来,我这碟小菜还不够看,哪里是他对手。 “对我,你也不要顾虑太多。”杨康丝毫不觉,对准我又是一轮温柔宠溺加信誓旦旦的表情扫射:“我做的事情,该知道的我都会让你知道。你要学会放心,老这么心事重重地,我看着心疼。” 唉呀妈呀,好内伤啊。不带这么勾引人的。我不服输,预备发起进攻,妄图勾起他的恐惧心理来击退他的攻势:“你师父人在哪里?”如果黄大叔就在附近,看他还敢不敢在这磨磨叽叽地偷懒? 谁料,又遭一波威力更强的扫射:“阿沅你心真好,对师父她老人家真是没话说。她带着傻姑去找别的师兄弟去了。只有一年时间,她一定要完成那三件事情的。” 我滴汗,忙解释道:“我说的不是梅超风前辈,是黄药师黄大叔。”不过,傻姑跟着梅超风走,比跟着黄大叔走要好。再也没有什么人能利用她制造桃花岛喋血事件了。 杨康一时默然,表情羞涩尴尬,接近天然呆状。这就对了!我估计他等下就会惊慌失措,站起身来,冲出去练功了。 结果,他都不屑来个位移,很快就回过神来,轻叹了口气:“在我心里,还是没有把黄药师跟‘我师父’这几个字划上等号。” 这份从心底里透出来的自责从表情、用词到语气真是无敌了,怎么可以这么纯真无辜的?好吧,我代表月亮宣布,全宇宙都原谅你了。 “这会子师父应该也在享受天伦之乐了。三日前,我们在洞庭与郭靖黄蓉暂会,黄师姐要师父陪着他们去一趟铁掌山。师父十分开心。”杨康乘胜追击,继续盯着我:“亏得如此,我才有空来跟娘子你相会,以解相思之苦啊。”末尾还附送我一个内涵丰富的倾城笑,又萌又贱的。好危险啊!我可不可以喊救命? 咦,黄药师陪着郭靖黄蓉去铁掌山?看来这回没人伤得了他们俩了,武穆遗书也很快就要到手,郭大侠救国安民的人生志向就此开启,这事铁板钉钉了。 呃,不好!黄大叔压根儿就不在附近,地球人都阻止不了他卖萌耍赖了。我已经溃不成军,吐完血,爬起来继续攻:“丐帮的君山大会开得怎么样?有没有人跳出来争权夺利,捣乱什么的?” 我的用心良苦是多么地让人敬佩,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甩出自己一向都不怎么清楚的“争权夺利”二字,果然颇见成效,一下让杨康来了兴趣,他的面部表情瞬间发生了变化。看来这场对决有了转机,我已经反败为胜了。 杨康蓦然起身,信步去到窗前,深沉说道:“过去我还以为丐帮不过就是个草台班子,没想到帮众这么多,势力这么大。父王应该就是早看清楚了这一点,才会将他们视为心腹大患,扶植了铁掌帮。铁掌帮帮主裘千仞试图挑动丐帮南迁,只可惜……” 嗯,丐帮势力是挺大的,就是内部不团结。原著中这个叫花子集团内部好像有什么污衣派,净衣派之争的东东,连杨康假传洪七公死了他们都没怎么悲痛,只顾着抢夺那堆烂摊子的所有权。更有一个劳什子的什么彭长老,居然掌握了现代心理学都没法完美诠释的催眠术,可以随时把人迷翻。要不是黄蓉够精明,差点成为他上位的牺牲品了。 杨康没再说话,抬头仰望着星空,继续摆着深沉的造型。可是为什么,他背着的两手,像是在摆桃心?低头吧赶紧的,不能看他,完全不能看他。 他却又长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些事情跟我已经没什么关系了。”然后他把窗户开得更大,幽幽道:“今晚的夜色很美,月亮好圆啊。” 圆吗?月圆之夜,很多东西容易变身的。 “一般般吧,没什么特别。每天不都那样么?” “不是啊,阿沅你过来看,我看这老天也知人意,叫你我月圆人圆。” 我没法保持镇定了,装模作样地站起来,纠结了好一会儿,拿起桌上的杯子,“咕咚”喝了一大口茶:“裘千仞后来出现闹事了是吧?谁胜谁负?” “当然是丐帮胜了。他们人多势众,高手如云,又有洪老前辈和我师父坐镇,裘千仞碰了一鼻子灰,很快就走了。”杨康说着,突然转过头来,脸上带着贼贼的笑:“时候不早了,我看阿沅你也累了,还是歇息吧。” “太早了吧?”我颤抖问他,脑海里瞬间空白一片,艰难说道,“不知道爹爹好些了没有,我过去看看他。” 杨康迈步过来。“你今儿晚上已经去看他七八回了,用不着再去了吧。” “那我,我上茅房。”我偷偷后退着,作垂死挣扎。 杨康步步紧逼,忍俊不禁:“茅房也去过不下五次了。” “你现在是公然歧视我算术不好是不是?”我退到门边,气忿难平:“我出去多少趟,你用得着算这么清楚么?” 杨康默默地凝视我片刻,突然又是一声长叹,神情严肃:“阿沅,我知道你被白天的事情弄得心神不宁,我是应该陪着你的。可两情若是久长时,岂在朝朝暮暮?我真的必须出去一趟,你可不可以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把门让开?然后你自己好好歇息一会儿?” 敢情他以为我是变着法儿要把他留下来呢?这个认知倒真令我猝不及防,但是绷着的神经不由一松。 杨康还在那语重心长地给我做着思想工作:“阿沅,我知道你恨西毒。可是,欧阳公子并没有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今天他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失魂落魄的,我实在不能放心,想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我感到自己的自私,同时想到之前的种种想法真是可笑之极,完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杨康不疑有他,继续安慰了我几句,又道:“你若是睡不着,就去和儒儿一起呆着。我不一定回得来。”说完之后,居然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拍了拍胸口,这叫什么事啊?不过这样才好呢。或许我小看他了,他也在好人堆里混这么久了,该有改邪归正的一天。 第二日,武三通好些了,嚷嚷着要去上山保护皇爷。我们就随他一起上山。几位长辈见了我,各种欢喜欣慰,自不必说。 一灯大师听完了瑛姑的情况,沉默良久,才道:“我一生负瑛姑实多,天天在等候她的消息,等她将匕首刺入我心窝之中,怕只怕等不及她到来,我却寿数已终,这场因果难了。没想到,她已经可以放下了。” 我实在难以理解,出口问道:“皇爷,她要杀你,你怎么会甘心被她杀呢?” 一灯大师平静道:“一直以来,我都想着怎么让她不再受苦。我以为,死在她的手上,对她来说就是得偿所愿,是最好的结果了。其实是我错了。我没有真心实意地为她设想。和周师兄在一起,拥有新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 “大师,既然对方放下了,你也要放下啊。所有的恩恩怨怨都过去了。晚辈曾听人说过,‘觉海虚空起,婆娑浪业流。若人登彼岸,极乐有归舟。’”杨康道:“大师修行高深,晚辈僭越了。” 一灯大师点点头,当下要杨康将《九阴真经》的经文梵语一句句的缓缓背诵,他将之译成汉语,写在纸上,授给我们二人。 这《九阴真经》的总纲精微奥妙,一灯大师虽然学识渊博,内功深邃,却也不能一时尽解,便留我们在山上多住些日子,待他详加钻研,再转授我们二人。 一灯大师微一颔首,又对杨康道:“昔日我学得重阳真人的先天功,一直也没传授于人。你原来是全真教门下,正好可以学这门功夫,只是要修习成功,须得不近女色。但你二人新婚燕尔,只怕多有不便,只得作罢。” 我还没反应过来,杨康已经接口道:“大师说笑了。只要大师不嫌晚辈愚拙,请不吝指教。晚辈感激不尽。” 72、如果这就是宿命 我从来都不知道,有朝一日,杨康这家伙居然也会变成一个大武痴。我们在桃源县的日子,他每天都围着一灯大师练功讨教,简直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跟他碰面的时候,他也是心不在焉,连聊个天都匆匆忙忙的。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起码我面对他的时候,用不着紧张了。 听一灯大师讲解完《九阴真经》的要旨之后,我干脆就自己下山,帮武三娘带孩子去了。要多积累点这方面的经验才行,到了明年,临安府的牛家村得有两个小娃娃呱呱落地呢。未来的几年里,我是有的忙喽。 欧阳叔侄没有再出现过。据杨康说,那天晚上他也没有找到人,大概他们已经离开此地,没什么心思来对付段皇爷了。大家都太平了。这样很好。 又过了些日子,眼看嘉兴烟雨楼之约越逼越近,杨康才恋恋不舍地从山上下来,和我一道前往。结果我跟着他有好几次都走岔了道,路途越绕越远,脑子越转越晕。磕磕绊绊地到了嘉兴,已经是八月十三了。我是个路盲没错,他怎么也会搞成这个样子呢? 据我观察,杨康的心思完全没有用在赶路上,不是怔怔出神,就是以手比划各种武功招势,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既焦虑又兴奋的状态。我问他话,他也总是答得三两不着调。 更气人的是,有一次他明明说要去给我打一只兔子,结果我在火堆旁边等到天亮,连根兔毛也没等到。找过去一看,他又练上功了。真是奇了怪了,他不是不在乎这场比试的吗?不是中邪了吧? 到了嘉兴府,杨康直奔的地点当然是著名的佛门善地――法华寺。只可惜寺门紧闭着,守门的和尚一个个黑着脸,不放任何人进去。 好说歹说都不管用,我们只好在附近找了个客店先安置了。杨康愁容满面,叮嘱我先歇息,又出门去了。 也不过歇个脚的工夫,忽听得鸾铃声响。我打开窗户,探头下望,只见大路上一匹青骢马急驰而来,正眼一看,马上人居然是在临安有过一面之缘的华筝公主。 咦,她怎么还在中原呢?不是应该跟着她哥哥拖雷一起回蒙古大草原上,苦等郭靖回去娶她吗?当然那就太可怜了,不回去也好。看原著时我有点喜欢她,想和她打个招呼,转念一想,语言都不通,只怕交流不来。 一个身形高大的年青人缓步从店中走出。正好华筝也到了,她从马上跳下来,单手持缰。 “恩人,你怎么会来这里的?”咦,华筝公主说的居然,是汉话?虽然有点儿跑调,但真的是汉话没错。还略带一点临安口音呢。 “好久不见了,华筝姑娘。”年青人似乎也有些好奇,愣了一会儿才拱手为礼,“在下是跟随恩师来到此地办一件事情的。姑娘来此地是……姑娘来此找到郭靖郭师叔了吗?”微仰了脸,却是太湖归云庄的少庄主陆冠英。那他的师父,据说就是云栖寺的住持枯木大师了。 华筝喜不自胜,格格而笑:“当然找到了。我昨天还见到了替我和郭靖哥哥捉雕儿的那位道长伯伯呢。” 这么说来,郭靖黄蓉,枯木大师,江南六怪和全真七子这些人应该全都到齐了。他们不会已经把完颜洪烈给“咔嚓”了吧?要真那样了,杨康非疯了不可。 还有蓉儿,她会不会已经知道郭靖和华筝的婚约一事了?华筝这么开心,显然这时候郭靖选择的是她了。那蓉儿不是很伤心?虽然我知道在这场角逐中她会笑到最后,可是过程中还是有不少辛酸的。 陆冠英点点头,又问:“姑娘的汉话说得不错,是跟郭师叔学的么?” 华筝摇了摇头。“才不是呢。郭靖哥哥根本就不会教人。我自小听他和他的娘亲还有几位师父说汉话,听得多了,多少也能听懂一些,可是要他教我,他怎么都教不来。这次在中原呆得久了,才知道不会说汉话的辛苦。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会,跟汉人官府的一个传译学的。才学一点皮毛,请不要见笑。” 都说得这么好了,还叫皮毛啊?在语言方面你俩是一样地有天分,秒杀一干现代人。 正寻思着,突然听到华筝接下来的一句话,着实吓了我一大跳。 “恩人,我都没有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这一定是宿命。” 呃,“宿命”这个词的性质,可太严重了。这绝对是华筝公主用词不当。你想啊,如果他俩能用这个词来形容,那是不是表示,他们两个之间已经发生了或者将要发生什么猫腻?如果是这样的话,陆冠英这小子也太好命了,错过了程大小姐,却等来了个驸马offer。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陆冠英完全怔住,但看来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面红耳赤了好一会儿,他微微颔首:“……姑娘说笑了。” “我不是说笑,是真心实意的呀。”华筝的眼睛清澈无邪,态度真诚得令人惭愧:“难道是我说话的语气不对?那太不好意思了。中原人说话就像唱歌一样,我才说了一个多月,总是拿不大准。有不对的地方,你只管说。” 陆冠英略一停顿,表情尴尬。“跟语气无关,是你用的词不对。” 华筝不明就里,虚心问道:“哪个词不对?请一定给我指出来。” 陆冠英吱吱唔唔道:“像‘宿命’这个词,通常,就不能乱用。” 华筝道:“我的汉话师父说,‘宿命’,就是老天安排好的。我们没有约好,却见面了,这不是老天安排好的么?” 陆冠英连连咳嗽,视线却不由得停在华筝身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涨红着脸,抬头望天。 华筝还在那追问:“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和你,为什么不可以用‘宿命’形容呢?”见他不答,华筝好奇地跟着抬头望天:“你在看什么呢?天上有什么稀奇的好东西?怎么我没看到呢?” “我……”陆冠英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开一步,一本正经地说:“我是在找你的那两只白雕,为何今日你没带出来?” 华筝咯咯地笑了两声,纵声呼哨,突然半空中白影闪动,听得翅翼扑风之声,两头白色大鸟欢声啼叫,扑下来分停在她左右两肩,对陆冠英道:“你想看,就看吧。” 陆冠英又惊又喜,探手摸了摸雕儿,说道:“塞外风物,毕竟不同。江南就没有这样的宝贝。” 华筝笑望着他,接口道: “江南也有很多好东西,是蒙古没有的。比如江南的少年,就比蒙古人生的灵巧俊秀。就像恩人你一样。” 呃,这话要是换个男人跟姑娘家说的话,就跟调戏差不离了。陆冠英面上又是一红,闭紧了嘴巴不作声了。 “你脸红了更好看!”华筝笑得开怀,又道:“郭靖哥哥在江南呆久了,会不会也变得俊秀起来?” 哦,公主你也太天真了。虽然是一方山水养育一方人,可是人的相貌怎么可能跟随地理环境突变呢? “这我可不知道。不过,”陆冠英似乎有些不快,语速明显加快了,“你能不能不要恩人前,恩人后的叫我?就叫我的名字吧。”随即报上了大名。 “那你也不要姑娘前,姑娘后的叫我,”姑娘笑了起来:“就叫我华筝吧。我们草原上的兄弟姐妹都是这么叫我的。”两人四目相对,互致微笑。 过了一会儿,陆冠英问道:“华筝,郭师叔怎么没有陪你一起出来?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他应该多陪陪你才是。” “他忙着练功,没空陪我。”华筝笑容不减:“但是没有关系,我可以自己出来看看。” 陆冠英有点怔忡,但还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华筝又问:“陆冠英,你今年多大?” “二十一。” 华筝“咦”了一声:“那为什么你说话走路像五十一的样子?” 陆冠英挺直了腰板,面容严肃:“这样才有大将风范。我爹说,在外人面前要保持威严,这样别人才会尊重你。” 华筝笑了:“可我们不是外人。” 陆冠英不禁一怔。 华筝又说:“虽然相识不久,可是我真心拿你当朋友看待。” 陆冠英眉头一动:“朋友?” “是啊。”华筝道:“你不记得了?你替我挡了鞭子,为我解了围,还帮郭靖哥哥说话。你是我在中原交的第一个朋友。” “路见不平,理当拔刀相助。这只是小事一桩,不足挂齿,”陆冠英低了头,“换作其他人,我想也不会不帮你的。” 华筝的一双眼睛睁得又圆又大。“怎么我这样的事情对你来说只是小事一桩么?那你一定经常做好事了。你是个大英雄。我们蒙古人最喜欢英雄了。我一定要交你这个朋友。” 陆冠英摇摇头,闷声道:“我哪里算什么英雄?英雄是要经历大风大浪,成就一番大事业的。我的一切都由我爹爹安排好了。这算什么英雄呢?” 华筝大概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奇道:“你为什么一直摇头?我和你做朋友,你不开心吗?” 陆冠英回过神来,连连摆手道:“不,不是的。” 华筝道:“那你怎么不笑?” “我爹说……” “你都这么大了,你爹怎么还管这么宽呢?你是你,你爹是你爹。他不能代替你哭和笑啊。少年人就要有少年人的朝气。开心了就要笑,整天皱着眉头多难看啊。” 陆冠英抬起头,静静地凝视着她,面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几分赧然的笑容,华筝拍手赞道:“这样才对。你应该多笑一笑,这样才会有更多好姑娘喜欢你。” “你讲的很有道理。谢谢你指教,”陆冠英又臊了个大红脸,好一阵子才又开口,“华筝,你一直都这么快活么?” 73、傻姑真话 华筝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当然了。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不好吗?” 陆冠英望了她好一会儿,由衷说道: “其实,我觉得你很了不起,能够把日子过得无忧无虑,也是一种本领。” 这话说的不错,岂止是本领,还是很稀罕的那种呢。 华筝却忽然把脸一板,若有深忧。 “我不是无忧无虑的,我现在就有一个很大的烦恼,得不到解决。” “是什么?你不妨说出来,也许我可以帮你。”陆冠英满脸都是好奇。 华筝笑了起来,她说:“我缺少一个既见多识广,又能带我一起游玩的向导。” 陆冠英也跟着笑了起来,口气显得格外轻快,他说: “在下虽然没有多少见识,但是对嘉兴城还比较熟悉,现下又没什么事情可忙。你愿不愿意让我陪你去玩?” “那再好没有了。反正郭靖哥哥在里头苦练,我就不进去吵他了。”华筝又惊又喜,即刻跃上了马背,“咱们骑马去吧。你的马呢?” 陆冠英答道:“我不曾骑马来此。要不你先等等,我去三里外的马市上买一匹?” 华筝小嘴一噘:“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然后她略一思忖,说道:“这样吧。你先上来,坐在我后面,我们共乘一马。” 陆冠英面上大窘,结结巴巴地说: “坐,坐在你后面?” 华筝一点都感觉到他的不安,继续说道:“怎么,你不想?那么,让你坐前面好了。” “我觉得,我还是比较喜欢走路,”陆冠英抹了把额上的汗珠,“这样吧,我来给你牵马,也方便一路上给你仔细讲解。” 华筝喜出望外,忙点头应允。陆冠英伸手执过华筝手中的马缰,满面春风地往外走。堂堂归云庄的少庄主,太湖上一众水匪的头头,居然给华筝充起了马夫,真是不可思议。 华筝又道:“其实我以前的烦恼才多呢,可是我现在太舒心了,都不怎么想得起来了。因为我心里最大的那一个愿望很快就要实现了。” 陆冠英脚步一缓。“是吗?可否讲给我听听?让我也能为你高兴。” “那有什么不行?我跟你说,郭靖哥哥这次来中原,主要是为了办三件事情。”华筝竖起右手的三根手指,“一是要报杀父之仇,二是赶赴他六位师父和一位道长伯伯订下的一场比试,三是替我爹爹除去金国六皇子完颜洪烈。如今他的这些事情很快就要办完了。过不了几天,他就会和我一起回到家乡,拜堂成亲了。我的四哥急着回去,除了向爹爹交差,就是为了告诉爹爹这件大喜事。” 啊,怪不得华筝现在还在中原逗留。原著里头郭大侠能把华筝打发回蒙古,就是因为他大仇未报,任务没完成,又不知道还要耗费多少时间。如今一切都将圆满结束,哪里还有理由把华筝提前撵走呢? 陆冠英停了步子,竟似愁容满怀。 “这么快?” “这怎么能叫快?你不知道我和郭靖哥哥能走到今天,有多么地不容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可是我爹爹却偏偏将我许给了桑昆的讨厌鬼儿子都史……好不容易,爹爹打败了桑昆,郭靖哥哥又为爹爹立下了汗马功劳,我们才定下了婚约。可是没有几天,他就抛下我一个人,来中原办事了……我日夜记挂他,总是不能放心,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这才一个人跑出来找他。” 陆冠英呆呆地注视着,听她说完,长叹了一口气。 “若有人为我如此,就算即刻死了,我也心甘。” 华筝偏着头道:“如果郭靖哥哥也这么想,那就太好了。” “人人都说郭师叔好运气,我却从来没羡慕过他。可是现在,我……”陆冠英突然说不下去了。 华筝这才注意到了他的表情,既惊愕又有些替他难过的样子。 “咦,陆冠英,你的眉头怎么又皱起来了?这样可不好。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将来必定能找到一个真心待你的好姑娘。这样吧,我到时候请你去草原上喝喜酒怎么样?我爹爹和我的几位兄长,还有郭靖哥哥都会欢迎你的。” 忽然一人叫了起来:“姐姐,你不要带郭靖哥哥走!小姑姑会哭的。郭靖哥哥也会哭的。” 我定睛一看,见是个鬓角插了一朵紫色小花的姑娘,拿袖子抹抹眼睛,作哭天抹泪状。噢,傻姑这孩子也来了。她口中的小姑姑,应该就是蓉儿。 陆冠英一手将傻姑拉住了,不让她靠近华筝。 “你这傻孩子,胡说什么呢?我叫你去歇息,你怎么不好好呆在房里?” “大哥哥,我没有胡说,”傻姑答道,“本来大家都好好的。可是姐姐来了之后,小姑姑就哭得很伤心,郭靖哥哥也不高兴。还有爷爷和大姑姑,整天都板着脸,真的很吓人。” “你为什么这么说?郭靖哥哥哪里不高兴了?”华筝秀眉微蹙。 陆冠英连忙赔礼,说道: “华筝,这是我曲师伯的女儿,小时候受了惊吓,脑子不甚清楚,尽说些痴话,请你不要生她的气,也不要拿她的话当真。” 傻姑辩解道:“你才尽说痴话呢,我脑子不错的。” 这时候突然听到黄蓉格外尖利的声音。 “你回蒙古当你的驸马好了,还来烦我这穷丫头做什么?” 然后是郭大侠可怜巴巴的声音:“蓉儿,你等等我!” 再然后,就见到黄蓉气呼呼地先走出店来,郭靖随即跟出来,傻傻看着黄蓉,犹如被主人抛弃的可怜狗狗。 呃,此时此刻,大门口窄窄的街道上挤了五个人,凑一桌麻将还有多。五人面面相觑,全都陷入沉默。 奇怪,郭靖不是应该埋头练功不理旁事吗?黄蓉不是应该对郭靖跟华筝的婚约表示宽容和理解,并不无理取闹吗?我记得原著中她还承认郭靖和华筝是草原上的一对白雕来着,连黄药师要杀华筝,她都不让的。如今怎么又不一样了呢?郭靖和黄蓉都免去了重伤一次的劫数,六怪也没有在桃花岛殒命,按说不是没矛盾吗? 对了,会不会正是因为没有了生离死别的考验,所以他们俩的感情并没有深厚到时刻知道珍惜,懂得“只要多呆一天,就多欢喜一天”这道理的地步;没有了血海深仇的误会和煎熬,所以他们俩心智的成熟期还没有到来?那这两个人,还能像原著里头那样情比金坚吗? 此时天气炎热,因为小楼的另一面靠水,因此小虫子格外多,不断在空中飞舞来去。 傻姑“啪嗒啪嗒”地在空中打了几下,叫道:“我们都好好的,就你讨厌,跑过来捣乱!” 华筝身子一震,突然开口:“郭靖哥哥,你是在练功吗?” 郭靖嗫嚅道:“我,我是想练,可是心里静不下来。” 华筝跳下马来,轻声问道:“为什么静不下来?你不是一向很能沉得住气吗?” “华筝妹子,我不该骗你。我,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你呆在一处。”郭靖颓丧着脸说。 不对吧?他们两个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按说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还不知道怎么相处吗?我看郭大侠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愿意呢。 华筝走到他的面前,神情恳切。 “郭靖哥哥,你为什么这么说?是我做错什么了吗?我想对你说,你不要当我是成吉思汗的女儿,不要把我看得高高在上。我很快就是你的妻子了。不管你怎么对我,都随你的喜欢。如果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只管说,我一定改过来。要是你不满意,也任你打骂。” 陆冠英惊讶万分:“华筝,你……” 华筝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早就听说了,汉人是可以打骂自己的妻子的。这个我能够接受。” 妈呀,这个我都接受不了,她身为公主,居然能够接受?难道喜欢一个人,就是变成那个人的奴隶吗? 郭靖默了半天,眼圈儿都有些红了。 “华筝妹子,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我根本不值得你待我这么好。” 华筝拉住他手,连声道: “配得上,配得上!你是全天下最好的人,怎么会配不上?我还记得,我四岁的时候,险些儿被桑昆家的豹子吃了,要不是郭靖哥哥你舍命救我,我也活不到今日。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绝不敢忘。我们蒙古人受了别人的恩惠是一定要报答的。” 郭靖回答道:“那不是我自己的意思。是我的七位师父叫我上前,告诉我他们随后会用暗器射杀豹子,不会有什么危险,我才敢去的。” 啊,我的金刀驸马,你的第一个成功居然不是智勇过人,也不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而是被人命令才做的? 华筝愣了一下,问道:“那你为什么求恳我爹爹,叫他不要把我许给都史?” “因为每次一听说都史那边来人,你就不高兴。而且我知道都史为人很坏,怕你嫁过去会受苦。”郭靖老老实实地说。 “我高不高兴,受不受苦和你有什么相干?”华筝瞬间拉长了脸,说话带着哭腔。 “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大汗一直很照顾我和我娘,对我们恩重如山。拖雷又是我的好安答。你就像我的亲妹子一样,我关心你就等于在关心大汗和拖雷……” 华筝显然大受打击,难以置信:“郭靖哥哥,你一直只把我当成妹子吗?那,那道长伯伯抓到的雕儿,我当时说,咱们一人一只,就是你们中原人说的‘比翼双飞’的意思,你不是还点头说好?” 郭靖木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当时一直在想着马道长飞檐走壁的功夫,别的没在意那么多。你说的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 华筝的神情十分委顿,最后她问道:“那么我爹爹封你为‘金刀驸马’,你为什么没有丝毫异议?” 74、谁去追华筝 郭靖一脸迷茫的神色,他说: “我当日根本不知道那样是好还是不好。但是大汗说的话一向都是对的。我想听他的总没有错。” 华筝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过了一会儿,她放开了郭靖的手,勉强笑道: “那么,你现在已经知道那是不好、不对的了,是不是?” 郭靖嗫嚅着:“我……” “我明白了。这么多年,一直是我在自作多情,而你全然不知……”华筝有些站立不稳,语声哽咽,“你也从没把我放在心上,对不对?” “这话不对!”郭靖忙道:“有些时候我也会记挂你的。” 黄蓉怒视着郭靖,胸膛起伏。这话说的真叫人吐血,如果黄大叔在,非揍得他哭爹叫娘不可。 “什么样的记挂?”华筝的情绪却没什么明显的起伏,像是自言自语:“像对妹妹那样么?” 郭靖点点头。华筝终于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满面悲凄,泪珠滚滚而下。 “华筝,你别这样……”陆冠英忍不住出口安慰,“你是成吉思汗的掌上明珠,是公主之尊,众星捧月。你应该像以前一样,过得很快活才对,千万不要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原因,而留下不必要的伤感。” 嘿,这小子太不矜持了,当着黄蓉这个师门长辈的面,就敢胳膊肘子朝外拐。 郭靖一听“成吉思汗”这几个字,蓦地神色一震,似乎联想到了许多草原上的豪事,犹豫的表情变得坚定起来。 “华筝妹子,你放心。大丈夫一诺千金,我答应大汗的事情,绝对不会变卦。等我的事情一办完,立刻随你回蒙古完婚。” 是了,我早就知道,这个阶段性的胜利应该属于华筝的。 黄蓉顿时变脸:“郭靖,你好啊……我再也不理你了!”然后她狠狠瞪了郭靖一眼,头也不回地跑了。 “姑姑,你别走啊。”傻姑大叫着。 “黄姑娘!你上哪儿去?”说时迟那时快,从店堂里冲出来一个公子哥儿模样的酱油党,一脸急切地直奔着黄蓉去了。 咦,这是个什么状况?新面孔啊。这人谁啊? 郭靖待要撒腿去追,陆冠英拦在他面前,说道: “郭兄,你且放心。展元兄已经去追黄师姑了。” 什么?展元兄?我没听错吧?陆展元的后二部分?对了,嘉兴是此人老家,八成就是他没错了。真要命!怎么这种混帐家伙也提前出场了?谁给他提前露面的权利?他又是怎么巴结上蓉儿的?打的什么鬼主意?我要抗议!强烈抗议! 陆冠英觑了眼华筝,又说:“郭兄,你好生陪着华筝吧。” 郭靖却道:“华筝妹子,你在这儿等着我。我去看看蓉儿有没有事,很快就会回来。” 我又要吐血三升了,这不是墙头草,两头倒吗?别介呀。要不是深知郭大侠的人品,还以为是个花花肠子呢。这可是做选择的关键时刻,一定要快刀斩乱麻、坚定立场,千万别拖泥带水啊。以后的变故以后再说。 华筝公主到底是草原儿女,体力非常达标,没有恍多久的神就站直了身子,来了一个非常肯定的问句: “郭靖哥哥,你心里是很喜欢黄姑娘的,是不是?” 郭靖没有否认,奇葩台词再一次倾吐而出:“华筝,我是很喜欢蓉儿,但是我一定会跟你成亲的。” 华筝公主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气场却前所未有地强大。她转身跨上了马背,斩钉截铁道: “不必了!既然你心中无我,婚事就此作罢。我不要你的施舍!” 然后她一夹马肚子,飞也似地朝另一边跑了。 我没法不震惊。我真是小看人家华筝了,看来她倒追郭靖,本来是以为郭靖对她也存着同样的心思。如今真相大白,再怎么着她也有自尊心不是?难道像我一样赖在某人身边,自欺欺人吗? 华筝一走,陆冠英没有半点犹豫,直奔着她的方向而去。噢,这苗头真的有点不对啊。 郭大侠傻呆呆地站在原地,表情矛盾,泪珠滚落。 你说你现在哭有什么用,大好的机会都失去了。要换成韦小宝,哪会弄成这样?没准儿“蒙古驸马”和“东邪快婿”这两个头衔同时收归囊中,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了都。 突然我眼前一晃,梅超风就跟练了瞬间转移大法一样凌空出现,华丽丽地飞起一掌,把郭大侠的脸拍了个四十五度角。御姐就是御姐,这气势杠杠的。 郭大侠呈依然呈呆若木鸡状,只是用看怪兽的眼神瞪着梅超风,并无任何行动。看来这一巴掌丝毫没有激发起他的小宇宙。 “呆子,还不去追?”梅超风大喝一声。 “追谁?”经郭大侠之口,问出了我的心声。 “当然去追小师妹了!”梅超风吼道:“你还想去追那番邦女子不成!” 郭靖看她一眼,吸了吸鼻子。 “我没有脸去追蓉儿,也没有脸去追华筝。我没想闹成这样的。我本来希望每个人都开心。结果却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大家都不开心。” 唉,他只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大男孩,又不是段正淳那种情场高手,哪知道怎么处理这种复杂的三角恋爱关系?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从窗口爬出去,一跃而下,拍拍郭靖的肩膀。 “郭大哥,你还发什么呆啊?听梅前辈的话没错。反正华筝公主都跟你退婚了,你去追蓉儿天经地义。” 郭大侠的表情再次矛盾。你说他本来不就想追黄蓉去的嘛,怎么被提醒被支持之后反而不情愿了呢? “我说郭大哥,你还真别不着急啊。”我郑重告诫:“蓉儿这么好的姑娘,随时有可能被别人抢走的。万一两头都落空,你要怎么办吧?” 难道你一个主角,还得和陆展元那根花花肠子酱油党竞争不成?还有杨康那家伙,他暗恋你家蓉儿,也是个不稳定因素啊。你挺住了,我才有可能挺得住啊。 御姐梅超风一把揪住郭靖的领子,恐吓道:“臭小子,你要敢不去,老娘活剐了你!” 郭靖叹了口气,却仍然面不改色,大无畏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之中。简直茅坑里的石头,柴米油盐不进。 “师父,阿沅!”这时候杨康从街角处冒了出来,“你们别逼郭兄了,让他静一静。” 他又对梅超风说:“师父您老人家先回去歇息罢,我和阿沅去找黄师姐。” 咦,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在边上看了多久?我在楼上看风景,会不会也是他注目的风景之一? 梅超风冷冷地点点头,放手一甩,破罐破摔的郭大侠以一个非常销魂的姿势卧倒在地上。 杨康拉着我就向外疾走,过了一道街口,才忍不住哈哈大笑: “郭靖这小子,有他受的了。” 我有些看不惯他那幸灾乐祸样:“郭大哥挨梅超风的揍,你就这么开心吗?”想到梅超风和郭靖在归云庄的那场比试,我知道以郭靖的实力,本来是不会吃亏的。现在他心绪纷乱,梅超风胜之不武。 “他是我的对头,我自是巴不得他倒霉,”杨康笑道:“不过,我师父才开心呢,她现在有理由揍郭靖这个大仇人了。没有黄蓉护着他,我看他能撑多久。” 我不想看他得瑟,只有转移话题:“法华寺的情况怎么样?你回来得倒是挺快。” “有枯木大师在,父王没事。”杨康笑得更欢,“才刚回来,又教我看到郭靖和黄蓉不和,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什么,他是看到黄蓉生郭靖的气,两人有闹掰的迹象,心里才暗爽的?原来他果真喜欢黄蓉!可恶!我诅咒他的暗恋,但愿永远没有出头的一天! 心里正邪恶着,杨康凑过头来。 “其实这个局面我早就料到了。说起来,这可算是我一手安排的。所以啊,你千万不要充好人,去劝和郭黄那两人。” “你安排的?这和你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华筝和郭靖有婚约是成吉思汗定下来的,关他什么事?人家姑娘千里寻夫,这事也不是他能指使的。 “你一定很好奇华筝为什么会在嘉兴出现吧?”杨康得意洋洋地卖了个关子,然后解释说:“是因为我告诉过她,郭靖会在此地出现。” 我这才了然,又问:“你和华筝又不熟,干嘛要帮她?还有,你为什么那么希望郭靖和黄蓉分开呀?蓉儿对郭大哥一往情深,你,你不怕这样做会伤她的心么?” 杨康道:“我帮的不是华筝,是我自己。” 我心里一“咯噔”:好啊,狐狸尾巴要露出来了是不是?他这是打算跟我摊牌呢!要我大人大量,理解他对黄蓉的感情还是怎么的?那我该怎么办?我都已经饱受心灵的煎熬了,他还要在我脆弱的心房来上一记窝心脚。太过分了! “你说的对,华筝跟我不熟。再说,蒙古人侵占我金国河山,我对他们的公主不可能产生好感。我根本没有帮她的理由!”杨康断断续续地说着,“当日在临安遇到拖雷等人之时,我还想过要去刺死他呢。你想想,若是蒙古的四王爷死在大宋的国土上,大宋难辞其咎,那他们两国的盟约还能作数吗?如此一来,金国的危机也许就能解除了。”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我还真不知道呢。” 怪不得那个时候他要把我们全都打发走,说什么不让官兵进村,我还真以为他把大宋当成了自己的故乡呢,搞了半天还是为了他的金国皇帝梦。 杨康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我自小就当金国是我的故乡,行事当然为金国着想。只不过我已不是孤身一人,如此行事只怕会连累爹娘和你,因此思前想后,还是没有下手。但是什么都不做的话,又不是我的风格。所以我就想,能给郭靖添添堵也好。” 我白他一眼:“那现在事情变成这样,你还满意吧?” 杨康没觉出我的嘲讽,点头道:“后院起火,对男人的影响是很大的。这一点我非常清楚。不过要是这位蒙古公主再强硬一点,我就更满意了。现在这个情况,只能说还过得去吧。” 75、《九阴真经》的价值 我对这话十分不满。“怎么才算强硬?要死缠烂打还是低三下四?难不成□□?” 不知道是针对我这话,还是针对华筝公主本人,杨康一脸嗤之以鼻的样子。 “真要争取,方法多了去了。自己喜欢的人哪有拱手让与他人之理?亏我还叫她学好汉话,以防郭靖这小子出口骗她,没想到还是这么容易就被打发了。到底是番邦女子,蒙古蛮子,一点斗心眼的本事都没有。” 我恼怒更甚,心下暗想:会斗心眼好了不起吗?我也不会斗什么心眼,在他心里不也是蛮子一个了?长此以往,只怕越来越叫他鄙视,那我的日子还有什么趣味?我说你既然自恃聪明,喜欢机灵鬼本身也没什么错,可是为什么不早点发觉自己找错了对象呢?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幸亏还有个半路杀出来的叫展什么的小子搅搅局,不然郭靖这家伙不是很快就脱困了吗?” 我直是一头雾水:“那家伙来搅局你还高兴?” 这到底算是什么心理?莫名奇妙多一个情敌还这么开心?增加挑战性吗? “当然高兴了。这样的局面对我有利,”杨康望了望四周,小声说道,“其实我刚刚并没有进到法华寺,只是碰巧在半路上遇见了师父大人,他告诉了我父王的状况。看起来父王能活到现在,不仅仅是枯木大师的功劳。我早就知道,只要黄蓉不再偏帮郭靖,师父大人一定会站在我这一边的。” 我恍然大悟,原来他的脑子一直都在为救完颜洪烈而谋划,所以在儿女私情这方面才这么地迟钝。 “郭靖此人,看似愚直,其实内心藏奸。他要完成的这几件大事哪一样能少了黄师姐的聪明才智?”杨康的表情颇有几分不忿,“要靠他自己的本事,什么也办不成。我就是要给他点教训,让他认清楚自己的无能。” 小心眼儿的家伙,你怎么不说你是嫉妒他呢? “你现在不怕黄大叔了吗?他要是知道你搞这种小动作,惹他的宝贝女儿伤心,看他饶不饶你!”我满心不悦,蓦地想起一事,“怪不得你会让华筝公主在嘉兴等候,而不是跟着你们一起去丐帮君山大会呢。你连黄大叔都要算计。” 杨康笑了起来。看他神情,那个自信满满、神气活现的杨康又回来了。 “阿沅,你说这话可就小看你夫君我了。就算师父大人知道了,倒霉的也不会是我。郭靖如果真的清白,我能拿他怎么样呢?他隐瞒了自己已有婚约一事,我身为东邪的弟子,设计揭穿他有错吗?如果不闻不问,任凭他欺骗黄师姐的感情,那才是对师门不敬,是大大的不应该啊。” 他说得不错。可是,不能让郭大侠欺骗黄蓉的感情?我心里一痛,他还是为了黄蓉。 “说起来,那位蒙古公主真是应该要谢谢我。虽然她的父兄占我大金河山,可是我并没有迁怒于她……”杨康一手抚着下颚,“如果她冒冒然地出现在君山,师父大人雷霆一怒,一掌就能要了她的小命。可在嘉兴就不同了,江南六怪和全真七子是她的老熟人,会给她撑腰的。现在又多了陆少庄主这位护花使者,师父大人还真不好收拾她。” 我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的事情,现在总算明白了。 我拉拉他的袖口。“你前些日子一直都在为赵王爷担心是不是?” 杨康微一颔首。“的确如此。你是怪我没有向你坦白吗?” “怪你什么?我又不是女中诸葛,你告诉了我我也帮不上你的忙。两个人干着急只是徒增烦恼而已,”我只是没想到他会答得这么爽快,又问,“在牛家村的时候,你不是已经不怎么担心了吗?后来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你虽然不是女中诸葛,也相差不远了,”杨康一脸错愕惊喜的表情,“父王被押送往云栖寺的途中,灵智上人和侯通海等人曾经前去营救。结果,他们从江南六怪和丘处机那里得知了金国时日无多的事实。这帮人平时阿谀奉承,争相在父王面前建功,不过就是为了荣华富贵。眼见着无利可图,哪还有人肯出力?” 听他这么说,他早就知道那帮子丑八怪都不打算来营救赵王了。他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帮手,只能靠自己,所以才拼命练功,所以才没有闲心“兑现”那桩子事…… 这样边走边说地,已经到了一个破旧的小巷子,看不到人迹,完全陌生的感觉。这地方是哪里啊?现在没有骑马,万一又迷路了,我的脚底板不就又得悲摧了?前几天起的泡泡还没消下去呢。 杨康却道:“阿沅,我们已经到了。” 我大吃一惊:“到了?怎么我没看见蓉儿呢?” “谁说我们是来找黄蓉的?我们现在要找的人是洪七公洪老前辈。这条巷子走到底,就是此地的丐帮分舵。” 我一头雾水:“你来找七公他老人家干什么呢?” 杨康直截了当:“当然是告诉他《九阴真经》的秘诀,助他打通七经八脉,早日恢复神功了。” “这当然好。可是,为什么?”我疑惑地看着他的眼睛。 其实我有想过偷偷去告诉洪七公《九阴真经》的总篇的。书上讲了,洪七公能够在短时间内恢复武功,就是靠了段皇爷翻译的那篇梵文总纲。如今郭靖黄蓉没机会去大理,我应该要帮他老人家这个忙的。可就怕杨康会不同意呢。丐帮经常和金国对着干,他怎么会这么好心呢? 杨康对我此时此刻的表情相当之满意,他笑容满脸地说: “鲜花赠美人,宝剑赠英雄嘛。武功秘笈当然要给高手中的高手了。我说实话了你可别怪我。我把岳母大人教给我的《九阴真经》抄了好几份,分别给了我义妹,我现在的两个师父还有一灯大师。多一个洪前辈也没关系嘛。” 我吃惊不小。 “什么?你说你把《九阴真经》送给了梅超风?送给皇爷我知道,送给黄大叔天经地义,送给穆姐姐也没什么,可是你为什么要给梅超风?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不知道黄大叔不许她练《九阴真经》里头的武功吗?一年后还要斩她的手呢,你这不是害她吗?” “我怎么可能害她呢?我就是为了她好,才送给她的。她长年练的是《九阴真经》下册里的武功,不得其法又特别伤身。只有结合上册本的练习,才能有益。她学会了内功心法,就不会再使用“九阴白骨爪”那样阴毒的武功,也不会再用活人练功了。这可是造福苍生的一件大事。而且,起码在这一年之中,她的身体会更健康,能过得更好一些。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我无话可说了,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这也可以接受。不过,慢着,他刚刚说什么来着?还送给了穆姐姐呢!那不就等于,送给了欧阳克?给了欧阳克,不就是等于给了欧阳锋? 我怒视着他,气不打一处来。杨康何其机敏,一下子就意识到了,主动解释: “不错,我送给念慈,就是送给欧阳兄的意思。” 我真是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这样?能不能不跟他家扯上关系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到他已经不怕在我面前说起这件事了。他镇定自若,头头是道。 “《九阴真经》是天底下最神奇的武功,对欧阳兄的腿伤一定会大有裨益的。我问过一灯大师,他说《九阴真经》对任何内伤都会有效,只要欧阳兄勤加练习,长此以往,必定能够改善。以后遇到名医,再治不难。反之,如果欧阳兄的腿一直得不到医治,七筋八脉都会渐次不通,全身气血萎缩。难道你忍心看着欧阳兄一辈子做个废人吗?” 我的气一下子消了大半。“他的腿要能好,那当然好……可是你这是狡辩,你不怀好意,你向着欧阳锋。” “我哪里向着他了?我是向着你。还不是怕你尴尬,不肯面对他?”杨康答道,“可是你自己答应了要送真经给他的。你再怎么拖延,早晚都得兑现。我这是在帮你。更何况,东邪,南帝,北丐都学会了《九阴真经》,就只有西毒不会。你觉得这样公平吗?” 我当然拿他没辙,只能说: “你真的不适合做个江湖中人。江湖中人都想着怎么独占这《九阴真经》,不让别人拿到这东西。而你却想着怎么送人。这下好了,呼啦啦一大群人都到手了。” 杨康丝毫不以为意,他说: “我独占了它又能怎么样?要成为举世无双的高手,我还差得远呢。被别人知道了我是这东西唯一的主人,我才危险呢。不如送给别人,广结善缘。” 我没好气地说:“我明白了,你不就是想让尽可能多的人欠你的人情,早日帮你救出完颜洪烈吗?” 价值连城的东西给个白菜价,可惜了了。 “这么说也对。不过,不一定非要站在我这一边,只要不站在郭靖那一边就行了。”杨康又恢复了原先的那种若有深忧的表情,“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蒙古公主这么早就退出了,郭靖和黄蓉会不会太快和好。不过也难说,那个姓展的小子虽然相貌堂堂,又出身富裕人家,看上去倒也忠厚老实。我知道黄师姐一向不喜欢欧阳兄那种风流倜傥的人物,或许真的会中意此人也不一定。” 我立即反驳:“什么忠厚老实?你从哪里看出来的?这个该斩他十七八段的家伙什么德性?始乱终弃,见异思迁,他整个儿就是一白眼儿狼。他哪里配得上蓉儿?癞□□想吃天鹅肉。” 杨康眼珠子微动。“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你认识他?” 76、红花绿叶 含含糊糊的最易惹人怀疑,我索性就把《神雕》里头讲的那点子有关陆展元的小背景,再加上电视剧提供的艺术加工素材,把陆展元悔婚李莫愁的事情说了个绘声绘色,只隐去了李莫愁的真实身份,说成是我偶然结识的一个江湖朋友。 虽然这会子说这件事情过于超前,对陆展元来说属于莫虚有的罪名,但是这小子内里不正我是知道的,既然早晚要犯事儿,我这倒也不算诬蔑。 杨康认真听完,眉毛一挑。 “就这点子小事?你还说人家‘始乱终弃’?太言过其实了吧?” 我反驳:“小事?他先对人家姑娘甜言蜜语,哄得人家动了心,有了婚姻之约,后来又抛弃人家,这事还不严重吗?见异思迁还有理了?男人都是一副臭德性!” “你别一棍子打翻一船人啊。我跟你说,“始乱终弃”的‘乱’字,意为yin乱。据你所说,他二人虽然有过痴缠,却始终以礼相待,并未越过雷池半步。这位姑娘既然冰清玉洁,定情之事除了你和她师父,又没什么人知道,完全可以不当一回事,另找个如意郎君嘛。人生百年,应该想开一些,何必抱着怨恨过日子。” 我对自己很没文化的用词表现十分羞愧,一心要转移话题重心。 “你这么说就过分了。这位姑娘已经动心,你让人家当没发生过,太轻描淡写了吧?再说,就算没被占着便宜,背弃婚约总是事实啊。答应好了的事情,怎么可以变卦呢?” 杨康笑着冲我眨了眨眼睛。 “阿沅,你以前可是跟我说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聘礼文书,哪一样都没有,这样的婚约不是儿戏是什么?这么快你就忘了?” 我一时语塞,想了想说: “这位姑娘从小与世隔绝,实诚得很,她那个师父冷心冷面,不善言辞,估计也没怎么教她世俗的道理,哪里懂这许多?” 杨康提醒得对,我现在说的话,跟自己知道的道理相悖。我没有客观看待这个问题。我是在同情李莫愁。为什么同情她呢?因为书上提到她也曾是个美貌温柔的姑娘,就因为遇人(乱泡妞的陆展元)不淑才弄得一身暴戾,害了别人,自己也没落个好下场。事实上我并不了解陆展元。我讨厌他,只是因为他使我的名字卷入了一场不愉快的三角恋。 杨康却像恍然大悟似的,滔滔不绝起来。 “我看问题就出在这里。寻常姑娘都懂的道理,她一窍不通啊。陆公子是个凡人,乍见一位美若天仙的姑娘,激动过头,说错了话。而这位姑娘却轻易地当了真,也太天真了。怪不得她会送什么‘红花绿叶’的帕子,自比为红花,将情郎比作绿叶,这不是妄自尊大,无法无天吗?将夫妻纲常放到哪里去了?一般的人家决计容不下这种媳妇。陆公子定是知晓了她的性子,消受不起,才反悔的。” 经他这么一分析,“红花绿叶”手绢简直成了陆李二人分手的导火索了。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有些男人天生喜欢柔弱型,对强势女人无感。 比如《碧血剑》中的金蛇郎君夏雪宜,对我的后世本家何红药何其绝情,骗“财”骗色,后来竟然看上仇人之女--柔弱型的温仪,闹得轰轰烈烈,跟武侠版的罗密欧与茱丽叶似的;还有《书剑恩仇录》的主角陈家洛,见了娇滴滴的香香公主小白兔,马上就忘记了霍青桐,霍大姑娘的聪明智谋简直成了罪过啊。 再者,古墓派的教育貌似就很成问题,虽不能说尽出怪胎,跟三从四德的良家女子比肯定是有距离的。就拿李莫愁的祖师婆婆林朝英来说吧,人家王重阳宁愿出家做道士,都不要娶她为妻,就是因为她太厉害了。如此说来,陆展元倒也不算顶顶可恨的那一个。 但我不会轻易认输,想出了新词。 “又不是人家姑娘主动的,干嘛这么苛求人家?陆公子想反悔就反悔,是不是看人家好欺负啊?如果真心爱她,可以慢慢教她嘛。何况人家姑娘的武艺强过陆公子许多,又对他有救命之恩,陆公子多让着她点,不是应该的吗?” 杨康仍然坚持己见。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要是不好欺负,难道就要委屈求全,忍气吞声地过一辈子吗?恩情与感情也是两回事。君子坦荡荡,既然不喜欢对方的个性,不想与她共结连理,当然要了断。还有啊,女方比男方强悍,男方还欠着女方的恩情,你不觉得这种情况很耳熟吗?” “是挺耳熟。郭大哥和蓉儿就是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杨康却道:“郭靖和黄蓉要真成了亲,估计这日子也过不好。有个现成的例子你忘了吗?那个公孙止,你不记得他是如何痛恨他那武艺高强又对他家有恩的悍妻了吗?这种样子的夫妻怎么能美满呢?” 没错,这日子要过成公孙止和裘千尺那样,那还真没什么意思。 我略一琢磨:“感情个性先不论,只说做人的原则问题吧。男子汉一诺千金,这位姑娘救了他的性命,是他的恩人。他怎么可以忘恩负义,出尔反尔呢?” “阿沅,你看人完全是两套标准嘛,”杨康说道,“郭靖可是连双方父母定下的婚约都背弃了,成吉思汗一家子也都是他的恩人,如此忘恩负义,怎么不见你义愤填膺?陆展元和他比,谁的罪过更大?你倒是说说看。” 我再一琢磨,说: “话虽如此,我们要看事情造成的后果嘛。华筝公主有父兄照顾,不愁没有后路。她心地善良,性情又开朗,不至于想不开自寻短见,或者报复在他人身上;而这位姑娘一无所有,她为了陆公子私自下山,被逐出师门,从此漂泊江湖,风餐露宿。她的性情又较真,容易走极端,很可能把这股怨气转移到别人身上,大开杀戒。多少无辜之人就要死在她的手上啊。” “你想太多了。既然她有了你这个朋友,怎么还会是一无所有呢?”杨康说道,“我们可以向她的师父求求情,将她重新收归门下。有机会,再给她物色个青年才俊,不就行了?如果这些都不凑效,再想别的法子。要是咱们仁至义尽,她还要害人害己,就是她个人的运数了,可不能全怪在别人身上。” 我无言以对了,但同时心也宽了。书中的李莫愁后来变成那样,应该是有很多原因造成的,陆展元的确是很重要的那一个原因,但不是唯一的。如果在李莫愁被逐出师门后,有人给她帮帮忙,安抚一下她受伤的心灵,江湖上也许就少了个“女魔头”了。 “你总是这样替别人操心,”他笑了笑,又说,“这样吧,等这里的事一了,我们就去找你的这位朋友,为她排忧解难,怎么样?” 我敷衍着说:“再说吧。你说得对,事情应该没有那么严重。” 同情归同情,真要我去和李莫愁打交道,我还是有点怕怕的。最好还是不要和她有交集。有可能的话,尽量阻止陆展元去终南山一带,不让这俩人相遇为好。 巷子走到了底,步入号称丐帮分舵的旧宅一栋,里头空无一人。杨康估摸着是时间太早了,丐帮人士还在外头行动,领着我就要出来,突然听到外头似有人声,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反身入宅,好找个角落猫起来。杨康随后跟上,伸手拉住我,促狭一笑,带着我翻上了屋梁,等着看戏。 过不多时,只见一位青衣姑娘扶着一位白衣公子出现在大门口,正是久未谋面的穆姐姐和欧阳克。我心头一喜,同时觉得奇怪,他们来干什么呢? 进得门来,穆姐姐轻轻放手,低声道:“小心些。”将一根拐杖交到他手里,同时理了理他的衣襟。白衣翩翩的效果就这样得以保持。 欧阳克点了点头,面露微笑,拄着手杖,稳稳地站在原地。两人的表情动作默契十足,犹如老夫老妻。穆姐姐在屋子里里外外找寻了一阵,确定没人,搬过来一张凳子,让欧阳克坐了。看样子,是打算蹲点在这儿了。 欧阳克拉着她一道坐下了,柔声道:“念慈,答应我,等见完洪老前辈,交了真经给他,你就随我到西域去。” 怎么他们也是来送《九阴真经》给洪七公的?洪七公会弄成这样,可不就是他和欧阳锋两个害的吗?现在良心发现了?和我心有灵犀?不会,这个一定是穆姐姐的主意。 穆姐姐低头道:“义父义母还在牛家村,你叔父又不在……” 欧阳克的情绪有些激动。 “不,念慈!我不想再见到任何人!我们立刻回西域!到了那里,当着我娘的面,我一定会给你风风光光的婚礼。我会尊重你爱护你,一切以你为重,给你一个妻子所能有的最大的尊荣和体面。难道你不相信我?” 看来,他是甘为绿叶,让穆姐姐当红花了。 穆姐姐沉默一会儿,道:“你不想见见阿沅妹子吗?” 欧阳克轻合双目,显得有些疲惫。“不要再提那个孩子,你知道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她。如今不是应该更亲近吗?”穆姐姐说。 欧阳克叹了一口气。“我没有办法再喜欢她,就像我没有办法阻止我母亲曾经的失望、伤心、生气!” 77、欧阳兄妹的口角 “你亲手为你娘所画的画像,我见着了,”穆姐姐柔声道,“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美丽,耀眼夺目。” 欧阳克的脸色却更加黯淡了,他说:“若是不能得到心爱之人的垂青,美丽耀眼又有何用处?绝色倾城的美人,却输给了中人之姿的小丫头,这还不够讽刺么?” 喂,那两个人从来就没有正式pk过好吧,论什么输赢啊。真要论的话,输的那个也是我娘,她甘拜下风,仓皇出逃,最终红颜薄命,一败涂地。她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捞到过。 “我没有讽刺什么。”穆姐姐解释道:“心爱之人的垂青,你娘她,得到过。欧阳先生亲口承认了的。” “得到了,却转瞬即逝。这说明什么?”欧阳克冷哼了一声,“说明这不是爱!说明这根本不值得一提!只是一时的头脑发热,意乱情迷而已……或许连这都算不上,根本什么都不是……” 头脑发热,意乱情迷?他自己原就是个中高手,如今却这么看不惯这一点吗? “人的想法很奇怪,有时候不由自主地就会起变化。以为很在意的人,慢慢地变得不在意;以为绝计不会喜欢上的人,慢慢地也可能会动心……”穆姐姐双睫轻颤,似是心潮起伏,“都是老天爷的安排,半点不由人。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都已经过去了,再深究也无用,而且那并不是阿沅的错,不是么?” 好心的姐姐,这回你错了。从欧阳克知道他自己出生的真相起,我的存在,本身已经是个错误了。 果然穆姐姐的安抚没有起到效果,欧阳克的情绪似乎更加激动起来:“我明白,这不是谁的错!我更明白,这一生那个孩子的重要性!在叔父的心里……我不是三岁小孩,我没有怪谁。我之所以这么说,因为我可怜我的母亲。她的生活在很久以前就失去了任何意义,而我一直都不能理解她。” 什么重要性?这话听着好大一股醋味。难道我还有什么值得他欧阳少主羡慕嫉妒恨的吗?在那个人的心里?难道他不是一直在那个人的心里吗?他不只存在于那个人的心里,还存在于那个人的眼里,存在于那个人的大半个生命历程中,三十多个春夏秋冬,数不尽的朝朝暮暮,点点滴滴……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穆姐姐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嘴张了嘴,又合上了。她观察着他的表情,眼神中满是怜惜。或许现在的她,立场已经完全从我这边转移过去了。 “从我记事起,我娘她总是喜怒无常,整个山庄都跟着气氛紧张……”欧阳克陷入了回忆,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个人都畏惧她,包括我在内。有时候在她面前,我连大气也不敢出……我曾一度怨恨过她,她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孤儿,有母亲等同于没有母亲……有时候我甚至想,若是我只有叔父一个亲人,或许还会更好些……我知道我从来不是一个好儿子。” 听他这话里的意思,他娘果然彪悍无比,恐怖级数比欧阳锋只高不低,连自家儿子都怕得要死。果然是龙配龙,凤配凤,老鼠只配打地洞。 “可她毕竟还活着,你还可以补偿。只要你愿意……”穆姐姐又说,“阿沅妹子要可怜得多,子欲养而亲不待,才是最痛苦的。而且有个事实你得承认,这三十年来,欧阳先生最亲近、最在乎的人就是你。” 欧阳克冷笑了一声:“你的话颠倒了事实。这三十年来,是我把他当成了最亲近、最在乎的人,而他却欺骗了我!他把我蒙骗得太久了,如今我不知道其他的一切是不是同样的谎言。也许我将不会原谅他对我的所作所为,一天也不会!” 穆姐姐并不认同:“你对欧阳先生没有怨恨的感情,我坚信这一点。” “也没有往日那样的依赖和敬爱,这一点我同样坚信。” “你们是亲父子。欧阳先生永远不会丢下你。” “不会丢下,但也不会比过去更加重要……”欧阳克沉声道:“只怕现在他的心里,那个孩子已经代替了我。而那个孩子的母亲,虽然死去了,却早已代替了我的母亲。” “所以这才是你痛苦的根源。独占一个父亲的爱,才是你想要的。” 恐怕不只是独占,是要得到比以往更多的爱才对。曾经他当欧阳锋是他的叔父,所以能得到多少关怀就得多少,欣然接受就好,不会过多计较;一旦知道了欧阳锋是他的生身父亲,原来的关系就打破了,他对欧阳锋的要求当然会变得更高。而他能否得到满足呢?应该比以前困难多了。他的言行举止,所作所为已经充分表明了这一点…… 欧阳克蓦地转过脸去。“这毫无意义。我们不要再谈论这个话题了。” “为什么不谈?”我从屋檐落下,无所畏惧,不吐不快:“我代替你?我的母亲代替你的母亲?我一无所有,而你拥有一切,我代替得了么?我娘为奴为婢,委屈至死,而你娘高高在上,作威作福,能相提并论么?疯子才会有你这种想法。” 欧阳克撕声道:“我倒情愿自己是个疯子,就不用如此清醒地承受真相和失去。” “你什么都不会失去!”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因为他不爱我娘,更加不爱我!难道他对我们所做的一切还不足以打消你的疑虑?” “你大错特错了,”欧阳克道:“他对你们残酷的背后隐藏着恐惧,因为害怕他的爱不能得到同等的回报。” “什么是爱呢?”我突然想大笑一场:“对他来说,那不过就是掩藏他内心扭曲的一副面具。这种所谓的‘爱’,对于得到的人来说,就只是灾难而已。如果你希望拥有的是这样自私残忍的‘爱’,我一点都不会吝惜。” “内心扭曲?没有回报就拒绝给予,难道你不是这样的么?你对他真的只有仇恨么?你敢说你从来没有期待过他对你的关心?”欧阳克冷笑道,“你期待过的,只是因为你的软弱和缺乏信心,不敢尝试而已。你的自私和他如出一辙。你们身上唯一真实的东西,就是在确定对方爱你之前,绝对不表露自己的感情。” 我无比愤怒:“闭嘴!你凭什么这样说我?就凭我们之间可笑的血缘关系么?收起你不甘不愿的嘴脸吧,我从来不是,将来也不会是你的妹妹。” “你说得对,我没有资格说你什么,”欧阳克的眼神是从来没有过的冰冷:“因为你自始至终都对我抱有一种偏见,一种莫名奇妙的敌视!即便我没有对你做过任何卑劣的事情,甚至我曾愚蠢地一度对你表示友好。或许我早就该明白了,你我天生就应该是敌人。真的要祝贺你啊,你终于让我对你的厌恶之情像你对我的一样强烈!”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杨康霍然挡在中间,说道:“你们两个先停一停,好不好?大家难得见一面。” 我和欧阳克对视一眼,同时“哼”了一声,我立马转开了头,擦了擦眼睛。 “都别生气了,咱们好好说话,”穆姐姐劝解道,然后她看向欧阳克:“刚刚义兄对我说了,他们会来到这里,是因为抱着和我们相同的目的。你不记得《九阴真经》从哪来的么?如果没有它,你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 欧阳克又是一声冷笑:“不错。我早该一眼看穿,某人这么做的原因。是要提醒我,我欧阳克费尽千辛万苦,不管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东西,她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既然受了别人的恩惠,我老早就该低人一头,放弃自己的主见才是。” 穆姐姐讷讷道:“阿沅妹子不是这样的人,这一点你很清楚。” “她是什么样的人,与我无关!”欧阳克道:“我唯一清楚的是,我和她从此势不两立。” “穆姐姐,你无须为我辩解……”我存心气他,“他说的没错。我就是抱着这样的目的。有些人永远都在责怪别人,而不认为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或许我也的确自私,可是我在第一时间谴责的从来都是我自己。” 欧阳克瞪视着我,似乎在极力压抑着怒气。 “不要再争吵下去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难道谁因此变得更幸福了吗?”杨康打着圆场,“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纠结于过去,就谈谈当下,此刻呢?” “我做不到,相信她也一样……”欧阳克道:“唯一的办法是,我们从此不见面。一切才能恢复平静。” “没错!这也是我想说的。” 就这么办吧,从此形同陌路。可是为什么,我又觉得胸中一阵酸楚。难道我不只像他说的那样期待过欧阳锋的关心,也期待过他的…… “很好!总算达成一致了!”欧阳克道:“既然如此,就请杨兄代为转交真经,并向洪老帮主问好。我和念慈先行一步了。后会无期。” 穆姐姐一怔,面色犹豫。这时候却突然想起了洪七公的声音。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闹来闹去,不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洪七公大喇喇地从门外走进来,“难得你们几个娃娃有心,一起来孝敬老叫花子,我老头子感激不尽啊。” 黄蓉紧随其后走了进来,注视着我,目光中似乎满是同情。 我不自在地扫视了一眼身旁,她是在看我呢,还是在看我身边的人?杨康他…… “阿沅,我都不知道,你受了这许多苦。”正寻思间,黄蓉已经快步上前,扑到我身上。她替我擦去颊上的泪珠,嘴里说着温柔劝慰的话。 从头到尾,她没有看过别处。她刚刚才伤心过一场,立刻就来关心我,而我却在怀疑她。 黄蓉跟穆姐姐打了个招呼,转头向杨康道:“杨师弟,我先带阿沅回去了。你有什么事情自己看着办吧。” 杨康感激道:“那就有劳师姐了。”黄蓉又向洪七公道了别,搀着我就要往外走。 穆姐姐突然叫住了我们,然后有些为难地转向欧阳克:“我,我还有些事要跟两位妹妹说说。” 欧阳克点了点头:“好,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真是好久不曾有过的三人行了。左手黄蓉,右手穆姐姐,很安心的感觉,真想一直就这样走下去。 穆姐姐似有同感,叹道:“就可惜郭大哥不在这里。记得从中都南下,我们四个人一路扶持……” 黄蓉怒气上涌:“不要再提那个负心汉了。我们不再是一路人。” 穆姐姐十分疑惑。“妹子何出此言?”黄蓉没有接话,眼神变得有些哀戚。 穆姐姐询问似地看了我一眼,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沉默。 78、穆念慈的婚前恐惧 过了一会儿,黄蓉打破了沉默:“阿沅,你瘦了好多,人都憔悴了。” 我心中感动,紧了紧被她拉着的手。“我很好,真的。蓉儿你不用为我担心。” “莫说你了,其实我自己又何尝不是……”黄蓉仍是口气忧郁,打量了一下穆姐姐,“穆姐姐也是一样,清减了好些……我们三个人都长大了。可是人为什么一定要长大呢?” 穆姐姐向来比我们两个成熟,竟自微笑了起来,她说:“草木也要随着岁月枯荣,何况人呢?” 对的,这根本就是自然之理,或许完全没有必要问一句“为什么”。永远天真、永远单纯的世界,怎么可能长存呢? “你当真这么想?”黄蓉问她。这分明带着怀疑的语气由不得我不多想,细细察看穆姐姐的脸色,的确不太精神,眼中还隐隐带着血丝,忍不住说:“姐姐这段时间要照顾伤患,一定很辛苦吧?” “些许小事,哪里算得上辛苦?”穆姐姐笑着回答,“我如今可算是大大地享福了,一应吃用,都很称心。比起往日里江湖卖艺、风餐露宿的日子,真是轻闲太多了。只是不知道为甚缘故,近几日睡得有些不踏实。” 如果真的觉得轻闲,真的是在享福,为什么会睡不着呢?这,这些话分明自我矛盾,都是真的吗? “是在享福了,”黄蓉突然开口:“可惜并不是穆姐姐你希望享到的那种福分。所以新婚在即,非但毫无喜色,反而忧心恐惧。” 穆姐姐笑容顿失,神情变得有些局促。难道她和欧阳克在一起,并不开心?欧阳克对她早就一心一意、俯首称臣了,她害怕什么、担忧什么呢? “穆姐姐,”我强笑着打趣:“你是不是因为就要离别故土了,所以心里舍不得,才会睡不着呢?” 穆姐姐此时的表情就像得救了似地,立刻松了口气,还回了我一个笑容,一个我能明显感觉到不自然的笑容。可是一言未发,她在回避我的问题。 “穆姐姐,你不是有事情要跟我们说吗?”黄蓉问,“到底是什么呢?” 穆姐姐“哦”了一声,神色游移,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三人默默地朝前走着,只听到踏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 “事实上,你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想要找个借口……”黄蓉转向穆姐姐,说道:“好暂时逃离欧阳克的身边。我猜对了么?” “并非如此。”穆姐姐微微低头,“我只是长久没见到两位妹妹,心中挂念。” “这个我信。可是,这并不是最重要的缘故,”黄蓉直视着穆姐姐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穆姐姐,你不爱欧阳克,一点儿都不爱他。我没说错吧?” 穆姐姐又是一怔,脸色发白,良久才嗫嚅道:“他已经改了……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他现在对我敬重有加,也不再胡作非为,还向我承诺会遣散所有姬妾……他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我。他对我真的很好……”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正面直接地反驳黄蓉的论断。那是不是说明,黄蓉的猜测,十之八九是对的?可是为什么呢?既然已经知道了欧阳克待她的种种好处,为什么还是不能从心底里接纳他呢? “即便如此,你还是不爱他,”黄蓉以一种再坚定不过的语气说,“你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真的是欧阳克这样的人?一个你曾经恨之入骨的男人,践踏过你的尊严,即使他对你有救命之恩,我却不信你真能心无芥蒂……” “那只是蓉儿你的想法,”我忍不住插嘴了,“你不能这样无端地揣测穆姐姐的感情。” “我没有无端揣测,”黄蓉直视着我,“阿沅,你觉得穆姐姐是一个擅长演戏的人么?她和欧阳克在一起的时候,可从来没拿正眼瞧过那个人,一听到成亲之事,脸色更加不好看……别说你没有发现,这些事情再明显不过了。” 没错,尽管我不想承认,可是真的就是那么明显。连我都无法忽视的东西,欧阳克一定也早就发现了。略略回想,刚刚出门的一霎那,欧阳克的眼中其实有闪过一种类似落寞的东西,虽然只是很短的一瞬,但是我丝毫不怀疑自己的眼睛。苍天啊,我一个人自欺欺人也就罢了,为什么他也得这样?就不能有一个人获得幸福吗? 穆姐姐眉头深锁,咬了咬嘴唇,最终一言未发。如果这个不算默认,那又是什么呢? “你曾经以为恩情可以大过一切,让你付出任何东西你都愿意,不过很快你就后悔了!”黄蓉继续着她的揣测,“你每天对着他,就像是在被人提醒,他曾经怎样伤害过你……他使你面对了作为一个女人最大的恐惧……那么多个仇恨他的日日夜夜,真能一笔抹去么?” 穆姐姐微微闭眼,头竟埋得更低了。 莫非她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吗?过去的那些伤害,真的就那么不可饶恕吗?就算作出了忏悔,就算作出了补偿,也不能够原谅吗?杨康那家伙起初还要杀我呢,后来在海上的时候又那么粗鲁地对我,我可一点都不恨他……是啊,我为什么不恨他呢? 这绝对不是因为我太过善良,也不是因为我来自现代法制社会的缘故。甭管古代现代,没有哪一个女人能善良到轻易接纳曾经危及自己的性命,后来又企图□□自己(虽然未遂)的男人……我能够原谅杨康的最根本的原因,其实不过就是――我有私心。我一早就喜欢了他的。所以,不管他对我怎么样,我没有真正地想跟他计较。所以,并不是因为他对我有所补偿,我才选择了原谅。而穆姐姐对欧阳克,显然并不具备这个基础。这就是差别。 虽然如此,我还是不死心,接口说:“能抹去的,岁月会淡忘一切。总有一天,穆姐姐会忘记曾经所有的不愉快。过日子总要往前看……” 真能这样,该多好啊。 也许是我的话起到了作用,穆姐姐的神色慢慢恢复过来了。 “阿沅妹子说得不错,我也觉得会有那一天。短短数日,若要尽释前嫌,世间有几人能做到?我又岂能免俗呢?但是,我并没有后悔……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她像是在对自己强调一般,重重地说道,“我永远,永远都不后悔。而且,如今的我,其实已经不像当初那般介意了。” 这话令我心头不禁有些雀跃。有希望的,不能放弃。 黄蓉的看法跟我不同,她说:“有些不开心的事情可能会叫人一辈子不开心。如果你一直都不能爱上他呢,你也甘愿?” “不管爱不爱,反正都是命。”穆姐姐说。 真是晴天霹雳啊!这,这分明就是在说,她的确不爱欧阳克,只是屈从于命运的安排,不得不如此而已。 “那你就这么认命了吗?你有没有想过,你光呆在他身边是不够的!”黄蓉连连叹着气,“因为他对你的期待不只如此--他看你的眼神炙热无比,心里必定是巴望着你能有所回应的。如果你只能对他做到‘相敬如宾’,焉知他将来不会重蹈覆辙,再度风流?” “不会的!”穆姐姐的神情明显变得激动起来,可是她仍尽力克制着,蓦地转过身去,幽幽道:“黄家妹子,你不必再说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 我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我们是散心不是在揪心,又向黄蓉询问另外的事情。 “傻姑那孩子呢?她没有和你呆在一起么?” “我给她找了一个玩伴,陪着她捉迷藏,她现在正开心着呢。” “玩伴?谁啊?” “一个叫陆展元的少年,”黄蓉答道,“是此地的大户人家出身,长得也不错。傻姑可喜欢他了,整日价‘好兄弟’、‘好兄弟’地叫个不停。” 我一阵恶寒,黄药师的闺女是真厉害,不愧是射雕女主角。我还担心那个酱油瓶兼跟屁虫要对她怎么样呢,结果人家轻轻巧巧地就把他打发给傻姑了。 “你怎么认识这个人的?”这可是我心里头最大的疑惑。 黄蓉“哦”了一声,道:“这个嘛,是我和靖……我和郭靖一起从铁掌帮给救出来的。” 救出来?李莫愁跟他的故事也是从救他开始好吧?他姓陆的又不是娇柔无力的花姑娘,怎么动不动就要人救啊? 我又问了具体情形,才算得知了事情的缘由:当日,老骗子裘千丈被我们在归云庄拆穿了西洋镜之后呢,在太湖一带是混不下去了,也没好意思跟随我们南下的脚步,就抄了另外的小路回老家。结果不知道怎么地,老骗子在途中遇上了云游的无业青年陆展元……估计是看这小子有俩小钱,打算拿他当冤大头,所以裘千丈就用骗术唬得他拜师学艺,等到了铁掌帮的地盘,就把他给甩了。这小子的江湖经验基本为零,在当地瞎闯乱撞,因此就很悲摧地被人家给扣起来了,直到黄蓉一行到了那里,才得了解放。 至于他为什么会紧跟着黄蓉他们不放呢,不过就是他被人骗惨了,心有余悸,不敢孤身一人上路。黄蓉完全是出于同情,又琢磨着反正目的地相同,才容着他的。 听黄蓉的口气,她对陆展元那厮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无视。不对,应该说是俯视,犹如女王对臣民。她这么居高临下,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否则决不可能对这小子产生什么异样的情愫。不足多虑。 问完了陆展元的事儿,我的大脑又处于当机状态。该说点什么才好呢? “郭大哥和我义兄之间的比试,两位妹妹怎么看?”穆姐姐突然开口。 “提它作甚?”黄蓉的脸立刻冷了,“我根本不关心什么比试。要不是我爹爹坚持留下,我一刻都不想在嘉兴城里呆下去。” 79、报恩不遂 黄蓉此时此刻的心情我早有体会。在宝应的某个岔道口,在牛家村的某片深山里,我都想过永远逃离。还有欧阳克那个家伙,自从在桃源县知道了他自己的身世,就一心想逃,好永不见我这个人的面。等他回了西域,大概此生都不会再踏足中原了吧。 穆姐姐垂首不语,对她而言,有没有这样避之惟恐不及的地方呢? 黄蓉附加了新一轮的揣测:“就像穆姐姐你,自那回比武招亲过后,就再也不穿戴红颜色的衣物。我估计,你这辈子也不会再想到中都去。” 穆姐姐身子发颤,脸色却已变得苍白,紧紧咬住了下唇,一副楚楚可怜的神色。莫非,她也觉得往事不堪回首?又一次被黄蓉说中了? 黄蓉有些不忍:“姐姐,你别怪我多事,句句往你身上绕。我实在是不愿见你为恩义所束缚,一味地替他人着想,单单苦了自己。为什么不把自己看得重要一点呢?” 穆姐姐眼波流转,轻声道:“替他人着想,就是不看重自己吗?我觉得,为了身边的人而尽心尽力做事的样子,才最像我自己。妹子你不也是这样吗?” 黄蓉的神情有些烦乱,似乎想起了过往的许多事情。最终,她长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没错,替郭靖鞠躬尽瘁、鞍前马后,为我们一干人等出谋化策、分忧解劳的她,是最有活力的。 穆姐姐又看向我,继续说:“阿沅妹子也是啊。每一次费尽心力想让大家开心的时候,是格外招人喜欢的。”黄蓉又一次认同地点了点头。 苍天啊,我,我就这么失败吗?连点小小的追求都被人看了个一清二楚。我真的已经尽量表现得自然了,没想到她两个早已尽收眼底了。看来任何人都不能小看,我再怎么扑腾,也还是个傻瓜坯子。 穆姐姐又道:“我想义兄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这么不管不顾,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黄蓉“嗯”了一声,笑道:“算他还有眼光。” 穆姐姐拉住我,说道:“我义兄这个人,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人。所以,有时候太咄咄逼人了些。前些日子,你不见了的时候,他深感自己做得太过分了,就怕你躲了起来,再也不见他了。因此特地对我说,只要你肯和他重归于好,再也不对你耍心眼了。” 我想不到杨康这家伙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 三人携手又走了一段,气氛已经好得多了。 过了一会儿,穆姐姐一手轻搭在黄蓉的肩头,说道:“妹子,虽然不知道郭大哥哪里得罪了你,但要我说,缘由怕是离不得‘恩义’二字。你别怪他把你放在‘恩义’后头,他是男子汉大丈夫,顾虑得总要多些。” 黄蓉略一思索,眼中清明乍现:“姐姐,到底还是你懂得世事人情。我现在明白了,能随随便便放得下大恩大义的人,只怕更能轻意丢弃小情小爱。” 穆姐姐道:“妹子,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你是个有福气的人,郭大哥他,一颗真心都放在你的身上,任谁都看得出。等他把事情料理好了,你们总会有好日子过的。” 我说:“不错。我刚刚从客栈出来,郭大哥跟华筝公主的事已经了断了,蓉儿你放心好了。” 黄蓉点点头,眉目有些舒展了,过了一会儿,又道:“姐姐你知不知道,就在前些天,我把赵王府的那帮喽罗狠狠修理了一顿,替你出了一口恶气。要不是他们在西毒面前说嘴,欧阳锋不可能知道你和欧阳克比武招亲的事儿。你就不会被逼得在众人面前应承下这桩亲事了。” 穆姐姐却道:“妹子,当日是我自己对欧阳先生说出此事的。” 黄蓉愕然:“我实在不明白……” 我也想不明白,那会子欧阳克都不敢有什么指望了,只要知情人守口如瓶,穆姐姐的贞节名声还是有保障的。就算她要报恩,应该有其他方式的,为什么要不打自招,羊入虎口呢?这不是自虐吗? 穆姐姐道:“我比你们到底痴长了两岁,多少明白‘以身相许’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想假装天真。我清楚他想要什么,就想着只有让他得偿所愿,才算真的报答了他。” 黄蓉思忖良久,叹道:“穆姐姐,你实在有一颗金子般的心。我打小就不像你这样心肠好……我真的不知道你会这样做。早知如此,我当日不该……”不该怎么样?听她语气懊悔,是不该砸断欧阳克的腿吧? 穆姐姐接口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与其痛悔过去不应作之事,不如今后多作应作之事。” 忽听得一人说道:“阿弥陀佛,女施主深具慧根,他日必有福报。”只见一灯大师双手合十,站在一株大柳树前面。后头跟着渔樵读三人。 我大感意外,有些儿不知所措,穆姐姐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大师,昨日承蒙赐教,晚辈感激不尽。”听她细说,原来她手上的《九阴真经》总纲也是一灯大师译好的。我还以为,又是杨康这家伙神不知鬼不觉地泄漏出去的呢。 我赶紧拉着黄蓉一块儿见礼。一灯大师微笑颔首,神情慈和。 点苍渔隐突然道:“阿沅,有没有见着你……你天竺爷爷?” 我好生奇怪,我十岁离开桃源县,那会子已经有几年没见到天竺僧了,怎么突然问起他老人家了呢?而且前面那一堆欲言又止的结巴“你”,什么意思啊? 朱子柳大叔口齿伶俐,相跟着解释了一番。我才弄清楚了原委。大约一个月前,天竺爷爷曾经派人致信,说是不日即来。但是不知怎么地,一直没见到人。本来众人以为是在途中有什么要事耽搁了。直到数日之前,武三娘偶然跟一灯大师说起,她曾经向欧阳锋透露了我娘的尸骨所在,说是被天竺爷爷带走的。 我立马明白点苍大叔刚刚的结巴“你”是什么了,如果不是“你爹”就是“你父亲”。该杀千刀的欧阳锋。 连日来,一灯大师吩咐几位长辈四处寻找,结果在山溪中发现了一对从未见过的“金娃娃”怪鱼。天竺爷爷在信中曾经提到过,他在道上捉得了一对这种,十分欢喜。他说天竺国有一种极厉害的毒虫,为害人畜,难有善法除灭,这金娃娃却是那毒虫克星。他要带过来给众人瞧瞧,然后再带回天竺去繁殖。 由此可知,天竺爷爷到过山下无疑。只是刚一露面,就被守株待兔的欧阳锋给提溜走了。这个土蛮牛的人,还是动不动就使用暴力,哪里改得了? 由于天竺爷爷和欧阳锋的形貌与中原人大不相同,因此很快又发现了线索,这两人竟然是奔着嘉兴来的。莫非这里是去天竺的必经之地?我下意识地望了望道路两旁的屋顶,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一灯大师道:“我们前日已经到了此地,本该继续赶路,可是线索似乎就此断了。所以怀疑他二人并未离开,一直在城里寻找。” 我们相跟着一块找了起来,穆姐姐一直随在一灯大师的身后,不时请教一两句话,态度相当虔诚。 突然穆姐姐的一句话钻进了我的耳朵:“大师,西域可有寺庙禅院?” 一灯大师答道:“有的。大约四十年前,有位中原少林的苦慧禅师前往西域,开创了西域少林一派。” “西域少林”,这不是《倚天屠龙记》开篇提到过的吗?同样都是金大侠创造的世界,对我们而言,算是未来。 我心头一喜:“那是不是还有一个叫‘金刚门’的门派?”一灯大师道:“不错,那也是有的。” 我脑子里顿时浮现出几个大字:黑玉断续膏。这是少林逃徒火工头陀在西域所创金刚门的独门秘药。该门以大力金刚指断人肢骨,无药可治,仅此药可救。其药为清凉芬芳的黑色膏状,续骨疗伤功效如神。张无忌从赵敏处几经挫磨方取得此药,为武当派俞岱岩和殷梨亭治疗金刚指造成的骨伤。 我把穆姐姐拉到一边,一把抱住她欢呼起来:“穆姐姐,欧阳克的腿有救了!只要有金刚门,就有黑玉断续膏,欧阳克的腿就能恢复如常!穆姐姐,你们快到西域去!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穆姐姐身子一僵,并不答言。她只是蛾眉微蹙,呆呆出神,并没有任何激动的神色,难道她根本不像我一样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黄蓉默然一会儿,凑了过来:“阿沅,你确定有这种奇药吗?” 一灯大师道:“记得师弟跟我提起过,确有此药。等见到他了,你们再细问就是。” 我连连点头,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黄蓉道:“穆姐姐,阿沅,我有一件事,不能不告诉你们。欧阳克的腿,是我设计用巨石砸断的。我气他来桃花岛求亲,又气他害得穆姐姐那么凄苦,所以我……” 穆姐姐回过神来,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这我早就知道了。义兄和阿沅妹子成亲那日,我寻义父母不着,在周王庙歇宿。次日天明时分,听到了你和郭大哥二人的对话。虽然是你压断了他的腿,可推究起来,倒有大半的原因在我身上。你是为我出气……” 黄蓉恍然大悟:“我懂了。你不仅是出于报恩,更是出于愧疚,才愿以身相报。那现在既然欧阳克的腿能好,穆姐姐你就不用牺牲自己了。” 80、爱到别离 原来穆姐姐要对欧阳克以身相报的直接原因,就是知道了欧阳克被压断腿的□□,所以她又一次大包大揽,把所有错误都绑在了自己身上。她这是在替黄蓉和她自己赎罪呢。我第一次感到,我讨厌厚道人,无比地讨厌。 在黄蓉的紧盯之外,穆姐姐完全没有了气场,呐呐道:“我,还是要陪他到西域去,等到他的腿真的好了,我再离开……” “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了,穆姑娘!”欧阳克粗沉的嗓音从背后传来,与此同时,杨康咳嗽了一声,二人如“背后灵”般出现。 穆姐姐一时错愕,怔怔的说不出话来。朱子柳大叔何等伶俐,跑过来问明了我的落脚地,表示稍后再来找我,就怂恿着一灯大师等人迅速撤离了现场。 欧阳克恶狠狠地盯着穆姐姐,粗声粗气说: “不用再委屈穆姑娘跟着我了!从今而后,你什么都不欠我!我们两清了!你再不必装出那些没有的感情,为难你自己!” 然后他毅然背过了身去,一瘸一拐地走了。穆姐姐的脸瞬间白得像纸一样,眼圈也红了,她呆呆地注视着欧阳克的背影,嘴唇微微地抖动着。 咦,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出门如此不利。我这颗糊涂脑袋,又忘了要看黄历。嘉兴城这个地方,也不比宝应和牛家村吉利到哪里去嘛…… 突然,欧阳克一个踉跄,狼狈地跌倒在地,手中拐杖飞出了几丈远。穆姐姐低呼了一声,欲待上前,见到欧阳克已经爬了起身,又生生地停住了。 欧阳克扶好拐杖,站稳身子,蓦然回首,虽则一言未发,眼光神色之中却有千言万语。穆姐姐局促地低下了头,根本不与他对视。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欧阳克的眼神越来越黯淡,最终,他选择了放弃,转身离去。 我想,这会子,他的心一定碎成了玻璃渣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吃错了什么药,我下意识地迈步向欧阳克的方向跑去。也许是我脚力好……也许他也刻意走得很慢以便穆姐姐随时有反悔的机会……总之我很快就追上了他。 欧阳克板着脸没有看我,可是我知道他很失望。他冷冷地说:“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走开!” 我心里有种火烧火燎的难受的感觉,这一刻我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虽然我跟他才吵过架,可是要说我讨厌他那毫无疑问是假的,而他讨厌我却极可能是真的…… “谁说我是在同情你?我不知道有多羡慕你。”这个完全是我的真心话,我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口。 欧阳克简直怒不可遏:“你在嘲笑我?因为我游戏人生,所以不配得到真正的感情?这就是我的报应!你开心了?满意了?” “我哪里有什么资格嘲笑你?我说羡慕你,就是真的羡慕,因为你毕竟还有值得骄傲的东西--能够直面惨淡的人生,正视自己破碎的内心,拿得起放得下。你比我要强得多了……”眼观鼻,鼻观心,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而我呢,却不过是一个只会逃避现实、自欺欺人的胆小鬼罢了。” 欧阳克低着头走路,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才道:“杨康待你不好?” “不关他的事,问题在我自己……应该说我们俩是一个错误,这个错误让我变得贪心、可耻,变得越来越软弱,越来越不像我想成为的那个自己……”我一时感慨万千,简直语无伦次,“喜欢一个人,最好就是只和他做朋友。这样万一感情破裂的时候,就不会太伤心了。索取越多,就越不满足。如果我和他没有走到这一步,那该有多好。” 欧阳克看着我的脸。“你真是这样想?” “说心里话,我不愿意这样想。我只是不得不这么想……”我直视着他,“事实上,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让我的家人和朋友,所有我爱的人一直守着我,伴着我,直到我化成了灰,化成了烟,直到我没了知觉。可是……” 可是,这可能吗?我收回视线,整个人陷入了久远的回想之中: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寄人篱下地过日子,生怕自己有一点点不好的地方,让人家嫌弃了,会不喜欢自己,终有一天又要面临被抛弃的事实,所以总想着讨好巴结人家……成为不招所爱之人待见的多余之人,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的…… 因为太过在乎,曾经表现得太明显,反而遭人厌恶鄙弃,所以畏畏缩缩、战战兢兢,不敢轻易显露自己的内心。这么多年,早就成习惯了。我根本从来没有学会坚强,我的意志总是那么地软弱,但是我不希望别人知道我离不开他们,所以才不敢真正地依靠别人…… “所以我才说,我们是天生的敌人。”他默然良久,不由自主地望向远方,喃喃道: “我跟你想的一样。你和我都不是真正拥有自信的人。” 我点点头,接了他的话:“尤其是,当你特别喜欢一个人时,他在你心中简直是完美无缺,而你不可能认为自己是完美的。爱别人多于爱自己,何来自信?有的只是自卑呀……” 起初他默默无言,但听到后来却打断了我: “在这一点上,我们不完全一样。你和杨康明明是两情相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怎么会是错误?不要说什么‘自欺欺人’的傻话。如果他不爱你,又能爱谁呢?” “那是因为他自己搞错了对象,却没有及时发现。他说他喜欢的是第一眼看到的我,可事实上,那个人并不是我,而是黄蓉!他一向都很喜欢口齿伶俐,能说会道的人。”不知不觉地,我已经带了哭腔。 欧阳克有些错愕,默然一会儿,他又道:“不要轻易认输。黄蓉爱的是郭靖,你们两人的姻缘也早已成为事实。除了挽回他的心,还能作他想么?在中原人的眼里,你已经失去了女人的价值……如果你现在离开杨康,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他的话听在耳里已经相当和缓,带有安慰的语气,我感到有种力量从内心涌出,支撑着我下了一个迟迟难下的决心。 “人的个性哪能轻易改变?我不觉得我有能力挽回。但我现在不会离开……再过一段日子吧。我不想让他又一次面临后院起火的麻烦,起码要等到他的正事办完以后再说。” 欧阳克眉头深蹙,沉思良久,才以一种沉痛的语气说道: “和他做朋友,就要看着他和别人天长地久,你能做得到吗?” 我想了一想,回答:“做得到的。在我心里,杨康是重要的,而我是次要的。我不做他的负担。” 他立即表示了异议。“不要任性,坚强没有什么好。男人和女人本就不一样。我不是你可以仿效的对象。” “我没有仿效谁。我其实早就想好了,只是一直不甘心而已……其实就连做不做朋友,也取决于他。因为我什么都不想要,不敢要……” 欧阳克默默地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我也再没有说话,只是跟着他。两个人慢腾腾地走着,也不知道走过了多少大街小巷,也不知道究竟要走到哪里去……直到三个白衣男子适时出现,我才如梦初醒,往回飞奔。 鉴于所有人员都到齐了,完颜洪烈的终极审判也确定了日子,就在八月十四――郭靖和杨康比试的前一天。看来这件事情是一定要解决的了。等这件事情尘埃落定,我也就可以放下一切了。 可是到了夜间,我依然辗转难眠,心潮起伏。杨康练功未回,我独自起身出了屋子,出外走走。经过黄蓉的房间,却见窗子亮着灯光,映出两个相对而坐的人影来。 “穆姐姐,不要再喝了。你这样会醉的。你根本就不会喝酒。”这是从在左手边的黄蓉规劝的声音。 “我没醉,没醉……”右手边的穆姐姐喃喃低语着,突然一头栽在了桌上,低低地抽泣起来。 咦,好不容易欧阳克选择放手了,她的思想包袱不是应该都解除了么?怎么心情还没好起来?好奇心驱使我凑上前去,将窗纸戳破…… 黄蓉继续劝说道:“欧阳克那个恶人已经走了,没有人再欺负你了,你还哭什么呢?” 穆姐姐听了这话,抬起头来,双颊晕红,眼中直是柔情无限。 “欧阳克,欧阳克……”突然她又埋下了头,双肩颤抖着,哽咽不能:“他不要我了……” 谁能告诉我,这算是怎么一回事?白天那么平静,那么无情,怎么晚上像变了个人似的?既然不喜欢人家,那还念叨人家的名字作什么呢?还一脸伤心欲绝的样子?难道是她自尊心太强才感受到受了挫折?就因为说分手的那个人不是她本人而是对方吗? 面对这诡异的情状,天下无双的聪明人黄蓉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穆姐姐,你到底怎么了?”她问。 穆姐姐却不作声,嘤嘤哭泣了好一阵,突然断断续续地说: “我很怕,很怕爱上那个人……他,他一点都不像我熟悉的人的样子……” “爱上谁?欧阳克吗?”黄蓉吃一大惊,“穆姐姐,你是不是醉糊涂了,他有什么好的?” 穆姐姐居然没有表示反对,她梦呓般说着:“如果我真的可以不必在意他,或许就能够坦然以对……相夫教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像嫁给任何别的哪个人一样……不用顾忌年华老去的一天,他是不是对我依然如此……” 如果我的理解能力没有出现故障,穆姐姐的意思是--她担心欧阳克这个明显属于外貌协会的家伙纯粹只是看中了她的美色,对她不过是一时的意乱情迷,才恐惧着一旦自己变老变丑了,那家伙跟着就要变心……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曾经,她对欧阳克的厌恶之情是那么深不见底,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患得患失起来?这样反反复复、自我折磨、复杂沉重的情绪如果没有掺杂了爱情,那一定见鬼了……莫非愧疚之心是爱情之花茁壮成长的肥料吗? 黄蓉的一对眼睛睁得大大的。“你的意思是,你在意他?”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他对我这么好……”穆姐姐的眼泪流了下来,“可是,他越是对我好,我心里就越害怕……如果他像以前那样随意地对待我,或许我会好受些。我不知道他对我的好,对我的认真是不是一时兴起……我每天折磨着我自己,我快撑不下去了……” 黄蓉震惊无已,忡忡无语。 穆姐姐还在说着:“我出身寒微,大字识不了一箩筐,他爱我什么呢?说来说去,不过是看上了我这副皮相。可是一个人哪有永远美丽的呢?青春易逝,过不了几年,就要人老珠黄了……” 81、背叛友情 穆姐姐现在的心情,我感同身受。原来她也是个为自卑所苦的可怜人。我忘记了,她也是孤儿出身,虽则外表强硬,其实也有一颗敏感而容易受伤的心。她跟欧阳克,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我正偷听着,冷不防耳边有人长吁短叹: “有的人真了不得啊,总是有法子让女人伤心得死去活来。想我洪七,枉为丐帮一代帮主,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对我这样呢。老天不公啊!” 转头一望,赫然便是洪七公。他一脸严肃,倒不像在说笑。原来潇洒放浪如他,内心也是寂寞无比啊。 我心里奇怪,虽说洪七公这人常年累月地不修边幅,可他身为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的帮主,武艺高绝,为人侠义,相貌也算周正过得去,按理说年轻的时候应该会蛮讨女人喜欢的。你说他是怎么蹉跎成一个年过半百的剩男老光棍的呢? 又听一人道:“洪帮主所言不差,世间事便是如此不公平。人道佳人如落花,花之最幸,是落入高士的琴上、才子的怀中。可叹似我这般翩翩人才,竟无人赏识。”这声音一听,我就知道是朱子柳大叔。大概他也在一边看了好一会儿的戏了。 跟洪七公不同,朱子柳大叔这话分明是瞎起哄来的。他年轻的时候是大理国的状元宰相,位高权重,身旁自然少不了如云美女。只不过这些年跟随段皇爷避居在桃源,才没了风流的条件。 可是《倚天屠龙记》里头不是还记载了他朱家后代--那个骗了张无忌的极品恶犬女朱九真的事情嘛,不定什么时候他大叔可能就回了大理,官复原位,什么娇妻美妾还不是任他挑选? 穆姐姐沉浸在哀怨中,没知没觉。黄蓉听到风声,推开窗来,喝道: “你们别说风凉话了!” 朱子柳扇子一挥,一个拱手。 “黄姑娘有礼了,小生朱子柳,特来拜会。说起来咱们还是同辈,久闻黄姑娘才学过人,在下正要讨教。” 洪七公却正色道:“蓉儿,你听师父一句话。你虽然聪明绝顶,但是一则年岁还小,二则涉世未深,许多事情你还不懂。这世上的感情不是截然两分,非爱即恨,也有既爱又恨,爱恨交织。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个中滋味。” 黄蓉叹了口气,表情有些沮丧:“我算什么聪明绝顶?这世上的事,世上的人,我是越来越不明白了。” 朱子柳若有似无地斜睨我一眼,笑道: “不明白好啊。最好永远不明白,那就永远轻松自在。活得太明白的,日子才不好过哩。我看这几个女娃娃里头,将来保准数黄姑娘你的日子过得最好。” 不知不觉地,他又以长辈自居了。 洪七公呵呵笑道:“要我说,咱们屋顶上的这位姑娘,才是顶顶的命好。”怎么屋顶上有人吗?还有谁的命比黄蓉更好? 正在这时,听到傻姑的声音从上头传来:“好兄弟,你说说,哪一颗星星最好看?好兄弟!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睡着了?快醒一醒!” 不错,还是你好啊,傻姑。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要不,我和你换换好吗?你来做何沅君,我做傻姑。 “动手动脚的干什么?你烦不烦?”陆展元的声音满是嫌弃,仿佛他的贞洁,他的名声都被傻姑给拖累了。 梅超风喝道:“你吼什么?给我老实呆着!”原来,是梅超风押着陆展元跟傻姑一块儿看星星呢。 傻姑道:“好兄弟,不怕不怕,姑姑吓你呢。” 陆展元一下子就怂了。“算我求你了,别跟我‘兄弟’。” 梅超风“哼”了一声,他就不敢吭声了。我承认,我们梅御姐是有点儿欺负他。不欺负他欺负谁啊。 屋顶上刚刚安静,外头又传来一人的喝骂声: “逆子!你这一整天疯到哪里去了?” “这是我陆乘风陆师哥。今儿晌午才到的。”黄蓉的话音刚落,又听到华筝的声音: “陆冠英,怎么把我的鞭子掉下去了?快给我捡上来。” 陆乘风当即喝道:“这是谁家的女子,三更半夜,勾三搭四,家教都到哪里去了?” 原来陆冠英今天去追华筝公主,到这会了才回来,正事不干,四处游荡,怎么不让望子成龙的陆乘风干瞪眼呢? 黄蓉一听,顿时来了兴致,迅速翻窗而出,拖着我手一块下楼。朱子柳和洪七公也尾随于后。 “爹……”陆公子的声音比往常低了八度,整个人站得笔挺,似乎全身的神经都绷直了。 陆乘风满脸怒容。“你还认得我这个爹!我看你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华筝跳了下马,径自捡起地上的马鞭,言笑晏晏。 “大叔好,我叫做华筝,是你儿子的朋友。我没有勾搭你儿子,我们只是一起逛逛,说说话而已。” 陆乘风又是平地一声吼: “逛逛?三更半夜不回家,拉着男人玩耍嬉笑,你简直不知廉耻!我陆乘风的儿子,没有你这种朋友!” 华筝有些莫名,她问:“陆冠英,你爹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说话这么难听?” 陆冠英低头道:“爹爹,华筝是孩儿的朋友,是个非常好的姑娘。她是蒙古人,不通中原的礼俗,请你老人家不要这么说她。” 陆乘风吐出一口长气,说道:“原来是番邦女子,怪不得这么疯疯癫癫,不识大体。” 华筝就是再单蠢也听懂了,叫道:“你凭什么骂我是疯子?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陆冠英也叫了起来:“爹,你太过分了!你应该向华筝道歉。” 陆乘风上下打量着儿子的神色,显然气得不轻。“这番邦女子给你吃了什么迷药?你连是非都不分了。” 陆冠英似乎鼓足了勇气,沉声道: “孩儿没有是非不分,孩儿只是--没有对您所说的话表示赞同而已。” 陆乘风勃然大怒:“你,你敢忤逆我?你还认我这个爹不认?” 这时候居高临下的梅超风出声道:“陆师弟,陆贤侄人都这么大了,你还是不要插手他的事了吧。” 到底是“过来人”,私奔过的,思想比较开通。 “梅师姐,你不明白,”陆乘风老脸一红,“我的儿子从来都不会这么跟我说话。他现在已经被这番邦女子迷住了。我要是再不插手,这番邦女子可就要变成我的儿媳妇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华筝最先反应过来,赶紧撇清:“大叔,你误会了,我怎么可能做你的儿媳妇呢?陆冠英,快跟你爹爹解释清楚!” 陆冠英眼神闪烁,呐呐道:“怎么解释?” “就说你没有迷上我,更没有想过要娶我,你只是把我当成朋友,纯粹的朋友。”华筝扯了扯他的衣袖,并用眼神催促他“快说!快说!” 陆冠英却失了神。他愣愣地望着华筝,一直没有张口,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关键时刻他居然掉链子。这岂不就是默认了他爹所说的话? 陆乘风冷笑一声。“无言以对了是吧?” 华筝的脸有些红了,眼神中满是不悦。 “陆冠英,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就任由你爹误会我是个坏女人吗?我,亏我还一直把你当成一个正直高尚的人,相信你是在真诚无私地帮助我,并将爱惜我的名声。” 陆冠英仍然埋着头,以一种低沉的略带伤痛的语调询问: “现在你就不这么认为了么?” “不错,因为你背叛了我们的友情!我没有你这样懦弱的朋友,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华筝咬着下唇说。 陆冠英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华筝面前,涨红着脸说: “我背叛……是因为我爱你!” “真是丢人现眼!”陆乘风骂了出声:“我陆家的男儿,跪天跪地跪祖宗,谁教你给女人下跪!” 华筝愕然良久,瞪视他一会儿,突然道:“我明日就回蒙古去,再也不来中原。” 然后她大步跑进了客栈,只剩下尴尬的陆氏父子仍在原地对峙。 “看吧,她根本就看不上你。低三下四有什么用?白白让人笑话,”陆乘风冷嘲热讽了两句,突然话锋一转,“我诅咒她。她凭什么看不上我的儿子?” 这话说得真是莫名奇妙,莫非他还乐意让华筝进他家的门吗? “爹爹,”陆冠英道,“孩儿真心喜欢华筝,请爹爹不要诅咒她,那只会让孩儿更难受。” 陆乘风不由得一怔,怒气又上了脸。“真是贱骨头!你还不快起来!” “爹爹,孩儿有话对您说,”陆冠英叹了一口气,“一直以来,孩儿什么都听您的。可是,对自己所做的事情,孩儿并不认同。孩儿清楚地知道,那是爹爹你的志向,不是我的……我只想做个平凡的人,没有你那样志向高远。与世无争、闲云野鹤般的生活,才是我心之所向……” 在《神雕》里头,这家伙也没做出过什么大事。别跟我说他天资不足,此人进退有度、领导风范,郭大侠才是真正的天资不足。貌似他陆家也就为郭大侠召开武林大会提供了场地,什么镇守襄阳、为国为民,功劳似乎全是郭大侠的,说明此人确实没什么大志向。 陆乘风双眉紧皱。“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男子汉就应当承担重任。你只是在为自己找借口!” “可是,我的生活全部都是计划好的。我甚至可以想见十年,二十年后的自己是什么样子。我每天按部就班地活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我这都是为了你好……”陆乘风的嗓音小了下去。 “这些孩儿全都明白,正因为这样孩儿才一直不敢表达自己的感受……孩儿真的活得好累啊,”陆冠英的眼睑红了,许久才道,“只有华筝,她不在我的预料之内。自从她出现以后,我才感受到自己是个活着的人,也想要真正地为自己活一次……” 82、不会道歉 陆大少爷向封建家长制发出的呐喊固然振聋发聩,可是我这会子完全没心情看戏,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我要去找欧阳克,告诉他穆姐姐对他的心意。这件事刻不容缓。万一欧阳克伤心之下这就启程回了西域,那他和穆姐姐不就天各一方了吗?西域和中原相隔何止万里,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更是轻如鸿毛,如果没有任何刻意的成分存在,很容易就能断得干脆利落。 我回了屋子,向穆姐姐询问欧阳克住宿的地点,她倒是醉得不糊涂,告诉了我。可惜等我找到那家客栈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我沿着石街一路盘查,结果一无所获。 之后,我又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白天与欧阳克分离的地点,并以之为圆心展开地毯式的搜索。我心里打定主意,就算是上天入地,我也要把欧阳克找出来。 只是现下天都快亮了,如果欧阳克根本没有逗留在嘉兴城,而是连夜赶回西域的话,人已经走出好远了。到时候要找到他,可就难了。难道我要找到西域去吗?要真是那样,一来一回地,说不定得耗上大半年的工夫,牛家村的两个小娃娃都该生出来了。 忽有一人道:“这不是小王妃吗?深夜在此,不知有何贵干?”这声音貌似那个萎缩的老家伙梁子翁啊。定睛一看,还真是他。按说他应该已经从黄蓉那里知道金国快倒了的事实了,怎么还叫我“小王妃”呢? 不过,我想起在牛家村的时候,这老头曾经背着欧阳克来救我和杨康,倒起了几分亲切,欣喜不已:“原来是梁老先生,敢问你老人家知不知道欧阳公子的下落?” 梁子翁捋了捋长须,说道:“小王妃要找欧阳公子,是为了什么,可否告知在下?” 我当然不会老实说,只道:“你要是知道,就带我过去。要是不知道,那就算了吧,我也不强求。” 梁子翁道:“小王妃算是问对人了。在下今日与欧阳公子邂逅,因此邀请他到在下的别庄暂住,离此地倒是不远。” 我喜上心头:“那么,快带我去找他。”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梁子翁却不动弹,貌似在盘算着什么,听到我催他,突然抬头一笑,笑容颇有些诡异。 我顿时警觉,这老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我居然单独跟他搭话,真是傻透了。可是已经晚了,他伸手点住了我的穴道。这下子完蛋了。谁来救救我?可是我刚刚在这一带仔细搜找过了,哪有人呢? “梁子翁,你什么意思?救命啊!”这糟老头子要把我怎么样? 梁子翁道:“何姑娘真是人比花娇,数日不见,更加出落了。可惜啊,嫁给了一个二尾子,白白便宜我这老头子了。” 说罢哈哈大笑。 果然是为了那种龌龊事。怎么办?要是真的被他凌辱,我还能再见杨康的面吗?早知今日,还不如……干脆我咬舌自尽好了,反正对我来说,死可比活着容易多了。 梁子翁笑够了,眼珠子转了一转,正要伸手过来,突然面色一变,眼中惊恐乍现,就跟见鬼了一样,瞬间跑开没了踪影。 一粒小石头准确无误地打在了我的穴位上,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弹指神通?黄大叔真是我命里的福星啊! 我惊魂甫定,回首望去,却见一个高大的白影,没有了往日的杀气,有的只是远山上冰雪般寒冷的寂寞。我们之间的距离其实很近,可是他就一直站在那里,没有要过来的意思。明明,就这么一点点的路。 我突然觉得气愤。“欧阳先生以为这样对我,就能补偿你的错失吗?” 他的目光中有一种很轻柔的飘忽不定,良久才冷声道: “我不是来求你原谅的。我从来不会乞求任何人的原谅。”那么,刚刚他的行为,算是什么?说一句“我不想让任何人伤害你”有那么难吗? 他抑扬顿挫:“我不会反省不会道歉。” 因为不懂得怎么做?因为觉得没有用?道明寺说得好啊,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如果我做出了像他那样的事情,我也不敢奢望对方会原谅我。好多事情都是事后才看清楚,却已经找不见来时的路。 我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样我就会一直恨你,不原谅你,永远记你在心里。” 其实欧阳克说我那些话真的很对,我没有真的恨他。就算我真的恨他了,只要有个小小的契机,我都会想原谅他。如果真的当他是个强Ψ福驹谑芎φ叩呐牧3n希蛐砦疑踔劣Ω靡陨彼喝巍?墒牵壹炔幌嘈抛约河腥u闯穑膊幌嘈拍芄怀晒Αn抑蝗沸乓患拢筛闯鸲吹耐纯嘁雀闯鸪晒Υ吹南苍枚嗌习俦丁 欧阳锋冷冷道:“过去所做的一切,我的确不曾后悔。” 人的性格成型之后,很难更改。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结局或许还是如此,那么后悔又有什么用?而且,要说“不悔”其实反而容易,勇敢地说出“后悔”二字却要难上千倍万倍。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我厌恶他的文字游戏了,直言道: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你只是想保护自己。我知道刚刚你是有意救我的,你一直就守在我的身边。我知道,我都知道……” 蛇,不管它有多毒,它也不会先去伤害别人。除非它觉得被别人伤害。为了显得自己强大,他一方面独来独往,一方面又表现出自己心狠手辣的样子,而去杜绝和一切人有感情交流,在所有人眼中都成功塑造了天生恶人的形象,这样别人才不会伤害他。 欧阳锋静静地望着我,许久才道:“你这么说,其实是想让我不再伤害你。” 他根本不相信我真的有可能原谅他。 “那你相不相信,我有可能是喜欢你的?”不等他反驳,我自己回答了: “我以前,喜欢过你的。在桃花岛的时候,在海上龙舟那里。虽然时间很短暂,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只是没有想过,要把我的生活和你联系在一起。” 欧阳锋呆愣了许久:“你,你曾经不恨我?” “很奇怪吧,每当我从心里想去恨你的时候,就会想起我未曾谋面的母亲。我比任何人都强烈地感受到,她对你的爱意。” 他们完全没有幸福的可能,也没有让步的可能,欧阳锋选择的路绝不会更改,钟夷则的信念也不会改变,可是他们之间的确存在过爱。更可悲的是,即使悲剧收场,爱本身依然存留。不然的话,她不会为女儿哼那首对她“毫无意义”的小曲,不会在以为“强Ψ浮蔽笊绷怂约旱呐笠膊唤掖┚图弊湃パ八馈 “每当我想抹去你的影子,自己反而很为难。好像透过你,看到的却是我自己。你和我,是一样的。” 和我一样,他自我欺骗的现象和清晰的自我了解的企图是强烈地被体验到的。 欧阳锋陷入了回忆。 “我一向瞧不起宋人的文弱。可是见过她之后,才知道宋人的音律也有风骨,并不全是靡靡之音,才懂得宋人的诗词之美,在人间可以幻化成怎样高洁的形象。可是我却用珠宝玉器这类世间最庸俗的东西,去讨好她。” 但是我娘落难之时,他重伤未愈,仍然想尽办法救了她,如果不是运气好,或许他付出的代价就是生命…… “她从来没有打算一辈子呆在白驼山,自己一个人偷偷地练武。而且花了好几年的时间,画成了白驼山庄的地图,独自逃了出去。要相信一个人,真的很难……”他又说,“我不是在狡辩,只是不想有事隐瞒你。后来,我也的确伤害了她。” 这没什么可奇怪的。我知道他心理阴暗又没安全感,心胸狭窄也不懂什么叫宽容,只知道用力量夺取一切。只是没想到,原来我娘的武功是她自己练成的。就连逃跑,也没有依靠他人。她真坚强,也真执拗,尽管心里头有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对他托付终身的想法。总而言之,这两个人之间其实是没有缘分的。只是他太自私了,强行延长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终究不是他的还是要走的。 见我不说话,欧阳锋默然一会儿,又道: “我当时本来是想杀她的,因为只要面对她,我就感到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如果她死了,我的痛苦就结束了。可是……” 我没有出声。性格所造成的悲剧,光想想就知道有多难受了,根本毫无快乐可言。 欧阳锋看我一眼,继续道: “记得小时候,我驯养的第一条蛇儿死的时候,我很难过,哭了很久很久。可是你娘死的时候,我没有掉一滴眼泪……在我心中的深处,我不相信我的痛苦,我觉得它只是一种矫情的依样葫芦。” 三十好几的大男人,有多少还会哭鼻子吗?不哭不代表不伤心。而且,连自己是不是真的痛苦都不清楚,其实这本身,又何尝不是一种痛苦呢?而且还是清醒地承受着的。我突然意识到,他在对我诉说他的迷茫。一个从来都不愿坦露心迹的人,却跟我说了这么多的话。这代表什么? 83、父女和解 “我对她的感情,曾自以为荣,”他沉声说道,“在这个谎话连篇的世上,如果还有一样东西,奇迹般,像真的,我曾想或许这是真的吧……都是自己错了吧,不该这般活着……有了她,或许会有不同的人生吧,我也曾,曾这般想过。时日日久,这份期待越发浓烈。谁能想到,反倒坠入了更加无望的深渊……我真觉得自己好傻啊。” 谎话连篇的世界啊,其实这里要好得多了,我原来生活的那个地方才是呢。真心每每受到打击,付出屡屡遭到辜负,心中生满荆棘,灵魂干涸,面目全非。 “那你,恨她么?” 期待着我娘能做个天使去拯救他,结果却一次次地落空了;明明想要,却总是按兵不动,等着别人送上门。智谋心计这些东西,与他而言该不算陌生的,那时候都上哪去了呢?或许知道是一回事,去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真的好傻啊……然而我又觉得,如果他是个很会耍心计的人,我多半是不会这样同情他的。 “怎么能不恨?”欧阳锋笑得狰狞,“六年里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只要看到她想到她,一呼一吸都带着刺痛……我早料到,自己总有一天会铸成大错!因为我无数次地幻想过她的死亡……所以她终究还是死了。她的死是我的怨恨累积的结果,虽然我极力救她了,可是看到她闭眼的一瞬间,是松了一口气的,她再也无力动摇我了,世上再没有这样一个人能够动摇我了……”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是多深的恨,才会让一个人去诅咒心上之人的死亡?可是,没有任何人能打动的心就那么幸福吗?凭什么你的要求非满足不可呢?你就没有想过要去祝福那个人吗…… “你觉得自己远离了痛苦,如愿以偿了?” “不错。像我这样的人,能轻易地抛弃一切,只为她而活着吗?宁死我也不会那样做的……”他说着侧过了脸去,声音越发低沉,“她死了,天地间就真的只剩我孤身一人了……不,原来就是一个人。我终于可以彻底地跟她一刀两断,再也不会犹豫了;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了……真想对她说声‘谢谢’的。” “真像你的作风啊,”我问他,“就那么不想失去自我么?为了《九阴真经》?” 即便是夹杂着点滴幸福的烦恼,你也情愿全都不要吗?真是残酷的生存方式。 “怎么可以认输?”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我是靠自己的力量一步步走过来的,没有依靠任何人,当然也不是任何人的奴隶。为了这一天,早已不在乎遍体鳞伤。” 自己的力量啊,的确。外表黑夜一般森冷可怖的这个人,精神世界却纯粹得出奇,简直说得上白雪一般的纯洁。他非常清楚自己生存的目的,他就只为这一件事而活。曾经,在书上见到他的名字时,我和别人一样,时不时嘲弄着他荒诞的雄心和无价值的奋斗。可是亲身见到了,心情竟然根本不同--他夺目的顽强和屡屡的失败,为我昭示了一种久违的、固守自我的生存方式。 “所以我有这样的下场,全是活该,”他又说,“我自己一力承担,不怨任何人。” 我无力反驳他。眼前的这个人,单纯而严酷--他只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为了自己信奉的真理不择手段,自以为可凌驾一切世俗……他不会听得进去我的话的。然而,我受不了我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沉默……他对待自己,何尝不是像对待他人一样严酷?也许更甚。他从来都在以一种纯粹的、压迫强逼自己的方式受苦,表面却一点不觉得。 “这样说你就痛快了么?你以为你是何方神圣?可以百毒不侵。”我向他迈了一步,空间的缩短让我产生了错觉,就像我的心离他的心也近了一步。 “是不是百毒不侵,我自己也不知道,”他似浑然不觉,低头细语,“但我所付出的,都是必须付出的代价……等我练成了《九阴真经》,得到了天下第一,到时候一定会把心中的迷乱吹到九霄云外……那样就是真正地痛快了吧。” 需要满足了一定条件之后才快乐,跟我以前的想法多么相似啊。太傻了。活着就该快乐啊。 “为什么你那么想成为天下第一呢?”我又走近一步。 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他居然沉吟良久,眼神中尽是迷茫困惑之色,最后他说:“小时候,父亲对我说,等我成了天下第一,他会为我骄傲。” “原来,只不过是想讨些疼爱罢了,”我又是难过又是想笑,“原来,一个人像傻子似的,几十年如一日,做着周而复始的抗争……屡屡失败,遭人误解,清醒地认识并承受这许多的痛苦,就只是为了如此肤浅的缘由么?” “亲情并不是什么肤浅的东西,我相信你不会不明白这一点的,”他反驳了我,接着说:“不过,我所做的这一切倒并不全是为了父亲……老早就不那么想了。甚至,曾经也恨过我的父亲,为什么他要我选择这样的路?别人都是欢欢喜喜,玩闹嬉戏,我却一直是孤苦伶仃,日复一日地练习。而不论我付出怎样的努力,他都不会欢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厌倦自己,厌恶眼前的每一个人……” “亲情并不是什么肤浅的东西。”我在心里默默地、反复地念着这句话,这的确也是我深信不疑的。 “可是我的兄长,他也走过相同的路。因为他失败了,所以我不可以再失败。”他又说,“为了欧阳家世世代代的尊荣,为了尽一份人子的责任,我一定要赢,让克儿,还有你,过着安安乐乐的日子……” “为什么你要对我说这样的话?没有人对我说过,我从小到大没有听过这样的话……我以为我该恨你一辈子的……”我说不下去了,一个箭步扑进他的怀里,虽然冰冷但我还是紧紧地拥住了。这真是惊人之举。他没有疯,我却像是疯了。 “你觉得自己没有受苦么?没有童年,没有肯定……贪嗔痴恨爱恶欲,一个都不少,怎么会没有受苦?”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事实上,也可以说都是借口。我只是为了自己--是我想要主宰一切……我希望站在世界的高处,俯视每一个人……在被别人厌弃之前,我会先厌弃别人……”他断断续续地说着,突然停住了,好一阵子才重新开口,似是诧异,“为什么要哭?” “我在哭么?”我一点都没觉得,只想时间静静地停留在这一刻。再冰冷的身体,如果相互依偎,渐渐地也就暖了。 “也许是眼泪自己流出来的。我一向都是个爱哭鬼,动不动就要哭上好久。你知道的。” 他冰冷的手轻轻搭在我的额畔。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低沉的嗓音重新响起:“这算是在同情我?” “没有的事。不管你是多么坏的人,我以前喜欢过你,现在还是喜欢,”我一语双关,“来到这个世界真好。我绝对不后悔。”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孩子,你还是太单纯,对人太好。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原谅。” 他刚刚,叫我什么了?我突然很想看清楚头顶的这张脸,想知道这张脸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但他的个子太高了,任我怎么仰头,也只能看到他的下巴。我只能作罢,轻轻摩挲着他绣着金线的衣角。 “你不说我也明白,可是,你不相信事在人为么?” “你的意思是,你原谅我?”他总算开窍了,而且一通百通,半蹲了身子,让我可以看到他的脸,他的眉毛,他的眼睛……真好看。造物主真是奇妙。 “是,我原谅你。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仇恨。”生平第一次我直视了他的眼睛,心底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平静,可是没一会儿又发虚了,我果然还是不适应父慈女孝的生活,“也,也就是说,我们两不相欠,再无瓜葛,请你把我忘掉,就当我去了遥不可及的地方。好好地照顾欧阳克。他需要你。” 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我不应该会难过。欧阳克一定不能够失去他。 “你快去告诉他,穆姐姐是爱他的。一定要相信这一点!叫他不要放弃。不管别人怎么想,他的幸福就在那里,跑也跑不掉。”我头埋得很低,觉得嘴唇里好像生了溃疡,越来越张不开嘴。 “那么这件事就拜托你了!还有《九阴真经》,他会交给你的。好自珍重……” 一直没有回应,微风吹过,只有树干在“哗哗”作响……为什么突然这么听我的话?叫你走你就走了……我从地上捡起一束枯枝,在他站过的地方划了一个圈,望了望近处的山冈,打算起身离开。 “我该叫你何小姐,还是欧阳小姐呢?”黄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到底还是认他了,是不是?” 她在质问我。她并不确定我有没有认欧阳锋,那她一定是顾忌欧阳锋,只远远地看着,不敢靠近,只不知她看了多久。 我没有慌乱,起身问她:“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们父女相拥,互诉衷肠的时候。你想不到吧?”黄蓉话音里的怒气非常明显,“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搭理这种人?” 那她的确没有听到什么,也不知道是我主动搭理欧阳锋的,大概更不知道这可能是我和他最后的谈话。 “我觉得自己在知道身世这件事情之前,一直生活在谎言中。而现在,我生命之中至少有一样东西是确定的,在这样东西之中我可以相信自己――知道我身上流着的到底是谁和谁的血。” 她有些错愕,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我平静地与她对视,接着说:“因此不论发生过什么,我还是喜欢和他说话。只要一想到我必须恨他,心灵深处就好像缺了一大块……我跟这个人太相似了,讨厌他就像在讨厌我自己,什么都没有比这个更难受……或许他真的是我的父亲,从上辈子起就是。” “你心安理得么?他明明是那个害死你娘的人。”她冷冷地说。 “肯为我而死的人,世上就只有娘一个。我怎么会辜负她的心意?” “那你为什么这么做?你真的相信她爱欧阳锋?”她简直怒不可遏,“这世上有那么多爱恨交织的感情么?” “蓉儿,你知不知道,你很像你爹爹?能做的事情有很多,不论做什么事情都能轻易上手。”轻吹了一口气,我扔掉手上的那根枯枝,看着它一头栽到了地上。 她不解:“那怎么了?” “那就是原因了。因为你们懂得生活,而他不是;你们的世界逼人地广阔,而他的世界刺耳地狭窄!而我不懂你们的生活,却懂得他的。”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当然不明白。你的心是富足的,快乐的,”我说,“即使你的忧郁,你的困惑,你的烦恼……比起我,都是快活的东西;而我的心是枯燥的,接近干涸的,困窘逼人的。即便身处人群之中,仍然觉得冷冷清清、形影相吊……我跟他一样,都是个不合理的人。” 84、第七房妾室 黄蓉怔怔地瞧着我,许久才道:“从没有人向我说这样的话。到今日我才觉得,我的日子过得实在很如意。可这些话,你为什么没有在欧阳克面前说?” 她的情绪已经明显不再那么激愤。这么快的时间里就接受了现实,说明她也成熟了。 我没有隐瞒:“这只因为,他比我更清楚这些。也因为,我一直害怕向任何人坦承我内心的想法。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原来你果真不是第一天才这么想,”黄蓉轻叹一声,“你这孩子气的外表可骗了不少人了。别人都当你是没长大,虽然成了亲,却仍然是这世上最单纯、最天真、最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或许终其一生,都如同你的阿爹老顽童那么开心快活。有时候连我都会觉得,你的日子过得令人羡慕,却哪里知道你心底的孤独与煎熬?” 我问:“你会觉得我欺骗了你,是个不诚实的人吗?” 黄蓉已转过了身子,仰首望天,突然一笑:“莫非我算是什么诚实的人吗?我黄蓉骗过的人,八只手都数不过来。你会觉得我骗了你吗?” 我摇摇头,两人默了一会儿。 正想着要不要告诉她我和欧阳锋的联系已经画上了句号,黄蓉突然道: “该死!我把你们大理国的状元宰相给丢下了,现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刚刚我们一道来的,途中遇上‘三头蛟’那一伙人,他叫我先走,由他断后。我本来要找我爹来帮忙的,偏偏撞见了你……” 时不待人,我和黄蓉一路狂奔。朱子柳大叔虽然武艺精湛,可是他长期研习书法,精力有所分散,武器也是巧劲有余、威力不足的毛笔,论实力应该还超不过丘处机去。既然连丘处机都没法以一人之力搞定赵王府的前幕僚――那几个丑八怪,那朱子柳大叔要想顺利突围实在是很悬。 行至一座破庙左近,黄蓉偕我隐蔽在树从中,道:“就是这了,叫做什么‘铁枪庙’的,那群人就在这里歇宿。” 我既吃惊又伤心,原著中杨康的葬身之地,难道就要变成朱子柳大叔的遇难之所? 就在此时,从里头传出一阵阵的欢声笑语,似乎正在欢饮,觥筹交错地开party,根本就不像是打过架的场地嘛。 彭连虎高声叫道:“裘帮主,您老人家身为两湖第一大帮铁掌帮的帮主,威名在外,我等却是头一次得睹尊容,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什么,大恶人裘千仞也来了? “三头蛟”附和道:“彭寨主所言差矣,铁掌帮岂止是两湖第一大帮,应当说是天下第一大帮才对。”其他几人也有帮腔。除了梁子翁那个老东西,其他的人都在。 “众位老弟客气了。裘某不过就是个小门小户的管家,岂敢称什么天下第一啊,哈哈。” 裘千仞这厮倒是挺谦虚啊,还跟那几人打着哈哈。奇怪,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说话的语气,尤其是末尾的那声“哈哈”,更是……不对,这哪里是裘千仞,分明就是朱子柳大叔嘛。那就是说,他现在正在冒裘千仞的名,正在骗人?呸,那些不是人,是坏蛋,骗就骗了。 黄蓉道:“你们的状元宰相惯会骗人,我自愧不如。不过,那群人也真是猪脑子,裘千仞快六十岁的人了,怎么可能还这么年轻?连我爹爹都说要服老了。” 忽闻一阵轻微的人声脚步声,过不多时,约有十数人来到庙前。当先的一位,是个二十七八岁,系一件蓝色披风的女子,肌肤微丰,容颜端丽,隐隐透着一股威严之气,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王熙凤一类人物。 这女子才抬脚进去,就听灵智上人道:“裘帮主,敢问这位是什么人,怎么一直盯着你看?” 朱子柳的声音竟然十分淡定:“这是我的第七房妾室。” ohgod,第七房妾室,什么时候盖的金屋藏的娇?不对,朱子柳大叔现在是以裘千仞的身份在那的,那这个女子应该是裘千仞的小妾才对了。或许朱子柳大叔只是很巧地认识她,因此她才没出声揭穿吧。怎么裘千仞这么好色吗?老婆至少有七个那么多。完全没听说过这方面的传闻啊。那他将来要跟着段皇爷出家的时候,舍得下家室吗? 众人忙向这位七夫人请安问好,起哄者有之,拍马者有之,不一而足。那七夫人却一直没有作声。 朱子柳道:“诸位若有要事,不妨先去忙。裘某还有些事情要和七夫人商议。” 众人连声称是:“那么裘帮主辛苦,七夫人辛苦,你们二人尽管商议,我等先行离开便是。”接着便鱼贯而出。 等那些人走远了,那女子才说话了:“我竟然不知道,铁掌帮主裘千仞会有这么年轻的。” 朱子柳道:“过奖,过奖。” 蓝衣女子道:“我听说裘千仞裘帮主,好像有一个妹妹呢。”这个我也知道,不就是公孙止的极品老婆裘千尺吗? 朱子柳似是不以为然,只“嗯”了一声。 蓝衣女子道:“我还听说,他这个妹妹的年纪,似乎跟我差不多。”不是吧,莫非她就是……好恐怖! 朱子柳道:“这个我当然清楚。她现下就在嘉兴,正和她哥说话呢。”然后就听“哐啷”一声门响,朱子柳大叔像一支利箭般窜了出来。 蓝衣女子紧随前后,一个利落的空翻,拦住了他的去路,怒叱道: “阁下到底是谁?为何要假扮家兄?为什么要骗人?”妈呀,她果然是天下第一号字的凶婆娘裘千尺。 朱子柳道:“我没有骗人,只是骗鬼,一群丑鬼而已。” 咦,既然裘千尺根本不认识朱子柳大叔,刚刚为什么不在那堆丑八怪面前揭穿他呢?明明只要她吭一声,那些家伙就会群起而攻之,把朱子柳大叔拿下了。 也许,大概是她以前没见识过这等胆大皮厚,吹牛不用打草稿,撒谎好比吃白菜的人物?或者是她看朱子柳大叔还算倜傥风流,人物潇洒?不对,那么凶残的裘千尺怎么可能会心软,她一定是自负武功,不屑与那些家伙为伍,所以打算一个人收拾他。 裘千尺的实力的确很可怕,她根本没有叫她的那些跟班过来帮忙,一个人和朱子柳大叔斗了几十回合,还没分出胜负呢。 朱子柳大叔叫道:“裘小姐,算我理亏,您就高抬贵手吧。再这么斗下去,各人都要出一头一脸的汗。在下满脸流油,有碍观瞻不说,裘小姐您如花似玉的妆容也要化了。” 裘千尺道:“那你是认输了?” 朱子柳道:“虽然这几成事实,但裘小姐你也不能伤害我自尊心啊。在下毕竟痴长了十几岁,还是要留有几分面子的。就算是平手吧。” “你这人脸皮真厚!”裘千尺嗤笑一声,突然面孔一板,“不行!你若不认输,还得打下去。分不出胜负,打来作什么?” 我大叔他都这么低三下四了,她还不放人,这女人真难缠。 朱子柳丝毫没有动怒,笑吟吟道:“其实认输对我而言,不算什么。何况败在一位这么漂亮的小姐手上,可以让她绽放笑容,变得更加漂亮。在下何其有幸。” 凶残成性的裘千尺就这么琼瑶附体了,微微一笑,连声音都轻柔了许多:“说吧,你到底是谁?” 朱子柳答道:“敝姓朱,字子柳。今日一事实在是事出凑巧,在下为了保命,不得不出此下策。” 裘千尺问:“君家在何方?” 不会吧,她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南帝高足?不过说起来,南帝都出世隐身二十来年了,那时候裘千尺还只不过是个小女娃娃,不知道是完全可能的。 朱子柳言简意赅:“四海为家。” 裘千尺问:“家中的父母妻儿不惦记你吗?” 朱子柳眼珠子一转,笑道:“裘小姐是要为在下做媒吗?打听我家中有几口人。” 裘千尺双目圆睁:“谁要做媒了?你想得倒美。” 朱子柳道:“可怜在下孑然一身,家中并无妻儿,裘小姐若是有合意的人选,不妨……” 裘千尺有些不耐,挥了一挥手:“你去吧!一个男儿汉,怎么恁地拢课颐恍乃几愠墩庑┒鳎甙桑 朱子柳拱了一拱手,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裘千尺伸指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走吧。接着去找,一定要找到相公。”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带着随从撤了。 公孙止这厮跑了吗?听裘千尺这口气,仅止担忧,无涉仇恨,似乎这两口子还没有闹掰。那就是公孙止单方面躲藏起来了?可千万别让她找到啊。如果他两个破镜不能重圆,这世上就根本不会有公孙绿萼这个人了。太好了!世上少了一个受苦的人。我一直认同一种观点,即对一个人最大的戏弄,就是生他出来。 85、状元宰相的心伤 朱子柳大叔手拎一壶不知何时藏私的酒,一边走,一边不慌不忙地喝着--他的步子比乌龟也快不了多少,像是知道我们在后头,有意相候。 “状元公,等等我!”黄蓉出声叫道。 朱子柳大叔却不答话,蓦地飞身而起,以壶当笔,振臂挥舞,在空中连书三个奇奇怪怪、看不出什么是什么的古字。然后他笔法忽变,犹如长剑振动,嗡然作声,久久不绝;接着他上六剑,下六剑,前六剑,后六剑,左六剑,右六剑,连刺六六三十六下,正是他的家传绝技“云南哀牢山三十六剑”,称为天下剑法攻势凌厉中第一。 “没想到,这书呆子还有这一手!”黄蓉略一愣神,语调既惊且叹,“刚刚他怎么不亮出来?” 这时候朱子柳大叔正好挥洒完毕了,把那壶随意一丢,潇洒大笑起来,可不知怎么地却猛然一个趔趄,狼狈十足地栽倒在地,好一会儿都没动静。睡着了么? 我上前扶他起身,却见他双眼半开半闭,脸上陡然充满了痛苦之色。 “四叔,四叔。”我推了推他,“你做恶梦了么?” 朱子柳微扬起头,睁开双眼,脸上漾起温柔的笑容,似乎很是高兴:“是你,你来了……” 到底是自家人,醉了也还认识我。 我点点头。“我来了,四叔你好些了么?” “我刚刚做梦正好梦见你了……”他双眼发亮,倒映出两个清晰的我,口中喃喃不止,“这么久了,我没有一天不念着你……总算又见到你了,真的是你么?上天对我真是太好了……能够这样看着你,我已经好满足了……” 我听得莫名奇妙,这貌似不像是叔叔对侄女说的话,难道是对别人说的?……转头一看,只有黄蓉在我身后站着,再没别的什么人,更是满心不解,问他:“四叔,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他却突然敛了笑意,神情怔滞,然后挣扎着推开我起了身,作势要吐。我赶紧站到一旁,替他捶背。 黄蓉将那壶拾了,走了过来。 “状元公,我看你酒醉一场,功力见长啊。下次若再跟人比试,一定要先喝醉了才行。” “黄姑娘说得极是,”朱子柳双眼半开半闭,哈哈一笑,“方才我正与王羲之神交,与他把酒畅谈书法的精艺,可巧被你们两个鬼丫头叫醒了,好可惜啊。” 黄蓉嘴角上扬,略点了点头,满脸好奇:“状元公,你已过不惑之年,家中果真尚无妻儿?” “怎么,黄姑娘对在下有兴趣?”朱子柳一脸促狭的笑。“想嫁给我?” 黄蓉呸了一声,转过头去。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四十多岁还这副德性,怨不得没有姑娘瞧得上你。” “以前那些姑娘早就变成阿婆阿妈了,看来老天爷是有意让我清心寡欲,专等着黄姑娘出现啊。”朱子柳笑着回答。 黄蓉也笑了:“我才不信呢。状元公,你就告诉小女子我一句实话吧,你这辈子有没有过心上人?” 朱子柳微微一怔,然后他直视着黄蓉的眼睛,笑意从嘴角漾开,柔声说;“有啊,一大堆呢,连黄姑娘你也在内。” 这话一入耳,我反应不及,险些噎住--朱子柳大叔对黄蓉,这种深情款款的眼神,不会是来真的吧……若是真的,倒也无可厚非啊。 像他这种优质剩男,绝对不是找不到对象,他其实也是个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男人,寻常的女子怎么看得上眼?以他状元宰相的才华和机智,要让他倾慕的首先一定要让他心折,硬件软件都不能缺--聪明灵巧、心比天高还美丽动人……我看当世除了黄蓉,再没人当得起了。可惜黄蓉生得太晚,如今又心有所属,看起来朱子柳大叔他年过四十才爆发出来的真心痴恋完全有变成单恋的可能…… “你还真敢说啊。”黄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自此闭紧了口,不敢再搭理朱子柳大叔,径自朝前走了。 “黄姑娘,别走这么快嘛。”朱子柳倒像来劲了,笑着跟了上去。 然后这俩人一路争执笑闹,完全像是同龄人兼死党,完全把我这个伪萝莉排挤在外了……这算怎么回事嘛……不过像我这种懒人,这么反反复复地奔波了几个时辰,实在已经难受得不行了,暂时受冷落也没什么可计较的。一回到客栈,衣裳啥的也顾不上脱,就往床上一趴,哪管今夕是何年? “阿沅,我回来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见了杨康高亢的声音,似乎还带着几分兴奋。 我勉强应了一声:“哦。练功回来了?” 杨康猛然奔至床前,双手握住我手。“阿沅,我不得不相信,你天生就是旺夫的命格,是我杨康的救星。” “啊?”莫名其妙地拍马屁,这是为哪般啊? “今日父王能够活命,全都是靠了你。”他说。 父王=完颜洪烈,活命=审判结束且未判死刑。 “啊?!!” 对啊,今天是审讯完颜洪烈的大日子,我居然忘记出席了。我算什么猪脑子啊!我对不起杨康!早把他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对了,完颜洪烈没死啊,幸好幸好!老天保佑! “昨夜师父大人和我连榻共谈,今日一早才回,见你不在,我只当你先行去了法华寺。却不料,”杨康一脸的激动难平,“不料你已为我打点好了一切。你真是我的贤妻。” “我打点什么了?” 说起来连黄大叔这样冷面的人都主动抚慰他脆弱的心灵,我昨晚上忙的可都是私事,什么都没为他做啊。 “你立下的头等大功,就是支走了我那爱管闲事的黄师姐,”杨康答道,“我见你二人不在,听洪帮主说了,昨夜你突然跑了出去,因此黄师姐特地去寻你。到底还是你知我心啊。黄蓉不在,我可少了一个劲敌啊,省了多少力……” 咦,黄蓉也没有出席吗?对哦,昨晚她跟我一样,累得够呛,所以也没出席。这个,的确是因为我的缘故,我倒也没有空担了给他帮忙的名义。虽然,我真的不是有什么预谋。如果黄蓉不关心我的安危,那我是一点作用都起不到……不过,仅仅这样,他就反败为胜了,说明还是他自己聪明,能言善辩,而且早已广结善缘,为自己铺好了路。 “不过全真七子和江南六怪实在是太犟了,根本不能和他们讲道理。师父大人虽然站在我这一边,却也不好太过偏袒。他老人家虽然待我好,对父王所作的事情当然是不喜。我的一颗心起起落落,真是不好受。” 我这才清醒了些:“那么后来怎样?” “关键时刻,还是岳……”杨康猛然收住,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哦,我说的是欧阳先生。他居然带着天竺爷爷出现在了现场,结果可想而知,一灯大师他们几人也即刻到来。形势这才扭转了。” 我睁开了眼睛:“怎么个扭转法?” 那个人--欧阳锋,他做了些什么? 杨康站了起身,一脸神清气爽的模样。 “一灯大师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高僧,悲天悯人,普天之下也只有他能救下父王的性命,而不让人觉得是别有用心。他就那么大大方方地站在中间,指向父王,说道:‘你们谁若心中无愧,自问不曾错杀过一个好人,尽可上去将此人杀了。’结果呢,自然并无一人出声。” “什么?” 这不是段皇爷挽救裘千仞的说词吗?怎么先用到完颜洪烈身上了?要知道,许多事可一不可再,这么一来,裘千仞还有没有机会得到段皇爷的点化呢?而且,在我的印象中,洪七公应该是自问心中从无愧疚的那一个,怎么没有站出来呢?对了,他武功未复,站出来在武力上也起不到作用。当然更有可能的是,他被杨康长久以来的糠衣炮弹击了个正着,所以选择了沉默,就此置身事外。 杨康又坐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得以圆满解决,全赖欧阳先生和一灯大师鼎力相助。当然,功劳最大的其实是我的好娘子阿沅。这个我心里有数。为夫一定会好好报答娘子的恩情。” 原来,欧阳锋他,他把天竺爷爷掳走,又在嘉兴逗留--他的目的,竟然就只是为了把段皇爷引到这里来吗?看来他很了解自己的对手,知道段皇爷慈悲心肠,一旦亲眼见到完颜洪烈之事,势必不会坐视不理。当日在牛家村的时候,他明确说过他不会插手此事,可他还是插手了。如果不是为了我,还能有别的理由么。 正沉思间,杨康叫了出声:“怎么你鞋都没脱么?真是个糊涂丫头。” 然后他以一种坏坏的眼神坏坏的笑容瞥着我,伸手去拔我的鞋子,一只脚又一只脚。 苍天啊,这些天他从来不会这么靠近我的……他,他不是想人情债肉偿吧?能不能别这么知恩图报啊? 我下意识地蜷成一团,把自己躲到被子的更里面。他果真躺到了我身后,一点点地靠近。时间以秒计算还嫌快,我心里各种挣扎啊。冷不防他恶作剧似地冲着我脖子吹了一口气,直弄的我整个人一哆嗦。 “时辰还早,我会慢慢来的。” 我再也忍不了了,一个鲤鱼打挺,不等他开口,心里的话冲口而出:“你休了我吧。” 杨康却似乎被逗乐了。“别紧张,我吓唬你的。这大白天,没遮没拦的,我还不至于这么急色。” 恐惧感已经使我出离了克制。“上次在那龙舟上,不也是白天?不也是没遮没拦,还有那么多人偷听奚落,你可曾在乎过我的尊严?” 杨康止住了笑容。“那是事出有因,不全是我的错,而且还有始无终的,我都跟你解释过了。” 我心中久积的愤怒就像商量好了似的一起迸发。 “你当我傻子是不是?如果不是欧阳克及时出现,你会放过我么?什么事出有因?我受了你的欺负,你还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倒像是你吃了大亏似的。你做错了事情,就不能老实承认错误么?” “我倒觉得我做对了,”他静静地望着我,似乎一点不意外的样子,他说:“若非如此,你怎会轻易地嫁给我?” 86、杨康对他第一眼的解释 我忍不住发出了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的大笑。前一刻我几乎想顺从他,现在却只觉得心灰意冷。 “我轻易嫁给你?你竟不知道我为甚么会嫁给你么?难道成亲那日我的所作所为还不足以回答这个问题?你当那些不知廉耻的话那么容易出口么?” “不知廉耻?”杨康像是怔了怔,神色之中夹杂着苦笑,“是,我故意的,我一早就想好了的--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你把我想象成什么坏样子都不过分。要不,我还能是什么样?……你肯接受我,和念慈接受欧阳克的理由等同,一半为贞节,一半是同情,仅此而已……” 我为他不能理解我而感到愤懑,甚而心中一阵刺痛,大声道:“不是!不是为了那些。你全都想错了!” 杨康又是一声轻笑,这笑声中满是自我嘲弄,他漫不经心似地开口:“那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不是对你情有独钟,我绝计不会一再和你共处……”我没有办法再压抑我自己了,心里话一句接一句地蹦了出来,“任你怎么设计,我拼着头破血流,也不会让你的伎俩得逞……再怎么胆小怕事,也不至于包庇那么欺负我的人……我,我早就喜欢上了你,就算明知道不合适,明知道应该逃避,还是无能为力……” 完了,全说出来了,我把我自己的命运交到了他的面前,任他宰割。 “是真的么,阿沅?你不骗我?”杨康失声而呼。他不但眸子发了光,甚至连瞳孔都异样地张大了,猛然伸手将我搂过,灼热异常的身体紧紧贴住我。 我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一手推开他,挣扎着不去看他兴奋过头的表情,艰难地说着: “我清楚我对你的感情,但是我没有必要和你亲近。” “你这是什么道理?”杨康语带怨气,再次凑将过来,表示大惑不解。 虽然极不情愿,可事到如今,我也只有坦白从宽,听他发落了。 “你要我讲道理,我就跟你讲道理。我老实告诉你,你在中都街头碰到的那个小乞丐根本就不是我,而是蓉儿。让你一见难忘的那双眼睛,根本就不属于我。” 杨康的表情却像石头一般僵住了,眼珠子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似的。 “哦,那又怎么了?” “后悔了吧?你自己其实也应该有所察觉吧。每次到黄蓉面前对她那么恭敬,可是对着我,就可以那么肆无忌惮地戏弄……”我叹了口气,尽量不去看他,“虽然你一时失误娶了我,可我不是那么死乞白赖的人。你既然喜欢黄蓉,那也不必委屈求全地和我过日子了。你要自由,我就给你自由,大家好聚好散。” 人生的痛苦,我已尝得太多了。但无论如何,我还活着,我还年轻,世界这么大。到处都是我可以去的地方。做人心胸要宽阔,阿门。 “谁说我喜欢黄蓉了?谁造的谣?”杨康立时跳了起来,声音是久违的震耳欲聋,“那个什么小乞丐是谁,跟我没有半点干系。我从来就不是那种,那种看人一眼就要神魂颠倒的家伙……哎呀,我只是顺口胡诌了这么一句,原指望着你听了会开心一点。你怎么能这么疑心我?” 我没法不吃惊,审视起他那一脸正经八百的表情。天哪,难道困扰了我这么这么久的心病,竟然只是他无意中的一句失言吗?我日日夜夜遭受的烦恼和伤害就只是一场笑话吗?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确定你现在不是在胡诌么?你聪明机智胜过我十倍,我怎么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你要是怕我的阿爹阿娘还有全真七子他们对付你,那大可不必,我会跟他们说清楚的……” 杨康的神色简直比屈原还憋屈,他叹着气说道: “阿沅你人真好,可也真傻。你我相识以来,我对你怎么样,你还不够清楚么?我是对你无礼了一些,可那是因为我一心想要亲近你啊。我就只对你这样。我对黄蓉恭敬,我还对很多人都恭敬呢,比如我师父啊,洪老前辈啊……因为她在我眼里跟其他人没什么区别啊。你要不信,我可以发毒誓。若是我对黄蓉动过一分一毫不该有的心思,就让我五雷轰顶,死无全……” “行了,行了,快别说了。”我赶紧喝断了他,同时想着是不是应该接着向他表态--说些“是我弄错了,我不该疑心你,我相信你就是了”诸如此类的话,可是我的那些内伤啊……我不死心,又问:“除了这件事,你还有没有什么事情骗过我?” “再没有了。”杨康明显松了一口气,信誓旦旦:“阿沅,我真的不知道你会把我随随便便的一句话想成这样,更不知道你会一直这么憋着,伤心难过。算了,你傻,我也傻,耽搁了这么久,总算把话撂开了。今后我们都要坦诚一些,互相体谅才是。” 笑容绽放在他的脸上,他大喇喇地往床铺上一躺,手指头轻轻敲打着床沿。 “好累啊。娘子你也过来吧,休息一会儿。别再瞎想那些没有的事了。” 我心里可还堵着一口气呢,才不会老实听他的,正极力开动脑筋回想着他的过失。 “慢着,你刚刚说,你不是那种看人一眼就要神魂颠倒的家伙,这话是真的吗?” 杨康洋洋得意道:“那是自然。我又不是欧阳克,看见漂亮女人就犯糊涂。感情是要慢慢来的。” “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记得在赵王府里假成亲的时候,我跟你认识还不到两天,那你对我岂不是虚情假意?” 杨康眼神闪烁,吱吱唔唔地说不出话来。好家伙,还真是一抓一个准。 “就算你是为了救我才出此下策,也不用那么急急忙忙地,而且还没经过我的同意。你老实说,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杨康嗫嚅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答案再明显不过了,这家伙当时绝对是有所图谋。 “你刚刚还说要坦诚以待,原来又是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杨康一骨碌坐了起身,重新换上了紧张的神色,“你保证不生我的气,我就全都告诉你。” 我毫不犹豫地答了声好,又道:“我保证。你说吧。” 这家伙果然是骗了我的。不收拾他才怪。 “那个时候的我的确还没有爱上你,”杨康有些心虚似地看了我一眼,“我刚刚知道自己的身世,烦恼苦闷,哪有闲心想那个?假意和你成亲,一半是为了救你,一半是抱着拉拢你把你变成自己人的心思,一旦丘处机到来,指望你能为我说上几句话。” “原来是这样?”我咬牙切齿,脸上却挤出笑容,“以你当时的处境,这样想也很正常。还有呢?” “我真正觉得自己爱上你,是在,是在……”关键话题,他竟然说不下去了,摸了摸自己的后脑。 抓耳挠头的,怎么这个还要用想的吗?那他等下说的话肯定不全是实话,要打折扣。 “在什么时候?” 他结束了碍眼的小运作,终于给了个准话:“应当是在你第一次离开我之后。” 是这样的吗?没那么快吧?往后推一点的话,那绝对就是我们重逢之后的事情。也许是因为我们南下的时候,朝夕相处,他才开始中意我的。 “应当?你是不是不确定?” “确定,当然确定,”杨康握了我的手,连声道,“你在赵王府呆的日子虽然不长,但你说过的每句话我都记得,你带给我的那些安慰令我无法忘记。当你突然从我的眼前消失,我觉得心都空了一大块……”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还差不多。我心里多少有点满意了,不由地微微一笑。 他双眼一亮,整个人也舒展起来。过了一会儿,他饶有兴致似的问我: “那,阿沅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在牛家村的时候,你当着众人的面说你对我是一见倾心,是真的吗?” 我可不想彻彻底底地丢盔弃甲,寻思着我说的日子可千万不能比他早。先爱的人先吃亏啊,老话都那么说的。我不能里子没了,面子也少了。 “当然--不是了。我跟你一样,日久才能生情。因为你从公孙止手上救了我的性命,我才开始留意你的。” “哦。”杨康叹了口气,略有些失望。 为免他纠结于此再生怀疑,我立即转移到了另一个话题:惩罚。 “康哥哥,因为你起初欺骗我利用我的事实,加上胡说八道那一句害我难过这么久,我决定了,今后三年之内,我们两个都要一直分房睡。” 杨康大惊失色:“你不是说不生气么?” 我虽然不怎么聪明,文字游戏也不是完全不懂,说道:“我是不生气,但是我没说我不罚你呀。这事就这么定了。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和穆姐姐呆一块儿去。” “天哪。”杨康一头栽倒在床上,被子蒙上了头。 我掀开被子,推了推他。“快起来,不许睡在我的床上。要睡就睡外边去。” 看着他老大不乐意地起了身,连连叹气的样子,我的心情越发好转起来,问他:“赵王爷现在怎么样了?是要放他回金国去么?” 杨康摇摇头,脸沉下来,有些伤感。“可是父王自己不想回金国了,他拜了一灯大师为师,打算跟随一灯大师左右,出家修行。” 我失声而呼:“什么?” 完颜洪烈这是要取代裘千仞的地位吗?裘千仞的戏份一再被抢,那他将来究竟要变哪样啊?不过,金国皇子做前大理国皇帝的跟班,还真是超级华丽丽的组合。 “这是父王自己的选择。我也没办法阻止。别人还道他享了一辈子的福,却哪里知道他是十足鳏男的命。他若不是早已心如死灰,当初也不至于那么轻易就被郭靖擒拿。从临安到嘉兴,有过几次逃跑的机会,但他都没有逃……人世间的一切,他早就不再留恋了。也许只有青灯古佛,才能让他安心了。” 青灯古佛啊,这样真的会比死更好么?可如果真的心如死灰,对当事人完颜洪烈来说,怎么样都没区别了吧。 两人相对无言了好一会儿,我又问:“黄大叔很早就来了嘉兴吧?都在忙些什么?怎么不见他人呢?” “师父大人啊,他忙着找寻他最小的弟子冯默风冯师兄,有时也给人治治病,”杨康答道,“是我出的主意,让洪帮主派了丐帮弟子到处张贴告示,有位专治断腿的黄大夫在嘉兴坐镇。这些天来了不少瘸子了。我师父双目失明,当然要师父大人坐镇,才可能找得到人。” 我由衷地赞叹:“这主意倒真不错,你设想得很周全。” 天下这么大,要找个消失了十几二十年的人,谈何容易?别说一年时间了,书上的梅超风死后,黄药师应该也没有放弃继续寻找,可是一直到李莫愁追杀杨过和程陆双姝,冯默风才出了个场。而且他还很快就挂了,根本没和黄大叔重逢。根据我的一点记忆,他似乎隐藏在襄阳附近的某个小山村做铁匠。如果早一点被黄大叔找到,多学点本事,等他年纪老大去蒙古人那里潜伏做余则成的时候,或许就不会枉送性命了。 “还有一件事情,”杨康的表情带了几分犹豫,“着实有些蹊跷……你还记得参仙老怪梁子翁吧?他死了。” “死了?谁杀的?”我心里一咯噔,莫不是欧阳锋杀了他? 杨康望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好像,是被毒蛇咬死的。就在嘉兴城外的一处荒郊。有大片啄食他尸身的乌鸦,也跟着中毒死了。是丐帮弟子一大清早发现的。” 是了。一定是欧阳锋杀了他。因为这人冒犯了我,所以欧阳锋会去杀他。因为欧阳锋知道我害怕杀人的场面,所以当时没有下手,后来才去杀的。谁说人不能改变呢?只要真心为对方着想,就一定能改变的。 87、南宋犀利哥 杨康又道:“还有天竺爷爷,欧阳先生没有伤他老人家一根汗毛。” 我点点头:“那是自然。”欧阳锋怎么敢对天竺爷爷不敬呢? 杨康道:“我替你向他老人家问安了。朱四叔传的话,天竺爷爷说他很是惦记你,他要带欧阳先生去一趟天竺,让我问问你,看你要不要去。” 我没有说话,我还需要时间想一想。 已近午时了,我抽空去瞅瞅穆姐姐。还没等我叫门,突然门自动开了,走出一个我最讨厌的家伙来――陆展元。 我一把揪住他领子,死死盯住他。“你怎么在这儿?你跑到蓉儿和穆姐姐的房里,想干什么?” 陆展元十分局促:“杨大嫂,你请放手。是黄姑娘叫我帮忙找大夫的。我现在正要送大夫他出去。” “你怎么认识我?蓉儿病了吗?严不严重?”仔细一瞅,陆展元身后,果然露出一个须发皆白、瑟瑟发抖的老头儿,我只得松了手。 我刚刚语无伦次,陆展元居然答得井然有序。 “在下早听黄姑娘提过,她有个好朋友,年纪虽比她小,个子却比她高,也已经出嫁。夫君正是她的师弟杨康。小夫妻两个也要到嘉兴来。故而在下才推测出嫂子的身份。黄姑娘身体无恙,是穆姑娘着凉了。大夫已经开了方子,在下正要随他去取药。” 看来这厮的脑子,也不算太笨的。趁着我愣神的功夫,老头儿一溜烟似地跑了。 陆展元又道:“不知杨大嫂何以识得在下?” “这个,昨夜,有看到你在屋顶上看星星。” 陆展元面上一红,低声道:“原来如此。那么,在下先去抓药了。黄姑娘刚刚出去,在下回来之前,还请杨大嫂照看一下穆姑娘。” 我点了点头,他又行了一礼,这才走了。从教养这方面来说,挑不出什么刺来。刚刚说话的表情,看起来甚至还有几分真诚,倒说不上可恶。 穆姐姐犹自沉睡。她的呼吸是那么安详,脸上还有一抹红晕,就像婴儿一样柔弱可爱。自从昨晚她酒后吐真言,我发现她比我想像中脆弱得多。 穆姐姐翻了个身,忽然轻轻的呻吟了起来,带着笑道:“欧阳克,我的头好疼。”看来宿醉还没醒啊。然后她睁开了眼睛,显然因为发现我在房里,脸红得厉害。 哎,如果欧阳克看到这一幕,那该多好。可他怎么还不来呢?欧阳锋应该找得到他吧? “阿沅妹子,是你来了。”穆姐姐缩了缩腿,似乎是要起身,可是却迟迟没动,可见她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姐姐还是躺着吧。不用起来。”我上前抚了抚她的额头,惊人地烫手,赶紧叫小二打了盆水上来,拧了条布巾先替她敷着。穆姐姐似乎很累,撑着跟我说了两句感谢的话,又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有人在外敲门。黄蓉自己是用不着敲门的。陆展元那厮刚走,应该不会这么快回来的。难道是欧阳克来了?我飞奔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却不是他,而是颇觉意外的华筝公主。她背上搁着个大包袱,应该是来辞行的。 华筝道:“我认得你,你是杨公子的夫人,还记得我吗?我叫做……。”杨康这家伙对她没安啥好心眼,她语气之中倒带着几分恭敬。 我赶紧回答:“当然,你是华筝姑娘。就叫我‘阿沅’好了,不用太客气。” 华筝点点头道:“是,阿沅。我,我想和黄姑娘说句话,说完就走,可以吗?” 我说:“蓉儿她刚刚出去了,华筝姑娘你请进来坐吧。” 华筝略有些踌躇:“我还是不等她了,请你替我转告她,让她照顾好郭靖哥哥,不必再顾忌我的事情。回去之后,我会派人将伯母,我是说郭大娘,把她送回江南,让她落叶归根。黄姑娘和郭靖哥哥就不必再为此事烦恼了。” 我问她:“你和郭大哥说过吗?” 华筝道:“只要黄姑娘知道,郭靖哥哥自然就知道了。我若私自去找他,对黄姑娘不好。” 我心中肃然起敬:“说实话,我很久没见过你这么心胸开阔的人了。郭大哥能够结识你,是一种幸福。” 华筝道:“我这样做是为了让自己开心。不是要让郭靖哥哥感激。我们草原儿女做事,本就应当坦坦荡荡,无愧于心。” “这怎么说呢?” 华筝道:“对不起,我不太会说话。郭大娘待我就像亲生女儿一样好,我知道她做梦都想回到故里。她开心,我也就开心了。”这个小姑娘确实太单纯了。 “别把自己的优点当成缺点,那样太不公平了。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这些话全都是肺腑之言。 华筝有些黯然,讷讷道:“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优点。我真觉得我自己太笨了。我所有的快乐和伤悲,我以为郭靖哥哥都知道的,却原来只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开场是我,收场也是我。” “谁说的?你对郭大哥的好,我想他心里是有数的。只是他和你的想法有所偏差。这是老天爷的安排出了问题,不是你的错。” 华筝双睫轻颤:“是吗?阿沅,我真喜欢听你说话。只可惜我现在就要走了。” “不能多呆上一阵子吗?我其实也想和你聊聊天的。”虽然相识短暂,但是她给我留下的印象真的很好。 “不了。出来太久,我想家了……”她紧了紧背上的包袱,“再见了,阿沅。若是你和杨公子将来去蒙古玩的话,请一定要来找我。我带你们四处去走走。” 我郑重点头,想了想,将门轻轻带上。 “我正要下楼,给穆姐姐弄些稀饭上来,一起走吧。” 华筝冲我一笑,面露感激。到了门口,她再次向我道别。我看着她飞身上马,片刻之间,纤细的身影就这么消失在前方。江南之行,对华筝来说,算是提前知道了真相,是好是坏呢?她今后又会怎么样? 我叫了些稀饭,正待回转,正好杨康下得楼来,拉住了我。 “不用去了,黄师姐已经带着吃的上去了。咱们一块用午饭吧。” 等待店家上菜的工夫,我的视线被邻桌坐着的一对夫妻吸引住了。事实上,大厅里的所有客人没有不注意到他们的。因为他们给人一种丑得出奇的观感。 那汉子约莫三十几岁年纪,身形瘦小,勾腰缩背,看人时眼睛总是眯缝着,头发犀利哥似地蓬乱无章,真是又丑、又穷、又猥琐。他妻子用布巾包着头,看不清脸,但是从她过于高大的块头来看,她是个有些魁梧的妇人,相貌大概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我想到小学时看过的一篇课文――《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 店家倒上一碗热茶,妇人双手端起来递了给那汉子,道:“喝水。”声音听起来温温柔柔的。看来,她并不是一个粗鲁的妇人,教养非常好。 那汉子推拒道:“你先喝。”看来,他也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猥琐,倒懂得心疼自家媳妇。 那妇人执意不肯先喝,两人一直在那推让。还好店家及时端上了另一碗茶。夫妻俩这才相视一笑。 杨康低声道:“你看见那对夫妻了吗?” 我点点头:“真是恩爱。”如果我们两个十几年后,也能这样子互相体贴,该多好。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注意看那个男人,他的一条腿是废的。年纪也很符合。”顺着他的指示,果然发现那汉子的腿边放着一根拐棍,两只脚也没有并拢。 哦,他是怀疑这汉子是冯默风。可是书上没说冯默风有老婆啊。 “你先在这看着,我去叫师父大人过来。”杨康是个行动派,立马起身向外走了。 那妇人以袖挡颔,喝了一口,道:“大哥,我非要你离乡背景到这里来治腿,其实有点难为你。这些天,我看你不太自在。” 汉子一口气喝完了,答道:“没有的事。” 妇人道:“我一直想问你,以大哥你的本领,为什么甘心做那等粗活呢?” 铁匠也是粗活的一种。杨康的猜测还是很有可能的。可这话听起来稍有点生分,称呼也不太对,不是两口子吗? 汉子道:“我觉得没什么不好。” 妇人皱眉道:“穷乡僻壤,吃穿都买不到,怎么会好?” “买不到吃的就自己种,没有房子就自己盖。我知道,这种生活你不习惯。那怎么办呢?我怕以后的日子会更清苦。” 目视着汉子脸上的平静神色,妇人口气和缓。“我已无家可归,蒙你收留,感激都来不及,还计较这么多干什么。” 汉子目露怜惜。“委屈你了。” “你不是更委屈?以你的身手、人品,都是首屈一指的。而你却隐于乡野,离群独处……我很佩服。” 汉子面不改色,答道:“嗯。” 妇人笑了起来。“大哥,我说什么你也照单全收,太不谦虚了吧。” 汉子直勾勾地看着她,嘴里说道:“是你说的,都信。” 那妇人许是有些羞涩,低头侧脸,从我的角度刚好看见了她的五官,很神奇地并不算丑,可是却不大像个女人,倒像一个于我而言有几分熟悉的男人――公孙止。 88、当公孙止变成公公止 看着眼前的公孙止,我长长吸了口气,心情比知道欧阳锋是我的老爹还要复杂。公孙止完全没有发觉,沉浸在既羞且喜的神情中,简直比女人还女人。 几个月不见,他就莫名奇妙地改了倾向,你说他好好的直男怎么会弯了呢?而且就算他要弯,为什么找上这么个残疾人?还年纪一大把,要帅没有帅,要身材没有身材。人家东方教主找的那个杨莲亭起码年轻力壮,颇有男子气概。这个世界的怪事实在太多,太匪夷所思了。 我木木地看着杨康下得楼来,木木地跟着他走到“犀利哥”和公孙止的面前,木木地将“犀利哥”和头低到不能再低的公孙止带到黄药师的房间,木木地看着“犀利哥”抱着黄药师的大腿痛哭流涕,欣喜地恢复了桃花岛弟子的身份。素有洁癖的黄药师也发扬了不怕脏不怕臭的精神,不动如山地听着冯默风的倾诉。 这猥琐汉子居然真的就是冯默风。看来,“黄门第一丑”的帽子可以从御姐梅超风的头上摘下来了。 黄药师的耐心似乎到了一定限度,有意转移话题,他注意到了一旁的公孙止,开口问道:“默风,这就是你的妻子吗?” 冯默风的脸“唰”地一下全红了。有问题,绝对有问题。可这事对他来说,大概除了杯具还是杯具。黄药师就算再怎么惊世骇俗,也不见得连同性恋都可以接受吧。 公孙止红着脸摇摇头,道:“不是。” 这小嗓子好温柔,好温柔,羞人答答的,比电视剧里的娘娘腔高了几个段数,连我这个女人听着都有点心动了。 到底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样的人间惨剧、沧桑巨变才让公孙止产生这么大的变化呢?这个世界好像还没有听说有《葵花宝典》可以练。对了,《葵花宝典》的秘诀,不就是自宫当太监吗?难道公孙止他身上某一部份男人的特征,已经退化或者消失,变成了公公止?怪不得连说话都女里女气的。这不是一般人学得来的。 可是就算变成了太监,也不代表他就要爱上男人啊。我们中国古代的宫廷里边,不是有很多太监跟宫女搞“对食”什么的吗?那就说明就算没了功能,太监内里还是男人,想发泄还是会找女人。东方教主那种事件真不知道是怎么突变的。 不过,太监这种生物,在我的印象中是比狐狸还狡猾,比毒蛇还恶毒,比变态还变态的超级怪物。当初我和杨康可是实实在在得罪了他的。而且那晚我还亲眼见到杨康用九阴白骨爪伤了他的那个部位,难道说把他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就是杨康?这可实在太糟糕了。你说他当时下那个狠手干什么? 从黄药师那儿出来,我拖着杨康急急回了房间,问他: “你刚刚没有留意吗?冯师兄身边的那个女人……” 杨康镇定十足。“是男人扮的,是那个叫公孙止的家伙对吗?” 我心中不寒而栗。 “你也看出来了?我问你,你的九阴白骨爪,力度有多大?能不能捏碎男人的,皮肉,比如手脚?对了,梅超风前辈可是连骨头都捏得碎的。你是他徒弟,她的三四成力道应该还是有的吧……” “你是想问我当日有没有捏断了他的子孙根?”杨康笑着打断我,“阿沅你怎么老往坏处想我?就算我真有那份力道,也没那么恶毒吧。当日我逼于无奈,才那般攻击他,只是想把他打跑而已,根本没必要让他断子绝孙的。而且这已然是下作之举,传出去不是坏我名声吗?你大可放心,我是有分寸的。” 我松了一口气。 “那就不是你害他的,谢天谢地。我真怕他要报复回来。我怕跟人结怨。” 杨康笑了笑。“真要是我做的,你也不用紧张。他自身难保,不会多生事端。何况他在对你不利之前,总得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你是西毒的女儿,你怕什么?应该他怕你才对。” 我想想也是。“你是东邪弟子,也不用怕。可他怎么会搞成这副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还有他的声音,也怪得很。” “大概是为了掩人耳目,故意装出来的。现在铁掌帮的人正四处找他呢。” 我把裘千尺的事情告诉他,又说: “他老婆看上去挺关心他的,应该是不相信他会对自己下什么杀手。只要他赔个不是,说上几句好话,不会对他怎么样的。那他还东躲西藏的干什么呢?” 杨康不以为然。“他老婆是这样,他的大舅哥、二舅哥却未必这样想。而且他的二舅哥本事那么了得,你说他能不怕吗?”连“三头蛟”、灵智上人他们都害怕裘千仞,公孙止就更不必说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而且,据我观察,他这个男人实在太像女人,说不定是真的对女人已经没什么兴趣。所以才不想回到他老婆身边去。” “除了声音很女人,外表可是一点不像。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可要真是太监的话,应该是公鸭嗓,说话不会这么娇柔。大概真的是装出来的。 “那是因为你以前见过他,先入为主。他本来就生得秀气,再有那样贤淑、温柔的体态,装女人的功夫可说是十分了得。反正我第一眼是没看出来。也难怪冯师兄会被他迷惑。” 我听得有点心惊。“那冯师兄不是很可怜吗?被个假女人给骗了。” 杨康表示异议。“不能这么说。没准他真的看上冯师兄了,并非虚情假意。不然为什么甘冒性命之险,也要劝他来嘉兴治腿呢?” 我张口结舌:“你,你居然可以接受同性相恋?” 他思想前卫到这种地步,真是大大超出我的想象了。 杨康理所当然道:“龙阳之好,断袖之癖,自古有之。我们凭什么干涉人家?” 我向黄蓉转达了华筝公主的临别赠言,杨康叫了她一起去见冯默风,我便专心照顾穆姐姐,只等陆展元抓药回来。 忽听一阵鸾铃响动,三个白衣男子拥着一位倜傥公子从马车上下来。雪似的轻衣,在风中飘动着。除了欧阳克,还有谁能将这简简单单的白色穿得如此诗情画意? “是欧阳克。”我忍不住叫了出来。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啊。 穆姐姐揉了揉眼睛,似乎刚醒,可是脸上又浓了一圈的红晕,微微加重的呼吸,泄露了她的心情。她抬起一只手,抚了抚鬓发,似又觉得不妥,轻轻缩了回去。 过得片刻,欧阳克终于到了房外。我替他开了门,就打算出去。反正欧阳克就跟没看见我一样,他的眼里只有穆姐姐。 “妹子,你别走。”穆姐姐微侧着身子,面孔向里,好像并不愿意见到欧阳克,更不想和他单独呆在一起。 欧阳克凝神注目着,过了一会儿,他走到床前,伸手去探穆姐姐的额头。穆姐姐身子一震,轻轻侧到一旁。 “你还没有回西域去吗?” 欧阳克挨床坐了,面色沉郁。 “今天来这里之前,我痛苦得恨不得去死。可是就在刚刚,有人跟我说,你一直爱着我。所以我活过来了。可是你现在连一眼都不瞧我,那我还真不如死了的好。” “好不容易找到了治腿的良方,你又说什么‘死’字?”穆姐姐说话的声音有些激动。 “那你和我一起上路,不要再离开我,我便不说了。” 穆姐姐垂下头,幽幽道:“欧阳克,我心意已决,隔日便断发修行,不再贪恋红尘。你回去吧。我跟你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的。” “我不管什么你的世界我的世界,”欧阳克的声调高了起来,“我现在只问你一句,你跟不跟我走?如果你心里有我,你就跟我一起走。” 穆姐姐肩头不住颤抖,闭起了眼睛。“你不要再说了,我们不合适。” 欧阳克嘶声道:“哪里不合适?你说!你说出来!只要你说得出,我都会改的。” 穆姐姐神色凄然。“哪里都不合适。” “她是怕你重蹈覆辙再度风流。”我忍不住插了嘴。 欧阳克脸色变了变,道:“原来你还是不相信我。这些日子以来,难道你还不能够明白,我对你是真心还是假意吗?”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我自己……”穆姐姐用力咬住嘴唇,眼睛里有泪珠在打转:“或许你自己也不明白,你从来也没喜欢过我,只不过因为你很好强很好胜,所以你觉得我跟别人不一样……可是我自己知道,我只是个平平凡凡的人。等你再了解我一些,你就会发现,我不过是个无趣至极的人……” 欧阳克没有作声。穆姐姐又道:“你对我的好,我无以为报。可是将来的事情,本来就不好说。我不希望你委屈了自己。” “我不会再有将来了。如果没有你,我什么都没有了,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你……” 欧阳克的表情严肃之极,他说: “我以前的日子或许过得精彩无比,可是我并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是你教会了我这些。我的生活,我的将来,只有和你一起,才会有意义。” “这只是你一时的想法……”穆姐姐的声音是颤抖的。 “不是一时的。你就算不嫁给我,我也不会再找别的女人了,”欧阳克苦涩地一笑:“西域也有很多寺庙,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所以你用不着出家躲避我,我自己去当和尚。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来纠缠你。” 89、欧阳克的艰难求婚 穆姐姐哽咽道:“欧阳克,你不要逼我。” 这一会儿她肯定柔肠百转了。她不过刚刚想清楚自己的感情是怎么一回事,就面临命运人生的重大抉择,的确是有点赶鸭子上架。欧阳克你这家伙就不能过两天再接着谈吗……话说在古代就是这点不好,谈恋爱都是越级表白,只不过稍稍表示出喜欢对方的意思,下一步就要做好结婚生子的心理准备。穆姐姐现在这种情形很明显就是婚前恐惧症的症状…… “不是我不体谅你,我真的一时一刻也等不了了!”欧阳克神色凄然,“我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也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 然后他忍不住握起了穆姐姐的手,放在了他自己的胸口。“我把我的命运交到你的手里,一切由你来决定。” 咦,刚这话反了吧,应该由女人对男人说才对。欧阳克你又不是女尊国的男妾,干什么这么低三下四……不过他眼泪都出来了,绝不像是在耍什么花招。那刚说的当和尚那事,没准儿他还真做得出,那欧阳家的香火不是要断了么…… 穆姐姐神游了一会儿,手就是一挣,大概想做出凶狠绝情的样子,可是她瞧着泪流满面的欧阳克,愣是吐不出一个字。 男儿有泪不轻弹。任何一个女孩子对于为她流泪的男人都没法无动于衷。 欧阳克却老老实实放开她的手,黯然点了点头,道:“你多保重……”他已起了身,一步一步,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看起来,穆姐姐刚才轻微的抗拒已然给了他致命一击了。有时候人经受的打击越多,抗打击的能力往往不是变强,而是越来越脆弱,不然怎么会有一根稻草压死骆驼的事情? “穆姐姐!快留下他吧!求求你!”我忍不住叫了出声,“他现在把他的整个心都捧到了你的面前,如果你不接受,这颗心就会死去。他是生是死,是做一个体贴你的好丈夫还是出家当和尚,都在你一念之间。如果他逼迫你,是为了对你千依百顺,你又有什么理由不接受呢?” 穆姐姐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这时候只要再添上一把火……欧阳克却收住脚步,长吸了一口气,冲着我把脸一板:“管好你自己。” 自从他腿残之后,连智商情商一股脑儿的都跟着下降了,动不动就把心思放在脸上,察言观色的本事也全忘光光了。更过分的是,怎么刚刚被他丢到爪哇国的男子气概之类的东西一下子又回来了?--凭什么在穆姐姐面前他低头哈腰、细声细气地像只绵羊,到了我这儿,都不用过渡就满血复活变回大灰狼了?我当然表示抗议: “我的事情哪一件你没有插手过?怎么你的事情不准我开口?你太霸道了!” “霸道又怎样?”他眉毛一挑,说出的话也跟挑衅似的,“已经泼出去的水,你能奈我何?”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转向穆姐姐求助,她却只是咬着唇,怎么也不肯说句话。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外头传来了朱子柳的声音,“穆姑娘,如果相爱是苦,两个人一起受着也比你一个人扛着要好……一个人幸福的机会也许一生就只有这么一次,为什么你不肯听从自己内心的真正意愿呢?这样你还配称为一个有灵性有感情的人吗?他将来变心与否无法预知,而你却要忍受无穷无尽的相思之苦!你一定会后悔……” 嗯,朱子柳大叔的脑子一向很好,算起账来霹雳啪啦的。果然穆姐姐意识到了自己潜在的损失,神情激动地起了身,下床奔出。 “欧阳克,你别走!我嫁!我愿意嫁给你!你带我一起走,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欧阳克欣喜若狂,立马回头逮住她,抓住机会打蛇随棍上。 “那么你发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都不许离开我。” 为什么我又闻到了阴谋的气息呢?他刚刚真的伤痛欲绝了吗? 穆姐姐丝毫不觉有诈,大声道:“我向老天爷起誓,我穆念慈对欧阳克的心永远不变!就算真有一天,他离弃了我,我死也不会后悔!” 然后她生平第一次主动地投入了欧阳克的怀抱。欧阳克紧紧地搂住她,又惊又喜。 这什么形势,居然大团圆结局了?朱子柳大叔真是功勋卓著啊。 欧阳克一激动,把个袍子一撩,打横抱起穆姐姐,豪迈地说: “走!我们现在就出发!回西域拜堂成亲!” “你,你这人,快放我下来!”穆姐姐羞不可抑,“这怎么走得动路?” 欧阳克还要逞强,结果两步都没迈开,两个人就一起栽倒了,倒连累我这旁人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他两个扶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朱子柳大叔一直没有进来,反倒是黄蓉突然出现在了门外,神情诧异。 “穆姐姐,你为了现在的幸福,真的可以不用在乎将来的烦恼了吗?” 欧阳克狠狠瞪着她。“我看,烦恼的是你自己吧。” 好不容易花好月圆了。这当口,我看他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黄姑娘她没有恶意的。”穆姐姐忙着打圆场。 欧阳克握住她手,柔声道:“你放心,只要是你在意的人,我都不会伤她……” 黄蓉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茫然:“欧阳克,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欧阳克吐了口气,道:“你当然看不懂,你只会用眼睛看,不会用心。我欧阳克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对于我重视的人,我的亲人,我不缺那一份真情!” 黄蓉怔怔看着他:“我该憎恨你,还是欣赏你?” “爱憎随缘,我只是问心无愧……”欧阳克说着,视线又自觉地回到穆姐姐身上,声音也柔和了许多,“黄蓉,我欧阳克能有今天,全拜你所赐。断腿之恨,我原谅你了。” 怎么他一直记恨着黄蓉,只不过还没找到报复的方法和机会才不说,到现在才选择原谅吗?这家伙隐藏好深啊。 “那么我是要感谢你,还是……?” “你要怎样由你,我只是做了自己当做的事,”欧阳克说完,轻轻拉住穆姐姐的手,“西域距此地路远,我怕夜长梦多……反正这里人也不少,我们在这里多呆两天,让他们做个见证,就地结为夫妇。你看如何?” 穆姐姐红着脸,声细如蚊:“你说怎样,就怎样吧。都依你。” 欧阳克喜不自胜,痴痴地望着穆姐姐,他的手已悄悄移到她的脸上,温柔地抚摸着那颇见瘦削的面颊……黄蓉看不下去了,几步跨出了门去。 “冠英大哥,你不能去!”陆展元的声音在窗外响起,“你爹让你面壁思过,等他回来,发现你不在,那就惨了。” 哦,大概陆乘风一直看着陆冠英不让他有异动,刚刚他父子两个响应黄药师的号召去见冯默风了,然后陆冠英才钻了个空子撇下他老爹跑出来了。 “贤弟!”陆冠英语重心长,“你我交浅言深,我什么也不瞒你。我这辈子都会听爹爹的吩咐,可现在我想去做自己的事--我想陪华筝姑娘走一段不一样的路,想看着她平安快乐。” “可那位华筝姑娘,对你并无情义,你又不是不知道……”陆展元叹了口气,“人家不喜欢你,你还要去讨人嫌,何苦来哉?” “她不喜欢我,我就不喜欢她了吗?”陆冠英道,“我也不用她回报我什么。等我白发苍苍的时候,想起曾经有过一个令我心动的姑娘,就让我觉得我这辈子也曾经活过,不是已经足够了吗?” 陆展元语声哽咽:“冠英大哥……” “小兄弟,不要再劝了,他应该去,”朱子柳又插嘴了这两人的对话,“即便在华筝姑娘的心里,他比不上郭靖,甚至也许还算不上一个什么特别的人;可是华筝姑娘在他的心里,已然大过一切……如果能为对方做点什么,至少心里会好受一些。如果什么都不做,只会懊悔一生……” 陆展元再没说话,只听陆冠英道了声“多谢”,就急急忙忙地走了。我把房间留给那两个四手相拉,四目相对,仿佛可以看出花来的人,合上门出来了。 朱子柳大叔一见我的面,表情似乎有些不自然,视线游移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来带你去见师叔,走吧。” 我答应了一声,自动自觉地跟在他后头。 “状元公,你今日口才了得,真不寻常啊,”黄蓉又从旁冒了出来,“是不是想起了曾经的心上人?” 朱子柳眉毛一动,却还是笑了出来,他说:“我见了黄姑娘,自然文思泉涌,口若悬河了。” 黄蓉也笑了。“我知道你一直在爱一个人,一个你不应该爱的人。你喝醉了的时候,写下的那三个字,是你心上之人的名字,我都看见了。” 朱子柳的脸立时沉了下来,神采飞扬的样子全然消失,就像有千斤重担压在了他的心上--从小到大,我几乎没见过他的脸上出现过类似这样的阴郁表情。他是个成熟的人,前进后退,宠辱不惊;待人接物,游刃有余,堪称完美。他真的有过不能爱的心上人这种遗憾吗? “朱子柳,你说!这是什么?”久别的武三通怒气冲冲地从拐角处杀出来,把厚厚一叠画像摔到朱子柳的脚下,吼道:“你也喜欢钟夷则,是吗?” 散了一地的这些画像上的人,的确跟我有七八分像。不是我娘却又是哪个?朱子柳喜欢的人,就是我娘?居然,果然是这样啊。 朱子柳并不看他,径自弯腰,认认真真、一张张地将画像捡拾起来。 武三通吼道:“你回答我!” 朱子柳将画像抱在怀里,缓缓直起了腰。“那又如何?我喜欢她。” 90、朱子柳的辛酸情史 朱子柳旁若无人地将那些画像拾起来,掸去灰尘,依次理好,最后一并交到我的手里。 “阿沅,这些你好好保管……正好,我也不再需要了。” 感情的事情,本来就复杂。中间夹着好兄弟,那就更复杂。我终于知道了朱子柳也并不是一个完人的事实,也有自己的弱点和枷锁,可为什么洒脱如他,依然无法勘破一个情字呢? “虚伪!”武三通再次跳了起来,怒吼着:“为甚么你一直不说呢?为甚么还为我出谋划策,为我打气!你算什么兄弟,啊?”然后他没讲什么客气,一拳头冲着朱子柳的头部揍了过去。 朱子柳瞬间青了半边眼睛,却竟然还满不在乎似地笑着。 “怎么手下留情了?像个小孩似的。要打,就结结实实打一架。” 武三通大叫一声,拳头如雨点般地过去了。 “我最讨厌你这样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为甚么你总是让着我?你的年纪不是比我小吗?”他脸上的肌肉扭曲得厉害,声音却渐渐小了下去,还带着哽咽,“为甚么你要对我这样?你一直当我是个最没用的人是不是!” 这么容易就哭了,还真像个小孩子,唉! 猛然间,一直消极不抵抗的朱子柳竟回了武三通一记拳头,把他打了个趔趄。武三通刚刚不住号叫宣泄,这会子反倒瞪着眼睛安静了,好像没料到朱子柳真会还手似的。 “看来不管过去多少年,三哥你的火气一样还是这么大……”朱子柳的嘴角犹自挂着笑,眼神里竟然带了几分由衷的羡慕,“我们几人之中,活得最真诚、最不做作的就是你了。” 武三通回过神来,叫道:“你这个伪君子!你骗了老子多少年?” 朱子柳微侧了身子。“如果你早早地就什么都弄明白了,会比现在更幸福么?” 武三通一时语塞。但他眼神中的呆滞和茫然其实已经说明了答案。 “三弟,你不要怪罪四弟了,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四弟虽然没有亲口承认过,但你之前也没问过他不是吗?”好在点苍渔隐和樵夫及时出现,前者一语定音。 “啥?你们早就知道了?”武三通难以置信,“就瞒着我一个人吗?你们都把我当傻子是不是?” “四弟,你是身在其中,当局者迷啊……”樵夫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只要你跳出来,稍微动动脑筋,就能弄明白--四弟文采不凡,且精通梵文,跟师叔和钟世伯向来走得近;他还是我们四兄弟之中最早结识钟师妹的人,每年出入钟府的次数不计其数;和钟师妹最亲近的男子,除了师叔和钟世伯,就是四弟了……” 果然,这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不是吗?月老的红线,为什么不早点绑在这对才子佳人身上呢?可真要那样了,这世上大概就没有我了…… “是啊,他们早就认识了……”武三通略一思想,颓丧着脸,喃喃不止,“他每次上钟府去,都会替我带些东西给夷则,回来的时候再带份回礼给我,然后跟我说很多很多有关夷则的事情--打秋千,放风筝,弹琴写字,爬树唱歌……夷则的一举一动他知道得那么清楚,说得那么高兴,瞧得得有多仔细……” 看来,不是我娘魅力大,而是他们相识在最美好的年华,没有经历人世的复杂,是最纯粹的。可是心心念念的同桌的你,往往都披不上自己给的嫁衣…… “不错,”点苍渔隐进一步补充道,“四弟生性不羁,放浪形骸,在姑娘家面前向来不讲究什么仪态规矩,连对你我的亲戚姊妹都是如此……可唯独对钟师妹格外不同,就连提到她都是毕恭毕敬,半句玩笑都不敢开……你从来没想过这又是为什么吗?” “是啊……”武三通眼中惊疑不定,“一个浪子,放荡惯了,风流事那么多,再多一件又有何不可?” “嗯,这人和人的个性啊,真是天差地别。有些人喜欢一个人,那就时刻挂在嘴边;而另一些人对于喜欢的人,从不轻言……”樵夫说道,“如果说四弟骗人,那被他所骗的,大概也只有他自己了……” “不!我心里怎么想的,我清楚得很,”朱子柳扶起了武三通,继续说道,“三哥,小弟早有自知之明--像我这样华而不实、正经不起来的人,整天胡闹又管不住自己的性子,自问无法给她幸福……所以,我为你打气,为你谋划,全是出于真心,并无虚假……” 真心吗?我想是的。可是为什么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脸上的神色依然悲戚?真的没后悔过吗?不像吧……原来他看似风流不羁,谎话连篇,是情场上无情无义的浪子;实则为情所困,魂牵梦绕却不敢争取……是个可怜人,是个弱者。 点苍渔隐接口道:“所以他屡次向钟世伯提起你的好处,自己却越来越少去汴梁,也不见他和钟师妹通信……所以你该知道,钟世伯对你的看重,绝非空穴来风……” 武三通一个不稳,险些扑倒。额,连最后的一根稻草--准岳父的青睐都不是他能倚靠的…… “往事莫再提了!”朱子柳道,“凡是想要得到,都需要有所坚持,需要付出代价;而当年的我,其实是不愿意为了她放弃外头的花花世界的……我想我这一生都是如此……三哥你对人却是一心一意,实打实的好。我不是在谦让,是真的心服口服的……” 所以他眼睁睁地看着武三通和我娘越走越近,自己渐行渐远……还要时不时地倾听武三通的心声,出出主意,奉上祝福……这是人干的事么?哦,我差点忘记了,基本上,曾经我也这么干过……我们都打算为了一些莫名奇妙的原因错过喜欢的人……但我怀疑花花世界究竟有没有辖制他的能力,就像曾经辖制我的那样东西,其实也并不是金大侠的剧情,而是深藏在我内心深处,最阴暗的角落里的某样东西--它的名字叫做自卑…… “所以四弟才把去接钟师妹的任务交予你一人,自己置身事外。”樵夫道。 原来当初不只武三通一人被外公“钦点”了去当护花使者……只是朱子柳大叔自动放弃了当候选人的资格……原来他的内心真的太懦弱了,迈不出一个步子,鼓不起半点勇气…… “这该是四弟这一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情。”点苍渔隐最后说道。 “不错。如果是四弟前去的话,事情定然不会办成那样糟……”武三通讷讷说着,神情颇见悔意。 对的,以朱子柳大叔的狡猾机智,应该懂得怎么躲避追兵,也懂得怎么和欧阳锋周旋。就算外公还是救不成,至少他带着我娘全身而退还是有可能的。如果当初他没有退缩,他和我娘在一块儿,才是真正的天赐良缘吧。毕竟他们有那么多年相识相知的感情基础,而我娘择偶的目标又是非江湖中人,不是吗? 朱子柳愣怔一会儿,又道:“我确实自责懊悔,所以我才做出了更大的错事。” 武三通不解:“什么更大的错事?” 朱子柳目视了他一眼,垂下了眼帘。“我不断地派人去西域……探听白驼山庄的消息,想知道她过得如何……” 武三通满脸都是惭愧的神色。“而我却终日浑浑噩噩,而且很快就娶了亲。你才是真正关心她的人。你没有错……” “不是的,”朱子柳答道,“是我舍不下利禄名位,自己没有前去……派人打听只不过求一己心安,全然想不到我的举动会有什么后果。越是有人打听,白驼山庄的防守就越发严密,她就越无法逃脱。我不是在帮她,是在害她……” 是啊,既然好几年都没有打探出消息,就应该亲自前往啊。到底是判断失误还是退缩成了习惯呢?或者真的如他所说,那时候的他,是把利禄名位当做头等大事的?所以儿女私情,尤其是一段从未开始过的、说不出口的儿女私情,在他的心里还占不到那么大的份量…… “更糟糕的是,她逃脱之后,就遇到了我派去的人,因此才会前来大理……她的性命,你的重伤,师父的险境,全是我一人之过……” 原来真相是这样。欧阳锋貌似还当我娘是对武三通旧情难忘,才往大理方向逃跑呢。所以他一到大理,就拿武三通开刀了不是吗? “不错,何大哥是你的手下,我,我早该想到了……其实我找到她之后,如果及时与你商议,让你来保护她,或许她就不会死……”武三通说着,突然挥拳猛砸自己的脑袋,“我该死,该死!” 现在还说这些个,寻死觅活的,顶什么用呢?如果真有所谓的如果……我头一次对他起了反感之心,所以并没有像点苍渔隐和樵夫那样扑上去拉住他,阻止他自虐的举动。 “我是个最自私不过的人……”朱子柳的眼中隐隐有泪花闪烁,几乎站立不住,“我不想阿沅恨我,不想那双和她一模一样的眼睛用憎恨的眼神望着我……所以这些年我隐忍不发,什么都没说……而你却做了阿沅的父亲,替她尽了抚养之责。三哥,我不如你……” 武三通对我娘的怀念,是与我日日相见;而朱子柳对我娘的怀念,是对我避而不见。所以小时候的我,不论在任何时候,见到的他都是在众人之中的他。偶尔单独见到了,他总是寄情于书本,让我无从打扰。所以他这个人留给我最大的印象才会是处世圆滑,嘻嘻哈哈。 武三通却站直了身子,神情也没那么沮丧了。“不能这么说。我早早就娶了妻室,而你一直未娶,你对她的情意,实在比我要深厚得多。”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此刻的他似乎已经从当年的事件中走出来了。 “我不会一直不娶的,”朱子柳道,“上个月,家母寄来了书信,叫我回家去。她要为我定一门亲事,择吉成亲。” 我没什么吃惊的感觉,点苍渔隐和樵夫却都是一脸万万想不到的样子--就好象朱子柳大叔用脚走完四分之三的旅程后,又决定买昂贵的全程车票。 武三通惊愕更甚:“那你自己愿意吗?”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母亲年纪大了,她为了我这个不孝子伤了太多心,痼疾缠身,只怕将不久于人世……我,我终究不能忤逆她……” 他没有妻儿绕膝,却有高堂在上。所以昨晚裘千尺的那句“家中的父母妻儿不惦记你吗?”戳到了他的痛处。所以他不能再任着自己的性子胡来,打算对过去的情伤说再见。 “四弟……”武三通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 朱子柳反而笑了,那笑声中带着一股自我嘲弄的味道。 “所以,我自始至终是个局外人。没有开始,也谈不上什么结束。不是什么痴情汉,更不是你的情敌。” 91、中秋婚典 郭靖与杨康的比试是真真正正的友谊赛,基本没有任何看点。二人你来我往,轻打轻放,全是点到为止,毫无紧张感,当然也就没有多少精彩可言。围观的人磕着瓜子,吃着水果,唠着嗑,只当是为欧阳克和穆姐姐婚礼助兴的娱乐赛罢了。 第一局郭靖小胜,第二局杨康小胜,第三局居然平了。那还有什么必要再打下去?东邪和北丐相视一笑,好像他们本来也没打算怎么攀比似的。江南六怪和全真七子略有点失望,十八年的寒暑之功,那么卖力地付出,到头来竟然是不胜不负,对他们来说,就跟隔靴搔痒一样,压根就不过瘾。 西毒之子的婚礼,西毒本人当然列席,东邪和南帝二人带着门下弟子齐齐出动,洪七公更了不得,带着丐帮百八十号子弟一起参加了。从比武场地烟雨楼转战到美食之乡醉仙楼,开了几十桌流水席,人声鼎沸,简直水泄不通。 欧阳克满脸喜气,斗志昂扬,就像希特勒刚刚成功统治了全世界。穆姐姐昨天还起不来床,今天却精神奕奕,不见丝毫病容。病愈如此神速,看来昨天那位老大夫在嘉兴城里就要声名鹊起了。 “到头来,先进洞房的人是他啊。” 看着欧阳克和穆姐姐和和美美的样子,杨康撇了撇嘴角,话里带着几分不满,几分不甘,样子叫人看着好笑。 陆展元手持一管竹笛,起身上前,朗声说道: “在下愿为二位新人吹奏一曲,以娱嘉宾。” 然后他向黄蓉痴痴的望了一眼。“在下,想邀请黄蓉黄姑娘,为在下伴唱。” 黄蓉有些犹豫,但在郭靖的支持和鼓励之下,还是答应了。 笛声清亮,充满愉乐之情,衬着陆展元温和清秀的眉眼,更觉秋风和畅,花气馨芳。黄蓉优美的歌声同时响起: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这歌名就叫《桃夭》,取自诗经,以平实的语言唱出了女子出嫁时对婚姻生活的希望和憧憬,用桃树的枝叶茂盛、果实累累来比喻婚姻生活的幸福美满,堪称古装版的《婚礼进行曲》。 我心中飘飘扬扬,趁人不注意,凑到杨康的耳边。 “若是你今后表现好一点,我就把三年的时间缩短一点。” 杨康双眼一亮,反凑了过来。 “那你说话算话,不准反悔。” 一曲完毕,众人不住拍手叫好。陆展元致谢完毕,收了笛子,把黄蓉叫到一边。 “黄姑娘,非常感谢你这段日子以来对在下的照顾,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请容在下,向你辞行。” 黄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微笑。 “为什么?陆公子你不是说想去桃花岛上看看吗?我答应过你的。正好我们在嘉兴的事情都办完了,明天就可以出发的。” 陆展元略一犹豫,勇敢地抬起了头,直视着黄蓉的眼睛。 “其实在下并不是想去桃花岛上游玩,而是想和黄姑娘朝夕相对。黄姑娘这么聪明,该不会不懂我的心意。” 黄蓉有些怔滞,时间就在他俩对视的瞬间凝固。如果不是早知道黄蓉心有所属,任谁都会觉得他们是在互相放电。 “黄姑娘,你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在下本来以为,可以为你付出一切的……”陆展元幽幽说道,“但现在,我知道我做不到。我不能忍受黄姑娘对我视若无物,不能忍受被黄姑娘以外的人任意差遣,颐指气使,更加不能忍受黄姑娘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说白了,这是他体内的大男子主义在作祟。可是我又觉得,如果真的有哪个男人能够全部忍受以上这些,而不表示异议,那只能说明此人有受虐倾向吧。人性真是无比复杂的东东啊…… “陆公子,我的确有过分之处,对不住你,请你见谅。”黄蓉及时打断他,不希望他说出让郭靖误会的话来。出现在她脸上的这种歉疚的表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吧。 “那么,黄姑娘的救命之恩,容我他日再报。只要我陆展元还活着,此生此世,我绝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黄蓉若有所思,没有开口。 陆展元再深沉地望了黄蓉一眼,轻轻合上眼皮,艰难地说出了心里的话: “再见了,黄姑娘。保重。” 然后他朝黄蓉施了一礼,忽然就转身,很快的走了出去,甚至连头都没有回过来瞧她一眼。黄蓉暂时默默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也不知她心里是什么滋味。 陆展元刚刚离开,楼梯处走上来一个蓝衣女子,正是外号“铁掌莲花”的裘千尺。大概醉仙楼这里人太多太热闹,所以连她都听到风声,才过来碰碰运气找人。 她眼光在大厅里众人的脸上来回扫视,最后发现了朱子柳大叔,走上前去,颇为热络。 “怎么先生你也在这里?可曾见到一个二十几岁、白净斯文的书生?大概有这么高……”她试着以手比划起来。 朱子柳大叔至今没有正眼看过女装版的公孙止,所以他只能摇摇头。 “少年人虽有几个,均不足弱冠之年。” 裘千尺满脸失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冯默风突然叫了起来:“柔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咦,“柔儿”好像是书中跟公孙止搞婚外恋的婢女的名字吧?公孙止这家伙,怎么会傻到偏偏用这个名字作为自己的化名呢? 果然裘千尺目光如电,笔直地射过去了。公孙止无所遁形,几步冲到最近的窗口,就要跳下。哪知一个“伏地魔”般诡异的灰色影子从窗口潜进来,一把揪住他,反封住双手,叫他动弹不得。 你说人结婚,怎么尽是这么些个歪门邪道的家伙来捣乱啊? 公孙止的双掌被这“伏地魔”牢牢抓住了,犹似被什么火炭之类的东东烫到了,他脸色惨白,双泪直流,整个人凄厉大叫,不住弯下腰去,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倒。冯默风挣扎着就要上前去,被陆乘风死死拉住了。这的确不是他该掺和的时候。 裘千尺大叫:“裘千仞!你快给我放手!” 细看那“伏地魔”的长相,跟老骗子裘千丈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身手又这么悍勇,必是裘千仞那厮无疑了。可裘千尺就这样子直呼岁数足可以当她老爹的兄长的大名,还理所当然命令似的口气,真叫人吃不消啊。 “叨扰各位了。”裘千仞冷冷的道。他口中说着话,手上必定丝毫不松,公孙止“哎哟”不止,等他这话说完,公孙止的声音已经微弱得不行了。 “裘千仞,你不是人!”裘千尺大骂一声,挥出腰间的长刀,居然直杀上前,跟她哥干起架来了。 她也是夫控,绝对的。这天底下她要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小妹,你这是干什么?二哥全是为了你好!”裘千仞怒气上脸,他略一闪避,愤而撒手。公孙止跌在地上,起不来身,貌似真的晕了过去。 “我不用你管我!你不是人!嫂嫂就是因为你才走的!你根本没资格做我哥哥!” 裘千尺刀口不改向,并且当面揭他哥的疮疤,无所顾忌地撒泼。 怎么裘千仞的老婆也跑了吗?他妹妹跑了老公,他跑了老婆。他一家子怎么都那么不遭人待见?话说他老婆是谁啊?什么时候跑的?这种爆炸性的新闻是怎么被封锁住的?全场百来号人的八卦之血瞬间沸腾了,三百多只眼睛都盯在裘千仞一个人的身上。这些人可不是普通人啊,都是有话语权,有公信力,有传播渠道的。 裘千仞恨恨地瞪着眼睛,可是居然没还他妹妹一句嘴,就这么忍气吞声了长达一分多钟的时间,然后袍袖一甩,昂首阔步走了出去。 裘千尺将瘫在地上的公孙止轻轻搀起,靠在自己身上。公孙止的十根手指已肿得如同十枝山药一般,可见裘千仞掌力之恐怖。裘千尺从身上摸出一盒膏药,替他抹上,轻轻松松把个公孙止抱起,带他到一旁坐了。这个女人真是,身强赛过活李逵啊。 一场闹剧暂时就这么收场了。 完颜洪烈已经剃度,法名慈恩,正是裘千仞在神雕中所用的那个一模一样的法名。他在宴席的全过程中都保持着安静,默默地转着手上的念珠,神情祥和,无欲无求,看来即使泰山崩顶,他也能不变色了。 武三通跟人有说有笑,划拳猜酒,他真的已经完全摆脱曾经的痛苦了。 杨康叹了一口气,说道:“人都是这样,总是不愿意一个人承受苦痛,当知道还有人和自己一样不幸,甚至比自己更加不幸的时候,总会平衡些。 ” 我又望向朱子柳大叔,他反而收了寻常嘻嘻哈哈的神色,态度严肃有余。 “你是希望你娘一直被人放在心里呢,还是被人放下?”杨康一本正经地问我。 “我怎么想的不重要。死了的人绝不会希望活着的人痛苦。” 杨康沉吟片刻,道:“那么你就让他为你做一件事,最好是一件比较难办的事情,这样他一旦达成,心里就如放下一块大石,整个人都会松快许多。” 92、绝情谷离婚案 宴席还在继续,一旁的母老虎裘千尺霍然而起,吼了一嗓子: “公孙止,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如此锋芒毕露,不引人注目才怪呢。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套金黄色的正装。裘千尺很适合这种色泽的衣服,贵气霸气俱在一身,糅合成了一种咄咄逼人的美。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气场吧。若是换个人,镇不住场子,定然会流于俗气,俗不可耐。 公孙止身上披着她的蓝色披风,已然幽幽醒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明显正在跟老婆怄气。不给面子的说一句,这人不论外形、着装还是气质都带着点娘气,搁裘千尺面前跟女皇脚前的男宠似的。 朱子柳大叔站出来充当了和事佬的角色,提出带他们两口子去开个房间好好调解调解。的确,这大庭广众的,太丢人现眼了。当然,朱子柳大叔会表现得这么热心,大概是因为他自己其实,正好也需要这么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来远离酒宴的喧嚣吧。 冯默风一直关心着这边的动静,当然要跟上去插一脚。这一次,陆乘风没有阻止,也陪着一起进去了。 我是出于对公孙绿萼姑娘能否出生的深切疑问,才鼓动杨康一块儿去屋顶上偷听。 房门刚刚合上,就听裘千尺吼道:“你说!” 她脾气暴躁,明显没什么忍耐力。呃,就算她貌若天仙,富可敌国,娶她为妻还是挺有挑战性。跟这种人朝夕相处真是太需要毅力了。 “我当然要说了。我就是不想回去,我就是存心要躲着你!”公孙止的声音已经恢复了阳刚,可见之前的女声的确只是一种伪装,“我早就厌烦你了,我讨厌有你在的地方,讨厌绝情谷里的一切!” “你说谎!我知道你在说谎!”裘千尺一对眼睛睁得大大的,分明难以置信,嗓门却仍是居高不下,“你也不想想,这些年我是怎么对你的?哪一点对不起你了?你的良心叫狗吃了?成亲后,我不但把全身武艺倾囊以授,平日里你的饮食寒暖,那一样不是照料得周周到到,不用你自己操半点儿心……你那些个破绽百出的家传武功,还不是全靠我挖空心思的一一给你补足?前两年遇上外人寻仇,要不是有我在,你的绝情谷早就被人一把烧光,坏成灰烬了!这桩桩件件你都忘了?” 呃,我听了也觉得公孙止挺亏欠她的。可她也太铝耍蛑毕榱稚┰谑腊。炀椭肋豆咀约耗堑阕邮隆u馀说哪宰右舱娌凰愦厦鳌9镏箍隙ㄊ蔷l罹继沉耍旁嚼丛教盅崴摹 果然公孙止忍受不下去了,他站了起身,神情激动。 “我没忘!你对我的种种好处,我都铭感五内。可是你扪心自问,你是以一个妻子的身份站在我面前么?不是!你从来就高高在上,就像我的主人!而我,就像你的奴隶!你对我好,全是有条件的,是要我放弃自己的尊严,什么都听你的。只要我行事稍稍不如你的意,你就任意责骂。这样我还算是个男人么?” 这真是字字血泪,我都听得有点同情他了。 裘千尺眼望着他,口气有所和缓:“我的脾气生来就是这样,不懂怎么做小伏低。我责骂你,并不是出于私心,我什么都在为你着想。” 呃,此女大概从小就是个被宠坏了的,骄横跋扈,任性妄为,而且总是不认为自己有错,永远觉得只有别人对不起她,她没有对不起别人。 “所以你把我变成了一个废物!”公孙止冷笑了一声,“你为我着想?你永远都在骂我没用!你根本就是在蔑视我!你否定我的一切!” 是啊,不管出发点好不好,言语恶毒,被人骂总是不舒服的。这一旦生厌,何来感情交流?要知道,夫妻之间的沟通是很重要的。 “我骂你难道是为了自己痛快?还不是希望你有所长进?”裘千尺怒道,“学武功不要虚度光阴,要日日精进;平日里要懂得恩威并施,不要一味软弱,被下人欺到头上……谷主就要有谷主的气度!这一桩桩一件件哪样不是为了你着想?” 她说得倒也不是全无道理。看来这是她自己太优秀,不知不觉就会对别人有同样的要求。如果对方达不到,就会生气。 “你这样一味霸道,谁又能受得了?”公孙止怒气渐消,换了一脸沮丧的神情,“我根本就喘不过气来。我公孙止这辈子最渴望的,就是觅到一位温柔贤淑、端庄可亲的妻子,能像梁鸿孟光那样举案齐眉,互敬互爱。我是个男人,男子汉丈夫,我要的不是受这样的窝囊气!” 貌似公孙止的性向没有变,他还是喜欢女人啊。那冯默风不是惨了吗? 裘千尺的表情却变得冷漠起来,她冷笑道: “这是你自己天生窝囊,你却硬怪在我的头上。你走个路,怕踩死蚂蚁,下面得有人抬着;往天上飞,还怕雷惊着,恨不得找个人在上面给你压着。你就是窝囊!就是没出息!没出息!……” 被老婆这样痛骂,是个人都受不了吧?可是莫名奇妙的,我竟觉得她这笑容里除了一部分幸灾乐祸之外,还有一份惨淡在里面。我竟然还觉得她有几分可怜。就算是这么一个没出息的窝囊废,人家不还是要抛弃她吗? “你……你……”公孙止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词,“你简直无药可救!” “我无药可救!所以你就和那贱婢苟且了是不是?所以就连扮成女人,都要用她的名字!奸夫淫妇!” “我们没有!”公孙止不忿道,“你不要诋毁柔儿的清誉。她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 不错,书上有说,这主仆两只是在裘千尺怀孕期间勾搭上的,现在裘千尺这么苗条,他俩应该还没有发展出jq。 “好姑娘?”裘千尺冷哼了一声,“什么好姑娘?你看上她?你的脑子一定进了水了!那贱婢就是个狐狸精!满身的狐臭味,我一见她就闻出来了。表面上哼哼哈哈的,底下全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公孙止强压住怒火,道:“至少她尊敬我,和我心意相通。” 裘千尺满脸不屑。“她和你心意相通?放屁!只知道奉承,什么都顺着你说,这叫心意相通?” 公孙止咬牙道:“那是她为人懂事体贴,善解人意。她是个柔弱女子,不谙世事,自然以我为尊。” “懂事体贴?她见谁不是那副德性?装得多关心别人似的,对男人的示好来者不拒,我看一眼就想吐!这就叫不谙世事?柔弱女子?那贱婢自幼习武,她会柔弱?挑水劈柴,舞刀弄剑,她不比谁强啊?”裘千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你们男人都有病!就喜欢那种出门打老虎,进门怕老鼠,整天做戏,假惺惺到极点的女人。” 公孙止一时目瞪口呆,吱唔着说不出话来。 裘千尺笑完了,稳住身子,双目无神。 “别的女人,再下贱再无耻都是好的。而我呢?为你呕心沥血,殚精竭虑,你却恨我怨我,一心想逃离我,甚至还梦想要杀我……你很想我死是不是?” 公孙止一下子萎了,嗫嗫嚅嚅道: “我,我是想逃,至于杀你,我只是偶尔,随口说说,从来也没觉得真的要闹到那一步……” 裘千尺哈哈大笑起来,她说:“公孙止!我总算看清楚你了!你这个窝囊废!你也就配和那种贱婢在一起。你就只配那种货色!” 她擦干眼泪,看着桌上的文房四宝,毅然走了过去,抓起笔,蘸墨挥毫,写下两个大大的字--休书。 裘千尺将那两个字揉成一团,扔到公孙止的脸上,恨恨地瞪着他。 “这就是你想要的!我给你!我裘千尺和你姓公孙的,从此形同陌路,再无瓜葛,至死不相见!” 她没有和任何人打什么招呼,直接摔门而去。 这个女子如此骄傲,却将骄傲摔的粉碎,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去爱公孙止,怎么去得到和挽回丈夫的心。她是一个蛮横泼辣,但绝对没有心计的人,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天衣无缝的奸诈手段来应对这种突然被抛弃的局面,所以她落荒而逃,选择了放弃。 朱子柳若有所动,叹道:“她有许多过错,但唯一没有错的,就是永远做她自己。” 是啊,她是个不完全的人,身上的优点缺点都是那么的醒目,毫不遮掩。但她是有爱的,她爱得坦荡,爱得潇洒,爱到极致,所以伤了别人伤自己。这种像火焰一样可以燃烧着自己的爱,一般人怎么敢去接?书中的她简直罪大恶极,此刻的我却恨她不起来。 公孙止默默站立,良久无语,也许他在迷茫中终于明白自己错失了什么--一份真心真意。他最渴求的不就是如此?她是这样情真意切的女子。可他是绝情谷唯一的继承人,或许自小小皇帝般的教育方式没有让他学会珍惜,与世隔绝的环境让他看不懂世事人情,注定了彼此间期待的落空。 冯默风走上前去,轻声道:“公孙兄弟,你还好吧?” 公孙止看他一眼,回过神来,表情歉疚:“冯大哥,对不起,我骗了你……朋友难得,但是如果产生误会,那么还是不见面吧。” 冯默风若无其事似地一笑:“你并没有骗我。你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女人。是我自己看错了。不能怪你。” 公孙止低头道:“但总是我对不起你,辜负了你的真心。我没有脸再见你。” “不必如此,”冯默风诚恳地摇了摇头,“除了师父师娘,你是对我最好的一个人。这一点永远不会变。我们无法在一起,却可以成为好知己。” 93、两个伤心人 裘千尺刚刚掩面奔出大门,正等在醉仙楼外头的“伏地魔”踩着小碎步就上去了,表情狗腿十足。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找到公孙止没有?” 听这口气,不像是裘千仞,倒像是老骗子裘千丈了。 果然裘千尺没有怒目横眉,而是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嘤嘤哭泣。为什么她对待自己的两个同胞哥哥,差别会这么大哩? 裘千丈拍着她的肩膀,不住劝慰:“妹妹,看你现在这副样子,我的心像在油锅里熬着,疼得受不了啊。你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公孙止把你怎么样了?说出来哥哥给你出气。” 裘千尺闻言抬起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勉强冲他一笑。裘千丈细心地替她把眼泪擦净了。“妹妹,你光哭不说,我不懂啊。” “我懂。”朱子柳突然出现在街口,对着那二人道:“我不请自来,不会讨人嫌吧?” “原来是你老弟,”裘千丈笑模笑样地说,“恭喜老弟枯木要逢春,新婚在眼前啊。” 朱子柳的脸色就是一沉。裘千丈这老骗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懂得看人脸色就算了,还逮着旧话题不放,非要火上浇油。 “听陆展元那小子说,你是为了何小姑娘的娘亲才至今未娶,难道他说得没错?” 陆展元这个长舌男,我刚刚差点都不讨厌他了,原来还是这么讨厌。 裘千尺止住了泪水,面色不悦。“大哥,你是无心的,还是刻意地要伤人?” 朱子柳向她投过了感激的一瞥。裘千丈不明就里:“什么意思?” “能不能当着我的面不提公孙止,当着别人的面也不提人家的伤心事?” “那你当着你二哥的面,不是总提起你二嫂?”裘千丈不以为然地反问。裘千尺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 朱子柳的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裘小姐年纪轻轻,惊才绝艳,那是何等气魄。此刻却愁眉苦脸的,已经像个小老太婆了。” “先生,如果你是我的话,还开心得起来吗?”裘千尺有些神游天外,“如果当初,我不那么犯傻,不那么拼命为他付出,该有多好……” “你用不着这么想,”朱子柳道,“拼命努力怎么会有错呢?只要问问你自己是不是真心真意就好了,对得起自己就可以了……做了的事情就不要后悔,不要去问值不值得。你是为自己而做,不是为别人……” 裘千尺静静地思索着,没有回话。 “即便对感情绝望了,对待人生也不可以绝望,”朱子柳又道,“裘小姐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经历这些挫折,可以说比一般人不幸,但也可以说比一般人幸运,看你怎么去掌握。” 裘千尺默然良久,看向朱子柳,问他:“先生可以完全忘记那个人,跟别人去过日子吗?我想我不能。” “我也不能,”朱子柳答道,“可是在我的心里,我的母亲和那个人相比,同样重要。” 嗯,孝道是天底下一种很伟大很宝贵的情操。老天爷总是喜欢制造些好人,又要折磨他。 “人生的道理,不外乎一个‘权衡轻重’--取舍之间,要自我承担和负责,”朱子柳继续说着,“我能承受父母亲对我的失望,但我不能承受他们带着这份失望和心伤离开人世。” 裘千尺静静听完了,突然道:“先生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朱子柳略点了点头。“你只管说。” “请先生慎重行事,不要去跟不认识的人成亲……”裘千尺稍稍背转了身子,“你可以诚心侍奉高堂,暂且让老人家安心,真正的终身大事仍须暂缓……娶不到心爱的女子,可以终身不娶;或者终身不懈地,去找寻你理想中的女子……千万莫要草率行事。” …… 欧阳克和穆姐姐的新婚之夜,丐帮众人闹洞房闹得非常凶,吵吵着说穆姐姐算是半个丐帮弟子,不能这么轻易就嫁到他西域去。欧阳克疲于应付,我也不想去增加他的负担了。经过深思熟虑,我拖着杨康来到朱子柳大叔的房间。 “四叔,侄女有件事情,想让四叔帮忙查清楚,”我开门见山,不兜圈子,“这事有点难办,可能要花一点工夫。” 朱子柳黯淡的眼神果然有了些光彩。“你说。” “侄女想知道我阿娘,我是说,刘贵妃,当年她的孩子是被谁打伤的。” 他挥了挥手。“不用查了。此事我早已查得水落石出--是裘千仞。” “什么?早就查出来了?”我对这个消息没法不吃惊。 “不错。刘贵妃之子殒命之后,皇爷就命我彻查此事,我不敢怠慢,当时就追查了,”朱子柳答道,“身材矮小,武艺超凡,有动机有利好,当时又身在大理的,就只有裘千仞一个。他为了能在第二次华山论剑中得到天下第一,功名利欲熏心,才会如此丧心病狂。这也是我们为什么会迁到桃源县,与他比邻而居的原因……” 我们迁到桃源,是我出生后不久就实施了的事情。那不就表示,段皇爷和朱子柳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我在他俩身边生活那么多年,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漏出来?真正有能力去潜伏当余则成的人,该是他们两个吧。 “皇爷他很清楚,刘贵妃终有一日会找上他,所以他就特地住在离裘千仞几步之遥的地方,好亲自向她告知这一切,”朱子柳进一步解释道,“可是这些年来,据我们观察,那裘千仞整日闭门练功,深居潜出,再没有作出什么大奸大恶之事。因此皇爷动了恻隐之心,五年前当刘贵妃现身之时,并没有说出此事。” “我总算知道阿沅你的心肠为什么这么好了,原来是近朱者赤。一灯大师真是这世上一等一的真好人,大圣人!”一时间杨康感慨万千,“可是岳母大人的失子之痛怎么办呢?这深仇大恨,总不能就此不报吧。” “现在我全都告诉你们了,打算怎么办呢?”朱子柳的眼睛望向我,“是要回去告知刘贵妃,让她定夺?还是,要我出马,去找裘千仞算账?” 看他那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分明是要我选择后者。他和裘千仞的实力相差如此之大,算账就是送死的代名词了。为什么他会有这种危险的想法?欧阳克要轻生,有穆姐姐来拯救;那他呢?有谁来拯救他? 好在杨康在侧,适时地替我解了围。 “四叔,此事干系重大,我们当然是要先回去,向岳母大人请示之后,才能作决定的。不过现在嘛,有一件更有意思的事情让四叔您去做。” “什么事?” 杨康嘿嘿一笑:“今日在宴席之上,裘千仞那老儿当着天下英雄的面,默认了他妻子离他而去的事情,我好想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啊。” 朱子柳几分不悦:“这算什么?刺探人家的阴私,实在无礼之至。” “四叔,您就答应我们吧。”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件事情可以让他去做了,总之分散他的精力要紧,便说: “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对裘千仞的事情,不论大小,都有兴趣。” 杨康在一旁给我帮腔:“阿沅说得不错。更何况,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情,实在还有很多疑点需要查清。” “哦?这怎么说?”朱子柳的眼睛又亮了。 杨康两手一背,在屋子里踱开了方步。 “如果裘千仞真的那么想得天下第一,为什么二十四年前的第一次华山论剑他不去参加?就算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王重阳的对手,无法夺魁,难道他不想去和当世数得上号的几大高手一较高下,对自己的实力有个清晰的认识吗?据我所知,对武林高手来说,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对于他们的意义,实在比知己好友的重要性更甚。” 朱子柳点点头,眼珠子开始转来转去:“不错。这一点我也想不通。” “还有,利用伤害一个童稚小儿来暗害咱们皇爷,实在有失裘千仞作为铁掌帮帮主和一代武林宗师的身份。他虽然蒙了面,可是武功路数,身形大小,这一切实在太过明显,纯属掩耳盗铃。如果说裘千仞的动机,是为了在第二次论剑中取胜,其实有点不合情理。我觉得这件事情还不足以让他做出这么没身份的事情。” 朱子柳的胃口已经完全被调动起来了,眼神鼓励道:“说下去。” “当时第一次华山论剑才过去没几年,距离这第二次华山论剑还有十几二十年呢,就算咱们皇爷真的耗费功力去救那孩子,自己元气大伤,有十几二十年,什么功夫练不回来啊。真要下手不是应该多等几年吗?最好就是等到第二次论剑之前,来个突然袭击,打他个措手不及,让对方无从翻身。这才是取胜之道不是吗?” 朱子柳默默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他说:“所以,裘千仞的目标,或许根本就不是为了要得天下第一?” “不错。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原因,才使得他不得不罔顾他的宗师身份,也要致段皇爷于死地。”杨康郑重其事地说。 我大吃一惊:“什么?要致皇爷于死地?” “这是唯一可能的原因,”杨康答道,“他打伤了孩子,目的非常直接--就是为了在段皇爷施救之后,武功全失之时,加害于他。” 朱子柳神色一凛:“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打探。你们两个速去告知我的三位师哥,让他们时刻不离皇爷的身边。” 94、蒙面双“囚” 我跟杨康去找段皇爷,还未走近,就见点苍渔隐、樵夫和武三通一个接一个从墙头穿出,不免心中忐忑。出什么事了? 武三通见到我们,大叫道:“不好了!慈恩师弟被人掳走了!师父他老人家从这边追出去了!老子也要去!你们两个好生等着,别乱走啊!”然后他也火急火燎地跟着消失了。 什么?完颜洪烈被人抓走了?这年头为什么这么多人打和尚的主意?先是天竺爷爷,再是完颜洪烈,还有完没完了? 杨康叫了声“不好”,跟着就要往外冲。我只好也做出追人的准备。 一道白色人影在眼前一晃,同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我顺路。”然后把我们两个一拎,一胳膊肘子夹一个,就跟坐了直升飞机一样。 我从头到尾保持着我的沉默。杨康受惊不小,许久才道:“多谢你了,欧阳先生。” 欧阳锋“嗯”了一声,再不言语。 过不片刻,已然听到前头有人打斗。杨康急道:“快!再快一点!”欧阳锋明显加快了速度,我听得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 如水的月色之中,有两个蒙面男子正在树丛里缠斗。一个虎背熊腰,是条壮汉,正喘气不止;一个身材矮小,却出手迅猛,似乎游刃有余。不远处的大石边上横卧一人,似乎穴道被点。此人身穿僧衣,应该正是完颜洪烈。渔樵耕几人却都不在场,大概是跟丢了,或者速度不够快,因此还没赶到。 欧阳锋找了棵大叔将我放下,瞅准了无人看见,将杨康放在完颜洪烈身边,自己闪回我边上。杨康跃过去一把抱起完颜洪烈,轻声道:“父王,是康儿,别作声。你是哪里的穴道被点?” 完颜洪烈避而不答,只道:“阿弥陀佛,万事生灭,自有定数,施主不必管我。” 时过境迁,他现在连对杨康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了。 “我们先离开这儿。”杨康没再废话,抓起完颜洪烈的手,就打算背上他一起走。 完颜洪烈连声道“不”,结果成功地引起了蒙面壮汉的注意。那人奋起一股蛮力,摆脱了矮个子的纠缠,直冲过来。 “完颜洪烈!你这金狗!休得逃命!” 杨康挡在完颜洪烈的身前,面对着那壮汉说:“师父,丘道长,我求您了,放他一条生路吧。他已经不再是金国皇子了,他是慈恩和尚。” 他似乎已经断定眼前这壮汉就是丘处机了,语气中满是哀求。确实,我也觉得挺像的。 “出家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吗?”那人也没有否认,粗着嗓子叫道,“我呸!难道一个人犯了几十年的错,最后一年不犯了了,就可以不用追究他的过错,把他跟好人相提并论了吗?这叫什么世道?” 果然是丘处机。他光顾着说自己的话,没留意到身后,眼见矮个子快要追到,完颜洪烈居然出声: “裘施主,罢手吧!贫僧已经不再是昔日的赵王爷了。” 丘处机和矮个子同时一怔。前者是完全没料到完颜洪烈会出声提醒他,后者大概是因为被当场叫出了身份。没错,他是帮着完颜洪烈的,除了裘千仞还能是谁? 趁着矮个子愣神的工夫,丘处机猛然转身,一把撕下了他的面巾。 “好啊!裘千仞!原来真正的鹰爪子是你!我倒要问问,你算什么英雄好汉?也配做大宋子民吗?你得了金狗什么好处?要这样为虎作伥!卖国贼!叛家狗!我今日就要杀了你,为民除害!” 就是就是,裘千仞这家伙,实打实的汉人一个,身为汉人却勾结金国,难道不该骂他一声汉奸吗? 裘千仞哈哈一笑,这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与不甘。 “我倒想知道,为什么你天生名门正派,享尽世人崇拜,从来不必操心自己该走的路?而我只能当一个饥一顿饱一顿的穷小子?为什么你的身边有那么多关心你的人,我只能一个人在夹缝中求生存?为什么你的武功、智慧皆不如我,却可以堂而皇之地替天行道?老天爷对我,未免太不公平了!” 丘处机把自个儿的面巾也甩了,义愤填膺:“像你这种汉奸狗贼,人人得而诛之!你再怎么惺惺作态,老天爷也不会站在你这一边。”说着便大无畏地冲了上去。 咦,他现在不用搭理完颜洪烈么? “丘师弟,我们来助你!上天罡北斗阵!”夜空中传来马钰一声叫唤,然后全真七子中的其余六位也都赶到了。转瞬之间,七人各占一角,成北斗七星状,将那裘千仞围在了正中。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让黄药师吃了大亏,还连累梅超风送命的群殴吗?这下子裘千仞这家伙岌岌可危了。 完颜洪烈还不肯走,仍在喋喋不休:“你们不能这样对待裘施主,他的师父上官帮主是你们重阳真人的至交好友。” “正因为他是上官剑南的弟子,投靠金人就更加不可原谅!”王处一答道,“上官帮主的教诲,早已被他抛之脑后,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错!”丘处机道,“我们被这厮蒙在鼓里多少年都不知道,谁知他暗地里做了多少龌龊事!决不能轻饶了他!” 裘千仞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喝道:“你们一起上吧!以多欺少不是你们全真派的看家本事么?还率裁矗俊 孙不二突然道:“裘千仞,终南山后,活死人墓,有个人要见你。你要见她吗?” 怎么古墓派的绝世美女要出场了吗?据我所知,此时的古墓派全部人员应该只有四个:林朝英的丫鬟即李莫愁的师父,孙婆婆,李莫愁,小龙女。由孙不二亲自介绍,面子该是挺大的。孙婆婆年纪够大,但她算是仆人不够资格;李莫愁是还未出师的未成年少女,藉藉无名;小龙女是个三岁左右的奶娃娃,也就刚下地走路……那就,只能是李莫愁的师父了吧。 裘千仞面色一顿。“那里的确有一个我很想见,又不想见的人;不管我多不愿意见这个人,我也一定会去见!我要让她知道,她这辈子最大的错是什么。我要她痛苦一辈子。”然后他挑了王处一的方向,开始下手突围。 李莫愁的师父,跟他有深仇大恨似的赶脚。 孙不二面色一冷。“你真是无药可救!” 只见全真七子各舞长剑,进退散合,围着裘千仞,打得极是激烈。裘千仞赤手空拳,在剑光杖影中飘忽来去,不一会儿,似乎已给逼得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数十招中只是避让敌刃,竟未还过一拳一脚。 趁此良机,杨康不顾完颜洪烈的反对,将他负在背上,逃之夭夭了。欧阳锋起初对天罡北斗阵似乎不以为然,此时也不得不起了兴趣,注目凝视。 突然空中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裘千仞,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不知悔改。” 裘千仞的表情就是一僵,一时反应不来,险些被王处一一剑刺中。 “她已经来了。”孙不二说着,用眼神暗示其余六人暂且停手。 裘千仞威风八面的样子全然不见了,他的整个身子都在瑟瑟发抖。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女人却没再出声。 “阿玉,是你吗?你出来!”裘千仞发出一种可怜兮兮的声音。 这哪里是在跟仇人叫板?分明是迷途的小狗在呼唤自己的主人。 “他们夫妻二十年未见,今日重逢,我们暂且收手吧。”孙不二道。 马钰点了点头,招呼着其他几人撤下。丘处机恨恨地瞪了裘千仞一眼,最后一个离开。 原来林朝英的丫鬟,李莫愁的师父“阿玉”,就是裘千仞的老婆……原来裘千仞已经当了二十年的和尚了,不比俺们段皇爷清心寡欲晚多久…… “阿玉,我知道你是关心我的。我求求你出来见我!” 得,都用上“求”字了,那潜台词分明便是:我还在等着你,随时随地。这哪里是恨呢?分明是深深的爱了。 “我关心的是那个忠肝义胆、一心抗金的裘千仞,不是你。”那女人终于又开口。 原来他们两口子闹分居的直接原因,乃是裘千仞的投敌叛变所导致的志不同道不合。 裘千仞声音痛切:“我有苦衷的,为什么你不能体谅我?” “你有什么苦衷?不就是为了攀附权势,耀武扬威吗?”仍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我说裘大妈,你两个一把年纪了,加起来不得一百多岁了嘛,咋还喜欢玩躲猫猫那一套? “阿玉,你怎么可以这么误解我呢?我跟你少年相识,四十年的情份,你说句良心话,我裘千仞真是那种沽名钓誉的人吗?”裘千仞那态度低眉顺眼的,“一直以来,我为了完成师父光大铁掌帮的遗愿,可以说是尽心尽力,鞠躬尽瘁。可是这谈何容易啊!” “不容易,你就要投敌吗?” 裘千仞长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师父他老人家一心抗金,光复中原,可是官府不但不予扶持,反而千方百计地打压,几次图谋攻上铁掌山……师父他老人家怀恨撒手西去,丢给我一个偌大的烂摊子。上有金国和大宋官府联合打压,下有不服我这年轻帮主的各大元老,外头还有衡山派虎视眈眈,冲突不断……这些你都是看在眼里的吧?” 95、裘氏夫妇相爱相杀 呀,没想到当年的裘千仞身上背负着那么沉重的包袱……那时候的他要想反败为胜,倒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面临着内忧外患,生死存亡,没有极强的心理素质与忍耐力,一般的人可能早就崩溃了吧……而他,居然带着铁掌帮走出了困境,如今还成了足与丐帮分庭抗礼的天下第二大帮派,其中付出的艰辛与汗水,可以想见。 话说连我这不相干的人都对裘千仞产生同情心了,同为女人的裘夫人到底也心软了吧,良久才又开口,连声音都柔和了许多: “‘铁掌歼衡山’一役,你不是做得很好吗?衡山派输了个一败涂地,铁掌帮一举恢复了元气,横行川湘,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嗯,据我所知,“铁掌歼衡山”这件事情,就发生在第一次华山论剑的前两年。应该说裘千仞就是因为这件了不得的功绩才打响了他“铁掌水上飘”的名头,继而坐稳了铁掌帮帮主的位子,因此王重阳才特地邀请他参加第一次华山论剑的。 “阿玉,你太天真了,”裘千仞答道,“当时帮中元老各自为政,都不服我,不使绊子就不错了,根本没人肯帮我……没有金国人的扶持,官府不会助我一臂之力,凭我这赤手空拳,这一仗如何赢得了?” “什么?”裘夫人勃然而怒,“你在那之前,就已经投敌叛变了?” “现在你总该清楚,为什么我当日不能够答应你,和金人一刀两断了……”裘千仞断断续续地说着,“没错!是他们让我摆脱了内外交困的局面,是他们让我扬眉吐气,一展抱负!……我,我不能做个恩将仇报之人……更何况,我根基未稳,人家可以把我扶上去,也可以把我打下来!一个人要往上爬,需要付出多少艰辛,可要从高处掉下来,那可是比什么都容易……” 裘夫人冷哼一声,语露不屑。“说到底,你还是为了你帮主的位子,为了权力。” “你不是我,所以你才会不明白……我自幼丧母,父亲是个从不着家的酒鬼,整天只知道招摇撞骗,不懂得营生……有个哥哥,性子却和父亲如出一辙,父子三人的生活全靠我一人维持……从我记事起,直到十三岁遇到我师父那年之前,我没有过过一天轻松的日子……”裘千仞越说越是沉痛,“每天晚上我只能对着自己的影子说话,只有我自己的影子才肯听我诉苦,才肯替我分担;有时候回想起来,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真是标准的凤凰男了--深深理解生活的艰辛,同时怀有对失去一切、打回原形的深深恐惧。比我还不容易呢。可奇葩的却是,同样的出身环境,却没有造就同样的人。他哥裘千丈倚烂卖烂多逍遥啊,还有他妹裘千尺,那叫一个吆五喝六公主病……可但凡这样的人,往往得有人在背后收拾烂摊子,替他将后果责任一肩担;而这个人,只能是裘千仞了吧…… 咦,他自幼丧母,那裘千尺就不能算是他的同胞妹妹,而应该是同父异母了。不过说真的,裘千尺的年纪跟她两个哥哥相差太大,总不至于这对双胞胎兄弟的娘到了五六十岁还能生孩子。相貌虽然有相似,裘千尺明显漂亮许多,身材又高挑,她两个哥哥却都矮不隆冬,跟倭寇样板似的,还真不像一个娘生的……如此说来,他们仨的爹貌似还真是比老骗子裘千丈更加不着边的老不修一枚,在有儿养老的情况下,五六十岁那会儿还在折腾着娶媳妇生娃娃。他儿子内忧外患,都快愁白头了,他还有这心思…… 裘夫人的语气再一次和缓:“所以你跟着你师父的时候,练起功来才那么拼命。” 裘千仞却道:“我不是单单为了讨师父的欢心,我是真的不觉得苦。比起讨生活的艰辛,这些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所以我一辈子感激师父他老人家对我的恩德!师父交待给我的事情,不管有多难,我也一定要办到。” 裘夫人听了这话,又开始严厉起来:“你师父希望你办到的事情,不只是光大铁掌帮。他身为韩世忠将军的旧部,这辈子最大的希望,就是抗击金人,恢复宋土。他一生尽忠报国,死而后己,而你呢,你又做了些什么?尊师的教诲和心愿你全都抛之脑后,你有什么资格提起他老人家?” “尽忠报国,死而后已?”裘千仞冷笑出声,“可他不是死在抗击金人的沙场之上,而是死在朝廷的围剿之下。这一切的一切,你不是也亲眼所见吗?” 裘夫人一时无言,四周寂寂。 “不管谁对谁错,总之那些事情都无法挽回,我也不想再为自己辩解什么了……”裘千仞忆苦完毕,开始思甜了,“阿玉,你记不记得二十五年前,我们俩成亲的那段日子?” 额,当时“铁掌歼衡山”大捷已过,算是大局已定,那些勾结金人,铲除异己,所有见不得光的事情全都告一段落,他的注意力就转移到解决个人问题上了。所谓先立业,后成家,饱暖才能思淫欲,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 裘夫人缄口不语,大体上这也不是什么适宜女人开口的话题。 裘千仞继续求关注。“功成名就,如花美眷,红袖添香,西窗夜话,人间之乐莫过如此了。” 这个,咳咳……一个人无论他有罪无罪,富裕还是贫穷,都有对他来说显得特别或者重要的存在。 “可惜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裘夫人道,“你甘为金人的鹰犬,替他们训练兵士,抛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铁掌峰。” 我可算知道完颜萍的武功打哪学来的了。当年被裘千仞训练的那批人里头就有她家的侍卫。说起这些金人也真够缺德的,人家两口子新婚燕尔、你侬我侬,你们非来个棒打鸳鸯--撬走人家的新郎倌儿,让新娘子独守空房,不是要人老命吗? “那还不是因为出了《九阴真经》这个祸害,全真教的王重阳非要搞什么华山论剑吗?”裘千仞愤愤不已,“全真教教主和丐帮帮主双双参与其中,金人能不忌惮吗?前前后后,折腾了我好几年,才让你我聚少离多。” 看来,裘千仞对这个天下第一真的没有太多染指的心思。人家那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啊。而且他一向关心的是怎么保住自己的地位,除非五绝集体打到他家门口,要抢他家地盘,不然他没太多的争胜之心。 没错,第一次华山论剑,声势太浩大了,那俩人都是铁杆的抗金人士,金国能不注意吗?没准还以为他们是在聚众搞什么颠覆朝廷的阴谋活动哩。所以才心急火燎地把个裘千仞给召去了,商量对付他们的大计。所以那时候的裘千仞奔波在金国和大宋之间,收徒练武,压根儿就抽不出空去赴会比试。怪不得人家两口子膝下空虚,原来都是《九阴真经》和王重阳惹的祸。 裘夫人冷哼了一声:“可笑我那个时候,还一心以为你是为华山论剑累积经验,去和各路英雄来往比试,对你深信不疑。” 裘千仞略一停顿,道:“我不是有意骗你,是不愿失去你。” “后来又为什么不骗我了?如果你一直骗下去,或许……”裘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为什么几乎所有女人不幸的开始都是一个男人?正如小姐她遇见了王重阳,正如我遇见了你。” 哎,你话里边的所有女人,好像只包括你们主仆两个哦。 裘千仞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喜形于色了。 “阿玉,你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来。我,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一直以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要和家人一起分享。可是到头来我却总是一个人……最先是你的离开,然后是尺妹,她反对我所做的一切,处处跟我做对,根本没有把我当成亲哥哥……大哥他整天东游西逛,从来不知道我的辛苦。这些年我有多累多倦,多希望你们能够留在我身边,听我倾诉心事啊……” 裘夫人貌似不相信,怒气十足。“你现在又来装什么可怜?当日我要你陪我一起在古墓里终老,你不但不愿,反而出手将我打伤。这么多年来,你一次都没有来过终南山。我还当你早就死了呢。” ohgod,他两口子居然曾经相爱相杀!?真是狗血得惊天动地啊。裘千仞这家伙,他不只大节有亏,小节也不够,居然曾经是个dv家暴男,就连打老婆这种事情他都做得出来。虽然他老婆的要求似乎是过分了点--人家好不容易混得风生水起,你叫人家抛弃一切,跟你去过暗无天日的日子,谁肯呢? “我就是因为心中自责,所以才没能去找你,时日越久,越是愧疚,怕你不能够原谅我,就越是踌躇不前。” 裘夫人顿了一会儿,道:“那么现在呢?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嘿,人家刚刚恳求她留下来,她却要求对方跟她走。这下双方又该起冲突了不是?那等下是不是要再演绎一次生别离? 果然裘千仞收起了既兴奋又愧疚的表情,陷入了沉默之中。我就知道,他怎么可能抛下这么大的家业,说走就走呢?又不是像书中那般,被洪七公和老顽童围攻,才迫不及待地投入段皇爷的门下。 裘夫人失望了。“我懂了。原来你所说的,全都是假的。我这一趟就不该来。” “不!不是这样!”裘千仞急眼了,“阿玉你别走!你听我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给我几天时间,让我把一切安排妥当……”然后他掷地有声地吐出了最后的几个关键字,“我跟你走!” 真的假的?他真的能舍弃一切,跟他老婆去终南山隐居吗? 96、大结局 这个世界里的人,有很多,原先都被我们瞧小了,比如完颜洪烈,比如欧阳锋,比如裘千仞。他居然真的肯为了他的妻子放弃一切。 裘千仞将帮主之位传给了他的妹妹裘千尺,并在短短三天之内就实现了权力的移交,然后亲至段皇爷的所在,向他磕头谢罪。原来他当年之所以会去谋害段皇爷,实在是因为王重阳带着周伯通在段皇爷的宫里一住数月,才惹得金国方面怀疑段皇爷要对金国采取什么军事行动,来了个先下手为强。真正的主谋乃是金国三皇子完颜洪熙,裘千仞不过替他行了刺客之事。 段皇爷亲自出马,陪裘千仞去牛家村找瑛姑和周伯通致歉,态度真诚痛心,其情可悯,因此得到了二人的原谅。裘千仞终于放下了压在心头多年的大石,跟随他的妻子林玉前往古墓定居,从此不再现身江湖。 欧阳克偕穆念慈返回西域,并在天竺僧的帮助下,得到了金刚门的疗伤圣药黑玉断续膏,接好了断腿。我和杨康二人,跟随欧阳锋和天竺僧去往天竺祭拜先人亡灵,守丧三年。 一年后,欧阳锋自天竺回归中土,在第二次华山论剑中夺魁,不疯不癫,之后回返西域,修心养性,不再涉足中原。 古墓派破除了不准弟子私自下山的严规,当陆展元去往终南山时,李莫愁已经不在古墓,江湖中时时听闻“赤练仙子”李莫愁行侠仗义的传闻。 铁掌帮在裘千尺的治理之下,一扫污秽之气,蒸蒸日上,成为江南武林正派之首,名气犹在归云庄和陆家庄之上。 段皇爷偕点苍渔隐、樵夫、武三通、慈恩迁往牛家村,与周伯通、瑛姑、杨铁心、包惜弱比邻而居。 朱子柳在母亲生命中的最后几年,一直守在榻前,恪尽孝道,终身未娶。 97、欧阳锋和钟小姐的番外 “小姐,老爷说了,朱公子和武少爷两个,谁先来了这封信咱们就给谁。要是一起来了,小姐你自己看着办,爱给谁就给谁。小姐,你心里头,巴望着谁先来?” “红儿,这你可想太多了。朱公子早被我骂怕了,不敢来见我的,听说他在大理整日里忙着招蜂引蝶,春风得意得紧,怎么会自投罗网来咱们这种破地方?我们等的只有武少爷。除了他,再不会有别人了。” 她单纯地认为自己是为等待武三通而来,万万没想到,是为了欧阳锋。 她根本就不认识他,即便他有所误会,难道他不该心平气和,平等相待吗?为什么他如此霸道无礼?把她看成什么人了?作奸犯科的下等之人么?好,既然你把我看成坏人,那我也不必对你客气。 欧阳锋抽出那封信看过,开头是“贤契览”,他一行行扫过,目光停驻在最后一行“愿将小女终身相托,盼君垂怜。”他的心猛然抽紧,她的父亲已然将她许配给了武三通?这怎么可以?武三通根本配不上这么一个高雅纤洁的姑娘。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他略一转身,毫不犹豫地在指尖处渗入一点药粉,将信的最后一行字化去。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前一刻,因为久等而百无聊赖,她忍不住偷偷拆开看过了。 一点都不觉得意外。爹爹要她等人,虽未明说,可不就是替她择婿的意思么?父女两个相依为命多年,爹爹的意思她看得很明白。爹爹的心里中意的其实是朱子柳,因而几番明敲暗示,但后者却毫无动静,显然对她只有兄妹之情,并无其他。何况朱子柳其人,风流自赏,虽然是自小相识,到底不是女儿家托付终身的好对象。 至于武三通,虽然读书不多,有时候还爱犯点傻,但武三通是喜欢她的,这份情意如此明显,任谁都看得出来。而且他为人忠厚志诚,很是靠得住。和他过一辈子,该是如意的。 她接过信,一眼就发现了最后一行字的莫名消失,心头无比恼怒,即使知道了他就是那个以筝相和的人,对此人的好感几乎消失殆尽。这岂是君子所为? 是的,即便他起初那样的霸道无礼,她对他是存在好感的。这种感觉不知来由,说不清道不明,一时无法解释。之后种种,全是正话反说,故意如此,甚至在他走后许久,她才回过神来,却连自己都弄不明白,刚刚怎么会如此失控。 “夷则妹子,你真的不喜欢江湖中人吗?”武三通睁大眼睛问她。 “哦。”她茫然若失地点点头。随即想到,这样也好,等于彻底断了欧阳锋对她的那点子坏心思,她就可以坦然地接受自己的命运,重回往日的平静。那个人让她失去了常性,变得既好斗又鲁莽,这种感觉她实在是不喜欢。 武三通摸了摸脑袋,笑道:“那好,从今而后,凡是江湖上的事情,我能不参与就不参与了。” 一夕变难,沧海桑田,养尊处优的官家小姐变成了罪臣之女。欧阳锋再次出现,他救了她,让她免受了一场血光之灾,可他的方式也未免太残忍了。她只不过一个十六岁的闺阁女子,这样惊吓于她,真的是在乎她的表现吗? 他是不是在杀鸡儆猴,是在警告她,要她害怕,知难而退,不再与他做对,顺从他,听他摆布?这样她算什么呢?是他任意恐吓任意抢夺的玩偶吗?她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她打定主意,哪怕绝食而死,坚决不向他低头,绝不! 欧阳锋的确是不想她受到一点点伤害,也的确是在恐吓她。他以为对付这样的小姑娘,吓唬一下她就会听话,肯放下姿态,不再倔强,听他说话,给他一个机会。当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时,他觉得痛苦,这种痛苦简直摧毁了他的意志,让他做不了任何事。 他不得不承认,在这个小女子面前,他束手无策,觉得自己既怯弱又可怜。借着酒精壮胆,他提出了那个连他自己都觉得无耻到了极点的交易。 她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的眼神看他。可他却恢复了一点精神气,越发说了下去。是的,虽然是蔑视是鄙夷,可不还是在看着他吗?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他。 钟夷则觉得,即便自己对眼前这个人有过一点点的好感,甚至可能不只一点点,更甚至自己或许一早便爱了他,爱得很深很沉,都不是她可以被如此轻贱的理由。就算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翰林小姐,她还是个持身清白的好姑娘,还是被父母当成心肝宝贝的好女儿,她还想保住自己最后的尊严。 可是父亲生死未卜,她又于心何安呢?最终,对父亲的担忧让她不得不妥协,去而复返。如果父亲不能活命,自己绝食而死没有意义,苟且偷生更加不能原谅…… “我问你,你说话算话吗?” “什么话?” 她伸出手,指了指她自己,冷冷地说:“交换。” 欧阳锋更加无措了。他本来那样说,确实有过一瞬间也是那样想的,可是刚刚被拒绝之后,他清醒了。也可以说,他本来就认定他会被拒绝,才会那样说。现在这种场面…… 她缓缓地,轻轻地抽开自己的腰带。 “等等。先不要这样。”深吸了一口气,欧阳锋摁住她的手,又猛然缩了回去,好像碰到了什么奇烫无比的物事。 “反悔了?” “……才不会。” “那是……” “……现在天色尚早。” “明白了。我晚上再来。” 是夜。 两个当事人面上都十分镇定。 长裙委地。 “哐啷”一声响。武三通的影子在窗前闪过。 “是你叫他来的!你还要不要脸?”她挥手给了他一耳光。 这对她来说本就是比死还难受的事,此刻又多了一项罪责,因为对不起实际已是她未婚夫婿的武三通。虽然他根本就不知道婚约这件事情。本来她不说,是料想不到父亲竟会出事,指望将来父亲亲自告诉他;接着变故突起,不知不觉抛之脑后了,此时此刻,全然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