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呼啸而过的青春》 第1章 第 1 章 遇到小锹的那一年,杨毅还处在无性别的开心世界。 梳着比男生还短的寸头,却在额前留了一小撮儿长发,怪异的发型让教导主任见一次训一次。过大的校服上衣,褪色直筒牛仔裤,平底鞋,眼神挑衅,看谁都跟有仇似的,一张快嘴好像机关枪,什么话都敢说,挡不住。举凡不满的事情入眼,无论跟自己有没有关系,都要大肆评价,不吐不快。 校园里除了烟囱都是三米以下建筑,呈两个山字型倒在操场两侧。一座山是初中部,另一座是高中的,学生教室是竖划,教师办公室们横在山字底。教室走廊间夹着小花园,里面种的最多的是大棵丁香,还有矮排的山茄子树。其它的花花草草叫不上来名,长在花坛里墙角下没什么章法。 夏天的时候升级上初二,从日常上下学的走廊大门一路数过来,生物实验室,校医室,1、2、3、4、5班,杨毅所在的二年6班排在山字靠底最中心的位置,与校长室遥遥相对。 中午伴着预备铃声冲进大门,顾不得值周生们目光如炬,杨毅挣命地往教室跑。班任男人婆的代数课,她可不想又和数学公式齐站一排被讲解。 跑到1班,看到自己班级门口站了三个人;跑到2班,看到其中一个是教导主任陈守峰,一个是班主任男人婆;跑到3班,看到第三个人,男生,面朝教室,身高介于一米六的男人婆和一米八的陈守峰之间,双手背在身后,手中有个瘪瘪的军绿色书包;跑到4班,看得清他视感极佳的黑发,剪成流川枫的头型,眼睛在长流海儿下飘飘忽忽闪烁着;跑到5班,幸福地发现男人婆专心致志地和陈守峰说话没有注意她。杨毅放慢脚步憋着气,紧贴墙壁偷偷往教室门口蹭。 碎嘴陈守峰忽然笑吟吟地转过头:“杨毅是天天掐着点儿来呀!” 男人婆几乎下意识地高声训道:“又迟到了!” “没有!”杨毅的嘴马上自动应答,对视分如命视她如草的班任解释,“我没被值周生记名,响铃前进的校门。刚才在走廊门口摔了个跟头……” “行行行……”陈守峰挥手,“快进去准备上课,喘得跟小牛似的。” 不幸中的大幸,男人婆只是轻轻瞥了她一眼没多说。杨毅脚跟一转溜进班级,身后碎嘴陈的断断续续:“……脑瓜儿挺够用,就是不太玩活儿,以后就多看着点,他爸跟我是老战友了……” 新来的?杨毅倒回门口,趴在门框上看那个陌生男孩。 好漂亮!低眉顺眼垂着头的模样让人觉得很好欺负,却在两个老师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抿了下嘴巴。不耐烦了!杨毅感到同情。 他的眼仁儿斜过来,看到她忽扇忽扇的大眼,一个细小的弧度自他嘴角勾起。 下午第一节课下课,物理老师告诉他的课代表收辅导报钱。 教室里怨声四起:“又收钱啊!” “唉呀忘带了。” “不订行不行?” “……” “怎么这么多废话!”下了课还没回办公室的男人婆敲着讲桌平定混乱,“白玉把钱收了。” 物理课代表白玉是杨毅的同桌,名字温婉秀气,却是个面色黝黑的男生。杨毅帮他把交上钱的人名写在纸上。 “多少钱?” 陌生的声音让低头记名的杨毅抬起头。是漂亮新同学啊。 “二十。” 这种对话让杨毅很想接道“便宜点吧”。 同桌的话一落,对方已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十块钱放到桌子上,然后拿着找回的钱转身就走。 杨毅以手肘拐拐身边那个忙着数钱的家伙,白玉连忙盯着人大喊:“喂,你叫什么名?” 喂同学回到自己的座位,扬眉看他们一眼,声音不大地说:“不用记。” “哦。”同桌很认真地扭头告诉杨毅:“吴根记!” 什么耳朵!杨毅又好气又好笑地翻翻眼睛。 “记上!”男人婆适时地插话。“他叫于一。” “也叫于小锹儿!”后边暴起一个很吵的声音,跟着一通大笑。 “季风不许给人起外号。”男人婆严肃地冷斥。 “老师,”杨毅举手乖乖地问话,“是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一’吗?” “嗯。” “也不嫌累得慌。”季风的笑声更大,“你说一二的一不就得了,还查那么老远。” “跟你有啥关系!”杨毅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头在本子上写下:于一。 于一真有钱啊!20块钱哪,大家都是事先跟家里要才有,他随手一掏就是50块钱。 因为转校生于一,惯性迟到者杨毅没有被班主任揪在教室前面树立典型。她觉得自己欠了人家一个人情。 第2章 第 2 章 放学铃一响,杨毅迅速冲进操场边的停车棚,熟练地拔了季风的气门芯儿。兹兹的撒气声不意外地惹来侧目,她神色自若地推出自己的车子骑上刚要走,车后座被人死死拉住。 回头看见季风怒冲冲的脸。 “找死!”杨毅朝他竖起眉毛。 “靠,”季风怪叫一声,“拔人气门芯还敢大声骂人!” “还给你!”她一脸仁慈地把手里的气门芯扔给季风,“撒手,我要回家吃饭。我饿了可吃人!” “小死崽子!”季风放开手,在她后脑勺上敲了一下,“今天有事儿不跟你一般见识,滚吧!” “有什么事?”揉着被他敲疼的地方,目光视及站在季风身边的人后,不满的情绪被好奇取代。 季风搭着于一的肩膀,牛逼哄哄地告诉杨毅:“我去锹儿家蹭饭。” 两个人果然很熟呢。目光在他们脸上来回扫了一圈,季风得意洋洋的笑容真是刺眼!“我跟你爸说你没写完作业让老师扣下了!”一句话让那个刺眼的笑容马上消失。 于一失笑出声。 “你就作孽吧!”季风举手就打她。 杨毅轻轻松松闪开。“你再打我我还手了啊!”一扭身跨上车子骑远了。 “你家那个邻居?”于一盯着杨毅的背影好笑地挑眉。 “啊。”季风没好气地将手里的气门芯拧回后车胎,“可记仇了!走吧,先找地方打气儿,晚上回去收拾她!” “跟个刺儿似的!” “我是刺儿?她动不动就给人车子干没气儿了她才是刺儿!” “我就是说她。” “对,她就是个刺儿!”季风颇觉解气地狠狠重复了一遍,推起车子跟于一并排走出校园。“你说你家搬这儿附近哪了?” “到了不就知道了。” “真想不到咱俩有一天还能当同学啊。当年我在四小多亏你罩我了,要不可能都没命上中学。” “谁让你一天到晚装逼找挨削。” “谁装谁装!靠,四小那帮犊子跟黑社会似的,学习不咋地……没说你。惹事干仗一个顶仨。我那两年的回忆就是血雨腥风啊,红忽忽一片。” “切!一帮小孩儿哪有那么邪乎。!” “嗯,念三个六年级你当然说我们小孩儿!” “别恶心我!” “哈哈!你爸咋想的还让你在初中混啊?锹哥你快二十了吧!” “去你妈的!你这逼样的二十了才上初中呢。”于一笑着骂他,“我爸这回跟我交待明白了,高中不毕业绝对不让我出来。” “你真能念完高中吗?” “不好说。” “我怀疑你爸想整疯你!” “你想多了大哥,他就我这一儿子。”于一强调,“不是捡的。亲生的!” 城西这一片是矿区公房,建面和结构大体相同。改革开放后房子由厂矿过到个人名下后,家家陆续翻盖加高,一户挨一户三层两层独门独院的小洋楼。是市里形成规模较早的一带小区。也有些住户迁走,房子转手卖出,但大多还都是住了十多年的老邻居。 因为是一批厂矿工人,年纪大抵相仿,小区里前门后院的孩子也都般对般大小。杨毅绝对是这群孩子中最凶的小姑娘,敢跟矿里任何一个男孩争强斗狠,经常挂着一身伤回家,气得爹打娘骂。上了初中之后情况好转不少,却不是因为她本人主观收敛,而是曾经被她踩在脚底下修理的男孩子们上中学后一个个打了激素般地成长起来,而她在五、六年级时意思意思地长了十来公分后就再无动静,连着两年量身高都是同一个数字,从班级后几排被调到第一桌来。她忧心忡忡着自己的体格,却仍改不了惹事生非的个性。好在矿里的男孩子们现在虽然身材上占了优势,心理上却还有着小时候被杨大姑娘调教的阴影,每每与其发生战争,免不了有闪躲逃跑的潜意识,气势上输了不少。何况随着年龄的增长,好男不跟女斗的思想也渐渐在男生的教育中被灌输。就这样,站在一起比旁人都矮半个头杨毅在非昔可比的今天,仍能呼风唤雨地在矿区为非作歹。 与杨家共用一堵墙的季家小字辈三女一子,老幺季风因为晚生了杨毅三天,理所当然地成了受她迫害最深的矿区子弟,被锻炼出了较高的抗击打和隐忍能力。 季风哼着国歌推开自家大门,转了一圈又晃进隔壁。 一进门就听见杨家女主人丛丽荣的大嗓门:“杨毅你能不能快点吃?整得满哪都是饭粒儿!” 杨毅抱着饭碗守在客厅电视前,对妈妈的训斥充耳不闻,视线始终落在屏幕里那个喊着“代表月亮消灭你们”的月野兔身上。 “小四儿吃了没有?”杨海国从饭厅走出来坐到沙发上拿起牙签。 “吃完了,在同学家吃的。”季风脱了鞋,走到杨毅身边用脚尖轻踢她,笑嘻嘻地叫:“刺儿?刺儿?” “滚!”杨毅嚼着饭含含糊糊地骂道。 丛丽荣在厨房洗完碗走过来,递了块瓜给季风,哭笑不得地说:“她精神病儿你搭理她干啥?” 杨毅不满地瞪了妈妈一眼。 “你爸回来了吗?” “没。就我妈回来了,季洁也跟来了。” “是吗?老大来了?孩子呢?” “那能不抱来?我回去就听那孩子哇哇叫唤不知道咋回事。他们都哄着呢。” “我看看去。”丛丽荣说着端起果盘。“老海你不去看看?洁家胖丫头可带劲了,跟少华长一样一样的。” 杨海国剔着牙站起来:“你姐夫也来了吧?走,杀他两盘去。” “啊?”季风不屑地挥手,“他臭棋篓子你还跟他下?越下越臭!” “这小子……” “杨毅你快吃完把碗刷了啊。”丛丽荣又叮嘱了一句,夫妻俩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刺儿……”季风歪在沙发上踹杨毅的肩膀。 “别找揍奥!”杨毅头也不回地警告,把碗筷举过头顶,“碗给我刷了去。” “切~惯着你!看完了自己刷……”季风接过来放在茶几上,“靠,还有这么多饭没吃了呢。” 杨毅不理他。 “剩饭碗长大麻子……你都要钻进去了,看电视离远点儿。” “你闹不闹心?回家给你姐哄孩子去!”杨毅白了他一眼。“跟我妈似的。” “哎哎哎,咱班新来那个男生是我原来在四小一个班的。” “嗯。” “我跟你提过吧?就是一人把好几个中学生都撂倒的那个小锹。” “嗯。”小兔真傻,就知道臭美。不赶紧变战士变医生有屁用,一会亚美被洗脑了。 “……我靠,他真能打啊。还可狠了,几板儿锹下去血嘭得哪都是。那些女生吓得哇哇哭,男生都站门口傻了……” 漂亮,水野亚美变身比小兔好看呀……身后唠唠叨叨的声音突然没了,杨毅好奇的回头看一眼。“嗯。”示意他可以继续往下说了。 季风挑着眉毛,噗哧笑了出来:“你反射弧长啊?” “切!”动画片儿演完杨毅也终于挪窝了,拿起碗走进厨房,把剩饭倒进垃圾桶里。 “败家子儿!” “你敢告诉我妈我整死你!”杨毅把水弄得哗哗响。“对了,你管于一叫什么?” “小锹儿!你名记得挺清啊!” “那么简单的名我二百五啊记不住?”写起来连名带姓写起来才四画。“什么锹儿?你就能给人起外号!” “这可不是我起的!他自己爹给叫出来的。”季风连忙声明,又拿起一块西瓜边啃边说,“不过倒是跟我有关。我爸我妈去威海那两年我不是转到我姥她家那边四小上的学吗。我靠,那边学生老能装逼了,仗家里都高干,看我新来的跟我立棍儿。我真不稀的跟他们一样的反正也念不了几天……” “真能装!”杨毅很打击人地撇着嘴,“就你那两下子谁镇不住你咋的?” “后来有几个初中不要脸的上我们班找我茬儿……” “你肯定跟人支毛了,咋不找别人茬儿呢?” “我支毛也跟你学的。” “你身手怎么不知道跟我学呢?” “不用跟我皮,我现在摔你三个跟玩儿似的你信不信?” “你再吹!” “你还听不听我讲了?” “说事儿说事儿别老提你!”杨毅擦了手坐过来靠在沙发里,两只小脚搁在茶几上晃晃悠悠,“后来呢?” 第3章 第 3 章 “后来……”季风说完这两个字停了一下,似乎在回忆被损之前讲到哪了。“对了,那时候小锹还不跟我一个班呢。他在六年级,班级在我们隔着走廊对面。那几个找碴儿的来时候是下午自习课,老师都没在。他们连门也不敲,进来在讲台上看,有一个指着我说‘那小子’。班级人全瞅我。说实话当时我真害怕了,不像矿小这帮全认识,有事招呼一声,好使。那边我刚转过去一个月不到,都没混太熟,万一没有帮我出头的话那几个人高马大的能给我打死!” “这点出息……” “搁你你不怕啊?”季风有点急了,脖子拧拧着瞪眼睛,“最高的那个比我现在高大半个脑袋。我那时候也就你这小坨儿,让人一比都没了……唉哟。”情急之下说错话,挨了一脚,揉着胯骨言归正转,“你没见当时,搁你跑得更快。” 杨毅鼻子里哼了一声:“早知道你到那边那么怂,我先领万明启他们去给你壮壮势去好了。那你到底出声了没有?” “滚吧你马后炮!我当然出声了,不出声不让人笑话死了。我问他们什么事。他们几个就走过来说‘你挺猖啊小朋友!跟你借钱不借还说告老师。挺有胆儿啊’什么什么的,完了坐我桌子上拍我脸。我们那学习委员还挺贼的,偷着要出门找老师,结果让他们给叫住了,说谁出去把谁腿打折。班级里谁都不敢动了,我当时就想难儿了,这回肯定凶多吉少了,当着班级那么多人面我能说啥,硬着头皮说我没有钱怎么借。那小子……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就知道外号叫老崽子……” “什么尿号儿。” “啊!人更尿!他好像是那帮人里的老大,听我那么说立马炸庙了,骂了一句,一脚把我桌子踹翻了。那帮人全围过来,我们班这些胆小鬼就往两边躲,给我气完了。” “啊?欺负到你班了没一个起来帮你的?” “没有啊!要不我骂他们孙子呢。”季风见杨毅进入情节,说得更来劲儿。“我抄起椅子挡着他们,一边挡一边往教室门口跑。幸好以前跟你打仗光练跑来着,要不真死到班级了。” “真能吓唬人,还能真给你打死!” “当时我哪顾得上想那些?我都慌得差点没找不着门。好不容易跑出来了,一头撞到一个在走廊门口面壁的人身上……” “于一是吗?” “嗯。我撞着他他还骂了我一句,我也顾不上还嘴,后边那群狼全追出来了。就听中间有人念叨着‘操,这谁呀’,停在门口不动了。老崽子走出来问:‘多管闲事的?’小锹当时也就我现在这个儿,我一看加他一个也是白搭,弄不好俩人全挨揍。赶紧说‘不是,我不认识他’转身就跑。没跑两步就听身后一片打骂声,回头一看那帮人给小锹围上了。我随手抓起放在走廊头的家伙冲了过去。我还以为是拖把呢,抡起来掉我一身土,一看是泛花池子的尖锹,一愣神儿让小锹一把给抢过去了。完了就是一场屠杀啊。那老先生下手比我狠多了,抡个锹得着哪就拍哪,有两个干的满脸花,老崽子他们几下就不敢上前了。我靠,你是没看小锹当时多吓人,打得两眼通红跟不要命似的,要不是过来两个男老师把他抱住他还停不下来呢。” “靠,到底是你的仇人还是他的啊,他打那么来劲儿干什么!” “啊,本来他们一点梁子也没有啊。后来等着全体大处分。小锹本来是因为打仗得停课面壁三天,这回又犯,我以为他肯定废废了。结果学校说是那些校外的跑来闹事,让我们赔了医药费写了检讨书,第二天面壁一上午就没事了。” “那学校那么讲理?” “讲理个屁!小锹他爸给两边校长砸钱,要不他们可得帮我们说话。不过那伙人可能在他们中学也没什么好风评。” “完了呢?你俩挨报复了没有?” “大姐你太有远见了。”季风佩服地看着她。“后来我们俩足有一礼拜出校门就让人追着打。他天天上学书包里别的没有,装一把尖锹头,我背着两只铆钉球鞋,见有人脸色儿不对掏出来就开干。我要挂彩了就不敢回家怕我姥哭,躲到锹儿他们家,洗一洗换身干净衣服再回我姥家。反正他爸总也不在家。” “他妈不管吗?” “他好像没有妈……我从来就没见过他妈,也没听他说过。”季风神情不自在地说,“他家就一做饭的保姆,对我们俩那身伤不闻不问的。后来有一天我们又连滚带爬绕远走大道让人一路追回他们家。他家住新兴林溪,老崽子他们一跟过来就被门口保安给拦住了。那帮虎头谁拦跟谁干,结果小区外边开过来四五辆吉普车,呼啦啦钻出来一帮人,都是二十多岁大人。二话没说抓着老崽子他们就开踹,给他们干傻逼了!” “那些什么人啊?” “锹儿他爸厂子的。他爸从后边的一辆轿车里下来撤了小锹一嘴巴子,骂他:‘窝囊废!这么几个人把你追家门口来打了。’小锹梗个脖子跟他爸喊‘谁让你不给我买刀!’他爸说‘我给你买什么刀?你这不有家伙吗。’一把抓过那个锹头子,转过身儿跟瘫在地上的老崽子他们说,‘知道拿把小锹制你们这些天的是谁不?想找别人戳份儿,先答对人家清楚了,这他妈是我老于家儿子,我看谁嫌自个儿肩膀头上的瓢儿碍事了。’锹头顺手撇出去,扎在老崽子脑袋旁边的土里,削去一撮头发。他吓得尿了一裤子,狼哇喊饶命。” “黑社会老大!”杨毅听得惊心动魄,手掌捂在嘴上半天不知道拿下来。 季风讲得得意洋洋,想起当时的情景,也有点儿热血沸腾,低头抓起西瓜大口吃起来。含糊不清地说:“我也不知道。” “我觉得肯定是。后来没人再找你们麻烦吧?”看着季风点头,杨毅眨巴眨巴眼睛,“老崽子他们能抢钱能上门撸你能天天守在学校门口堵你们,肯定后边有靠山,可能让人家几句话就吓服软吗?肯定是被威胁了。小锹他爸是真的黑社会吧?像电视里演得那样职业混帮派的。” “我问过小锹,他说他也搞不懂他爸是干啥的。不过也不像你说的职业黑社会,靠,黑社会还有职业的啊?他家好象有工厂饭店什么的买卖很大,可能多少会养些打手吧。你别给我出去胡咧咧,也别跟我爸我妈说。”季风有点紧张,“也别跟季雪季静她们说。还有我大姐夫,他是警察……” “怕个屁!”杨毅不在乎地倒在地上,“难怪你之前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件事,原来嫌我嘴不严给你捅出去。你真多余!你们又没干犯法的事,打个仗而已,警察还打人呢,打得更狠。再说这都两年前的事了。不是……三年。喂?你在姥家住那时候好像上五年级……还是六年级?” “五年级上学期。”季风笑得贼溜溜。 杨毅一愣:“不对吧?你刚才说小锹是六年级,他现在转来咱们班……他留级了啊?” “哈哈哈,”季风狂笑,“反应挺快啊。不过小锹可不只留一级。他比咱俩大四岁。” “啊?留了四年?”她脱口说道。 “你真不抗夸!”季风恨铁不成钢地说,“咱俩上学早了一年你忘了。” “啊,那就是三年呗,我就见过幼儿班上三年的,头回听说六年级也有上这些年的……天呐,那他都十七岁了。我十七时候都上高三该考大学了……” “就你这算术水平还考大学!”季风一脸鄙夷。 “他家不是有钱吗?他爸怎么不给校长送礼让儿子升级啊?”或者干脆武力解决嘛黑道大哥。 “他爸倒是送礼了,不过是求校长让小锹留在学校。有一科考不及格不让升初中。要不你寻思校长愿意留个不定时炸弹在跟前儿呐?” “这黑道大哥真邪!” “你别一口一个黑道一个大哥的。小锹知道你管他爸叫大哥他不削你的!” “我啥时候管他爸叫大哥了!”杨毅没好气地踢他小腿,“你不是打算把这事烂肚子里吗,怎么又跟我吐露出来了?切~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 “你嘴损不损啊!将来下地狱阎王爷肯定得让小鬼把你舌头拔了。”季风拿个靠垫往她脸上蒙去,“我现在就送你下去拔舌头!憋死你憋死你!” “靠!反了你了!”杨毅挣扎着四肢乱舞,奈何季风是实打实地捂着她,以她现在的体格根本不识对手。“你给我滚开……我查俩数,季……你不放开我你会后悔……季风!……滚开,我上不来气儿……”仅存的氧气连同狠话一起放出去,没几下就因供氧不足渐渐没了力气。 “啊,还装死!”这诡计多端的死丫头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摆平!可是……真的没动静了。“哎?真死啦?我要火葬啦?”他试着把垫子轻轻挪开一点,还真的没动静了。“咦?又演一集美少女战士!看,变身了……小丫?喂!”他慌了,靠垫扔得老远,用力摇着杨毅的肩膀,“你快起来,我跟你闹着玩呢……完了,老海叔……啊,疼!” 他刚大叫着站起来要去找人救命,双腿膝盖后方被用力一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后在被人一推,整个人就趴到了地板上,脸被撞得生疼。刚刚“死”在他垫子下的人像头小豹子一样飞身坐到他的背上,胳膊肘夹着他的小腿往上一提。季风刚吃下去的满肚子西瓜都要反出来了。“咳……杨……毅,毅,住……手……我要吐……了……” “叫我什么?” “……姐!” “没大没小的!从来不知道管我们叫姐,小洁小丫是你叫的啊?我代表姐姐消灭你!” 走火入魔了这丫头。“姐!姐!姐!姐,你们都是姐……你赶快松手啊,疼死我了!” “我说你这是狗肚子对不对?” “对对,”姑奶奶终于不颠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先给我下去……我真要吐了。” “不行,你刚才闷了我多久,我得加倍坐回来。” “我要是吐了满地,你妈回来肯定揍你。” “我加倍揍到你身上!” “你真是个刺儿!” “什么?” “我说你坐吧,想坐多久都坐吧。千万别再撅我了。我真能吐出来。” 这个刺儿头!季风在心里敲锣打鼓地骂,越骂越悲哀,他是上辈子欠她的吗? 第4章 第 4 章 杨毅牺牲午睡,早早来到学校,蹲在地上挖蚂蚁窝。突然听见身后半人多高的蓝靛果树后面传来对话声。首先是方昕嗲嗲的声音,(其实这种声音也不能算是做作。多年以后一个红透办边天的台湾女艺人,就有这种让人听了浑身寒毛耸耸的声音。)还有那个一肚子坏水的李思雨的声音,从小学一年级起就和杨毅争文委职位的童月宁的声音。三人随便哪个都让杨毅曾经有过行凶的冲动。可笑的是她们居然成了无话不说的铁三角,鱼找鱼虾找虾。 发现她们欢聚一堂,杨毅趴在树墙后面一动不动,捡到了似的偷笑。对于杨毅来说:三个八婆+午后小树林=惊天大阴谋。如果窥到了她们的秘密,就等于多了一个毕杀技,以后吵架时甚至可以拿出来当毒镖飞过去。趴了将近十分钟,听到的内容渐渐走向秘密范围。 “哎?”李思雨很有技巧地打开话题。“你们觉不觉得于一对方昕有意思?” 不觉得!杨毅抠着地上的土好笑地想,于一搞不好连她们三个谁是谁都没弄清楚。 方昕无限娇羞地说:“哪有啊?我都没和他说过几句话。倒是宁宁和于一成天有说有笑的。” “还真是啊,他好像真比较喜欢跟你说话。” “你们俩别揣着明白装糊涂。”童乐宁得意地冷哼一声,“尤其是你啊李思雨。于一体育课打篮球分组选人哪次都选你,还说他对别人有意思。明明你最有嫌疑。” 嫌疑?杨毅撇撇嘴,她要是当队长也会选身高手长的李思雨。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惯性蹲级犯还挺抢手呢。为什么?长得漂亮吗?长得漂亮也是她杨毅最先发现的! 不忿地轻嗤一声,未想引得惊呼:“你怎么在这儿?” 头皮一紧,杨毅做贼心虚地正想站起来打哈哈。季风的声音在树墙那头响起:“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呼,原来不是她被发现了。 “啊~”方昕的声音嗲得离谱还拉长调。一个啊字下来杨毅感觉身体里所有热气儿都变成鸡皮疙瘩落了满地。“你们躲在这儿抽烟。” 们?杨毅挑眉,趁他们对话无暇顾及其他,将矮树丛拨开个小缝,想看清和季风猫在花园里抽烟的“们”是谁。哈,果然是于一!还有曲耀阳那小矮子。哈哈,几个花痴不事先查看地形就发骚,这下被听见了。童乐宁嗓门倍儿响,一定会被听到。杨毅雀跃了一下之后突然想到:被于一他们听到了,跟她有什么关系啊?她趴在地上乐个什么劲儿呢? 季风他们一离开,窃窃私语马上又继续起来。 “糟了,他们是不是听见了?” “不能,他们从里面墙角过来的。” “我觉得也不能听见,咱们说话声音又不大。” 连蝈蝈叫都听得真亮亮的花园,还抱这种侥幸!杨毅摇头叹息着。 “哎呀听见又能怎么样?”说出这种无耻之话的是李思雨,“让他知道了不更好?反正他也喜欢你。” “万一人家根本不喜欢我,知道了多不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你干脆直接跟他说得了,要不总在这疑神疑鬼的。” “怎么说啊?” “就说喜欢他,问问他是不是也喜欢你呗。” “你怎么不去问,你不是也喜欢他吗你怎么不去问啊?” “谁说我喜欢他啊?我只是觉得他长得还挺好看的。像你这种以见到人就脸红的才叫喜欢吧哈哈。” “哎呀你俩怎么那么烦人啊……” 随便谁去说都行啦。杨毅痛苦地动动脖子,她快要变成化石了。三个人到底能不能选出个出头鸟啊?不过谁去都很危险啊,于一搞不好会用锹拍她们的,嘻嘻嘻,想想就过瘾。噢,腿好疼。她快藏不下去了…… “……对了你们发现没有,于一跟杨毅还有丛家家她们好像混得很熟的样子?” 在说她!?杨毅马上竖起耳朵恢复最初偷听的最佳状态。 “嗯,昨天我还看见他骑杨毅的车子带她呢。他们是不处上了?” “什么呀?季风跟于一不是很靠吗?杨毅跟季风家邻居,仗着这个粘乎于一,她一天就那样!咋咋呼呼的真恶心!” “真的啊,她怎么那么能装啊?骂这个骂那个的,学校是她家开的啊?” “就是,成天跟些男生打打闹闹的。” 妈的!这跟她们都有什么关系啊?杨毅把手里的挖了一中午的蚂蚁蛋捏稀烂,满口碎米牙咬得吱吱作响。她招惹谁了!趴在地上听人家骂自己还不能还嘴,真是自作孽。 及时响起的上课铃把那三个骂得正来瘾的人唤走,杨毅艰难地撑起已渐麻木的身体,伸展四肢的同时在心里把那仨花痴从头到脚诅咒一番。 “喂!” 天外飞来一声呼喊,吓得她汗毛直竖。四下看看只有花草,还有……一把扔了手里的蚂蚁蛋。该不会它们家长辈找小孩来了吧? “这儿呢!”于一蹲在右侧的二年级走廊窗户上冲她招手。 咦?他什么时候蹲在那儿的?那个角度,岂不是把她刚刚趴在地上吃土的姿势尽收眼底…… “去把我打火机拿来!”他指向花园里面的位置,像皇帝一样命令着,“在那排山茄子树上面了。” 杨毅拍拍身上的土,走过去找到打火机。那种透明的塑料打火机,上面贴个几近全裸的外国女人。“这种破打火机丢就丢了还专程跑回来拣!”没好气地把东西抛给他,他连个谢字也没有,接过来揣进上衣口袋,转身跳回走廊上课去了。等等!杨毅追过去趴在窗台上踮着脚看他绝然离去的背影。好歹也拉她一下把呀,她爬不上去……绕到正门回教室的话又要迟到了! 吊在窗台下努力了半天终于爬上来,英语老师已经说完“good afternoon”了。于一坐在班级最末排,椅子向后翘翘着倚靠在后墙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杨毅在门口罚站。十五分钟后,et(english teacher,不是外星人的意思,她可不敢侮辱外星人)讲完一个语言点让大家作练习的时候终于兽性大减,记起班级门口可怜的她,让她回了座位。 趴在地上半个来小时,又直挺挺罚站了十五分钟。好个体力训练的下午课。 “真是气死我了。”杨毅拍碎甘草杏的包装猛嚼起来。 丛家家看得反胃:“杨毅你中午出去找蚂蚁卵回来洗手了吗就吃?” “我挖蚂蚁卵就是吃的,洗什么手?”杨毅不在乎地翻看两手,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好客地递了一粒到对面,丛家家连连摇头。不吃拉倒!杨毅翻个白眼,她还舍不得给呢。“英语老师怎么那个死样?每次迟到都罚我站!” “那你就不要每次都迟到。”丛家家对她这种颠倒黑白的脾气十分无奈,“简直像故意的一样,一到她中午的课你就迟到,她不来气才怪了。” “我还来气呢!”杨毅瞄了凑在一起不知道又在说什么笑得花枝乱颤的方昕三个人,压低声音把中午趴在地上听到的对话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转述了一番。“……什么玩意?我都还没骂她们成天勾三搭四呢居然还敢骂我!靠,我真想爬起来削她们。”就是趴得太久身子已经不听使唤了。 偷听人家说话还有理了!“该!谁让你愿意听!” “我有病啊我愿意听!老子躺在那睡觉,几只吵死人的怪鸟飞过来呜嚷呜嚷叫唤,我又不是聋子不听行吗?她们那么大声!”她不服气地辩解,“谁想偷听她们说话?狗嘴里还有象牙啊?切~值得我去偷!” “你一天可有理了。”丛家家又好气又好笑,把她随手丢在地上的空包装袋拣起来放进垃圾桶里。“那于一是不是也听见她们说那些话了?” “那我哪知道!你问蛐蛐儿啊,他们仨一起,他听见于一就听见了呗。跟你一桌的不问问我。” “他?” “哦,也是,那三棍子打不出个扁屁来的,问了也白问。”不过于一他们听没听见她真的不在乎,杨毅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报复那三个背后骂人的小贱人。“家家,帮我想招整她们!” “自己想去!你这么有主意的人来问我,太让我受宠若惊了。论整人谁有你花花儿,白天偷人作业晚上往人家门口倒垃圾!拿人校服当调色盘,还挤人一铅笔盒毛毛虫肠子……” “真恶心!”丛家家的话杨毅完全没听,脑中仍在想着中午被骂的情景。说她恶心!被那么恶心的人说恶心……“真恶心!” “你也知道恶心!挤的时候我看你挺兴奋呢!” “这回不能那么简单就算了!被我亲自逮到嚼我舌头还得了?绝对不能轻易放过,否则我太窝囊了。” “嗯,你有骨气!”丛家家撇嘴,正想说什么,上课铃响了。 于一和几个男生鱼贯而入,经过杨毅身边的时候踩了她一脚。 “瞎啊?”杨毅张嘴就骂。都怨这家伙! “故意的!”于一回头,冲她笑露一口白牙。 “找死!”杨毅抄起课本就要砸过去。 丛家家一把按住她:“你别像个刺儿似的,谁碰你扎谁!快转过去上课。” “不许说我是刺儿!”杨毅用食指轻戳她鼻尖,戳了一下又戳一下。好玩~肉呼呼的好像小狗鼻子!嘻嘻~ “死丫头!”丛家家拍开她的手骂道,“半个身子堵在道眼儿里,还怪人家踩你!” “靠!那我要躺在过道儿上他给我踩冒肠子都不用偿命了。” 丛家家没话可说地失笑。身边的曲耀阳刚回到座位上,看杨毅一眼,慢条斯理地说:“你再给人硌瘸了……” “关你屁事!”杨毅拿课本拍他。 课上到一半,丛家家用力踹前桌的椅子。杨毅从梦中醒过来,擦擦嘴角的口水,瞪着一双全是血丝的眼睛转向扰人清梦的家伙。 丛家家不动声色地敲着桌面上写了字的笔记本。 老师说:“杨毅别回头回脑的!” 杨毅二目呆滞,回头看了老师一眼,又看看丛家家,把她面前的本子拿过放到自己桌上。稍稍恢复神智之后低头看着丛家家写给她的字: 和于一亲密一点,气气她们三个,怎么样? 好……阴险的人类!杨毅打了个寒颤。和于一亲密一点儿……听起来不错。 第5章 第 5 章 丛家家纸上的字,杨毅毫不考虑地纳为己用。是因为该计甚妙?或是根本早有私心?之后再想起来,已经没有答案。 杨毅觉得那个年纪的自己有点缺心眼儿,喜欢谁讨厌谁全都写在脸上,识字儿的就能看出来。三岁看一生啊,到现在她这方面的心眼儿也还没怎么长全。但已足够嘲笑当年的自己。没办法,人一长大就有点卑鄙了。 想泡于一,利用季风这座近水楼台,应该算得上是合情合理。杨毅这样想着,在季风打开车锁的时候,递了他一袋甘草杏给他。突来的热情吓坏了季风,但他也琢磨不出杨毅抽的是哪杆儿风,左想右想,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可利用的,十分不客气地把果子塞进自己嘴里。 杨毅喜上眉梢,一拍巴掌:“太好了,你吃了我的东西一定会帮我的。” 半口气卡在喉咙里,季风一副要吐出来的表情。“我有什么能帮你的?”杨毅只笑不语,季风吐掉杏核,翻着眼睛开始思索。“打仗的话你比我狠……抄作业?不能,你从来都不写作业。期中考试让我罩你吗?现在也太早点儿了……” “你拉倒吧!就你得那点儿损分我用你罩?”杨毅一受刺激,鄙视的话不假思索地冒了出来。随即意识到这不该是对没过河的桥该有的态度,可是话一出口又收不回来。 所幸季风打小被损惯了,这种话对他来说千分之一的杀伤力都不具。“那你到底要求我啥?” 求他啥?对面这张不耐烦的脸让杨毅抓着眉毛陷入沉思。找他帮忙追于一?这个句子一浮现,马上被按进脑海。唉呀,她是不是傻了?应该想到让季风参与这件事是不智之举的。凭她多年对季小四的虐待,如果让他知道她的企图,甭说两肋插刀地帮忙,安安静静看戏都不可能!季风百分百会抱搅和的心态,一定不会让她如愿的。到时候战友没拉成,反倒放个绊脚石在她本来就茫茫不知出处何方的情路上。但季风的重要性仍是不可磨灭的,几个心思转下来,杨毅有了初步作战方式: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她的沉默加速了季风的心跳。他不能了解这妞儿异于常人的脑筋构造,只知道她有什么坏事都会想到他。回头犯了事被俩爹满矿地追打修理时,死丫头舌泛莲花地认错,外加眼泪软化,结果就他一个人吃亏挨揍。 再不说点什么季风会吓哭的!而学校门口人来人往,人家会说,你看,那么大的女生欺负男生,不嫌丢人!想到这儿,杨毅连忙咳了一声开口:“其实也没什么,我这两天车子坏了,你就天天带我吧。” 季风松了一口气,几乎把站在对面单薄的杨毅给吹走。“我这不是天天都带你吗?”他有点狼狈地咬着牙,“跟我装神弄鬼的,我以为你又想去砸老师家玻璃了。” “你放心,我就是想砸也不敢再找你!”说到这个杨毅比他更气,要不是这个手脚和脑子都不灵光的废物,她会被人家从屋里追出来逮个现形吗?害她足足在大舅家躲了三天老爸才消气。 “你先骑车子走吧。”季风把钥匙递给她,“跟我妈说我值日晚点回家。” “你当你妈跟你一个智商哪?”杨毅撇嘴,哪有人天天出去混还老用一个借口的? “你就这么跟我妈说吧。她怎么都行,我主要怕我爸在家。” 孙少华一连生了三个姑娘,才得着这么个宝贝疙瘩。简直要宠上天,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摔了,季家除了祖宗板,再没有人比儿子地位更高了。只有户主季常福不惯着他。季风犯多大的错,屁股就遭多大的罪。季常福性子爆加上恨铁不成钢,为弥补长期在外疏于管教儿子的缺憾,每次回来都免不了用力地爱抚一番。从前用巴掌,逐渐开始用武器,手边有什么用什么,条扫把,鞋底,擀面杖等等,杨毅总惦记送他们家一盆仙人球。 季风提起他爸跟孙猴子上了紧箍咒似的。杨毅暗暗好笑,随口问了句:“你要去哪玩?” “管不着。” 求人的语气不应该太随意,杨毅很想教明白季小四这点道理。一个转身跳上车,收起两脚抱住车座,整个重心都放在车子上。 季风吓了一跳,连忙扶稳车把免于翻车。“你干什么?下来。” 杨毅看到他向她身后招手,回头一看是于一和张伟杰。“你上哪玩儿?我也去!” “不带你,赶紧下来!我撒手了啊!” “你敢!” “俩数儿!”他只是说说,却也不敢真的放开车子,摔了这祖宗他更走不成了。 “你查得齐俩数吗?” “你烦人不烦人?” 杨毅怒气冲冲地跳下来:“闪开!”从他手里夺过车子,“你就祈祷你爸今天不回家吧季风!” “你敢跟我爸造谣我整死你!”他咬呀威胁。 “你要还有命就来整死我吧!”杨毅笑得很可爱,跨上车子一蹬,没蹬动。车子斜下来,她一脚踩在车蹬上一脚撑地,乐不可支地看着季风拉着车后座不放的手。“我不会造谣的。”她保证,“我实话实说。” “我们去打台球。”季风心不甘情不愿地哄着她,“你也不会玩,跟去干啥?” 目标不是打台球好不好?杨毅看着已走到面前的于一,掩饰不住兴奋,抱着季风的书包再次跳上车后座,欢呼道:“出发!” 张伟杰一手插兜夹着书包,一手拍拍杨毅的头,笑道:“小姑娘一天啥都想玩。” 呵呵,杨毅爬爬头发,目标不是玩好不好? 一直强调目标不是打球的杨毅在进了台球厅,很快就被墨绿的绒布桌面和乒乓撞击的彩色圆球夺去全部注意力,拿了一只长竿寻寻摸摸地在案子周围转悠。有样学样地架在指上试了试,母球滚了两圈,连目标球都没碰到。“啊,不算,重来。”她吹吹掌心的汗,再出竿,两个球你追我走慢吞吞地停下。 季风落井下石地笑起来。 杨毅有点急眼。“他妈的,老子偏不信邪!”她怪罪地摘下头上碍事的鸭舌帽随手扣到身边人的头上,抓回母球重新摆好,不知所为地瞄了半天,用力推出一竿。 咚咚咚咚!桌面上各种彩球受惊地乱跑,母球哗啦一声入袋。 季风笑得一副崩溃相。“姐姐你别给人家案子杵坏了咱可赔不起。” “怎么不走直线儿?”杨毅拄着球竿百思不得其解,“我打手柄花式撞球可厉害了。季四儿都玩不过我!” “那是游戏机!”季风顺嘴就接,马上意识到虽然是游戏,但输给一个女生总是不太光彩的事,而且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抖出来。脸红地拿球竿敲敲杨毅,“学着点儿吧孩子。”俯身俐落地将一个球直击入洞。 靠,臭显摆!杨毅不悦地眯起眼,这小子挤兑她是吧? “老四你俩一伙,我和刺儿跟你们挂竿。”提出这种勇敢建议的是一脸笑吟吟的于一。他正站在杨毅身后,头上扣着一顶帽子…… 她的蜘蛛侠!杨毅抓着一头凌乱的短发迷惑地瞪着他,什么时候把她帽子抢走的? “没事,我教你!”他以为她对比赛感到担忧。“收拾他俩轻松。” “靠!”张伟杰掐灭了烟,“你就吹吧!” 刚才看他们打,于一是比较厉害没错。可是季风和张伟杰也不是残废……当然,她杨毅也不是残废,不过毕竟是今天头一次抓竿儿。于一打他们两个有谱没谱儿? 挂竿是什么意思? “挂多少?”季风问。 “五块!” 啊!赌钱?反应极快的杨毅一听到于一提出的金额马上有了退出的想法。中午出门妈只给了她五毛钱,一早就让她换成零食进肚,现在身上只有几颗杏核。“我没钱!”她连忙表态。要是等到输了再赖账传出去对她名声不好。 “输了我掏,赢了对半儿!”于一放下香喷喷的诱饵。 没有任何顾虑地一口吞下。“开局!”杨毅眼中闪出贪婪的精光。 “于小锹你别装逼!” 季风敢骂她的财神爷!杨毅斜眼瞪他,球竿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不服就比比看。” 第6章 第 6 章 这种真人玩的台球跟在游戏机上玩的花式撞球还是有很大不同的。首先是规则上的差异,另外就是打球时的感觉。 杨毅在手柄游戏机上常玩的两种打法,一种是九球。不用多说了,从1到9挨号打,打进了目标球或者打中目标球撞进别的球,有效,继续击球。打空了换手。谁先打进9号谁赢。另一种计分的稍微复杂点儿,总之如果连着打进的多,又是挨号的球,得分就多,电脑统计谁得分多谁获胜。 而于一他们这会儿在台球厅的玩法其实是美式台球中的落袋八球制。首先打进黑色8号球的就算赢。玩家轮流击球,第一个击球的玩家所打进洞的球的种类决定了本局比赛中他所要击的目标球。换句话说,不管是开球冲进的,还是之后对局中指球打进的,第一个落袋的球是花球,那接来下就要一直打花球,对方打全球。与9球不同的是,八球玩法中,双方玩家必须要将属于自己的一组球全部打进之后,才可以打黑8。本组彩球未打进前误入黑8的视为犯规,禁一手。 听起来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除了没有瞄准线可看之外,杨毅也分不清什么是花色球什么是全色球。 季风说:只有彩色没有白色的就是全球,彩色带白条的是花球。 可是一眼望去,所有球都有白色和彩色,除了母球和黑8。 张伟杰说:1到7号是全是的,9到15号是花的。 但她还是不知道该打哪个好。在游戏机上有按钮可以显示球号,案子上的球全是立体的,号码常被压到下面。 季风说:别跟她说了,她认不全那么多数。 找揍!杨毅杠起球竿。摆球的服务生颇有危机意识地紧紧盯着她,时刻准备好冲过来让她做损坏球竿的赔偿。 “别闹!”于一给她的枪头擦了点壳粉说。“炸球。” “我炸啊?”杨毅兴冲冲地用手轻碰那些蓝色粉末。 “使点劲儿啊!”季风一脸看好戏地看着杨毅那个像模像样的手桥,“最少要炸出四个球碰着案边才算炸动了。” 四个?杨毅不太自信地看看于一。于一挑眉,犹豫着伸手,把她球竿调了个方向,粗的一头在前。“使劲儿往出推就行。” “你就教她玩赖吧!”季风和张伟杰无奈地对视一眼。 这样果然能使上劲儿了。杨毅顺利地开球成功,虽然一个也没进,但是球炸得很散。 于一收了两个洞口的花球后拍拍手边的球袋说:“借力。”出竿后母球缩了回来踢到紫条花球,咚咚绕进了对面的中洞。 季风笑着骂了一句,把球从洞里掏出来摆回桌面上。 “干什么?”杨毅皱着眉毛看他取代于一站在母球前。 “一边儿去。”季风用手肘拐开她,懒得多解释。 “我们打进了。” “蒙的不算。”张伟杰弹她脑门一记。 惹得她怒目相视:“再跟我动手动脚我削你!” “你能别像个刺儿球似的吗……啊呀!死丫头你真打啊!” 终于轮到杨毅的竿,略显激动地来到母球前,茫然地面对满桌花里胡哨的球。于一站到案子对面,弯腰瞄着杨毅的球竿,指着离中袋最近的9号球中心说:“直打。打这个点……竿再偏点儿……往右偏……大了……好。打母球中间。” 哗!十分干脆地直接进洞。 “行啊丫头!”张伟杰大方地鼓励,“竿架得稳哪!” 杨毅难掩得意地咧嘴大笑。 “出手也可稳了呢。”季风翻着眼睛讲她的糗事,“就是不太准。一砖头砸人家窗框上了,咣一声,拉她走还不走,人都出来了她还猫腰捡砖头要砸。稳稳当当让人逮着了。”跟着一顿肆意的笑声。 他是故意让她分心的!眼看于一给指好的球在袋口晃荡晃荡就是不进,杨毅气急败坏地回头瞪季风:“还敢说!要不是你不敢砸还拦着我我能砸歪吗?” “那可是老师家!谁像你那么虎啊,屁大点儿事就砸到人家去了!砸一下赶紧走得了,没头到了了还!我跟你去都后老悔了。” “找你去我更后悔!” “切~”张伟杰打球,季风抽空跟于一揭杨毅的疤,“我没跟你说过吧,锹儿?全班代数考试就这虎丫头一人没及格,老师找她谈话,晚上她就去给人玻璃砸了。” “别造谣!” “我?我造遥?靠!你问张胖子!六中上到校长室下到收发室,谁不知道你砸江艳家玻璃的事儿!” 台球的撞击声衬着不时的拌嘴声和粗话,黑8终于被于一送进了底袋。统观全局,杨毅虽然只打进一球,但是用于一的话说是“喂得不错”,把球都送进袋口,让他能够直接收竿。 当然也有从袋口踢出来的,杨毅只当那是意外拒绝提起。 一竿打下来,还是没有明白除母球和黑8之外那些彩球的区别。她只知道于一让她打哪个她打就是了,蒙进的不算,要指球,要定袋。打进了人生中第一枚真的台球,是黄色带白条的9号。于一没有按事先说的那样“输了全掏赢了对半”,而是把赢的五块钱全给了她。 杨毅喜滋滋地拿着赢到的钱买了两支蛋卷冰淇淋,大方地分给于一。 季风咬牙切齿地瞪她:“就不能给我买一个。” “输球的吃什么冰淇淋!” “别不要脸啊,你们今天就仗着点儿好。” “手下败将猖狂个屁。” 杨毅吃着冰淇淋,坐在手下败将的自行车后座回家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糟了,光顾着打球了,她连于一的脸都没细看一眼呢! 她不是计划要和于一亲密一些的吗?这几竿球打下来,于一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球竿和案子里的球上,不行,追男生不应该是这样的。那应该是什么样呢?杨毅脑子里浮现于一抽烟时微眯的眼睛和打球时认真的表情……忍不住傻呼呼地笑了起来。她应该把对台球的热情分点给于一的,起码要跟他说点台球以外的事。啊,闲话也说了,季四起头说的关于砸老师家玻璃的事。 这个泄气鬼!杨毅没好眼色地仰头看看季风的后脑勺。 算了,哪天都可以“亲密”,台球真好玩,以前用手柄打撞球跟这完全没有可比性。晚上吃过饭去季风家,她不小心说露了嘴,季常福随手抄起小板凳就往儿子屁股上招呼。季风惨叫一声躲到老妈身后。 “行啊老弟!”季洁笑眯眯地抱着孩子,“下课不回家打台球,还把小丫带去了。” “这丫头一天不知道咋野好了。”丛丽荣也趁机数落女儿。 结果季风并没有受到多么严重的惩罚。杨毅知道季大叔是因为她也掺和在内没有多做追究,怕她也跟着挨揍。季风却异想天开地以为老爸不在乎他去台球厅这件事,开始了惯性的放学后不正点儿回家的生活。 有一天进了台球厅后看到老爸和矿里的几个叔叔在打球,他还天真地上前去打招呼,完全没看到季常福铁青的脸色。在周围人的提议下,爷儿俩来了场友谊赛。 事关小四儿生死存亡,杨毅一脸贪玩相地自告奋勇,不理季风的强烈反对,硬是加入了战局同他并肩做战,并且在关键的时候把他喂在袋口的球踢飞到不可思议的角落里冻结。季风当下就捋了袖子想揍人。 季大叔如愿收了黑8,踹了老儿子一脚骂道:“臭小子放学赶紧回家!再看你打台球膀儿给你掰折。” 走出台球厅,杨毅挥拳砸上季风胸口:“你不要命了跟你爸玩,你要把他赢了他不做底把你打死在里面的。” 季风冷汗直冒:“我爸不能那么没风度!” 杨毅不屑与这单纯的小鬼多说,万幸自己装得够像。 于一面色深沉地看着他们:“你俩一天跟家里斗智斗勇的。” 第7章 第 7 章 来了于一这么个不稳当客,季风这阵子基本上放了学就不见人影,有时候还逃下午自习。季常福是做长途运输的,一个月在家待不了几天,根本管不住心里长草的儿子。 杨毅才不管季风怎么自甘堕落,她不满的是他们到哪玩都不带她。她也想跟他们去打台球打游戏机啊!季风昨天回来还说他们去滑旱冰了,摔得很疼但是很过瘾。她只在电视里看过人家玩……另外非常想跟他们一起混的还有一个吃喝玩乐以外的原因。杨毅很想见一下于一那个黑道大哥,不,是黑道老爸。叫于军的是吧?上次听季风提过之后,杨毅坚信那个敢拿铁锹削人头发的于军是职业黑社会。 除了动画片外,杨毅最喜欢的是香港黑帮片和赌片。尤其看了古惑仔之人在江湖,她对黑社会的打打杀杀大感兴趣以至于到了向往的地步。英雄本色里的枪不是轻易能弄到的,但菜刀可是家家都有。杨毅自认为不暴力,也知道那种不爽就砍人的生活方式是犯法的,可还是很喜欢那些血腥场面和黑道角头们。 她偷偷向季风的警察大姐夫打听,于军果然是个名号可以用响当当来形容大人物。野战部队出身,参加过七九对越反击战,广西方面军。侦察英雄,优秀狙击手……军功章无数。当年团里侦察排出境执行捕俘行动误中敌方埋伏,那时候还未正式向越南开战,上级没有指示,大部队不能越境营救。他和几个同志在全是死人的战壕猫了三宿两天才爬回国界线。身上到处是手榴弹片,肺叶打穿了一个,躺在医院几个月,贯胸抽脓,比死还遭罪地活了过来。这样的战绩要是继续留在军中,起码师级以上干部,谁也没想到伤愈出院后他二话没说自愿卸下一身儿政治官衔复员回老家做起了买卖。正赶上中国满天红霞,三教九流各显神通捞钱的年代,侦察兵的谨慎和野战军的胆略,让他一跃成为附近几个区市的传奇人物。 钱大了眼红的人也多,这些年发迹的不少,也没有比于军更张扬的了。为什么?他手底下听使唤干活的,一半是蹲过大狱放出来的。要说这类人得罪不起,那敢把这类人聚到一起给他赚钱打江山的于军就更让人不敢正视了。很多人背地里都叫他于老歪,说他弃政从商的想法歪,做买卖谋略的招术歪,行事用人的路子歪,脾气也歪,一句话听不耐烦了当场就拍桌子走人,谁的账也不买。 太个性了!简直就跟电视里演得一样,能和这种人的儿子共处一个教室,骨子里带着不安份的杨毅时常感到莫名兴奋,看于一的眼神都变得崇拜起来,仿佛透过他能看到他那亦黑亦白的歪老爹。死皮赖脸威逼利诱花样百出,一门心思怎么能当上跟班。 事实上,在学校杨毅还是比其它女生跟于一都来得亲近。接受丛家家的建议气那几个花痴是幌子,出去混吃混玩才是根本,跟于一越混越熟却是结果。这让方昕她们又妒又气,杨毅并没因此感到得意。她是属狗熊撂爪就忘的那种人,被骂的事早就随着日历一篇篇被翻过去了,而她现在只想能像季风一样成天跟于一出去玩,最好因为种种机缘得见于老歪一面。 只是那个倒霉季风经常以少儿不宜,女士免进诸如此类的借口拒绝带她同行。 丛家家还在一边敲边鼓:“你和于一现在什么情况了?” 什么什么情况?相亲相爱的好同学。杨毅翻着白眼,唉~季四小子有了于一,已经不把她这个保镖放在眼里了,出去混不带她,有事也不跟她说,反倒和同为校篮球队的李思雨成天围着于一说说笑笑。杨毅看得冒火,心里暗咒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怪胎,三番两次警告他少搭理李思雨。季风当然不会理她莫名其妙的霸道。 杨毅碰了一鼻子灰,一刻不停地盘算着季大叔回来的时候怎么跟他告季风的状。 盼望着,盼望着,西风来了,秋天的脚步近了。季大叔出了趟远门回来,大概能在家多住上一阵子,季风在邻居家小孩的举报加纲下挨了几板子,行为明显收敛不少。也因此跟杨毅的关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紧绷,动辙互相嘶吼打成一团。 周六方昕生日,趁下课功夫大声宣布晚上有庆生酒,邀请同学来吃饭唱歌。因为第二天不用上课,季风的门禁比较松,欣然允诺晚上会去凑热闹。杨毅凑到季风身边,不安好心地商量他去打台球,被一口驳回,忍了n久的怒气瞬间喷发,破口大骂季四儿没义气没人性重色轻友。季风也不甘示弱地指着告状精的鼻子大加褒贬。 两人针尖麦芒地吵得正欢,讲台上擦黑板的值日生回头喊道:“于一有人找。” 嘴架双方、被点名的于一,以及丛家家曲耀阳白玉等一干看热闹的群众都闻声望向门口。穿着高中部校服的漂亮女生探进半个身子,看到于一后向他招招手:“锹儿~出来一下!”于一在突然陷入安静的人群中起身走出去。 “谁呀?”杨毅转身就问,完全忘了之前的争吵。 难得季风也一样不记仇。“不知道啊。” “养你真是浪费米!” “你又找骂了是不?” “季风啊!”丛家家受不了地看着他们又要重燃战火的架势,插嘴问道:“那是不是于一的女朋友啊!”声音不大不小,却恰好把周围感兴趣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啊?”季风拧着眉毛努力思考,扭头又看向杨毅,“他有女朋友吗?” “我哪知道!”杨毅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忽地站起来。“看看去。” 丛家家和季风一人一面拉住她——“姑奶奶你消听会儿行吗?” “谁知道了?像个事儿妈似的哪都有你。你去看啥?” “去看语文老师作文批完没有!”杨毅挣脱他们,走到教室门口转过来朝他们俩吐舌头,“顺便解决你们的好奇心!”空长着一双眼睛却不看路,结果就是一头撞进从门外进来的人身上。眼前一片金花,于一要笑不笑地站在金花中看她。“唔……”怎么这就回来了这家伙……杨毅捂着被撞得生疼的鼻子纳闷地仰视高高在上的于一的脸。那张脸忽地欺近,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向后跳了一步。“干什么?我不是故意的。” 于一拉下她的手,抹了一把她鼻子下方,“挂彩了……” 杨毅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果然触目惊心地红了一片。“你是什么做的啊?”她连忙捂住鼻子。 “金子!”于一笑笑,低头看看自己胸前。 季风在后面笑得前俯后仰,颇觉解气地拍手起哄。 丛家家跑过来往她鼻子里塞纸巾,哭笑不得道:“你是什么做的呀?撞一下就出血!” “不怪我啊,他……”杨毅被塞得龇牙咧嘴,脸被丛家家扶着不能动,眼珠却还不甘心地转向于一。视线在他脖子上的红绳上定住。伸手拉过来,一个沉甸甸金灿灿的挂坠从校服里面跳出。“锹?”杨毅不确定地挑眉。 是一把十分袖珍的锹,大概有一寸半长,挖煤肯定不可能。锹头边缘很厚,不至伤到皮肤,连接锹把的地方很形象地刻了一道凹槽,锹把上头是个小小的空心三角形,拴着红绳挂在脖子上。精致可喜的小金锹,杨毅看着看着忍不住勾起嘴角,可惜这会心的笑容因鼻孔里的卫生纸变得很滑稽。 “好看吗?”于一笑嘻嘻地问。随着她的拉扯略倾过身子,并不急于收回自己的东西。 “好疼!”看到于一别有用意的笑,杨毅猛地想到手上这个小金锹可能正是害她出鼻血的罪魁祸首,于是气愤地抛开它。什么好东西一旦跟她的身心安全起了冲突都变得狗屎不如了。 于一将挂坠收回衣领内,走到开怀大笑的季风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季风的笑容马上僵住。 方昕颦着眉毛尖叫:“天啊,杨毅你衣服也沾上血了。” 童月宁和李思雨幸灾乐祸地看着杨毅,眼睛里写着大大的“活该”二字。 杨毅慢吞吞踱到脸盆儿前洗手。算计的目光在季风和于一身上扫过,落在方昕身上转为同情。 她的生日会大概等不着想请的人了。杨毅想。 第8章 第 8 章 最后一节原本是自习课,被物理老师占用讲物理报的习题。 季风和杨毅都坐立不安。季风是若有所思,神情紧张,后者则是不停回头查看他的反常。反倒是于一,整节课都在呼呼大睡。 “杨毅!”老师前脚一走,丛家家立马踹前桌的椅子,“上课不听讲干什么呢!一节课回了二十来次头。” “你听讲了查得这么清楚。”杨毅随口回答,抓起早已收拾好的书包站了起来。 虽然是心不在焉,说出来的话仍然气死人。丛家家被她噎得直瞪眼。“着急忙慌的干什么?” “跟季风!”杨毅答得干脆。 丛家家暧暧昧昧地笑:“跟季风还是跟季风跟的人?” 杨毅嘻嘻笑:“你这么说话不怕咬着舌头?” “老是没一句好话的人才会咬舌头呢。”丛家家悻悻地冷哼。 “我这是关心你!”见季风收拾好书包,杨毅连忙丢下这句话跑了过去,一步不离地紧贴着。 季风被突然冲过来的火车头吓得妈呀一声,随即没好气地推开她。 杨毅踉跄一下,季风下意识地伸手扶她,被顺势捉住了衣摆。他恶狠狠地瞪眼,她却不在乎地仰着下巴望向别处,只是手还抓着他的校服不放。季风掰着她的手,她被掰开一只换另一只。两人都不说话,默默地进行着肢体和眼神的游戏。 于一看得好笑,夹起书包对那两个纠缠不休的人说道:“走了。” “季风,”方昕和童月宁走过来,“学府路的金太阳你知道吧,你领骑车子同学一起去,我和没车子的打车先走。” “啊?”季风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之前答应过去参加她生日会的事,“不好意思,一会儿有点事儿我可能去不了。生日快乐啊。”说话时还不忘扯掉杨毅的手。 “什么事啊?不是说好了吗?”方昕有点埋怨地看着杨毅,直觉认为跟她有关。“下午问你的时候还说没事呢。” “就是临时有事啊,不好意思哦。”季风低声道着歉,扭头暴喝,“你有完没完!撒手!” “人都说不去了你还抓着不放啊!”童月宁嘲讽地白了杨毅一眼,拉着方昕转身走开,很大声地扔着闲话,“怎么那样啊?自己不去还拐着别人也不让去。自私!” 杨毅出人意料地没还嘴,只是紧紧抓着季风的衣服不放。季风走一步她一步,一路跟出走廊。 “太远了,车子就扔学校吧。”于一对季风说,对挂在他身上的物体视若无睹。“打车过去。” “回班级把板凳条拿着吧!” “我都说了不是去干仗。” “靠!那谁知道了?万一一个没说好他们人多势众,就咱俩人赤手空拳还不挂到那儿了!” “你不还带着一个吗?”于一笑指他的尾巴。 季风像是忽然被提醒,无奈地看着不依不挠的杨毅。“我跟你说,我今天是真有事儿不能带你去。” “你哪次都这么说。” “这次是真的。” “上次也是真的。” “你怎么这么黏人……”声调一高,对方马上别开头,季风只好认输地压住火气。“我明天领你去打台球。” 杨毅眼睛一亮。 “行了吧?”条件动摇了她的心,季风松了一口气。 “好!”杨毅咧嘴一笑。“不行反悔!” “我哪敢!”季风咬着牙根儿硬挤笑容,拉拉自己的衣摆示意她可以放手了。结果杨毅的手还是执着地挂在上面。季风疑惑地看她。 杨毅乐得很开心,她问:“那咱们现在要去哪?” 于一呛了一下,大笑起来。 颜色暗红的夏利车,头顶上立着出租字样。车上的人或咬牙切齿或一脸兴奋或事不关己地浅笑。车子一路往东城开,半个多小时后,于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指着前方一个写有“恒发娱乐城”的大招牌说:“靠那边停下。” 杨毅最先从车里跳出来,将帽遮转到脑后,睁着一双大眼打量周围陌生的环境。 这一带很繁华,林立的商厦高楼,各式店面一家挨一家。酒店饭馆歌舞厅,写着清仓甩卖字样的商店,人群熙攘,音像社门口的大音箱里放着很吵的粤语歌。这个叫恒发娱乐城的店面很宽,外墙镶着白蓝相间的马赛克,透过敞开的四扇大玻璃门看进去,排列紧密的游戏机和仿真机陈列其中,不时传来震耳欲聋的电子合成声。 “游戏厅?”她略显失望地说。猜错了吗?季风能用打台球跟她交换,不是有比打台球更好玩的事吗?听他们两个刚才的对话……一个想带家伙,一个说用不着动手。找人谈判?分地盘?还是帮人戳分儿立棍儿? “少嗡儿嗡儿!”季风张嘴就骂,想到被这丫头算计他就来气。“不爱来滚回去。” “跟谁说话呢!”杨毅二话没有一脚踹过去,正踢在季风后膝,他腿一软差点儿跪下。 “我他妈整死你……”季风急了,好容易站稳了要还手却抓了个空。 杨毅向后闪了两步退到安全距离,毫不客气地指着他训道:“你再这么大逆不道地骂你姐,别说我跟你翻脸。”反正都跟来了,季风再生气也不能把她送回去,干脆把之前在教室里被方昕她们误会的账也来算一算。“吃里扒外的玩意儿!看别人损我也不吱声。” “老四!”于一轻唤,眼睛瞄到蹲在门口的一个黄头发男生,那人在见到他之后迅速跑进屋里。 “啊?”季风正眼里窜火,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后向他抱怨起来。“刚才你就不应该松嘴。带个小姑娘来算怎么回事?” “她不说话看不出来!”于一低笑,掏出打火机点了根烟,随手在杨毅帽沿儿上弹了一下。“就是矮点儿。” 季风哈哈大笑。 “去死!”杨毅把帽子戴正过来。“我们来干什么?是打游戏吗?”她不信,打车来东城打游戏?车费能买好几十币子。 “来游戏厅不打游戏干什么啊?”于一的语气中有明显的逗弄。 “能干得多了!”一个尖锐的男声插了进来,硬生生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杨毅只觉得眼前黑影一晃,季风走过来把书包塞到她怀里,也恰好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她的视线。 “操,真他妈能蹭点儿啊哥哥!”那个尖锐的声音又说,“现在才过来,等得我肝儿都颤了。” “我上课!”于一拍拍书包,扭头给季风介绍,“老崽子。四儿。还认识吧你们俩?” 杨毅从季风背后探出头,十来个打扮怪异目光不善的年轻人前前后后地站着,最前面这个跟季风差不多高,长着张娃娃脸,皮肤干干净净,一颗光头像颗煮熟剥了皮儿鸡蛋,两只眼睛滴溜乱转。 “能不认识吗?”老崽了听到于一的话,怪模怪样地笑起来,“妈的!要不是惹着他连带触了你这尊神仙,我能吃那么大个闷亏吗?” 他大方承认,倒让杨毅吃了一惊。怎么回事儿?于一带小四儿送上门给人家报复吗? 老崽子看见贼头贼脑的杨毅,顺嘴问了句:“这哥们儿谁啊?” 季风不禁又嘿嘿笑起来。杨毅瞪了他一眼,笑!大祸临头了还笑。 “我姐们儿!”于一的话一落,老崽子身后也有人轻轻笑出声。 “哟!这他妈眼神儿!”老崽子扇了自已一嘴巴。“不好意思啊小妹妹。季风你别挡着啊,我都没看清说错话了吧。” “切~”杨毅白他一眼。这家伙被于一的歪老爹一锹头吓尿裤子的事,她可是记得很清,现在跟她这儿油嘴滑舌的。那双狐狸眼怎么看怎么招人厌。 “完了不高兴了。”老崽子哈哈地赔着笑,在季风胸口敲了一拳,“小两年没见了,兄弟壮了不少啊。” 季风一时还接受不了关系突变,没多想地说:“你好像还跟以前一样。就是头发没了。” 他并不知道老崽子因为犯事儿蹲了两月号被剃光了头发,随口乱说的话像是挑衅,老崽子身后已经有人骂出来:“操,说他妈什么呢!” 于一低头失笑,眼一转正和杨毅探究的目光对上。 “都跟出来干鸡巴毛!”老崽子回头骂道,“滚回去看机器!”一群人三三两两地走进游戏厅,他这才摸着自己的光头转过身,不以为意地笑道:“嘿嘿……夏天嘛,凉快儿。怎么着?喝两杯去吧兄弟。”一边一个推着于一和季风,不忘回头向杨毅眨眨眼,“小妹妹想吃什么?” 第9章 第 9 章 传统的朝鲜族土炕,五个人盘腿围坐在一张四脚小方桌前,桌上摆置几份精致的冷碟拌菜,狗肉煮得喷香烂熟,撕成易入口的细块。店家特制的狗肉辣酱,撒了细细的的葱末儿,红绿相映地盛放在食客面前的白瓷碗中。 “别看这馆子门脸儿挫,味儿还不错。”老崽子叼着烟,看服务员走菜。 一个面色黝黑的大块头儿坐在他身边,穿着脏兮兮分不清灰黑的紧身背心,虽然没有于一高,但是肌肉纠结,脖子上筋脉随着手臂的伸缩不时错动。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布满刺青,形状诡异,看不出是鸟是兽。 杨毅和季风相视一眼,两人同时在心里亮起黄灯。老崽子虽然没拿人数来压他们,但却找了这个变形金钢一样的怪物坐镇,其迹可疑。 菜上得差不多了,老崽子看了黑大个儿一眼,向于一面前的酒杯一扬下巴,黑大个儿马上起身给于一倒酒。他看起来比老崽子大上几岁,但态度很恭敬,从进门就没说过话,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地行事。 于一和季风的杯已满,酒瓶口移向杨毅的杯子,一只手及时伸手挡住他。 “不给她喝。”于一轻轻推了推酒瓶。 酒从瓶中溢出一点,洒在桌上。黑大个儿回头看老崽子。 老崽子朝自己的酒杯努努嘴,转身叫服务员送来饮料,然后亲自倒进杨毅的杯里。“喝酒长青春痘,女孩子还是别喝的好。喝可乐吧。”放下可乐罐,搭上黑大个儿的肩膀,“来,认识一下,锹儿。我兄弟大涛。涛子,这就是我以前跟你说的,拿把锹头子收拾了咱们十来个哥们儿的于小锹。他岁数小但是份子大,真论起来是你叔字辈儿的,你叫声锹哥不吃亏。” 黑大个儿涛子认真地听着老崽子的话,点点头,端着酒杯冲于一毕恭毕敬地叫了声“锹哥”。 于一按着他的杯子:“别,我不跟你们排辈儿。叫小锹儿吧。” “没事儿,你担得起。”老崽子拍拍他手背,“道儿上这三老四少,谁不知道于爷的万儿。你虽然没出来混,咱们不能明知道这层关系还没大没小,招人笑话。” “操。”于一收回手,笑骂道,“你个逼这些年啥也没干就练嘴了。” “你可别说我玩嘴儿!我这是实话实说。”老崽子笑得谦虚,“再说我手笨眼拙身子骨不经打,不会说两句人话还咋混了。要他妈都有你于小锹的身手还说啥了我!涛子,给锹哥敬酒。” “哥!”涛子闷声说道,“头一次喝酒,我先干了。”一仰脖儿空了杯。 杨毅很恐怖地盯着他那张大嘴。一杯酒像变戏法儿似的消失在那里面,待会儿吃起来,这一桌子饭菜保不齐连他一人儿都喂不饱。季风则死死地盯着他那双关节粗大的手,有点担心握在他手里那个单薄的酒杯,生怕稍加用力给捏个粉身碎骨,迸满桌玻璃嚓子。 “走一个吧。”老崽子向季风和杨毅也送了送酒。一杯酒进了肚,他动手夹菜,“小妹妹别客气,想吃什么吱声咱让他们做。我跟锹儿还有老四算不上铁,也是他妈老交道了,别见外。”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涛子使了个眼色。涛子连忙放下筷子,拿起酒瓶挨个儿斟酒。 于一抽口烟微眯着眼看他们,等涛子把酒倒完了才开口:“酒我也喝了,你说事吧。” 老崽子坐直身子:“我其实真不好意思张这个嘴,但这次这事儿,我实在想不着还有谁能给我出得了头。” “我也不一定。”调起得这么高,于一忍不住拖他一把。“你先说什么事儿。” “涛子有个弟叫二涛,也是我一小哥们儿,小逼崽子四六不懂,灌点儿酒找不着北,犯到西城刘七手里了。想让你跟老爷子递个话,烦他给七叔打声招呼,留我们口气儿。涛子家就一瘫巴妈和这个弟弟了。” “你大哥要不回人吗?”于一专心致志地扒着花生,好像根本没把话听完,老崽子换气的功夫他就插嘴,“刘长河知道人是东城的,还敢抓着上私刑咋的?” “锹儿,你非要逼我说自个儿屋里丢人的事儿吗?”老崽子苦笑一声,“要就单纯跨线闹事,我去给人装孙子,使点钱赔个不是,也就哪来哪了了。还敢劳驾到老爷子头上吗?二涛在狼嚎街认识一些个驴马乱子,黄汤灌多了在歌厅跟旁边一帮唱歌的丫头片子耍酒疯。别人一架哄他就犯傻,虎不登地给一个女的扛出去就……”他停下来扫了杨毅一眼,省略了一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话。“谁知道这小子不哪来的大运,好巧不就巧就那女的是刘七的闺女。” 于一挑眉:“得手了?” 老崽子一脸哭相地点头,他旁边的涛子更是垂着脑袋大气儿不敢喘一下。 “妈的!”于一手一撑桌面就要起身,“那找我也没用。” “锹儿!”老崽子一把抓住他,“别介,事儿没那么严重。” “把人姑娘办了还不严重?你还是等信儿去给二涛收尸吧。我爸不带管这档子事儿的。”于一抓起书包踹了季风一脚,“别吃了老四,回家了。” “你听我说完。那不是他亲姑娘!”老崽子急急忙忙地跟着站起来,“刘长河爱吃嫩的,养了一窝干闺女,其实都是些夜总会洗头房的小骚逼,没他妈一个正经货!二涛那个傻逼还没开鞘呢,让人玩了还搭条命。” 话说到这个份儿,就连先前一头雾水的杨毅也明白了个大概,小脸通红地抱着书包坐在炕上低头揉帽子。 于一骂了句什么,放下书包重新坐下来,“雷管怎么说?” 老崽子见他不急着走了,这才缓口气,松开手说:“涛子哥儿俩只是跟我混,没迈雷哥的门坎儿。雷哥不想为这么个玩意儿和西城犯葛。再说有些话我不说,你也有数,这种事儿就算雷哥出面找刘七也不一定就好使,给不给面子全瞅人家那边儿心情。雷哥和刘七本来就各扫各的门前雪,相互不买对方账。”说话间紧紧盯着于一的眼睛,小心地看他的反应,“这些年真正能在这城里城边儿作主说上话的,只有你家老爷子,你说我不涩着脸找你还能找谁?” “这里头什么猫腻我可看不出来,也不知道我爸多大本事,我不掺和他的事儿。” “锹儿!”老崽子贼溜溜地笑了,“你可别学得虚头巴脑的。要是没个谱儿你能来喝我这杯酒?” 一直沉默的涛子突然扑通跪到于一面前,满脸涨得通红,神情激动地说:“哥,你帮帮我吧。” 季风被他的举动吓得血管乱蹦,杨毅一口可乐呛在嘴里喷出来没命地咳嗽。 “你妈的……”于一把烟狠狠掐灭在盘子里,“少给我整这一出一出的压人!” “起来说话!”老崽子哏咄涛子,“事儿该说的都说了,锹儿不想给你出头你跪他也没用。” “你让刘七给我老弟他留条活路吧,哥。”涛子不肯起来,仍旧跪着对于一说话,“二涛不是会使坏的人,他让人调理了。” 于一眼不抬眉不动地说:“刘长河什么辈份?要是我让他干啥他就干啥,那他也不用在m城混了。” “我跟你打不起这哑巴禅了!”老崽子干笑着揉揉额角,拍拍涛子示意他坐下来,转向于一求饶地说:“有什么使唤吱个声儿吧,我老崽子能办到的事,多跟你说一个字儿,不是我爹揍的。” “玩够了?”于一的狭长黑眼中有小小光斑,盘起双腿挺了挺腰,笑得十分讽刺。 “真他妈服了!”老崽子狼狈地瞪他一眼,“逼养你在学校是学算术语文的吗?啥鸡巴鸟学校给人教得比鬼还精啊!” “不学精点儿还不得让你连皮带馅儿全吃了。” “谁吃谁啊,我操!”老崽子清了杯里的酒,“直说吧,老爷子有啥吩咐。” “就是歌厅舞厅还有大小币子厅里,药片的事,”于一话说了一半,不意外地看到老崽子脸色发青,“我爸说不想看见城里有人玩这个。” “货是雷哥的,”老崽子压低了音量,“他让我在哪活动我就在哪活动,一点儿不敢……” “所以吧……”于一根本不听他的说词,慢条斯理地说着自己的话,“三百还有口福街卖药片儿的猫啊狗啊,你上点儿心经管一下。” 老崽子肉皮发麻,“锹哥~这口福街我也就硬着头皮应了。三百是韩高赖的地盘,我想管也够不着啊。” “不卖药片的话闲出不少人吧?多去三百转转,看人家怎么管街的。” “到底什么意思啊?”老崽子这下真带哭腔了,“这种事儿根本不是我能办得了的。再说只要于爷交待下来,没人敢说‘不’字儿,何苦给我发这个拘魂码儿呢。” “他们肯听说,不一定就肯照办。各做各的生意,谁能把谁管服了啊?成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话说过一次就不好再说了。而且这些老家雀儿你比我清楚,最会玩当面是人背后是鬼的把戏,不让他折几回膀儿他永远都在你跟前儿乱扑腾。”于一笑得像个小狐狸。“全东城就数你老崽子园里的苗儿多又眼生,多换几个样儿去孝敬高丽哥,别让人家觉得腻味。” “让我出人去盯韩高赖?”老崽子脑瓜儿并不慢,事实上还远比一般人转得更快。这话他听出了点儿眉目,心里却开始划回儿,“这不行啊,锹儿,他手底下什么人啊都是?我的那帮小朋友真犯着他了,还不让人给一勺烩了!东城西城他都不上香,自己在三百开山立柜,别他妈说我了,雷哥也动不了他呀。” “雷管动不了的人不代表你动不了。我爸让我告诉你别犯怵,蹲号儿在道上不是丢人的事。”于一拍了拍老崽子肩膀,顺手拿过他面前的打火机,边点烟边含糊不清地说。“像你这种一蹲几个月,谁也不往出抬的主儿,别说口福街,整个m城也不多。算是有扛性的,我爸挺相中你。” 心里咯登一下,老崽子汗涔涔地说:“我没听明白。” “意思就是前园子的小苗唬不了人,就上后园子摘果儿。千万别闹出破坏民族团结的事。”于一风轻云淡地解释完毕,转向另外四只齐刷刷瞪他的眼睛,“吃饱了?吃饱咱回家吧。” “没有!”杨毅据实回答。光顾着听他和老崽子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打机锋,她哪还有心思吃东西。现在让他一问,才感觉肚皮瘪得很。看着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菜,“打包带回去吃吧。”她提议。 闻言于一和老崽子都笑了起来。 “你真不要脸!”季风嫌恶地别开脸。 “切~”杨毅不屑地还嘴,“你晚上回家饿了别来找我要方便面。” “打包打包!我光和小锹唠嗑儿了没照顾人吃好,这东儿做得不讲究了。”老崽子忙打圆场,伸手招来服务员。“要吃什么尽管点,打包带回家慢慢吃。哥哥头回请你吃饭,别给我省啊。” 第10章 第 10 章 杨毅心满意足地拎着装好的狗肉,跳下炕就要走,于一笑着喊住她:“书包不要啦?” 忘了!她傻笑。又惹来季风一记白眼。 “还有帽子……”老崽子让涛子帮她把挂在里面的书包拿过来,“不着急不着急,一起出去我给你们打个车。” 一行人心思各异地出了饭馆。杨毅不时回头好奇地看一眼走在最后边的黑大个儿。 “快走!”季风没好脸色地推着她,“眻了二怔干什么!” “啧~”杨毅躲着他的手,退两步挨到大涛身边,“纹身疼吗?”从一见到他就想问来着。 涛子下意识地抚抚臂上的刺青,不明所以地看她。 季风回头就骂:“杨毅你是不是有病啊?”领她来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哑巴啊不说话!”老崽子用力拐了大涛一肘子,“小妹妹问你呢。” “啊,不疼。” “这是什么东西?” “外边这是蛇,这个是海东青。” 杨毅搓搓人中,“鹰嘛!” 季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挨过来,“你懂不懂啊?海东青是鹰啊?没常识。” “季小四先生请不要在人类说话的时候乱叫唤好吗?” “你又像个人似的了……” 于一兴致勃勃地看他们这种时刻都会上演的猫狗大战,暗想还要几分钟才能动起手来。 “借一步说话,锹儿。”老崽子看了周围一眼,最后直勾勾地盯着于一,“我就问一句找打的话。” 于一将目光调至他脸上。 “二涛的事儿……他犯事儿那天跟他喝酒的,是于爷的人吗?” 于一说:“不是。” 老崽子挑眉,眼睛闪闪烁烁的。 “你信吗?”于一问他。 “我信。于小锹说不是那肯定就不是。” 他不是那种遮遮掩掩的人,况且他并不怕承认什么。但是老崽子不相信事情可以巧成这样,自己就刚好被扯进去了。 老崽子百思不得其解,于一看得很痛快。“你的脑子也有停摆的时候。” “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你花花肠子太多了,走惯了弯道。见不得别人走直道。” “这条道就他妈没有直的!”老崽子十三岁出来混,十六岁得进雷家山门。几年下来,从吓唬小学生洗两个钱儿花,到今天操纵几乎整个东城校园里的混混以及这条口福街的流氓碎催,亲眼见着雷管怎么当上雷家的掌事人守着别人家的这半城天下。不动手不使心眼儿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种捡现成的事儿,他听都没听过。 “难怪他们朝你叫老崽子!”于一忽地笑了,“那天跟二涛喝酒的人的确是他自己哥们儿,在歌厅闹事儿也纯粹就是他们喝多了架秧起哄,问题出在二涛带出去的人身上。刘长河的那个干女儿,以前是江山宾馆的小姐。”江山是于老歪在m城的产业。“我说过我爸早就相中你了。” 老崽子的脸都绿了,好半晌才上来一口气儿,笑得比哭都难看,“这可折杀我了。” 于一嘿声一笑,“老四,”他大声唤道,“再不回家要挨板条儿了。” 出租车扬尘而去。老崽子连连摇头,一颗锃亮的脑袋在商店的霓虹灯照射下很璀璨。 “哥……”涛子担心地看着他,不明白刚才那几个小孩为啥让他露出这种表情。 “涛儿啊~”老崽子一脸深沉地感慨,“这把锹要是放在道儿上,刀枪过不了。” 涛子不懂。 “去吧,先回家给你妈送点儿饭。晚上早点来,礼拜六人多。” “咋回事儿!”车子一开动,季风就抓着于一的领子,“老崽子什么时候跟你这么近乎了?” 坐在前面的杨毅转过身来看着他们。 “哪跟我多近乎!”于一对他的用词不敢接受,“他犯事儿用着我了才这样。” “你干嘛帮他呀?” “从头听到尾没听明白吗?” “前面听懂了一点,”季风歪着头想了想,“后边说的一句都没懂。” “要谁都能听懂老崽子也不会服软了。” 季风听得晕煞煞。 杨毅打开饭盒拿了一块狗肉扔在嘴里嚼起来,闲闲地问:“他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 “你看刺儿比你精多了。”于一梆梆地敲着季风的额头,“这里边装的是不是木头?”一点就着,着完了啥都不剩。 “去你大爷的!”季风一巴掌推开他。 “先别闹!”杨毅瞪了季风一眼,问于一,“你爸同意帮他要回他兄弟,他就给你爸当手下了是吗?” 于一冷哼,“他倒是想——” 司机抬头从镜子里看这几个奇怪的学生,正遇上于一冷冷的视线,后背一凉,连忙收回好奇专心开车。 “药片儿是什么?” “不干净的东西。”于一瞄了司机一眼,“反正不好收拾的才找他。” “你爸也收拾不了吗?” “我爸如果啥事都插手管的话,说话就不能像现在这么好使了。” 于一的话说得很含糊,杨毅茫然地看着他。 “再说有时候我爸确实没有老崽子他们这样的人做事方便。他站得太高,动一下所有人都能瞅着。” 杨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你说什么前园子后园子什么意思啊?” “别小看这个老崽子!你在西城上学不知道,东城这边的大小学校,多少人听着他名儿都怵。当年老四不就是惹着他的小弟,才让人找上门直溜吗?” “嗯,我知道。园子是什么?他的地盘儿吗?” “差不多吧。” “还分前后……他地盘很大吗?” 季风的眼睛跟着两个人的对话来回转,突然觉得杨毅不撒泼的时候跟于一有点像。 于一没有马上回答杨毅的话,向后一靠倚进车座里。“有空再跟说吧,我口干舌燥的了。早知道带瓶……”水的嘴型才做出来,面前出现半瓶可乐。 杨毅晃晃瓶子:“我没喝完就一起带出来了。” 看着她那副不问明白不放人的表情,于一轻叹口气:“你还真没客气。有吃的喝的。” 季风接过可乐喝了一口,抹抹嘴把瓶子递给于一:“你就都招了吧,要不回头她也得来榨我。我说不明白还落埋怨。” 真可怜!于一同情地看着兄弟。“明天找你们出来玩再说吧。我歇会儿。”仰头把可乐喝光,空瓶子顺窗户扔了出去,“啪”地摔个粉碎。“那个逼滑得很,要不是事先我爸提醒我就让他给蒙过去了。”他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刚才说了那么多,又得小心翼翼别给老崽子钻空子,这会儿是真疲了。 杨毅依言乖乖闭嘴,安份地坐在前排吃着热乎乎的狗肉。 季风倒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你爸知道老崽子找你?” “嗯。” “那他根本就不敢动手啊。”害他之前白出了一身儿汗。 “我说了不是打仗。” “那你带我来干啥?” “吃饭。”于一枕着双手靠在后面,看副驾上吃得津津有味的人,问道:“狗肉好吃吗?” 杨毅满嘴是肉,竖起一根油腻腻的姆指作为回答。 季风惶恐,大叫着扑过去:“你给我留点儿,我刚才也没吃饱。” “滚,刚才不嫌我丢人吗?” “你别这么护食……” “别闹别闹!”司机紧张地握着方向盘,“整我一车都是辣椒酱。哪家的狗肉啊?闻着挺香啊。” 车转进矿区,季风一眼看见他家那辆大货车停在胡同口,一张脸像吃了黄莲似的皱起来。杨毅吃吃闷笑。 “我爸最好今天喝多已经睡着了。”要不然免不了又是一顿肉疼。 “没事儿,不是串好供了吗?”于一好笑地看着全身紧绷进入备战状态的季风,“就说有同学过生日,玩得晚了点。”这也不是撒谎,只不过他们没去罢了。 “嘻嘻嘻……”杨毅成心泄气一样开心地笑着,充分做好看武戏的准备了。 “笑个屁啊!”季风连骂人也没了气势,“一会儿你回家保不齐也得一顿胖揍。” 一句话换来的是更大的笑声。车在胡同口停下,杨毅欢快地跳下车,季风十分不甘愿地跟出来。 “于一!”杨毅笑够了,走到后车门拉开慢吞吞的季风,弯腰对坐在车里跟他们摆手的人说,“你不回家可以吧?干脆在小四儿家住吧。” “对对!”季风大喜过望,冲过来把于一从车里拖出来,“有外人在的话我爸不能当场动手。”而气过了打得就不能那么凶。 司机找了钱开车离开。 “我在你家住是没事儿……”于一看着一脸贼笑的杨毅,疑惑地对季风说,“可是你爸在台球厅看过我,待会儿他别见了我更来气。” 季风傻眼。 杨毅丢下一串大笑,抱着书包和打包的饭菜一路狂奔回了自己家。她可不是成心害小四啊,只是想早点向于一问完刚才的事。 第11章 第 11 章 刚进十月份,天还没有太冷,房门敞开着,杨毅一进大门就听见屋子里吵吵闹闹的声音。到屋一看,老爸正和季大叔在电视前打魂斗罗,完全没感觉到她的存在。 杨毅悄悄走过去,猛地跳起挂在老爸肩膀上。 杨海国吓得怪叫一声,回头看见一脸得意的女儿。 “回来啦丫头。”季常福扫了杨毅一眼又盯着屏幕里的小人儿,“四儿呢?” “我班同学过生日请吃饭,季风喝多跟人打起来了,让人打得鼻青脸肿,在家哭呢。” “啊?”季常福大惊失色,丢下手柄往家跑,“这混小子……” 杨海国也不再玩了,起身跟出去的同时还不忘怪罪女儿:“你咋不帮他?” 杨毅笑得快内伤。 季风庆幸地发现客厅里只有两家老妈在看电视聊天,给她们介绍完于一,正想带人回自己房间,咚咚的跑步声响起,季常福像头老牛一样冲了进来。 坏了,季风咧嘴喊了一声“爸”。 “你跟人打仗了!?”季常福一把捞起儿子的衣领,根本没看见旁边还有个外人在场。手一扬没等挥下去就发现不对劲儿,季风光洁的小脸上,一双无辜的眼睛正傻乎乎地瞪着他。“不是让人揍了吗?挺干净啊。” “谁说我跟人打仗了?”季风不服气地吼回去。回来晚已经很罪大恶极了,再加上打仗这一条,今天老爸不打死他才怪。 “怎样?打坏没有?”杨海国的声音适时插进来,“咦?没鼻青脸肿啊。别的地方呢?” “什么鼻青脸肿?我没打仗啊……”季风觉得莫名其妙,想也知道这两个老头是听了谁造的谣。“那死丫头呢?” “臭小子说谁死丫头。”季常福好像也明白自己冤枉了儿子,拍拍头教训了一下他的口无遮拦后就放了手。 杨海国又好气又好笑,转身向傻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两个女人解释:“小丫说四儿让人打鼻青脸肿送回来了。” 孙少华轻笑一声没多言语。 丛丽荣咬牙切齿:“那死孩子现在撒谎跟嗑瓜子儿似的。” 于一笑眯眯地看着从门口一摇三晃走进来的人。 “大家好!”杨毅笑容可掬地摆着手。 “好个屁。”季风张嘴就骂,“你干啥跟我爸说我跟人干仗了?我挨揍你得劲儿啊?” “他们两个在那屋打游戏不紧不慢的,为了早日欢聚一堂嘛!误会!误会!”杨毅点头哈腰地走过去推着人往季风房间走,“我们去写作业了。” “这丫头一天……”季常福出了个大丑,哭笑不得地挠着后脑勺。 “哈哈哈……”杨毅倒在季风的床上大笑不止,老爸和季大叔简直太配合了。 “你还笑,我差点儿让我爸就地正法了。”季风擦着一头冷汗。 “笨蛋!”杨毅踹了他一脚,“跟打仗比起来,回来晚就不算什么了。” 季风一怔,随即意识到经杨毅这么一搅和,老爸果然没有追究他晚归的事。 “还不谢我!”女王一脸倨傲地邀功。 “我谢你个屎!不事先说一声把我吓够呛。” “嘻嘻……告诉你还看什么戏。”反正她也没想让他感激。要不是怕家法上太久影响她找于一听故事,她才没那么好心帮他。 “鬼丫头脑瓜还真快。”于一脱了校服坐到床上。 “靠!”杨毅吓了一跳,伸脚踹他,“穿衣服!穿衣服!” 于一动也不动,笑看同样裸着上身的季风道:“他不也没穿衣服。” “他没穿裤子我都见过……” “噗!”季风一口凉水喷了出来。 杨毅瞪他:“干什么……真恶心!” “大姐你说话讲究点儿行不?”季风边咳边讨饶。 她哪里不讲究了?杨毅翻了个身,前后看了半天忽然说:“于一,你怎么没有纹身啊?” “怕疼。再说学校哪能让纹一身花里胡哨的?” “骗人!”杨毅扁扁嘴。于一看起来实在不像会怕疼或遵守校规校纪的人。 “不过说真的,”季风也凑过来,“那个叫大涛的,那身纹身真他妈汉子啊。” “你也可以去纹!”于一说。 季风拉长了脸:“我爸见了不一把火给我燎平的……” “好了!”杨毅收起笑,一骨碌坐起来,正经八百地对着于一,“下面是提问时间。” “嗯。”于一点头。 “你坐起来说。”杨毅拉他起来。 于一倚着床头半躺半坐,“问吧问吧。兄弟你真可怜。” “你才知道!她是一个磨人精。”季风坐在地上叹息。 杨毅不理他,眼神灼灼地盯着于一,盯得他直想闪。 “我先跟你说,有些话还是不能说。”他先打预防针,免得待会儿问到了再徊避,这丫头肯定又撒泼。 “我知道。”杨毅很理解地点头,“刘七是谁?雷管和韩高赖是谁?” “你听得可真清楚。”于一苦笑,这种问法根本就等于让他把整个m城的黑社会势力从头到尾描述一遍。 “他们在m城各管一片儿?那你爸的地盘在哪?” “我爸不是混子。” “老崽子说能真正能在m城作主的只有你家老爷子。” “你信他还是信我?”于一挑眉。 “信他!”杨毅想也不想地回答。 真够诚实的。于一和季风相对无语。 “起码以前是吧?现在收手了?” “一直也不是!”于一被问得好狼狈,“你别瞎猜了,我都告诉你。现在m城的大头基本上有三个,西城这边的刘长河;东城有两个,三百和车站那片儿是一个姓韩的朝鲜人管;其它地方雷家说了算,掌权的叫雷管,也就是老崽子的大哥。他们是名副其实的黑社会,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买卖。尤其是那个姓韩的,手特别黑,无法无天。” “这么猖狂,警察不管?”季风疑惑地问。 “是不敢管吧?”杨毅扬着张小脸,“怕被报复。” “一部分原因。”于一抓过校服在里面摸烟,季风连忙叫着“别别别哥”,一把夺下来,开玩笑,让他爸闻着烟味儿不废了他的。于一只得作罢,恢复原来姿势接着说:“那些白道上的头头脑脑,其实差不多都是像雷管刘长河这样的人供着的。” 杨毅概括道:“兵匪一家!” “那你爸呢?”季风想着当年跟于军的数面之缘。“如果他不是黑道上的,凭什么那些人都怕他?” “其实关于我爸自己的事,他反倒没跟我提过太多。我就知道他以前当兵打过仗,大概有些战友在市里省里比较牛逼……” “你怎么不说你爸本身就很……厉害呢?”牛逼二字形容人家长辈似乎还是不太礼貌,杨毅伸了伸脖子,几乎碰着嘴唇的两个字硬是抹了回去。“我敢说把这些个什么雷管刘长河还有那个朝鲜人都拉出来单挑,他们肯定都不是个儿。还有你爸那些手下,进去之前都是省油的灯啊?搞不好哪个还是现在这些老大的前辈呢。谁敢惹啊!”说多了。杨毅捂住嘴巴,可是已来不及。 于一眉毛一掀:“知道得挺清楚啊!” “听别人说的。”她语焉不详地说。 这招骗季风还行,对于一行不通。但他并没有不悦,反而笑嘻嘻地说:“丫头你比我还有数啊!说出来交流一下。” 真的要说?不过既然季风他姐夫那样的小警察都能知道的事,大概也没什么说不得的。杨毅歪着头权衡一下,把听到的有关于军的事迹,说评书一样全倒了出来。 第12章 第 12 章 “……跟黄药师有一拼啊,武功好,然后不怎么鸟人,我行我素,酷毙了。” “你口水出来了姐姐。”季风听得也很入迷,但仍为她那种表情感到丢脸。 “所以我觉得哈,有钱有势是一方面,本身打起仗来也不含糊,加上给他卖命的那一帮硬茬子……小四儿,咱们要是靠上他就可以在m城横着走了。” “有道理……” “喂喂喂!”于一看着两张红扑扑的小脸,出声提醒,“别当我死了一样讨论。” “又没说你。” “你们俩想混黑社会吗?”于一懒洋洋地摆弄着打火机。 “呃?”两人面面相觑。 “别让电视演的那些蒙了!”于一扯起嘴角,“爱玩是一回事儿,真出去混又是一回事儿。如果真是好出路,我还念什么书啊?直接跟那帮人出去打打杀杀不就得了。刺儿说的对,我爸今天的地位,大部分是拿命打出来的。” “真黑暗!”季风咧咧嘴。 “更黑暗的你没见到。” “可我觉得他们之间还是很讲义气的。”杨毅认真地说。 “什么义气!”于一笑她的孩子气,“东城雷家现在管事儿怎么混上的?他本来不是老雷家儿子,是雷家从局子里捞出来的人,雷管这名字都是雷家人给的,算是对他有恩有义了吧?前几年雷家翻车,有底儿的都进了局子,没叛死刑也够无期了,剩下的带钱出了m城,估计这辈子连回来拜祖坟的机会都没有了。这就是雷管办出来的事儿。什么是义气啊你说?” “老崽子不就为了救二涛来求你了吗?” “老崽子跟他们还不太一样,要不我爸也拿不住他。” “对啊。”杨毅忽然被点醒,问道,“老崽子之前跟你都屁溜溜的,后来你说了那些什么前院子后院子的话,他怎么一下就服软了?” “这家伙在玩火,他进了趟了局子,混出来两套人马。一群小朋友,外加大院子的人。大院子懂吗?” 杨毅惊呼:“他是警察?” “那他当不了。最多是人家安的桩。” 想到老崽子那典型小喽罗的模样,季风撇嘴道:“想不到这家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居然黑白通吃。” “啊!那要是被他大哥知道不就惨了。” “这个当然只有我爸知道,要不然就不值钱了。不过老崽子还是吓坏了,他这种身份越多人知道他越危险。” “是啊是啊!”杨毅猛点头,想了想又说,“像这事是你爸知道也就算了,错个主儿他肯定废了。”正因为知道这事儿只有于军能帮他压住,他才会乖乖听话答应……他到底答应了什么啊? “你还挺担心他呢。”季风不是滋味地说。想当年被老崽子追杀的那段日子他可记忆犹新,不明白小锹为什么帮他。 “我觉得他人没多坏啊。对咱们还不错,还一直问我想吃什么……” “你根本有奶就是娘。”季风恶狠狠地骂她。 “于一?”杨毅又凑近了一些,“那是什么扎手的事,你爸自己解决不了,绕着弯子要用着这种危险的人?”搞不好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于老歪设计的也不好说呢,目的就是想让老崽子低头。想来于军不但能打会斗,还是个阴险的谋略家。 “这种事你们也少打听了。”于一咔咔地拨弄着打火石,没兴趣解释太多,只简单说道,“老崽子能找到很多学生帮他办事,他们岁数小不容易惹人注意,这也是警察挑上他当眼线的原因。我爸就是让他用两差儿的身份办事,这个事儿只有他能办得了。” 杨毅抱着枕头盯着一处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风犹豫着问:“二涛的事儿该不会你爸下的套吧?” “你不傻啊!”于一惊讶看了他一眼。 “靠!” “药片儿到底是什么?”知道于一在刻意避免这个话题,杨毅还是忍不住问。 “非得问!”于一轻斥一声不再理她,拿出一根烟在季风面前比划,“就抽一根没事儿吧?开窗户一会儿就没味儿了。” “不行不行!”季风扑上去抢,“大哥你一宿不抽能死啊?” 杨毅跳下床,从抽屉里翻出一盒蚊香点燃放在床头桌上,又拿起花露水四处乱倒,屋里一股刺鼻的气味。她很满意,回头说:“抽吧。” “我靠,呛死我了。”季风瘫在地上。 于一赞许地竖起姆指:“有招!” “真的小锹,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啊?” “呃……十一二岁?还是十三四,忘了。” “你爹不管你?” “他烟瘾比我大多了。” “可你还是小孩啊。” “我爸抽烟那会儿也就十多岁。” “我爸也抽烟,就不带让我抽的。” 杨毅问:“药片是不是毒品?” “……”于一默默地盯着蚊香和自己手里的烟,喃喃念道,“这个死丫头……” “真的呀?”季风吃惊不小。 “突然冒出来的这些东西,韩高赖和雷管都做,刘长河可能也倒腾,但毕竟是老油条,没有他们两个那么张扬。” 于一的话等于承认了,那种在电影和纪实报道里才听过的东西,就存在他们身边。季风和杨毅都被震住。 “总之这个圈子我爸想抽身也抽不出去,弄到最后,一些事还是得算到他头上来。他自己不干不要紧,但如果插手不让别人干,可能会把关系都弄僵。所以才拖老崽子出来,万一到时候真穿帮了,注意力基本上只会落到雷管身上,老崽子到底是他的人。”于一掐了烟,扭开脸低声说,“我爸会尽量保老崽子。” 杨毅看他略微闪烁的眼神,追问一句,“涛子他弟要是不救出来,会死吗?” 静了好一会儿,于一说:“看刘长河心情吧。” 违法乱纪,杀人贩毒……杨毅想也没想过这些字眼有一天会出现在现实生活中。她开始隐隐觉察于一所说的真正的黑道,和她们学校里的那些坏学生有什么不同。 于军是守法的好人吗?不见得吧。于一又掺和了多少?搞不清吧。可是现在还分什么好人坏人啊?那些打家劫舍的是坏人?这么说的话,有钱的就是好人,没钱的就是坏人!你见过几个有钱的去上街砍人抢钱什么的?对吧?于军有钱,那他是好人。 睡觉前杨毅想,要是将来于一也上了名副其实的黑道,赚黑钱,那么自己就帮他洗钱。用活力28,中国人自己的牌子…… 第13章 第 13 章 杨毅从来不是那种会想很多事的人。尽管于一说的那些话把她的心微微搅乱,日子还是一天一天过。 也没有什么不同。 每个学期,迟到王杨毅有两天绝对不会迟到,一天是田赛,一天是径赛,这两天是学校运动会的日子。 鸟语花香,阳光明媚,m城第六中学迎来了第十四届全校秋季运动大会。 田赛这天比较混乱,每个班级除运动员外只许派两名同学当工作人员,无关人等都要在班级上自习,避免操场上人满为患,在标枪和铁饼项目时出现人员伤亡。然而实际上,只有几个对户外运动实在无半点兴趣的眼镜小女生安份地在班级聊天,其它的要么寻个安全位置看比赛,要么在小花园里穿梭嬉戏,要么干脆借机跷课找乐子去了。学校睁只眼闭只眼,操场上欢呼阵阵,闹得1949年一样,教室里的同学还能往生成佛了? 杨毅作为正式跳高选手,光荣地出现在初中部女子跳高比赛场地。二十分钟前,主力董维曼在沙坑跳远时不慎伤了右脚,季风痛心疾首地换上了这名首席也是唯一的替补。 他们班级女生太娇气,体育课练跳高,只有包括杨毅在内的六个女同学敢跳。其中有三个是明天径赛的种子选手,学校规定每人只许参加三个项目。没办法,运动神经发达的人基本上哪项都比别人强,总不能可着一人累死啊。 从小就追着别人的食物满矿区跑,不抢到手不罢休的杨毅,运动神经当然也不会比别人差,事实上她是市里同年级百米和跨栏的纪录保持者。可是站在跳高选手阵容中,实在让人很难对她那双小短腿抱有太大期望。 季风拍着大腿,悔得肠子也青了:“早知道刚才让杨毅去跳远好了。”这个体委不好当啊,还得要有预测福祸的本事。 “行啊行啊。”男人婆笑眯眯地看着这边的情况,“怎么说她也跳过,就她来吧。”语气中大有凑数之意。 “照顾一下我心情好不好?”杨毅面色土灰地在原地蹦来蹦去,怎么也蹦不去即将比赛的紧张情绪。 时蕾临阵磨枪地传授跳高的一些技巧。 “我想上厕所……”杨毅看到横杆又开始打怵。 “憋着!”季风冷斥。他和曹智新在杨毅她们之后进行男子组比赛。 “初二6班……” “到!”杨毅高举右手,响亮回答。 周围一阵哄笑。 “同学,”负责排序的高中部学长扶扶眼镜,好心提醒她,“还没点到你。” 杨毅急了,把身后的队号给他看:“我是二年6的啊!” “没事没事!”时蕾拍着她的头,努力安抚这只不安的跳蚤,“你肯定是二年6的。” 检录完毕,初中女子组首先比赛。时蕾的第一跳,轻松跃过九十公分,接下的选手也都顺利完成这个高度。杆升到一米,排在前面的同学中有几个踢掉了横杆被淘汰。杨毅跑到杆前,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直接翻了过去。 于一站在垫子旁边好笑地说:“真能闹!” “什么闹啊!”季风看得惊心动魄,“她根本就不会跳高,就知道逞强。” 第三跳是一米一高度,杨毅在体育课时曾经头脑一热跳过去了,爬起来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看前面的人在失败之后被横杆硌得生疼的样子,这名身高最低的队员手心开始冒汗。 “杨毅你要争气!”有人在观众群中振臂高呼,“跳不过去太丢人了。” 不要增加她压力!杨毅扭头寻找声源,丛家家身子一矮猫到班任身后。 “初二6杨毅!”记分台催促。 “来了!”杨毅搓了搓人中,深吸口气跑向跳杆,停在横杆前比了比,“老师!”她举手示意,“我不是跳一米一吗?这高了吧?” “别起哄,快跳!”体育老师吼得虽然凶,还是不忘叮嘱,“杨毅你助跑慢点,别拿百米的速度跳高。” “好!”杨毅精神抖擞地点头,完全没听到老师说了些什么。 季风认输地大喊:“不行就别跳了。老师我们弃权!” “不弃权!”杨毅红了眼瞪季风,她都还没跳呢弃什么权?咬着牙根跑了出去,用的正是老师口中禁用的百米速度,眼看撞上了跳杆,脚一蹬跃了起来。 “啊!”人群中有人尖叫有人猛抽气。 天空一片蔚兰啊,小鸟扑腾腾乱飞。杨毅表情呆滞地望着蓝天……没太明白身体感觉到的异样是怎么回事儿。 “杨毅。” “杨毅!” “杨毅!” “……” 不同的声音同样急促地在周遭陆续响起,让她逐渐恢复神智。 吵什么吵?没跳过去也不用这么呼天喊地!眼珠一转看到和自己并排横着的海绵垫子。妈呀!难怪她觉得身底下的“垫子”这么硬! “坏了,摔傻了!”季风的脸放大在她眼前,一只巴掌晃来晃去。 “不要咒我!”杨毅横他一眼,曲起手肘,大片的擦伤已经开始渗血。 “疼不疼?”丛家家蹲在她身边担心地问。 “咋不疼!”杨毅皱着眉抠上面的沙子。问这废话!自己摔一次试试。 “快起来,下一跳了兄弟!”季风扶着她,眼中波光闪动,有着雀跃和亢奋,“你真狗屎运,竟然蹦过来了。” “真的啊?!”杨毅马上忘了疼痛,手一撑站起来。打脚踝处涌上的刺痛让她的五官扭曲地皱成一团,重新跌坐在地之前,一只手稳稳地扶住她。 “脚好像磕杆儿上了。”于一把她扶到垫子上坐下。 体育老师第一个跑过来,俯身脱下她鞋袜,一脸深沉地用手试着捏捏关节和脚掌,惹得杨毅大呼好痛。他站起来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是伤到骨头了。” 季风又气又急:“叫你别跳你非得逞能!现在完了吧!” 杨毅又疼又羞:“你给我闭嘴,滚一边儿去!” “好了别吵吵别吵吵!”男人婆也跑过来指挥现场,“来先给她背到医务室去包一下,唉哟这小孩这胳膊弄的……” 杨毅被他们忙和得有点害怕。 “上来吧!”季风蹲到她面前。 “季风你别背了,你待会儿还得比赛。于一来。” “我腿、是不是腿折了?”杨毅攀着于一的脖子紧张地问。 “悬。” 杨毅哇地一声哭了:“那怎么办啊?” “于一别吓唬她!”男人婆训道,转身安慰杨毅,“没事儿,可能是撞着脚脖儿麻了一下,一会儿擦点酒就好了。” 脚踝只有微微红肿,看起来没有大问题,反倒是手臂上粘满了沙土的擦伤比较难处理。 大家都松一口气,被老师赶出拥挤的医务室。 校医用药水清洗污垢,杨毅龇牙咧嘴地怪叫。 “杨毅你丢脸死了!”丛家家过来按着她不安份的腿,为校医减少工作量。 “别惹我!别忘了我还有一只金牌左脚,照样踹得你找不着北……四眼大娘啊,你上点药水就行了,蹭来蹭去的要谁命啊!妈……疼!” “不疼能长教训?”校医慢条斯理地说,手上的动作可是一点不慢。 “我这是公伤!不是跟人打仗弄的!”她对校医怒目而视,“长什么教训!” “不尊敬师长的教训!”眼镜下的眸光寒冽,“叫你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啊……”杨毅尖着嗓子大叫,震得四壁微颤,“疼死我了。” “别嚎了!完事儿了!” “早这样不就得了!”杨毅得意地抿着嘴,低头看看伤势。“涂成这样就行啦?不用缝几针?”她打算趁机绣个蜈蚣什么的在胳膊上。 丛家快崩溃了,“大姐你就擦破点儿皮缝什么针啊?”从没见过有人嫌自己伤势太轻的。 “胡说!擦破点皮儿用给我包得跟木乃伊似的吗?”杨毅不满地晃着缠了绷带的手臂。“四眼大娘,你这种包法我胳膊不得烂到里边啊?” “烂了更好!省得一天到晚手脚不老实!” “什么心眼儿啊?”杨毅翻翻眼睛,一阵欢呼从操场上传来。“啥情况?”刚站起来要出门看热闹,脚踝又剧烈地疼起来,她痛呼着坐回床上。 丛家家也有点慌了:“还疼啊?” “你不是说我脚没事儿吗?”杨毅凶巴巴地吼着校医,“我怎么站不起来?” “怎么站不起来?”校医的眼镜闪过寒光,“就是疼点儿!” “欺负人……”杨毅假哭。 “抬脚擦点儿酒。”骂归骂,还是细心地按摩她脚上的淤青。 “喂喂,四眼大娘?刚才看外边比赛没有?我虽然蹦垫子下面受了伤,但是那一跳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她疼得抽一口冷气,仍然坚持吹牛,“看,脚磕到杆上了都能跳过去!” “你快闭会儿嘴吧!”丛家家讨饶地说,“怎么那么神啊?那么大个垫子不好跳,偏往外边蹦?” “你以为我愿意啊?”摔得骨头都散了! 角落里传来一声轻笑,于一坐在沙发扶手上,摆弄着手边的小药瓶。 杨毅这才记起自己的坐骑,亲昵地唤道:“马儿啊~背朕出去看比赛!” “老实待一会儿!”于一不理她过份的要求。 “嘻嘻!”她也没指望他真的背,用没伤的那只脚撑起身体,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好!”她宣布,“可以再跳个一米二!朕出去看热闹了。丛卿家待在这里,记得给朕的爱驹喂草!” “唉呀杨毅你能走吗?”丛家家追出去。 “疯疯车车的!”校医扶着眼镜,看杨毅的背影尽是喜爱之情。拿了一小瓶药酒给于一。“同学,把这个给那丫头,让她晚上再擦一擦。对了,明天可不行跑赛!” “谢谢老师!”于一接过酒出了校医室。 杨毅被丛家家搀扶着蹦蹦跳跳地下台阶,张牙舞爪地说着什么,身子一扭眼看跌下去。 “看着点儿!”于一低吼,大步蹿过去及时拉住她。手上的药酒瓶子掉在地上,咣咣当当地滚下台阶,居然没有碎。他吓得一脑门儿冷汗,“你不看道儿白唬什么呢!” 杨毅被吼得一愣一愣,错愕地看着于一狰狞的脸。 丛家家也傻站在一边不敢出声。 “手手手!”杨毅咧嘴尖叫,这家伙捏得她手脖要两截儿了。 “你站稳了!”于一放开她,迈下台阶拾起药瓶嘿声一笑,“真皮实。”不知道在说瓶子还是说杨毅。 手腕上一圈明显的红印,看上去比纱布包扎的伤口更触目惊心,她委屈地扁了嘴。 “背你。”于一向她眨眨眼,将药瓶揣进上衣口袋。 杨毅嘻声一笑,迅速爬上他的背,下令:“起驾!” 第14章 第 14 章 丛丽荣下班回来,季风正和杨毅两人大声嚎气儿地对吼,震得房盖直翻翻。房间里刺鼻的药酒味和女儿手臂上的纱布让她挑起眉:“又怎么了?”这丫头有阵子没这么大场面了。 “跳高摔的!”杨毅得意洋洋地回答。 “作吧你就!”丛丽荣低声骂了一句,换了鞋进去,无语地看着洒在地板茶几上的药酒,再看一脑门汗珠的季风,叹口气坐下来,“给我吧。” 季风如获重释,迅速让位。 丛丽荣是护士,对处理外伤轻车熟路,并不担心这一片紫青的脚踝,只惦记杨毅那不知死活的性子,“这明天还能跑赛吗?” “校医说不让跑。”季风抢白。 “我才不跑呢我这么疼。”杨毅贼笑,其实根本没多疼,她故意折磨小四儿玩。 “出息了,知道疼了。”丛丽荣没好气地揉着她的脚。“小四儿下午比咋样?” “初中部第一,全校第二。”季风眉梢快飞到脑瓜顶了,“等我上了高中就是打遍六中无敌手。” “出息了,知道显了!”杨毅奸笑,身子探过去把妈妈买回来的零食抓过来抱在怀里翻。“棉花糖……”她欢呼一声拆开包装。 “你少吃点啊!一会儿又该不吃饭了。”丛丽荣收拾好狼籍的客厅,起身去厨房洗手做饭。 杨毅自己吃了几块,递给季风一块,季风刚张嘴要吃,她又嘻皮笑脸地缩回手。季风干脆朝整包糖攻击,杨毅一闪,咕咚一声掉在地上,正撞到手臂的伤,摔得唉呀直叫。手中的食物被人趁机夺走。 “那你还去不去开运动会了杨毅?”丛丽荣习以为常地看着两个打成一团的孩子。 “去啊!”杨毅揪着季风的头发抢回糖袋。 “都瘸了还去干啥?”季风塞了满嘴糖,含含糊糊地说。 “明天天好我就去。多晒太阳对伤口有好处,阳光能杀菌!”杨毅晃着一根手指说得头头是道,“天儿要是不好……”指尖落在季风额间,“你也别想去!” 上天垂怜季风,第二天晴有时多云,最高气温23c,偏西风2—3级。 早晨7点多钟,明晃晃的太阳已经占据小中天,充足的紫外线,能够消灭大量病毒和细菌。 杨毅背着塞满零食的书包坐上季风的车子,胡同口传来突突的引擎声,一辆摩托车拐了过来,在他们面前停下。骑士摘下安全帽,露出张明晃晃的笑脸。 “能走了啊?”于一熄了摩托,低头看了看杨毅的脚。 打了个响亮的口哨,杨毅艳羡地盯着摩托车。嘿,神气!大盖盖儿虫一样全身乌黑发亮。 “靠!”季风同样两眼放光,“哪来的?” “接你们来的。”于一把帽子递给一脸呆相的杨毅,“四儿把车子送进去,我能带你们俩。” 杨毅马上跳了上去。 于一拿过她的书包塞给季风:“你坐后边。” “大哥你行不行?” “靠,带骑不骑好几年了。”于一熟练捏着离合踹着火,扭头看季风,“你还走不走?快点!” “起驾——”杨毅兴奋地挥手。离合一松,摩托车倏地串出去,她跌进于一怀里。顺手摘了帽子,摸摸迎风瑟瑟抖动的短发,杨毅突然想,这时候要是有一脑袋长头发,一定很帅吧…… “手放下!”于一在她耳边大声说,“我看不见前边儿道了。” 摩托车一到校门口,马上吸引所有出入学生的眼光。 “拉风!拉风!”杨毅搓着手,像财主对着金元宝那样贪婪地傻笑。 “锹儿?” 突然响起的女声让杨毅回过头,看到上次来过班级找于一的那个高中女生。她今天没穿校服,一件黑色阔领贴身t恤勾勒着发育良好的身子,长不及膝的翠绿伞裙,黑色长筒袜,脚上蹬着一双纯白波鞋。漂亮又时尚,站在摩托车旁边说不上哪个更打人儿。 “真他妈招摇啊!”她拍拍车座,“你骑来的?” 于一对这种废话没有理睬,推着车进了校门,却也忍不住打量她,“你怎么穿这样?” “打牌儿!”她向前伸直两臂,手握成拳上下重叠,做了个打班牌的姿势,脸上是向日葵般的骄傲。“班花嘛!没办法。” “……你们班女的全让你整死啦?” “比我漂亮的都整死了。”妩媚的大眼眨出调皮神情,看一眼手表说,“先走了。”扫了季风和杨毅一眼,大步走开。 季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背影。 “口水,兄弟!”杨毅揶揄地用手肘拐拐他。 季风脸噌地红了。 杨毅大笑,于一也笑了,“叫叫儿。” “啊……?”季风恍然大悟,“她啊!” “娇娇?”杨毅皱眉,好像熊猫的名字。 “四声。”于一更正。 “叫叫儿!?”她还口哨呢!于一认识这些人都是什么怪名儿?“她干嘛的?” “教小锹打台球的人。” “啊?她很厉害?” “小锹说她家在四小那边开台球厅的。” “啊。难怪认识老崽子。” 于一点头:“东城那边混子她基本上都认识。” “那还能考上六中?”六中高中部是省级重点,录取分数全m城最高。 “特长生?”于一答得也没什么谱。 “打台球也算特长?”那她以后打台球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了。 “想什么呢?”季风推推她的头。 “她会弹琴吧,我也不知道……” “她真名叫什么啊?” “嗯……”想了半天,“忘了。” “啊,我知道了!”季风一拍手,“开学文艺汇演时候不是有她吗?弹手风琴的,还跳舞来着。曲耀阳和胖子他们肯定知道她叫什么。” “我知道她妈姓紫。” “啊?” “在我爸单位上班。” 一路聊着到了班级,教室里空空荡荡的,桌椅都被搬到操场上,围着跑道整齐地摆放。白玉拎着自己和同桌的椅子正往出走,迎面看到杨毅,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嗨,小瘸子。” 杨毅脸黑了大半。 高亢的声音自运动会主席台前的喇叭里传出:“……高喊着‘锻炼身体,保卫祖国’的口号,走来了初三4班代表队。他们步伐有力,声音洪亮;他们衣着整齐,斗志昂场,相信在今天的比赛中,定会取得优异的成绩。现在经过大会主席台的是初三5班代表队,看!他们……” 看个屁啊看?杨毅地坐在自己班的位置上猛翻白眼,什么代表队?几乎全校的学生都在操场上排成方块儿队走齐步,还代表队!明明是全班抬了……像她身边坐的这几个人,非伤即残。伤的是她和董维曼,剩下的那三人,有两个身高不足一米四,属二等残废,另一个走步老顺拐,体不残也是脑残那伙儿的。 快点走,快点走。别走了,别走了。她百无聊赖地撕着手臂上的粘药棉的胶布。 “你念什么秧呢?”董维曼举了一根香蕉到她嘴边。“吃不吃?” 杨毅泄恨似的张嘴咬去大半,边嚼边瞪她:“都怪你笨!受伤不能跳高,害我也受伤了。”塞了满嘴吃的,一说话直往出喷渣儿。 董维曼平静地拂拂脸,对她这种吃没吃相的粗鲁举动见怪不怪。“是,都是我不对。你能不能别抠了?一会儿又抠出血了。” “早都干了。” “哎哎哎,杨毅你看,那不是上次来找于一的那个女生吗?” 顺着她指的方向瞄了一眼,叫叫儿挺拔得像根小松树,举着高三5班的标牌,款款走在班级最前面。 “记性还挺好。”杨毅略显怪异地说。她还是玩心颇重,孩子气未泯,对美丑没什么太大感觉,她不知道长成像叫叫儿这么惹眼的女孩子,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视觉记忆的。 “她是于一女朋友吗?” “听谁说的?”杨毅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二年6班第一排的于一身上。 “不是啊?你听了别生气呀,我觉得他们两个很配。” “是吗?”杨毅无意识地接话,很快缓过神儿来,扭头看她,“我听了为什么要生气?” “听方昕她们说你在追于一……” 噢,对,她给忘了。不对……“什么?你听方昕造谣!”应该要听成于一追她才对,这个主语和宾语搞混就没意义了。 “那是于一追你吗?” “也没有。”连这种无中生有的事也承认……太不要脸了吧?杨毅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我们是清白的。” “看起来可挺近乎呢。” 看来她已经完成丛家家的任务了。“我跟季小四不近乎吗?” “那不一样。”董维曼小学起就和她一个班,当然知道她和季风的关系,“你和季风像兄妹俩一样。” “谁跟他兄妹?”杨毅受了莫大侮辱似的,“我是他姐。” “一回事儿。总之好像亲人的关系。” “好恶心……”她抚着胸口,亲人……和那个智商低下的物种? 终于走完了,全体起立升国旗奏国歌,念了一通开幕词。 季大叔季大娘聪明一世,生的三个女儿都人精一样,偏到老四优秀基因用完了。想到季风小时候拿五块钱上商店牛哄哄地问人家能不能找开这类的蠢事,杨毅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 “捡着啥了笑成这样?”白色皮衣皮裙的时蕾用班牌敲的杨毅头。 被敲的人却露出更加灿烂的笑容,“啊,小红帽你们回来了。我等得心都痛了。”杨毅扑上去抢过她的贝蕾帽扣在自己头上。 “是,我回来了大灰狼。” “真恐怖。”丛家家嫌恶地绕开她们。 “拿肉麻当有趣。” “哈哈,闲坏了吧?” “杨毅你可以去参加残疾人运动会啊。” “不要嘲笑残疾人。” 同学们说说笑笑,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金秋飒爽,硕果累累”的成语俗语大放送后,终于开始通知项目。 “初中组百公尺运动员,请马上入场检录。” 杨毅趴在桌上痛哭连连:“到了为班争光的时候我却不能出力,老师,我对不起你……” “消停的!”男人婆哏咄她。 一整天运动会开下来,杨毅撑得头昏眼花,耍赖说脚疼让季风背着到了车棚,准备坐拉风的摩托车回家。刚出校门就看到季风他老爸的东风载重。 季常福像拎小鸡一样把杨毅拎上副驾驶的位置,“大叔好吧,特意开车来接你这小病号。” 杨毅别过脸:“我要坐小轿车!”突然觉得季风还是遗传了季大叔相当一部分基因的,比方说在当程咬金这方面的天赋上。 “哈哈哈!轿车哪有咱这神气!”季常福大笑,拍拍于一的摩托。“小子,跟我回家吃饭吧。” “不了,没跟家里说。” 话一落季风和杨毅不约而同地“嗤”了一声。装什么猫! “行,哪天再来吧。骑这玩意儿慢点。”季常福等儿子爬上车,哼着小曲儿发动了引擎。 两分钟后,于一的车子追上来,鸣了声喇叭,超过季常福的车。 季常福回了一声,呵呵笑道:“这小子……” “叫叫儿!”季风看见侧坐在于一的摩托后座的短裙美少女,笑骂,“于小锹那个逼……” 季常福从内视镜里瞪了儿子一眼,“再他妈嘴不啷叽的我削你!” 第15章 第 15 章 不对劲! 季风看着连下课也呼呼大睡的杨毅,感到大大的不对劲。 一向不睡到最后一秒不睁眼的人,今天早上他还没起床就推开他房门,没错,是推开的,不是踹开的。 海婶子一大早就跟老妈在家门口咬耳朵,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小声说话大声笑。 每天骑着自行车跟机动车比速度的人,今天无缘无故给自己的爱车放假改坐他的车,还一反常态没嫌他骑得慢。 不发一语到学校,破天荒地等他捏了闸才下车。 第一节课上了不到一刻钟就趴在桌子上打嗑睡,被老师训,没有还嘴。 下课也没见恢复正常,呆呆地忽睡忽醒,像粘在椅子上一样动也不动。 “杨毅病了?” 看,不是他多想吧,时蕾也发现了。季风纳闷地摇头,“没听说啊。” “下节物理课要还这么睡,贾大嘴不给她粉笔头吃的!” “串我这儿来坐。”张伟杰胡乱抓了本书站起来说。他坐班级倒数第二桌,最后一桌是季风。 走到杨毅旁边拍她,姆指向自己的座位指了指。杨毅翻了两翻眼球,丛家家说了句什么,她才抓着放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蹭了过来。 时蕾笑着问她:“你家昨晚闹耗子一宿没睡啊?” 杨毅瞥她一眼:“馋啦?”时蕾外号叫老猫。 “怎么困成这样?” 杨毅没理她,哼哼呀呀起了首歌,外套往身上一披,趴在桌子继续开睡。看得人心服口服。 贾大嘴拿着一组钢制小车大步走上讲台听着同学们唱课前歌,眼睛一扫落在教室后方。季风连忙踹前桌椅子,杨毅有气无力地直起腰。“好,”贾大嘴习惯性地用这个字清嗓子,然后暴喝一声,“上课。” 下边同学纷纷起立,“老师好!” 杨毅也抖掉外套站起来。 课前问候没有顺利完成,原因在于季风突然拿起校服围在杨毅腰上,惹得她惊呼一声。班级里顿时乱了起来。 贾大嘴和杨毅同时对季风投去杀人的目光:“你干什么?” 季风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地说:“衣服上有蜘蛛……” “有恐龙也用不着这么大动静!”贾大嘴不满地瞪了他一会儿,目光调回来,“同学们好,请坐。” 杨毅按着腰间的校服袖子,若有所思地坐下。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猛地转身看季风,眼睛里睁得溜圆,里边一闪一闪着等待确认的信息。季风点点头,趴在桌上闷笑。“啊?!”她像被电到的猫,倏地跳了起来。 贾大嘴终于发飙:“走廊面壁去你们俩!” 同学们都眨着眼,疑惑地看着他们。一个是想笑又不敢笑,一个是想哭又不哭不出来。 捣蛋份子一前一后地出了班级,贾大嘴重新拿起课本,忿然说道:“不像话!” “你要笑就笑!”杨毅叹口气,“再憋便秘。” 季风嘿了一声,悄悄说:“去跟老师请假,我带你回家。” “不不不用了吧?”杨毅下意识地紧紧系在腰间的校服袖子,“换个……嗯……”她眼仁四处转,就是不看季风,“……就行了。” “裤子也得换……”季风用食指关节敲她的前额,笑嘻嘻地说:“唉呀,姑娘长大了!” “找死!”杨毅捂着被他敲疼的脑门儿,顺便挡住一张红脸。 “江艳在五班上数学课,你去找她还是我去?” “显不着你!” 杨毅说自己中暑头晕,男人婆满脸怀疑地看着她。季风骂了一句,过来给这10月末中暑的白痴作证:“真的老师,她刚才昏过去了。” 终于拿到江艳开的出门条,季风推车带杨毅出了校门。 “疼不疼啊?”真好笑,他蹬着车子想,原来海婶一大早就来找老妈是汇报这个情况,嘿嘿。 “你真恶心!”杨毅垂头丧气地坐在车子后座上骂人。 “不疼吗?”季风有些幸灾乐祸地说,“老三……不是,二静最吓人,她在家时候回回抱肚子躺床上顺脸往下淌汗,要死了似的,我都要看不下去给她一刀了。” 杨毅不说话了,这时才记起季风有三个姐,这种事他想不知道都难。反倒是她自己,小学时生理卫生课逃课出去踢球,弄得昨天夜里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哭得肝肠寸断。老妈连夜给她上了一堂青春期教育课,哄了一宿,老爸坐在床头龇牙直乐。 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说:“男生就好了……” 结果引来季风张扬的笑声。 一整天没去上课,害怕别人问起她请假的原因。季风那小子把她送回来就屁颠颠儿地骑车又回去了,这种事他也不好拿去当笑话讲吧?再没常识也知道这是女生的秘密……不知道会不会对于一说,太丢人了! 换了条干净的裤子,杨毅站在客厅中间感到一阵阵悲伤。血不知道还要流多久,卫生巾会不会又错开害她脏了裤子?跑了几趟卫生间后,终于筋疲力尽地倒在沙发上。 13岁的秋天,初潮。 丛丽荣精心准备了晚餐,特地做了女儿最爱吃的牛肉烧小土豆,又嘱咐她要多吃一些蔬菜。 “你就是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才长不高!现在成大人了,还不长个儿的话就永远不会长了!”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这么恶心的话题。”杨毅很敏感地低头猛扒饭。 “儿子啊,你要是就这么矮可谁也打不过了。”杨海国攻心为上,夹了一筷子油菜放进女儿碗里,“快听话别挑食。” “拿走!一股蒿子味。”杨毅嫌恶地向后躲,瞪仇人一样瞪着碗里的菜。她又不是马,为什么要吃这些花草树叶? 杨海国沮丧地夹走自己的爱心:“这小孩一口绿叶儿的东西不吃,也不像谁?”记忆中女儿她妈好像就不怎么热衷青菜。 “谁也不像!都是你惯出来的!”丛丽荣推得一干二净。 “啊?他往死打我,你还说惯着我?”杨毅一点儿也不赞成妈妈的话,脑中全是老爸和季大叔满胡同追打她和季风的片段。 “你自己作你咋不说!”丛丽荣把父女俩一起数落,“你爸一天就该管的时候不管,不该管的瞎管。” 他哪有?妻奴在心里隐隐抗议,却也没敢吱声,转向女儿改以利诱:“你吃一碗青菜我给你一块钱!” “真的?”财奴来了精神,把饭倒进老爸的碗里,腾出空碗来往里夹油菜,“这些行吗?” “再多点儿!”杨海国又夹了一些放进去。 “够了,太多了……” “一块钱哪那么好挣啊?” 尽管老妈已再三保证她不会第二天一醒来躺在血泊中,杨毅躺在床上时还是全身僵硬地动也不敢动,生怕加速血液流动。不知过了多久才沉沉睡去,恍惚中她问于一:“叫叫儿是美女吗?” “对。” “为什么?” “个儿高。” 杨毅听了这顿哭啊,个儿矮怎么就不是美女了?醒来之后她还纳闷,干嘛要因为不是美女而哭呢?真是莫名其妙!但个子还要长的,老爸说得对,要是一直这么矮可就谁也打不过了。她得罪过那么多人,都找来的话,她会被打死。怎么长高啊?就吃青菜就能行?胡说~兔子天天吃,不见得比狗高! 月光照进来,墙壁上水兵月那两只大长腿清晰可见。杨毅希望奇迹发生,出现一只叫露娜的黑猫或者,第二天她就长高。 月棱镜威力,变身……她默默念道。 第16章 第 16 章 杨毅问季风:“叫叫儿是美女吗?” “废话!”他挖着耳朵,对这种没营养的提问很不屑。 “你喜欢她?” “问这找茬儿的话干什么?” “不干什么……” 在相同的校园里,有心注意谁,几乎天天都能见到这个人。 十月过后气温一天比一天低了,叫叫儿和她班上的几个女孩依然穿着夏季校服。短袖里有五颜六色长袖小衫,裙子里有弹力裤,还蹬着长皮靴。校服被她们穿得个性十足。 六中的校服有夏装和春秋装两款。夏装是白色短袖衬衫,肩章上有蓝色横杠,胸前口袋上绣着第六中学的logo,下配蓝色裙子,男同学的则是裤子。春秋装是蓝色水手服领小西服,男款是方型领子的,女款是圆领,领子和袖口有白色捆边,男女同样都是长裤。 初中部的是天蓝色,高中生穿更成熟一些的深蓝色。 杨毅和很多同学都不喜欢校服这种死丁丁的面料,觉得特板人,除非必要场合,很少全套穿上它。一般上衣是校服,裤子就五花八门穿什么的都有。反正课桌上只能露出上身,一眼望去倒也整齐,学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多要求。只是常在周一晨会上反复强调“现在我们有些同学只穿上衣不穿裤子,这是不符合校规的”云云。 因为注意叫叫儿,同时也注意到那些注意她的人。男生不用说了,或明目张胆欣赏或狗狗戚戚地偷看,眼睛总之都是亮晶儿的。女生们的眼光就复杂了,三五成群指指点点,更多的是嫉妒和羡慕。杨毅没太开窍,却并不迟钝。丛家啊,时蕾啊,在她眼里算是班上顶漂亮的小姑娘了,但是相较于叫叫儿,也没了可比性。几番观察下来,只能说都招人喜欢吧。 叫叫儿的真名叫紫薇,和人长得一样好。 紫薇的头发又长又顺,跟于一起走时直往他脸上飘忽,别说于一,连杨毅都花了眼。 剃头时电推子在后脖根呜呜呜地响,杨毅噙着脑袋大声问:“你说我留长头发不会编辫儿怎么办啊?” “留起来就会梳了。”理发师傅从镜里看着她,“不过你还是梳短头发吧,要不营养都让长头发吃了,更长不高了。” 杨毅一眼接一眼地瞪人家,心想这人活这么大了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出了理发店,一股冷风吹来,杨毅哆嗦了一下。“好冷!” “告诉你在里边戴好你不听。”季风随手扯开她缠在一起的围巾重新系好。 “那个不会说人话的死女的我一眼都不想多看了!”她记恨地眯着眼,“靠,再也不来她家剃头了。”干脆以后就留着不剪了。 “就因为人家说你矮?”于一掸着自个儿耳后的发茬儿看她,“长那么高干啥?” 杨毅一个白眼扔过去:“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两个家伙人高马大的,却拿这种问题来嘲笑她。尤其是于一,已经快过一米八了,究竟还要长到什么时候才是头,捅破天吗?季风明明就比她小,现在也落下她二十公分了。只有她还在呼吸底层的空气……于一的头发剪太短了,还要再长半个月才又能变成流川枫。 “你啊光长脾气了你……”季风摇着头。 杨毅冷哼:“好心情都让她给搅和了。” “走了,马上就见着老三了。”季风一手揽着她一手揽着于一,往车站方向走去。“她们俩到一起就嘎嘎嘎乐……小锹你看过我们家老三照片吧?一会儿看见人了你先去逗她……” 寒假的第一天,在外省读大学的季家小女儿今日抵家。 季雪虽然比季风大了足足七岁,但没上大学之前一直跟季风和杨毅混在一起疯,三姐妹中杨毅最喜欢她。当然已结婚生子的老大季洁和在南方工作的二姐季静也很疼她,只是已有了明显的代沟。 入冬了就一直在下雪,今年的雪很大,积在建筑物上,风一吹四下乱飞,落到皮肤上凉得微微刺痛。季雪一张小脸冻得红通通,在出站后前后张望了一会儿,正打算叫出租车的时候,一个黑影陡地出现,抓住了她的行李箱。她二话没说,照着对方的脖子一记手刀劈下去。那人反应也很快,身一拧躲开了。季雪趁机握紧皮箱往后闪了几步,险险站住了大声喝道:“不长眼睛的小贼……敢抢你姑奶奶的东西。”用小来形容这个高大的男生有点不对头,不过这样才能在气势上压倒对方。而且这抢包贼虽然高,还是一张嫩生生的脸,看就没活几岁,放着好好的人生不争取学人家抢劫! 抢匪没说话,一阵暴笑声响了起来。 季雪一转身,看见老弟和邻家小丫正站在她后边放声大笑。惊喜得也顾不上眼前那惦记她行李的匪了,她张开手臂欢呼:“孩儿们,姐回来了!”快步跑过去抱起杨毅,脚下一滑,两个人一起倒在雪地里叠罗汉。 “你没长脑子啊季雪?”杨毅抓起一把雪扔她,“暑假回来你就没抱动我,现在又来抱我!啊……摔死我了……” “竟然敢打我们家三儿!”季风大叫一声扑上去把杨毅按倒。 “乖老弟……”季雪奸笑,一团雪砸上弟弟的后脑勺儿。 “哈哈!干得好!” 季风急了:“你这狗咬吕洞宾的家伙!” “啊,我皮箱!”季雪慌忙爬起来跑向行李箱,幸好还在——抢匪也在。“你还不走在这儿给我看包哪?”她冷冷讥诮。 抢匪笑,小丫笑,老弟也笑。 “悍!”季风向姐姐竖起姆指,“真悍!给小锹干没音儿了。” 季雪来回看一圈:“一伙的啊?”问的是抢匪。 “还一伙的儿……”季风笑得直抹眼泪,“锹哥你也够挫的,让你搭茬儿,上来就抢人家包……哈哈……” “死季风敢涮你姐!” “他是俺班同学!”杨毅挽着她的手臂介绍,“同学……她是俺家小三儿!” “什么小三儿!三姐!” “我可没有一个把我按雪地里揍的姐!” “反了你们俩!同学,来帮我拿下这两个乱臣贼子!” “妈啊……于小锹你真动手啊!刺儿,反击!” 抢包小贼化为正义之师,四个人在站前的雪堆里一顿摔打。 回到家里时一身脏灰污雪,看得季常福心惊肉跳:“半道上让人劫啦?” 热腾腾的下车面摆在桌子上,正主儿和三个接站的马上围了过来。 几口热汤下肚季雪不满地大叫:“福大人,我大老远回来你就拿面条子打发我?” “数你吃得最欢!”季常福端着刚切好的火腿走过来,“对付吃吧,晚上你妈回来再做好的。” 杨毅一边嚼火腿一边把碗里的青菜夹给季风,季风很自然地夹起就要吃。 “你能长个儿才怪!”于一吸着面条含含糊糊地说,“就光吃肉不吃菜。” 杨毅一惊:“还给我!”火速从季风嘴里救回她的催长剂。 季雪眨巴着眼睛,俯在杨毅耳边低语:“丫儿,这个流川型帅哥跟你关系匪浅!” 一口菜呛在喉间,杨毅猛地一咳,喷得满桌子都是。于一和季风反应很快地护住了面碗,季雪的食物和火腿没逃过散弹攻击。 “恶心!”她大叫。 “你说的话就不恶心!”杨毅嗓门也不低,吼完了又虚心地问,“匪浅是啥意思?” 季雪更冤了。“都不知道是啥意思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反正不是好意思!” “是你自己不好意思!” “放屁!我干什么不好意思?” “死丫头说谁放屁!胆儿肥了你,骂我?嘴巴子给你撕开!” 于一和季风面面相觑。 见识了吧? 啊。 所以我就算脾气好的了。 啊…… 竟然能在前一秒还亲密得脸贴脸,转眼就吵得鸡犬不宁!跟这比起来,季风对杨毅简直可以用宠爱有加来形容了。 滴——滴——滴—— 尖锐的电子声让室内平静下来,坐在沙发上打游戏机的季常福也回了头。 “你们继续,不要管我。”于一抱歉地举举手,从口袋里取出bp机看了一眼,走到沙发前拿起电话,“我打个电话啊,叔。” “不要管我!”季常福把他刚刚说过的话扔回去。 于一嘿嘿笑,拿起电话拨了个号,“喂,”听了一会儿皱起眉,“半个小时吧。”说着挂掉电话,看了一眼传呼上的时间。 “谁啊?”季风含着筷子问。 “我妈。” “谁?” “季风!”杨毅瞪她,这小子少根筋哪?不过说真的,于一嘴里的这个人称,通常都作为语气助词,这回真的是指一个具体的人吗? “我走了。”于一站起来去方厅换鞋,掏出车钥匙,戴上手套。 “这天你可骑慢点啊!”季常福按了暂停回头说,“外面道滑,有事儿也别急噢。” “嗯。走了叔,走了季雪。” “有空来玩!”季雪像个姐姐似的说话。 杨毅和季风却没心思笑她。 第17章 第 17 章 杨毅翻个身,又翻回来,怎么都睡不着,干脆张开眼睛直勾勾望着窗子。 头一转碰到枕边的郭富城,的标志性大中分发型由黑毛线做成,红色短西服牛仔裤,还有一双穿着球鞋的软呼呼大脚——这是季雪带回来的布娃娃。伸手抓过来看了一会儿,那双黑钮扣眼睛随着她的摆弄微微反着月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于一的妈妈?好奇!她想着于一打电话时的那种表情,嗯……形容不上来。有一瞬间变成了雕像一样,幸好只是一瞬间。就不说于一从来没提过自己妈妈的事,单想想那是黑道大哥于军的老婆……在古代叫什么?押寨夫人吧?听听人这头弦儿。是哪种版本的?千金小姐和职业流氓?小辣妹和酷老大?难道是打仗时敌军女特务和我方侦察兵?因着国仇家恨不能在一起,但是于一哪来的…… “你翻来覆去干什么?”季雪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儿,“被窝让你折腾冰凉。” “哦。”敌军是哪里?日本人吗? “是不是晚上吃太多了?” “不是。”不是抗日战争,是对越保卫战。 “那是……想流川枫?” “对啊!”杨毅热切地点头,打了个响指,“他是79年生的,越战不就是79年吗?”这么说于一是中越混血儿? “哪跟哪啊?”季雪把她的手拉进被子里,“你算他是哪年生的干什么?” “啊?”杨毅吃惊地看着她,“你怎么醒了?” “那你这半天跟鬼说话呐!”呸,把自己骂进去了。 “我跟你说什么了?” “说你在想流川枫,说他是79年生的。”跟越战有什么关系?要这么联系才能记住? 杨毅吓坏了,那不就等于全说了?“我不是……”她开始往被子里缩。 “啊啊啊,你说梦话呢,放心……我不告诉小海婶。”季雪装模作样地叹气,“唉!我们小丫儿长大了……” “什么呀……”杨毅钻出来,“我才不是……” “没事儿没事儿,我觉得挺正常的。现在孩子都早熟!” “你就不早熟吗?老大说你上小学就给人男同学写情书。” “胡说!什么情书?那是贺年片儿!” 居然光明正大承认了!杨毅傻眼地望着她。 “我给人写情书是上中学以后的事儿了。”季雪颇觉有趣地笑着,“只记得写过,忘了是写给谁的了。” “送贺年片儿的那个呢?” “那个倒是记得,前年……还是大前年的时候还见过他,他都没认出我。多薄情的人,人家的初恋啊。” 杨毅打了个冷战,紧了紧被子,“早恋!” “人不早恋挺可悲的。像我们寝那个95自动化的女生,到了大学才开始谈恋爱,谈得那叫一个忘我。最后被甩了吧?要死要活的,还是我整天看着她,才没酿成大祸。太吃亏了,小时候多几次经验就不会那么不理智了。”季雪扭头看她,眨眨眼,“初中正好,上了高中谈恋爱影响学习,考不上大学更吃亏!” 这是什么理论啊? “流川枫不是现成的吗?有意思的话要争取哦。” “我现在不喜欢流川枫了,我喜欢安迪米奥。” “亏你还是90年代的中学生,居然盲目地只追求外表。” “那追求什么?”杨毅顺竿就爬。 “唉,难道我跟你有代沟了吗?”季雪托着脸嘟起嘴扮可爱,“难道我老了吗?难道跟中学生已经没法沟通了吗?” 真夸张,一连三个强调语气的反问句!季雪好像不是学中文的…… “我看他对你还挺好的,”可爱没人理她又转型成知心姐姐,“你不喜欢他吗?那为什么吃饭时他一说不让你挑食你就乖乖听话?还有,这么晚不睡觉,想人家是哪年出生的。刚才跟四儿讲他打仗怎么怎么神的时候,你两眼放光,小脸通红,标准的崇拜相!被我说中了吧?心怦怦跳了吧?” 这样就叫喜欢了吗?杨毅谨慎地扭过头盯着季雪,想问又不敢问。 “瞪我干什么?我不会因为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种不良思想笑话你的。”她自己有不良思想的时候更小,“小兔爱上小卫的时候不是也才14岁吗?在过去,像你这个年纪家里早就给张罗婚事了……” 坏了!心真的怦怦跳。她拿郭富城按住胸口。 “老三!小刺儿!”季风边踹门边大声问,“起来没有?” “没有呢。”季雪一把拉开窗帘。 杨毅抱着布娃娃咬眼睛,吃吃地笑:“没起来的人嗓门儿还这么大?” “我说梦话嗓门都大!” “我进去啦?”门外的人没耐心地又吼了一嗓子。 季风继续逗他,“等会儿,穿衣服呢!” 门咔啦被打开,季风兴冲冲探进一颗头:“快穿!” “没风度!”季雪给他上早课,“女士说这种话,你要在外边乖乖等。” “又不是光着。”季风走过来从杨毅嘴里救出郭富城,“回家找鞋滑冰去。” “好!”杨毅抢回娃娃高举在头顶欢呼,“滑!冰!滑!冰!” “啊?”季雪跳脚,“我们今天高中同学聚会儿!” “那你就不去呗。”季风说得理所当然,“没你大河还能开化了啊?” “臭小子!”季雪狠狠捶他一下,“今天外边老冷了。让你们去玩,冻死你!” “你、俩、打、架、我、评、理,评、来、评、去、还、怨、你!”杨毅抓着郭富的胳膊在他们姐弟俩之间来回指点着念。 “快起来回家拿鞋!”季风呼地掀开她的被子,“锹儿在楼下等着呢。” “嗯?流川枫来啦?”季雪拍着杨毅,“小丫快点起床!你昨晚想了半宿的……唔……” 杨毅一个饿狗抢食,把她剩下的话和人全都扑到了床下。 “闹什么闹?”季风扯着被子,连同里面缠着的杨毅一起捞回来,“快点儿,给你两分钟时间,要不就不带你了。” “我穿衣服,你去帮我拿鞋吧,让我妈给找。” “就知道支使我!”季风抱怨着走出去。 “洗脸去!”杨毅嘻嘻一声跳下床。 “啊,我隐型眼镜在卫生间了,你别给我冲下去。” 季家的二节楼盖得比较早,楼梯在屋外,从走廊出了大门才能下楼,拐到另一面是一楼房门。 杨毅洗漱完毕,抱着羽绒服围巾帽子手套一溜小跑冲进一楼客厅。 于一盘腿坐在电视前打俄罗斯方块。季雪抱着一碗什么东西在沙发上看着杂志吃得正欢,听见开门声抬头看她一眼:“吃不吃汤圆?” “不吃。于一别玩了,不是出去滑冰吗?” “撂满员儿的!”于一头也不回地说。 “噢。”杨毅把衣物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低头换鞋,“季风取个鞋怎么这么慢?现造啊?” “你还好意思说!”刚推门进来的季风正好接上她的话,扬扬手中的白色冰刀,“你滑完冰不知道刷鞋啊?海婶找出来现给你擦的。上边全是泥,干巴上面都擦不出来了。” “嘿嘿……” “没个干净样还整双白鞋。” “靠,这是老大给你买的,当时你穿小,我才拣个狗剩。” “那是两年前的吧?”季雪搭茬儿,“现在还能穿进去吗?” “不知道,反正去年能!”杨毅坐在地板上换上鞋。“能穿!”她欣喜地说。 于一按下暂停回头看门口。季风正捏着鞋尖问:“不挤吗?”杨毅摇头。 季雪喷笑出声:“真可悲!你这两年一点儿都没长啊?” “省钱啊!”季风故意拿出衣架下面的新冰鞋在她眼前晃,“不像我,去年的又小了,又得买新鞋。” “你滚……”杨毅被触痛了心结,恼羞成怒地举起冰鞋要刨他。 “正是蹿个儿的年纪,人家孩子都疯长,你怎么还这么高儿!” “别刺激她!”季风边躲边笑,“她现在疯了,一听谁说她矮就犯病。” “急有啥用!先长后长的事儿吧?二静上大学换水之后还长个儿呢。” 于一和季风听到这话之后笑得更凶了。 不能吧?杨毅哭丧着脸,那不是要让人笑话到上大学? “我到点儿得走了。”季雪把碗扔到洗碗池里不管,擦了手走到门口来穿大衣,“你们在矿小操场上滑吧,别去大河了,没冻住再掉下去。” “不去矿小!”杨毅叫着,“矿小今年冰浇得贼薄。” “我知道哪段儿冻得结实。成天有人在那滑,没事儿。” “不结实还有罗盛教呢。” “不跟你们闲扯,我走了。” “咱爸晚上可在家。”季风好心提醒,“你喝多就别回来找揍了!自己找人家住吧。” “得令!”季雪从背包里拿出镜子对着涂唇膏,见杨毅盯盯儿看她,弯腰在她嘴上随手涂了两下。“好了,姐姐出发了,去找寻我逝去的高中年华。” “恶~”季风和杨毅同时缩缩脖子,“好冷。” 第18章 第 18 章 通往江边的小路上,积雪被踩得又光又滑,行人走两步顺势滑一步地前进,不时有人跌倒。看得路边玩雪的小孩们傻忽忽大笑,遇到脾气不好的,没爬起来便骂人。 零下二十几度的严寒关不住孩子,寒假一放就是两个月,天天在屋里谁能坐得住。道边抽冰尜儿、溜冰的小孩多的是,发出尖锐的欢呼声,拉着简易小爬犁来回跑,雪人堆得七扭八歪,人不人鬼不鬼。学校的大门一关,校外就变得热闹起来。 于一把烟蒂扔到地上踩了一脚,戴上手套,扭头看身边那两个异常沉默的家伙,“我妈一直在国外住,回来看看我。” 两张小脸都挂着明显的欲言又止的表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杨毅说:“那你还跑出来玩?” “人昨天晚上就走了。” “啊?” “唉……我是没妈的孩子!”于一笑嘻嘻地接受他们同情的目光。 “都是你非要问。”季风扭头就骂,“事儿精!” “我没问哪,他自己说的。” “你巴巴儿看他一天了他能不说吗?” “你不也在看!”杨毅急了。都是季雪说的那些话,弄得她总想偷看于一,想知道自己有没有真的被说中。 “你俩别掐了!我不在乎这种事儿。靠!想问啥就问,给我都瞅毛了。” “谁好意思问啊!” “那就别俩眼绿光,不对,四个眼睛一起冒绿光欻欻我。” “谁稀罕看你!”季风脱口就说,“你打个电话神神秘秘的就整出个妈来,我们能不嘀咕吗?” 于一眼一眯。 杨毅连忙撇清:“他自己一个人嘀咕的。跟我没关系。” 季风挨了一拳,没敢还手。“你妈在哪国啊?” “马来西亚,我刚上小学时候她就出去了。” “在那边结婚了?” “想什么呢?她跟我爸没离婚。” “……” “也不知道大人怎么想的。不爱问。”于一靠在栏杆上看着江面上熙熙熙攘攘的溜冰人,“不想说她了。” “对了你什么时候弄了个抠机?” “我爸给我的,要不有事儿老得让叫叫儿找我。” 杨毅心里一喜,这么说以后叫叫儿不会总来找于一了? “学校逮着得给你没收。” “不会不让他逮着。” “就是啊,你们俩抽烟都没让学校逮着过。” “怎么没逮过!六年级那次老四你记不记得?我领你跑到厕所去抽烟,让校长逮着了。” “啊啊啊,别提了!你个倒霉催的,校长蹲在旁边拉屎也没看见。” “哈……其实那时候还没烟瘾,就是不想上课。回头让咱俩写检讨书,周一升旗时候,当着全校同学面儿分角色朗读……” “靠,贼丢人!那时候我就想,再他妈也不能跟你混了,再混下去小学都毕不了业!” “你他妈怎么不去死!怨到我头上来了。你考试得那两分儿,我不让你照抄的话你寻思你能毕业啊?” “不要脸!谁照你抄的,我抄的学习委员的……” 杨毅听着两人嘻嘻哈哈对话,帽沿下一双乌溜溜大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于一的脸。他今天好像很开心哪,他很少这么多话,因为见到妈妈了吗? 不在乎这种事!?看起来好像无所谓的样子,提起来也轻描淡写的。但是,“我是没妈的孩子”,说这句话时于一的笑容,刺眼得她一辈子也不想再看见。 唉!唉唉!只是说不想看见于一那种让人了眼睛疼的笑,没有说不想看见于一人啊。差不多一个礼拜没来找她玩了,好像也没去季风家。季风那小子成天和万明启他们一帮混小子去江边滑冰,她其实也想去玩啊,奈何人生第二个红日子到了。老妈每天千叮咛万嘱咐不可以出去跑跳作死,否则回来在外边罚跪。这还用说吗?让她去她都不去,全身上下难受死了,大睡了几天,今天差不多结束了,季小四单个行动却已经惯瘾了,出去玩问都没问她一声。季雪自打同学会以后也走热了蹄子,整天不着家,季大叔快下通缉令了。只有她整天无聊地窝在家里,居然把寒假作业写完了…… 唉唉唉!杨毅掐着郭富城倒吊在沙发上长吁短叹的时候,脚下的小几上铃声大作。伸脚去勾电话,咣啷一声掉在玻璃茶几上。懒洋洋爬过去捡起电话,还好,没摔坏。“喂?” “拆房子哪?”对方不满地指控。 “家家啊。”略显失望地坐起来,“干什么?” “我妈说你放假咋在家待这么老实呢,让我找你过来玩。” “还得我大舅妈!你个死没良心的,没人告诉你你都不说找我是吧?” “少跟那儿挑理!来不来?我家晚上土豆炖牛肉哦……” “我去!” “季风在家了吗?一起来吧。” “他不知道野哪去了,也不说带我。不领他!” “哦……那你一会儿就过来吧。挂了啊~” 聊胜于无啊~切!于一不找她,有的是找她的。看,打电话请她吃饭! 杨毅走到卫生间洗脸,抬头对着镜中的自己做了个大鬼脸。“头发太短了!”指着“它”的鼻子训道,“不像女生!赶快留起来!”留长了干什么呢?她呆呆地收回手,打架的话被人抓住就惨了…… 拧开水龙头刚接了一捧水,电话响了。跑回去按了免提键直接教训道:“有话不会一起说完啊!” “嘿嘿,刚才忘了,庆庆让你把他那个12合1的游戏带拿来!” “哪个12合1的?我好几本。” “问你哪本……有坦克四代的那本。” “哪本啊?”杨毅不耐烦地搓着鼻子,“他要玩啥,我给他找不就得了,还非得要那本带?” “问你要玩啥……啊,你自己跟她说。” 声音换了一个,“丫头,就是上次咱俩在商贸买的12合1,有双截龙和街霸的那本。” “啊啊,”想起来了,“没别的了吧?赶紧想,我这就出门了。” 忙和了半天终于出门,门刚锁上才发现换鞋时游戏带落在方厅没拿。骂了一句重新打开门,电话又响了。“他妈的,让不让人走了!”懒得脱鞋,跪在地板上爬到沙发前,伸长手臂艰难地取下话筒,累得气喘吁吁话也顾不上说。 电话里没听见应声,也不发一语。 “说话啊!”气喘匀了她吼道,“刚才问你有没有别的不说,老子刚要走你就又打过来,这么会儿功夫打三遍电话了!” “三遍都没打通啊!”于一气得直想笑,好不容易打通了劈头盖脸被一顿骂。 “于一?” “你是谁老子?” “嘻嘻,”杨毅转身坐在地板上,“丛家和丛庆烦死人了,一遍一遍打电话。” “你说要走是去找他们?” “啊,我大舅妈给我炖牛肉。” “这么好吃都吃到哪去了?” “别找骂。” “行了你去吧。” “喂喂喂喂!” “嗯?” “你打电话来干嘛啊?” “我往老四家打没人接,以为他在你家呢。” “他没去找你吗?成天出去疯也不领我,我在家都要闲抽了。” “你可别抽,”他笑,“你不抽就够吓人的了。” “滚吧你。找季风啥意思?他可能在江边滑冰呢。” “也没事儿,没在家就算了。挂了吧。” “啥事儿啊?” “你跟个欠儿似的。”他骂,还是回答,“一会儿去吃饭,有老四想见的人。嘿嘿。” 嘿嘿?杨毅挑眉,“谁啊?” “猜。” “叫叫儿!” “准!” 于一要跟叫叫儿去吃饭……“那季风能去,我能不能去啊?” “啊?你不是要去你舅家吗?” “噢,好吧。”声音远比心里的失望还失望。 于一失笑:“那你要不爱去的话就来找我呗。饭店也有牛肉。” “好啊!”马上同意,不容他再提别的建议,“你在哪了?” “林溪呢。” “东城了啊?” “能找到吗?打车过来给你报了。” “噢,能找到……吧……” “……” “能找到。” “你等着我去接你。” “好。”生怕他反悔似的挂掉电话,拨了大舅家电话,丛庆接的。杨毅说今天不去了,愉快地挨了一顿骂。 第19章 第 19 章 刚进饭店就听见刺耳的口哨声,望过去,二楼最边上的餐位,一个女孩子趴在栏杆上招着手,喊于一的外号。 声音很吵,很多吃饭的人不满地瞪他们一眼,也没敢说什么。 原来不是只有叫叫儿一个人!可一群人中还是一眼就看到她,长发扎成一束,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见了杨毅有些意外地哦了一下。 “小妹妹也来啦。”两人一上楼,老崽子马上热络地招呼,“季风呢?” “出去玩了没找着。”于一脱下皮夹克挂在椅背上。 “人家是没跟着你们当灯泡吧。”老崽子身边一个红头发的女孩子妖里妖气地笑着,刚就是她在楼上打的口哨。 叫叫瞪了她一眼。 于一轻笑一声,“那你不成排灯了!” 老崽子揉揉那女孩的红发哈哈大笑,“别瞎他妈吵吵。这是锹儿他们同学,放假没事儿一起出来玩。” “你当都像你呐!”叫叫弹着烟灰笑道,“成天就知道处对象,俺们还考大学呢。” “滚一边儿去死叫叫儿,你就知道说我。”那女孩子倒了杯饮料给杨毅,还递过去一根烟。 于一顺手接走别在耳后,“谢谢。” “小妹妹,”红发女生大咧咧地自我介绍,“我叫陆朱。我爸姓陆,我妈姓朱。” “啊~原来是露珠啊!”老崽子爆笑,“我说怎么怕日呢。” “去你妈的!” “不是啊?露珠见了日头不就蒸发了吗?”他用力强调那个“日”字,让人想不歪想都难。 哄笑声中露珠没好气地捶他,“你挺有文化呗。” “操,闹哪?正经小学毕业。” 杨毅暗喜爸妈给她起名时没有这种逻辑,要不她就得叫洋葱了。 “锹哥,我上次的事儿多谢了。喝一杯。” 举杯的这个长毛是二涛。眉宇间的神气儿倒像是老崽子的兄弟,跟木讷的大涛不同。这样机灵的主儿还能被人算计?杨毅不懂色字头上一把刀的道理,只觉得他见了女的就找不着北,心里鄙视着他。又看看一脸憨厚的大涛,还是哥哥比较好。真可惜冬天穿着长衣长裤,看不见他那身超炫的刺青。 “喝不喝?”于一晃着他杯底剩下的酒问杨毅。 “不喝。”她别开脸吃牙签肉。 “喝一杯嘛!”老崽子跟着起哄。上次是小锹挡着不让给倒酒,现在连他自己也松口了。他们不跟着劝就说不过去了。 “不好喝。”杨毅不为所动。 叫叫儿只是笑。露珠儿敲着酒瓶:“喝两回就习惯了。不喝酒多没意思。” “哦。”杨毅低头夹肉,“我不爱喝。”她依旧说。 “怎么他妈油盐不进啊?”二涛不满地放下酒杯,怦地一声。 杨毅拿筷子晃晃悠悠指着二涛的鼻子:“关你屁事?” “操!”二涛才站起来就被人一巴掌拍上头顶,闷哼一声跌回椅子,“大哥……”他纳闷地斜视突然出手的大涛。 “欠揍!”老崽子呵呵笑,“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二涛委屈极了,“不喝就不喝呗。” 杨毅咽了嘴里的菜,拿起于一的酒杯一饮而尽。“喝了哦。你别吵了。” 她比二涛小八九岁,对他说话的神态和语气却哄像小孩一样。二涛听了差点儿没羞死。 露珠大笑。“叫你起刺儿!一会儿小锹收拾你就老实了。”边说边暧昧地瞟了于一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她稀罕地向前倾了倾身子,“哟,锹儿还戴一钻钉呐?” 杨毅抬头看,于一的右耳上,一枚钻石耳钉闪闪发亮。 叫叫脸色变了一下,“哎呀你别把酒瓶子碰倒了。”推着露珠坐下,一边暗暗递了个眼色给老崽子。 “戴着玩儿。”于一用没夹烟的左手抚抚右耳的耳钉。 “消停坐会儿!”老崽子拉露珠坐下,“没老实气儿呢?” “跟你换一个啊。”露珠指着自己耳朵上的一排耳饰。她的两只耳朵像小筛子,林林总总挂了十几只耳环耳钉,“这上面的随你选。” “哼,”叫叫儿冷笑,“把你卖了都换不来。人那是足克拉真钻。” “真的吗?”露珠眼睛放射着钻石般的光,伸手就要去碰。 不等于一躲闪,老崽子已经一把揽住她抱进自己怀中。 “靠,我看看。”露珠坐在他大腿上抗议。 “自个儿上金店看去。”老崽子咬她的脸蛋。 “注意点儿!”叫叫儿用打火机敲桌面,“这儿还有小朋友呢。” 小朋友……杨毅扁扁嘴,不去看对面打情骂俏的那一对,头一转,又看见于一那只耳钉,“你什么时候扎的耳洞啊?” “小时候。”于一跟大涛碰了一杯,喝下酒后回答。 “疼吗?” “忘了。” 敷衍她!杨毅拉下脸。 “你俩回去再唠不行啊?难得来一回!来来,叫叫儿你酒呢?……” 一伙人又喝又闹,足足四个多小时才散席。聊的那些社会上的事儿,杨毅拿来当饭后点心,听得津津有味儿,甚至无意识地多喝了几杯酒。露珠儿说的可能也对,喝几口之后也不觉得难以下咽。 出来时天已经有点黑了,露珠提议去唱歌,叫叫儿说明天要陪老妈出差,得早点回去。于是或拦出车或步行,各自散开。于一掏出车钥匙,等了半天不见人上车,略感奇怪地开口:“我没喝多,骑车没事儿。” 她又不是这个意思!“你先上去吧,我坐你后边,反正季风也没在。你不是嫌我在前面挡你看道儿吗?” 他笑着把头盔扣在她头上,“你这么矮挡不着我。” 系着带子,杨毅没再多说地跨上了车。 于一踹着火,起速不快地驶了出去。 杨毅其实也不是真怕挡于一视线,只是这样坐在前面,感觉好像他从后面把她整个人抱住了一样。以前他们仨一车出去玩,也都是这么坐,她并没觉得哪里不妥,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感觉怪怪。杨毅微微缩了身子。 被说中了吧?心怦怦跳了吧? 季雪的魔音贯穿在脑中,绕啊绕啊……杨毅使劲儿摇头,想把它甩出去。车子猛地停下,她没防备地向前扑去,被于一伸手勾住腰身。 “喝多了?”他放开她,侧身看看她头盔里露出的脸。她忽然大力摘下头盔,于一及时向后一躲,才没有被撞到下巴。 “干嘛突然停车?” 她还敢怪起他来?“你好好的晃什么脑袋?”他差点没扶住车把撞上行道树,“醉了啊?脸好像有点红。” “帽子焐的!”杨毅不在乎地去摸脸,“那么点儿酒能醉人吗?”脸在发烧,是不是头盔焐的她自己知道。 “是吗?”于一狐疑地看着她,刚才一杯又一杯的好像没少喝。长腿一迈跨下车,慢慢把摩托停好。 杨毅的脚伸啊伸的也不能同时着地,只好全身紧绷地伏在车上,生怕一个不稳弄翻了它把自己砸在下面。 “倒不了。”于一好笑地扶住车把,“冷不冷?散散酒味再走吧。你爸知道你喝酒不得揍你!” “我才不怕我爸!”趁他扶稳连忙跳下车。 “那你妈呢?”于一侧坐在摩托上,脱下手套在衣兜里找烟,“不能罚跪啊?” 季风那个叛徒!杨毅寒着脸。什么都往出说。 “要不一会儿去季雪那住吧。” “好主意!”她点头。 于一以手拢着火,正在点烟。火光闪闪,映得他右耳上的耳钉也格外璨亮。 “你为什么打耳洞?”这家伙不像是会为了漂亮有自残行为的人。 “小的时候我妈给我打的。”于一吸了口烟,抓抓眉毛接着说,“我妈以前是首饰店里打首饰的。有人落了个金戒指在她那,一直也没回来拿。她就给熔了,毁成一副小耳钉,拿到家给我扎耳朵眼。我那时候才四五岁,疼得哇哇哭。” 杨毅笑,“那要落一副马蹄铁你还不得疼死了!” 于一也笑,胡乱揉了她头发一把,“后来我爸看见我戴耳钉,骂我妈没正事儿,生个儿子当姑娘养。我妈不搭理他。他还一嘴酒味地亲我,跟我说:老子明天给你换对大点儿的。就知道说,也没见他给我换对大的。”说到这里他摸了下耳朵,“这还是我妈给我带回来的。她自己做的,她现在在马来西亚设计这玩意儿的,大款~根本不鸟我爸。回来跟他说话一口一个于先生……” 杨毅说不出来心里那种感觉是什么,只是怔怔地望着于一,听他说爸妈,说耳钉,说小时候。她发现自己胸腔里鼓涨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有点像那天妈妈抱着她讲女生的成长要经历哪些事……新奇,担忧,还有点没来由的欢喜。 “傻乎乎看什么?”于一被她严肃的小脸逗笑。 怦然心动……她想起从前季雪在电视里出现帅哥时挂在嘴边的这个词。原来是指她现在的感觉。 “晕了啊?”于一皱眉。 “是不是人喝完酒后,话都特别多?”从来没发现他这么能说,以前都是她挖一点他说一些。 “靠,嫌我罗嗦?” “我可不敢!”她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你金口难开,平时想听还听不到呢。” “你想听什么我没告诉你了?”他无奈地说。这丫头手段一流,生在早些年可以举荐到刑部专司逼供。 好像没有,她转转眼睛。左上方三十度位置,闪闪发光的东西截去了她原本要投放在于一脸上的视线。没有任何迟疑地,她伸手勾下他的头,扯过耳垂细看那只耳钉。真钻?跟她家玻璃刀前头那块儿差不多吧? “成天跟四儿一起混,他没警告过你吗?”他心不在焉地抚抚她颈后的发茬儿,任她把耳朵揪得生疼。 “什么?”一门心思研究这东西的价值在哪里,完全没发现两人过份危险的姿势。 “别碰我耳朵……”手臂一紧,话尾收进那两片毫无防备的唇瓣间。 杨毅猛地一抖,手套上的织线刮在耳钉上。“于一……”她焦急地提醒,被唤的人专心啃咬,无意理她,她只好自己尝试绕出线圈。后脑勺被扣住,头转动不得,一双眼珠用力往上翻着看,小心地拉扯被绊住的小指。 耳朵的主人终于没什么耐心地按住那只不断弄疼它的凶手。 手被强行压在他脸上了,她不敢再动,安份地仰着头任他亲吻。隔着手套,仍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和脸颊的冰凉。她控制着急促的呼吸,含糊地问:“季风也碰过你耳朵吗?” 他的吻停在她唇角,喉间发出类似笑声的古怪声音。 碰过的结果也是这样?杨毅瞪着眼,看到一双比钻石还闪亮的眸子。 “我不告诉你。”他说,牙齿在她张得老大的嘴巴上咬下。 杨毅头皮一麻,想到了这一幕发生在于一和季风之间。 第20章 第 20 章 季风实在受不了了,杨毅的目光像烧人似的,时而探究,时而迷惑,时而愤怒,无论怎样变化,焦点都放在他身上。可气的是,一发现他也在看她,马上就转个脸装鹌鹑。 什么情况啊?季风干脆放下手柄,专职看着她。 呵……呵呵……杨毅低头摆弄着郭富城。小四儿不要一劲儿盯她好不好?偷偷拿眼睛瞟他,每次都被逮个正着。季风同情地看着郭富城,就快被那丫头揪成陈佩斯了。算了,他认输。 “杨毅,你要跟我说点儿啥不?” “啊?没啥说的。” “哈哈哈哈……”陷入小说情节中的季雪猛地暴出一阵笑声。 正在打机锋的两人同时鄙视地瞪她一眼。 “你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抠下来。”季风狠狠放话。 “把你能耐的!”杨毅冷哼。这个二百五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敏感了?“看两眼还不行了?大姑娘啊怕看!” 季风不信,不耻下问:“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那俩鬼溜溜的眼珠翻愣翻愣的,一看就没好事儿。 “呸!”像话吗?杨毅拿娃娃砸他的头,“我能干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不过是想问问他碰了于一耳朵之后下场如何。 “不说拉倒!我走了啊。”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哎?要去哪?” “管不着!” “别走啊,有好事儿没告诉你呢。昨天我跟叫叫儿吃饭了。”成功地绊住他的脚步,杨毅窃笑,继续放线,“她还会抽烟呢。” “跟我说干屁?” “我还看见老崽子对像了,一脑子红毛跟苞米须子似的。” “你跟小锹出去了?”季风听出了眉目,转回来坐下,“怎么不带我?” “你那么忙谁找得到你啊!”杨毅在季雪手里拿了块地瓜干儿嚼,“今天怎么这么出息,快中午了还在家蝤着?”连季雪也老老实实窝在屋里看书,头不梳脸不洗,看来完全没有出去的打算。 “下午要上我奶家。” “在那边过年?” “待到年前,回来过年。” “季静今年能回来吗?” “不一定。”季风迅速结束这一话题,兴奋地问道:“你们昨天去找老崽子干啥?” “就吃饭啊。” “还有谁?” “我和于一,还有叫叫儿,老崽子,他对象,还有涛子哥儿俩。” “你见着二涛了?” “嗯。跟他哥不像,可能装逼了,不怪人朝他下手。” 杨毅带着浓厚主观态度说事儿的方式季风早习以为常,自动过滤着听。“都说啥了?二涛说没说他落刘长河手里挨没挨揍?” “没提。不过挨揍是肯定的。那么丢脸的事儿他能说吗?搁你你也不能转圈白唬自己怎么受熊的吧?你没听于一说,要是人家心情不好,他连命都保不住。” 季雪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显然这个话题比小说内容更吸引她。 “小丫你说他知不知道自己犯事儿是锹儿他爸下的套?” “嗯?”杨毅想了想,“不知道吧?老崽子能告诉他吗?我看那小子脾气挺酸叽的,要是知道了,还能跟于一一桌喝酒吗?” “切,他知道了敢怎么地?”季风对她这理由不予采纳,“他酸叽?于小锹儿驴性的时候你没见着呢!别看他现在跟个人似的,以前屁大点儿事把人抓过来就往死削。东城那些二流子怕他,你以为就因为他爸啊?我告诉你,相当一部分,尤其老崽子底下那帮好挑事儿的,正经让他直溜过!” “是吗?”季雪端着书已经不再去看,兴致勃勃地凑热闹,“那孩子看着不像那么驴啊。” “嗯,谁知道是转性了还是怎么着,到六中来还真没见他打过仗……啊,打过一次,跟高三的。可能这边也不像四小和局中那么乱,以前他五天一小仗三天一大仗……” 说反了!杨毅瞧不起地看着季风提起打仗这个神采飞扬的架门儿。笑话别人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是这样。 “……后来学校走廊都不敢放扫除工具了。” “看他脾气挺好的,一说一笑。” “那是跟我。”季风骄傲地扬着拖着长音儿,看见杨毅不屑的表情后又说,“谁也不惹他的时候他可不嬉皮笑脸的么。” “人格分裂?”季雪认真地托着下巴,可惜了一挺好的小孩儿,原来是精神病。 “扯蛋!”季风不客气地骂他姐,“哎?刺儿,老崽子对象漂亮吗?” “没敢细看。装扮得太吓人了。”杨毅眼一转,抛了个饵。“不过没叫叫儿好看。” 季风顺嘴就接:“那是!” 杨毅促狭地干咳两声。 “嗯?”季雪嗅出不寻常的腥味,“娇娇是谁?” “四声。”杨毅酷酷地拨拨前额的流海。 季雪吹了声口哨,杨毅点头。“有意思。”季雪笑,“她是谁?” “这个……怎么说呢?还是小四儿来说吧,我说不太合适……” “你别整事儿!”季风看她那出很恼,脸色却不争气地泛红。 “咋回事儿?”季雪更好奇了,小说和零食全丢到一边,整个人贴到弟弟身上。“说说,老弟,叫叫儿是谁啊?” “什么谁啊?就是小锹一个朋友……” “长得可~~漂亮了。”杨毅成心起哄。 “滚犊子!” “怎么着?不漂亮啊?人家是校花!” “行啊老弟!”季雪非常自豪,“咱家除了季静,你还是第一个跟花攀上关系的。有出息。” “什么玩意乱糟的……人家都高三了,我跟人攀什么关系?你别听死丫头满嘴跑火车。”恶狠狠剜了她一眼,杨毅用郭富城挡住他的视线刀。 “爱情不分年龄嘛。”季雪脱口就说,“别瞪小丫了,她不是故意出卖你的。” “她可得不是故意的。” “喔——”季雪和杨毅相视一眼。 “我是说她可得不是故意整事儿……”没人听他的…… “才小半年没见,你们都开窍了。”季雪感叹,“我很欣慰啊。” “欣慰个屁!”正因自己被误解而懊恼的季风没听出三姐的话中话,“上大学啥也不干,成天就研究这些没用的。”把手边的言情小说砸进姐姐怀里,起来走了,“我去填煤。” “哈哈哈!”季雪狂笑,“真可爱,还不好意思了。” “他听见你说他可爱不削你的。” “反了他呢。”季雪可不怕,欺负弟弟是她人生乐趣之一。“那小姑娘真是校花吗?多漂亮?” “呃……”根本说不出来。 “哪种类型的?清纯可爱?热情奔放?大家闺秀?”问一个杨毅一摇头,季雪搜肠刮肚地想词,“性感妖娆?”不能吧,还是个中学生。 杨毅摇头,问:“啥意思?” “冷艳动人?” 冷?“嗯,”她猛点头,“差不多,有点傲了巴叽的。” 季雪苦笑:“你这好像是贬意词儿……” 打游戏,看小说,睡觉,三个人正演绎着标准和寒假生活。 杨毅蜷在沙发里睡得很香,昨天被于一送回来,她坚持回了自己家,宁可被老妈罚跪,也不敢去季雪那让她连夜提审。一个人在房间里翻来覆去,像运动会前夕一样失眠了。每次开运动会的前一天晚上她也兴奋地睡不好,不过在把书包里吃的拿出来摆弄几气儿回到床上之后,虔诚地祷告明天不要下雨,再翻两个身儿,也就睡着了。昨晚不同,越是睡不着,越会想到于一的吻,下意识地舔嘴唇,越舔越干,爬起来喝水,回来刚躺热乎,又想上厕所……越折腾越精神,越是不断想起于一。从写字台里翻出一个贴满美少女战士不干胶的日记本,她写:1月17日,星期五,多云。今天很冷,今天于一…… 脸忽地热起来,不写了,直挺挺躺在床上使劲闭眼睛。于一耳朵上的钻石和比钻石还亮的眼睛却更加清楚地在她眼前闪烁,晃得她眼皮一跳一跳。 对所有碰他耳朵的人都是那种对待法吗?显然不是,就没见他对剃头的下过口,那季风呢?季风到底碰过于一的耳朵没有? 她一大早的把季风堵在被窝里不让他出门,寻寻摸摸想问究竟,又苦于没机会问不出口,竟然昏昏沉沉地睡上了。不行,一会儿他们去奶奶家,得过年才能回来,那她这几天会被自己脑中那暧昧的一幕折腾疯的。想到这儿杨毅一骨碌爬了起来:“哎,小四儿……” “靠,吓死我了。” 两个声音同样内容,一个出自把玛莉奥跳进坑里的季风口中,一个出自用小说压着心跳的季雪口中。杨毅略感抱歉地笑笑,揉着乱蓬蓬的头发嘿嘿傻笑。 “睡毛了啊?”季雪目光落回小说之前损了她一句。 “好像还梦见我了。”季风回头重新开始游戏。 “梦见你满地捡狗屎吃,吃得这个香。” “你真恶心。” 杨毅跳下沙发,拖着郭富城去喝水。喝完了就心情沉重地满地乱转,想着怎么起话头才能不被季雪又捡着机会乱说话。 季雪看完了小说,伸个懒腰骂道:“破书……哎哟!”耳钉刮毛衣上了。 “破书看了一下午!”杨毅盯盯地看着她歪头斜脑摘耳钉的模样,如愿地逮着机会,“四儿,于一也有耳朵眼儿你看见了吗?” “啊~”不怎么热衷。 “那么时尚哪?”季雪把耳钉重新戴好,顺便检查看毛衣有没有被刮坏。 “我昨天看他戴了一颗钻石。” “我这不也是吗?” “他那是透明的。”季雪的是蓝的。而且没有于一的亮。 “杨毅你可别当小锹面儿说他耳洞怎么怎么着啊。”季风打完一关,电脑正在计分,他抽空回头警告,“他不爱听。” 啊,终于上道了。“他不爱听,别人就不行说啊?他玉皇大帝啊?”何况她不旦说了,还揪着看了半天。 “你别晒脸!”季风知道她是越禁越做的主儿,干脆把话给交待明白了,省得她吃亏,“你把他惹急眼了,看他削不削你!他那耳洞好像不大点的时候扎的,在四小的时候一直戴一对小金豆,我班男生刚开始有笑话他的,说男的戴耳环变态什么的,他差点儿没给人打死。” “真是个爆炭儿!”季雪评价之后猜测着说:“可能是家里老人迷信,觉得他命太硬怕养不大,戴上耳环当姑娘好养活。有这说道儿。” 杨毅嘿声一笑。低头把郭富城的头发一根一根打上蝴蝶结。 季风瞪她:“说你听见没有,别跟欠登儿似的!就你这小体格子,他一板儿锹下去就拍零碎你了。” “好暴力!”杨毅笑得更欢。 “那么大男生哪能打女生!”季雪不屑。 “你看咱家这一天哪像个女生了。” “可也是。”季雪捡个笑。 手抖了一下,杨毅低着头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那要是有女的笑话他,他真能打人家吗?” “不好说。那小子一天神叨叨的,能干出来。” 难怪那时候叫叫儿和老崽子一劲儿阻止露珠说话,杨毅庆幸地想,还好,于一只是吻了她。 只,是,吻,了,她! 第21章 第 21 章 季风全家去邻市的奶奶家,杨毅跑到舅舅家住了下来。大舅妈在商场卖服装,年前买衣服的比较多,她和家家也去帮忙卖货。中午下楼买饭,回来经过饰品柜台,看见里头有人在穿耳洞。杨毅吃着烤地瓜,巴巴儿地靠过去问人家:“疼吗?” “还行。” 语调平和,应该真的是还行。 “现在都用枪打的,一点儿也不疼。”行刑的女孩子手里拿一个类似钉书器的东西,正在往上面放耳钉,“就跟蚊子叮一下似的。” 蚊子叮完了不起大包吗?杨毅眼中有了恐惧,敬畏地看着她给人家做手术,“那要不用枪打疼吗?直接用那个钉穿吗?”靠,出血了! “以前人打耳朵眼,先把耳朵捻麻了,再用黄豆垫着耳垂,针一扎就进去了,也不怎么疼。现在也有挺多手扎的。我这就是刚生下来三天,我奶给我扎的。” 多么残忍,亲孙女儿也下得了手。杨毅听她描述得都直打摆子,终于相信于一的确是疼得哇哇哭了。 “干什么?你要打啊?”丛家家端着饭盒,斜眼看她,“别臭抖擞,我老姑不骂你的。” 柜台的盒子里很多耳钉耳环,杨毅指着比于一那对还大的钻钉问:“这多少钱?” “你拿给两块吧。” “一对?”这么便宜?“那对小的呢?” “一样。” “哪个最贵?”她问得像个暴发户。 “右边那排纯银的。” “我说这样钻的。” “那个都不值几个钱儿,都是塑料的。蓝盒里那些水钻的贵点儿。” “多少钱?” “几十块。” 靠,露珠就这个价儿?叫叫儿太能骂人了。 “也不买,瞎打听啥!”丛家拉着她走,“你别吃那些地瓜,这就吃饭了。” 杨毅跟在她后边上楼,问道:“什么是克拉钻?” “克拉?钻石的计量单位啊。”丛家家对她的一眼茫然很伤脑筋,“钻石你不知道啊?地理课听啥了?” “地理老师啥时候讲过这个?就讲什么气候带,什么亚非拉,‘地球上,为什么,会有人类~’……”她模仿着地理老师独特的鼻音。 丛家家大笑,“你少糟蹋人了,像你学得那么恶心呢!” “哈哈!头一天我还以为她是感冒呢,后来发现就那个死味儿,”杨毅又学了一次,补充道,“比方昕说话还贱。” “完了你就给人起外号叫姨太太,地理老师知道不派十个杀手把你做了的。” “丫头过年十四了吧?” “啊。”杨毅拿筷子杵着饭碗,戒备地看着问话的大舅。 “怎么还这么高儿呢?三十儿晚上别忘了让你爸给你挂门框上抻一抻……” 丛庆庆噗哧一笑,两粒米从嘴里喷出来,全桌都怪罪地瞪他。 “吃没吃相。”丛家家把菜盘里的饭粒夹出来。“爸你别一到吃饭就说这个,整得杨毅往死吃,碗撂下躺在沙发上直翻白眼儿。” “我吃得多是因为大舅妈做饭吃吃,才不是让你爸刺激的。” “杨毅不搭理你大舅。”舅妈夹菜给她,“吃饭也堵不住嘴。” “马屁精!”丛庆鄙视地看着小表妹。 “要早像这么吃饭能不长个儿吗?老海和小荣都不矮。” “别没啥说的了。” “我大舅最烦人!” “爸,你别老拿俺妹子这点缺陷当下酒菜儿。”丛庆幸灾乐祸地说。 “你才缺陷呢。” 被骂的人一脸不在乎。“季风怎么没来?” “上他奶家了,可能得2月份过年才能回来。” “我说么,要不早蹦来找我滑冰了。那小子滑得不咋地还老想跟我挑战一把,让我一落好几圈。” “臭显摆啥!”丛家忍不住给哥哥泼冷水,“跟一业余的还是初中生,亏你也好意思比!” “嘿,这么说主要是我技术太高,他滑得也还行了。” “人家季风好歹也是我班体委。” “小丫还文委呢,唱歌不也跑调?你班就那水平了。” “已经刷下去了,”丛家家连忙维护自班荣誉,“她老是迟到,第一节课没人起歌。” 杨毅瞪了丛家一眼,再不服气地转向丛庆,“你听着我唱歌跑调啦?你还敢讲究个人儿!唱歌跟牲口毛了似的。” 丛家报复地大笑。 “不懂了吧?那叫激情!”丛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等哪天季风回来,再找两个人,咱上歌厅唱上几宿!” “有你我绝对不去。”杨毅赶紧表态,“丢不起那个人!”跟他唱一小时候歌,人家老板过来八回,看迈克风是不是坏了。 “哎,庆庆,你明天领我们俩滑旱冰去呗。” “好啊好啊。”杨毅首先响应小表姐的提议。 “干嘛旱冰啊?滑冰刀呗,鞋我有的是。” “成天滑冰刀你不腻吗?” “我这才能说明对学业充满热忱。噢,爹?” “庆庆好像不会滑,还是咱俩自己去吧,家家。” “嗯?不能吧,冰刀不比旱冰难多了吗?” “使的不是一股劲儿的,你会开车不一定会骑自行车吧?我多大就滑冰刀了?头一次滑旱冰时候不也摔够呛吗?” “啊,也是……” “喂喂,谁说我不会滑了?明天让你们看看什么叫专业。” 丛庆庆同学是市体校的,专业速滑。同样是滑冰,一堆小轮子踩在脚底下还真是别扭,根本没法控制。而且水泥地摔一下可比冰面实称多了,才半个小时,就让他彻底知道了什么叫“使的不是一股劲儿”。 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起不来,两个小妖精毫不客气地大声嘲笑。 “专业就是专业噢家家,摔下来姿势都跟业余的不一样。” “主要你看咱哥滑得多执着,不管前边还有路没路,始终坚持滑下去。” “嗯,撞得墙都服了。墙说‘大哥我这么多年谁都没服过,就扶你了’。” “哈哈……” “你俩说相声哪?”丛庆好不容易爬起来,脚底下一踉跄,撞到身后滑过来的人身上。 那人滑得很快,技术还不错,被丛庆撞了一下,只是转个圈便稳稳停住,瞪了他一眼骂道:“傻逼,看着点儿!” 丛庆正窝一肚子火星儿,被这么一扇乎,噌地着了。“你他妈骂谁呢孙子?” 那人骂完了本来正要走,听到丛庆的话又转了回来。“你妈的你不服啊?”他看丛庆扶着练习用的护栏才能站稳,讥讽的话更肆无忌惮地扔了过来,“没那技术还挺他妈要脸呢。” 丛庆所在的体校,校风骠悍,自创校以来就重武轻文,不擅与人做语言沟通。平时话说到这份儿上,肯定是要换拳脚招呼了,今天情况有点儿特殊,他没立刻动手,坐在地上先脱鞋。 丛家一看她哥眼眉红了,就知情势不对,连忙开口打圆场:“谁刚玩儿就会啊?说话别那么难听。”滑过去扶着丛庆,“算了庆庆,出来玩咱不跟他找不自在。” “对嘛,早这么说不就得……”那人话没说完,脚下突然被重物一撞,一阵扑腾,手忙脚乱地扶住了护栏才没跌倒,回头才想骂人,一只旱冰鞋夹着呼呼风声直奔他胸口砸来。他转身就躲,穿着旱冰鞋毕竟没那么灵活,这一下闪得十分狼狈。“找死啊?” 他一吼,周围的人都停下来。 那人敢猖狂装逼显然有帮手,马上丛家就看到几个面色不善的正在围过来。 杨毅只穿着袜子站在地上,手拿一只旱冰鞋,像个愤怒的小兽般又向那个和庆庆起冲突的人砸去。 “杨毅!” “家家靠边儿。”丛庆也脱下了鞋,两步迈过来对着那人肚子一脚踹下。 “别打了你们。”丛家急得大喊。 那人的同伴已经三三两两的围上,有几个在地上脱鞋,甚至还有本来坐在休息区的人跑过来。 杨毅仗着脚步稳当下手也狠点,那几个穿旱冰鞋的男生不但没讨着半点好处,还吃了不少闷亏。眼角瞄了下对方的后援军,正脱鞋的那几个都是女的,从椅子上跑过来的几个男的都冲庆庆去了,加上之前挑头儿被踹倒的,那边总共六七个人,自己这边……他妈的!躲开一个扑过来的长指甲女生,回手凿了她一鞋头,那女的当时坐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混战中她和庆庆对视了一眼,脑中同时闪过一个信息——打不过,跑! 从小老爸就言传身教:拳头硬不如下手狠,下手狠不如名声响,名声响不如跑得快。杨毅细胳膊细腿,拳头有多硬可想而知,但她就是一个敢下手,用季风的话说是虎。逮着哪儿打哪儿,摸着什么拿什么打,恶名响彻整个矿区子弟小学。再狠的手,一人不过一双,遇到人多的时候打得起打,打不过就跑。记住仇人下次碰头儿了再削,市级百米冠军就是这么锤炼起来的。要跑的话丛庆当然也没问题,先解决这个跑得慢的。 “家家去给大启打电话。”杨毅推开穿着冰鞋晃晃悠悠的丛家,衣服让人从后边拽住,拧过身来用鞋砸,对方吃痛地放开。她一边挥着笨重的旱冰鞋一边躲,伺机寻摸着可手的工具。 丛家看着打成一团的他们,自己也帮不上忙,冲开围观的人往吧台跑。旱冰场老板和服务员都跑去拉架,只有一个收银员守着钱柜踮脚看热闹,她拿起电话拨号,横空过来一只手按住话机。 丛庆体校也真不是白混的,挨了几脚,脸上也挂了花,反倒越打越来劲,一手一只旱冰鞋看似没啥章法,却没一下落空。对手也是打架行家,不冒然冲上去,而是用人数来压他,打算撂倒了再修理。 杨毅这边已经瞅准了立在场边一根掉了头的拖把杆,挣开拉扯,直奔着跑去。跑赛她不怕,他们撵不上她,眨眼就拿着武器。抄起来一回头,发现之前围着自己的那些人居然没跟上来,更奇怪的是,场地里打仗的人数突然变多了,叫骂声和打斗声混成一团,细看有一伙儿穿的不是旱冰鞋,衣帽整齐,像是刚进来的。万明启肯定不能这么快到,而且她根本不认识这些人。拎着竹杆在原地愣了一下,找到庆庆奔他跑去。 一个滑着旱冰的人跑出战圈,杨毅认出是之前和自己对打的那些,追上去就是一棍子。那人痛呼一声,扭脸骂了一句,“牛逼你在这儿等着别走。” “等你妈!”杨毅不理他的叫嚣,棍子抡起来,专挑他膝上软骨打。 那人几下就跌倒在地,恶狠狠地放话:“别鸡巴人多压人少,有种让我叫人来!” 这种话她还没说倒叫人抢去了!杨毅又抬手,听到身后高跟鞋的跑步声。 “你去找!” 回头一看,杨毅惊喜低呼:“叫叫儿!?” 第22章 第 22 章 叫叫儿看了杨毅一眼,上前两步,穿着小跟鞋踹那个坐在地上揉膝盖的人,骂道:“你去找啊你妈的!有多少找多少,还治不服你个垃圾了!” 她一边踹一边骂,那人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嚷着“你们等着”,连鞋也不换就往出跑,杨毅怀疑他能否四肢健全地搬来救兵。 “杨毅!”丛家家在混乱之中跑过来,“你挨揍没有?幸好遇着紫薇她们了。” 拉架的压根儿伸不进去手,眼巴巴看着旱冰场里打乱了槽儿。之前围杨毅的那伙人落了下风,叫叫儿喊:“不打了。” 半天之后聚堆的人才慢慢散开,杨毅只认得火红头发的露珠儿,正揪着一个没穿鞋的女生骂骂咧咧。丛庆手里的旱冰鞋还剩下一只,脸上不知是他自己还是谁的血,看来被人打够呛,累得靠在护栏上呼呼喘气儿,纳闷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这些个帮手。 “露珠去让老崽子打听这谁的地儿。”叫叫说完回头看杨毅,“怎么回事?” 露珠儿朝手里那个女生吐了口唾沫才放过她,跑去吧台打电话。 杨毅看着参与战事的这些人,叫叫这边大概十六七个,跟丛庆杠起来的那边也不比这少。刨了女生不算,也有八九个,出了把冷汗,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脏兮兮的袜子,脸颊有点刺痛,用手一摸见了血,手背上也有两道抓痕。 “丫头没事吧?”丛庆坐在不远处大声问。 杨毅摆摆手,丛家叫了声庆庆跑过去。 “就你们仨人儿也敢动手!”叫叫居高临下地数落杨毅,“也不着量下对方几个人!我们几个要是没赶上,你亏就吃大发了知不知道?胆子真大。” 你混黑社会胆子就不大吗?杨毅对她的批评很不满。谁管他们几个人,打架之前还有空数数啊?念在她今天好歹救了她一回的份儿上,硬是把顶撞的话憋回了肚子。 旱冰场嘈杂的音乐早已经被关了,四周是嗡嗡的议论声,一个小平头显然是旱冰场的老板,吩咐过服务员整理场地后,走到叫叫身边儿:“拉倒吧,姐们儿。今天哥儿几随便玩,我招待。别杠下去了,”低声道,“他们可能是七叔家的。” “七叔家有这么不懂事儿的啊?”叫叫冷嗤一声,没被他报出的名号吓着,“今儿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十来个打我们三个!我说了不算,你问她们仨能拉倒吗?” “你妈逼你还想怎么着?”最早和丛庆撞到一起的那个男生冷不妨嚎出一嗓子。没等丛庆起来,那人身边已经有人抬脚踹过去了。 “别打了,等着他们放狗呢。”叫叫儿喝住同伴,又转向小平头说,“老板~那要是他们来人,我可不能站着挨打。” “唉哟祖宗们,别跟我这儿闹了……” 杨毅没细听他们的对话,全部的注意力被门外传来的引擎声吸引。 这个旱冰场是临街商铺打通改建的,门前车来车往,但那引擎声她却听得特别清楚。因为特别响,车一定骑得特别快才这样吧?她坐在地上,无意识地拿着破竹杆敲打地面,表情略显呆滞地盯着门口。引擎声消失的同时,旱冰场大门口人影一晃,杨毅眼框就红了,连忙深吸了一口气。 于一穿着浅灰色粗线毛衣跑进来,目光在场里快速巡视后落在杨毅身上,脚步才猛地收住了。 “这么快。”叫叫儿神色复杂地低头看了杨毅一眼。 人群中有人说:“于小锹……” “小锹!”露珠打完电话,正在门口吧台上坐着,一见于一就跳下来跑过去。 叫叫儿大声叫露珠的名字,猛给她打眼色。 于一不看她,盯着露珠说话。 露珠为难地看看叫叫,伸手指着丛庆对于一说了些什么,说话时又看看杨毅。 叫叫儿低声骂了一句。 于一走到丛家面前,杨毅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只见丛家指向挑起事端的那个男生,于一转头揪起那人的衣领,那人骂了一句要扭开他的手,被狠狠一巴掌甩出去。“是他吗?”他问的是丛家。丛家犹豫着点点头。 那个人刚才已经得空脱下旱冰鞋,光着脚从地上爬起,骂骂咧咧地过来踹于一。于一接住他的脚,他重心不稳向后跌去,让于一捞住了脖领子满拳闷过去,打得得鼻口蹿血,跟头把式地栽倒在地上,几个同伙见状忙扑上来。于一迈前一步把倒在地上的人骑在身下,左右开弓擂了十数个大耳光,黏乎乎血沾了满手。旁边那两个人抬脚踹于一,他躲也不躲,抓着人脑门儿的头发把他往水泥地上磕,一下比一下狠。那人毫无还手之力,手脚胡乱挥舞。地面的血迹越来越多,帮忙的那两个人也放弃攻击改为拉架,一边一个扯着于一的手臂。于一手腕一拧往上错抓住他们的领子,两人重重撞在一起,一个人的鼻子撞到另一个的额头上,鲜血模糊在脸上十分狰狞。于一又转向地上那个已经分不清南北的家伙,双手掐住他喉咙,掐得他眼珠子冒冒着,手指勾啊勾地挣扎,越挣扎脖子被勒得越紧,脸色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惊的猪肝色。 叫叫儿喊“够了小锹”,嗓音有点儿劈,拔腿过去拽他。 周围人都看傻了,被这一嗓子惊醒才开始记得喘气儿。 “于一!”丛家家也扑上去,吓得变了腔儿,“别打了于一,他要死了……”于一两根手臂像铁钳子似的登登紧,根本拉不动,她回头求助,“庆庆你快来拉开他呀!” 丛庆愣了一下爬起来,“差不多了哥们儿……” 其它人也陆续在旁边劝的劝拉的拉。最后丛庆在后边勾着于一的脖子,勾的他太阳穴青筋暴起,一双手还是死死掐住人不放。又掐了一会儿突然松手,改抓住丛庆勒在他脖子上的手臂,骤地往前猛拉,丛庆的身体跟着前倾,喉咙被于一的头用力顶住,想自报身份都发不出声音。丛家急得要哭了,死劲儿挠着于一的手大喊:“我哥!你放开他于一,是我哥……” 于一看清丛家,收了劲儿,回头在庆庆肩上拍了拍以示歉意,面无表情瞅一眼地上那家伙,走开了。丛庆揉着脖子咔咔咳嗽。另一个硬挺挺倒在地上直抽抽,还没缓过气儿来,叫叫儿让人抠他人中。 杨毅穿了自己的小军钩,正在系鞋带。露珠抱着她的大衣在旁边擦她脸上的血迹。 “吃亏没有?”于一走过来,踢了踢她手边的竹竿。 “之前有点儿,”杨毅头也不抬地回答,“后来叫叫儿她们就来了。” “机灵着呢。”露珠丢下纸巾站起来,“我们一进来就看见她呜呜跑着去拿棍子。男的没够着,几个女的让她削得满脸花。” 于一拿脚尖挑起那根拖布杆掂了掂,“这他妈一打就劈了。”手一扬撇开,摔得啪嗒一声,好多人都看过来。他不理不睬,蹲下去用力抹杨毅的脸,告诉她:“下回找好使点儿的。” 脸本来不疼,让他一搓,皮都掉了。手上腥乎的血味真难闻……杨毅没好气地推他的手,“啥好使?” “锹。”于一答着话起身,从露珠手里拿过衣服。 门口忽地冲进来一帮人,板条方子小白龙,晃眼的长棱刀,高低档装备都有,带头儿的是二涛。 老板脸色土灰。 二涛扯脖子喊露珠,“外边遇上了,我哥和狼青领人儿跟他们磕呢。没鸡巴几只雀儿,基本上都撂下了。这边儿咋样?” “傻逼啊!”露珠骂道,“这边片警可多了,你们他妈活拧歪啊?赶紧散了。怎么着啊叫叫儿?” “回走。”叫叫儿吩咐完跟老板说了几句话,然后朝于一他们走过来,“这是刘七的地儿。” “你看着办吧。事儿闹起来就找我爸,告诉他我惹的。” “靠!”叫叫儿不知从哪弄来一件军大衣扔到他怀里,“本来就是你惹的。” 于一自嘲地笑笑。“走吧。”他对杨毅说。 杨毅手一撑站了起来,习惯性地拍拍裤子上的灰,听见丛家远远地喊她。“噢对了,”她看向于一,“我得回我大舅家。” “去吧。”他把她的外套递过去,“有空打电话找我。” 杨毅不接衣服,回头跟丛家挥手大声说:“我跟他们玩去,晚点儿回家噢。走吧。”后面两个字是对于一说的。 于一朝丛家兄妹点点头,笑着跟杨毅走了。 “哎你上哪去啊小丫?”丛庆担心地喊。 “没事庆庆,别喊了,”丛家拉住他,“那是我们同学,跟季风挺铁的。” “我靠,你们这什么同学啊狼一样?”丛庆揉着手臂抱怨,“简直跟特种兵似的,小丫总跟这种人在一起,难怪那么能打仗。” “你严重不严重?用上医院吗?” “不用,最重的就是你那同学弄的。”他捋起袖子,几道明显的深红色指痕印在手臂外侧,有的已经微微泛紫,“靠,干淤血了。” 一个跟叫叫一起来的人走过来,“没事吧哥们儿?” “啊,没事儿,谢啦今天。” “小意思。走了啊,你们也赶紧闪吧,一会儿条子来了。” “嗯,拜拜。” “天哪,于一这么能打仗……”丛家目瞪口呆地看着被搀扶出去的人——正是被于一掐个半死的那个。 “那小子红眼的速度一看就是好战份子,以前没见过他打仗?” “没有啊,他都不怎么说话,脾气挺好的……啊,杨毅好像说过他爸是社会人。” “切,那就是了。”丛庆搂住妹妹往外走,“吓坏了吧?你哥刚才猛不猛?一个打好几个!” “能打过咱爸吗?” “啊……这次你看到了,真不怨我!那小子太他妈能装逼。” “反正你这身儿伤,回去自己看着交待吧。” 第23章 (1) 第 23 章 (1) 这是她一次看于一打仗,原来季风说话也有靠谱的时候。杨毅想起那个被于一扼住喉咙的人,那张脸涨得像要爆出血来,禁不住一阵胆寒,机伶伶打了个冷颤。 车速骤减,于一腾出一只手把她帽子往下压了压,又拉过自己大衣的衣襟裹住她。“自己拽着。” 杨毅依言往他怀里靠了靠,两手抓着衣摆合拢在胸前。他收回手去扶车把,杨毅盯着那双手。 血没有擦干净,干在皮肤上棕红褐色,斑斑驳驳,他没有戴手套,关节冻得双红又紫。低头看看裹在身上的大衣,不是于一的衣服……天儿干冷干冷的,冷得她直流鼻涕。伸手抹了一把,往里缩了缩身子。 于一轻笑一声,在她发顶猛地一拍。 她吓一跳,整颗头都没进大衣里,又迅速钻出来。“干什么?”她没好腔儿地问。 “好像小王八!” 真过份……没等反抗,脑袋又被拍进去。干脆躲在里面吸搭着鼻子。这是谁的衣服啊?一股子烟味熏得她眼都睁不开。往于一身上又靠紧了些,后脑碰到一个凸起的物体,金子!金子!金子! “别动!”于一哏咄她。 声音在衣服外面的世界传来,没传进她的耳朵,继续用后脑勺磕他脖子上挂着的那把锹。金子!金子…… 门被打开,一个神色焦急的老太太连人都没看清就大声嚎气儿地喊着:“你这是跑哪去了呀你这孩子,着急忙……”话一下噎住,孩子跟出去时的打扮儿不一样啊,在哪穿个埋了咕汰儿的军大衣回来?脸上好几点干了的血迹。“这是跟谁啊又?”老太太嘟囔着,闪开身让他进来。 “同学打仗我去帮个忙。”于一侧身儿把杨毅拉进来。 老太太愣住了,“咋还整个小孩儿回来?” “大道上拣的!”他反手把房门带上。 杨毅尴尬地横了他一眼,头发凌乱脸上带伤,杵在原地和老太太相互不太好意思地打量对方。 “进屋啊,你俩干啥?”于一好笑地看着那一老一小。“这是我们同学。没事儿了二姥,你去看电视吧。” “啊,同学啊。”老太太松了口气,转身到沙发坐下,想了想扭头又问:“打仗打赢了没?” “就这么进吧,袜子还不如鞋干净呢。”于一把军大衣丢在方厅门口,阻止杨毅脱鞋,听见客厅的问话后大声回答,“赢了。” 老太太这回不再问了,专注地看起电视。 一踏上二楼,入眼的是一架纯白的三角钢琴,摆在靠窗的位置,把周围一切布置都比下去了。 “帅啊!”杨毅像被催眠一样走向它,抬起手又放下,看着自己脏兮兮刚拿棍子抽过人的手,说什么也不敢碰这种颜色的东西。 于一脱着毛衣,走到里面打开一扇门。“洗一洗。”顺手把毛衣撇进去。 杨毅低头看看踩了一趟脚印的地板,“能不能顺便洗个脚?” “有热水吗二姥?”于一扭身冲楼下喊。 “有,暖壶里了。” “我要洗澡。” “啊,洗澡水也有,热水阀放一会儿水就热了。” 于一换上拖鞋进去往浴缸放水。杨毅在门口脱完鞋子脱袜子,抬脚看看脚底,还是很脏。于一回头看她笑,把脚上的拖鞋踢给她。 杨毅洗了澡,毛衣和外裤一抖直掉灰,丢在卫生间里没敢再往身上套,只穿着衬衣毛裤走出来。 于一正横在沙发上端着小游戏机玩,身上衣裤也换了干净的,头发半干不湿的显然刚洗过。听见门响,看也不看地问了句:“洗完啦?” “借双袜子。”她踮着脚走到沙发上坐下,地板砖好凉。 细眸瞥了眼她光着的一双脚丫,“我袜子你能穿吗?” “先对付一双吧。” 于一放下游戏机,走进挨着卫生间的那间房里。杨毅顺道看了一眼这个小客厅,鞋印已经擦掉了,浅米色地板砖干净明亮,那架白色钢琴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其它摆设也就相对简单,两组长条布艺沙发,一张浅绿色玻璃几,靠栏杆的地方有只大鱼缸,几尾体格魁梧的热带鱼在里边闷头闷脑地游动。再往里有两个房间,一个是她刚出来的卫生间,另一个从打开的房门能看到床的一角。于一正在那间房里,一阵抽屉开关的咣当声后,他出来递给她一双白色棉袜。 “当裤子都差不多了。”他瞧不起人地说。 “滚吧你!”她接过袜子往他嘴里塞。哪有那么夸张,她只是个儿矮,好歹是正常人! 他笑着躲开,“快穿!” 袜子后跟到小腿肚,袜口长至膝盖下方,还真是夸张。杨毅垮了脸,肩膀突然被人一勾,栽栽歪歪倒进他怀里,头又撞上那个小锹。 于一在她头顶哈哈大笑。“好玩。”他说。 靠在他身上穿好另一只袜子才推开他,食指隔着他的衣服用力按那把锹。他被硌疼了,伸手在她头上扒啦一下,溅了一脸水珠。小人报仇朝朝恨短,杨毅张狂大笑。 于一从衣服里拉出坠子,捻了捻红绳拉长,摘下来递给她。 带着于一体温的小金锹,热乎乎的好像要化了。她拎着绳在眼前晃呀晃。 “借你戴两天啊?”他提议。 “行吗?”杨毅眼睛一亮。这不是他的同名护身符吗?手摸到锹把上一处不光滑的位置,低头细看,横着刻了一行蝇头小字:吾儿一,长命百岁! 真失望。她还以为会是“定海神锹”之类的,那么于一打仗时就可以取下来念声大字诀拿它当武器了。 “魂被收进去了?”他靠在沙发里,斜眼看她变化多端的表情。 “有这功能吗?”杨毅大骇,那可就是妖物了。 他哼着鼻子,“没听说。” “感冒了?”注意力终于从锹上转移到他身上。 “哪有那么娇性!”他不屑。 可是他刚才骑着摩托去旱冰场,就只穿了个毛衣。“你刚才——”她拖着长音儿,不知道问什么好。 “急了。”他替他收尾。 “噢。”她点点头。心里一阵乱乱怪怪的,低头又研究起那金字小锹来。 “没良心……”他笑。骂她的没心没肺。 “你不来也没事儿了,叫叫儿她们挺厉害的,那些人压根不是个儿,我和庆庆俩都能跟他们撕巴一阵……” “我是后悔去了。”他硬生生截断她的话,“你不用动手,你就跟他们说话,用不了两分钟全能让你气死。”他去茶几底下拿烟,啪的一声打开火机。 杨毅不理他的讽刺,颇觉有趣地翻看挂坠,“这小锹也是你妈做的?” “我爸找人做的,还把我妈做的那对耳钉熔里头了,我因为这事儿跟他好顿干。” “你不是也不想戴耳钉吗?” “谁说的?” “四儿说你小时候,谁一说你耳洞,你就跟谁干。” “那是小时候。”他侧过脸给她看右耳,“现在不是戴着么。” 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看看手上的金锹。“还是这个好看。”她说。 “这个贵。”他指着耳朵上的钻石严肃地告诉她。 第24章 (2) 第 23 章 (2) 她没有概念,只知道锹上边的字,全天下只有这一份儿。“这玩意儿弄得跟真的似的,还有个槽儿。” “那个相当于刀的血槽,”价值教育没成功,他认命地对她感兴趣的东西进行解说,“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吗?” 干什么?杨毅转着金锹,这么小的东西撮煤肯定是不行了…… “人肉是有弹性的,刀子什么的扎进去被肉嘬住了不好往出拔,开了血槽让血顺着淌出来,就能拔动刀再捅人了。”他向她手上的东西扬扬下巴,“那上面的槽儿,也是这意思。” 这是凶器!杨毅盯着上面的凹槽,于老歪真是名副其实,竟然做这种玩意儿给儿子戴。 他弹弹烟灰,欣赏她穷紧张的样子。一道碍眼的伤痕让他皱了眉,倾过身子轻抚她眉峰。 她哎哟了一声。“坏了呀?”伸手要摸,被他挡住。 扳着她的脸仔细审视了一遍,脸颊上两道凛子,沾了水之后微微有点泛红,下巴破了块皮儿,都没什么大碍。只有眉峰上的血道子比较严重,足有两公分长,不知是给什么刮的,深的地方血还没太干,几根眉毛卷在里面。他用指尖挑出来,她抽了口气,愣是没敢吭声。他低骂一句,问:“擦不擦药?” “不用,不碰不疼。”她斜眼看他,“别骂了。你应该去问叫叫儿她们,那小子死了没有。” “死不了!”他没好气地说,他自己下手自己有数,盘腿坐在沙发上看她。“你怎么不说拉架,我成杀人犯了怎么办?” “我不敢上前,你杀红眼那样儿太吓人了。” “什么杀红眼!不是给你出气我稀得动他。” “你没有锹应该打不死人……” “切~你试试,”他掐灭了烟,“我没有手都能打死你。” 这话搁以前听,杨毅还敢支毛,现在丝毫不怀疑,同时心里暗暗警告自己不可再随便惹他。“借我了?”她摇摇红绳又求证一次后挂到脖子上,“好看吗?” “嗯。”他伸手帮她调整红绳长短。 她欣喜地低头把玩。吾儿一。一,毅,念上去差不多,为自己这个发现高兴不己。 “乐得小样!” “你名字谁给你取的?”她突然抬头发问。 “……我爸啊。” “好像也太不用心了。”他再有弟妹是不是要叫于二于三? “呵呵,”他不多做争辩,“笔划少点不好写吗?” “好写了有什么好处?小时候我们把别人的名写在地上用脚踩,季风就因为名好写总让人踩。” “你们小时候怎么玩这么傻逼的游戏?” “谁也写不完我的名,哈哈。” “我怎么记得有人考试时候人家都开答卷了,她名儿还没写完,因为这个回家跟爹妈抗议来着。要改名叫杨一。” 杨毅头疼地抱怨:“唉,我家有个话痨,啥事儿都出去跟人家咧咧……” 他笑了笑,伸手在她湿发上捻了一把。“我写给你看我爸给我起的是什么名儿。”在茶几上写了自己的名字,“于”字收笔的钩连写出名字的“一”。 杨毅认真地看着,大声朗读:“手。” “王!”他气结。重写了“于”字,紧接着在下方填了一横。 “王。”哦,原来是这个意思,望子成王?“打架王!”她哈哈大笑。 “操!”他耐性全没,一手抓住她的挂坠,“不给你戴了。” “唉哟!”她捂着眉毛痛呼。于一慌忙收了手,她趁机跳下沙发躲到安全的地方。 “赖皮王。”他骂道。死丫头已经学会怎么对付他的武力攻击了。 “嘿~”她贼兮兮地笑。跑到钢琴前面看了一会儿,手指落下按了个音,“这是什么音儿?”她问于一。 “哆!” 真的假的?“这个呢?” “来。” “这个呢?” “咪。” “这还是刚才那个。” “靠,别整那玩意儿叮当响。”发现被耍马上恼羞成怒。 “你会弹琴吗?”她不但不听,还在琴前大方坐下,准备演奏一曲的架势。 “会。” 这人的话真一句假一句没个准,杨毅盯了他一会儿,决定不信。“我会弹欢乐颂。”转过身抬起右手,找到哆,真的开始弹:咪咪发嗦,嗦发咪来……这段调子除了一个低音嗦之外,五指不用跨音区,原地抬起落下就行,虽然只会用一只手弹,倒也有模有样。 于一站在她身后看。“手好像个大蜘蛛。”他评价。 “你弹!”她仰头怒视。 “我不会。”他挨着她坐下,长长的食指在键上敲了一下。 “那就别笑话人!”她得意洋洋。歪头看他专注于琴键的侧脸,虽然她现在喜欢小卫,但流川枫还是很帅的。长流海下细长的眼,个性的鼻子,线条冷硬的唇,冒着青茬儿的下巴……啊!流川枫长胡子! 被她没有预兆的贴近吓了一跳,于一不解地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珠儿。 她站起来,俯身在他唇上轻啄一下,手掌放在他眉心,口中念念有词:“女神给予圣斗士的最高奖励。” “什么他妈女神这么抠!”他怎么听说人家给的是黄金圣衣,拿他不识数啊。 “好,你侮辱女神!”曲指在他额头上用力一弹。 “靠……”于一捂着头,弹得还真疼。 她大笑,拍她的头,像对待宠物一般。 他眯起眼威胁:“刚才打仗没过瘾是吗?” 没过瘾也不想拿他当对手就是了。“你妈会弹钢琴?” “不会。” “那买个琴回来干什么?” “就不能是我爸弹?” “怎么可能?”应该说怎么可以,黑老大弹钢琴?这就像拿苹果蘸大酱,整个儿一不搭调。 “你再胡思乱想我叫我爸派人追杀你。” 这句话她就信了。“那你爸真的会弹钢琴?” “好像不会。” 杨毅翻个白眼。“姥姥会弹?”她指指楼下。于一根本懒得回答她。“你们家真有钱,买这东西当摆设儿。” “给儿媳妇买的。”他仰头看她。 杨毅想当然地就说:“我也不会弹。” 于一喷笑。 杨毅愣住了,想起了一个会弹琴的人。 他拉近她,伸长手臂摸摸她的头发,已经干了。“送你回你舅家啊?” “难道是说叫叫儿?”她疑惑地开口。于一不是说过叫叫儿的妈妈在他爸单位上班吗?那两家肯定有来往,而且叫叫儿也会弹琴。 “啊?”他哭笑不得,“叫叫儿好像只会弹手风琴。” “不是都差不多吗?” “再听你说下去我们家都能发生命案。”他被气死,或者气得掐死她。 “你敢杀我!” “亲你……”他拉下她的颈子,吻上。不同于女神的奖励那般蜻蜒点水。 “于一……” “别又问些找揍的话。”他含着她的唇喃喃地说。 “你有没有恶意?” 他讶然地放开她,听到她肚子咕噜一声,气得直笑。还饿意,就说她怎么突然长出防范意识了!“没有。”他故意误解她的话,“对你没有。” 她听出了歧意,嘻嘻笑着。“我饿了,你家有饭没有?” 第25章 第 24 章 “你废了杨毅!”丛家插着腰怒视趴在她床上的人。 杨毅连忙警告:“大舅说这次打仗不告诉我妈,你也不行说。” “我不是说这个。” 别的她就不怕了,咬了一口苹果,继续看漫画。 “你和于一咋回事儿?” “你不是让我跟他亲密点吗?”现在真的亲了,于一亲了她两次,她亲了于一一次。 丛家被噎住了,嘴巴张张合合半天,这丫头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可她也拿她没辙。走过去坐在床边看着她,突然失笑,“像你这种人居然也能早恋。” “不早恋会吃亏的。”季雪那句是这么说吧。 “那怎么没跟季风发展呢?” “跟他不如跟你。”她随口回答,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漫画,“啊不行,你是亲戚。” “我是女生!”这才是重点吧。 杨毅扫她一眼,好像奇怪她把这种事喊这么大声干什么,又没人说她是男生。 “季风知道吗?” “嗯?” “我问你季风知道你和于一谈恋爱吗?” “这字儿念什么?” “魍,魍魉。”她念给她听,“形声字你念里面的不就知道了。” “瞎说。”她对她这种教人的态度十分不满意,“那魁梧怎么不念斗梧?” 这人真是能对付。“你还没说季风知不知道你们的事儿呢。” “唉呀!”她被问烦了,“什么事什么事!跟季风有一毛钱关系?你管他知不知道呢!”一顿乱吼之后翻个身不理人。 丛家家无语。 从杨毅亲口向丛家承认她和于一属“早恋”关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季风并没有察觉这件事。要说有些事也并不是因为迟钝才没发现,往往是心理上没准备或潜意识里认为不可能,换句话说:没往这方向想过。他觉得于一对杨毅好很自然,就像他自己对她也比对别人好,这跟搞对象扯不上边儿。杨毅特别黏于一也没什么奇怪的,这丫头打小黏人,天生就本事让人明明反对她的鬼点子,最后却还是任由她胡来甚至参与其中。 别说季风,就连丛家也很怀疑杨毅究竟知不知道恋爱是啥意思就认了。两个问题儿童的相处怎么看也跟“恋人”这种字眼有出入,说是战友还差不多。杨毅还是跟以前一样分不清男女地打闹,拔人气门芯砸人玻璃,跟方昕她们指桑骂槐唇枪舌箭,全然不具恋爱中小女生该有的任何气质,罢了,孩子太小。丛家自认自己大概也不知道女生在恋爱中该是什么模样,起码不会像杨毅那样。于一也不正常,由着自己的宠物撒野,有时还给她出招,虽然也骂她,对她的作法想法嗤之以鼻,结果还是会满足她的各种要求。这种放牛吃草的纵容,只会让天性飞扬跋扈的杨毅更加肆无忌惮,恨不得整个人横过来走。 然而似乎也没什么人对此感到奇怪。 奇怪的是,不知道由于多吃青菜摄取了足量维生素,还是骨骺到了生长突增期,初潮后的第五个月,初二下半学期开学体检中,杨毅的身高竟然飙至一米五以上。她本人听到数字大受刺激,腰杆挺了又挺,一劲儿让四眼儿大娘看精确些。 校医压着她的头发,扶着眼镜仔细看过刻度,在体检表上写下:154.7cm。 杨毅兴奋的手舞足蹈,以至于在测肺活量时屡屡喷笑,最后随便让医生写了个数。 “一百五十四点七cm!”回到班级,杨毅坐在桌子上得意地向丛家挥动体检报告,一遍又一遍地念,一遍又一遍欣喜地叹气。 丛家一把抢过那张纸,真想一拳给她再闷回一米四那档儿去。 “别整坏了。”杨毅稀罕巴察地收回来,“要拿回家给我妈看呢。比去年同期增长,八——公——分!”可喜可贺啊,普天同庆啊,她跷着腿摇头晃脑,饼干渣子掉了满地。 白玉边扫边骂:“杨毅你嘴漏啊?”条帚敲敲她的两条小细腿,“闪开。” “态度好点儿!”杨毅乖乖地移开腿,心情颇好地给他伴唱,“太阳光金亮亮,雄鸡唱三唱~”不忘吩咐,“书桌膛里废纸一着收拾了。” “我该你的呀?”白玉依言扫走垃圾的同时没好声地数落。 “你有点运动家精神,这么大的人了!”跟她比五子连珠,输了的打扫两人座位卫生。还有像她的同桌这么呆的吗?比一次输一次却还是一次一次接着比的。 “我这不是扫呢吗?” 董维曼和时蕾在班级后边聊天,看到白玉又在劳动,远远抛来一句,“杨毅你别老压榨咱们班长。” “愿赌服输嘛。”杨毅笑得像个小弥勒,一双崭新的运动鞋在白玉眼前晃来晃去。季静过年回来买给她的,嘿,她和丛家满m城的商场逛遍了没找到重样儿的! 白玉不客气地拍打她碍事的脚,她哈哈大笑。 “完了!疯了!”丛家家初步诊断。 门口传来一阵说笑,季风于一曲耀阳鱼贯而入,看就知道又躲到哪儿去抽烟了。 “刺儿!”季风从她身边走过,伸手拍她后脑勺,不意外地收到一脚。这人从来是不肯吃一点儿亏的。 曲耀阳也从她身边走过,有样学样。杨毅同样想也不想地踹他。 于一经过,抬手,抓了抓自己额前的长流海,杨毅已经一脚踢了上来。 大家哄笑,“小锹最赔了。” 唉呀,她条件反射了,歉然地看看于一,弯下腰给他拍裤子。他揉乱她的短发,“刺儿头。” “对了对了……”杨毅一手拽住他的衣袖,一手拿起体检表,“看看看看……154.7。” 于一拿过来看:肺活量五百?!笑岔气儿了? “你长个儿了没?”她问得很得意。 “没长多少。”他语焉不详,绕过在桌上的摆二郎腿的人,坐到她的椅子上仔细看各项体检结果。 “我一年长八公分,八公分,半个格尺长。”她反复强调,生怕人家不知道八公分的概念,“这样下去跟你同岁时就比你高了。”她异想天开地说。 丛家的同桌曲耀阳认真地研究了一会儿,二诊道:“智商好像跟身高成反比例增长了。” “去你的!”杨毅笑骂,“你智商高!个儿都让心眼拽住了。” “大姐你不过是跟自己比长了几公分,离笑话人矮的身高还有一定距离。”他好歹也一米六几,轮也轮不到小他半头的人来批评。 “哈!”杨毅大笑,“嫉妒我茂盛的生长力了吧?你老胳膊老腿的算交待在这个身高上了。” 又来了!丛家家受不了地别开头。方昕和童月宁那一桌儿明显对杨毅的大嗓门颇有意见,两个人一边嘀嘀咕咕,一边没好眼神儿地看着这边。丛家不想跟她们对视,眼睛一瞟转向门外,那个不是……“于一,”她唤着反复看体检报告的人,“好像找你的。” 杨毅致力于和曲耀阳斗嘴,于一推开她的腿离开位置,她也没看一眼。丛家家叫了两次才成功夺得一点注意力。 “……敢说你去年就不是这么高?你比我可大两岁呢你完了你!……干嘛老拍我?” 丛家家向门口努了努嘴。 杨毅不解地扭头看,只看见于一手插兜跟什么人说话。她向后仰了一下也没看见另一个人,疑惑地问:“谁啊?” “紫薇。”丛家家说话时刻意留心她的脸色。 “哦~”杨毅收回视线,又开始眯缝着眼睛斜视曲耀阳,“是不是?去年就没长了吧?前年长了多少……” 随她去自生自灭吧!丛家家趴在桌子上回头看季风,他可比杨毅紧张多了,正掀着后门的窗帘往外张望。 “小玉小玉,”吵个没输没赢,杨毅也累了,转身又逗起同桌来,“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一柱香功夫。”白玉正在排新学期值日生表,“别晃悠桌子。” “一柱香是多久?” “直径八公分,六米多长一根,”邻组的沈丹丹接上话,“你说烧完得多长时间。” 周围一阵大笑,纷纷进入这一话题讨论起来。 “真的啊,你说古代的香都是一个规格的吗?老说一柱香一柱的。” “可能那时候香就是家庭必备品,全国统一发放的。” “……” 白玉用笔尾敲敲同桌膝盖,“一会儿老师来了,你赶紧下来。”坐桌子也就算了,还没个老实气儿。 “也不上课,发完了书就赶怪放学回家得了。我饿死了。”她踢着自己的椅垫嘟嘟囔囔。 “一上午嘴不停闲还饿?什么肚子?” “用你管~” 江艳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种闹哄哄的场面,一个假期没人管,又全野了。沉沉的女中音低喝:“坐桌子的下来。” 她的话音落下,杨毅已经跳下来坐回椅子,扬起一张笑脸扮无辜。 “该。”白玉幸灾乐祸,被狠狠掐了一把。 于一回来了,季风靠在椅子拖着长音儿审问:“谁~~呀?” “你不是看见了吗?” “找你干啥~~呀?” “你多长时间没跟人打仗了?” “啊?”啥意思?说他这是找干仗的嗑儿?“天天跟那刺儿打啊?一天打八遍到不了天黑……” “像在四小那样跟一帮人打。”于一问得很认真。 第26章 第 25 章 “真还是就咱俩啊……”季风看到拐弯处那一帮,又在打主意回班级拿板条。 “不是还有我吗?”叫叫儿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语气中有种无可奈何。 “要没你也就没这一仗了。”季风瞥她一眼。都是她长得太招摇,惹来大马蜂,他和小锹今天就是奉命驱蜂的。 “过去吧。”于一说。 “行不行啊锹儿?”叫叫儿有点不安,“要不还是给露珠打电话让她领人过来吧。” “不用,大老远的。” “上午他们就四五个,现在怎么来了这么一帮?” “你都告诉人家你有对象了,他能不多带点儿人来看看吗?”于一拉起她,“走吧,不一定能打起来。” 季风盯着于一,他牵着叫叫儿手的动作很自然。 “唉,太美是罪啊。”叫叫儿苦笑。这次是真的苦笑。 新学期第一天返校没有课程,每个班级放学的时间也不统一,学校门口并没有多少出入的人。这伙人就站在校门以东的第一个路口,那是叫叫回家的必经之处,几辆摩托车停在一起,那些人有男有女,穿着怪异,或站或坐或靠在摩托上抽烟说笑,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立马收到吼声:“走你的道,看你妈看!不怕让车轧死?”充分证明自己不是和平份子,被骂的人干瞪眼,也没有敢还口的。 “真他妈逼嚣张。”季风气不过地低骂。 于一挑眉看他一眼,没说话,离那帮人越来越近,已经有人发现他们了。他搭上叫叫儿肩膀。 在一道道挑衅的目光中,三人故作镇定地走过去,聊天的停下来了,几个女孩儿嚼着口香糖,流里流气地用脚打拍子。所有人都盯着他们三个,偶尔望向自己人中间一个穿着棕色皮衣的男子。 看来那家伙就是刺儿头了。就是他看上了叫叫儿?靠,看起来不比小锹矮。季风手心出汗,没敢细看,生怕双方视线一交锋就打起来。他虽然比小学时候大块儿了不少,但这种人数……他跟锹都空着两双手,加上那个看起来就不像会打仗的叫叫儿,要是杨毅还好,起码她跑得快…… 棕皮衣终于有动作了,伸手拦住在他眼前经过的男女。“哥们儿。”唤的是于一,目光却锁在叫叫儿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唠两句。” “跟你不熟。”叫叫儿开口,收到来自两侧的凶狠眼神后,表情软化了一些,“不好意思,我真有男朋友了。”手随意揽住于一的腰。 “别他妈不识抬举!”一个绑着花头巾的女孩子从摩托上跳下来,旁边人扶住她一下怕她摔倒。 棕皮衣仿佛没听见那女孩的话,一双眼又移到于一脸上,“要是没你事儿,劝你别出这个头。”他扫一眼叫叫儿肩头的那只手,“这是好事儿,别弄出不愉快来。”言下之意是怀疑于一这个男朋友身份的真实性。 “我不想跟你交朋友。”叫叫儿有点慌,这人的态度跟过去纠缠她的那些人还不太一样。 “交不交朋友大家来往几次再说……”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于一打断,“而且我也不让。”眼神中有种讥讽的歉意,收了收手臂对叫叫儿说,“走吧。” 于小锹这个逼!季风在心里暗骂,他是非得让这仗打起来不可了。 “真给脸不要脸!”花头巾女孩冲过来,对着于一举手就打。 季风一把抓住她,“一边儿待着去。”这丫头比杨毅高不了多少,暴脾气可倒有得一拼。 “敢打我!”她眉毛一皱,向季风膝盖出脚,季风训练有素地躲开。 “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啊?”叫叫儿忍不住了,“今天不跟你处朋友,就要把我撂在这儿是吗?” “我没那意思。”棕皮衣转向跟季风缠斗的小姑娘,“别闹了。给她领回去。”后一句话是对刚才接她下车的女孩说的。 闹?季风抚着脖子上的抓痕,都他妈见血了是闹吗? “都是年轻人,不用这么死心眼吧?” “跟他废什么话啊?”终于有人等不耐烦了,狠狠一脚向于一踹出。 于一侧身闪开,把叫叫儿推向季风,“看着。”本来就没系扣的外套倏地滑下,蒙住对方的头把他拽过来。 那人绝没想到于一还手这么快,被抓了个正着,一个趔趄跌进他怀里,脸被弓起的膝盖一顿猛颠,迅速失了神智。于一扯回衣服抬脚踹开他。伴着一阵不绝于耳的骂声,其它人早已经闻风而动围了过来,拳脚并施。于一的衣服还攥在手里,衣摆胡乱地缠在左手上,挡着面前的拳脚,右拳则是攥实了往外送,眼看到哪里拳挥到哪里。这只拳头性喜荤,只治一服不治一死的道理跟它说不通。 季风到现在仍是不能适应他的打架方式,一般说来动手之前,即使没有一阵对骂,多少也会吼一嗓子“操你妈”之类的。俗话说拳借骂势,骂助拳威。于小锹打仗从来没有任何前兆,不作任何准备工作,比方说选武器。当然这些年参与的大多是遭遇战,这也是形成他直接动手这习惯的主要原因。大部分正常人唯一目的就是把对方打倒,只有他一出手就是奔软肋、胸口与肚子一带,有时候直接选人家面部硬着陆。完全是往死了处理。 “赶紧跑。”季风说了这句话,丢下叫叫冲进战圈。平时老被骂成呆子,不代表他真傻,这些人是追叫叫儿的,又不是跟她有仇,于小锹这个“男朋友”才是挡人家情路的绊脚石。再厉害的一双手能挡住几只拳头! 马路当间儿没有任何可当武器的家伙,季风跑过去,一脚踹翻一个正要从后边勾于一脖子的人,那人被踹得扑在于一背上,于一头也不回地摸起他手臂,借势一个背跨,呼地把人撇出去,砸倒一片。季风又揪住一个人的领子往他脸上铆短拳,膝盖一软,险些跪在地上。手里的人松开,拧身抱住王八蛋的腰把他撞倒,脚在对方胸口猛跺的同时闪避着踢到脸前的腿。一回头,于一正忙着把脚从人脸上抬起踹另一个人,脚底下的人一滩烂泥似的。 那边几个女生不怀好意地卯上了叫叫儿,叫叫儿看着于一和季风正着急,闪身去道边儿想打电话叫人,冷不防被人扑过来抓住了发尾,手上那撂刚发的课本想也不想地往她们身上扬去。在一阵惊叫中,她反捞住了那女生的长头发,一顿大耳光子甩下去,看得另几个半天没敢靠前儿。那个戴花头巾的小姑娘突然冒出,手持一把不知打哪弄来的方头西瓜刀,足有一尺多长,高喊着问候他人母亲的口号,一溜小跑冲叫叫儿砍过去。 季风大骇,闪神儿的功夫身体一震,有人踹上了他的背,他顾不得回头报仇,借力向叫叫儿扑去。正来得及一记高抬腿踹开她修理的那个人,上身撞开她,花头巾的刀刃落在季风身上。 叫叫儿惊呼。季风校服外面套了件羽绒服,这一刀划在他袖子上,里面羽毛钻出来,一忽扇到处都是,下小雪了一样。他弯腰抓起落在地上的一本书向花头巾砸去,她刚举刀伤了人正恍惚着,没有防备,被厚厚的课本硬生生砸上眉骨,痛呼一声,手里那把甑明瓦亮的刀咣当掉在地上,被一只脚恶狠狠卷走。有人暴喝:“全他妈住手!小不点儿你哪来的刀!” 于一眼见季风跑过去替叫叫挨了刀,跟着四下白毛乱飞,也不知砍到人没有,心一急,一改从前那种一一宰干的攻击作风,散弹般挥拳架脚,举凡进入视野的活物无一幸免。头发忽然被人从后边抓住,使劲挣了下没挣动,正面的两个狼一样扑上来,抬脚踹开一个,另一个被他抱住了脑袋夹在腋下,照着下巴卯劲儿凿了好几拳才放开。转按住拉他头发的那只手,脚跟一蹬肩膀猛地向后撞,这次回去无论如何不听杨毅的,一定要剪掉这长头发。后边那人不防,倒退连连,忙着站稳,手一松,于一逮着机会转身,虎口箕张向他喉结卡去,两人扑倒在一起,于一膝盖跪在那人肚子上,头震了一下,不知道几只皮鞋踢上他的脑袋。顾不上格挡其它的乱拳,另一只手也掐上来,后脑勺被踢得有点麻,具体用多大的劲儿他也不知道控制,不过还是卡住了人没放。那人进气少出气多,咔咔干咳。这时于一身上雨点般落下的重拳忽然停了,他手一顿,只听得呼呼风声,下意识地抓起手底下那人挡在身前,一只皮鞋正踢在倒霉蛋侧脸上。 于一扔了人,腾地站起来,右手炮拳准确地抡在偷袭者的眼眶上,力还没出到尽头,自己口鼻之间也被砸了一拳。只砸得他一阵晕眩动了真火,摇了摇头找回焦距又上手。 对方抱头挡着他的拳,破口大骂:“操你妈,我都说不打不打了,还他妈掐人不放。”他疼得咝咝哈哈,躲了两拳往后一蹿,抢在对方拳到之前照他肚子来了一脚。 于一被踹得错了一步闪身站定,才看到和自己撕打的人是穿棕皮衣的那小子。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他嘴里不干不净,狼狈地揉着右眼,看来这一下子挨得不轻。 于一扭头吐掉倒呛进嘴里的鼻血,手背去抹鼻子,血漫乎了半边脸,加上暴戾的眼神,胆小的看了直想掉头就跑。 棕皮衣跟他对嗑了好几招,胆子明显不小,不但没跑还站在原地骂道:“小逼崽子你就猖吧,老子今天一句话就能把你们都办到这儿了你信不信?” “你妈逼那你死定了。”季风正猫腰给叫叫儿捡书,听见棕皮衣的话马上骂回去。他一只袖管里没了羽绒,瘪卡卡地贴在胳膊上十分滑稽。 “小哥别跟他们废话,”戴花头巾的小姑娘坐在地上不断叫嚣,“这帮逼k不打不老实。” 棕皮衣掉头就骂:“都是他妈你闹的,给我滚回去。还有你们几个,”他指着围在花头巾身边的几个女孩子,“妈了个逼的等回去的。” 花头巾很没面子,还嘴道:“我操,出来帮你泡妞怎么着了!” “还他妈逼斥!赶紧撤了。” 引擎乱轰,花头巾骂骂咧咧地坐在一辆摩托的后座上,一行人扬张而去。 只剩于一三人加上棕皮衣和停在路旁两辆摩托车上人高马大的男子。这里没什么路人,街角几个小店里有量着胆推开门探头探脑地往这边张望的,在两个杀手身材的人狠狠瞪视中又赶忙缩回头。 “为了个女的弄成这样真寒碜!”棕皮衣一屁股坐在地上。 叫叫正查看季风有没有受伤,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我他妈让你招我的!” 他看她一眼,摇头苦笑,“交个朋友,哥们儿。”这回是正经八百看着于一说的,“我叫刘卓。” 于一眉一挑,总觉得这名字在哪儿听过。 “别这么不给面子!我的人你伤了不少,你马子我不泡就是了。” “哦。于一。”他从来打狠不打人,手一收连对方长什么样都能忘。 “我操!”刘卓手一撑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细打量一番,“于小锹!” 季风和叫叫儿面面相觑,都指望从对方眼里看出点苗头,结果只看到和自己一样的诧异,又同时转向于一。 于一比他们更蒙,“你是东城的?”东城的混子认识小锹不怪,知道于一的应该不多。 “我是西城的爷。”刘卓扯着嘴角冲他眨眼,“你没见过我爸?他可常说起你们爷儿俩。” 叫叫儿指着他,樱桃小嘴张成个o型。惹得季风满头雾水地瞪她。 “你是刘长河的儿子。”叫叫儿惊道。 他妈的!季风在心里骂,好大一只马蜂。 第27章 第 26 章 刘卓一劲儿解释,今天的事纯属意外,那些人都是小不点儿带来看热闹的,见着季风和小不点儿动了手才沉不住气的。他说他根本没想来硬的。叫叫儿理都不理他。于一本来就没什么话。季风则是越听越觉得这仗打得冤。 几个人没多谈,事情说开了各自散去。 “靠,还没上课呢就弄成这样。”在站牌下等公交车,叫叫拍着新书上的灰土抱怨,“要知道他是道上的,早报于叔的万儿好了。” “早报出来就没事儿了?”季风嘟囔着,“姓刘的小王八说的话没一句能信的,说是那小姑娘来看热闹,看热闹带刀?” “可能人就这生活习惯?”于一倒觉得刘卓没有撒谎的理由。 “逼养!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季风想到花头巾就有气,一脚踢开脚边的小石子,闪了下腰。“哎哟。”刚才好像叫人拿脚踹了。 “伤着了?”叫叫儿扭头问。 “没啥大事儿!”他揉着腰,只是回家又有得交待了。 叫叫儿略带点歉意地看他,正想说什么车来了,她摆摆手匆匆上了车。 “红颜祸水。”季风有了超龄的领悟。 于一失笑,牵动了被打青的嘴角。“走吧。”他搭上季风的肩,“这仗干得有点憋屈。” “你他妈太长时间没干仗拳头锈了吧?!” “操,十来号人少啊?刘卓那个犊子奸得很,根本不上前儿。够不着他,光打别人,累也累死我了。”于一不怕一个打多个,打仗总有挑头的,撂倒了头头,其它助拳的肯定麻爪。 季风哼声一笑,“总算摆平了,先上你家洗个脸去。” “你回家能不能挨揍?”羽绒服坏了脱下来拿着就行了,脸上那些伤怎么办?于一担心地瞅着季风,可能家里比外头打得还狠。 “哈哈没事。我爸出车到乌苏里江了,半拉月回不来。”只是老妈见了又得血淋一阵。 “我不是说他。”于一搓搓脸,血干在上边儿,粘得皮肤难受。“放学时候你让丛家领小刺儿先走,这德性回家她见了不得炸庙!” “我靠,忘了。”季风心里咯登一下,扭头看旁边那张脏兮兮的脸,“你明天上学怎么说?” “从二楼掉下来摔的。” “她信你我把脑瓜子给你。” “那我明天不上学了。”躲到伤好再说。 “亏你想得出!开学头一天就旷课,陈守峰不找你爹叙旧的。” 于一没话说了。 “实话实说吧。”季风瞥了一眼于一,又说,“干脆就说你在追叫叫儿,那些人也追叫叫儿……” 于一打断他的话,“不行!” “怎么不行啊?她一有别的事就忘了打仗这事儿了,就这么说,说你事先也不知道那些人等你,我是半道遇上的。” “不行!你二百五啊?这么说我就废了。” “她能把你怎么地?” “你要么就从头到尾实话实说,要么就再编别的借口。” “从头到尾……”他现在说的这个模板也没多离谱啊,“不行,她要知道我打仗不带她,还是得跟我爸告状。” “那我不管。你妈的你今天回家要敢跟她说我追叫叫儿啥的,不用等你爸回来,我明天就让你死到班级。” “为啥呀?” “你要说你自己追她,我是半道上……” “不行!”那还不如让爸揍一顿。 杨毅嚼着大米糖在家发呆,丛家一放学就拉着她走,说有好事儿,结果就是矿小门口那个卖大米糖的老太太又回来了,搞什么鬼?害她没跟住于一,季风那小鬼也不知道趁机溜哪去了,一下午没回家。想到上午叫叫还来找过于一,他们三个会不会去东城玩了?不可能!于一会带着她……应该会带着她吧?于一现在有传呼了,那叫叫儿来找于一就是个人的事儿了,是什么事?拿起电话正要拨号,老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杨毅给妈买袋味精去。” “吃味精掉头发。” “钱在我裤子兜里呢。赶紧回来啊,菜快好了。” 杨毅不情不愿地换上鞋,披了件大衣去商店,刚一拐过胡同,看见季风抱着膀儿从远处磨蹭着走过来。“你羽绒服呢?”她好奇地问。记得早上出门他穿大衣了。 季风耷拉个脑袋正在编扒儿,听见她说话吓了一跳。“啊,这儿呢。”他把手里揉成一团的衣服举起,挡住半边脸快速与她擦肩而过。 “冻得哆哆嗦嗦整件衣服搁手捧着,有病!”杨毅骂了一句刚要往商店拐,脚步停住了,疑惑地回头瞪着那个脚步慌乱的人,大声问:“季风你下午见着于一了吗?” “没有。”头也不回地回答。 这家伙见鬼了不成,呜呜跑什么? 买了味精回家拿给妈妈,连鞋也没换直接去了隔壁。孙少华一人坐在客厅看电视打毛衣,见杨毅进来问:“吃了没有?” “我妈做呢。四儿呢?” “洗手呢,笨车车地跑卡了,造埋了咕汰儿进屋的。” “越活越回去了。”杨毅笑道,直接朝卫生间走去。门一推没推开,里面水龙头哗哗响。“你洗脸锁门干啥?” “尿尿。” 靠,这种流量,恐龙啊?杨毅狐疑地瞪着门板,过了半分钟——“完事儿没?” “干啥?”里面没好气地问。 “你干啥呢?” “洗澡。” “啊,”杨毅点头,对着门板大声说,“我回家吃饭了啊季娘。”走到门口打开门,咣的一声又关上。 卫生间门开了,季风衣物齐全地出来,一眼看见站在门口满脸奸笑的杨毅,脚自动调头跑回卫生间。 杨毅嘻嘻嘻地笑着,跟过去,盘着手靠在门上,“你就在里面待着吧!娘呀,锅里炖的什么东西这么香?” “下午跟你妈去市场买的大骨头,你妈说你长个儿了怕钙跟不上。” “你老儿子可能不吃了,全给我吃吧,反正他也没长个儿。”她哈哈大笑。 孙少华也好笑地看了一眼卫生间:“他又跟人出去玩没领你?” “谁说我没长个儿!”季风气呼呼地开了门走出来,推她让路,“你就缺损去吧杨毅。” “啊!”她大惊小怪地尖叫,“眼眶咋干确青?” 孙少华连忙回头看,就见季风捂着眼睛不说话。“卡着眼睛没有?”连忙走过去拉下他的手,咦?眼眶没青啊,倒是嘴角有点淤血……看着儿子躲躲闪闪的眼神,心里有了谱,“你又少揍了是不?” “哪……呵……”嘴一张大,马上扯痛了伤口,抗议声音变为哀呼。 “哎呀呀呀,”杨毅走过来,左歪一下头右歪一下头地看,“把俺家小帅哥打成这样,谁下手这么狠?这张小白脸破了相还咋找媳妇儿?” “闭嘴,别装好人。”季风没好气儿地伸手推她,被躲开了。 刚拿来碘酒和药棉花的孙少华听着杨毅的话哭笑不得,“不是说好好的,你给我当儿媳妇吗?” “真的吗?”杨毅吓一跳,她什么时候那么痴呆,答应了这种事儿? “啊,”拉过儿子涂药,一边逗着杨毅,“一见我们家做好吃的就吵吵过来吃,你妈说‘你也不是人家的,老上人家吃啥饭啊?’你大叔逗你说‘给我们老四当媳妇吧,过了门子天天给你做好吃的了’。你就记住了,你妈一不让你过来玩,你就说你是四儿媳妇,不让说都不行。” 杨毅拍拍胸口,吓死了,原来是开玩笑的。 “我绝对不要……哈,疼……” “谁稀罕!”杨毅趴在沙发靠背上看他的脸,“说吧,谁干的?姐给你报仇去。” “显不着你。” “几个人?”小四儿好歹跟她混了这么多年,般对般儿的一两个应该胡撸不过他。 “管不着!” “好好说话。”孙少华忍不住插嘴。 “她可事儿妈了,”季风向妈妈抱怨,“就好像我都没打过,她能打过似的。” 杨毅继续审问:“是矿里的吗?” 季风这回干脆不吱声了。 “看来很厉害呢。”杨毅直起腰,摸着下巴自言自语,“要是我搞不定就让俺大叔出马吧,儿子让人打成这样……” “你别跟个欠儿巴登似的!”季风趴在沙发背上指着她,“小逼崽子你敢跟我爸说,我废了你!” “啥话!”孙少华在儿子屁股上重重拍一下。 “不说是吗?”眼角看到季娘进了厨房,妖精马上现出原型,“不说我可自己想了。”并且会把想像的战况如实汇报给你爸! 季风不用猜也知道她能想像出啥样来。“我都疼死了,你就饶了我吧。”他低声告诉她,“道上有人要抢我钱,好几个,我没撕巴过人家,羽绒服都挣裂开了。” 杨毅眉一挑,“谁那么不长眼挑你这块儿头的抢?还是大白天的!”言下之意重新编个合理的剧情。 “你不信?学校西边那个音像社的胡同里,好像是社会人儿。真的!”他信誓旦旦。 “真的?” “真的,别跟我妈说,她又该大惊小怪了。”他聪明地顺道解释了自己为什么没直接说的原因。 “以前怎么没见那边儿有劫道的?”杨毅绕过沙发坐下,“啊,肯定知道今天开学学生都带钱了,钱抢去了吗?” “没抢去能放我走吗?反正都交完学费了也没几个钱儿。” “你虎啊,再以后着量打不过人家就跑。” “那横道呼呼跑车,再撞着我更赔了。” “那就赶紧把钱掏了,挨这一顿揍多不值得。” “那哪行?给他们整惯瘾了还不见我一次抢我一次。”他越编越顺口,连自己都快相信是被人抢了。 “现在还不是一回事儿!”她盯着季风脸上的伤,“你上谁家待了一下午?刚在道口看你就洗挺干净的,一回屋又洗啥?” “刚才真在门口绊了一跤。”这是真的。 “你说你看见我跑啥?” “怕你笑话。”怕她在后边追来问,那时还没编好话。 “这我就不笑话你了?”杨毅叹了口气,手握拳在自己巴掌上一捶,“早知道就不跟丛家先走了,我跟你俩人儿也许就能干过他们了,再加上于一……嗯?于一没跟你一道儿吗?” “就是我俩也打不过人家,那些人是……职业抢劫的可能是,”他硬把话转过来,不能提太多经过,多说多漏,回头编完自己再忘了,她翻起账来可坏了。“小锹跟我一道也没用。再说他一放学就没影儿了,我自己走的。” “啊?我出班级时候还看见你俩说话呢。” “是……啊,”季风嗫嚅着,“完了他就走了,我后走的。” “他没跟你说他干嘛去了?” “没有啊!”他硬着头皮回答。不准备帮于一多说,免得圆不回来。 “没问?” “我问啥?我像你那么欠呢啥都问,人家爱干啥爱啥去呗。这个审哪!你将来可别当官儿,杨毅,你当官儿底下人都得让你管疯。” 杨毅满脑子在想于一心急火燎的下课就走出了什么事,跟上午叫叫儿来找他有没有关系。着急回家打电话,丢下季风一人在那念三七儿。 打发走这只磨人鬼,房门一锁,季风马上蹿起来拨通了于一家电话,“那丫头相信我让人抢了,你那边儿自己想词儿吧,反正别把我扯进去。” 第28章 第 27 章 杨毅提前十分钟到了班级,丛家意外地看她一眼,没吱声。白玉可忍不住了:“同桌,你新学期重新做人了是吗?” “你乖!大清早儿的别找骂。”杨毅拍拍他的头。他抖抖脑袋甩开她。她发现趣事儿一样,伸手又拍一下,白玉又抖,她一巴掌按上去,哈哈大笑。“还是个野马,不让抹扯!” 白玉拿课本打她的手,她机灵地躲开,实实撑撑打在自己头上。惹得杨毅又是一阵大笑。他气得直磨牙:“姐姐你就笑吧啊,第一节英语课,肯定又假期考查,考糊了你就等着挨淬吧。” “哈哈……你干嘛这么想不开,自尽哪~”她颇为开心地揉着他的头顶,听到警告后才微微收敛了笑容,“不换英语老师吗?她都残害咱们一年半了,不是打算带到初三吧?学校没人啦?整这种货色误人子弟。” “嘴真损!” “不过李喜心水平是有限,不怪骂她。我估计初三肯定得给她换了。” “咱这学期历史老师换,好像说中考历史不及格不能上六高。” 周围纷纷议论本学期各科任的现实和理想人选,起了头的杨毅则一路撩猫逗狗地来到最后一桌于一的位置。季风正隔着过道跟他说话,看她过来马上闭嘴,一脸谨慎。 于一始终趴在桌子,见季风不说话,手臂里抬起的眼睛看见杨毅眯了一下。 “来得挺早啊哥哥。”她大大咧咧地坐在季风桌子上望向于一。 时蕾在旁边微笑:“杨毅刚开学就不穿裤子。” “嘿!”穿着牛仔裤的人回头笑,对这种有歧意的话习以为常。 “你怎么来这么早?”于一只露半边脸,眼睛半睁不睁,有着没睡醒的懒洋洋的笑容。 “精神点儿精神点儿!”杨毅拿直尺敲他的桌子,“新年里的头一节课就想睡觉。” “你别跟精神病似的。”季风骂道。 直尺很顺手地落在他头上,杨毅的视线慢慢移到他脸上,噗地失笑,“让人打那小样儿~” 时蕾和张伟杰都跟着笑起来,于一更是整张脸都埋进手臂里,肩膀一抖一抖。季风当时火了,跳起来一把揪起于一,“你笑个屁!” 杨毅差点让他撞翻,被时蕾及时拉住,正要发火,瞧见了撕扭下于一那张顽固得不肯离开臂弯的脸,有着不逊于季风的精彩。 嗯?疑惑还没成型,预备铃响了,英语老师走进来,不满地看向教室后边的混乱,“都回自己座位,上课了不知道啊?” 整节英语课,杨毅一回头,于一不是仍趴在桌子上,就是恰好用课本挡住脸。她做了个假动作,晃了一下才真正回头,就看到于一低头以手梳理额前的长流海,脸全在流海下,什么也看不见。季风憋笑憋得直哼哼。白玉诧异地看着同桌:“你大脖筋抽啦?” “咱班同学上课别回头回脑的,啊?刚才答卷答得啥小样儿自己心里没数吗?”et捧着课本,冷嘲热讽的同时不忘瞥一眼杨毅,生怕别人不知道她针对的是谁。 “16次!”丛家家一下课就向杨毅汇报统计数字,“平均每二点八分钟回头一次……” “给你闲坏了!下节换你坐前边我查你。”杨毅哈哈大笑,并不着急去后边问究竟。 “喂,”丛家向后瞟了一眼,“俩人儿好成那样啊?上课也得一劲回头看,如隔三秋呐……” “丛家,”杨毅严肃地说,“你考虑认季雪当姐怎么样?你们俩像一个妈生的,说话都让人听了尾巴根儿疼。” “去死吧!你敢说你上课没一劲回头?可别跟我说是在看季风。” “我在研究啊,”她低声说,“你看于一脸上是不是有伤?” “有吗?”丛家当然是一大早就看见了。说起来昨天是她答应季风,引开杨毅好让他和于一脱身的,当时也没有多想,今天看见那俩人一脸伤,问过才开始暗叫不妙。不确定杨毅知道于一为叫叫儿打架会有什么反应,但是知道有架打不带她,那好战狂肯定会发飙。她绝对不能跟着淌这趟浑水,干脆无知得一干二净,“没注意。” “什么眼神儿!”杨毅没好气。 丛家不语,跟着回头假模假样地看。现在就是说她瞎,她也不会承认自己发现了于一脸上的伤。 “嘴角青一块紫一块看不出来你瞎啊?”总的说来还是有点怪丛家家,要不是她勾引自己去买大米糖,自己或者有幸跟于一去陪他老爸吃饭呢,她多想见于老歪啊。尽管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但起码能跟季风一起面对抢匪,说不定劫道的看见他们有两个人,就不下手了呢,季风被抢去好几块钱呀……于一那个脸是咋回事儿?吃饭吃到嘴破皮?吃的活人吗? “我才不像你没事儿老看人家,他又不是我男朋友。” “也不是……”咦?她把目光从于一身上收回,盯着丛家问,“他算是我男朋友吗?” “别问我!”丛家白眼翻得像条死鱼。 “那我问谁?” “你跟个弱智似的!”这丫头平时鬼精鬼灵的,真一遇事儿问的白痴话能气死她,“问你自己,你们俩在一起是不是处对象,你自己都不知道问谁啊?” “你小点儿声!”她狼狈地大吼。 幸好丛家就是被气疯了嗓门也没多大。她对趴在桌子上虚心请教的小女生耳语:“你喜不喜欢他?” “喜欢啊!”杨毅马上回答。 这么肯定?“那他喜不喜欢你?” “不知道,”回答得也很快,“他没说过。” 丛家气结,“他没说过你不会自己感觉!”不过于一这家伙也是,连喜欢也不说一声就把人泡走了,成心欺负杨毅缺弦儿。 “感觉?”杨毅一手支着下巴,晶晶亮的黑眼睛眨啊眨啊,马上想到于一的吻,下意识地摸着嘴唇嘻嘻笑起来,“家家你真色。” 丛家呆呆地看着她的小动作和飞满红霞的脸,“你们……”她谨慎地斜视周围,一把拉起杨毅,“出来一下。” “干嘛,要上课了!……唉呀,衣服!”刮到桌角了。 “你干嘛?”拐到人迹萧条的教师办公室那边,杨毅很奇怪地瞪着丛家,好严肃的一张脸,她哧哧发笑,“你好像贾大嘴儿。” “别给老师起外号!”丛家无力地警告,“你告诉我,你怎么会说和于一是在谈恋爱?” “不是你说的吗?”她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但家家问的时候很笃定的样子,她也就认了。而且…… “你们……”丛家的两只食指对接,“kiss了?” “啊,对。”杨毅打个响指,得意地点头。就是因为这个!她又不是没常识,男生女生亲都亲过了,还能说是单纯的同学朋友吗? 丛家捂着脑门儿叹气:“实在看不出你是会当人女朋友的人!” “这有什么会不会的?”凡事不允许人批评的好强基因马上冒了出来。 “你一天就这么迷迷糊糊过吧!”一指头点上她的前额,咣!后脑勺重重撞到墙壁上,好大一声。 “疼死了!”杨毅抱头哀嚎。 好像起大包了。她揉着与墙壁亲密接触的部位,眼看肇事者若无其事地离开。死丫头莫名其妙打听她是不是跟于一kiss了干什么?啊!为什么丛家家会知道?难不成不是于一说的,于一告诉季风了?季风那个二百五又到处宣传?还是一个人接吻后从外表能看出来啊?那完了,老妈知道她跟男生亲嘴,会不会把她赶出家门?到时候去求于一收留她,他会同意吗?会吧,他们家那么大!嘻嘻,那不就能见到于老歪了!胡思乱想着拐回自己年级的走廊,马上又跳了回来,贴在墙壁上眨眼睛。偷偷再看一眼,缩回头。没错,站在班级门口的那两个人,叫叫儿和…… 季风! 第29章 第 28 章 怎么会是季风? 叫叫儿手里拿着一什么东西?挺大的纸袋,好像是装衣服的。又伸头看看,羽绒服。羽绒服?有个人的羽绒服好像说被劫道的扯坏了…… “你贼溜溜干什么呢?”一个声音颇符合气氛地悄悄问道。 “没干什么!”作了惯性回答后杨毅转身,对上一个怀抱,仰头,人高马大的陈守峰也学着她的姿势,趴在拐角的墙上往那边走廊看。她连忙把他往后推,“看什么看什么!” “那不是季风吗?” “啊?什么季风?”她装得很迷惑,“我躲我们老师呢,”姆指向初二走廊尽头的数学组比了比,“早上上课又迟到了,不能在她气头上碰面。” “以后早点起来!”陈守峰不失时机地拿出教导主任的架势,“总这么呼哧呼哧地跑,第一节课能听好吗?” 她一脸的痛改前非状:“明天一定早起。” “来吧,站我这边挡着你过去。” “是,船长!”陈守峰的身材真是好极了,挡她挡得溜溜严儿。 “往这边儿站啊,”他拉着身后的小姑娘,“后边能看见。” “没事没事,看不清是谁就行。”开玩笑,主要是挡前边。 班级门敞开着,杨毅倏地跳到门后,隔着门板两步远就是季风和叫叫儿了,竖起食指在唇间示意噤声,陈守峰拍拍她的头离开。 “……就这样吧,拜拜。”是季风怎么也压不低的嗓音。 啊?杨毅傻眼,就哪样啊? “不行,”很好,叫叫儿急了,“我买都买了,你不收给谁穿啊?” “给小锹吧。我肯定不要,成什么了?” “你别想着帮我打架这回事儿,朋友送件衣服怎么了?没那么多讲究,再说锹儿也穿不了你的号。” “拿回去换……” “磨叽什么啊,拿着,快打铃了我还得走挺老远过去上课呢。” “哎叫叫儿……” 还叫什么呀?人都跑那么远了!杨毅的手绕到门正面,把门帘掀起一道缝。 季风抱着被硬塞进怀里的纸袋,挠着头顶懊恼地转身,正要进班级,一眼看见班级门上挂着的那只手,掀起的门帘下方骨碌碌两只贼眼。他咕咚吞下口水,眼中闪过恐惧。 手将门帘慢慢提起,杨毅的整张脸出现在门玻璃后边,吊着白眼吐舌头。 呼了口气,季风捂着胸口吓得虚脱:“跟个鬼似的……” “有人心里有鬼吧……”黑眼珠翻回来,杨毅奸笑着抢过他手上的纸袋,“干嘛给你买衣服?” 季风拉着绳子不放,哧啦一声,扯破了袋子上穿绳的窟窿眼。 “靠,看吧。”季风把东西甩给她,“一天不知道咋欠好了,哪都有你!” 先不搭理他,杨毅在心里记上账,抖出纸袋里的衣服,“哇塞!”她蹦出一口台湾腔,“一模一样的!”季风的衣服是季静买的,因为不知道弟弟长多高了,领他们俩还有季雪一起去商场现挑的,三百六十六,差不多是杨毅大半年的零花钱,“真阔!” “朋友送件衣服不行啊!”季风掏出叫叫儿刚才的话堵她,粗鲁地抢回衣服,“还给我。”上课铃响了,叫叫儿赶得及回教室吗? “说什么帮她干仗,不是让人劫了吗?”偷听她可是很在行的,重点语句一字不落。 “劫完又打的。” “哪有这种好事!” “好事儿你去吧。” “我是想,你没带我。” 你一句我一句,一直跟到季风的座位,于一也不捂脸了,纳闷地盯着他俩。杨毅笑眯眯地拧头看他,手指准确地按上他嘴角的淤青。于一吃痛地抽口气,张嘴就咬。她嘻笑着收回手,看着走上讲台的语文老师,低声说:“你坐我那儿去,我跟小四谈谈心。” “不去。”直接的拒绝来自季风。 “杨毅快回座儿,上课了。”语文老师脾气很好地唤着自己的课代表。 “快去。”她推着于一。 “中午放学说。”季风允诺。 “再让你编一上午!”杨毅放下话,回到自己的座位。 看看怀里的羽绒服,再看看露出罕见的天真笑容的于一,锹儿……季风在心里诚挚地道歉:对不起了,别怪兄弟明哲保身。 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照射下,于一突兀地打了个冷颤。 “说来话长。” “推车走着说。”到家差不多就能听完了。 也好,免得她听了过于兴奋,再撞着道边儿老太太。 “昨天上午叫叫儿来找小锹,你看到了吧?” “嗯。她让于一帮她借初中课本。” “扯蛋,她高中生用初中书干什么?” “叫叫儿高三了不是总复习吗?” “那也用不着复习初中的。” “那……可能是要补课,叫叫儿学习不好得从初中的补起。” “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哪?人家是市前三百名考进六高的。” “啊?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不信你去打听!胖子和曹智新他们都知道。” “那她来找于一干嘛?” “其实啊,”季风一副三八脸,“小锹想追叫叫儿……” “胡说。”声音不大不小地插进他的声音中。 “真的,我骗你这事儿干嘛?”当然是为了把她注意力从他打架这件事上移走。“叫叫儿上午来是告诉小锹,说她中午放学晚让他先走,完了咱班一放学,小锹就去叫叫儿班级等她了,要不他怎么没跟我一起走呢?结果俩人中午一出校门没走多远,碰到一个追叫叫儿的社会人,那人带了一帮兄弟,看见小锹跟叫叫儿在一起就红眼了,丁当二五干起来了。我正让人劫完钱觉得窝囊,一转眼看见街对面小锹跟人干起来了,这才跑过去帮忙。都是赶巧儿,我也没想能遇着他。” “昨天怎么没说这段儿?” 异常冰凉的调子让季风心一惊,只当她听出了破绽,硬着头皮把想了一上午的情节说下去:“小锹不让告诉你,说你爱凑热闹,他和叫叫儿还没成呢,怕你见着人再胡咧咧瞎起哄,更不好追了。叫叫儿看我羽绒服打仗时候划坏了,怕欠我人情,才给我买新的送来,没想到让你看着了。我跟你说了你可别拿去逗小锹啊,没见我都没在班级当他面说这事儿吗,你还一劲儿问!他都跟你说昨天下午是陪他爸出去吃饭了,就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事儿呗,你别欠了欠了跟人掺和听着没?就当没这事儿。” “……” “不行骂我没跟你说实话!有些事儿你不懂,小锹不是闹着玩的,他是真想追叫叫儿,你别不懂事儿搁当间儿捣乱,该落埋怨了,噢?” “噢。” 她答应得太痛快,季风总觉得不安,忍不住又叮嘱一句:“千万别跟小锹说我告诉你了,回头他跟叫叫儿成不了,头一个先整死我。” “噢。” “不怨我了吧?” “啊?怎么不怨你啊?” “骠呵呵地~”他满意她被剧情吸引的表现,拍了拍她的头,“我都跟你说这么好玩儿的事了,你可不行再跟我爸编排我不是。” “不能。” 虽然杨毅的信用度基本为零,保证也跟放个屁差不多,但季风还是偷笑了。从小到大,这丫头一遇到什么感兴趣的事儿就会一头扎进去,这时候的她是个单细胞生物,管保没心思理会别的事,比方说在他爸面前告状什么的。他完全相信未来至少小半月的时间,杨毅都会热衷地围着于一探听叫叫儿的事,直到把人榨出血汁来。而他就可以享受一阵没有跟屁虫的清静时光。 季风想不到的是,跟屁虫是没有了,更让他头大的混乱版本却出现了。 第30章 第 29 章 “喂~” “喂~” “传我干嘛?” “你在哪呢?” “在家吃饭了啊。” “你昨天跟你爸在哪吃的饭啊?” “啊?饭店啊,干啥?” “哪个饭店?” “问些没用的!下午再说。” “别挂别挂,叫叫儿不是用初中的书吗,万明启有初三的,我帮她借来啊?” “啊……借来吧。” “你脸上……” 丛丽荣盛好了饭,不悦地看着女儿,“杨毅你快过来吃饭,下午不上课了是吧?” “等我接完电话的!”杨毅抛过去一句,接着问于一,“你脸上的伤……” “快吃饭吧,下午再说,啊?” “你脸上的伤……” “什么伤~嘴旁边是上火起的大泡。你就跟我磨叽!赶紧吃饭去!” “……” “快去。” “于一,我有点事儿想问你。” “嗯?” “你跟叫叫儿——” “怎么了?” “再说吧,我先去吃饭。” “去吧,一会儿你妈又该骂你了。” “拜拜。” “这个唠啊!”丛丽荣给女儿夹菜,“一到吃饭你就净事儿。” “我不吃这个。”杨毅一筷子把青菜甩回盘子里,溅起一圈油。 丛丽荣想也没想地一拳锤在她肩膀上,“你是不是作呢?你爸没在家你得瑟别说我削你!” “我不想吃菜。” “去吧你爱吃啥吃啥去,没人管你。好赖不懂呢,什么玩意儿!” 杨毅掉了泪,一滴一滴落在手捧着的饭碗中,鼻子抽搭抽搭,没有哭出声。 “憋回去!”丛丽荣斥咄着,“长那二两半肉,一天这个不吃那个不吃的。不吃滚犊子!” 杨毅吞下口水,止不住眼泪,一双筷子在碗中无意识地捣来捣去。 “你十好几了杨毅,什么小孩儿啊!一天四六不懂!人家孩子中午都在小吃部食堂对付,我现坐车回来给你做饭,你还老大不乐意了。明天中午你也别回来吃了,谁家饭好吃上谁家去吧。你看哪家孩子像你这么挑食,长得没个豆儿高,自己还不知愁呢。” 这下可忍不住了,浑圆的泪珠噼里啪啦往下掉,杨毅哭着大吼:“就是不吃!就是不吃!” “不吃拉倒!” “就是矮了!矮也不吃,死也不吃!”啪地一声放下筷子,起身跑回自己屋里,趴在床上呜呜哭起来。 就是矮了就是矮了!喜欢个儿高的凭什么还亲她!学校里季风他们也笑她矮,现在连自己妈都说她没有豆儿高!都已经吃那么多菜长了八公分,他们还笑她,还老损她!什么人哪都是!杨毅哭够了,抹干了眼泪儿坐在床上拿郭富城擦鼻涕。郭富城黑黑的眼睛不知道是同情她还是心疼她,一闪一闪,杨毅又哭了,抱着它说:“咱俩走吧。” 下午第一节课铃响起,丛家盯着手表,暗想她那神奇的表妹今天怎么没掐好点儿。 后边季风正和张伟杰愉快地商量着下课了去哪玩,今天没有跟班,看碟或是打牌机都行。于一两只脚踩在椅子横梁上,手抱膝盖,眼盯着一处正走神,听到季风的话扭过头来。“什么没有跟班?” “是我没跟班儿……”看见物理老师已经推门而入,季风压低了声音,“你就有了!” 没听懂的话他不理,只是盯着杨毅的座位看,“刺儿呢?” “你还想她,哈哈。”马上就会想整死她了! 贾大嘴的课,没人敢说太多闲话。但教室里明显已经有好几个人坐不住了。于一趁老师回头踹了季风一脚,季风昏睡中醒过来,条件反射地看了讲台一眼,没好气地瞪着脚的主人。 于一问:“她说她下午不来了?” “啊?啊,没有啊!”真的,这丫头跑哪去了? 一个纸条跳过来,丛家家头也没回地偷偷打了个手势。季风揉着眼睛,弯腰捡起来:羊呢? 不一会儿纸条传回丛家手中,季风歪歪扭扭地写着:让狼吃了。 这小子!丛家将纸条搓成一团,曲耀阳斜着眼睛看同桌:“你跟那纸有仇啊?” 杨毅是迟到惯犯,但从不旷课,他跟季风两人互相监督,绝不会留这么长一条小辫子给对方回家告状的机会。怎么回事儿? 一下课,季风就在于一和丛家合力驱赶下去给杨毅打电话,电话通了却没人接。睡死了啊?一直打一直打,打到预备铃响了才飞回教室,对丛家摇摇头,回到自己位置上,又对于一摇头。 于一这一中午都在想那丫头在电话里莫名其妙的言语,“什么意思啊……” 季风撑着下巴,也开始犯嘀咕了,怎么回事儿呢?她没那么大胆儿头一天开学就逃课,她家也没事儿……那也不能是她自己病了啊,中午还好好的。难道是食物中毒?眼睛一跳,不能找叫叫儿给于一说媒去了吧?悬,那丫头有保媒拉线儿的瘾。可也不能旷课去啊,再说她不上课,人家叫叫可眼瞅高考了,不能跟她疯。 “杨毅哪去了?”江艳一进教室就发现缺席者。第一桌空了,谁看不见啊? 班级几十双眼睛一起刷刷地向季风看来,其中就江艳一双。季风苦笑,“老师,杨毅请假,她食物中毒了。” 杨海国正在厨房里给老婆打下手,一边听她抱怨女儿中午任性不懂事。咚咚有人敲门,丛丽荣说:“那小崽子肯定又没带钥匙。” 一开门却是季风。杨海国向后看了看,“唉?俺家儿子呢?” “她……”在没在家这种话也不用问了,季风结结巴巴,“说值日,晚回来,我告诉你一声。” “哟,出息了,上好十来年学了没听说她值过日。” “啊。”这借口也实在不咋地。 “是不是没写完作业让老师留下了?”丛丽荣搅着鸡蛋从厨房走过来。 “没有~头一天开学哪有作业啊?真是值日。我回家了啊。”关门转身,看见杨毅的车子停在院子里。 坏了,人哪去了这是?回家一顿打电话,矿区她常串门的家家户户找了个遍,也没人影,季风慌了。杨毅虽然一天嘻嘻哈哈,但像这种不着调的事儿她还从来没干过。车子也没骑,可见根本就没上学去,就算旷课也该在放学点儿准时回家才是,除非她皮子紧了,想让家里知道她旷课。 “小四儿!”丛丽荣急冲冲进了屋,手里拿一张作文纸。 背面用蓝黑钢笔水写着十个大字:“此处不留爷(换行)自有留爷处!!”落款“我走了”。 季风望天。她果然皮子紧了。 “你说这丫头让不让人操心?”丛丽荣头疼地坐在沙发上,“中午说了她那么两句,就给你来这出儿。” “你也是多余,她不爱吃青菜你还老做。不吃就不吃呗。”杨海国对女儿虽然不惜拳打脚踢,但都属于一种独特的疼爱人的方式,实际上对女儿可以用溺爱来形容的。眼见孩子留书出走,一气之下也忘了选择语气,直接冲老婆吼起来。 “什么不吃就不吃,还不行管了呢!”丛丽荣可不管他是什么状态,“她想咋地就咋地还得了,你一天就惯着吧。这孩子现在一说一倔的,可有主意了。杨海国你惯吧。” “别吵吵!”孙少华做着和事佬,“先找孩子。这黑灯瞎火的能跑哪儿去?四儿,你赶紧给你们同学打电话,她晚上放学跟谁走的?是不是上同学家住了?” “对啊,你不说她值日吗?” “她……”季风招了,“下午根本就没去上课。” 于一和丛家都来了,万明启在东城的职高住校,也被季风一个传呼叫了回来帮着找人。矿小和六中附近的游戏厅、台球厅、旱冰场、碟屋,所有杨毅可能出入的地方找了个遍。那么大个活人还能像铅笔道似的被橡皮擦没了? “邪了!”万明启一米九几的大个子晃悠晃悠,拿着杨海国的手机又要给杨毅家打电话问人回来没有。 丛家拦住他:“过会儿再打吧,我老姑都要哭出来了。” “这丫头怎么回事?”万明启看着季风,“就是跟海婶叽咯两句就跑了?以前哪次赌气到饭点儿一准回来,个儿不见长脾气可不少长。” “你可别再提这个儿头的事了。”季风紧了紧衣服,3月天的晚上还是挺冷的,“就是因为中午她妈训她挑食不长个儿才跑的。” “能吗?”万明启也是和他们从小玩到大的,对杨毅的脾气了如指掌,“这话厂矿这几个人一天到晚说,她早就听麻了,因为这点事儿能走?” “还有我爸也天天说。”丛家也觉得不可能,“杨毅一上我家吃饭我爸就说,她以前还吹自己是一寸短一寸险,后来知道愁了也就是不让说,没见有啥大反应啊。我老姑指定又说她别的了,她一天可能管这姑娘了。” “她那样不管行吗?”季风想着杨毅那种个性,三天不打都能上房揭瓦,“小时候跟她爸拌嘴差点没把房子点着。” “那也不能老那么管啊?”她也觉得杨毅太驴性,但自己姑姑的脾气也不怎么好。“杨毅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你说严重了她也钻牛角尖儿!” “她可得那么长心!” “甭管她因为啥走的,赶紧找着人是真的。”万明启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了,连忙打断。“海叔说家里亲戚家电话都打遍了,没说有去的,你们再想想,她平时还爱往哪儿钻?” “于一,”丛家转向一直抽着烟没出声的人,“她没给你打传呼吗?” 季风和万明启费劲的眼神中,于一摇摇头。 “那你们俩平时出去玩,还认识过什么人没有?” 于一摇头。 “她能不能上你家找你?” 季风终于忍不住了,“她上小锹家干啥?疯啦?” 丛家瞪他一眼,接着对于一说:“你再看看传呼,她要是没地儿去,肯定能找你。” 万明启到底是局外人,新知识接受得快,丛家的话让他眼睛闪了闪,“什么意思啊家家?” “她一共就认识这么两个半人,现在谁家也没有,亲戚家也没有,她没地儿去还不想回家,不去找于一还能找谁啊?” “中午给我打传呼来着。”于一仔细回忆着那段略有点反常的对话。 “什么时候啊?上课之后吗?”丛家家目露一些希望,“那你没去给她回话吗?” “不是,中午吃饭时候传的,我回话她就一劲问我脸上的伤……”于一想起季风早上抱着羽绒服回座,还有紧随其后一脸刨根挖底儿的小尾巴,转向季风问,“早上叫叫儿给你送羽绒服,让她瞅见了吧?” “啊。”季风有点晕,话题怎么突然转到叫叫儿身上了。 “你怎么跟她说的?”记得这小子曾经想过一套找揍的理论。 “就是……”季风抓抓头发,让小锹知道了也没啥吧?“什么时候了你问这干嘛?” “你说我追叫叫儿,才和那帮人打仗的,你是后遇着的?”于一把昨天季风提出但被他否定过的那个借口说出来。 “不能吧?”丛家傻眼。 季风豁出去了,“唉呀那我还能咋说!她知道有这事儿没带她,肯定得跟我爸告状。” “你疯啦季风!”丛家一巴掌拍过去,“你为了自保就跟杨毅说她男朋友追别的女生?” 第31章 第 30 章 “我什么跟她男朋友……她哪来的男朋友!”季风愣住,看着于一那张铁青的脸,彻底蒙了,“谁男朋友追别的女生?” “你都跟她说啥了?” 季风没敢再隐瞒,把中午编给杨毅听的段子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万明启不知道真相,稍微有点晕,几次想插话也没成功。只见另外两名听众脸色越来越臭。 “完了她肯定是信了,”丛家抡着小拳头连砸了季风好几下,“你就瞎说吧,瞎说吧!她肯定是信了!” “唉呀呀你别打我。”他捉住她的拳,转头瞪着于一,“你什么时候成她男朋友了?” 于一直磨牙,没理他。 季风大呼冤枉:“你们也不告诉我一声,我怎么知道啊!” “你瞎啊!你不会自己看啊?”丛家挣开手又打他,“于一的小金锹都给杨毅挂上了,你看不出来怎么回事儿?” “那能看出来个屁!”季风不服,“那丫头想要的话,我们几个脑袋她都敢摘去挂脖子上!” 丛家语塞,也承认季风说的是真的。“反正事儿肯定出在你身上了。搞不好杨毅就是因为听你胡说八道来气了,才跟我老姑吵吵起来的。” “那也怨不着我啊!她要是和小锹处对象的话,根本就不能相信我说的话。” “二百五!”丛家气得大骂,“你那么说,换谁听了不得想歪啊。” “季老四我告诉你别瞎咧咧的!”于一掐灭了烟,一筹莫展。 这下坏了,季风后脊梁一阵寒意。 “唉~”万明启听丛家说了事情始末后长长叹气,“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背着冰箱里一堆大包小包吃的走的,也不知道带没带衣服。”忧心忡忡地抬头看看天,“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雪呢。” 那年代天气预报很准的,杨毅才走到火车站,大片大片的雪花就落下来了。她胳膊下夹着郭富城,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哪有这么冷的鹅毛啊?朝手中哈了一口气,雪马上不见了。没良心!她骂道,要不是老子接住你,你早掉地上任人贱踏了,眨眼就扔下老子跑了。 手指动了动,摸到手套里折成小块的纸张,那是张一百块钱,季静过年时候给她的。她瞒着家人偷偷藏在郭富城的衣服里,没买甘草杏没买棉花糖,打算去买一套美少女战士的漫画,看来现在要捐给铁道部了。 背上足够两天吃的东西,带齐了自己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证件:学生证,团证,还有一张独生子女证。户口没找到,应该是被老妈放起来了。不过有这些证件应该就不算盲流了吧?可以找工作。季雪会支持她的,不像别人老瞧不起她,季雪都鼓励她早恋,比老师和大人开通多了,会明白她的想法。 回头看看闪亮的车站牌子,不知道火车票多少钱一张,在找到工作之前还得留点钱买饭吃呢。 “兄弟,几点了?” 这声音就在耳边传来,但杨毅转身走开,被人一把拉住。 “问你话呢,兄弟。” “你瞎呀!”杨毅咬牙切齿地瞪他,这小子比她高不了多少,一双眼睛又圆又大,只可惜连人是男女都看不清。 “啊,女的……”瞎子耳朵都是很好使的,一听声音就发现自己用错了称呼。“不好意思啊,天太黑了没看清,我手表停了,问个点儿好吗?” “不告诉你!”杨毅用牙缝挤出这四个字,夹着娃娃向候车室走去。 “喂~”瞎子低头骂了一句。 有个人飞快贴近他身边,“哥,”声音很急切地说,“怎么还没过去?人好像到了。” “妈的,表停了,电话什么的都在车上。人在哪呢?” “北出口,勇勋和龙哥下车去接他们了。” “他们?几个人?” “四个。” “不对,说好了只有一个人出站口,我自己过去接的。喊龙哲他们回来。”话一落人已朝着出站口跑去。 “唉呀,车上有水吗?”杨毅路过站前商店停了下来,买两瓶酸奶带着吧,季雪提过得坐十几个小时车呢。可要是买完了酸奶不够买车票了怎么办?应该够了,一百块钱坐公交车从西城到东城能坐多少个来回呢!实在不够的话,就把于一的小金锹卖了! 走出小卖部,专心地将买来的东西装进背包,脚下没留神,在台阶上一个出溜差点坐个腚蹲儿,一瓶酸奶骨碌骨碌滚出去好远,连忙追过去,用脚截住逃兵把它抓住,“小样跑挺快啊!”拂掉脏雪,耳边传来男人的喝骂声。杨毅眼睛一亮,好像干起来了!天大地大看热闹最大,寻声溜了过去。 商店后方是条暗巷子,隐约可见几条人影乍合乍分。那三个一伙,那两个一伙。多年的观战和打架的职业素质让她马上分辨出双方战士。虽然都没抄家伙,打得还挺凶的。中间那个拿包傻站着是啥意思?寒光一闪,金属碰撞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啊!杨毅趴在电线竿后瞪大了眼:手铐!三人组有一人掏出手铐,警察抓小偷啊!鸳鸯大盗输了,不要再挣扎了,警察叔叔一会儿掏枪就地正法你们!正看得来瘾,那个始终躲来躲去没出手的家伙忽然拔腿向她所在的巷口跑来。杨毅一惊,蹲到地上缩小自身目标避免被人发现。 “站住!” “别跑!” “啪!”——很微弱的声音,不是枪声,一团不名物体在杨毅惊恐的目光中落进她身边的小垃圾筐里。 “再跑开枪了。”又一个人影以豹的速度在她面前蹿过。 杨毅蜷成一团,连气也没敢喘,然而扭送两名罪犯的警察还是在经过她的时候停了一下。狼的耳朵!她吓得捂住嘴。警察一看过来,鹰的眼睛! 警察二说:“要饭的!”催促同伴走开。 猪的智商!你们家要饭的穿阿迪?人走远了她才爬起来,拍拍名牌滑雪服上不存在的灰,愤愤地瞪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头转向脚边的垃圾筐,一个铅笔盒大小的塑料纸袋折射着车站微弱的灯光——最先冲出去的那家伙抛出来的。杨毅弯腰捡了起来,沉甸甸的呢,晃了晃,袋里面有轻微碰撞的哗哗声。啥玩意?把郭富城塞到胳肢窝底下夹着,腾出两手来正要打开—— “兄弟,东西给我。” “妈啊~~”杨毅吓了一大跳。 “嘘!”噤声指示为时过晚地下达。一只大手伸过来几乎捂住了她整张脸,郭富城和那包东西一起掉在地上。 不关她的事啊,她是要饭的。 对方拉着她靠在墙壁上,头探出巷子向车站那边张望。 杨毅斜着眼睛看清了他的脸。是那个瞎子!她默默地推着他的手臂,这家伙个儿不高,劲儿还不小,她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他的手却越捂越紧。疼死了!眼睛一转,她在他怀里软软倒下。脸上的手果然马上松了,在他低头查看的同时,杨毅对准那个虎口张嘴咬下。抽气声随之响起,瞎子连连甩手,杨毅趁机抓起郭富城和那包东西撒腿就跑。瞎子低咒一句,紧跟着追来。 就那两条小短腿还敢跟她比跑步!杨毅胡乱抓个方向没命地跑,她的腿虽然也不长,但这是十多年追打逃命生涯烘焙出来的精华之腿!啊,好像肉联厂的广告……不对啊,后面的脚步声怎么越来越近?完了完了没路了,这年头居然还有死胡同?她猛地刹闸,转身面对他。 瞎子也看出她走投无路了,脚步慢了下来,“臭小子,把东西给我。” 太现实了,问点儿的时候还是兄弟,追几步就变成臭小子了。杨毅被逼得步步后退,退到底了才发现不是死胡同,有个一身多宽的小通道,二话没说钻进去。 这下真的堵死了!转圈都是人家,她就算开门进去也得让后边那个穷追不舍的人捞出来,何况本市治安状况向来让人担忧,也不可能有夜不闭户这种情况。 “你再跑……”气疾败坏的瞎子追过来,威胁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响亮急促的警车声封进口腔中。 杨毅的希望在他恶狠狠的目光中像雪花一样融化。完了,他不是警察!“东西给你!”她刚才就不该捡这玩意。 瞎子接过那包东西在手里捏了捏。 “快走!”杨毅催他,“你听,警车呜呜响,抓你来了。” 瞎子突然几步挨过来抓起她就走。 “干什么,东西都给你了……啊,书包!”书包带断了掉在地上,那里面有她两天的口粮。 附近传来很多脚步声喧哗声。“这是死胡同,走那边,快点,别让人逃出这片儿。” 不是死胡同啊,能拐进来!杨毅的嘴一动,马上又被人捂上。没被咬够?她的眼珠蓝光直闪,头猛地往后一靠,对准了那只手又是一口。 瞎子连忙用另一只手抱住她。 杨毅没有松口,既然他不嫌疼,那她就争取撕下他一块肉来。头顶上方抑制不住的痛苦的呻吟声让她满意极了,两排小牙收得更紧。 瞎子终于受不了地推开她。 杨毅被甩在地上,刚刚那群警察肯定是走远了,但警车的声音还很响亮,一定还在附近。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就往外跑,被人从后边扑上来压倒。 “啊我出去不告诉公安局你在这儿……疼死了,你他妈的不要逼我出手……”输人不输势,尽管已经彻底没了逃生的希望,她还是不忘说两句大话过过嘴瘾。 “给我闭嘴!我剁了你!” 杨毅只听清自己将要面临的死法,脑袋就剧烈一震,后脖颈被人重击,眼前的灯全灭了。 真剁了!最后一丝神智只来得及反射这条疼痛信息。 第32章 第 31 章 钱呢?杨毅忽地坐起来,一阵眩晕,啊,手套不见了,里面还有九十多块钱呢!还没心疼完,屁股开始隐隐作痛了,愣愣地看着推门进来的人。“妈?” 丛丽荣眼圈一红,大步走过来一巴掌拍上女儿肩膀,“小死犊子你能不能不让人操心啊!” “别打了……”杨毅叽里咕噜滚下床,想起了自己留书出走的壮举,尖叫着冲出房间,撞进一个人怀里。抬头一看,彻底决望了,“爸……”后有追兵,前有伏军,杨毅脖子一缩认命了。 “儿子你醒啦!”杨海国一把抱起她,“吓死你爸了。” 毫不掩饰的担心,一如星星知我心里那个古秋霞的煽情语气,勾出了杨毅的委屈和害怕,搂紧爸爸的脖子大哭起来。丛丽荣追出来看见这一幕心也软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派出所来电话说,火车站附近的住户在家门前看到一个昏倒的小孩,让去认认是不是报案走失的女儿时,她当时就哭出来了,自己家孩子从小胡作非为打骂她都不解气,但一想到躺在冰冷的雪地中被人送到派出所的场面,心像小刀刮了一样。 手套里钱还在,不去季雪那了,还可以买美少女战士。书包带坏了,老爸答应给她买那个迷彩布的山地包。哈哈,虽然被人追了几条街还丢脸地被k晕过去送回来,但还是因祸得了这些福,并且很诡异地没有挨揍,杨毅很庆幸。她长这么大还没有昏迷的经历,偶尔来这么一次,还挺好玩的。 毕竟是小孩心性,眼前的好处永远大于曾经遭受的疼痛,杨毅还是那种记吃不记打的典型,所以很快地她就忘了使她不愉快的一切,包括于一追叫叫儿这件事,老妈对她身高的侮辱,火车站的惊险打斗等等,专心向往着将要到来的各种幸福。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季风背着书包以魔鬼般的笑声把她从梦中唤醒。 杨毅开学的当天中午离家出走,当天晚上昏着被人送回来,灰头土脸,季风当时看了也一阵心疼,这会儿看她猫在被窝里不好意思出来的模样,却只想大笑。 “季风你别笑了,跟让驴踢了似的!”杨毅掀开被子,转向把她的神经逼到崩溃边缘的声源大骂。 “你就这样让人提溜回来了,我能不笑吗。”季风揉着快要脱臼的下巴,“丢脸死了,还学人家离家出走,火车站大门都找不着,就饿昏过去了!” “谁说我是饿昏过去的,我是……哼,不告诉你我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 “我也不稀听!你赶紧起来刷牙洗脸上学,头一天开学就旷课,姐姐你是全学校最牛逼地!” 说到学校,她倒想起一个另人不愉快的“东西”。“我不念了。”赌气地钻回被窝,胸前的挂坠硌得她肉疼,烦燥地拨开。 “不要闹行不?” “去跟我妈说我不念了。”她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 “要说你自己说!” 那她哪敢!“我昏过去了失忆了啥也想不起来了上不了学!” “你就是不失忆,脑子里也没装啥,不影响上学。” “少放屁!” “别耍赖。我喊你妈啦。” “你嫌我丢脸丢得还不够吗,到班级他们不得笑死我!” “你都能干出来还怕人笑话啊!再说我跟老师请假说你食物中毒,咱班同学不知道你是离家出走。就是后来找你的时候给时蕾打电话来着,还有方昕,董维曼,宁博,柏琳……” “你赶紧给我滚!” “再不起来海叔他俩真进来削你了!” “才不能,我妈不追究了。” “她忍你很久了。” “用不着你管!反正我不念了。” 很好,又回到原点了。季风瞄着她床头的闹钟,一把拉下她的棉被,“你猫在里边也没用……” “滚!”威力十足的一拳从被子里面冒出来。 “小逼崽子你两天不收拾皮子紧了是不?”季风扔下书包,专心致力于把她从床上挖起来这项伟大工程上。 “我看你也是!”杨毅不客气地跟他拳打脚踢。 “我靠,就不信还修理不了你了……” “松手,我咬你啦!” “啊!你狗啊!”一个带着亮晶晶口水的大牙印,她早上还没刷牙呢真恶心! 熟悉的摩托车引擎声进入两人的听力范围,房间内安静下来。 引擎声一停,杨海国的大嗓门响起来:“儿子你还没起来啊?你班同学来找你了。” “小锹来了!”季风放开她。 杨毅慌乱地站起来,“快说我上学走了。” “你不想收拾他吗?” 奇怪小四为什么笑得这么狡猾。“什么意思?” “他都有你这女朋友了,还去追叫叫儿,你不想收拾他吗?反正我是看不下去了……” “那你就去收拾他吧我一点意见没有!”她一路推着他打开房门,“赶紧把人打发走。” “进去吧没事,四小子也在里边呢。”杨海国大大咧咧地推开女儿的房门,正好抱住被踹出来的季风。 “嗨~”于一穿着笔挺的学生服,笑容灿烂地向逃家的小孩挥手。 “几点了杨毅你还不换衣服上学去?”丛丽荣怒斥。 衡量再三后季风还是如实招了。说实话很惨,被杨毅阴恻恻地逼视,用屁股想也知道她会编一个多过分的版本给他爸听。不过好歹老爸就他这一个儿子,咋也不能下死手,于小锹这厮就不好说了。 “……怎么说小锹为叫叫儿打仗是真的吧?我又……” “靠,你还说!”于一又气又笑地踹他一脚。 杨毅听完差点没疯了,季风居然因为怕她告状连这种谎话也说得出。她必须用心跟季大叔说明情况,让小四为自己撒谎撂屁儿的行为付出终身难忘的惨痛教训。当然在季大叔回来之前,她先要教他个乖。 “我靠,锹哥你他妈穿个大军钩能不能轻点下脚……你要干啥?”季风正揉着被于一踢疼的小腿哀嚎,一抬头看见杨毅那双死死盯住他的眼睛,眯缝得只有零点五毫米,其间射出的寒光让他嘴巴发苦。 “好了我爸今天回来,我先走了。一会送她回……啊!”捂着头顶大喊,“你大叔今天就回来了,你就这么急着现在整死我!” 杨毅收回伤人的手肘,十根手指捏得咔咔响,“你已经死了。”她终于明白剑次郎每次说这话时是什么心情了。 看着于一麻木的嘴脸,季风掉头就跑。 于一大笑,拉住意图行凶的人。 “别拉我,我今天谁面子也不给。”杨毅撸胳膊挽袖子,跟喝高后要跟猫对命的耗子一个操行。 “给个面子给个面子。”于一从后面抱住她的腰,憋着笑配合她演戏,“这种小喽罗不配俺们刺儿亲自动手。” “说的也是。”不是也没用了,季风那小子尥得比狗还快,眨眼功夫就闯了俩红灯淹没在放学下班的人潮中。 “走吧请你吃饭压惊。” “压惊?啊,真要压压惊!我昨天晚上在火车站跟人嗑上了……你摩托呢?” “张伟杰骑走了。” “他那骑摩托上树的手把你也敢借他!”她倒退着走,瞪着他眼睛表示抗议。摩托万一报废了她以后坐什么! “他不喝酒还行。”于一笑笑,及时纠正她危险的走路姿势,使她免于撞上电线竿的下场。 杨毅抬起被拉住的左手,看看他泰然自若的表情,嘻嘻笑了两声,“要是老师看见怎么办?” “敢支毛就强迫她失忆。” “真能装逼!” “欠揍是吧?” “不是。”讨好地笑着,五指扣紧他的手掌。 “昨天罚跪了没有?” “没有。这次离家出走的效果很好,我妈终于认识到我也是有脾气的……” “以后我的事儿别信别人说的。” 正自顾自说的兴起,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杨毅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梗着脖子。 “听见没?” “什么事儿啊?” “什么事儿都别信,我说的才信。” “开玩笑!”这种二百五的条件她哪可能答应。 他忽然将手掌放在她的头两侧用力向中间挤,两排牙咬得登登紧,声音从牙缝中艰难地溢出;“我叫你胡思乱想我叫你胡思乱想!” 杨毅错觉地听闻头骨脆响,她吓坏了,抓着于一的手向外掰。“疯啦!” 他终于蹂躏够了,松开手冷冷看她,“我疯了我第一个捏死你!” 为什么?杨毅好委屈,看不顺眼不看就是了,也不至于要捏死她吧。心知他只是随便说说未见下得了手,倒是在车站遇到的那个瞎子!后脑勺到现在还一碰就疼,真他妈下死手啊。 他的眼神缓和下来,闪过一点心疼,伸手理了理她被揉乱的短发。 她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脑后的大包上。 “靠。在哪撞的?” “狗屁啊撞的?昨天在车站让人一个手刀劈出来的。我看见警察抓小偷,完了拣着一包东西,结果让人撵得上气不接下气。我靠!那家伙简直了,玩命地追我,后来来了一堆警车,那小子一急把我劈晕了……” 第33章 第 32 章 晚饭没有绿叶的菜色,杨毅很满意,继续沾沾自喜。看电视看到九点多被妈妈赶回房间睡觉时忽然呆住了,枕头被子衣柜抽屉笔筒一顿狂翻,又冲到客厅跟老妈打听过,沉重地坐到床上。 郭富城不见了! 完了完了,那是季雪的,弄丢了的话她会被杀。好在季风允诺不把她弄丢孩子的事儿告诉季雪,条件是她也得把他帮叫叫儿打架的事儿忘了不许再提。 杨毅一阵子有空就去玩具礼品店逛,没见着一模一样的娃娃,郁闷了好久。 上课放学,大江开化,成群结队地去看跑冰排,爬山采回映山红,养死一批再采已经没了。学校花坛子里冒出来一茬叫不上名的野草,杨毅和季风一起吃了生日蛋糕,山茄子树长芽,丁香开花,不知道哪天开始,叫叫儿她们引领全校同学换上了夏季校服。六一全市中小学生运动会上,杨毅一人独得初中组女子百公尺和跨栏两项冠军,季风跳高得了第三。两人屁颠颠领回五百块钱奖金,足足挥霍了一个多礼拜。 领操台旁边板报上写着:距高考还有22天。 星期天杨毅和丛家相约去时蕾家吃樱桃。时蕾家院子里有两大棵樱桃树,三个小姑娘又玩又吃了大半天,杨毅吃得牙都酸倒了,爬上树捉虫子玩。午饭过后睡了一小觉,时蕾妈妈了挑一根果子厚的树杈折下来给杨毅,她这才骑车载着丛家家悠哉悠哉地回家。 车子拐过五一街,把丛家家放下去,再往前骑了一段就是上次和丛庆跟人打架的那个旱冰场,门口逗留一些放假的学生和职业小流氓。杨毅一手把树枝扛在肩头,一手扶车把,远远看了他们一会儿,车子调头往另一个方向骑去。 整齐的矮篱笆圈出一个小院,院内一半是座米白色的二层小楼,一半是种满了绿色时蔬的小菜园。小楼前的空地上,赤裸上身的黝黑少年叼着根香烟,沾满机油的手拿了几样工具,专心致志地在面前的摩托车上拧来拧去。在他脚边散落着大小不一的扳手夹钳螺丝刀子,流量缓慢的清水自旁边的一根皮管里淌出,注入菜园的沟渠中。初夏午后并不刺眼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像是一种礼赞。 杨毅想起圣斗士。 “帅哥……”本来不想出声破坏这养眼的景色,只可惜向来没耐心的她已经趴在杖子上看他好几分钟了,而那家伙眼里除了一辆拆得七零八落的摩托车什么都没有。她只好大声叫他,要不然大老远带来的樱桃枝就快被她连叶也不剩地吃光了。 于一抬头,拨开额前过长的流海,一眼看到篱笆外面抱着大树枝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人。从帽沿下面不耐烦的脸色和地上的樱桃籽来看,她已经在那儿等了好一会儿了。“打哪来啊?” “天竺。” 他笑,不该指望她能正经回答一句话。摘下烟扔到脚底踩灭,档圈钳向她挥了挥:“骑进来。” 她把车骑进院子,在他身边停下。“拆飞机卖零件哪?”脚不老实地踢着躺在地上的工具们。 于一把螺丝拧紧了直起腰,伸出一只脏兮兮手掌在她脸前晃,“不要惹手上有凶器的人。”他教导道。 “知道了。”她敬畏地看着他牛仔裤上的油垢,讨好地笑,“我来给你送樱桃。”随手摘了颗果子放进他嘴里。 “唔……”他拧着五官吐出果核。“酸~” “可白瞎我这份儿心了。”她叹息着把樱桃枝扔到车筐里。 “哪弄的樱桃?” “时蕾家摘的,我和丛家在她家玩一天了。” “你连吃带拿也就算了,还砍人家树。”于一摇头,“看你明年吃啥。” “明年上你家来吃樱桃。”她边说边往园子里吐樱桃籽,“我种的樱桃又发芽,长~大,开~花……” “小疯子。” “怎么没出去玩?” “修车。”他弯腰捡起刚拆下来的东西。 “是啥?”她凑过去,盯着他手里那个方不方圆不圆的铁家伙发问。 “化油器。”他从地上挑选适合的改椎。 “你会修吗?一会儿装上再骑不能爆炸?” 他没再多说一句话,直接将手伸向她的脸,手拿开,一大块黑迹呈现鼻头。于一噗地笑出声。 杨毅愣住,摸了鼻子一下,指尖沾满黑油,两只杏核大眼迅速蹿起火光。“靠!”她炸了庙儿,噌地站起来绕到他背后,用手臂勾住他脖子往后勒,“你不想混了是不是?” “别闹别闹,”他连连求饶,“蹭你一身油。” “我靠,我问你会不会修车,抹我一脸机油干啥!特意拿樱桃给你你还敢嫌酸,”她勒着他不放,叫嚣着,“我看你今天是皮子紧了……” 他满手机油不敢碰她,只随着她用力的方向倾着身子,哭笑不得地嚷着快放手。 “给你松松皮子!”硬是把人按倒在地,两手掐上他脖子,“服不服?” “服了。” “没诚意。”接着掐。 他咳了两声,“我还手啦!” “还敢支毛!”她加大力气。 “好了好了真服了,快撒手,我脑袋硌着什么东西了……” “心服口服?” “心服。” “口呢?” “都服了。撒手,好疼……” “一会儿摩托车碰倒了砸着你们俩。”远远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 杨毅吓了一跳,放开于一抬头看。 于一趁机拿走脑袋下边的扳手,不慌不忙地坐起来。 说话的男子刚从一辆银灰色4500里出来,神情严肃地望着闹成一团的两个小孩,怦地一声关了车门走进院子。 “你怎么来了?”于一将那个叫化油器的东西放到地上。 谁呀?杨毅好奇地打量那人。看起来比于一略高,身材很魁梧,穿着纯白的圆领长袖t恤,lee的经典直筒仔裤,米色运动鞋。浓眉大眼,紧抿的嘴唇线条冷硬,头发根根耸立,看起来脾气好像不太好。 在她的注视中,他已步至楼前停下,看着被分尸的摩托,再看旁边踩扁的烟头,皱眉,“油箱边抽烟,你找死吧兔崽子!车怎么了?” “一催油门就发冲,消声管突突冒黑烟。” “是化油器毛病吗?” “洗过了呀,怠速孔都通的。” “换个点火线圈去,是不老化了?” “点火线和火花塞都刚换没多长时间。主要是到开四五十迈时候怠速不稳,总像要熄火似的……” “啊~混合气太浓了,你拧一下化油器螺钉,圈数大了吧。” “嗯?不像是这毛病……” “要不就换个滤芯看看。” 杨毅蹲在原地,脑袋随着他们两个说话来回转,可惜他们在说火星话,地球人听不懂。 “别捅鼓了,整不明白就送厂子去。收拾一下我领你洗澡去。”看了杨毅一眼,“你同学?” “啊。”于一把工具扔进一个塑料箱子里。 “一起跟去吧。” “我不去!”杨毅马上站起来,瞪着眼睛拒绝。 于一嘿嘿笑,“洗不到一块儿去。” 听见了女孩子清脆的嗓音,却丝毫没为自己错认他人性别感到抱歉,大手按下杨毅的帽遮,“姑娘不姑娘小子不小子的。” 话落人已走进屋子。 杨毅狼狈地扶起帽子,“那家伙谁啊于一?” “你偶像!”于一眨眨眼,在她脸颊又添了一笔黑道。 “小四啊,我真想不到于老歪那么年轻,看上去……” “就像小锹他哥一样。”季风恶狠狠接过她的话,“你都说八百六十遍了。” “嘿,真是很年轻,我真以为他跟于一是哥俩儿。” “那只能说明小锹长得老相。” “嘿嘿,可能也是。”杨毅咬着塑料叉子,仔细想着下午和于军见面的场景,亢奋之情仍不能平息。 “把你乐得,不就见到老公公了吗?”季风说得放肆。反正家里就他们俩,矿区有老人去世,大人都去赶礼守灵了,留下俩小孩在家泡方便面。 “是啊是啊是啊!”她连连点头,没一点羞赧之色。 “你真不要脸!”季风总觉得博大精深的中华词库里只有这个词形容她最恰当。 “你才不要脸,”她笑眯眯地指着他的面碗,“这是我买的。” “靠,我不给你烧水你就得干吃。十四五岁了连水都不会烧,废物啥样你啥样。” “你会烧就行了,我学点儿别的。” “我是你家使唤丫头啊?” “谁家雇你这样的丫头得赔死。”心痛地望着已经被他吃空的两个面碗,“一天往死吃。哎,我妈她们啥时候回来呀……” “要吃奶啊?” “早知道白天不出去玩了,跟他们去坐席。”顺便看看死人啥样,她还没见过活的死人……她是指现实生活中的死人。靠,怎么说怎么森得慌。 “你在家也没人领你去。人家死人你去嘻嘻哈哈凑热闹,不给你打出来的。” “敢!”她歪着嘴,“我不把他家死人都打跪地上求饶的。” “我靠,那你牛逼!” “嘻嘻。于一给他那太子拆稀烂,不知道能不能原样安上。”杨毅有点担心,要是修不好以后就蹭不着车了。于一的太子车很拉风啊,比季风他大姐夫队里发的强多了。 “你不用惦心,”季风一眼看出她心里划的什么回回儿,“那车他一个礼拜拆八遍,闭眼睛都能装上。” “靠,那没骑着骑着干掉轱辘真点儿好。”她听着有点后怕。 “他爹干这个出身的,咋还不跟着学会两招。” “谁爹?于老歪不是当兵的吗?” “他当兵之前学修车的,退伍回来也是开的修车厂……小锹没跟你说过。” “我不知道呀。”她也没问过,而于一那个人不问不说,一天吃饭都懒得张嘴。“难怪爷俩说得有来道去儿的……不对吧,修车的也能去当兵吗……”电话铃捣乱地响起,杨毅随手捞起,“喂?妈啊,咋还不回来?” “我和你季娘她们今晚不回去住了,让四儿回家把锁好在咱家住。你俩晚上吃的什么?” “康师傅红烧牛肉面!那你们还得在人家待到啥时候?” “明天起早出灵,中午能从火葬厂回来。你定好闹表别起来晚了。” “啊。妈啊,死人吓人吗?” “不吓人。你俩看电视别看太晚,该起不来了,听着没?” “知道知道。妈啊,那棺材就放屋里……” “这个黏牙!妈呀妈呀没完没了的,挂了吧,插好门噢。” 挨斥儿了!杨毅吐吐舌头扣上电话。 “不回来啦?” “啊。” “还吃不吃了,不吃我收拾了。” “收拾吧。”她倒在沙发上剔牙,“几点了?你困吗?咱出去玩点啥吧。” “黑灯瞎火出去玩啥。” “嗯?想想……”其实她也不知道玩啥,可是难得家里没人管,不出去玩太浪费机会了。 “想个屁,你消停会儿得了。” “你有没有钱?找丛家出去唱歌啊?” “上我家搬碟机过来唱。” “拉倒吧,矿里刚死人,魂还没走远呢,再让你招回来。” “别惹我啊,家里可没大人。” “走吧。”她摸起电话拨号。 “明天还上学呢不睡觉唱什么歌去啊?” “现在才六点多睡什么……喂喂?大舅妈?没事不是跟你说话,家家呢?……姐啊,你干啥呢?……哈哈哈,哪有?出来咱唱歌去啊……就我跟小四儿,一会儿给董老蛮打电话看她干啥呢……你老姑她们去给人家出灵了,今天不能回来,晚上玩晚了就在我们家住……睡太早了,人觉睡多会痴呆!来嘛,好姐姐……啊?他没回学校吗?不要扫兴了带他来!……好吧让他请客。”挂了电话。 季风无奈,就是总有人肯陪着疯,她才会养成这种说风就来雨的性子。 第34章 第 33 章 “咦?就你们俩啊?”丛家踏进歌厅。 杨毅抱着迈克唱得正high。季风翻着歌本在找歌,随口应道:“要不还谁这么惯着她!” “她大哥我呀。”丛庆蹦过去拿起另一支麦克风,“先试个麦。” “别拿我的歌试!”杨毅推他。 丛庆不容多说,跟着字幕陶醉起来,“……飘于远方我路上。来日纵使千千晚星……” “小蛮子呢?”丛家在杨毅耳边大声问,后者则忙于跟丛庆比嗓门儿没空理她。 “嗨~~亲爱的你来很久了?”一个柔弱无骨的身躯悄无声息地靠过来。 丛家抚着骤然加快的心跳:“没有,也是刚到。” 董维曼一身雪白,被歌厅的紫光灯照得蓝精灵一样。四下看了一圈,疑惑地问:“于一不来吗?” “问杨毅。不过我看悬,她就知道自己在那儿嚎,记不记得叫人家来都两说。”没见过这么不长心的女朋友。 “喂,他们俩是不是处对象呢?”说不是又那么亲密,说的话又实在不太像。 丛家失笑,“管他呢,你快去点歌,把麦克从我哥手里拯救出来。” 连着吼了好几首,两个迈霸双双阵亡,退到一边喝起水来。 “庆庆你出息了,今天老板没过来建议你换歌厅。” “只能说人家涵养好。” “呵呵,也可能听力不好。” 丛庆完全不理那仨丫头片子,以专业人士的口吻对季风说:“音响还不错,以后就来他家玩了。” 季风哼一声,“老板听了还不得吓哭啊。” 杨毅大笑,拉过丛庆的手表看了一眼。“去给于一打传呼问他来不来。”说着站起来走出去,留下他们对唱的对唱,对掐的对掐。 每个城市都有让人打发漫漫长夜无心睡眠的场所,大的城市像上海的衡山路、北京的三里屯、香港的兰桂坊,小的城市像m城西区学府路的狼嚎一条街。白天静得像棺材铺,到了晚上就像炸了尸的棺材铺,官方语言叫越夜越美丽。歌厅迪吧夜啤酒一家挨着一家,大幅度地带动了m城的经济增长,给政府创造了税收,同时也为解决周边城乡一部分无才无德待业女青年的就业问题,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使她们早日摆脱贫困,走上劳动致富奔小康的道路。 如果你想找乐子,来狼嚎街,这里灯红酒绿,通宵达旦; 如果你想长见识,来狼嚎街,这里龙蛇混杂,风情万种; 如果你郁闷~不爽~想惹事儿~来吧兄弟,狼嚎街从来就不乏各种一煽乎就蹿火的爆碳儿。 如果以上三点你都不沾,那么有江湖经验的前辈会告诉你,晚上八点之后,离这条街远点儿,就算路过都不要好趣儿地多瞅一眼,因为你很可能被里面正在上演的血腥暴力镜头吓出毛病来,点儿背的话,还可能被混战双方都当能敌人给捎带了,以至莫名其妙横尸当场。 肚中灌了穿肠毒药,耗子敢拿板砖拍猫,所以这条街也是最易冒烟着火的战乱地区,也所以就连杨毅这种拿惹事当喘气的主儿,来到这里也下意识地收起硬刺儿直立行走。狼嚎街再怎么说也是个吃喝玩乐的地方,它不是精神病院,没有战争的时候多繁华呀,满坑遍谷传来狼们欢快的嚎叫声,一片安定祥和。你看那灯,你看那匾,你看那家舞厅门口的漂亮姐儿,你看……ic卡电话旁边那不是叫叫儿吗?哼,快高考了还不回家念书在外边玩,说什么好学生!对面那男的是谁? “快来快来,四儿。”杨毅冲回歌厅拉起季风跑出来,“看见好玩的了。” 季风一路抗议着,直到看见了和叫叫儿在一起的人。 “那家伙你认识吗?是不是叫叫儿男朋……小四儿你干什么?” 突然尖叫是因为季风毫无预警地冲过去抓着那男的就打。 叫叫儿吓了一跳,同样被吓到的还有被季风揪住衣领的人——刘卓。 “你谁啊你?”刘卓才暗喜今天走桃花运居然约到了大美女,转眼就让人一记老拳闷过来。幸好他被偷袭惯了反应够快闪开了,不然这拳可够他受用的。这小子上次跟于小锹两个人就能和他们一群兄弟对嗑……“啊~是你。”真倒霉!用力甩开他的手,“操,整明白了,我可不是调戏她。” “叫叫儿?”季风不听他说的,转向叫叫儿问说法的时候手还握着拳,大有一个不对再卯上去的架势。 “怎么了啊?”看见杨毅风风火火拉季风跑开,丛家怕他们又闯祸连忙跟了出来,刚好看见季风挥拳揍人的一幕,“……紫薇?” 叫叫儿拉着季风的胳膊,哭笑不得地说刘卓:“谁让你有前科。” “臭小子!”刘卓当着美女的面儿没好发作,照季风后脑勺拍了一下,全当出气,“到底是于小锹对象还是你对象啊,急成这样!我又不能怎么着她。操,好悬没给我破了相……” 杨毅和丛家家愣在后面,只有叫叫儿清楚地看见季风的一张大红脸。她在刘卓肩上捶了一下,“你嘴怎么没个把门儿的?人家比我小好几岁呢。” “他不跟于小锹同学吗?” 叫叫儿没多解释,急着打发他,“好了,就送到这儿吧,你回去接着玩去吧,我跟他们说两句话自己打车走。” “行。有空再找你啊。”刘卓扫了季风一眼,转身进了身后的歌厅。 “你们干嘛都跑出来?不唱我买单啦……靠!刘卓?”丛庆本来是出来找人的,擦身而过的人让他微愣了一下。 “庆庆你认识他啊?”杨毅辩着风向,将舵转到丛庆这边探听消息。 “啊,西城大赖子么?刘长河的儿子。”丛庆上次在旱冰场跟叫叫儿有过一面之缘,探头打过招呼,奇怪地问妹妹:“老四干嘛站那不动地儿?让人点穴了啊?” “哼~”杨毅贼溜溜地笑,穴是肯定点了,不过点中了哪道穴,就不好说了。“你俩怎么全出来了,老板别再以为咱跑了。” “小蛮子在里面押着呢。季风他俩……” “让人家自己解决去,咱们回去唱歌。”杨毅拉着表哥表姐给季往回走,急于替季风清场,完全忘了给于一打传呼的事。 叫叫儿跟他们摆摆手,抬头看季风。一张俊脸紧绷着,眉宇间犹带的稚气掺入不合衬的阴郁。她忍不住逗他:“干什么,发错脾气不好意思了啊?”才十五岁的小鬼足足比她高了大半个头,小锹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好像也没这么高。 “你们一起出来玩的啊?” “你说刘卓?嗯,他跟我同学有几个还挺好的,前两天说找个周末一起出来吃个饭,总撅人家面子也不好,就答应了。再说现在成天复习都要疯了,全当散散心,那家伙还挺讲究,没再不三不四的。” “哦。复习累吗?” “嗯?等你到高三就知道了。” “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高中呢。” “你们几个啊都没问题,本身都不是脑子笨的人,就是不玩活儿。小锹一本一本修车的书可能看进去,让他看会儿课本这个费劲。” “有几个像你学习又好又能玩这么潇洒的。” “你可别夸我,我浑身没二两半肉,夸完就剩骨头了。”她笑,声音清脆好听,不像是常常抽烟的人。“哎哟我得回了,你也快过去跟你那帮小朋友唱歌吧。” “叫叫儿。”季风唤住转身要走的人,“别老是小朋友小朋友的。”声音像是喃喃自语。 叫叫儿看着他,一瞬的不解,很快又笑了,“知道了。”她挥挥手走开。 榴月,望日,冰镜吐清辉,仿若魔鬼灯,照得少年心花开,偏又一副坚强而容忍的表情。 杨毅和丛家站在歌厅门口扒眼儿看,里面董维曼和丛庆俩人各占一个音域地二步轮唱着: 我不想说我很亲切~我不想说我很纯洁~可是我不能拒绝心中的感觉~看看可爱的天摸摸真实的脸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真的假的?” “真的。” “扯蛋。” “谁跟你扯蛋!”太子的前座的杨毅,手敲着水滴型油箱,喋喋不休地汇报着自己的发现,“还没见过小四儿那么有刚性,我喊得快没他打得快。要说俺家小四儿那当时,好有一比啊,花皮蛇遇见癞蛤蟆——分外眼红,大吼一声:‘住手!’噌地一个箭步蹿上去,给那小子擒住了。不过人家刘义士也不是省油的灯,掌一翻就是一式含胸断指,呃……含胸切腕,卸了小四儿的招。紧接着……” 于一听得满头雾水,只知道季风和刘卓动了手,其它的都是些虚词和语气助词,说了半天也没个重点,他只关心一件事:“老四吃亏没有?” “没有。”杨毅讲得唾沫横飞,把昨天隋唐演义第四十一回里的描述扒个差不多了,又开始换明清野录,“这叫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呵。真可畏情深义重,命比纸薄……”说的是陈圆圆,再好看的脸蛋却只得个青灯黄卷了却残生。好像扯远了,不过于一的车也越骑越远,“咱去哪啊?”毫无方向感的被拐儿童一脸痴呆地问人贩子。 “三百。”好笑她居然还有心惦记自已安危。 “那你骑快点儿,我饿死了。下车给我妈打电话不回家吃饭了,你请我吃狗肉吧,三百那边都是朝鲜人,肯定有不少狗肉馆子。刚才说到哪了?” “你就造谣吧,老四听见不勒死你的。” “他不敢。” “他怕你啥?” “他心虚啊!”杨毅大惊小怪地叫,“不信你明天问他,他肯定嗷嗷叫唤说不是不是。我跟你说啊,季风有一毛病,一心虚就咧咧咧说个没完,嗓门儿越大,就越表示你猜中了。他敢说他对叫叫儿没意思,你觉不觉得叫叫儿长得像梁咏琪?季风最喜欢梁咏琪了。” 于一心想难怪人家说致命伤害都来自内部,像这种知根知底的叛徒才是最可恨的。 “啊对了,上三百干啥?”早就该提出的问题姗姗迟来。 “哄你开心。”他说得暧昧。 “我没不开心啊哄什么?” 据说杨毅自打张嘴会说话,十多年来蝉联最不解风情兼煞风景大奖,所以于一听了这话之后,也没觉得特别不悦,颇吊人味口地将车开到了三百路一家小店前停下。 杨毅瞪眼儿看着那家店,粉红嫩绿的,玻璃门上趴了个口水猪,叼着“营业中”的告示牌。橱窗里挤满大大小小的娃娃人娃娃狗,放眼望去,温馨得一塌糊涂,太不符合于一风格了。“干嘛啊?给我补生日礼物吗?” “礼物不在你脖子上挂着了吗。” 杨毅下意识地捂上小金锹,新年礼物压岁钱生日礼物全当了,这不是金锹这是万灵丹……“到底干啥?”被推进店里,她对店员热情的招呼和满屋子毛绒玩具都没啥兴趣,只想知道于一的葫芦里装了什么药。 他满货架地上下查看,郑重地告诉她:“给叫叫儿买生日礼物,好好挑。” 眼睛马上不悦地眯起来,皮笑肉不笑拿起角落里的一只拖把递给他,“这个怎样?” 于一低笑,接过拖把放回原处,在店员的白眼中把小神经病带出玩具店。“记错了啊?”他四下张望。 “我要吃狗肉!” “吃狗屎。” “我废了你!”她跳上他后背抱住脖子往后拉。忽略对方实力冒然进行力量性角逐的后果就是被人捉住了手臂动弹不得,只有双腿在空中徒劳地乱蹬。 他任她吊在背上胡闹,往前走了两步眼睛一亮,拖她过去指着橱窗,“这是什么。” 探出半张脸看了看,她欢呼一声放开手从他背上滑下来,“郭富城。” 第35章 第 34 章 “我和丛家四处划拉都没找着,”点完餐,菜谱一扔,杨毅迫不及待地问于一:“你怎么知道这儿有卖的?” “那天有事路过这儿扫了一眼看见的。”他倒大麦茶给她,“这片儿是鲜族聚居区,尕尕古古的小店可多了。跟你丢那个一样吗?” “一样。”她尝试地抿了一小口就推开不肯再喝。“不一样也没事儿,反正季雪记性不太好,这么长时间不见着,早忘长什么样了,差不多就行。郭富城是她的神,整没了她会跟我对命。” “你的神是谁呢?” “安迪米奥~”杨毅想也不想地脱口答道,伸出右手在额前一划,做出扶帽沿的帅气动作。 “佐罗?”那不是蒙面侠的招牌造型吗? “啊,对,他们有点像。”不过小卫的面罩是白色的,佐罗的是黑的。“当然我也还很喜欢流川枫。”她拿眼角偷偷瞄他。 唠不到一块儿去。于一挫败地撕着刚端上来的狗肉蘸酱吃。 虽然城城已经不是那个城城,但只要能对付过季雪就一切ok。吃了狗肉喝了豆腐汤,杨毅心满意足地开始挑毛病,“没有老崽子领咱去的那家好吃。”典型一吃饱了骂厨子的主儿。 于一招服务员结账,说她:“一口米饭不吃,塞满肚子肉。这么多肉都吃哪去了……” 杨毅反应极快地用郭富城堵上他的嘴。 “噗~”他别开头吐掉沾到嘴上的毛线,“死崽子。” 活该!始作俑者愉快地大笑,揪着郭富城的头发编辫子,“啊于一啊,叫叫儿的生日礼物不买了吗?” 于一从校服上衣里摸出香烟,点燃,“下次吧。”再说他也不知道叫叫儿哪天过生日。 “好。”窍喜一阵,她继续进行将郭富城转型为马拉多纳的改造工程,“你不要去招叫叫儿,她是季风的。”一手食指点上他的鼻子,在他讲话之前抢白道,“朋友妻不可欺。” “扯犊子~”八字没一撇的事儿,让她说得跟真事儿似的。 “你知道个屁!”八子有一撇就有一捺,加上她的推波助澜,就是水到渠成。小四会感恩戴德,知道她这个姐姐当得有多称职。看看,语文老师,你的科代表多长脸,一句话三个成语! “眼睛眨巴眨巴的。”他拿起找回的钱,顺手推推她装满古怪思想的大头,“走吧。” 杨毅像不倒翁一样左摇右摆,抱着小娃娃快活地转圈圈。最近有一些高兴事,让她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 “操!”先出饭馆的于一突然低咒出声,扔了烟头,把书包塞给杨毅,丢下她大步走开。 她不解地抬头看,就见停在不远处的黑太子身边,几个流里流气的小男生正围着它动手动脚。可怜的太子若有灵魂有心也会难忍羞辱一头撞死这几个登徒子然后含恨自尽的!啊,千万不要,它挂了她和于一怎么回家? “借光。”于一不动声色地跨上摩托插进车钥匙。 打量一下他身上的校服,流氓甲嘴里的口香糖啪啪地打响,“同学~车挺炫啊,借哥们儿玩几天。”一个流氓的举止神态语气被他诠情演绎。 回答他的是黑太子的引擎发动声,仿佛憋了半天的怒吼。 “别鸡巴那么跩噢!”流氓乙握住了车把手,“操,朝你借车是瞧得起你。” “就是。”流氓丙马上配合地制造声势,“瞅明白了,别跟我这儿找不自在。” “不借。”于一催大油门松了离合,摩托车猛地蹿出,把挂在车上没来得及闪开的乙和丙甩了个趔趄。 三个流氓破口大骂。 车子在杨毅面前停下,她连忙跳上车以便火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下来坐前面。”于一侧头看那双抓着他衣摆的手。 “先甩了那几个人再说。”眼看着那三个家伙追过来,哪还有时间换座儿了。“快骑。” “妈的。”于一熄了火,“坐前面来。” 这人血又热了。杨毅抱着书包跳下后座的同时,三个小流氓也追至对面,嘴里不干不净一顿骂。 “跑啊你妈的。跑了这次还跑得了下次了?你妈的你不想在三百混了!” “操,骑太子牛逼啊!?”流氓甲一脚踹在前车轮上。 “轻点儿,踢坏了咱咋骑?”流氓乙做作地搭着同伴的肩膀。 “啊——”惨绝人寰的声音来自流氓甲口中,他刚才英勇踹上太子前轮的那只脚,此刻被于一推着摩托毫不留情地辗过,又辗回,压在下面他想抽都抽不出来。“轧着我脚了你妈的……” “傻逼啊,赶紧推开。”流氓乙大骂。流氓丙有效率地直接上脚表达不满。 “骂谁呢孙子!”杨毅的脚抢先在流氓丙踢上于一之前完成着陆,着陆点正是王八蛋仅靠一只腿维持重心的跨骨。 流氓丙栽歪了一下被同伴扶住,恼羞成怒地转向杨毅扑来。 杨毅闪开了,但他没有扑空,接住他的是于一的拳头。流氓乙迅速加入战斗。踮着脚的流氓甲变戏法似的从宽大的裤管里掏出根一尺来长的板条,指着停立一边的黑太子叫嚣,“我他妈砸了你车你信不信?” “你千万别犯傻。”杨毅好心劝他。 “逼斥个鸟!”板条冲着后视镜挥下,应声而碎的不是玻璃而是自己的一口黄牙,流氓甲嗷地一声,捂着下巴蹲到旁边。 于一缴了他的武器,甩着被硌痛的右手,指关节被这厮的狗牙戳得血肉模糊。 “你难了!”流氓乙向流氓丙使眼色,后者掉头就跑。“逼养也不看看这是谁的一亩三分地儿,敢在这咋乎。” “这话好像轮不到你说。”杨毅见了血有点兴奋,再看面前只剩下一个半活人,忍不住回了一句。 于一扔了板条,“上车!” 流氓乙嗷嗷叫唤着:“你他妈能跑出这条街我跟你姓。”板条飞过来打中于一的背。 杨毅从后视镜里看于一的脸色,“他在叫号儿……” “听见了。”他的流海被风吹起,眉心微蹙。 “下去干他!” 他咧开嘴,像咬牙又像在笑,“你轻点圈拢我!” “他们去码人儿了?” 不用于一回答,乌囔囔一群人已经堵住了道口,手持各种人间凶器。杨毅一下想起了在五一路旱冰场,二涛带人来的盛景,这是她见的第二次强大阵容。 “站下!”为首的流氓丙暴喝,“操你妈我看你往哪跑?” “我轧过去,死人了你偿命。”于一稍稍敛着油门,低声对怀里惊讶大于惊吓的人说。 “我绝对不管!” 他叹口气,刹了车停下。 流氓乙正从后边呼哧呼哧跑过来,远远地喊:“别让他们跑了,给我砸。” 一辆军绿色212横冲直撞地开过来,到了被人围死的路口骤然减速,司机拼命拍喇叭,路口的人忽地散开一条过道。车子顺利拐进来,副驾驶位置坐着个长相极其凶恶的人,顺着敞开的车窗冲人群大骂:“都你妈逼围这儿干什么?”车子开出十几米又倒了回来,后排探出来一颗头瞧了瞧车外的情况。 “怎么回事儿,小锹?”那颗头下了车,当然一起下来的还有躯干和四肢。 好奇地扭头看那辆去而复返的212,一眼看到从车里下来的人,只一眼,杨毅就石化在于一的怀里。 “你们有个哥哥要朝我借车。”于一还坐在摩托上,感觉臂弯里的人全身僵硬。 人群开始骚动,嗡嗡地听不出是汉语还是朝鲜语。 “我哪个哥哥?”那颗头上的嘴唇勾出一道好看的弧度,乌黑透亮的两只大眼缓缓扫视人群。他个子很矮,一米六五左右,然而视线所及之处,人们纷纷低头,表情谨慎惊恐。 杨毅也快速转回身子,小脑袋噙噙着,弯腰蜷背,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在油箱上。于一微微侧过头,奇怪地看着她的反应。 车里另外两个人也都跳了下来,副驾驶嗷唠一嗓子鲜族话,道口的人群后退,流氓乙和流氓丙以及一瘸一拐赶过来的流氓甲被隔离出来。 “韩、韩……”流氓乙离车最近,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操你妈你谁都敢动!”司机抬脚把他踹出去两米多远。 流氓丙又是朝语又是汉语,慌慌地解释着。 捂着嘴的流氓甲则神情惶恐地缩在一边,早在听见小锹这个名字时,他就知道今天惹上惹不起的人了。 之前和于一说话的人仍然无关痛痒地笑着,对副驾驶说:“他说没认出,眼睛不认人留着还干什么啊?” 副驾驶在流氓丙的惨叫声中走过去抓住他的衣领。 杨毅听到那种动物般的嘶鸣声,身体一颤。于一不着痕迹地收紧手臂圈住她,扬声叫道:“韩哥。” 副驾驶右手的两根指头停在流氓丙眼前,犹豫地回头看韩哥的脸色。 “不用哥给你出气吗?”韩哥问得很认真,看于一的脸也看得认真。 “出啥气啊?你回来这么赶趟儿。我本来正琢磨在这片儿提你好不好使呢,没给我机会。” “下次让你试一试?”韩哥笑笑,随便挥了下手,副驾驶放开脸色惨青的流氓丙,其它凑阵的人群也自动散开。“饭吃了没有?” “刚吃完要回去。” “那不留了,有空过来我招待你……和你朋友。”韩哥淡淡地瞥了杨毅一眼,“美女~你那布娃娃我也有一个。” 杨毅清楚地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摩托开出三百,过了东一条路和火车站,回到西城。 大夏天的杨毅一身冷汗,于一看得担心,腾出只手拍拍她的脸,“怎么回事儿?” “于一于一,那人就是那瞎子。”她着急地说,“在火车站把我打昏的人就是他,刚才那个你管叫韩哥的。” 于一撤了档放慢速度,“你没看错啊?” “我怎么会看错人!”杨毅的视力自是不在话下,况且视力不行还有听力,当时两个人挨得很近地说过话,声音她也记得。“他也认出我来了,他说郭富城他也有一个你听见没?那天我拿郭富城打他来着,他肯定有印象。后来郭富城丢了我去车站也没找,说不定就是让他捡走了。” “他捡你个布娃娃干什么!”于一哭笑不得。 “反正他认出我了。会不会来追杀我,因为我看到了他的秘密。”各种黑帮小说和警匪片情节逐渐在脑中成形。 “你看见他什么秘密了?” “……”哎?看见什么了?她看见三个警察拷住了两个人,然后捡了一包东西就被刚刚那个家伙追了几条街,差点惹来杀身之祸。说来说去重点在那包东西上,当时光顾着跑了,根本没空看那是什么。 “知道那是谁吗?”于一的眼睛盯着前方,下巴搁在她头顶上,一词一词地给她讲解,“韩善宇。三百的地头蛇。整个m城最扎手的人。你怎么跟他还碰上面儿了……”言语间忧心忡忡。 她只知道那瞎子听着警车就慌,肯定不是好人,现在再加上他是m城三大头之一的身份,还有于一曾经用二涛的事儿要胁老崽子去三百盯人,盯的不就是韩高赖吗?数据一个个地录入生成信息,杨毅脑中警铃大作,“那他追着我要的那包东西……是啥?” “你自己说呢?” “毒品”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得杨毅二目呆滞。 “你这个惹祸精!”他语气凶狠,下巴用力在她头上一磕。 第36章 第 35 章 当天晚上回到家,杨毅发了一宿烧,到天亮体温才降到37度半。第二天一整天,鼻子不通气,憋得头昏脑涨,面巾纸一会儿一包,沾满了鼻涕,光荣地蜷在杨大侠的书桌里。 白玉小心翼翼地侍候着,面纸一层层撕开递上,“同桌~咱省点儿用吧,就剩这一张了。” “没事儿,还有你校服。” “这么好的逃课机会你干嘛不利用?坐在这儿活受罪。”白玉看着她死鱼般没精打彩的双眼,“我真纳了闷了。” 杨毅用力揉着通红的鼻子,扭头看他一眼,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小,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是你不明白的。” “服了你了大姐,造成这小样儿了还有心损我呢。” 杨毅摇头,这个活得一帆风顺的人哪里会懂得她的忧心,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她在家里被暗杀了都神不知鬼不觉…… 自习课好安静,只有杨毅擤鼻涕的声音。 于一趴在桌子上,露出悲悯的目光看着她,这胆儿肥的丫头也知道害怕。 季风托着腮帮子转笔,低声问:“昨天领她上哪疯去了?” “上三百买布娃娃。”顺便见了个离家出走时的副产品。 “买娃娃?”笔啪一声掉在地上,季风飞快弯腰捡起,被时蕾一把抢回去,告诉他愿意转转他自己的笔。季风自己只有一管钢笔,摔坏就没写字儿的了,所以他没有再转笔,像于一那样趴在桌子上跟他闲聊,“你真惯着她!她买娃娃干啥?练散打啊?” 于一揉了一团纸砸到杨毅头上,她唉哟一声,回头瞪丛家,“刺客在哪儿?”丛家头也没抬地向后一指。于一招招手,指着身边的空座儿让她坐过来。杨毅不理,有气无力地转回身,下巴抵在课桌上,两只大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讲台发呆。 白玉瞥她一眼:“我靠,你真吓人……” 于一其实也想不通韩高赖为什么没有当时处理了杨毅,不想多生事端?大概也知道她并没看见什么,一条人命反而更麻烦。不过他倒是可以很肯定地告诉杨毅,韩高赖当场没干掉她,事后也没有再朝她动手的必要,所以不用吓得又发烧又咳血那么没出息。这种不中听的话对杨毅来说却有如天籁,当下病好了一半,乐得差点儿当众翻跟头。于一觉得邪门儿,没见过她这么怕一个人。他不懂杨毅的那套惹事哲学。有些反动派是纸老虎,针扎就破,有些却是剖尸食肠的真野兽,一嘴的血腥味儿,让人见了就腿肚子抽筋。张嘴就要取人眼睛的韩高赖无疑是后一种。 “丛家她们家以前开饭店有一个杀狗师傅,走到哪遇着的狗,一闻着这人的味儿,连叫都不敢叫掉头就跑,不管人家是不是去杀它的。” 早这么说于一就明白了,不就是欺软怕硬吗? 命保住了,杨毅又冲进人堆儿里玩闹,周三下午的两节体活,操场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于一和曲耀阳抽完烟从花园里走出来,看见篮球场上聚了一撮儿人,人群中心竟然是穿着鲜红色篮球背心的季风,正抓着隔壁班一个男生的头发骂骂咧咧。两边各有拉架的,杨毅更是整个人都吊到季风胳膊上嚷着住手住手,不远处的体育老师正闻风而去。 季风和那男同学双双被拎到教导处,等待他们的是即将刚开完教职工会议的陈守峰主任。 三个人在教导处窗外的小花园里嘁嘁嚓嚓。 “怎么回事儿?”只远远看到战情的于一最先发问,“抽根烟功夫他怎么跟人干起来了?” “谁知道了。”杨毅正跟时蕾打羽毛球,就听见季风嗷嗷骂人,她仗着跑得快,赶过去也只来得及拉架。“丛家你不和董小蛮她们坐一边看球了吗?” “我也没看明白咋回事儿,好像张伟杰让人绊倒了吧?季风就动手了……”丛家越说声越小。 “张伟杰让人绊倒了他起什么哄?”杨毅没好气地翻白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那就没见有什么冲突呀。” “切,养你浪费米。”杨毅一挥手,猫着腰往教导处窗根儿底下跑。 丛家在后边低喊:“杨毅你别过去,让主任看见。” 还没等她追过去,顺窗户扬出来一杯茶水,幸亏杨毅反应快躲得及,没被当场浇成茶蛋。 “我靠……”杨毅惊甫未定地拍拍胸口,陈守峰太没公德心,这隔夜茶水倒出来,难怪教导处窗外的花都一副未老先衰相,敢情吃茶叶长大的。她嫌恶地绕过被水浸湿的土地,寻了块儿理想的地点蹲好偷听。头上有窗台挡着,再有水倒出来也不怕。 屋里先是让交待情况的命令,跟着是5班男生尿叽叽的诉苦声,说自己好好打球就挨揍,插进陈主任深明大义的话,“他抽疯啊好么应地就打你,他咋没打别人呢?”挨打的男生很冤很冤,他想说季风真是抽疯,又一想这话说出来不仅会挨季风的揍,搞不好连主任都会动手。所以他又把怎么怎么分组怎么怎么进球怎么怎么就被季风一拳擂过来了这点事拉拉杂杂讲了一通。季风始终不发一言,全凭人一面指控。陈守峰大叹最近校园风气混乱,流氓行为滋长,大白天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就骂人打架云云。最后因双方认错态度良好,没有形成恶劣影响,处分免了,回家自己反省,第二天交检讨书,各打一手板赶出了办公室。 杨毅连忙往回跑,和于一先后跳窗户回了班级,丛家穿着校服裙子,从正门绕过去,等她进来的时候,二年6班已经一团混乱,骂声不绝于耳。 “……阻篮他妈逼呀!有他那么黑的吗?这搁场上给他吹出去都不冤。不就是一玩儿吗?还他妈跟我整这阴招,拿肘子拐,我要不闪得快点儿,这鼻梁骨就干蹋了。”吵吵最欢的是张伟杰,这胖子右胳膊被纱布裹得密密实实,一看就知道是六中校医四眼大娘的精心手笔。其它几个男生和看球的女生也都忿忿地搭腔。 “那小子我看他就不顺眼,戴个眼镜斯文败类似的还他妈打球呢。” “就是啊,出的都什么招啊?能玩就玩不玩滚下去得了……” “他一天最能装,找挨淬!” “有什么好装的,六中这么两个半人谁不认识谁啊……” “别骂了!”杨毅坐在于一的座位,看着一言不发的季风,“那王八蛋也让四儿削够呛。” 被打断话的不巧是李思雨,挺不乐意地撇撇嘴,“结果还不是连季风也得跟着处分。” “够意思噢四儿!”张伟杰横过桌子拍拍季风肩膀。 于一站在一边眼神探究。季风忽然抓起校服外套离开座位,“杨毅帮我写检讨书。”说完几步走出教室,把门口的丛家撞得肩膀生疼。 咋回事儿啊?杨毅仰头看身后的于一。 杨毅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朝房间里看了一眼,“在里边呢。” 于一推门进去,季风抬头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反应,低头接着拧鞋底的铆钉。杨毅也跟进来,看见他手里的鞋,露出惊讶之色。季风自打过了一米七就开始往篮球事业发展,这双足球鞋已经不穿好多年,上次出场是在帮万明启修理一个情敌的战事中。 “关门!”季风抬头瞪她一眼,“玻璃管儿尾巴啊?” 杨毅吓一跳,转身把房门带上,蹭到季风跟前,弯下腰平视他的眼睛。 两人对看了一会儿,季风把眉毛拧成一根小麻花。“你有病啊?”他撇着嘴问。 “你有病吧?”杨毅见他总算有正常的反应了,才稍微放点儿心,在他身边坐下,“你干什么拉拉着脸?卖酷啊?外裤还是内裤?” “死一边去啊。看出来我不爽就少在这儿恶心我!”他把鞋丢在地上,又拿另一只,顺便欢迎客人于一,“别他妈又在我屋抽烟。” 于一臭着一张脸,把烟从嘴上摘下来。 “你干嘛火哧燎的?”杨毅不死心地从他手里抢走鞋,连带成功地夺得了他的注意。“到底咋了?” 季风握着螺丝刀子恶狠狠地咬牙说道:“我现在就想揍谁一顿。” “别激动。”球鞋乖乖回到他怀里,杨毅与他隔开一段距离坐到床尾。“咱还是走吧,”她对于一说,“他今晚可能会变身成狼人。” “你走吧,”于一笑露一口白牙,“我打算今晚跟这儿住下了,出卖肉体给你套点儿情报来。” “委屈你了。”杨毅眼泪汪汪地瞅着他。 “你俩滚一边唱大戏去!”季风危机感顿生。 第二天在早点铺,于一只说了“叫叫”二字,杨毅就拖着“啊”字长音恍然,她脑子转速不慢,只不过装的东西太多,不点不通,一通则全通。原来球场上被海扁的那个小眼镜在走廊里说叫叫儿风骚,靠,早知道就不拦着季风,让他直接废了那厮。 杨毅问:“于一你说咱们四儿想怎么着?” 于一简单地回答:“他告诉你别掺和,要不打死你。” 杨毅又问:“他想追叫叫儿吗?人家不会同意的,他追不上。” 于一叹道:“所以他才闹心。” “大哥我不是空气,”季风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你们能别当着我面儿讨论这事吗?” 杨毅噗哧一笑,夹起一个小包子放进季风的碗中:“小四儿啊,不是我说你,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你直接跟姐说不就得了,还非得跟于一促膝长谈。俩大男生聊些情呀爱呀的不嫌恶心。” “你不恶心!” “喜欢人家不说才恶心。把小眼镜打成那熊样她知道吗?让陈守峰拎去像训孙子似的训她知道吗?” “少叭叭儿。” “一说就知道脸红,又不是小孩了。”她把季雪的理论拿出来,“得,这事儿还是我上点儿心给你张罗张罗吧。叫叫儿又不是外人,包在我……和于一身上了。” “我不管。”于一呼噜呼噜喝粥。 “那么不义气呢!” “我可搞不定叫叫儿。” “别说这种丢脸的话,你不是我的神吗?” “我不是。”他可不想当那些长相恐怖的漫画人物。 “杨毅我跟你说,你敢给我起哄,我把你吊篮筐上揍。”季风眯着眼,把包子咬得汁水四溅。 杨毅怎么肯乖乖受他威胁,从小到大季风许诺的把她挂旗杆上挂月亮上从来就没兑现过。但是于一却真的是说不插手就不插手,任她说破了天,也只是一个“你少添乱”对付过去。叫叫儿和于一的关系可能不像她和小四这么情同姐妹……姐弟,可好歹两家是世交,如果于一开口约她出来玩,叫叫儿一定会答应,大家吃吃饭喝喝酒多多沟通,一回生二回熟,再说他俩本来就是半熟脸。来往几次之后自然而然就走到一起去了,就像她和于一这样。季风可以喝点啤酒耍白酒疯,趁机亲叫叫儿,就像于一和她这样。现在问题只在说服于一。 小锹耐不住那崽子软磨硬泡的,季风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了,有点怪小锹没原则没个性,同时还有种隐隐的渴望。 这天于一对难得在早自习上出现的杨毅保证,周末把叫叫儿找出来吃饭。 坐在他身边空座的杨毅一听,眼睛马上亮了,早起的郁闷一扫而光。“就这个礼拜天吗?” 于一点头。 “四儿四儿,”她隔着过道扯过季风的耳朵,“这、个、礼、拜、天、跟、她、吃、饭。” “你们就作吧。”季风嘴上骂着,眼睛却不自觉地盯上时蕾铅笔盒上的日历。忽地抓过那张卡片贴在杨毅脸上低吼,“你觉得她这个礼拜天可能出来玩吗?” “怎么了……”她嘟囔着接过日历,星期日,7月6日……有什么问题啊?扭头看看于一,他笑眯眯地一副看热闹的嘴脸。很正常嘛,杨毅归咎于季风的不自信,“放心,于一去找她,她肯定给面子出来。” “然后喝得醉醺醺的第二天去高考?” 第37章 第 36 章 这一天,很多路过六中的人都会好奇地伸长脖子瞄两眼,遇到熟人了就打听:“六中门口怎么这么多人啊?” 提出这种问题的人会得到鄙视的白眼一个,“今天高考你不知道啊?” 7月7日,星期一,小暑。抗日战争纪念日,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 六中是本市唯一考点。高一和高二和初中部学生全体放假,空出教室做考场。唉~十年,不,十二年磨一剑啊。 杨毅坐在太子上,对着后视镜挤眉弄眼,长长地叹口气,“四儿啊,再过两个月,你喜欢的女孩子,很可能就是一个大学生了。” 季风举手就打,杨毅往后一闪落进于一怀中。 “别惹他。”于一把她扶好后笑着奉劝。 “呵呵,第一节是考语文,不知道将来咱们考试时候什么样。”她斜眼瞄季风,“我记得有些人可是最怕语文了。” “花一毛钱买你歇会儿。”季风蹲在地上,不用看也知道自己又被她拿去当笑料了。 “初一刚学写议论文的时候,语文老师让写命题作文:小议考试作弊。你知道人老先生怎么写的吗?没笑死我。‘小议考试作弊。我的邻居杨小议’……靠,还是议论的议。‘她很淘气,不好好学习,到了考试打小抄’……把我写纸条叠成小扇子照抄的事儿全写上去了,语文老师气得,‘你这充其量算是说明文,给人讲考试怎么照抄。上课都听什么了……’哈哈……” 吵死人的家雀儿!季风瞪她一眼,“你俩去该干点啥干点啥去吧。” “你呢?”杨毅眨眨眼睛。 “我,”季风转身就走,“回家。” “哎别走呀,这科就快考完了……” 叫叫儿没有家长陪考,她爸爸早就去世了,妈妈工作挺忙的,家里并没有别的亲人。陪考了两天,季风看着她出考场和几个同学一起去公交站等车,回家,下午再来考试,只是看,不上前说话。 杨毅当他抹不开,处心机虑帮他想招。比方说路过,比方说陪同学来等人,比方说家里猫丢了过来找找,总之就当是巧合遇上了,说两句话,问问考得怎么样,这有什么啊?再说还有于一在旁边,怕冷场不成。 季风说你待着。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一直等到9号下午,英语口语考试结束。校门口叫叫儿一出现,不等太监出声催人,皇上已经直线地走了过去。 杨毅还在白唬,于一向她使个眼色。她回头一看,大呼不得了,“四儿什么时候这么有魄力了!”跳下车就要追过去,被于一伸手捞了回来。她不放心,“我去看看,他不会说话。” “你待着。”于一哏咄,把人抓上车带走了。 “助威团走了。”叫叫儿跟于一摆摆手后对季风说。 “他们俩都没安好心。”季风咬牙切齿的模样像在说他们俩都不得好死。 “别这么说,好歹陪你站了三天岗。” “你知道……看见了呀。” “呵呵,考试头天晚上小锹就来电话交待过了。怎么不过来说句话?” “……怕惹你闹心。” 叫叫儿噗声一笑,手里的课本准确无比地抛进垃圾箱。“今天你请喝酒,暑假跟你约会。” “我没钱。” “没钱好办,回头装醉给锹儿打电话让,他俩来结账。” 江面上有很多人在划船,杨毅看着缓缓的水浪,暗暗为他们担心的同时又希望有人掉水里好看看热闹。因为于一始终不说话,她快闷死了。 “咱们还是回去看看他俩吧。”人多比较有意思。 “我不敢惹他,要回你自己回。”于一坐在江边的石子滩上抽烟,烟雾呛得他眯缝着眼睛。 杨毅挑了块又扁又薄的石片打水漂,嘴里抱怨着:“叫叫儿她们解放了,咱们明天还得上课。” “嗯。” 你看,就是这样,这人今天怎么回事儿?“于一,”她跪坐在他面前,专注地睁大眼睛,“上大学好玩吗?” 他呵呵笑,斜睨她,“我也没上过啊。” “季雪哪次回来都说得可来劲了,这个系那个系,还有学生会怎么怎么着的。师大啊林大啊我都去过,也没啥了不起。我妈说我将来考上师大,要什么漫画她给我买什么漫画。” “上师大干什么?你要当老师?” “我可不想当老师挨学生骂。”她一脸怕怕的表情,“我其实想学画画。” “你想学那是漫画。” “漫画有什么不好?人家日本漫画家都老挣钱了,日本大人小孩都看漫画,就中国把这当大逆不道。我要是生在日本多好。” “汉奸。” “美国也行啊,美国小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家里从来不骂。他们都管自己爸妈叫名字。” “瞅你这点追求。” “反正看着怪眼气的,外国小孩儿太幸福了。” “想去国外过吗?” “那我倒没想过,我就是觉得我们可不自由了,成天上学放学,放假还留一大堆作业。”虽然她从很少写变为完全不写,可还是感觉有压力。 “一个礼拜都放两天假了,你还想怎么着?” “我呀,想快点儿长大,快点毕业挣钱。”她双手合十抵在眉心,虔诚地祈求,“再长高点儿吧,阿门。” 于一伸手把那双合在一起的手紧紧包住,她向外使劲儿想将手掰开,他看得有趣,脱口道:“你好像那个硬爪儿的小虫。” 杨毅对他的没知识嗤之以鼻:“那叫蝼蝼蛄儿……” “啊,像不像?”他又将她两只手掌贴在一起,哈哈大笑。 “像个屁!”杨毅挣开手,一翻身枕在他腿上。总算哄乐了,她舒服地叹口气,“刚才你有点儿奇怪。” “哪儿奇怪?” “不说也不笑,好像在生我气。” “我干嘛生你气?” “我也不知道。” 他叹一声,忽地发笑,揉揉她的发旋,“不知道该说你机灵还是迟钝。” “还用我教你?当然是说好听的。”她嘟囔,把玩着他的衣角。 她的短发已经长了不少,尤其是额前那一撮儿,最长的一根正被她咬在嘴里,薄薄的嘴唇不安份地向额上吹气,吹得发丝根根抖动,两只大眼翻愣翻愣,不知又在算计什么。于一拉出她的头发,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杨毅,别长大。” 不成长,不毕业,不上大学,碌碌无为,他愿意一直为她操心。 一直在一起。 杨毅没听清被他直接送进嘴里的话,只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发问:“叫叫儿是美女吗?” “是啊。” “为什么?” “她个儿高。” 杨毅腾地坐起来。“你喜欢个儿高的女生吗?” 于一扭头掐灭香烟,“我只要你。” 叫叫儿是个说一不二的女生,整个暑假都和季风泡在一起,真的约起会来。当然一起的还有杨毅,杨毅肯定又拖着于一,约会就变成了聚会,季风倒也玩得乐呵。叫叫儿接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四个人去了镜泊湖看瀑布,叫叫儿大声说:“回头你们都考上大学的话,咱们去看黄果树瀑布。”水声很大,不喊听不见。 “有水帘洞吗?”杨毅急急地问。一派白虹起,千寻雪浪飞,记得说书的是这么描述的。 叫叫儿笑:“你说那是花果山。” “花果山在哪?真有花果山吗?” “好像是在连云港吧。地理课学过,一毕业都还给老师了。” “唉呀你毕业了,真好……”她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于一在旁边伸手接溅过来的水珠,和季风相互往对方身上踢水,嘻嘻哈哈玩得很欢。 “两个二!”吃不到葡萄的小狐狸撇着嘴说。 一捧水泼到她身上。“说啥呢傻狍子!”季风大喊。 “找死。”杨毅弯腰打水。 “小心。”叫叫惊呼。 杨毅扑通一声滑进湖里,季风大笑,脚忽地被勾住,直接趴下喝水。“噗……于小锹你个逼……” “我来报仇!”叫叫儿振臂高呼,没跑出两步就自己摔倒。 季风抬头看她一眼。“笨死了。”继续把杨毅往水里按。 “救命啊神……” 于一扑上去,四个人跌成一团。当天湖里吓死了数量可观的微生物。 越来越诡异了。 季风又在整理头发了。 叫叫儿焗成暗棕色的长发,每次她来家里玩,走了之后,有个人就会在沙发上地板上床上捡起她掉下来一根根的头发,理好扎成一束。杨毅很不安地看着他,有点好笑:“你是留着将来分手了做个稻草人扎她是吗?” 季风不理她的疯人疯语,把头发夹进日记本里,日记本上写: x月x日,今天她来家里玩,穿了绿色的衬衫,袖子上有两颗五瓣花的纽扣。 x月x日,今天她穿了紫色的衣服,我从来不知道这么恶心的颜色人穿起来这么好看。突然记起她是姓紫的。 x月x日,我今天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突然管她叫紫薇,小丫和锹都吓了一跳,幸好她没有什么打击我的反应。她今天穿牛仔服,深蓝的。她皮肤真白,比起她来小丫像非洲雇佣兵。 x月x日,她今天说跟同学聚会,又没见到人。她今天穿什么衣服?上次去东一时她和小丫买了一样的七分裤,她的是紫的,学校丁香花没开之前的那种紫,也很好看。她们班那帮男同学没一个好饼。 x月x日,…… 杨毅有点明白季风上学时候为什么不写日记了,上学的叫叫儿成天穿校服,他没啥可写的。 这作文水平实在让人汗颜,然而看他做这些傻事,杨毅竟然笑不起来。她问于一:“你家有我头发吗?” 于一说我可分不出来哪些是你头发。两人头发一般长,油黑锃亮。 如数把季风的事汇报给丛家,丛家转着笔漫不经心地听着,到最后揉揉眼睛叹气:“他一定可宝贝她了。” 电话里又转述给季雪,季雪在那端久久沉默,失了声一般,末了叹气:“我可怜地老弟啊才十四岁啊。人就说他眉里藏珠桃花劫难……” 可怜!?杨毅倒觉得这小子玩得挺嗨的,情绪一路高涨到叫叫儿要去学校报道的前几天。那两天季风像火燎屁股似的坐不住,弄得杨毅跟着高度戒严。其实m城也有很多好大学,师院和m大还算得上是省级名校,可惜叫叫儿录取通知书上加盖的是北京海淀的戳子,不然杨毅也不用像防贼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季风,生怕一个不留神儿他跟到首都去了。季风这孩子打小路痴,小时候杨毅干过最恶毒的一件事就是干仗之后领他到街心公园买了一串糖葫芦,然后把他扔在那儿了……晚上派出所值班的才给人送回来,季风哭了满脸鼻涕吓得大病一场。杨毅因此被怒极的老爸一脚踹出去好远,磕在暖气片上差点背过气儿去。她不能不看着点儿啊,这要是真上了火车直奔京城,迷失在茫茫岔路口,被人贩子拐了再卖不出去烂到手里,一气之下人家撕了票……别说季娘季大叔受不了这打击,她杨毅也是小命堪危。 季风十多年被跟惯了无所谓,于一先不耐烦了,脸色严肃地训她,老四不是你那么没谱的人,你就管好你自己得了。杨毅说你懂个屁,你看见他拾掇叫叫儿头发时候的眼神儿你看见他给叫叫儿写的那些服装报告啦?于一气得直笑,不用你一天闲吃萝卜淡操心,等给老四惹急眼了他不把你剁巴剁巴喂耗子的。 没等季风急眼,期中考试家长会回来的丛丽荣磨着菜刀准备杀人了。 杨毅一见着期中考试成绩就蔫梃了,在季风家泡着也不是跟人,而是躲人。杨海国像抓小鸡一样把女儿架到孩子妈跟前儿。杨毅瞪着犀牛般无辜的大眼,楚楚可怜地望着老爸。 “你瞅我也没用,你不好好念书,明天让你妈给你买十斤瓜子,你上街卖瓜子去吧别上学了。” 杨毅想笑,吸吸鼻子憋住了。 丛丽荣瞪了他一眼,转向直挺挺跪在地上的女儿,“你说你想怎么地吧杨毅?”她揉着气得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你那数学卷子是人答的吗?那别的不会,有理数无理数什么的我都懂你还答不出来吗?啊?同样一起玩,看着人家小四儿考第几名没有?家家咱都不说了,你看小蕾、于一、董维曼,谁不比你考的好?你怎么着,脑子比人家笨吗?是脑子笨吗?说话!” “不是。”杨毅嗫嚅着。 “不是怎么考这个小样?你瞅你得这两个损分儿,你咋寻思考的你!气得我这尾巴根儿生疼。”扬着手中的成绩表对老公抱怨,“除了语文没有一科及格的,全班女生她收秋,我这都臊得坐不住了。她班班任还一劲儿拿话掖我,‘你家杨毅得管啊,不能那么惯着她,让她想几点睡就几点睡,小孩熬夜多学一会儿没事……’妈呀我真想告诉你们老师,俺家杨毅从来天不亮不睡觉,那一宿一宿动画片给你看得……” “这老师也缺德,孩子考成这样自个儿就够上火的了,还加纲损的咱们。” “你家那是自己知道上火的孩子吗……” 第38章 第 37 章 半宿没离开客厅,含眼泪儿跪在茶几前,把一本数学书的公式定理例题从头写到尾。手也麻了腿也麻了,老妈终于赦令睡觉。杨毅躺在床上从江艳到季风到于一到时蕾丛家家翻来覆去这个骂,骂累了才睡过去。天亮抬腿一看,膝盖一片淤青,叨叨咕咕又是一顿骂。胡乱套了件衣服跑到隔壁二楼,起脚踹开季风房门。 季风一惊,拿起闹钟看一眼,穿着裤衩跳下床四处找校服。 杨毅冷眼看他满屋乱转。 “靠,闹表怎么没叫唤!我校服呢……”他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堆在阳台上要洗的校服,钻回被窝里嘟囔,“大礼拜六的搁愣我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杨毅跳上床掐住他的脖子,“你说干什么!小爷昨天被你害惨了知道不?” 他抓开她的魔爪,“大清早儿的撒什么癔症?” “没事儿考那么好干什么?我妈给我这顿好收拾!”手被按住了又换嘴咬,伤人手段层出不穷,“跪了一宿!波棱盖干确青。都怨你们几个畜牲……” 季风又好气又好笑,支起身子躲着她的攻击。“你别拉不出屎怨地球吸引力太小!自己考不好怪这个怪那个的像话吗?”靠,沾他一胳膊哈拉子!一使劲儿把人踢下床。 “怎么不怨你?没你们几个比着,我妈能给我损得跟血人儿似的?”她气喘吁吁地从地上爬起来咬牙切齿地骂,“还有那个死江艳,肯定又嘚逼嘚逼告状了,要不我妈不能那么怒!她们家玻璃换防弹了是吧?靠,检验一下产品质量去。” “你就歪去吧。”给她这么一搅和,季风也睡不着了,索性起床安排下幸福的生活。 “她出这种事儿,我再忍她我就是圣人了。” “你根本从来不知道忍。” “谁说的?我要不忍,咱校这些老师早让我挨排儿揍遍了。” “然后你会被你妈乱棒打死。”这篇连载也就交待在这儿了。 杨毅念了一气儿秧,抬头看他。“穿衣服干啥去?” “溜达溜达。” “上哪溜达?”戒心又起。 “操心不怕烂肺子~”他抻个懒腰,“小锹呢?” “不知道,昨天好像又干半宿扑克,这会儿估计死觉呢。” “那正好,练练车去。” “于一于一,从这骑摩托车到北京得多长时间?” 于一被一阵天摇地动撼醒,耳边有鸟类喳喳喳的声音。长臂一捞将声源塞进被子里,结实地捂住,杨毅在里面乱挣扎。“嘘……”他连人带被子紧紧抱在怀里。 妈呀,这孩子要给人捂死了。以为误放抢匪入室的老太太跟上楼,正看到主人轻而易举制服入侵者的一幕。手段也忒利索了点儿。抢匪从被子下端找缝儿溜了出来,原来是常来家玩的小客儿。 “还睡!”杨毅不敢再冒然上前,踢踢他的腿叫嚷,“快起来,出事儿了。” “出什么事儿了?”刚确保家庭财产安全准备下楼的老人家对这个词很敏感,马上又转了回来。 “二姥?啊,没事儿。这小子几点回来的睡得跟猪一样?” “回来……回来有会儿了,演完一集半了。” “还没睡上两个小时……”杨毅放弃地看他一眼,旋身下楼自己解决吧。 骑个车子赶到季风练车常去的江边,来回找了两趟没寻着人,暗想着那疯子该不会真的上京了吧。 吱——新款vento尖锐的刹车声将行人的目光拉至街角。 “你赶死啊?”开车的对停在面前不到二十公分的自行车大吼。 “你赶着给人撞死啊?”杨毅抓回了魂儿,也不客气地吼回去。 这句对司机来讲极为晦气的话,如愿惹恼了车里的人。“小逼崽子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不想活了,你轧我吧。”切~就不怕他叫这个号儿,人来人往的还能真能轧死她不成?“手把还开车呢。”杨毅惦记着找季风也没多说,给他一记纯粹的白眼后推车要走。 “兄弟去哪啊?” 生硬的语调鬼魅般地响起,杨毅像个生锈的机器人一样咔咔咔转过头来,“瞎……”不是,“吓我一跳。原来是韩高……”不能乱叫,“……韩哥你啊。” “去哪啊,远吗?”韩高赖扯着疲倦的笑,“上车捎你一段。” “不远,我跟同学说好了就在前边左转红绿灯那儿等,”天马行空的话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他肯定早就到了,我也得马上过去,他等不着我该急了。可能会报警。”所以她现在绝对不适合人间蒸发,放过她吧。 本来怒目圆瞪的司机,见是老板熟人也压住了气,冷嘲热讽地说:“你这样的等不着也是在哪个车轱辘底下躺着呢。” “龙哲。”好笑地喝制被一个小姑娘两句话激起怒火的兄弟,又转向杨毅,“约小锹了?” “对,小锹,他等着我呢,走了拜拜。” “喂……” 杨毅头皮发麻,“还有什么事?等我呢。” “那小子昨天可没少宰我,你今天让他多出点血。领他上东一挑贵的买……唉~那是他自己家的,不行了我迷糊了。”笑着揉揉眉心,“小锹这家伙精神头儿还真够用,玩一宿都不用补觉。我是熬不住了,有空再唠吧。” “好的,拜拜,慢走。”杨毅只差没跪送。 白色小车驶出视线,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居然又碰上这只鬼了,今天还真是衰!呸呸呸,天灵灵地灵灵,童言无忌,不衰不衰。一只乌鸦配合地当头飞过。 “你他妈跟着凑什么热闹?”猫腰拣了块儿石头就打。 “哎哟!”远远响起的赫然是人类的声音。 成精了!杨毅大骇,飞车离开现场。 三两葫椒四两姜,炖得老鸹子喷喷香。沿途念叨着恐吓的儿歌证明自己不是善男信女以阻止寻仇的乌鸦精,拐到于一家小楼前,看到院里季风拿根胶皮管子对着摩托车冲水。太子被刷得锃亮,阳光下反着铬黑的至炫光泽,洗车人口中哼哼呀呀地唱着小曲,心旷神怡的模样和她落荒而逃的德性形成强烈反差。臭小子自个儿生活得挺愉快呀……要不是去江边找他能碰到那只黑手魔吗? “你怎么才晃悠过来?拉着张马脸干什么?” “还在m城混哪?我以为你千里寻妻上首都了呢。” “精神病儿~”他轻骂了一句,拿着抹布擦车,对她的讽刺习惯得心平气和。 “捎带了。”她把自行车停过去,蹲在菜园子里揪黑天天吃,倒扣着鸭舌帽,活脱脱一个小地痞。 “小锹还不起来?都快十二点了。” “他啊,一时半会儿起不来,你等着去吧。昨天赌一宿,天亮才干回来。”说罢想起刚才的厌遇,“对了你猜他昨天跟谁玩的?韩高赖!胆儿肥吧你兄弟?”噗地吐掉误入口中没熟的涩口野果,语气神态像在说一个汉奸。 “靠,怎么还跟他玩一块儿去了?” “谁知道?我刚才在胡同口差点让黑手魔开车撞上,吓我这肝儿颤~” 季风捏紧水管,“故意的?” “他敢……!”危机一过,死要面子的小刺头儿把牛皮吹得响当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反了他呢。” “咳……风大闪了舌头。”他好心提醒。 “不过那家伙确实长相古怪,溜圆一双眼睛好像要竖起来,眉毛胡撸一脑门儿,鼻子和下巴全是规则几何图形……” “你说的那是人吗大姐?” 老太太通过厨房窗子喊两人吃饭,“给于一也喊起来吧,别睡了,睡一晌午了……” 深知于一睡品不佳的两人互相推让,在钉钢锤决定上楼人选时,救世主自4500中大步走出。 房门呻吟一声撞在墙壁上,厚窗帘被拉开,阳光直接射在床上熟睡的人脸上。于一不满地拉高被子。 “小逼崽子!”大手不客气地抢走他的挡光板,“起来!” 一个机伶坐了起来,于一瞪着两只通红的眼睛,看清来者后倒在床上重新闭上眼。 “我是不是给你点儿脸了?”于军用车钥匙敲儿子的额头,恶狠狠地说,“又出去跟那高丽棒子一耍一宿。” “啧,我放假玩一会儿怎么了?”于一烦不胜烦地推开他的手。 “你玩我不管,少跟那朝鲜人往一块儿凑,听着没?什么他妈好玩意儿?我告没告诉过你不行搭搁他!” 睡不下去了。于一睁开眼,埋怨地横了一眼扰人清梦的家伙,伸手去床头拿烟,顺便丢了一根给他。 “斜愣个屁!”于军在床边坐下,先照儿子脑袋打了一记,才接过烟点燃,“别没逼数啥都玩!你可别说我没告诉你于一,要敢沾他手上那些东西,我他妈坐地废了你。” “哎呀我靠别推我,脑瓜子生疼。”于一抽着烟逐渐清醒,慢慢活动着酸痛的颈椎。 “那高丽前阵子差点折了,现在老实不少,你别等他缓过气儿朝你下手。” “我借他俩胆儿!” “他要真惧个谁,敢趟进这个浑水泡子里吗?自个儿长点心眼儿吧儿子!你老子没那些闲功夫顾你。” “咋还不下去吃饭呢?”左等右等不见人上桌的老太太亲自上楼揪人,“军儿你啥时候回来的?你吃没?” “二姨我不在家吃,这就出去。”于军扭头看着门口失笑,“那俩小崽儿扒眼儿看啥?” “还真像。”杨毅没头没脑地低声说。 “那是,”季风会意,以相同音量回答,“传说中的亲爷儿俩。” “快点下楼吃饭哪,菜都凉了。” “等锹儿穿衣服一起下去,你先吃吧二姥。” 悠哉地看儿子叼着烟下床穿裤子,于军忽然笑道:“我看见老陈了,说你考试照抄。” “我自己考的。”于一咧嘴直乐,将半根掐灭在烟灰缸里,“没在班级后十名,给我买摩托吧。” “一次不算。上高中再说。”于军晃着车钥匙出门,经过杨毅时拍拍她的帽子,“假小子。” 杨毅嘻嘻笑,扶着帽子仰视他,“你儿子在外边耍一宿,天亮才回来。多有正事儿!”她还没忘记老妈训她时,于一也是做为正面例子出现的。 “你不能说说他啊?” “说不听~~”她皱眉,“就得揍!” “少加纲噢!”于一从t恤领口钻出来。 “那就揍吧,”于军被小妮子脸上的算计逗笑,“揍不过找我帮你。” 于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是为了哄老爸买哈雷,相比之下季风的目标就远大得多了,他要考北外。这人读了两年半英语,从来就没及格过,现在竟然要以中国外语教育最高学府为目标,除了远大,杨毅更想说他奢侈,异想天开。但季风明显是相信了老师们说的现在才上初中努力都还来得及那一套。杨毅默默盘算着,如果小四儿是认真的,那么至少在未来的三年半里,上课要认真听讲大胆发言不懂就问及时独立完成课后作业……至于课堂上睡觉、唠嗑、跳窗户出去抽烟上厕所顺便打游戏看碟溜冰以及自行安排体育课等等诸如此类的活动,恐怕是想都不要想了。 更甚者根据老师的提议,季风初中这最后一个寒假里,大概要忙碌于奔走各科补习老师家里。而他真的照做了,为的是北外——叫叫录取通知书的发放单位。就算季风如愿考进,那时叫叫儿早已经毕业离校,很可能回了老家或者南下就业或者干脆出国了,杨毅想不通他在坚持什么。去看看当年叫叫儿散过步的操场、看过书的阅览室、吃过饭的食堂?猛然想起日记本里的那一缕缕长发……她极有可能猜对了。 不管怎么说,季风的英语成绩从及格到良好,经历了没有冰刀的寒假,最终到达了优秀。寒假的季风一口气报了四个补习班,季常福喜得只差每天用东风大卡亲自接送,被儿子以过于张扬的理由婉拒了。有邻若斯,所以杨毅的假期也是在数学老师家渡过的。 初三下半学期,季风在水深火热的月考中确立了自己准六高生的地位。于一的理科功底相当撼人,加上为哈雷也发了狠,悬悬乎乎地在班级二十名左右踉跄着。丛家家自是不用说,从学前班到现在十来年从来就落不出头十名,是上下公认的考试机器。比较愁人的只有杨毅,成绩单上的分数癫痫一样,横看成岭侧成峰。语文在全学校数一数二,数学分数常常还不如语文的零头多。 第39章 第 38 章 天越来越热,中考氛围越来越浓,空气粘腻得像糨糊。自由复习的三天,丛家家以参考书的身份加入了于一家那两个半人临时组建的中考赶死队。杨毅只能算半个人,大多时候她要么像一只濒临发狂的小兽,要么植物一样直挺挺躺在地上望天儿。 考试前的最后一天,丛家又把历届考题翻出来看,指着上面的数学题告诉杨毅,背也要背进脑子里去,然后转身又给季风讲完型填空。杨毅颤抖地拿着笔,脑子里想着刚记住的解题步骤,怎么也想不起来4-4x9和0之间是大于号还是小于号,胸口这个堵得慌,猛地推开面前的纸笔,破口大骂孙子为难老子出这种糟烂题。 “又犯病了……”丛家家头也不抬地说。 “‘第二象限里三角形pab的周长是4乘括号根号3减k括回的平方’多恶心!还让求直线解析式,答案说根本不存在这样的直线我怎么求怎么求?” “你别老是先看答案再做题。”丛家把她碰掉地上的铅笔捡起,“那证明题肯定是让你先证明存不存在,再求解析式。”完了又坏了,这已经是小姑奶奶这个夏天弄废的第七根自动铅笔了。 “不存在我求个毛?你看你看。”她啪啪地拍卷纸,“你就说不让我看答案,不看答案我光辅助线就画出来7条,妈的给那俩已知条件都不如不给,一个都用不上。谁琢磨出的题呢?整个儿一大脑穿刺!” “你不穿刺?”季风咬着笔杆扫一眼被她勾得看不出原样的图形,“一般不能让你画那么多辅助线,已知条件怎么会没用?你别毛毛愣愣的一会儿做不下去就嗷嗷乱叫唤。” “就是啊,你好好审审题。”丛家重新把图形画出来,“证明题都是定理公理上靠,要么就是等式不成立,想起什么就往上写,肯定能导出来。先求一下边长,周长不是给你了吗……” 杨毅强按着竖起头发,耐性子听下去。 “喂,”于一搓着橡皮也不知道在喊谁,“故乡中否定的三种人生,四字短语的。” “辛苦恣睢;辛苦麻木;辛苦……”丛家掐着手指嘟嘟囔囔,“辛苦麻木辛苦恣睢辛苦……”目光转向放弃几何改做方程的人。 杨毅顺嘴接道:“辗转。” “啊。”于一低头写上。“皓月千里浮光跃金后边……” “自己查书去!”杨毅没好声气儿地瞪他一眼。“不写了,我去买冰棍。都谁吃?” “冰箱里有。”于一告诉她。 “蛋卷的冻了不酥。” “我吃。”季风举起空闲的左手报名。 于一连做了几道题都眼生得很,伸手去拿烟,摸到手里发现空了,急忙倾过身子向跑下一楼的人喊:“给我带盒烟回来。” 丛家看他一眼,“你别一卡住了就抽烟,回头上了考场不让抽看你咋整。” “好像没听见。”于一站起来追了下去。 “你说不听他!”季风劝丛家省点力气,“长在树上的是in the tree 还是on the tree?” “on。” “他妈的老也记不住。”季风划掉错误答案,“一小分一小分的全丢在这儿了。” 丛家望着他因懊恼拢起的眉峰,摇摇头,“一定要考北外啊?” “干什么?不相信啊?”少年的自尊禁不起一点挑衅。 “我什么也没说,别那眼神儿看我!”丛家托着腮看他,“就是想你理科那么好,干嘛一定要考北外?太吃亏了。再怎么说……也不至于拿自己前途当赌注啊。” “什么赌注啊……”季风听不懂,“眼前得先上高中,那些事以后再说吧。” “嗯?也是。”她咬着下唇,埋头专注于试题来。 “丛家?” “嗯?” “……算了。” “什么呀?”她哭笑不得地挑着眉,什么就算了? “考上高中我告诉你。”季风嘻嘻笑,“长在树上的是in还是on了……” “on。”她耐心极好,“on反过来是no,in反过什么也不是。” 这种记忆方法好古怪,季风嘀咕:“in反过来是‘你’啊。”他打个响指,“你不是树上长出来的,所以不能选。好。” 丛家揉着太阳穴,“no是树上长出来的?” 他龇牙乐:“no……” “你考试碰着这题一定会选反的。”丛家觉得这人没救了。 杨毅把最后一块蛋卷塞进嘴里,抬起头,眼中闪着决心:“于一,我不想考试了。” “我也不想考了。”他把自己没吃完的半只递过去,“高中毕业都二十了,真他妈丢人。” “嘻嘻,你小学时候知道丢人的话,歪叔也不用费劲把你留在六年级了。” “我小的时候就想当兵。” 真意外!“我以为你从小就立志当职业流氓。” “我们家有一个就够了,再加一个的话,我妈这辈子都不带搭理我们爷俩的。” “你妈是因为你爸混黑社会才出国的吗?” “……我爸不是黑社会!”他抹去她下巴上的奶油,“再说派杀手做了你。” “你自己说他是职业流氓的。” “行我说不行你说。” “靠!”伤自尊了,她忿忿地别过头不再理他。 “不行再说我爸是黑社会听着没?”双臂一圈把她箍在怀中。 杨毅连忙护住食物推开他,“你是不是这两天做题做得有点精神分裂了?” “我跟你说过没有?我妈是先天性心脏病,本来不能生小孩的。” “没有。”好奇猫果然睁大了眼。 “那不说了。” “说说。那后来怎么又生了你?” “我不想告诉你。” 皮子紧了他又。杨毅三口两口吞下冰淇淋,凉得一阵晕眩,好半天才缓过来准备动手。 他适时开出条件,“考上高中我给你讲我爸我妈的事。” 这太难了……她苦着一张脸。 “六高。”他加大难度。 季风瞪着出去一个小时只带了盒烟回来的两人。“我雪糕呢?” 小手一指身边的人,“叫他吃了。” 季风扑上去:“吐出来。” “咳~”于一叫冤,“我连冷热都没尝出来!不知道都吃到哪个狗肚子里去了。” “季风。”手捧代数书的小女生两眼雾蒙蒙地贴过来,“给我押几道数学题吧,押中了姐请你吃一夏天冰淇淋。” 中考如期而至。赶死队幸运地在相同的考点,于一甚至刚好和参考书丛家分到一个考场。 头一天的语文物理四个人都不成问题,杨毅更是猖狂地放话,语文主观题之外的题目,有五分可劲儿扣。 第二天上午数学开考不到一个小时杨毅就坐不住出来了,丛丽荣迎上去问:“填满了吗?”杨毅遗憾地摇摇头。其它三个人都等到考试结束铃响之后才出来。丛家抱怨数学题出得偏,分肯定高不了,如愿看到姑姑母女俩心花怒放的模样。季风偷偷向她比了比姆指。 最后这天只有一科外语。杨毅自我感觉良好地走出考场,远远看见于一在走廊尽头向她招手。她吓一跳,这家伙不想换车了吗?“你提前交卷?题答完了吗?” “你不一定比我分高。”他颇为自负地回答。 “跟你赌命的。”杨毅同样对自己的成绩很有信心。 他拨弄她的短发,笑道:“我没命可赌。” “哈哈,”杨毅大笑,费力地勾着他的脖子,“对对对你的命是我的。” 今年春暖花开以来,她第一次笑这么痛快。 秋高气爽的九月,四人最终都如愿重新踏进第六中学的校门,目的地——操场东侧的高中部。需要说明的是,杨毅同学不走寻常路,她被录取是因为市级短跑冠军的称号。有点郁闷,她距分数线只有两分之远,却要顶着特长生的加分名额入学。 另外,于一居然比季风还高出几分来,这可把季风刺激够呛,直觉认为分数与丛家同在一个考场有关。于一坚决维护自己和丛家的名誉,有一阵子跟季风两人见了面就掐,不撂倒一个不收手,杨毅在旁边摇旗助威,哪边要赢站哪边等着蹭脚,兴奋地大喊ko。“winner is”谁谁谁。 丛家心里在惦记一件事儿:季风在问长在树上的用in还是on的那天,到底想要跟她说什么? 6班正常升学的除了于一季风和赶死队御用参考书丛家家之外,还有时蕾、方昕、白玉等等共17人。加上特长生进去的杨毅和李思雨张伟杰3人,若干自费生,62人的班级近一半进了六高。班任江艳喜得合不拢嘴。 不管怎么说,六高啊,鬼子来了。 ——生物链初中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