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英雄传》 第一章 打猎 北宋年间,开封城郊外。 一骑骏马恣意驰骋在一片广袤的草地上,此时正是五月初夏时节,天气晴暖,草坪上一片茫茫绿色,生机盎然,四周零星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仿若是一块绿布上点缀了各种颜色的涂料。 骑在马上之人是个翩翩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剑眉星眼、英气勃勃。他双手勒着缰绳,在草地上纵情奔跑,脸上笑容洋溢,嘴里时不时发出“喔、喔”地呐喊声,而他跨下体格健硕的骏马也好像在迎合他的心情,格外的卖力,犹如冲锋陷阵一般。 穿过草坪,来到一片森林外面,少年紧勒缰绳,“吁”得一声,那马速度过快,忽然收势,不由得双蹄向上人立起来,可能是受到了惊吓,它变得有些狂躁,因此发出并不安分地嘶叫声。 那少年拍拍它的脑袋,笑道:“辛苦你了,黑宝。”叫黑宝的马匹将前蹄在地上踩了几脚,尾巴摇晃个不停,像是在向主人表示不满。 那少年轻笑几声,朝后望去,只见草坪尽头的一条官道上,有三人也正骑着马往这边飞奔而来,那少年轻笑着摇头,又向黑宝说:“你还生什么气呀,你瞧把刘主使他们甩出去多远,你应该得意才是。” 黑宝好像听懂了他的话,扭了扭脖子,低下头去吃草。少年见状,笑着说:“嘿,夸你两句,你还吃上草了。”说话间,远处的三人已驰马赶到近前,三人并排而行,见到少年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左边的一个三十多岁年纪,面阔口方,体格粗壮,穿着粗布短衣,露出两只粗壮的胳膊像是铜铸的一般,他背上背着硬弓,马鞍上的箭筒里插了满满一壶羽毛箭,这边马肚上挂着一把弯刀。 中间与右边的两人都是二十多岁年纪,身材挺拔,五官端正,只是脸上的皮肤有些粗糙干涩,也都带着弓箭、刀剑之类的装备。 少年见到他们,脸上神情愈发有些得意,右手卷着缰绳往左手上拍打着,望着左边的人,笑道:“怎么样?刘主使,你们认输了?”三人听说都是相视一笑,刘主使笑道:“我们认输,少帮主的黑宝果然是神驹,哪能与我们骑的劣马相提并论。” 少年听完哈哈大笑,伸手抚摸着黑宝的毛发,像是在感谢它帮自己赢了比赛。 原来他们在开封出发之前就打了赌,谁率先赶到这片树林前,就算谁赢,输的人要将打到的猎物交出一半给赢的人,现在他们三个都输了,便要将猎物都交出一半给那个少年,不过他们似乎并不觉懊恼,反而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中间那个男子也说道:“要我说,少帮主的黑宝是神驹不错,但是若没有少帮主这样身手灵活的技术,也难以配合的这般天衣无缝。” 那少年听罢,虽是很高兴,也还是摇着手说:“高权师兄过奖了,我的身手哪能跟你们比,我爹常常说我不学无术,整日就知道游手好闲,你的话要是让他听见,肯定又要狠狠骂我一顿。” 左边的人冲高权笑着说:“拍马屁拍到马蹄上了吧?”高权脸上一红,瞪了他一眼。 刘主使怕他尴尬,忙解释说:“冯老弟,高权的话倒也没说错,帮主私下里常和我说,云棋的武功虽然很平常,但是骑射之术却是很了不起的,整个开封的世家子弟倒是没有两个能比得过他。” 少年听到这话真是意外之喜,比赢了他们比赛还要让他高兴,顿时眉飞色舞起来,问道:“刘主使,我爹真的跟你说过这样的话?”刘主使点点头,其实他爹只是说过他骑射好的话,并没有说了不起,至于“整个开封没有两个世家子弟能与之相比”的话更是刘主使瞎编的。 这少年叫陈云棋,是开封“铸剑帮”帮主陈起轩的独生儿子,陈家是开封的武学世家,也是天下第一铸剑大帮,铸剑权得到官方许可,连朝廷官府的用剑需求也一大半由陈家提拱,因此陈家不仅在武林中声名显赫,在开封也是数一数二的皇商巨贾。 陈云棋出生在这样锦衣玉食的家庭,又从小得到长辈的溺爱,自然养成了许多公子哥的毛病,平日里不是骑马打猎,就是在开封闲逛游玩,偶尔在一群狐朋狗友的怂勇下,还会到一些花街柳巷去寻欢作乐,他为人豪爽,又家财万贯,自然出手大方,一应的花费都由他清点结算,所以那些公子哥也乐于与他交往,常常是三五日就拉着他到外面饮酒作乐。 陈起轩对此是非常恼怒,每次只要发现他身上略有酒味,就严厉斥责,有一次还动用了家法,把他捆了起来,要用皮鞭抽他,若不是他袓母及时赶到,恐怕早已打得皮开肉绽了。 陈起轩每遇到这种事,常常称他是逆子,说他学武不成,学文也是半瓶醋,若是再对他纵容溺爱下去,陈家早晚要毁在他的手上,其实他说这样的话也都是气话,陈云棋毕竟是他的独生子,他一样把他视做心肝宝贝,只是希望他能在学文习武上有所成就,既能光耀祖先的门楣,他自己也不会落个“子不教、父之过”的罪名,陈家要毁在他手的话是把他说得过于严重了。 不过陈起轩对于儿子的严厉的管教倒让这个少爷收敛不少,自从那一次差点挨打之后,他便再没有去那些烟花柳巷之地,其实他知道,父亲最恨的就是他喝酒寻欢,虽然他去了并没做什么,只是图个新鲜好玩,但是家里人并不这么认为,觉得小小年纪就出入风月场所,真是要把陈家门风都败光了,就连他的祖母、母亲得知此事,也会恨恨地说一句“该打”。 要是连祖母这样心疼他的人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他就是再傻,也不会再冒天下之大不韪做这种挨打受骂的荒唐事,至于其他一些玩乐的项目,只要不太出格,都不曾明令禁止,偶尔碰到父亲不高兴,便教训他几句,若是平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今日正逢天气晴朗,父亲又不在家,正是打猎的好时机,他如何肯错过,因此约了帮里玄字堂刘进辉主使与父亲的俩个徒弟出来打猎,玄字堂只负责采购材料,因此平日里事不多。 刘进辉每日待在帮里,这位少帮主也是每天进进出出,彼此都很熟络,陈云棋只要出去打猎,必要带上他,一来他说话做事符合这位少爷的心性,二来他身手也很好,又忠心耿耿,在外面若是遇到什么危险,有他随侍左右,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刘进辉也愿意跟他出来,每日待在帮里着实烦闷,有这样出来舒松筋骨的机会,何乐而不为?这位少爷虽然不爱学习,倒没有其他什么坏毛病,只是爱听奉承话,爱戴高帽子,自己只要说话注意分寸,不惹他生气,他也不会耍少爷脾气。 出门之前,陈少爷便要和他们三个打赌,输了的人要将猎物交出一半,三人相视一笑,都心领神会,和少爷打赌哪有赢的道理,再说每次打猎打到的猎物哪一次不是到最后都被少爷据为已有,除非他不想要,才会赏给陪同的人,现在只要一半,反而不亏,因此都特意放慢了速度,让他一人遥遥领先,不过三人在后面十分感叹:“少爷那匹黑宝果然非同凡响,既便他们三个不是有意相让,也未必能赢得了他。” 三人赶到后,都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话对陈云棋一通夸赞,不过他们也没有过分的夸大其词,陈云棋的骑射技术是这些与他经常打猎的人有目共睹的,倒也不是什么太过违心的话。 四人说笑一番,便纵马进入森林,林子里草木繁盛,骑马并不好走,速度都放慢了许多。 陈云棋一马当先,在林中搜寻,他手上拿着一把强弓,非常的坚硬,是他十六岁生日时,父亲送给他的礼物,据说是父亲在一个帮派里做客,用一把上好的宝剑换来的。 陈家世代铸剑,宝剑自然很多,但若是愿意用一把宝剑去换一张弓,那么这张弓肯定有它独特的地方。 当时陈云棋拿在手上的时候,就觉得它沉甸甸的,扣住弓弦用力一拉,竟然纹丝不动,他当时就想:“这果然是一把好弓。” 那个时候他已经开始沉迷打猎,心想要是有这样一把好弓,那真是锦上添花,只是他平日里疏于练武,有这样一把好弓摆在眼前竟然拉不动,又有点让人扫兴,不由得皱着眉头,硬着头皮又试了一次,这一次他使出了全部的气力,可还是只拉开了一尺左右,最后实在支撑不住,只能放手,因为太急,还差点把弓弦绷到了脸上。 这样的硬弓,他真是从来都没有见过。 第二章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陈起轩在一旁看着微微直笑,像是在以微笑的方式打击他的自尊心。 他祖母见他为了拉弓,弄得青筋暴出、面红耳赤、汗水涔涔,心疼地说:“好了,拉不开就不要勉强,府里什么好玩的玩意儿没有,非要这硬梆梆的东西做什么,快过来吃饭。”一边又忙吩咐丫环快打水来给少爷洗脸。 陈起轩从他手里把弓拿了过来,左手握住弓臂,向前伸出,左脚迈开一步,微屈下来,同时右手扣在弓弦上,臂力使出,将弓弦拉到满怀,他这一系列动作连贯流畅、沉稳有力,一看就是弓马娴熟之人,旁边看的丫环、仆人纷纷鼓掌喝彩。 陈起轩将弓弦在怀中停顿了一下,然后陡然放手,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空中弥漫开来,弓弦发出嗡嗡的响声,若是此刻他手中有一枝箭,肯定能射穿百步以内的木桩子。 陈云棋见了父亲这一手好功夫,心里也是钦佩不已,刚要开口拍父亲几句马屁,讨他欢心,好把弓赏给自己,没想到话到嘴边,陈起轩先板着脸说:“拉弓要有拉弓的样子,别扭扭捏捏,像个小姑娘一样,陈家世代习武,你要是连一把弓都拉不开,还有什么脸面说是陈家的子孙!” 陈起轩一开口就上钢上线,说得陈云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陈老夫人最疼孙子,见儿子又在教训他,脸上不悦地说:“好了,今天是云棋的寿宴,不可让他受了委屈,你那些勤奋上进的话留到以后再说。”陈夫人也向儿子笑着说:“云棋,快过来吃饭。” 陈云棋还是舍不得那把弓,又向父亲恳求道:“爹,你再让我试一次。”陈起轩道:“今日不用试了,再试也是白费力气,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你要是能拉开这把弓,我就送给你,若是拉不开,就别浪费,我再挑别的东西给你当礼物。”说着,把弓仍旧交还于他,坐下来吃饭。 自那以后,陈云棋便开始日夜锻炼臂力,有时候帮里有什么粗重的活,他还抢着去干,帮里的弟子、伙计见到这样的陈少爷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以为他是被骂傻了,才做出这样非比寻常的事来。 为了得到那把弓,他可着实费了一番辛苦,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三个月后,他果然能把弓拉开了,只是不能像陈起轩哪样拉到满怀,不过这已经令他很满意了,从他记事以来,还从没有为了得到一件东西而这样努力过,这其中的各种辛苦煎熬,在成功那一刻会变得格外的令人回味无穷,对他而言,得到这把弓反而是其次了,因为这种付出之后有所回报的感受是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 他拿着弓兴致勃勃地找到父亲,陈起轩看后,也很高兴,语气温和地夸赞了他一番,之后又说:“以后做事也要持之以恒,方是成事的根本。” 父亲的话他似懂非懂,他之所以努力完全是为了得到这张弓,现在已经得到了,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 此后他一直把这张弓视若珍宝,每次打猎都带在身上。 如今只说他们四人在林中打猎,陈云棋仗着自己有骏马良弓,总是身先士卒,在林子里驰来纵去,后面三人为了顾及他的安危,根本无心寻找猎物,生怕他一不小心掉到陷阱里,或是突然冒出什么毒蛇猛兽,因此只能紧紧尾随着他。 忽见他从箭筒里取出一枝箭来,搭在弓弦上,一箭射向不远处的草丛,草丛里的动物动了几动,而后又冲了出来,几人一看,原来是一只肥壮的灰色兔子,跑了没几步便倒了下来,那枝箭正好射在它的肚子上。 陈云棋哈哈大笑,跃下马来,走过去将箭拔出,提起那只兔子,向刘进辉三人说:“你们看这只兔子可肥得很啊,想不到今天首战告捷,第一箭就射中这么大一只兔子,你们可要抓紧哦,不然两手空空回去,帮里的弟兄们会笑话的。” 刘进辉笑道:“少帮主臂力过人,箭术又精,今日我们跟在你后面,怕是要吃大亏,既使两手空空回去,也不怕他们笑话。”高权也说:“少帮主已经射了一只兔子,再看见兔子时,不妨留给我们,也让我们讨个彩头。” 陈云棋笑道:“好说,我再看见兔子时,留给你们就是。”说着,将死去的兔子放进布袋里,挂着马鞍上,随后一跃上马,继续向前寻找猎物。 森林越走越深,似是到了山谷之内,阳光渐渐稀少,而越往前草木越盛,荆棘也越多,树木也都更加的粗壮高大,四周阴暗寂静,唯有时不时的鸟叫声在森林里回荡。 刘进辉见越走越远,生怕遇到什么意外之事,便说:“少帮主,再往前容易迷路,我们在此回头吧。”陈云棋兴犹未尽,如何肯就此回去,依旧策马向前,说道:“天色尚早,刘主使何必着急,再往前说不定能遇到更厉害的。”他话未说完,果然从东北角上窜出一只狍子来,向前面的草丛里急奔而去。 陈云棋大喜,纵马向前追了过去,同时取出箭来,拉弓便射,可是那狍子奔跑的速度过快,一箭射在草地上,陈云棋叹了口气,又纵马去追,这一次他没有轻易放箭,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宁愿多追一段时间,眼见追了将近二里地,那狍子奔跑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他看准时机,一箭射去,恰好射中了它的腹部,那狍子受到刺痛,停了下来,发出哀怨地叫声。 这时,忽见它左边方向一枝利箭急冲而来,射在它的脖子上,那狍子叫声还未停止,便即倒了下来,身体颤抖不已,腹部起伏不断,嘴里发出粗重的喘气声,脖子上血流如注,眼见便要断气了。 陈云棋见这荒无人烟的树林之中还有其他人在打猎,略微有些吃惊,纵马向前走了几步,只见那边林子里走出三个人来,他们都骑着高头大马,中间一人二十左右年纪,身穿锦衣华服,长得白白净净,一看就是富家子弟出身。 他手上拿着一把制作精良的长弓,嘴角露出微微的笑意,很显然刚才那一箭是他射出去的,因此才会露出洋洋得意之色,他身后两人身材高大,脸容粗犷,穿着护卫模样的衣服,马鞍上挂着单刀,右手轻轻带着缰绳,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他们三人看见陈云棋,丝毫没有意外之感,中间那少年骑在马上,像是对他视而不见,挥了挥手,向身后的护卫说:“王贵,去把狍子提过来。” 左边一名体形肥胖的汉子翻身下马,便要过去提那只死去的狍子,陈云棋见他们三人如此无视自己的存在,当真是恼怒无比,指着那少年道:“朋友,凡事总要讲个道理,这只狍子明明是我先射中的,凭什么你们拿去?”那少年笑道:“你只是射中它的肚子,是我射中了它的脖子才把它射死,当然是我的。” 说话间,刘进辉、高权、冯顺三人也陆续纵马赶到,见到这副情景,都有点意外,刘进辉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陈云棋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气冲冲地说:“我射中了这只狍子,这些人反说是他们射的,要抢过去。”冯顺听说,怒道:“岂有此理。”说着也翻身下马,走过去向王贵嚷道:“少帮主说这只狍子是他射中的,你们不能拿走。” 王贵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便要去拔狍子身上的两枝箭。 冯顺顿时大怒,伸手过来阻拦,手掌搭在王贵的肩膀上,王贵斜眼向他怒视,抬脚往他胸口踢去。 冯顺吃了一惊,侧身避开,骂道:“你娘的,好不蛮横。”同时挥拳朝他脸上打去,王贵冷哼一声,待他拳头挥到面门之时,忽得右手伸出,一只肥大的手掌便如铁箍一般扣在他的手碗之上,冯顺只感觉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痛得大叫一声,王贵顺手一带,将他摔出两丈来远。 陈云棋三人见状都是吃了一惊,纷纷跃下马来,高权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将冯顺扶起,幸而这一跤摔得不重,地上又全是厚厚的枯叶,他才没有受伤,但他身上脸上都沾满了树叶,形状已狼狈至极。 冯顺本来脾气就有些暴燥,凭空受到这样的折辱,如何肯罢休,他又觉得刚才只不过是自己一时大意,并没有看出这个胖子藏着极深的武功,因此呲牙咧嘴的弄掉了身上的树叶,提气又向前冲去。 刘进辉老成持重,又有一些江湖阅历,他见这胖子一招之间就将冯顺摔出去那么远,可见他的武功非同小可,生怕惹出事端,便向冯顺喝道:“冯老弟,别莽撞,有话好好说。”高权便一把将冯顺拉住,不让他再往前滋事。 刘进辉看出这个少年是这两个护卫的主人,可能是开封城某个官员的子弟,铸剑帮与官府素有来往,还是不要得罪的好,因此走到那少年面前陪着笑脸说:“这位公子,刚才多有得罪,这只狍子若是公子射中的,大可拿走,我们少帮主若有得罪的地方,还望多多海涵。” 陈云棋听到这样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叫道:“刘主使,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刚才是他要抢我的猎物,你反倒向他陪礼道歉。” 刘进辉回头解释说:“少帮主,帮主时常嘱咐我们,出门在外要以和气为贵,凡事多点礼数总没错,常言说‘礼多人不怪’,我们对别人礼让三分,别人也会以礼相待的。再说了,不过是一只狍子,平日里少帮主打到多少猎物都不放在眼里,怎么今日反倒小气了?” 他这番话说得两边都不得罪,既安抚了陈云棋,也让对方无法再纠缠下去,意思是说“若我们做到礼数周到,你们还要无礼纠缠,那就是你们不讲理了”。 那少年听了这话,便笑道:“这位大哥说得好,本来嘛,不过就是一只小小的猎物,给了你们也无妨,本公子又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只是你们的这位少帮主非说是他射中的,这就让我不高兴了,就是拿回去喂狗,我也不能给他。” 新书上线,各位书友多多支持!感谢感谢!!! 第三章 输了拳脚有剑招 陈云棋怒不可遏,冲将过去,便要去动手打他,刘进辉连忙将他一把抱住,陈云棋仍是挣扎,指着那少年的鼻子骂道:“你少装模作样,有本事与我比试一番,靠别人保护,算什么英雄!” 那少年见陈云棋说要比试,正合了他的心意,他早就听说铸剑帮的少帮主是个武艺平平、不学无术的公子哥,眼见得陈云棋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想笑,说道:“好呀,比试就比试。” 刘进辉向陈云棋连使眼色,轻声道:“少帮主不可鲁莽,帮主最怕你在外面惹事生非,再说这几人并非等闲之辈,还是不要得罪为好。” 陈云棋被那少年一番话彻底激怒,哪里还听得进去,冯顺也在一旁煽风点火,说道:“刘大哥怎的如此胆小,这几个人傲慢无礼,教训一下也好。” 刘进辉瞪了他一眼,喝道:“你住口,少帮主不懂事也就罢了,你也不懂事吗?” 冯顺一时无言以对,心中仍是忿忿不平。 陈云棋最终还是不顾刘进辉的阻拦,执意要与那少年比试,刘进辉知道自己拦不住,也就放手了。 几人来到林子里一片较为空旷的地方,双方各站一边,拉开了架式,两个少年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还真有点像在擂台上一决雌雄的劲头。 陈云棋一出手就使出了“三十六路陈家拳”,当先一拳朝他面门击去,那少年脑袋微偏,避了开去,同时伸左手往陈云棋臂上抓去,他出手甚快,陈云棋只得挥手来挡,一拳猛往他腕上击去。 那少年哼了一声,左手缩回,右手又拍向他的肩头,陈云棋退开两步,翻腿踢他下盘,所使的都是陈家拳的基本招式,这套家传拳法他从小就会,虽然没有下过苦功,但打起来倒也像模像样。 那少年滑步移开,右脚微抬,左拳击向陈云棋的腹部,陈云棋伸手来挡,那少年身形微挫,抬起的右脚已经踢了过来。 陈云棋吃了一惊,若不是他反映快,急忙缩手,那一脚势必会踢到他的手腕上,这少年看似一副文弱的样子,出手却极有力量,拳脚带风,若是被他踢到,非要骨折不可。 两人你来我往,倾刻间便斗了一盏茶的功夫,刘进辉在一旁看着微微纳罕,瞧这少年似是个官府子弟,想不到还会一点武功,他的拳法招式很乱也很杂,时而是太祖长拳,时而又是昆仑少阳拳,其中还有些拳法他根本看不出名目来,他到底师从何人,刘进辉也是一头雾水。 倒是少帮主这边却是一目了然,从始至终使的都是他自家的陈家拳,而且出招中规中矩,丝毫没有变通的迹像,他看着暗暗叹气,“少帮主练武实在太少了,根本没有应敌的经验,他反反复复用一套相同的拳法,对方早晚能摸清他的路数,而那个少年却总有新招使出,如此下去,他非输不可。” 高权也看出了其中门道,悄声对刘进辉说:“少帮主这样打下去,怕是要输,到时候我们要不要帮他?”刘进辉叹了口气,说道:“比试拳脚,输了就输了,有什么大碍,他平时不知上进,今日让他吃些苦头,对他来说也不是坏事,咱们只要防着那两个带刀护卫,不要让他们伤了少帮主。”高权听了这话,也就不再多言。 两人拆了三四十招,陈云棋一套拳法打完,果然又只得使用同样的招式应敌,然而对方看了他的拳法之后,必会有所防备,而他又缺少应变,在对方防备之下,难以出招,只能胡乱使些拳脚,岂图伤到对方。 那少年暗暗冷笑,眼见他丝毫乱了章法,便故意卖个破绽,将左臂伸到他的手掌之下,让他有机可乘,陈云棋果然上当,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他一拳尚未击到,那少年左手已抓到了他的臂膀,顺势甩出,陈云棋顿时飞了出去,面颊朝下的扑倒在地,摔得鼻子、嘴巴阵阵发痛,树林里的枯叶草根也涌进了嘴里。 他大叫一声,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还要冲过去与那少年再斗,刘进辉三人快步走过来,见他脸上沾满了泥土,头发也凌乱不堪,忙问道:“有没有受伤?” 陈云棋双眼瞪着那少年,嘴巴连呸两下,说道:“没事。”刘进辉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说道:“少帮主,好汉不吃眼前亏,今日我们输了,就不要再斗了,以后再找机会出这口气也不迟。” 陈云棋一愣,双眉挺起地看着他,问道:“刘主使,你什么意思?” 那少年往前走了两步,笑道:“他的意思是你既然已经输了,就不用再比了,赶紧灰头土脸的走人,别再自取其辱了。” 陈云棋见他一再出言挑衅,实在忍无可忍,见地上有一根树枝,顺手捡了起来,右臂抬起,歪歪斜斜地向那少年刺去。 那少年脸色微变,正欲避开,没想到陈云棋似乎猜到他要往哪个方向躲闪,手中树枝忽得一变,从左侧横扫过去,硬生生的打在了那少年胸膛上,他这两下出手极快,变招也颇为巧妙,只是他怕树枝折断,不敢太过用力,那少年才没有受到重创。 但纵是如此,那少年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仿佛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羞辱一般,他身后一胖一瘦两个护卫见陈云棋乍然用树枝作兵刃使出这巧妙的招式,不禁也眉头一皱,微微吃惊,不过仍是双手抱在胸前一动不动。 那少年恼羞成怒,沉着脸喝道:“你……你……”陈云棋得意道:“我怎样?比试之前又没有规定不能使用兵器,再说这也不是兵器,不过是一根枯木枝而已,你要不服气,也可捡一根,咱们再来比过。” 刘进辉三人听后,不禁暗暗苦笑。 那少年哼了一声,神色鄙夷地道:“我可不会像你这样耍赖。”说着身形一纵,窜到陈云棋身前,双手同时出拳。 陈云棋退开几步,手中树枝又连连挥动,瞬息间左刺右击,每一下出手都是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攻入,那少年浑然不觉,倾刻间又被陈云棋击中了三四下,虽说树枝的力量甚小,但打在身上还是又酸又痛,不由得又气又怒,侧头向旁边的两个护卫骂道:“你们都是瞎子吗?” 他话未说完,只见王贵眨眼间便纵了过来,左手像鹰抓一般往陈云棋手腕上拿去,陈云棋连忙缩手,可是王贵出手快如闪电,他那里能够躲得开,立刻便被他拿住了,王贵抓住他的手腕,右手两根手指伸出,夹在树枝上,轻轻一扭,那树枝便如泥做的一样折断了。 陈云棋手腕被他扣住,几次用力挣扎都是无法摆脱,又见他轻而易举的将树枝折断,便知道凭自己这点微末的功夫无论如何也不是他的对手,于是反而冷笑着对那少年说:“不是说好旁人不谁插手,你这样就不是耍赖吗?” 那少年被陈云棋用树枝连击了几下,身上犹自痛疼不已,早就对陈云棋失去了忍耐之心,哪里还管他什么“有言在先”,退开几步,衣袖一挥,冷峻着脸道:“王贵,你今天不教训他几下,以后就别跟着我了。” 刘进辉三人见对方高手忽然横插一脚,都是有些义愤填膺,高权与冯顺摩拳擦掌,立刻就要冲过去拼杀一番,但刘进辉十分慎重,既便陈云棋此刻已深陷危险之中,他还是不敢贸然出手,甚至把他们两个也拦了下来。 王贵得到如此强硬的指令,打量了陈云棋几眼,十分不屑地说:“小子,剑法不错,但你练得太差劲,最好不要太得意,否则会很难看的。” 陈云棋哼了一声,朗声说道:“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本少爷决不认输。” 王贵轻笑道:“好,有骨气。”说着手臂一提,将陈云棋又摔了出去。 这次摔出比之刚才又要重了几分,只觉得全身的骨骼都受到了冲击,说不出的难受,但他生性要强,即便如此也还是忍着疼痛一声不哼,十分从容的爬了起来。 此时此刻他已经冷静了许多,知道这两个护卫身附上乘武功,自己这边的人没有一个是其对手,与其争强好胜,自讨苦吃,倒不如忍下这口气,也免得牵连他人。 冯顺见他如此遭人欺凌,早就忍耐不住,叫道:“少帮主,我们一起跟他们拼了,那怕是被打个半死,也不能这样忍气吞声,受人欺辱!”刘进辉侧目向他一瞪,脸色甚是不悦。 陈云棋抬手拂去身上的枯叶,淡淡一笑,说道:“没事,冯大哥是性情中人,我很佩服,但刘主使说的也没错,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既然斗他们不过,又何苦强出风头。”说完,他又向前两步,冲着那少年凛然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叫什么名字,以后若是有缘,也好再向公子请教?” 那少年阴着脸道:“本少爷的名字也是你问的?不过你既要找我报仇,告诉你也无妨,本少爷姓卢,单名一个楷字。” “卢楷,卢楷,”陈云棋在心里暗念两遍,寻思着在开封城里从没听过这个名字,不知他是哪家府弟的公子,沉吟半响,才咬牙道:“好,卢少爷,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卢楷默不作声,脸上仍是带着浅浅的笑容,似乎觉得陈云棋在他向表示认输,觉得很满意。 陈云棋牵了马,从原路折返而去,刘进辉三人连忙马不停蹄地跟了过来,四人出了树林,一径往开封城奔去。 第四章 路见不平 陈云棋一路上闷声不语,与来时的意气风发可谓判若两人,随行的三人见他不说话,都以为他在生气,因此也都不作声。 快到城门时,几人都放慢了速度,按马徐行,陈云棋忽然向刘进辉问道:“刘主使,我们这些人里只有你的见识最广,依你看,那卢公子练的武功是哪门哪派的?” 刘进辉听到这话,心下微微有些得意,一本正经地说:“那卢公子拳法杂得很,门派有很多,有些连我都不知道,不过他的拳法虽然花样多,但都练得不怎么样,有些招式甚至都走了样,根本不值一提。” 陈云棋听说,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刘进辉见他神色间有些不自然,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忙又说:“其实少帮主的拳法练得很扎实,只是你一来缺少临敌经验,二来他又花样繁多,才会在拳脚上输给了他,并不是你武功不如他。” 陈云棋淡淡一笑,说道:“刘主使多心了,我并不是那么小量的人。” 冯顺又道:“少帮主的剑法最近可长进不小,刚才那几招连我都未必能使得那么快,把那狗屁卢公子打得找不着北,可让我出了一口气。”说完哈哈大笑,还不忘给陈云棋竖起一根大拇指。 陈云棋摇手笑道:“冯师兄过誉了,哪有那么厉害,我练得根本不像个样子。” 冯顺道:“真是不错,不信你问高师兄。”说着目光很是期待的向高权看去。 高权一愣,见他们三人都看着自己,便直言不讳地说:“少帮主那几招剑法虽然看似巧妙,但也还是有很多破绽,有几招显得过于夸张,反而失去了应有的效果,不过少帮主学习剑法也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能练得这般程度,已经十分不易了,比我们这些师门弟子都有天赋。” 陈云棋轻轻点头,说道:“多谢高师兄指点。” 冯顺本想拉着高权一起夸陈云棋几句,没想到他反倒泼了一盆冷水,弄得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悻悻而罢。 进到城里,顿时一片喧闹繁华的景像映入眼帘,开封城是北宋都城,自然是繁华富庶极盛之地。 四人从北门进入,到了城内,便都下马步行,穿过几条繁华的街道,来到一家小酒馆门前,陈云棋抬头看了一眼,便向身后的三人道:“天色尚早,我们要不要进去喝一杯?”他心情有些烦闷,因此想要喝酒。 三人一听,都有些意外,冯顺是个好酒之人,听到喝酒,自然兴奋起来,连说:“好呀,好呀。”刘进辉却说:“今天也累了一下午,还是早点回休息为好,要喝酒改日也行,再说了,老夫人一个下午看不到少帮主,肯定担心,到时候又要责怪人了。” 陈云棋笑道:“刘主使,你还真是事事周全啊,不过是喝杯酒而已,就想这么多,既如此,你们先回去,我一个人喝反而痛快。”不等他们答话,把缰绳塞在高权的手里,大踏步地进了酒馆。 外面三人面面相觑,只能先行回去。 陈云棋进了酒馆,来到东边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叫道:“小二,一壶五陈酿,再上两盘好菜。”店小二热情洋溢地跑过来,给他摆了杯子碗筷,看见他脸上脏兮兮的,便笑道:“哟,陈少爷,怎么弄得灰头土脸的,又跟谁打架了?” 陈云棋正自不爽,听到“灰头土脸”四个字,顿时冒火,横了他一眼,说道:“你少管闲事,赶快给我拿酒去。”店小二又偷偷笑了两声,转身走了。 不多时,酒菜端了上来,陈云棋连饮三杯,把自己呛得直咳嗽,想起刚才的事,还是有些难以平息,不由得往窗外望去,只见窗户外面的街道上,一个四十多岁的老汉正拉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在纠缠。 那小女孩哭哭啼啼,并不愿意跟那老汉走,因此坐在地上,用力的想摆脱他,那老汉却非要拖着她走,一边用力一边骂道:“你个小啼子,我把你养大,你就是这么对我的?”那女孩哭道:“你自己赌输了钱,欠了别人银子,就要把我卖掉,我被他们买去,还不是送到妓院里去,我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忍心?” 那老汉怒道:“你怎么知道是送到妓院里去,说不定是送到大户人家去当婢女,那还是你的造化了。”那女孩又道:“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那老汉气得呲牙咧嘴,伸手一掌拍在那女孩脑袋上,把她打得扑倒在地,指着她又骂:“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我是你爹,愿意把你卖给谁就卖给谁。” 那女孩哭得梨花带雨,却怎么也不肯起身跟他走,两人就在街上拉拉扯扯,纠缠不休,陈云棋再也看不下去,冲出酒馆,跑到那老汉面前,抓住他的手腕,往前一送,那老汉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陈云棋指着他怒道:“光天化日之下强卖女儿,你胆子也太大了。”那老汉先是吃了一惊,而后见是一个小少年,也就不足为惧,从地上爬起,理直气壮地说:“她是我女儿,我想怎样就怎样,还轮不到你一个毛头小子来管。”说着又伸手去拉那小女孩。 那女孩见有人打抱不平,像是遇到救星一般,连忙一把抱住陈云棋的大腿,哭道:“大哥哥,求你救救我,他要把我卖到妓院去。”陈云棋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着实不忍,对那个老汉更加愤怒,一边将她扶起,瞅着那老汉又来拉扯,一脚踢在他的胸口上,将他踢翻在地。 那老汉受了这么狠狠的一脚,顿时胸口剧痛,咳嗽不已,上气不接下气地嚎道:“好呀,青天白日的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我要到官府去告你!” 街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见到这副场景,一时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老汉却嚎得更加厉害,在地上翻来滚去,反反复复说陈云棋要抢他的女儿。 陈云棋见他恶人先告状,倒也不知如何是好,指着那老汉骂道:“你胡说八道,明明是你要卖女儿,反倒说我强抢民女。” 两人争持不休,这时围观的人中有人站出来说道:“到底是他要卖女儿,还是你强抢民女,问问这个女孩就知道了。” 陈云棋一听,觉得有理,向那小女孩道:“小妹妹,你告诉大家,是不是你爹要把你卖掉,我是为了救你才打他的。” 小女孩犹自眼泪汪汪,睁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看了看围观的人群,一字一句地说:“是你要把我抢走,还打伤了我爹。” 陈云棋一听此言,便恍如做梦一般,顿时呆住了,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人群中的人开始对他指指点点,簇拥着要把他送到官府衙门去,他看了看那老汉,只见他眼神似乎中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他又朝那小女孩看去,只见她也正目视着自己,而眼睛里却再也不是刚才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他心中一惊,立刻想到自己是遭人陷害了,但他与这对父女素不相识、无怨无仇,肯定不是他们有意要陷害自己,那么是谁?是谁在幕后指使他们?他们又为什么要陷害自己? 一连串的疑问在脑子里浮现,像乱麻一般,毫无头绪,围观的人群将他拦住了去路,非要把他送到官府去,他又朝这些人看去,似乎他们的脸上也隐藏着极深的阴谋。 铸剑帮总舵设在开封城西,一座偌大的府第,既是陈家的私宅,也是铸剑帮日常运转的办公之地,至于铸剑的工坊则设在离陈府四十里的一处偏僻的山谷之中。 陈家先祖便有铸剑的手艺,从唐代开始就以铸剑为生,日积月累,手艺越渐高明,生意也越做越广,慢慢的在江湖上打开了名声,成为数屈一指的铸剑高手,铸剑帮便因此成立。 陈家先祖铸剑之初,并没有学过武艺,只是普普通通的手艺人,后来陈起轩的高祖陈鸿宇铸出一把销铁如泥的宝剑,引来了无数武林人士的觊觎之心,先是有许多的名门大派出高价购买,也有很多江湖侠客愿以宝物相换。 可是这把剑是陈鸿宇穷尽毕生心血铸就出来的,他始终不愿卖给他人,想做为传家之宝一代代流传下去,可是武林人士对宝刀宝剑的渴望,不下于普通人对黄金美妾的痴迷,既然正规手段买不到,就会有人打起了歪门邪道的主意,有明火执仗的强盗,也有偷偷摸摸的盗贼。 陈鸿宇若不是将宝剑藏得极其隐秘,宝剑肯定被人夺走,但纵是如此,他也损失不小,单凭府中的护卫就要比平时增加一半还多,他不堪其扰,可又实在不想把宝剑拱手送给他人。 后来有一位江湖老者到他府上买剑,两人相谈之间,他便把自己的苦恼向那位老者说了,那老者沉吟了半响,说道:“我传你一套剑法,保管再没有人敢来打这把宝剑的主意。” 那老者于是向他说了剑法的口诀,又把六十四招剑招,三百二十种变化尽数讲解给他听,陈鸿宇按照口诀演练剑招,学了大半年之久,才终于将这套剑法尽数学会,而那老者也每隔一个月便来考察他学习的成绩,考察之后竟然发现陈鸿宇是个练武之才,很多剑招之间繁难的变化,他竟能在短短数月之间就能练得驾轻就熟,于是便正式收他为徒,又传了他一套拳法。 陈鸿宇学成之后,那老者留下八个字便即悄然远去,他怅然长叹,画了老者的画像挂在铸剑帮的大厅里,时常怀念恩师对自己的栽培之恩。 陈鸿宇学了老者的这套剑法,一时名声大躁,在江湖上有了响当当的名头,那些偷鸡摸狗之辈便再也不敢到他府上去打那把宝剑的主意,从此陈家的武艺便世代流传了下去,成就了今日的武林世家。 第五章 帮主的隐忧 五代十国时期,天下大乱,百姓在战火中流离失所,一些江湖帮派也只能偏安一隅,得以自保。 铸剑帮在诸侯纷争中无法明哲保身,陈起轩的父亲只能将铸剑帮解散,自己带着家人投奔了太祖皇帝,跟着太祖皇帝东征西讨,成了他的得力干将。 后来太祖皇帝陈桥兵变,建立大宋江山,陈起轩的父亲也被封了大官,成了拥兵一方的节度使,可是人一旦有了权利,私心杂念就变多了,太祖皇帝害怕那些惜日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有了兵权就拥兵自重,对他构成威胁。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他在宴请那些惜日好友的时候这样说,于是那些立有赫赫战功的将领纷纷交出兵权,卸甲归田,不过太祖皇帝也还是有点良心,倒不至于卸磨杀驴,给他们封侯进官,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只要不带兵,一切都好说话。 他在赏陈起轩父亲的时候,想起一事,便说:“你祖上既然是铸剑为生的,就别做官了,回去干你的老本行,朕许你皇家铸剑权,以后你陈家造的剑在全国流通,不用再向任何机构报备,朝廷的用剑需求也让出几成给你陈家提供,只是价钱不要太贵。”说完太祖皇帝哈哈大笑,觉得自己的卧榻之侧,再也没有其他人酣睡了,有的也只是自己的兄弟家人。 陈起轩的父亲交出兵权后,果然在开封城西复立了铸剑帮,因为得到太祖皇帝的金口玉言,生意也就很快兴旺起来,陈家又世代习武,在江湖上本就有些名头,所以各门各派也都纷纷与陈家有了交情,因此陈家既有朝廷的庇佑,又有江湖的人脉,可谓风生水起,财运亨通。 陈起轩的父亲在开宝年间去世,陈起轩禀承父亲遗志,接掌铸剑帮,一直勤勤恳恳,他不求铸剑帮在他手里能够再创新的辉煌,只希望自己可以不负先祖的期许,将这份家业在自己手里一代代传承下去,这样他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他心里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自从太祖皇帝突然驾崩后,他的弟弟继承了皇位,成了大宋的皇帝。皇帝死了不由儿子继承,反倒由弟弟接替,这也算是奇事一桩了,因此民间就有传言,说是当今皇上害死了他的哥哥,又买通了哥哥身边的太监,才坐上了这至尊之位,他的皇位实际上是通过阴狠毒辣的手段取得的。 这种杀头的话,谁敢议论?可是他偏偏听到了这种说法,因此才会有些不安,当今皇上城府难测,自己身为铸剑皇商,一个不小心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可是偏偏他又有个爱惹事生非的儿子,常常在汴梁都城、天子脚下做一些不知好歹的事,他虽然时常管教,却屡教不改,为此他是夙夜忧心,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今日他出门到工坊巡视之前,特意嘱咐府里的管家,少爷没有紧急的事情,不可出门。 可是等他回来后,陈云棋还是与刘进辉等人出门打猎去了,他眉头一皱,把管家数落一顿,又连带把刘进辉和两个徒弟骂了几句,之后才向管家说:“少爷回来,立刻叫他到书房来见我。” 他在书房生着闷气,等了近一个时辰,才听有人回说:“刘主使回来了。”他正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听说后便闭着眼睛问道:“少爷呢?叫他来见我。” 那人回说:“少……爷,没……没回来。” 他向前一挺,坐直起来,问道:“没回来,他去哪了?”那人说:“刘主使说少爷进城后,到一家酒馆去喝酒了。”他顿时大怒,喝道:“刘进辉在哪?把他叫进来!” 不一会儿,刘进辉忐忑不安地走了进来,看见陈起轩一副愤怒的样子,不禁有点害怕,声音有些虚弱地叫了一声“帮主”。 陈起轩为人正直,不管是对家人还是帮众,都十分的严肃,不苟言笑,因此帮里的人大多有些怕他。 陈起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里尽是不满的怒火,看了半响,忽然喝道:“刘进辉,谁让你陪着他去打猎的?!早就跟你说过,不许你们跟他一起打猎游玩,他整日游手好闲,贪玩放纵,将来能有什么出息?这还在其次,万一他在外面惹出事端,你如何担待得起。还有,他去喝酒你怎么不拦着,小小年纪就贪杯好饮,将来还得了。” 陈起轩一阵痛骂,把刘进辉骂得是心惊胆战、冷汗直冒,只能唯唯诺诺,不敢有丝毫的辩解,他心中惊疑不定,暗想:“难道今日树林中发生之事被帮主知道了?可是自己刚刚回来,少帮主还在外面,他是如何得知的?”正值他疑神疑鬼之际,忽听到一个仆人在外面大叫:“老爷,大事不好啦。” 陈起轩心中一惊,喝问:“什么大事不好了?”那仆人急冲冲地跑到门口,刚要跨门进来,可是因为太过心急,一脚绊在了门坎上,整个身子直飞进来,扑在地板上,摔得鼻血都流了出来,可兀自不顾自己的伤痛,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说道:“老爷,少爷被官府抓去了。” 陈起轩这一惊非同小可,身子一晃,差点跌坐在椅子上,急忙问:“什么?被官府抓去了,官府为什么要抓他?”仆人道:“说少爷在街上强抢民女,还被数十名围观的人群看见了。” 陈起轩再也支撑不住,跌坐下来,整个人像是受到了雷霆一击,只觉得自己无数的心血在瞬间就付诸东流了。 他目光再次像刀锋一般看向刘进辉,突然从椅子上纵身跃起,飞出一丈来高,凌空一转,伸手抽出挂在墙上的长剑,右脚在桌子上轻轻一点,人已落在了刘进辉的眼前,他将剑刃直逼刘进辉的咽喉,喝道:“说!今天跟少爷出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字不差的说出来!” 刘进辉只觉得脖子上寒气逼人,他吓得浑身发抖,战战兢兢的说:“帮主,少帮主今天去打猎确实发生了一些事,可是他为什么要强抢民女,属下实在不知。”于是一五一十的将下午打猎时遇到卢楷的事说了出来。 陈起轩听得是惊诧不已,又气又恨,可也想不明白这跟他强抢民女有什么关系,心想:“如今只能亲自去开封府衙走一趟了。” 他匆匆走出书房,嘱咐管家白又庚,少爷的事绝不能让老夫人知道,若是谁走漏了风声,回来打断他的腿。 出了大门,骑了一匹快马,一顿饭功夫便赶到府衙门口。 此时开封府大门洞开,门口聚集着许许多多的百姓,都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说某个少年公子公然在大街上强抢民女,还出手打人,陈起轩听得是羞愧难当,气破胸膛,他上了府衙的台阶,只见府门口带刀侍卫伫立两侧,一派森严威仪的气象。 陈起轩与这些官兵素来有些交情,很多人都认识他,所以不用通报,他就径直来到了开封府大堂,见陈云棋站在堂内,旁边果然也站着一个老汉和一个小女孩。 此刻他脸色已变得铁青,但是见到这副场景,还是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激愤之情,若不是在开封府内,他早就冲过去扭住儿子,对他一顿暴打。 陈云棋见父亲来了,又喜又怕,喜的是有人来救自己,怕的是若父亲也以为他强抢了民女,肯定要剥了他的皮,想到这里,对眼前这对狡猾奸诈的父女就更是恼怒。 陈起轩走到儿子身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朝那对父女看去,这两人默不作声,但都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仿佛陈云棋真的就是一个无耻好色的罪人一样。 陈起轩镇定自若,一点都没有失了一个武学名家的体统,见大堂内威严肃穆,堂上一个正襟危坐的男子正在目不转睛地翻阅文件,他向前两步,跪倒在地,嗑头说道:“草民陈起轩拜见齐王殿下。” 坐在堂上开府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相貌堂堂,神态威仪,陈起轩认得他是当今皇上的弟弟,齐王赵廷美,现担任开封府尹。 宋朝初年,战事频繁,大宋立国以后,尚有几个还未统一的割据政权,北方有北汉、契丹,南方有南唐、吴越等国,太祖在时曾出兵征伐北汉、收复南唐,朝廷需要大量的武器兵刃,陈起轩每年要向朝廷售出上万把长剑,与朝廷中的一些官员都有着密切的往来,而齐王赵廷美曾专门负责朝廷的武器装备,陈起轩与他也有着很深的交情。 赵廷美一见到陈起轩,立刻站了起来,笑道:“陈帮主,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开封府衙来了?快快请起,你我之间就不用行此大礼了。”陈起轩站起身来,拱手说道:“殿下抬爱,草民诚惶诚恐,今日前来,是为了我这不争气的儿子。” 赵廷美一脸的惊愕之色,重新坐了下来,颇为意外的说:“原来这位就是令公子,我说怎么看着有一丝面熟。这张老汉说令郎在大街上强抢他的女儿玉莲做小妾,他父女不从,令郎就出手殴打张老汉。陈帮主,此事若是当真,那令公子的罪过可是不小,我在开封府几年,还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 陈起轩不慌不忙地道:“殿下明鉴,但不知小儿做何解释?”赵廷美笑道:“令郎说他是被这对父女诬陷的,具体情况你还是亲自问问令郎吧。”说完端起桌案上的一杯茶,浅浅地呡了一口。 第六章 进退两难 陈起轩目光凛凛地看着儿子,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快说!”陈云棋十分懊恼地道:“爹,我是被他们陷害的。”于是将在城外打猎回来后所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父亲,说完又指着那小女孩张玉莲骂道:“这小贱人,演戏可演得真好,当时哭哭啼啼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相信。” 陈起轩猛然喝道:“住口!”陈云棋这才停了下来。 张玉莲看样貌文弱得很,可是她听到陈云棋这样说,也挺起胸膛道:“你抢我不成,就编出这样一个故事来骗大家,你以为人人都这么好骗?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做出这样的事,难道开封城里的少爷公子眼里都没有家教王法吗?” 张老汉也在一旁随声附和,还时不时咳嗽几声,好有意表明他已经被陈云棋打出内伤。 陈云棋见这对父女一唱一和的在演戏,真是气得浑身难受,恨不得走过去将他们一顿暴打,以消心头之恨,可这是开封府衙,父亲又在旁边,如何敢轻举妄动,只能强压心头的怒火,用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他们,也算是对他们的一种无声反击。 陈起轩默默瞧着他们,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以他对儿子的了解,断不会做这种胡作非为之事,除非是酒后失德,而这个女子又有国色天香之姿,可他当时只喝了三杯酒,决不会醉得如此胡涂,这个女孩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衣服破破烂烂、面色暗黄,虽说长得也算清秀,却也绝不是那种让人一见之下就起邪心的人,所以他断定儿子没有撒谎,是这对父女存心陷害他。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一时也想不明白,也无瑕多想,此刻还是先想办法为儿子洗刷冤屈,至于此事的幕后主谋,日后再慢慢查探也不迟。 他目光如炬的看着张玉莲,微带笑意地说:“小姑娘果然是伶牙俐齿,不过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倒让我觉得有些突兀,不知是你太懂事了,还是有人教你这么说的?” 张玉莲脸色一变,似乎有些慌张,吞吞吐吐地道:“什么突兀……不突兀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儿子犯了罪,你当然袒护他,反正你们都有权有势,官府老爷也要买你们的面子,我们这些穷苦人也只能任凭你们欺凌。” 她这话一说,连赵廷美都变了脸色,对这个小姑娘也有了几分怀疑,但自己身为开封府尹,外面围着许多的百姓,这里又是天子脚下,若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好断定他们就是设计陷害,万一在城里引起了非议,那自己岂不是有了失职的嫌疑,手拿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刁民,不得胡言乱语,开封府素来明镜高悬,岂容你出言讽刺,你若真有冤情,本王自然给你个公道,但若是诬陷好人,本王也轻饶不了你。” 张老汉顿时吓得扒在了地上,哭道:“求官老爷做主,我父女二人说的都是实话,没有一句虚言。” 赵廷美面有为难之色,向陈起轩问道:“陈帮主,这两方各执一词,本王也不好判断,依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理?” 陈起轩想不到他会突然询问自己,愣了一下,便说:“殿下明察秋毫,定会秉公处理,此事若真是犬子所为,尽管依国法办理,但若是被奸人所害,还请殿下明辩是非。” 赵廷美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沉吟半响,冲陈起轩招了招手,示意他向前过来。 陈起轩不明所以,还是走了过去,赵廷美待他走到近前,便悄声说道:“此事让本王很为难,我也相信令公子是被人陷害的,想是他得罪了什么人,才会遭人报复,可是外面围着开封上百个民众,他们都说看到令公子抢人行凶,有这么多人做证,本王也不好网开一面,逼不得令郎只好担了这个罪名,我再判他监押一个月,到晚上悄悄把放他回去,只叫他一个月不要出门就好,你再给这张老汉一些银两,他也就不再生事了。” 陈起轩听了这些话,真是有气没处发、有冤没处诉,若不如此了结,到时候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就算洗清了污名,也会遭人非议,坏了陈家的名声,到不如趁着事情没闹大之前就这样处理,也算保全了名声,于是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殿下恩德,草民铭感五内。” 赵廷美笑道:“你我之间,又何必客气,”他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副颇为神秘的表情,接着又道:“今日你来了,正好有一事要问你,不知去年我请你造的两千柄青钢剑可造好了没有?” 陈起轩忡然变色,怫然道:“殿下何出此言!当日我已向殿下说明清楚,殿下没有兵部的条文,我如何敢给殿下私自造剑,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赵廷美道:“陈帮主不必大惊小怪,我要这批青钢剑只是为了加强府里的安全,并不是另做他用,你是铸剑商,我向你买剑,有何不妥?陈帮主也太过小心谨慎了。” 陈起轩诚恳道:“不是我小心谨慎,只是殿下身份不同,向王爷私售武器,这个罪名铸剑帮可担当不起,殿下还是不要为难草民了。” 赵廷美一脸不悦地道:“陈帮主,令郎所犯之罪若是属实,按照大宋律例,至少要判三年监禁,本王现在只判他一个月,可以说是法外开恩了,而且可以让他免受牢狱之苦,本王这么一点小事,你也要推辞吗?” 陈起轩脸色变得蜡黄,五脏六俯都在翻腾搅动,他目光游离的朝儿子望了一眼,见他正满是期许地看着自己,眉眼间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这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又能怎样了?看着齐王赵廷美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实在有些举棋不定,过了半响,才灰心丧气地说:“一个月之后,请殿下到城西四十里的山谷中取剑,过时不侯。”说完衣袖一拂,走了回去,他走到儿子面前时,内心还是无法平抑,隔了半响,才说:“从此以后就别再不知好歹了!” 陈云棋不知齐王跟父亲说了什么,但从父亲的神色间隐约可以猜到他一定是拿自己要挟父亲做什么为难之事,想到此处,不由得气愤不已,冲着堂上的赵廷美大声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难证清白,就把我关起来,不用为难我父亲。” 话音未落,陈起轩突然一掌拍在他的脸上,将他打翻在地,这一掌力气十足,他脸上顿时现出五个鲜红的指印。 只听陈起轩喝道:“逆子,你还在这里逞强好能,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世道艰难吗?你再多说一句,为父也救不了你。” 陈起轩走出府衙大门,看见外面烈日炎炎、阳光无限,想起刚才的一切,不禁暗暗流下了泪水。 晚上二更时分,陈云棋走出了监牢的大门,门外早有一辆马车在等候多时,驾车的人看见他,立刻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说道:“少爷,快上车,家里人都在等你。” 陈云棋一惊,问道:“奶奶和母亲都知道了?”那人叹了口气说:“现在一时也说不清,你回去就知道了。” 回到家中,府中大厅灯火通明,厅里上上下下坐满了人,陈云棋一看之下都是陈家的长辈,上首右侧的位置坐着一个面目慈祥的老人,穿着一身雍容华贵的衣服,气色十分的红润,这便是陈府的老太太何素兼,她旁边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穿着一身翠绿的绸缎衣裳,头上戴着珠钗,容貌颇为俊俏,是陈老夫人的贴身丫环香儿。 右侧上方坐着陈起轩和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她穿着月白色的衣服,皮肤白晳光滑,面容平和,只是眼中隐隐有忧虑之色,这是陈云棋的母亲江越萍,此外那些陈家的族人都分坐两旁,看见陈云棋的时候都是一副埋怨责怪的眼神。 他惴惴不安地走到大厅中间,低着头一声不发。 陈老夫人板着脸道:“跪下。”陈云棋抬头大声道:“奶奶,你也不相信我吗?”陈老夫人缓缓道:“我若是不相信你,现在也不会这么心平气和的跟你说话,此刻你的叔伯长辈都在,先跪下再说。” 陈云棋只能依言跪了下来,但心里还是充满了委屈与不平。 陈老夫人接着又说:“棋儿,从你落生开始,我便看着你一点点长大,你小时候刁钻顽皮,我从没有打过你、骂过你,甚至一句重话都怕你经受不起,对你是百般宠爱,把你视做心头肉一般,等你长大了,你还是一样的贪玩胡闹,说到底都是我们把你惯坏了,但奶奶深知,你纵是有再多的坏毛病,你也绝不会做伤天害理,有违国法,败坏家风的事情,我的孙子我了解,像强抢民女、持强欺弱的事情,就是拿刀顶着你的脖子,你也断不会去做,因此听了你父亲讲明原委后,我就知道你是遭人诬陷的。” 陈云棋听了之后,忙兴奋地站起来说:“奶奶,你相信我就好,我真的是被那……” 他说到这里,陈老夫人又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还没有说完,你先别站起来。”陈云棋又只能接着跪在地上。 陈老夫人继续说道:“但即便如此,也说明你平日行为不端,遭人忌恨,才会设计陷害于你。以前你飞扬任性,我们看在眼里,虽觉得有些不妥,但总不忍心责怪你,以至于出了今天这样的事情,从此以后,你要记得为人要谦虚恭顺,不可傲慢无礼、目中无人。今日你能够平平安安地回来,全凭你父亲担着莫大的干系,做了一些本不该做的事情,我们陈家若是因为此事而受到牵连,奶奶纵是再疼你,将来九泉之下也难以面对陈家的祖先。”说着忽然觉得心中起伏不定,一股岔气涌向心田,顿时咳嗽不已。 第七章 退婚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起身过来探视,陈老夫人轻轻挥手,说道:“不碍事,都是老毛病了。”抬眼望去,只见儿媳妇江越萍正在暗暗垂泪,泪水一点一点滴到衣襟之上,她发现婆婆正看着自己,连忙抬起衣袖拭去了脸上的泪水。 陈云棋见到这副场景,知道自己真是闯下了大祸,又是倔强又是悔恨,将额头撞在地上,哭道:“奶奶、爹、娘,棋儿知错了,求爹爹把我送回开封府,我就是被关进牢里,也不愿看到陈家因为我而受到牵连。” 众人见他如此,也都是恻然不已,江越萍泣不成声地跑过去,将他抱在怀里,柔声说道:“好孩子,快起来,事情没有那么严重。” 这时忽听左首一个男子说道:“没有那么严重?一旦东窗事发,那可是抄……” 他话没说完,只听陈老夫人轻描淡写的道:“起文,你如果觉得待在开封有祸事发生,我明天就给你银两,你大可回燕州老家去,那里不是大宋国境,抄家也抄不到那里去。” 陈老夫人此言一出,厅中众人都是沉默不语,但脸上都不泛有恐惧不安的神色。过了一会儿,陈老夫人又说:“好了,这件事暂且搁到一边,我们接着说另一件事,”她转头向旁边的香儿说:“香儿,你去把剑拿过来。” 香儿应了声“是”,便匆匆走了出去,不多时又回到大厅中,双手捧着一把宝剑,剑鞘由青铜打造,制做精美,雕有龙凤呈祥的花纹,剑柄呈银白色,末端系着红色丝绦编就的同心结剑穗。 香儿将宝剑小心翼翼地放在陈老夫人右侧的茶几之上,然后又退回到旁边。 陈老夫人侧头看了一眼宝剑,说道:“棋儿,你可认得这把剑?”陈云棋抬头细看,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陈府中各种各样的剑多如牛毛,陈云棋从小到大也见过不少,但是眼前这把剑却是第一次见到。 陈老夫人接着说:“我们陈家有三柄宝剑,一柄在五代时期因为战乱丢失了,还有一柄是我们陈家的传家之剑,一般不轻易拿出来,第三柄就是这一柄,这柄剑你没有见过,是因为很多年前你的祖父把它做为定亲的聘礼送给了河阳节度使李牧,今天他们把这柄剑退了回来,想必你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陈云棋大吃一惊,心里也像是被利剑刺穿了一般,只觉胸闷气短,难以自持。在他很早的时候父母就为他定了亲,女方是中书舍人李炎之女李英,他只知道李牧是李英的祖父,曾经与自己的祖父是一同跟随太祖皇帝的将领,有着很深的袍泽之情,可一直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婚约是祖父定下的,更不清楚有“宝剑下聘”一说。 他从小就与李英相识,两人可谓是青梅竹马,李英只比自己小一岁,性情温和、知书达礼,容貌也是清新动人,因此很早以前他就对她有爱慕之情,但两人既有婚约在身,他也就从来没有向她表明过心迹,只是常常到她家中去探望,而她也总是很热情的接待自己,还常常向他讨教一些武学上的知识,只可惜他自己对于武学也知之甚少,知道的都尽数告诉了她,不知道的也就随便搪塞过去,只是最近两个月,他每次去看她,她总叫婢女传话,说是有恙在身,不好见客,始终没有与他见一面。 他刹时间见到这柄宝剑,又听了祖母一番话,心中一片茫然,喃喃说道:“他们把宝剑退回来,是要退了这门亲事吗?” 江越萍见儿子忽然间脸色变得苍白,心中不忍,说道:“棋儿,你不用难过,李家要退亲,就让她退了,娘再给你找一个好的,我看李英那姑娘虽然容貌端正,但心思深沉,与你的性子也不怎么相合,这门亲事退了也罢。” 陈云棋望着母亲,问道:“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要退亲?”陈起轩喝道:“你还问为什么!今天下午你在开封街上的所做所为,李家的人立马就知道了,晚饭都没吃,李大人就拿着宝剑过来说要退了这门亲事,说你轻浮浪荡,不敢将小女下嫁,你母亲百般解释,他们就是一口认定你是个风流成性、胆大妄为之人。你还问为什么,你把我们陈家的脸早就丢光了,当时我都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还有什么脸面要求他们把女儿嫁给你。” 江越萍瞪了丈夫一眼,说道:“你就别再火上浇油了,你自己都说那些事不是棋儿做的,李府的人非说他品行不端,能有什么办法?只要棋儿不是那种人,他们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亲事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陈起轩激动道:“那你当时为什么苦苦跟他解释,怎么不说刚才的话。” 江越萍没有说话,转头看着儿子,眼里尽是怜爱之情,见他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声不吭,双手紧紧攥着拳头,胸口剧烈起伏,身子似乎也在微微颤抖。她的儿子一向飞扬洒脱,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垂头丧气过,她看在眼里,心中也像是刀刺一般疼痛,不由得又落下泪来。 正自伤心难过之际,只听婆婆说道:“越萍说得很好,只要棋儿没有做过那些品行不端之事,我们就没有什么丢脸之处,世人议论纷纷,孰真孰假,又有几个人说得清楚,我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他们李家是诗书望族,我们陈家也不是小门小户,要娶个象样的儿媳妇,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话音刚落,忽见陈云棋猛然站了起来,咬咬牙转身就跑。众人都是一惊,忙问:“你干什么去?”陈云棋也不答话,只是脚步如飞的往外面跑去。 陈起轩喝道:“你站住。”话刚出口,人已跨步向前,凌空一跃,飞出一丈有余,接着左脚在地上轻轻一点,又向前纵去,他一跃一纵之间,人已落在了陈云棋的身后。 陈云棋察觉背后有人,知道是自己的父亲,回过身来,一拳朝他面门击去。他这一出手,厅中的人险些失声叫了出来,个个都是一副惊愕的表情。 陈起轩也想不到他会突然动手,倒也挺佩服他的勇气,冷笑一声,并不还手,只是侧身避过,心想正好试试他的武艺。 陈云棋一击不中,也不打第二招,转身就跑。陈起轩右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轻笑道:“才打了一拳就认输逃跑,你也太不像我陈起轩的儿子。”手掌微微用劲,陈云棋顿时觉得肩膀疼痛不已,忍不住啊啊大叫起来。 江越萍听到儿子的叫声,便道:“起轩,不要弄伤了棋儿,叫他回来就是。”陈起轩哼了一声,手掌缩了回来,喝道:“还不快回去。” 陈云棋缓缓转过身来,见父亲已经转身要往回走,又伸出右掌往他后背急拍而去,陈起轩料定他不是逃跑,就肯定会出手,所以脚步故意放慢了许多,待听到他掌声将到之际,忽的身形一闪,已绕到他的左侧。 陈云棋接着一掌又拍向陈起轩的胸口,同时左腿弯屈,向他小腹顶去。这招掌法是他向刘进辉学的,刘进辉有一套家传掌法,简单易学,陈云棋经常看他在院子里演练,因此便跟着学了两招。 陈起轩见他学得歪模歪样,心中是哭笑不得,这次他没有闪避,而是出招格挡,右掌架在他的掌缘之上,向左轻轻一推,他不敢太过用劲,只是将儿子的掌法掠开。 陈云棋跟着他的手掌转了过去,下盘的路数也就失去了目标,陈云棋见父亲右掌收回,接着又是连出两掌,一掌击他左肩、一掌斩他右胁。 陈起轩见这两掌还稍微有点气势,不由得笑了笑,同样以掌法拆解,只是不出招还手。 陈云棋见父亲突然笑了一下,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的武艺低微,心里更是有气,又是呼呼几掌朝父亲击了过去,这些掌法他自认为练得颇为熟悉,使出来也是用尽全力,可是每出一掌,不但连父亲的衣角都碰不到一下,反而自己倒是更加的吃力,才打了十几招,就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他哪里知道,陈起轩有几十年的内功修为,他出手格挡的时候,尽管没有催动内力,但还是会浑然不觉的带出几分,陈云棋没有内功底子,碰到父亲这种内力高手,自然会觉得吃力,便犹如推磨一般,刚开始没有太大的感觉,慢慢的就难以为继了。 父子二人在厅中拳来掌返,不知不觉已斗了一盏茶的功夫,陈老夫人一直默默的在厅中看着,也是有意想看看孙子的武功到底有没有一些进步,看了一会儿,见他虽然会一些变化多端的掌法,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几招三脚猫的功夫,她自己是不太懂武功,可陈云棋花拳绣腿的样子,她还是看出了点端倪,心里难免有些失望。 她见孙子才斗了一会儿,就累得满头大汗,又有些心疼,便开口道:“好啦,你们父子不要再在我面前耍来耍去了。棋儿,不是我小瞧你,凭你这些功夫,再过十年,也逃不过你父亲的掌心,都住手吧。” 陈起轩本意是想试探儿子的武功,但试了一会儿,不觉大失所望,再试下去也是索然无味,听到母亲说话,也就停了手,向儿子怒道:“你现在胆子是越发大了,竟敢向为父动手,还不快滚进来。” 求推荐,求收藏,求点击,各种求!多谢多谢!!! 第八章 小翠的推测 陈云棋一脸的倔强神色,但心里也清楚,无论如何也打不过父亲,想要从他眼皮子底下跑出去是万万不可能的,只能无奈的走了回去。 江越萍忙从怀里掏出一条手帕,起身走到儿子跟前替他擦脸上的汗水,心疼地说:“累坏了吧?”又转头向香儿道:“香儿,给少爷倒杯水来。” 陈起轩回到座位坐了下来,一脸不悦地说:“武功练成这样,还好意思喝水,你可真是陈家的大少爷。” 厅中几位陈家长辈刚才一直在旁观他们父子的拳脚武功,见陈起轩虽然始终没有进攻的招式,但身形、掌法皆有法度,一丝不乱,颇有大家风范,心里也是赞叹不已,可是看陈云棋的武功,不是暗暗冷笑,就是啧啧叹息,铸剑帮也算是武林一派,少帮主的武功练成这样,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这时刚才说话的陈起文便说道:“云棋呀,你今年也有十八岁了吧,怎么武功还是练成这个样子,练武可是要扎好根基的,若是年少时不打好根基,将来怕是难以有所成就。” 陈云棋听得羞愧不已,满脸通红,不知如何答话,只能应承道:“侄儿知道,以后定当努力。”陈起轩哼了一声,又说:“说得轻巧,我怕你没那个出息。” 江越萍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满心的不高兴,说道:“好啦,棋儿今天已经受够了委屈,你们又何必还要教训他,练武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哪能那么快就有成就,你们总得给他点时间。” 这些人觉得这话不过是个借口,但也不置可否。 陈老夫人不懂武功,但铸剑帮世代习武,她是知道的,因此儿子督促孙子习武,她从不反对,只是叫他不要逼得太急,现在陈云棋的武功练成这样,她也看不过去,内心感到有一些隐忧,心想:“以后不能再对他溺爱纵容了,”想了一会儿,冲他朝朝手说:“棋儿,你过来。” 陈云棋依言走了过去,陈老夫人说:“你刚才要跑出去干什么?”陈云棋犹豫不决,不知如何回答。陈老夫人凝视着他,问道:“你是不是想去李家,找李英当面问个清楚?” 陈云棋瞪大了双眼,感到十分惊讶,却还是没有承认。陈老夫人叹着气道:“棋儿,李家的小姐并不喜欢你,你又何必去自讨没趣。”陈云棋急道:“怎么会,她一直对我很好。”陈老夫人道:“那不过是她的礼数,如果她喜欢你,你们认识数十年,以她对你的了解,断不会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你留下,就如此果决的要退了这门亲事。” 陈云棋道:“也许李大人以为我真的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怕影响了他们家的门楣,才做主要退婚的。”陈老夫人摇头道:“不会的,李英这个姑娘我是见过的,以我看这个李家小姐,她心思重,做事也有主见,如果她坚信你是无辜的,李大人也劝不动她。” 江越萍听着连连点头,也说:“老夫人的话一点都没错,李英不是个一般的女孩,棋儿,你就不要再挂念她了。” 陈老夫人又道:“听奶奶一句话,以后就把她忘了,奶奶知道,你们打小相处,感情也很好,但她既然无心于你,你也就不用恋恋不舍,这把剑上的同心结是李家人编的,她既然一同送了过来,说明此事没有转寰的余地,你是男子汉,难道为人行事还不如她一个小姑娘?” 陈云棋强压心中伤痛,点了点头,嘴角已经变得紫黑起来,陈老夫人见他如此黯然神伤,倒觉得不是坏事,向香儿吩咐道:“去取一把剪刀来。” 香儿将剪刀送到陈老夫人手中,陈老夫人说:“棋儿,既然你已经下了决心,就把这个剑穗剪掉,从此剑与穗分离,我们也与李家再无瓜葛,以后你要好好读书习武,不要让人瞧不起来。奶奶今天的一番良苦用心,希望你能够明白。” 陈云棋将剪刀拿在手上,脑海中回想与李英过往的种种事情,终于将心一横,把剑穗连根剪断,那一刻他仿佛失去了任何知觉一般。 阳光照进房间里总有一种蒙眬的感觉,陈云棋半睡半醒之间,仿佛看见李英俏丽的身影就站在门口的阳光之下,面若桃花,冲他露出甜甜的笑容,可他细细看时,阳光下只有细细的灰尘,看不见任何的身影。他心里烦闷难除,一夜之间也不知醒来过多少次,每次醒来都仿佛看到她的身影,挥之不去。 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想永远的这样躺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了推门的声音,一个少女的身影缓步走了过来,她走到床前说:“少爷,老夫人叫你起床吃早饭。” 说话的人是他的贴身丫头小翠,身量虽小,但容貌甚佳,让人一眼就心生怜爱之情。 小翠十来岁的时候就跟着他,两人的关系虽说是主仆,其实就跟朋友一样,陈云棋在她面前从来不摆大少爷的架子,她对陈云棋也时常出言不逊,打击嘲讽,但他不旦不会生气,往往还要口语相讥一番,可是今天他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因为任凭谁来了他也不想搭理。 小翠见他不说话,便掀开帐帘,将身子探了进去,拉开他的棉被,见他外衣都没有脱,就这样睡在床上,不由得一愣,说道:“你这样容易生病的,快起来吧。” 陈云棋将身子侧了过来,面向里面,淡淡地说:“不用管我。”小翠道:“我倒不想理你,只是老夫人催着我叫你去吃饭,为你一个,他们都巴巴在等着。”陈云棋有气无力地道:“我不吃,不用等我。” 小翠看了他半响,才说:“不吃也好,省得去了又惹大家不高兴。那你起来,我帮你把外衣脱了再睡。”陈云棋仍是不动,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 小翠见他不动,就俯下身子,伸手搭在他的肩上,想把他转过来。陈云棋忽然挺直坐起,叫道:“你到底有完没完,叫你出去听不懂吗?”小翠吓了一跳,呆呆看着他,随即便下床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竟然掉了下眼泪。 陈云棋望着她出门的背影,心中有些后悔,想叫住她说句软话,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心里更是烦燥,坐在床上出了会神,可思绪总是乱糟糟的,想什么都想不出个前因后果来,不知不觉间下了床,看见屋里的阳光依然强烈刺眼,他反而觉得有点多余,走出门外,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树上的几只鸟儿在叽叽叫个不停,走廊下的几盆芍药花似乎比昨天开得更艳。 他转身走过两间厢房,正自恍惚之间,忽听到房间里有人说话,一听之下便知是香儿的声音。 只听香儿说:“老夫人忘了嘱咐你,叫你看着少爷,不要让他出门,特别是最近几天。”又听小翠说:“他要出门,我哪看得住,刚才还冲我发脾气了,也从没见过他这样。” 香儿又说:“你从小服侍他,他的性格你还不知道,只是昨天的事实在有些突然,他心情不好,也是情有可原的。”小翠道:“李家的人也是瞎了眼,少爷这么好的人,竟然要退婚,说少爷强抢民女,打死我的都不相信,府里这么多好的丫头,他都规规矩矩的,犯得着到街上去抢?我看是别有用心。” 香儿问道:“什么别有用心?”小翠稍稍压低了声音道:“李家的人别有用心,不然也太巧了,少爷这边刚出事,他们就得到了消息,要来退婚,难不成他们有千里眼、顺风耳?要传也没传得这么快。”香儿惊讶地问:“你的意思是李家的人设计陷害少爷,好找个退婚的由头?” 小翠道:“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他们的嫌疑最大,那李家小姐以前常到府里来,可是这两年却很少露面,而且每次来都是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对少年的态度也是冷冷淡淡的,我看她是早就想退婚了。”香儿忙道:“别乱说,人家那是知书识礼,哪像我们没规距。” 小翠叹了口气,说道:“这些话我每每都想跟少爷说,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出口,毕竟我没有真凭实据,到时候惹他不高兴,反说我不安分守己。可是看见他这样失魂落魄的,我就恨透了那个李家小姐。”香儿道:“你这小蹄子,每日跟少爷形影不离,是不是早就……” 小翠幽幽说道:“我也说不清楚,按理不应该有这种非分之想,但是我天天服侍他,日子久了,他就像我自己一样,所有的事都分不开。昨晚他闹腾了一夜,我也跟着一夜没睡。”香儿叹道:“老夫人也是,一夜都没合眼,我听说这件事可不止退婚这么简单,弄不好可是要犯大罪的。” 小翠忙问:“什么大罪?你可不要吓我。” 香儿轻声说:“昨天老爷回来的时候,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脸色很难看,他在老夫人房里说话,我偷偷听了两句,说是为了保少爷出来,老爷答应了给什么王爷造两千柄剑,一个月后在铸剑谷取剑。老夫人听完后,立刻就变了脸色,半天说不出话来,隔了良久才说‘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但这件事一定要做得隐秘,绝对不能走漏了风声,当今皇上可不是太祖皇帝,一旦被抓到把柄,我们陈家可是要遭受灭顶之灾的’,我听他们说得那么严重,吓得双腿发抖,赶紧走开了。” 小翠道:“既然这么隐秘,你怎么还敢偷听,要是被老夫人知道,看你怎么办?”香儿道:“老夫人信得过我,即便知道我在偷听也不会责怪我,我跟你一样,从小进了陈家,陈家就像我的家一样,若是当真有什么灾祸,我也无处安身了。这些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你听了也要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能往外吐。”小翠道:“行了,我们说了这么多,可别让人听见,快走吧。” 喜欢本书的朋友给个收藏支持一下,感谢感谢! 第九章 真相大白 陈云棋在外面听了这许久,听她们要出来,连忙快步回到房里,幸好四周没有人影,否则也藏不住。 他在房中回想她们刚才的话,当真是惊心动魄、难以置信。可是小翠说的似乎匪夷所思,却又合情合理,细思种种的奇怪之处,听了她的话,才觉得豁然开朗,而香儿的话,更是让他坐立不安,原来奶奶所说的“不该做的事”竟是给王爷私造兵器,难怪父亲会那么的生气,全家人会那么的惶惶不安。 他想了一会儿,再也无法平静,走到后窗把窗子打开,轻而易举的便翻了出去,后窗外面只有一条小路,小路紧挨着院墙,翻过这道墙,经过后花园,便是府里的高墙。 他不能从后门出去,那里人太多,不是帮众就是仆人,谁都认识他,因此便悄悄走到墙跟底下,两丈来高的围墙,没有点轻功要翻出去,谈何容易,他到这时才真的后悔平日里没有好好学武。 可是后悔并不解决事实问题,想了半天才想起在后花园不远的库房里有攀爬用的绳索,过去拿了绳索,就在附近的墙下翻了出去。 出来之后,他不走平时的路线,捡一些偏僻的街道,左弯右绕的来到一座府门前,牌篇上是两个熟悉的字“李府”。 他在街道对面远远看着,正要过去,只见大门缓缓被人打开,他连忙躲在一块酒旗后面挡住了脸,偷偷看去,顿时心里像是被铁锤砸中了一般,目瞪口呆,浑身发颤。 只见出来的赫然便是诬陷他的张老汉父女,他们二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张老汉双手捧着许多银两,痴笑地看着,仿佛生怕它不翼而飞了。张玉莲也是一边笑,一边往外走,竟也如财迷一般,拿着颗银子放在嘴里咬个不停。 陈云棋看到这一幕,简直心肺都要气炸了,闪电般地冲了过去,父女二人仍不知有人走近,依旧盯着银两不放。陈云棋一掌拂了过去,将张老汉手中的银子尽数打翻在地。 两人都是一惊,看见陈云棋,不约而同都退了几步,张老汉一惊之下又急忙去拾掉在地上的银子,张玉莲却目不转晴地盯着他,脸色煞白,吓得不敢说话。 陈云棋一把抓住张老汉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恨道:“你这奸贼,为了这么点银两,就如此苦心设计陷害我,今天我便杀了你,让你到阎王那里去数银子。”说着狠狠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张老汉苦苦哀求,陈云棋如何肯听,接着又是一拳击了过去,顿时将张老汉打得鼻青脸肿,他还欲打时,张玉莲一把将他抱住,哭道:“求你放了我爹,你再打就真的把他打死了。” 陈云棋到这时也稍稍冷静了下来,将手放开,说道:“现在就随我到开封府去,把事情讲清楚。”张老汉咧着嘴问道:“讲清楚什么?”陈云棋怒道:“你说讲什么?自然是把你们设计陷害我的事全部讲出来,还我清白。” 张老汉面有难色地说:“陈少爷,不能说。”陈云棋道:“为什么不能讲,不就是银子吗?他们给你多少,我十倍百倍的给你。”张老汉说:“不是银子,讲出来不但开封府要冶我们的罪,卢公子也饶不了过我们,我死了倒无所谓,我女儿也会没命的。” 陈云棋惊道:“什么卢公子,跟他有什么关系?”张老汉道:“陈少爷还蒙在鼓里呢?你真的以为我们只是为了这么一点银子才做这种遭报应的事,要不是卢公子拿我全家的性命要挟,我们也不会去害你。” 陈云棋更是疑惑,问道:“我与卢公子素不相识,他为何处心积虑要害我?”张老汉道:“这位卢公子叫卢楷……” 陈云棋一听到“卢楷”二字,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想起昨天在树林里打猎的事。 他不及细想,只听张老汉接着说:“他是当朝宰相卢多逊的侄子,父亲也在朝廷做大官,他有权有势,对付我们这种小百姓,还不是易如反掌,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几天前,他找到我们家,先是带走我的老伴,然后才要我们配合演一出戏,想了这个计策来害陈少爷。” “当时我们演的事情都是他教我们的,就连说的话也是事先按排的,为此我和女儿还排练了几天,直到他看了满意才算完。昨天他早就探到了你的行踪,从你进城开始,就一直有人跟着你,后来你进了酒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早就猜到你会在那里喝酒,因此酒馆里全是他的人,外面的街上他也都按排了好多人,都扮着过往的行人,而那些附近小摊,他又想办法驱走,所以才会没有一个人知道你是被陷害的。至于他为什么要害你,我也不知道,反正昨天你喝了几杯酒以后,我们就在窗下演了你看到的一幕。” 陈云棋听了这所有的经过,不由得后背直冒冷汗,但他思前想后,也想不通卢楷为什么这般不择手段要害自己?若是因为树林之事,他断不会几天前就做好按排,他又不是神仙,能够预测到将来的事情。 细想刚才张老汉的话,忽然电光火石之间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问道:“你即是替他做事,为何到李府来领银子?” 张老汉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银两,说道:“这李府的小姐是卢公子的心上人,听说两人常在一处,卢公子昨天特意交待,叫我们父女今天到李府来,说李小姐要亲自谢谢我们,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今天来到李府,卢公子也是前脚才走,李小姐见我们来了,倒是做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拿了很多银子赏我们,又说了一些感谢的话,还说‘为了这件事,她烦心了两年,一直不知道怎么解决,今天总算是如愿了’。我听着莫名其妙,拿着银子就出来了。” 直到此刻,陈云棋才总算是恍然大悟,只觉得心如刀绞。他与李英相识数十年,从来都是对她百依百顺,没有做过任何违矩越礼的事情,即便她看不上自己,大可明明白白的提出来退婚,为什么要如此陷害自己?难道她真的这般恨我? 想到此处,也顾不了张老汉父女,独自穿过街道,走到李府门前,握着拳头在门上敲个不停,一会儿就听里有人走了过来,大声嚷道:“别敲了,什么事这么心急火燎的,把门敲得这么响。”说话间门已打开,一个六十来岁的仆人定睛一看,立刻又把门关了起来。 陈云棋一脚踹在门上,那仆人抵挡不住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气势汹汹地一脚,身子跌坐下来,陈云棋也不理他,跨过门坎,一径朝里面冲了进去,那仆人仍在后面大叫:“陈少爷,小姐说了,以后你不让进来。” 陈云棋听着更是气愤,穿过前厅,来到后面的厢房,一路上遇到不少李家的仆人丫环,但见到他一副要杀人的样子,谁也不敢上前阻拦。 进入花园,只见一座亭子里坐着一个妙龄少女,正在聚精会神的写字,她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衣裙,身材纤细,容貌端庄,正是李府小姐李英。 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冰冷的眼神包含了他所有的心声,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用如此决绝的目光对向他人,因为他从不曾受到今天这般的污辱与算计。 李英见到他,似乎有些意外,问道:“你还来干什么,昨天已经把宝剑退了回去,我们之间再没有关系。” 陈云棋凝视她半响,似乎想看透这个知书达礼的小姐心里到底藏着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良久之后才怒道:“要退婚可以,你看不上我也可以,但要把话说清楚,到底是你们李家出尔反尔,栽脏诬陷,还是我陈云棋品行不端,不配娶你李小姐?我虽然没有什么出息,不学无术,可也决不容忍你们这般的欺凌与玩弄,今天你不去说个清楚,除非从我的身上踏过去。” 李英吃了一惊,眼神极不自然的躲闪了几下,心想他是从何处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不过虽然心里不断打鼓,脸上却不露声色,缓缓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退婚是我的主意,而且早就想退,这些就跟你直说了,这门婚事本来就是祖辈订下的,当时我们不过是两三岁的孩子,如何能够作数?因此总想向你提出来,只是当时我们年纪尚小,对儿女之事也不放在心上,现今我们大了,这件事就不能再耽搁了。恰巧昨天听说了陈少爷在开封街上的所做所为,就更加让我坚定了想法,退婚的事已经迫在眉捷了,所以才请父亲去你家中归还了宝剑,说明原委,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就当从来没有相识过。” 第十章 权势 陈云棋忽然一阵哈哈大笑,笑声里却有着说不出的凄凉。相识十年,竟然从不知道李英是这样一个口是心非的人,他笑完之后,只觉得心里苦涩不已,这些年自己一直对她倾心以待,今天竟然从她嘴里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来,想来她早就对自己厌烦了,以前的礼数与温柔不过是她违背心愿的表演而已,可自己竟然被她欺骗了这么久,一直都以为她对自己也是一样的倾心,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 接着他又冷笑了几声,说道:“既然听不懂我说什么,那为什么张老汉在陷害我之后,要跑到你家里来取银子,还说你要亲自感谢他,感谢他帮你完成了多年的心愿。呵呵,呵呵,李小姐,你也太小看我陈云棋了,你既然早就无心于我,干嘛不直截了当的提出来,而是煞费苦心的想出这样阴险毒辣的招数,你以为我被拒绝后,还会拿着一把我根本不知道的宝剑,对你纠缠不休?你以为陈家会拿着当年的婚约,而对你李家不利?何必如此,我陈云棋虽然对你有些情意,但决不会死缠烂打、厚颜无耻!”他痛快淋漓地说出了心里的想法,觉得舒畅多了,刚才快要窒息的憋闷瞬间释放了出来,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李英听了这番话,纵是她平日再有主见,不免也有些措手不及,她完全想不到张老汉这么快就出卖了自己,稍稍想了想之后,才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不错,是我派了他父女去设的圈套,为的就是要找个理由退婚。据我所知,这件事对你陈少爷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你就当我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从此我们就一刀两断吧。” 陈云棋怒道:“没什么太大的影响,说得轻巧,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就此罢休吗?”李英花容失色,问道:“那你想怎样?”陈云棋道:“写一封手书,拿到开封府去,还我清白。”李英道:“你真的要这样逼我吗?” 陈云棋露出了苦涩的笑意,冷冷地说:“我在逼你?是你快要把我们陈家逼到了绝境。”李英完全听不出他的话外之意,始终不愿意写这封手书,因此便坐着不动,眼神也不再看他。 陈云棋道:“你是要我带着张老汉去开封府当面对质,状告中书舍人李炎大人为官不仁,设计陷害无辜百姓吗?”李英脸色变得煞白,怒道:“陈云棋,此事是我一人所为,我爹毫不知情,你不要胡言乱语。” 陈云棋道:“那就请你现在就写了这封手书,我想这样总比你亲自己去要省了很多麻烦。” 李英见他咄咄逼人,远远看了他一眼,冷笑道:“陈云棋,这些年你在我面前一直是个不通世务的纨绔子弟,想不到今天竟是让我刮目相看,做事也是这般果决。”陈云棋道:“彼此、彼此,李小姐以前在我心中也是个温柔可人,毫无心机的女子。” 李英哼了一声,面色十分的难看,抬了抬衣袖,起身往闺房走去,不到一盏茶的时分,便拿了一封手书出来,甚是不悦地交给了陈云棋。 陈云棋拿在手里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中书舍人李炎之女李英,因不满与铸剑帮陈起轩之子陈云棋所订之婚约,故私自派遗张老汉父女陷害于他,以此为退婚之由,今东窗事发,特手书以做证明,以示清白。” 陈云棋看了一眼,觉得没有遗漏之处,便笑道:“李小姐,你这回可算是害人害己,得不偿失,你李家若是因此名声扫地,可怨不得我。”说着转身便走。 李英忽然叫道:“陈云棋,你等一下。”陈云棋停了下来,却并没有回头,只听李英说道:“此事是我一时胡涂,对不起你,你能不能帮我求个情,不要把这件事公之于众?”陈云棋哼了一声,二话不说便走了。 开封府内,赵廷美正拿着厚厚的公文在审阅,一名侍卫走过来说,昨天在街上强抢民女的陈云棋要见他。赵廷美微感诧异,他对这个公子哥没什么好感,不过碍于陈起轩的面子,还是让他进来了。 陈云棋进来后,也不多言,直接将李英写的手书交到他手上,赵廷美接过一看,顿时怒道:“这个李炎,好歹也是诗书之家,朝廷四品官员,怎么纵容女儿做出这种愚昧的事情。”即刻便要传令侍卫去李府将李炎带来升堂过案。 陈云棋想起临走时李英哀求的眼神,心里动了侧隐之心,相识一场,她无情,我不能无义,于是便说:“齐王殿下,这件事还是不要声张出去为是,一来有损官家的颜面,二来殿下也有失职的嫌疑,不如就在府门口贴一张简明的告示,以证明我的清白也就是了。” 赵廷美微微纳罕,想不到这个纨绔公子还有如此宽宏的心胸,向他目视良久,才说:“也好,不过这张老汉父女不能轻易饶恕,此等奸诈的小人,定要狠狠地冶他的罪。” 陈云棋道:“他不过被金钱蒙蔽了双眼,只是如果将他拿了过来,他也肯定会把责任推到李大人身上,到时候还是瞒不住,倒不如一风吹算了,我也不再想为这件事操心烦神了,本就是一件无聊又可笑的事,所以恳请殿下,就当这个案子没有发生过。” 赵廷美笑道:“既然你有此意,我还能说什么,既如此,你就回去吧,我会命人将告示贴出来的。” 陈云棋问道:“那么家父答应殿下的事,是不是也能做罢?”赵廷美脸色忽变,问道:“你说什么?”陈云棋道:“殿下要家父为你……” “你大胆!”赵廷美不等他把话说完,便大声喝住了他,此时堂内有数十名侍卫之内,如何能让他把这样的话大声说出来,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那自己岂不会万劫不复。 陈云棋其实也不可能会把实话讲出来,他故意这样说,只是想提醒赵廷美,这件事太过于危险,还是不要引火烧身为好,被他大声喝住后,立刻收回了话头,转而说道:“殿下要家父为你铸的剑实在不易打造,还请殿下收回成命,家父说改日定为殿下选一把上好的利剑,做为赔罪之礼,报答殿下的恩德。” 赵廷美怒气渐消,但还是有些不悦,说道:“你去告诉陈帮主,我要这把剑只为防身,不做他用,不需太过锋利,陈帮主既已答应了本王,还是不要失信为人,否则以后铸剑帮的生意怕是不那么好做。” 陈云棋据理力争地道:“当时家父答应为殿下造剑,只是迫于我被人陷害,急于替我消灾,如今既然证明了我是清白的,那么当日的承诺不应该做废吗?” 赵廷美忽然将惊堂木狠狠一拍,喝道:“陈云棋,你不要得寸进尺,本王现在好好跟你说话,完全是看着陈帮主的面子,难道你忘了你爹昨天打你的一巴掌吗?有些事不该你管,你最好安份点!” 陈云棋满腔的愤怒与不满,明知道对方是在强辞夺理,以权势压人, 可是又无何奈何,这才知道有权有势当真可以左右别人的命运!他出了府衙,重新振作一番,觉得事情尚有转机,毕竟还有一个月才到交货的时间。 回家之后,他将李英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家里人,只是将李英移情别恋之事隐瞒了下来,对卢楷也只字未提。陈起轩听了之后沉默不语,江越萍生性温和,也不太喜欢埋怨别人,只是长长叹了口气,说:“这孩子,心思也太重了,何必要如此了?” 陈老夫却是一脸的不悦之色,拂然道:“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机,退了婚事反倒是陈家的幸事。”不过她念及丈夫与李牧之间的交情,对于孙子顾念陈、李两家的颜面而没有追究感到十分的欣慰,赞赏有加地对孙子说:“这件事你做的很好,男子汉就应该这样,不要小肚鸡肠,究着过去的事不放。” 陈云棋此时也释然许多,摸着奶奶的手说:“奶奶放心,棋儿不会那么没出息的,怎么说我也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难道将来还找不到媳妇。” 一句话把陈老夫人与江越萍逗得哈哈大笑,就连陈起轩一副正经的脸孔也松驰了不少,似乎露出了淡淡地笑容,不过也还是故作生气地说:“平时吊儿郎当的,还好意思夸自己,也不知道害臊。” 陈老夫正自笑得高兴,听到这样的话,皱着眉头说:“好啦,让我们娘儿几个再说说话,你去忙你的吧,也省得大家不自在。”陈起轩十分尴尬,只能起身告退。 陈云棋看着父亲高大的背影,心里忽然间像是懂得了许多…… 第十一章 四十年来家国 这几日陈云棋心情一直不太好,倒不是因为李英的背叛让他无法释怀,虽说他对李英的感情颇深,想要在几天内就彻底将她抛之脑后,似乎也有些不太可能,但他更为担心的是齐王之事,这件事一直让他耿耿于怀,因为这件事远比他的儿女情长要严重的多。 小翠见他闷闷不乐的,便劝他出去散散心,以前陈少爷在家里可是待不住的,最近几天却总是闷在家里,她做为一个尽职尽责的身边人,既然无法让他开心,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他听从了小翠的意见,走出了家门,有意无意的来到了平时常去的酒馆,陈少爷虽然年纪尚小,却是一个爱喝酒的人,可能是做公子哥养成的习惯,与开封城一些官商子弟交往多了,喝酒是家常便饭的事。 平时他很少喝醉,偶尔遇到某个公子过生日或是有什么喜事,他也控制不住自己,而且酒桌上花样繁多,你要是玩得不好,喝醉就在所难免了,只要一喝醉,他绝不会让父亲发现,因为府里的小厮会把他藏得严严实实,而一些与他私交颇深的丫环也会帮着打掩护,因为大家都知道,只要老爷知道少爷喝醉了酒,那么家里一定会鸡犬不宁的。 酒喝了半壶,脑子还是很清醒,思前想后,这些年的所做所为是不是真的有些荒唐?自己是不是真的就那么一无是处,惹人厌烦?想起曾经每日浪荡游玩的岁月,或许自己真的有些不知上进,以后可不能再浑浑噩噩下去了。 正自出神思考之际,忽听得店内一阵争吵之声,听声音似是店小二在训斥客人,只听他叫道:“又没钱,上次没钱也就算了,这次可不能再让你白吃白喝,没钱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看你穿得绫罗绸缎的,想不到也是个穷酸书生,要是没钱就不要出来喝酒,在家喝粥也是一样。” 店小二言辞锋利,刺耳难听,显然是不少遇到没钱的主,才练就了这样损人自尊的口才。 陈云棋转头看了一眼,只见被骂的是一个四十左右的男子,一张书生模样的脸,白净瘦弱,眉宇间颇有一股勃勃英气,而他最令人嘱目的地方竟是眼眶里有两个瞳孔,乍一看还真是有点吓人。 此时他已喝得酩酊大醉,站着的身子摇摇晃晃,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指着小二道:“你这小人,不要狗眼看人低,想当年我也是一朝的天子,受万民爱戴。” 他此言一出,当真是语惊四座,听到这话的人都纷纷投来惊异的目光,但一看到他醉熏熏的样子,立刻露出了鄙夷的笑容。 小二听了这话,不但没有被吓到,反而更加张狂,骂道:“你这疯子,醉话也说得太不着调,你要是天子,我还是玉皇大帝了,别在这里唬人,小心掉脑袋,赶紧把酒钱交了,不然我让你滚出去。”说着伸手就往他衣襟里探去,那人一甩手,叫道:“没钱,要钱找你们大宋皇帝要去。” 店小二还要过去纠缠,陈云棋走了过去,冲他说道:“小二,他欠你多少酒钱,都记在我的帐上。”店小二笑道:“原来又是陈少爷在扶危济困,你可真是开封城的活菩萨呀,既这样,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过陈少爷,这人嘴里疯言疯语的,你可要小心,别跟着他一起吃官司。前几天你在开封城的事可是传遍了,以后可别再出风头了。” 陈云棋道:“多谢你提醒!不过话说回来,那天的事你怎么不去给我做个人证,平时对我点头哈腰的,怎么到了关健时候就当了缩头乌龟。”小二慌乱地说:“陈少爷是我们这里的老顾客了,那天的事我确实没有目睹,不然怎么会袖手旁观。” 陈云棋哈哈一笑,说道:“以前经常来这,还真没看出来你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把我所有的账目都算一下,我晚上叫人来结,以后就不敢再来这里光顾了。”说着老气横秋般的出去了。 小二看着他半天没反映过来,直到陈云棋走远,才一拍脑门,叫道:“嘿,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因为那么个疯子,得罪了阔绰的陈少爷,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不由得又是跌足长叹,后悔不已。 陈云棋出了店门,见那人已经走远,走的是城西方向,他便也跟在身后,只见他脚步虚浮,摇摇晃晃,兀自拿着酒壶边走边喝,嘴里大声念道:“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他所念的似是一首词调,但陈云棋读书不多,对诗词歌赋也知之甚少,虽然父亲常常逼迫他多读一些书,可他看着书本实在提不起兴趣,每每都是装装样子,根本没把心思放在上面,不过他虽然听不懂那人所念之词的含义,却也能够听出来一种苍凉悲切之感,似乎饱含了刺骨的伤痛与无限的缅怀。 陈云棋被他的悲凉之情所感染,不知不觉跟着他走过了一条街,此时已近黄昏,一抹晚霞绚丽的照在开封城的上方,天色快要暗下来了,街上的行人也越渐稀少,那人快要走到街尾的时候,突然拐进了一条巷子里,那是一条阴暗的巷道,一般都是将侧门开在里面。 陈云棋走到巷口朝里张望,只见那人果然在一扇小门前停了下来,正要推门进去,忽见昏暗之中闪出一个人影,手拿长剑朝那人猛刺过去。 那人一惊之下跌倒在地,吓得酒醒了大半,连忙不住往后挪移,那刺客见一剑不中,接着又是长剑下摆,刺他胸口。 陈云棋来不及多想,疾奔过去,大声道:“住手。”走近看时才发现是一个身穿黑衣、长发飘飘的女子,容貌十分清秀。 那女子听到叫声毫不理会,眼神中凶光毕露,像是一定要将眼前之人杀之而后快,毅然决绝的表情让她看起来冷酷异常,与她的容貌年龄极其不符,难以协调。可是她第二剑刚要刺落,陈云棋已将那男子从地上提了起来,闪到一旁。 那男子死里逃生,早已是惊慌失措,一身冷汗将喝的酒尽数逼了出来,脑子也清醒了许多,见相救自己的人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而要杀自己的则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这一男一女的突然出现既让他感到惊诧,也很疑惑。 他向陈云棋彬彬有礼地道:“多谢公子搭救。”转而又看向那女子,刚要开口询问,那女子朱唇微启,嗓音清脆的说:“你不用问我,等你死了自然知道为什么而死。”话音刚落,长剑直挺,一缕白光在昏暗下晃动不已,向那人急刺而来。 陈云棋见这女子剑法灵动、身手不凡,别说自己赤手空拳,即便有一件利器在手,也不是她的对手,可眼前的男子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且还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若自己袖手旁观,他肯定会毫无悬念的死在她的剑下,陈云棋做为一个颇俱正义感的开封公子,如何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杀人,于是飞起一脚,朝那女子手腕踢去,这一脚穷毕生之功,只求一击而中,将她手中的长剑踢飞。 没想到那女子眉头微皱,长剑连连闪动,已将陈云棋的裤脚刺出两三个洞来,接着左臂微伸,娇嫩白晳的手掌拍向他的胸口,陈云棋顿时飞将出去,摔出一丈来远,痛得哇哇直叫,骂道:“你这小姑娘,看起来眉清目秀的,想不到这么蛮横,我不过是劝架的,何必出这么重的手。” 那女子哼了一声,略带嘲讽地说:“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想逞英雄好汉,不自量力。”那男子见陈云棋为救他而受伤,心中不忍地说:“公子不用管我,我李煜早就是该死之人,今日死了也不足为惜。” 陈云棋听到李煜这个名字,心中一愣,像是在哪里听过,可又想不起来李煜是谁。 那女子冷声向李煜道:“你也知道你是该死之人,残害忠良、听信谗言、是非不分,今日做了亡国之奴,可曾后悔当日的所做所为?” 李煜听到这话,脸色变得苍白不已,像是勾起了无限的往事,泪水涔涔滚落下来,问道:“姑娘是何人?可是金陵来的?” 那女子恨声道:“你问我是何人?我便让你死个明白,我叫林风晚,家父便是那个为你保家卫国,却被你残忍毒杀的林仁肇。” 李煜听到“林仁肇”三个字,骤然变色,喃喃道:“你是林将军的女儿?”林风晚道:“不错,当日你听信奸言,将家父毒死,以至于家亡国败,今日我便要取你这昏君性命,替家父报仇雪恨。” 陈云棋听他们的对答,这才猛然想起原来这李煜便是南唐的国君李后主。 第十二章 南唐辛酸事 李煜是南唐第三代国君,性子仁厚,喜爱文艺,尤其擅长诗词,可是对于治理国家却稀松平常,优柔寡断、听信谗信、毫无远见卓识,才导致国破家亡,沦为亡国之主。 刚才他所念词中说“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便是对故国家园的深切怀念,可是“一旦归为臣虏”也只能发出无言的叹息,心中悲凉又有何益? 南唐在五代十国的割据政权中算是实力比较强盛的国家,定都金陵,拥有南方三十多个州郡,烈袓李升采取“息兵安民”的国策,使得南唐迅速发展起来,一时间国泰民安,社会欣欣向荣。 可是到了中主李璟时期,他生活奢靡,朝政腐败,国力日渐下降,这位李璟皇帝跟儿子果然是亲父子,也是喜欢浓词艳曲,文学音乐,不思如何强兵富国,整日与一些文人大臣作词填曲、附慵风雅,为后来的灭亡埋下了隐患。 李煜当上皇帝后,国家已经到了风雨飘摇之际,太祖皇帝陈桥兵变建立大宋王朝,他励兵秣马、征伐四方,立下了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 可李煜却在南方的温柔乡里谈情说爱、唱歌舞曲、念经求佛,虽然知道早晚大宋会强兵压境,却只能纳贡称臣,无力回天,唯一一个可挽狂澜于即倒的将军林仁肇,他又不能重用,宋太袓只是用了小小的反间计,他又听信了几句谗言,便派人赐了一杯毒酒,将林将军毒死,后来他又错杀李平、潘佑等国之忠臣。 开宝八年,宋大祖大兵南下,围困金陵,南唐忠臣良将奋起抗争,拼死保卫南唐国土,奈何大势已去,国之将倾,也只能在狼烟战火中以身报国,慷慨赴死。 金陵城破后,李煜奉表投降,被宋军押到了开封,惜日的一国之君成为囚徒,过着被人耻笑、被人监视的日子,也只能每日把自己灌醉,希望能减少一些内心的痛苦。 他每日借酒麻木自己,又哪有那么多的酒给他喝,昔日身为一国之君,美食佳肴应有尽有,做了亡国奴后连酒钱都成了问题,虽然宋太祖对他还算照顾,给他封侯的待遇,可现今的皇帝可不是个顾念情分的人,要喝酒?你醉死了才好。 李煜的日子日益艰苦,想喝酒又没钱买,只能偷偷跑到外面去喝,实在没钱被人打死倒是一了百了。 说起李煜亡国之后的辛酸之事,也是让人叹息不已,他虽然错杀了忠臣,但并不是个残忍好杀、昏淫无道的暴戾之君,而是一个性情仁厚、体恤臣民的国主,只是缺少冶国的才能、用人的手段,才在天下分久必合的大势下成为历史的遗弃者,真是时也命也,如之奈何! 如今只说林风晚誓要诛杀李煜为父报仇,长剑顶在他的胸口,李煜也只能闭目待死。 陈云棋有心而无力,也只能在远处眼巴巴瞧着,他与李煜素不相识,只知道他是南唐曾经的国主,对于他以前的所做所为根本一无所知。 但眼前既是一条人命,他便有天大的过错,也不该惨死在这孤街陋巷之中,待要呼叫喊人,可四周连个鬼影都没有,既便有个平头百姓过来,面对这少女咄咄逼人的凶光、灵动快速的剑法,怕是看见了也会装傻充愣的视而不见。 反倒是李煜显得异常平静,也许是林仁肇之死对他触动太深,他自己也后悔不已,因此面对林风晚倒没有丝毫畏惧之心,惨然说道:“姑娘要杀我,只管动手便是。只是英儿从此一人孤苦无依,我实在放心不下,不然这行尸走肉般的日子过得有何趣味。” 陈云棋听了暗想:“英儿是谁?莫不是他从金陵带来的小周皇后?”念着“英儿”两字,心里不由想起了李英来,也是一阵的酸楚,当下不及细想,只见李煜此话一出,林风晚果然毫不犹豫,挺剑便要刺落。 忽听“叮当”一声巨响,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枚小小刚珠,打在林风晚的长剑之上,两厢剧烈碰撞,擦出零星的火花。 林风晚长剑脱手,飞出一丈开外,掉在地上。 就在三人始料于及之时,一个男子从左侧的屋顶上纵了下来,他手持长剑,穿一身青衣,身材高大,约摸二十岁的年纪,相貌在暗巷之中虽不好辨认,但依稀可以看出来是个器宇轩昂,俊郎不凡的少年。 陈云棋从容在从地上爬起,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姿态,只觉右脚大腿四处凉嗖嗖地,也不在意,走过去笑道:“少侠来得正好,快劝劝这位姑娘,杀人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那男子看了他一眼,很有礼貌地向他示以一笑,然后走到林风晚的跟前,说道:“林姑娘,皇上错杀林将军一事实是阴差阳错,皇上一向为君仁厚,若不是听信了小人的馋言,断不会冤杀忠良,事已至此,还请林姑娘放下仇怨,不要再为难皇上了。”说着躬身将李煜扶了起来。 李煜闭上双眼,长叹一口气,道:“你又何必救我,林姑娘为父报仇,也是人之常情,的确是我一时胡涂,铸成了大错。” 林风晚双目烱烱地瞧着这个男子,一时猜不出他的来历,他称李煜为“皇上”,可是南唐已亡国数年,那里还有什么皇上?他想必是南唐旧臣,虽然李煜早已做了亡国之主,但还是对他有君臣之情,因此没有改掉以前的称呼,此人年纪轻轻,武功却不弱,他刚才打出的那枚刚珠,力道雄浑,内力非同小可,不知是何门何派? 她刹时间疑虑丛生,听了男子的话,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听他如此说,冷冷哼了一声,问道:“你是谁?跟他有什么关系?在大宋国境,竟敢称他做皇上,就不怕隔墙有耳?” 陈云棋站在一旁,也想问这些问题,不过他做为局外人,不好贸然插嘴,瞧这两人武功都不弱,可是他们的年纪却都不大,这位林姑娘更是看着比自己还小,内心忍不住大声哀叹,真真后悔以前没有好好习武,把大好的时光浪费在骑马打猎上。 只听那人说:“在下只是一个小小护卫,负责保护皇上的安全。在我眼里,天下只有一个皇上,就是我们南唐的皇上,大宋的皇帝别人认他,我可不认。” 李煜听到这话,微微皱起了眉头,说道:“津佑,我们现在是阶下之囚,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说话还是小心为是,从今以后只叫我主人,不要再提皇上二字。我李煜生来就不适合做一个皇上,才会把祖先的基业白白断送掉,为此也让南唐的百姓遭受了战乱之苦,让那些忠心耿耿的忠臣良将不是战事就是冤死,我实在是一个罪人。”他这一番忏悔之言实是发自肺腑,心中百感交集,让他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那男子并不答话,却也不像要拂逆李煜的样子。 林风晚对他这番悔过的言语丝毫没有同情之心,她想到只是父亲喝下那杯毒酒时是怎样的还对他感恩戴德、怎样的忠心不二,可当毒酒发作时,他又是怎样的痛苦,怎样的在这种痛苦中苦苦挣扎,然后到死也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不明白自己忠心耿耿对待的皇上为什么要如此残忍的毒杀自己。 这一切的一切,林风晚都亲眼所见,她的祖母、母亲、兄弟都亲眼所见,都亲眼看到为了南唐拼死博杀、伤痕累累的父亲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御赐的毒酒之下,死的那一刻仍是双目圆睁、死不瞑目,所以她从此暗发毒誓,无论经过多少磨难,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无论有多少的缘由,她都要杀掉这个是非不分、愚蠢至极的南唐皇帝。 她从金陵不远千里来到开封,千方百计打探到李煜的下落,在他的住宅蛰伏了七天,今天终于等到了下手的机会,她如何肯就此罢休,如何会让数十年的辛苦付之东流,所以无论李煜如何狡辩,如何有谁在阻碍,她都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可是李煜眼前这个护卫来头不小,她一听到李煜叫他“津佑”便隐隐猜到了他的身份。在南唐尚未亡国之时,有个大内高手叫做“徐津佑”,是南唐宗室后代,据说这个徐津佑师从江湖六大高手之一的石通山,石通山在十年前剑法天下无双,无人能敌,后来输给了天阴山玄真观一清道长,从此再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传说当年那场比试,一清道长将石通山的五根手指尽数削掉,因此石通山剑法尽废,只能退出江湖。 过了六七年以后,在金陵皇宫之内出了一个用剑高手,当时有一个盗贼到皇宫内去偷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可是他刚进入皇宫大殿时就被人一剑封喉,这人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大盗,一套刀法快如闪电、杀人如麻,可他连抽刀的机会都没有,就死在了别人的剑法之下,可见用剑之人剑术之高。 这件事传出来不久之后,又有那不要命的勇闯皇宫,这次是个犯罪团伙,一行三人,只逃出来一个,还被刺瞎了一只眼睛,这个独眼的目击者亲口道出了这个神秘高手的来历,说他的剑法快速无伦,能在瞬息之间使出三招鬼神莫测的剑法,而且还留下了一个闻所未闻的名字“徐津佑”。 第十三章 林家有女 “徐津佑”是何许人也?江湖上莫衷一是,但大多猜测他是皇室宗亲,因为南唐的烈祖皇帝曾经改名姓徐,因此便认为徐津佑是皇室一脉。 徐津佑不闻其名,可是这“一剑三招”却是大大的有名,这正是石通山的独门绝技,曾经就以这一招剑法杀遍无数江湖草莽。 如此一来便可以断定徐津佑就是石通山的传人,石通山退隐江湖后便失去了踪迹,想不到他是偷偷躲起来在培养传人,可能是他断了手指后,自认为无法再用剑,只能将一身的武功与全部的寄托传给徒弟,才会在短短六七年间就调教出这样一个武林高手。 不过徐津佑一战成名后,在江湖上也没有其他的传闻,江湖中人对他还是知之甚少,即便在皇宫大内之中他也是神龙见尾不见首,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踪迹,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他躲在什么地方,一定就在李煜的附近。 此刻林风晚知道他是徐津佑之后,心里虽有些忐忑,不过看他年经大不了自己几岁,即便是石通山的徒弟,又能学到多少皮毛,难不成石通山既有惊天的剑法,又有识人的眼光,能在隐退后不久就能找到一个剑术天才,如若不然自己倒也用不着怕他。 想到此处,走了几步将掉落的长剑捡了起来,回身走来时,用剑指着陈云棋道:“小子,你走不走?” 陈云棋愕然不已,用手指了指自己,大为恼火,瞧她年纪比自己还小,竟然如此直接了当的称自己“小子”,在开封城里还没有几个人敢如此对自己这般没有礼貌,难道武功高就可以这样目中无人、不懂礼数吗?不由得胸膛一挺,双眉一扬,朗声问道:“怎样?杀不了仇人,想杀我这个外人解气吗?” 李煜一听,忙伸手道:“这位兄弟,你快走,此事与你无关,不要因我而受牵连。” 林风晚瞪了陈云棋一眼,斥声道:“识想的赶快走,不然一会儿刀剑无眼,伤了性命,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陈云棋哟哟几声,笑道:“好大的口气,刚才这位少侠一颗小小的珠子便将你的兵器甩出去那么远,我怕你的剑今天是伤不了别人,别伤了自己才是。” 林风晚顿时脸色微红、表情薄怒,转念一想,也笑道:“说得也是,你与他不过差了一两岁,刚才不知是谁被我一脚踢得四脚朝天,像只哈蟆一样,还好意思腼着脸叫人家少侠,一点都不知道害羞。” 陈云棋气得只想过去再与她较量一番,不过冲动是魔鬼,还是审时度势为好,这番打击可谓是针针见血,立马让陈云棋哑口无言,只能认输,想想今天真是一败涂地,武功是不用说,想不到连斗斗嘴皮子也是让她抓住了死穴,毫无招架的余地,而且数十年培养出来的风流儒雅的公子范也在瞬间毁于一旦,只能恨恨不已。 林风晚嘲笑了他几句,也就不再去搭理他,走到徐津佑的身前,长剑一挺,说道:“相传徐公子是石通山的传人,想必剑法一定神出鬼没,今天本姑娘倒想讨教几招。” 徐津佑一愣,问道:“林姑娘还是要动手,你我同为南唐百姓,何必要在大宋境内自相残杀,我们要杀的应该是大宋的皇帝,而不是我们自己的主人。” 林风晚脸色一沉,说道:“我不管什么大宋南唐,也不管是谁在当皇帝,我只知道是眼前这个人毒死了我父亲,我不能让他就这样含冤而死。” 徐津佑慨然道:“难道你杀了主人就能洗刷林将军的冤屈吗?林将军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你了为报仇而反让林家忠良之名蒙上污点,让林家背负不义的名声。” 纵是他百般劝解、微言大义,林风晚还是充耳不闻,也不再与他多说,长剑一抖,直刺他左肩,剑招凌厉,在暗巷之中仿若一条银蛇在窜动飞舞。 徐津佑惊心之下护在李煜身前,抽剑格挡,两剑相交,当啷一声,火光四溅,接着就是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林风晚在他长剑催逼之下,只觉手掌发麻,剑气也被削弱了大半,她惊诧之余,觉得此人的剑法要比自己高明太多。 她退开三步,剑尖斜指向下,倏忽间纵身向前,手腕微转,剑刃便如一股激荡而返的波浪一般直扑徐津佑的咽喉,这招剑速极快,出剑的方式也非比寻常,纵身是徐津佑这样的用剑高手,也不免觉得心惊肉跳。 剑刃贴身而上,他根本无法挥剑格挡,只能连退几步,李煜站在他身后,也被逼到了墙角,模糊中瞧见林风晚的灵动诡异的剑法,不免既惊讶又钦佩。 林风晚一剑用老,接着又是横剑抹去,连贯而出,没有丝毫停顿之处,她变招速度极快,显然剑法连得十分纯熟,才会一招一式都有条不紊,看不出矫揉造作之处。 徐津佑自己是学剑之人,对于剑法的出招与变招自然一眼就看出其中的门道,见她这几招剑法十分高明,暗暗赞赏,想不到她十六七岁年纪就将剑法练得这般程度,肯定有高人指点,不禁问道:“林姑娘剑法厉害的很,不知师从何人?” 说话间,长剑一引,将林风晚的剑招牵到左侧,接着抽剑而出,一剑直刺她胸口,两人相交十数招,他始终没用进攻的招式,往往刺出一剑都是防守之余的顺势之作,不过出剑的方位与力度还是有迹可循,并不是凭空想像出来的。 林风晚听到他夸奖自己,冷笑一声,说道:“我师父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江湖剑客,不提也罢,说出来也无法跟六大高手之一的石通山相提并论。”说话之间,又是连刺几剑,但都被他一一挡开。 徐津佑被她道出底细,眉头微皱,正要开口说话,便听到站一旁的陈云棋却率先说道:“林姑娘,既然你的师父普普通通,这位朋友的师父是当世六大高手之一,那你们还比来比去个什么劲,连我这个只有三脚猫武功的人都看出来了他是在有意让你,难道你没看出来?天色已经晚了,到时候刀剑无眼,他不小心把你的脸刺花了,那可大大的不妙。” 林风晚瞥了他一眼,怒道:“你少在这里油嘴滑舌说风凉话,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陈云棋做了个鬼脸,将舌头吐了出来,笑道:“我是好意相劝,你怎么反倒对我凶巴巴的?” 林风晚不再理他,剑招仍是抖动不已,她也明白自己的剑法比不过徐津佑,因此剑招往往都是从两侧刺出,想引得他变换方位,然后再伺机刺杀李煜。 可无论她怎么变换招数,徐津佑都能轻易化解,而他的身子也自始至终都挡在李煜身前,除非一剑从他胸口穿过,再刺向后面的李煜,但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两人缠斗不休,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在这条暗巷里看不到任何过往的行人,连他们的打斗声也似乎隐没在昏暗的夜色中。 林风晚正在因杀不了李煜而烦闷之时,忽听到“呀”得一声,暗巷里的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陈云棋与李煜两人都吃了一惊,朝门口看去,只见昏暗中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提着一盏灯笼走了出来,他见外面站着这许多人,还有两人在持剑相斗,顿时吓得脸色发白,提着灯笼的手也抖个不停,他战战兢兢的走到李煜身前,露出一副既恐惧又哀伤的神色,仿佛有很重要的话要说。 持剑相斗的两人似乎都发现了有人出现,暗中瞄了一眼,但手中长剑仍是舞个不停。 李煜看见那人,忙问道:“刘管家,你怎么出来啦?”刘管家声音尖细地说:“我见主人许久没有回来,便想出去找找,怕有什么意外发生,他们这是在干什么?”说着眼光看向巷子里的其他三人。 李煜道:“不碍事,徐侍卫遇到一个剑法高明的女子,两人便在这里切磋一下。”刘管家“哦”了一声,便将目光转了回来,欲言又止地看着李煜。 李煜觉得奇怪,问道:“你要说什么?”他忽然抽噎一声哭了出来,说道:“娘娘回来了,一直在房里哭,谁都不让进去。” 李煜只感觉一阵眩晕,差倒摔倒在地上,若不是扶着墙,肯定支持不住,心中像是被刀锋划过一般,剧痛无比,从英儿进宫的那一刻,他就隐隐有些不安,现在过去三天,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一想之下,再也无法抑制,突然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这一下真是出忽所有人的意料,刘管家立刻将他扶住,脸上泪流不止,问道:“主人,你怎么样?” 第十四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 陈云棋刚开始一直在看着林、徐二人比试,他虽然嘴上对林风晚出言讥笑、耍嘴取乐,心里对他二人则是既诧异又佩服,他们陈家也有家传剑法,他虽然没有学过多少,但也知道剑法讲究灵动飘逸、虚实不定,又能出其不意、克敌制胜,所以高明的剑法往往能从用剑之人的身法可以略之一二。 从林风晚进退趋避,出招防守的身形来看,无一不透着一股洒脱大方的感觉,让人看得目眩神晕,忍不住拍手称赞,而且她的剑法似乎有一点眼熟,跟他陈家的“空凌剑法”似乎有许多相同的地方,他对于剑术一道不过是略知皮毛,以为天下的剑法都大同小异,并没有觉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而徐津佑既能让林风晚的剑法发挥不了作用,他自己又能稳如盘石,可见他的剑法又比林风晚高出一筹,今天真是让陈云棋大开眼界,想不到这么小的年纪就能有如此的剑术修为,他在出言奚落林风晚的时候,心里实则已对她钦佩不已,只是嘴硬着不说。 后来他见从侧门出来的刘管家不知说了什么,三言两语就把李煜说得吐血,心里一阵着急,心想他们这么没完没了的斗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万一把官差惹来也不是轻易能说清的,现在李煜又吐了血,他虽做了很多错事,但他看起来倒不像一个坏人,而且处境已经十分的可怜了,因此便大声叫道:“喂,朋友,你的主人吐血了,你还不去看看。” 徐津佑刚开始听到刘管家的惊呼之声,就已察觉到不安,听到陈云棋的叫声后,更没有怀疑,紧张之余突然剑招连闪,只见白影忽上忽下,他一剑之间竟然连攻林风晚三个部位,而且每一剑几乎是同时使出。 林风晚大惊之下,急忙举剑招架,可是这三剑实在太快、太突然,她穷尽毕生所学,也只挡开两剑,第三剑待要阻挡时,剑刃已经划到了她用剑的手背之上,鲜血立刻冒了出来。 林风晚吓出一身冷汗,手背上疼痛不已,她再也支撑不住,只能退开几步,看了一眼伤口,似乎割得不深,她持剑而立,双目紧紧瞪着徐津佑,胸口起伏不已。 陈云棋在一旁看见如此变幻莫测的剑法,惊得目瞪口呆地说:“这一剑简直是天外飞仙呀。林姑娘,伤得重不重,再就劝你不要逞强,就是不听,岂不是自讨苦吃。” 林风晚面色铁青,以为他是有意讥讽,恨不得一剑将他刺死,但手已受伤,今天无论如何也杀不了李煜,目光直射地看着徐津佑,冷冰冰地道:“今天能够见识到石通山嫡传的一剑三招,也算不虚此行,徐公子,只能改日再向你请教了。” 徐津佑抱拳道:“林姑娘,客气了。在下刚才迫于无奈才使出这招剑法,伤了林姑娘,实在抱歉的很,若非如此,在下一时之间也难以胜过林姑娘,不知林姑娘伤得重不重,要不要进屋包扎一下伤口。” 林风晚凄然一笑,说道:“不必了,今日胜不了你,我们后会有期。”说着纵身一跃,已消失在黑夜之中。陈云棋抬头向茫茫黑夜之中望了一眼,心里对这个“林姑娘”实则已生出些许好感,心想:“也不知道她的伤势要不要紧?” 林风晚走后,几人都忙过来探视李煜的情况,只见他脸色苍白,嘴唇边隐隐带着血迹,胸口仍是起伏不断,喘息不已,时不时还猛烈咳嗽一阵,徐津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看了一眼刘管家,似是像他询问。刘管家却只是流着脸泪,不知从何说起。 徐津佑知他有难言之隐,便说:“先扶主人进去休息吧。”然后便搀着李煜要向屋里走去,谁知李煜罢了罢手,用微弱的声音说:“这位小兄弟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们不能失了礼数,请他也进去喝杯茶吧。” 徐津佑听说,便走过来道:“这位朋友,刚才你仗义出手,相救我的主人,想来是一个助人为乐的好人,在下感激不尽,不知可否愿意进去小坐一会。” 陈云棋听了这两句话夸赞的话,心中极为受用,忙抱拳说:“兄台过奖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小弟武艺低微,实在没有帮什么忙,承你相邀,我就不推辞了,正想结识兄台,好向你讨教一下高明的剑法。” 徐津佑淡淡一笑,又客套了几句,便引着他从侧门进入了后院,两人在路上互通了姓名,又交谈了几句闲话。 黑暗中转辗来到一间偏厅,屋里点着若干盏灯笼,照出昏黄明亮的灯光,厅内布置简陋,只有普通的桌椅器具,没有任何的装饰之物,几个年纪老迈的仆人站在门外,两个二十来岁的丫环,一个忙着给李煜打水洗脸,一个则在斟茶倒水。 陈云棋暗暗看着这里的环境,感叹不已,想不到亡国之主的生活竟是这般寒酸。 只见徐津佑与刘管家扶着李煜在厅中间一张长条形的案几前坐了下来,李煜脸色还是没有好转,身体像是十分的虚弱,一个丫环捧着一个脸盆,从里面拧出一条毛巾,替李煜擦掉了嘴唇的血迹与额头的汗珠。 李煜擦了脸之后,面色似乎恢复了一丝红润,他看着丫环问:“英儿了?”那丫环低眉苦脸地说:“娘娘回来以后,就一直躲在房里不肯出来,而且哭了好久,主人你又不在家,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生怕娘娘想不开,做了傻事,因此一直守在门口,听到里面有声音才放心。” 李煜望向偏厅右侧的一扇房门,久久说不出话来。 陈云棋离坐在李煜不远的案几前,心想:“他说的英儿到底是不是那位相传美艳无双的小周皇后?她发生了什么事,竟会让李煜这般伤痛欲绝,吐血不止?” 徐津佑惨白着脸色,骤然问道:“主人,娘娘发生了什么事?”他此前一直不知道皇后已经回来,直到听了他们的对答才明白,但他知道皇后是三天前进宫的,现在见众人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顿时心里便也如明镜一般,只觉心中怒气翻涌,恨不得冲入皇宫大开杀戒。 李煜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右侧房门之前,伸手按在房门之上,语气悲凉地说:“英儿,你怎么样?出来让我看看你!”里面半响没有回话,只依稀可以听到断断续续的抽泣之声,李煜又说:“是我对不起你,当初就不该让你进了皇宫,本以为可以许你一生的荣耀,谁知……”说到此处,再也无法言语,眼泪直直掉了下来。 他正自泪流不止之时,忽听到里面一个娇弱的声音大声道:“你走开,你这个懦夫,我恨你!”李煜悲怆道:“我是个懦夫,我是个连自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的懦夫,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只求你开开门,让我看一眼你。” 他说完之后,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无奈之下只能转身回去,刚走了没几步,房门忽然从里面缓缓打开,走出一个容貌极美的女子,她穿着淡绿色的衣裙,衣衫有些凌乱,有的地方还有破损,脸色十分憔悴,看不出一点的血色,细白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淤痕,脸上也有一些浅浅的伤口,一头乌黑的头发也似乎好久没有打理,显得乱糟糟的。 她目光中仿佛带着很深的幽怨,眼角的泪水还没有干,将长长睫毛都湿润得东倒西歪,不像个样子,可她纵是如此的憔悴不堪,也还是拥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陈云棋远远看见这个女子,先是被她的容颜所震惊,而后又见她如此衣衫不整,身上还带有明显的伤痕,心想原来这就是传说中倾国倾城的南唐小周皇后,果然是风华绝代,但不知为何会是这般模样,似乎是受到了谁的凌辱。 小周皇后走出房间,厅里的人俱是神情哀切地看着她,一些仆人丫环都默默抬起衣袖来擦拭泪水,仿佛她遭遇的一切足以让每一个人都黯然泪下。 李煜泪流满面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强烈的冲击让再一次觉得心中气血翻涌,一阵咳嗽后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他慢慢抬手想去抚摸她的脸颊,猛然间小周皇后却一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她面容平静地说:“我今日所受的耻辱都是因你而起,若不是你软弱无能,我又何至于成为别人纵欲的工具。”所有人都泣不成声,但是都不敢过来劝解,因为从她的眼神里流露出来的狠绝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都真的可以在几天之内就完全变了样子。 这时只见徐津佑拿着剑,一副横眉倒竖、咬牙切齿的样子往外面走去,李煜便问:“你去哪?”徐津佑停下脚步,声音哄亮地说:“我去杀了那个狗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