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宝玉他爷爷[红楼]》 1、穿越了 陆成□□了一声,他觉得自己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直敲打着,让他头痛欲裂。该死的,他果然是没有什么喝酒的天赋,不过二两白酒就醉成这样,看来得打个电话请假了。 他迷迷糊糊地想伸手去摸放在床头的手机,却发现自己的手似乎被什么绑住了一般,根本动弹不得,大概是被子掖得太紧了吧,他想着便扭动起来,想把手从被中挣脱。 “老太爷!”一个清脆的女音惊喜地叫道,“老太爷醒了……” 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进来,有个女人的声音道:“快,快把王太医请来……老爷,老爷,你感觉怎么样了?“ 陆成皱眉,这谁啊?声音也不知道小一点,是想痛死他……不对,家里怎么还有别人?玉琳明明出差去了,还有两天才会回来呢,女儿也在外地上学。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然后便愣住了。 好一个古香古色的房间,他敢拿他二十年的考古生涯打赌,这屋子里的桌、床、瓷器摆饰,年代最近的也至少是明、清时代的东西。这是哪个收藏界的朋友在跟他开玩笑吗?这玩笑也开的太专业了吧?这还请了这么多个老老少少穿着古装来忽悠他? “水。”他□□着道。 “快,快拿水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贵妇立刻叫道。 一个十四、五岁穿着淡粉色梅花刺绣交领褙子丫头打扮的女孩已经倒了一杯茶过来,利落温柔地喂他喝了。温热的茶水让陆成感觉舒服了许多,这才开始打量着这一屋子的人。要说这谁请的人还真是挺专业的,这些演员看着都与他们的穿着身份符合。这个贵妇一看就是这屋子里辈份身份最高的,穿的是青绿绣对襟圆领褙子,头上戴着珍珠金凤梅花折枝金钗与二色金镶红玛瑙抹额,眼睛看着自己时透着焦急、关心、担忧等等,听那丫头叫自己老太爷,那她扮的应该是自己的老妻了。那边两对中年男女都跪在床前,那应该是儿子媳妇或者女儿女婿了。而这些丫头也都伶俐的很,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莫非是丫头专业户么?就是找些专业的服务员或者保姆来也没这么周到的啊…… 等等,女儿前些天曾说过穿越什么的,就是一个人的身体或者灵魂因为各种原因突然跑到其它时代去了,还是这些年穿越流行的很。他当时还说那是小孩子才会相信的东西,又说如果随随便便就能穿越,那时空就乱套了。可这会儿,这全是古董的房间,这些关切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古人,还有专业的丫头……天啊,别真是穿了吧? 陆成连忙抬手去摸自己的头——如果真穿到古代,那他应该是长发才对。 但他没能去摸自己的头发,只是抬抬手,他就知道自己换了个躯壳了——这哪是他那双经常挖泥土擦瓷器又黑又粗的手啊?虽然不能说白嫩,但也可以看出是没有经过劳作的,除了因为年纪而起的斑点皱纹外,没有一点茧的痕迹,指甲也修剪的很整齐。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穿越这回事?还是说他这是借尸还魂? 陆成□□了一声,觉得脑袋里好像被猛得塞进了一大团东西,挤得脑袋好像要裂开了一般,接着便晕了过去。 又是一阵惊叫与慌乱,好在王太医到了,众位女眷到屏风后站定后就被一个未总角的小丫头引了起来。 “老太爷已经没事了,只是身体有点弱,好好休息一下就行了。下官留下个方子,老太爷吃上几服便好了。” 便请出去写了方子,又厚厚地打赏了送出去。 陆成再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他能透过雾一般的纱窗看到外面挂着的几笼鹦鹉和半开的桃花。 这一回他不再觉得身体酸软,而是感觉神清气爽起来,便翻身坐起,思及自己已经穿越,又愣了一回神,想念了一番自己在现代的妻子和女儿。待看到满室的古董时,又高兴起来,他研究的正是明清瓷器,到了这大清朝不正是投他所好么? 掀被下床,把屋里的茶盏、花瓶、果盘等等都抚摸了一遍,正回身看床牙上的雕刻时,门帘掀动,一个穿绸着缎的丫头走了进来,见他扶着床站在地上,忙道:“老太爷,您怎么起来了?来,我扶您回床上躺着罢?” 陆成摇摇头道:“不了,把我的外衣拿来罢。” 丫头见他的气色还好,便从旁边柜里拿了件八成新青色竹叶暗花箭袖袄给他穿上,用雨后天晴汗巾子束了,又套上一件暗蓝缎面起花团褂,道:“老太爷,我给你梳了头就叫饭来罢?老太太可已经传饭了。” 不提还不觉得,这一说,陆成立刻听到肚子咕咕直响了,便有些尴尬。 丫头笑着把他扶到梳妆桌前坐下,道:“老太爷的病果然是好了,病中几天都没吃饭,把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大太太二太太急的不行,珠大爷也跟着哭得眼睛都红了。老太太心疼,又怕过了病气,叫奶娘把他抱下去,这几日不让上来。” 陆成只到大老爷二老爷的时候就愣了,不是惊讶这个身体有两个儿子,而是从那玻璃镜中看到自己的形象感到惊讶。要说这个身体长的还算是挺帅的,哪怕是个老头,那也是个帅老头,可……可为什么梳的是发髻而不是金钱鼠尾? 如果不是有这么多清朝瓷器,他或许会认为是明朝……陆成敢用他二十年的考古专业素养发誓,桌上那套茶壶茶杯确实是清朝的东西。难不成现在是在台湾?整个中国,在清朝也只有那儿敢留发了吧? 但这三月桃花都开了,在室内还要盖棉被要穿袄的天气,又实在不像。 陆成正狐疑间,有人在门口道:“老太爷醒了?” 门帘被掀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簇拥着昨日看见过的那个中年贵妇进来,穿着青金马面裙,浅咖绣金褙子,头上钗环闪亮,面上满是喜色:“老爷全好了?可是饿了?厨下准备了荷叶莲蓬汤与糯米银耳莲子粥,我刚尝了尝,还算是香甜可口。” 陆成想这着八成是自己的妻子,心里便有些尴尬,又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只好含糊地应着,一起出去了。 穿过几道门,他被众人簇拥着,又担心被人看出破绽来,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观察周围的环境,只是跟着众人的脚步走到一间屋子里,那儿已经摆好了桌椅,显然是个餐厅。 陆成坐了上坐,贵妇下首相陪,接着便有几个小丫头从捧着大漆盒的妇人手里把几样小菜和一盆粥、一盆汤端上来。刚刚服侍了他洗漱的大丫头便笑道:“老太爷想吃点什么?” “喝点粥罢,再夹点子那个辣辣的菜下粥。”陆成看了半天也没研究也那是些什么小菜,又不好问,只好含糊地指了指。 粥与小菜都不错,就是吃了半天,还是没吃出到底是什么菜来,只好在心里苦笑。 吃罢早饭,众人转移到一间像是起居室的大房间里,陆成与贵妇一左一右地半靠在榻上,便有丫头过来给他们轻轻地捶腿,让陆成连连在心里感叹腐败,便又不敢拒绝,他还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与习惯呢。只知道大概是一家之主,是个富贵人家。 刚坐下不久,门口有小丫头道:“大太太来了。” 陆成点头,这是大媳妇了,是来请安的?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少妇走进来,穿金戴银,衣着华美,微微挺着个肚子,看起来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了。她在丫头的搀扶下蹲了蹲身子道:“给老太爷、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不等她请完安便笑道:“快,快起来,你身子沉,不是让你不要来请安了吗?” 大太太在右边第一张椅子上坐下,笑道:“媳妇好的很呢,虽然身子沉了,也还是多走走比较好。” 接着小丫头又报:“二太太与珠大爷来了。” 嗯,二媳妇与……当然不会是大儿子,那就是大孙子了? 果然一个二十几岁的少妇进来,这个媳妇与大媳妇的温柔大方不同,显得老实木讷,身后除了几个丫头,还跟着一个抱了孩子的奶妈子。二太太给二人请了安,又与大太太见礼后便在大太太下手坐下,孩子也由奶妈子抱着摆出请安的姿势,说:“给老太爷、老太太请安。”便也跟着奶声奶气地道:“老太爷……安,老太太……安。”真是可爱之极。 老太太一见着这个金孙就喜得见牙不见眼,连声道:“珠儿,到老太太这儿来。”奶妈子便把珠儿抱过去放到老太太身边,又问他,“珠儿今天早上吃了什么?” 珠儿便细数自己吃了肉末粥,小花卷儿。祖孙两个正说的热闹,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走了进来,向前请了安,又与两位太太互相见礼。陆成听她口呼嫂子,这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自己女儿,名字里大概有一个敏字。 陆成便有些奇怪,这两个媳妇、女儿孙子都见着了,儿子哪儿去了?他看了一眼屋角的自鸣钟,已经八点了,看来是上班去了,也不知道这一大家子是靠的什么为生。 正想着,却听得大太太道:“老爷因为昨日见老太爷好了,太过高兴,晚上在门口吹了一会儿风,早上起来便有些不爽利,怕过来请安会给老太爷与老太太过了病气,便让媳妇给他告罪。” 陆成这才知道原来不是上班去了,而是病了。想着,老太太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看,只是淡淡地应了,倒让他有些疑惑。这儿子生了病,当母亲的应该担心才是,看她这样子怎么倒像是生气呢?莫非那大儿子是庶出的? 几个人闲谈了一会儿,大太太便起身道:“这会子也到了那些媳妇子们回事的时间了。”说着告了罪便去了。 这时老太太方道:“老太爷,赦儿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成日这般荒唐,你身体好了也就该多管管他。这才几年时间?就弄了这一屋子的丫头侍妾。” 陆成恍然大悟,原来这没来请安却不是真的病了,而是跟小妾荒唐得起不来,还得做妻子的为他撒慌遮掩,难怪做母亲的不喜欢了。那老二呢?怎么也没看见?不会也是这样乱七八糟的吧? 他却不好问,看她们婆媳母女说话也插不进嘴,本想在她们话里听出点身份背景来,偏她们只说些家长里短的,其它的一概不提,到最后他连自己姓什么都没搞清楚。 好容易挨到十一点多,终于有丫头道:“二老爷来了。” 昨日见过的那个年少一些的青年进来,向父母请了安,在一旁坐下道:“老太爷身子可好些了?” 陆成未及回答,老太太便笑道:“我看着可比前几日精神多了,今天早上还吃了一碗粥,两个饽饽。”她显然很喜欢这个二儿子,又问,“今天这么早就下学了?” 下学?看来这个二儿子是想走科举了,只是不知道他的学识怎么,看上去人倒挺方正的,有点子书生的味道。 “是,因为今年想下场一试,先生便让我只上半天学,下午在家练练笔,就不用去学里了。” “好好,以后我们贾府就要靠政儿了。”老太太高兴地道。 陆成却犹如五雷轰顶。贾府,赦儿,政儿,珠儿…… 他……他这是穿越成了什么人啊?贾赦贾政的父亲,贾珠的爷爷……老祖宗的丈夫…… 陆成白眼一翻,晕了过去,引起一片惊叫。 2、担忧 陆成这次倒没有晕多久,好歹穿越也接受了,穿成贾代善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虽然死的早吧,算算时间大概也就是他穿过来的这时候,可能这也就是他穿越的原因了。只是好端端的老了十几岁,又有一个同样老的妻子,他还没睁眼就开始愁着以后看着老妻是不是下得了手了。 这个还可以晚一点儿再操心,毕竟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他现在要担心的是日常生活,一个是在贾府时,且不说这贾府有许多规矩,就是一些生活习惯肯定也是不一样的。二是工作,这贾代善是什么爵位什么职位曹雪芹并没有说,他对原著的一些细节记的也不是很清楚,连推算都没有办法,只能自己慢慢的旁敲侧推。 不过,不管怎么说,肯定不会是国公的爵位,也就是说,这贾府有许多逾制的地方。家里的用度摆设就不说了,连门口都还堂而皇之的挂着国公的匾额,真正是不知死活。这么一大家子,精明的人也不在少数,就没有一个是清醒的吗? 陆成向来奉行坐而说不如立而行,他立刻便要叫管家来换匾额,刚站起来便又坐了下来。他差点忘了这是古代,内外有别,管家是不能进这内院的。想来这贾代善应该有一个专门接见外客的地方,只是他对这贾府完全不熟,这么大一个地方,找也没处找去。但要他把事情放下来,慢慢熟悉了地形后再做他又等不得。他的性子向来古怪,不用急时他偏偏急的不得了,一刻也等不得,该急的时候他又常常是慢吞吞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这改制一事他明明可以慢慢来,那贾珠才2岁呢,贾琏甚至还在肚子里,贾府还有二、三十年的荣耀,他却偏偏急的不得了,总觉着事情不办好他就浑身不舒坦。 想了想,他提高声音叫道:“倚云。” 他的贴身丫头立刻跑了进来,问道:“老太爷,有什么吩咐?”这正是他刚穿来那日服侍他的那个丫头。这贾代善与老太太各有四个大丫头,分别是倚云、依人、佩玉、伴月和茉莉、紫薇、玉兰、芍药。 “去把轿子抬来,我要去外书房。”这种大户人家,在家里用的轿子肯定是有的,见客用的外书房更是会有的,这样说话就是万金油啊。 倚云果然没有生疑,应着去了。不到一刻钟便回来道:“老太爷,轿子在门外等了,您现在就过去吗?” 陆成点点头站起来走了出去。 当轿子出了正房大院、穿过向南大厅,在外仪门落了轿时,陆成傻了眼。原来这贾代善把外仪门西边的两间正房与西厢房隔出了一个小小的院子,当作了待熟客朋友用的外书屋,荣国府正门离这儿不过一箭之地,正方便待客。而刚刚路过了的那个向南大厅则是正式接待同僚上司之用,他老脸一红,干咳了一声,装出虚弱的模样,由一个小厮搀扶着进了外书房。 赖大立刻就来了,由于之前贾代善病重,他很久没有见过主子了,便行了个大礼,问道:“老太爷身子可大好了?看着倒是精神多了。” 贾代善点点头道:“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需要休息一段时间。这一休息我倒看出了点问题,咱们家自我袭爵以来,早就不能称为国公府了,外面大门上的匾却还是荣国公在时的匾,好在我今天想起来了,不然只怕有人要告咱们家逾制,不敬皇上了。” 这不敬之罪可大可小,若是圣心还在,可能一笑了之,若是皇上想要收拾你了,这可就是一个极好的借口了。赖大不是蠢人,听老太爷这一说便出了一身冷汗,忙道:“老太爷说的是,我这就去订了侯府的匾,把那个换下来。” 贾代善点点头道:“嗯,府里一些逾制的东西也都收检好登记造册后放到库房里去,咱们现在是侯爵,就不能用侯府不该用的东西。” 赖大应着去了,贾代善便又乘着小轿回正房找老太太把事情说了,又道:“我这几日无事,也注意看了,家里却有些奢华太过,还是收敛些为好。” 老太太却有些不以为然,她从出生便是如此过来的,现在说有些东西不能再享受,所谓由奢入俭难,谁也不会愿意。 贾代善皱眉,他在看原著的时候就觉得这贾母性好奢华,带得下面的人也都个个只会享受,如果要改,真要从她这儿着手了。 他记得原著里贾母似乎非常有钱,不知道除了嫁妆,是不是还在管家的时候捞了钱。这个可以以后再说,谁管家都一样会往自荷包里扒拉东西,他又不可能自己来管……不对,人家工力震主,这荣国公当年立的是战工力,在军队里肯定有自己的人脉,而当皇帝的为了让自己的位置坐的稳当,肯定不会给他安排有实权的职位。自己不过才第二代而已,除了这个侯爵,就算有官职,定然也只是个虚职或者闲职,那么管管家里的事情还是有时间的。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一些逾制的、扎眼的东西都收起来,低调才是王道啊! 赖大做事还是很利落的,不过半天时间就把匾做好了,叫了一个老妈子来回了老太爷,这挂匾虽然不用老太爷亲自登高爬低,却也还是需要一个有身份的人去做的。 贾代善想了想,派人去把贾赦、贾政两兄弟叫来,道:“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国公爷让我看那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出了一身冷汗,给吓醒了。” 兄弟两个互相看了一眼,贾赦便笑道:“老太爷,这可是吉兆,可不是说咱们家还能更繁盛么,莫非将有什么喜事不成?” 贾政却道:“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虽然繁盛异常,却也并不长久,这是不祥之兆。” 贾赦不悦地道:“国公爷立下赫赫战工力,皇上对咱们家向来优容,二弟为何说如此不祥之语。” “大哥糊涂,皇上虽然给国公爷封了侯,心中却难免忌惮,就对父亲也是防着的,不然也不会给了父亲一个太子少保的虚位让父亲在家休养了。” 贾代善这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太子少保。这个职位自隋唐以后就仅仅成了荣誉,许多皇帝没有太子也给某个臣子封太子少保,那样的大臣如果身上有其它要职,那就代表荣宠,可像他这样的,那就是在说:看在你老爸的面子上,给你个好听的职位,只要你乖乖的,老子就好吃好喝养着你。 这样也好,反正他是个没什么远大志向的,不然当然也不会去学考古了,再说,就算他想去玩弄权势,也得他会才行啊,像他这样的门外汉,只怕没两天就要被人玩死了。 只要府里的人都低调,不掺和到党争中去,不威胁到皇权,不做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应该就不会被抄家吧? 他在这方面真的不懂,想来这贾府败亡的原因不外乎是皇权的交替,贾府子弟又纨绔无能,加上太过嚣张得罪的人多了。现在他能做的就只能是尽力推迟贾府败亡的时间,至少在他死之前不要碰到这些事,他可不想临了临了,还要蹲一回监狱跑一趟长途。 想着,贾代善便向两个儿子道:“仅仅靠皇上的恩宠,我们贾家的繁盛坚持不到三代,加上这袭爵是要降位的,再袭两代也就是极限了。若是我们不努力,只看到眼前的繁华,恐怕两代都等不到就败亡了。”他看贾赦有些不以为然,心里便有些生气。看原著时他就很不喜欢这个好色无能的男人,便道,“你别不相信,我只问你,我们家也这么多奴才,做爷爷的立了工力,我们自然会优待他的儿子,或者许会容忍他的孙子,若是他的子孙都不争气,只知道贪钱争权,还每每把他们祖辈的那点工力劳挂在嘴上,你还能容忍么?就算不打出去不发卖了,只怕平日也不会给好差事不会愿意让他们出现在你眼前吧?在皇上眼里,我们跟这些奴才一样,国公爷立了工力,可也得到了相应的赏赐,享了一世荣华。从我开始,我们这一大家子可没给皇上立什么工力,皇上给我们荣宠,那是看在国公爷的面上。若我们做的太过,他能忍一时,忍不了一世。就算他能忍一世,那我们也不过得这一世的荣华,子孙们可又怎么办呢?”他叹了一口气,“我糊涂了一辈子,混了一辈子,昨晚做了那个梦,突然就发现原来危险就在眼前,只要再往前踏一步,面前就是万丈悬崖,真是吓得不行。若是我们贾府在我手里败落,我哪里有脸去见国公爷?只是我也老了,想要把贾府的尊荣延续下去,就要靠你们兄弟,靠你们的孩子了。” 贾赦尚觉得父亲太杞人忧天了,贾政却已经满头大汗,他知道父亲的爵位将来是由大哥继承的,便一心想通过科举,再靠家里的权势来寻个好职位。但这一定要中举的心却并不是很迫切,好歹家里是爵府呢,就算科举这条路走不通,让家里捐个官位也就是了,反正也不靠那点子俸禄吃饭。可听父亲这么说,心里一想,便由不得他不出冷汗。原来贾家已经是后继无力了,全靠着祖父余荫呢。他虽然脑子古板了点,却不是个笨人,自然很快就能想明白父亲的意思。大哥是要继承爵位的,又一向好女色爱享受,想要让贾家在朝庭上站住脚,自己就得中举,考进士,再当一个至少不是闲职的官儿。再后面,就得把子孙教育好,让他们继续努力,把贾家一代代延续下去。 3、教子逗孙 贾代善看大儿子还是那样懵懵懂懂,每天醉生梦死的过日子,心里真是想把他拎起来狠狠打一顿,但大媳妇肚子那么大,万一打了她老公,把她吓得早产了可怎么办?只好忍了。再看看小儿子,倒是一个聪明知道上进的,虽然不知道原著里怎么会到死也只是一个员外郎,但好歹没有为非作歹,没有给贾府抹黑。 贾政自从听父亲说了那一番话后便更加用工力了,他本来是用了家里荫监的名额进了国子监,前段时间只是因为父亲病重才回家学里读书,这样读书尽孝两不误。如今父亲病好了,他便又回国子监去了。贾代善想起清朝的科举每每都是一考就好几天,很多士子都是因为身体原因落榜,现在这红楼虽然不是清朝,可应该也差不离。便把贾政叫到房里好好交待了一番,让他认识到健康的重要性,又道:“国公爷是以武入仕,虽然你要走科举这条路,可这骑射之道也不可放下。不为着保家卫国,至少可以强身健体,以后出仕了与同僚来往也用得上。” 贾政唯唯地应着去了。 贾代善因为提到科举,也想起来那个疑问:这到底是个什么朝代? 这个问题没法问人,平日里听人提起年代也仅仅是说什么二十二年、戊戌年乙戍年之类的,连年号都没有,更别说朝代了。于是去书房翻史书,这才知道原来这个朝代也叫清,也是排在明之后,却不是历史上满族那个大清,而是取清水之意,皇族也是汉人,姓水。如今离开朝不过二十二年,开国皇帝如今已经六十有四,除了太子,另外还有十三个皇子,个个精明能干。 若是平常人家,儿子们越厉害家庭也就越繁荣,可这皇家不一样。平常人家互相不服气,那可以分家,做爹的不偏心,那就把家产平均一分,你们爱干嘛干嘛去,儿子们能干只会把这份家业越做越大,而这皇位可只有一个,当皇帝的总不会主动把国土分裂成多少份。于是就抢吧,谁抢赢了皇位就是谁的,于是底下的人就倒霉了,跟谁近一点,跟谁远一点,那都是学问。 贾代善自认为没有这个能耐,能在皇子们的倾轧中全身而退,他能做的只有抱紧皇上的大腿,等新皇登基,虽然没有拥立之工力,至少也不会有抄家灭族之祸。 所以,就当回乌龟吧,别伸头就没人能砍了,虽然这皇上的大腿看起来也抱不了几年了。 从怀里摸出个怀表看了一眼,已经五点了,贾代善便把书放回架上,只留了一本准备闲时翻着作为消遣,走出书房准备回房去吃晚饭了。刚拐弯进了正院,一个穿着身嫩绿袄衣袄裤的娃娃便从正房里跑出来,看见他,正塞在嘴里的嫩白小手便拿出来,伸出胳膊奶声奶气地叫道:“老太爷,抱!” 孩子长的白白胖胖,可爱的不得了。贾代善一见便蹲了下来,将孩子抱起来道:“珠儿今天做了些什么呢?” 珠儿伸出胖胖的手指道:“姑姑教珠儿背诗。” “哦?我们小珠儿会背诗啦?来,背给老太爷听听。” “好。”贾珠认真地点头,“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青波。” 这贾敏确实是个会教孩子的,这首诗最适合孩子学习不过了,便笑问道:“珠儿知道这首诗说的是什么吗?” 珠儿摇摇头,问:“鹅是什么?” 贾代善一愣,笑着把珠儿颠了颠,逗得他尖叫着搂住祖父的脖子,这才道:“珠儿没有见过鹅啊?那我们叫人去买两只鹅来养好不好?” “好啊好啊,”珠儿高兴地直拍手,又问,“老太爷,鹅会咬人吗?珠儿去养它,它会不会咬珠儿?” 贾敏早听到声音出来了,听他们这么说,便笑道:“老太爷,珠儿要看鹅哪需特意去买,大厨房后头鹅与兔子都是有的。” 贾代善便有些奇怪,他以为贾府的菜都是庄子上送来或者外面买的,怎么还会自己养? “哪是养着吃的,”贾敏好笑地道,“都是庄子里送上来的玩意儿,有几对兔子,几对鹿,几对白鹅,还有锦鸡与西洋鸭。” “既然是这样,那明日祖父就带珠儿去看看那些小动物,可好?”贾代善在上一世还没当上外祖父就穿过来了,结果一过来就捡了个现成的祖父当。这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孩子,珠儿长的可爱又伶俐,更是喜欢的不得了,就想带他做些普通人家祖父会做的事情。 吃过晚饭,贾代善便将孩子留下来玩,说到了该睡觉的时间再让人送回去。王夫人虽然舍不得,但也无法,只得关照丫头与奶娘好生照顾着,自己跟在贾政身后离开了。 贾珠听祖父说把自己留下来玩,立刻用大眼睛认真地看着祖父,看他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贾代善一笑,叫丫头把吃饭前就让人准备好的篾条拿上来,向贾珠道:“珠儿,我们一起来给小兔子做一间房子好不好?” “好啊好啊,”珠儿高兴极了,认真地看着那些打磨得极光滑的篾条问,“珠儿也要做。” 贾代善拿起篾条麻利地编了起来,一边做一边道:“珠儿先看祖父是怎么做的,然后自己编一个小点的好不好?” “好。”珠儿拿了几根篾条在手里却不知道怎么下手,听祖父这样说,眼睛便死死地盯着他手里的动作。 贾代善上一世老家在乡下,他们用的筐与篮子大多是自己用竹篾编出来的,做起这个来非常熟练,竹篾在他手中翻飞,很快就能看出一个筐形来了。留了门,又留了个小小的窗,地板分为两层,上面那屋空隙大,这样更干净,下面那层是能独立拆开的,方便清洗。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一个精致的小屋就做好了。再加上一个可以从外面栓住的小门和一个提手,他笑着将小屋拿到贾珠面前道:“你看,足够让两只兔子睡觉的了,喜欢吗?” “喜欢。”珠儿大大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接过笼子道,“老太爷,珠儿想学着自己做,太太说大太太要给珠儿生弟弟了,珠儿要自己做一个送给弟弟。” “真是乖孩子。”贾代善搂着珠儿教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已经八点了,便道,“时间不早了,珠儿也该睡觉了,来,让祖父亲一下就去跟老太太说再见。”说着便在他白白嫩嫩的脸上mua地亲了一下,觉得不满足,又连亲几下。 “啊,痒。”珠儿格格地笑了起来,一边往外推着祖父的脑袋。 贾代善有些郁闷地摸着下巴上的胡子,他过来最不习惯的就是这个了,不过五十来岁,留的胡子都有两寸多长了,真是既不方便又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开始兴起来的。可他也不能任性地把它剃了,这个时代,不留胡子的成年男子恐怕只有太监与戏子了。 “好吧,”他假装难过地道,“祖父就不亲珠儿了,换珠儿来亲祖父好不好?” 珠儿同情地看着祖父难过地样子,点点头凑过去便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贾代善笑开了花,又侧过另一边脸道,“这边也亲一下。嗯,珠儿真乖,去吧,也亲亲老太太,然后你就该回去睡觉了。” 老太太正与丫头说着话,被小孙孙突然扑到怀里mua地就是一口,先是一愣,接着便笑了起来,搂着孙子也亲了两口,道:“好珠儿,乖孙孙,手里拿的是什么?” 贾珠得意地把笼子给她看,又说:“这是关小兔兔的,祖父给珠儿做的。珠儿也在学,等小弟弟出来了,珠儿给小弟弟做。” “好,好,”老太太喜得笑开了花,看他打了个呵欠,便问,“珠儿困了?今儿就在祖母这儿睡觉好不好?” 贾代善忙道:“我答应了媳妇让珠儿回去的,跟着他的奶妈是谁?抱回去罢。” 到第二天,珠儿来给祖父祖母请安,站起来便扑进祖父怀里,问:“老太爷,珠儿要小兔兔。” 贾代善便抱了他去厨房后头养活物的地方抓了一对刚出生不过一个多月的小兔放进笼子里,又问:“珠儿可知道小兔爱吃什么?” 珠儿眼睛转了转,看前一只兔子正在啃菜叶子,便叫了起来:“兔子爱吃菜叶子。” “珠儿真聪明。”贾代善在他脑袋上揉了揉,又道,“你来看小兔子的嘴巴。” 贾珠认真地蹲下来看了看,惊叫道:“小兔子的嘴巴好丑哦,嘴唇都裂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嘴道,“还好珠儿的嘴没裂,祖父,为什么小兔子的嘴会裂啊?是不是谁撕裂的?” 还好这个问题以前女儿小的时候也问过,当时还查了一下才知道答案,贾代善庆幸地想,不然现在想查也没地方查去。他拍拍珠儿的头道:“你看,我们吃饭的时候要用手抓筷子,把饭放进嘴里,这兔子上嘴唇就像筷子一样,也可以夹住菜叶子放进嘴里。”珠儿才两岁呢,他能听懂吗?到四、五岁再讲还了些。 没想到贾珠认真地点点头:“知道了,小兔真可怜,连筷子都没有,还要把嘴巴撕开了用。” 贾代善大笑。 4、难产 由于陆成穿过来以后就愿意带着贾珠玩儿,贾珠与祖父从此越发亲近,每天除了睡觉,都是与贾代善腻在一块儿。贾代善也愿意带着这个小孙儿,每日抱着他或者读两首诗,或者认两个字,或者看花看草看动物,偶尔还带着上街去走走。当贾珠午睡时,贾代善就看看书,看看账册。这个时候贾府已经是入不敷出了,八个主子,上百个下人,仅仅靠贾代善一个人的俸禄与庄子、店铺交上来的钱生活。庄子是要看天气的,而店铺,因为管理不善,多是长期处于亏本状态的了。 贾代善并不擅于做生意,但他至少知道店面在亏是掌柜的经营不善,他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换掌柜,二是把店租出去吃租金。 这个时候的店面租金并不算贵,若是小户人家租出去或许很划算,但对贾府来说,那点租金只怕不够过两天的。所以其实他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换上好掌柜,杜绝掌柜把店里的资金捞干,想办法让生意好起来。 对着账本发了两天呆,又召见了所有的掌柜后,贾代善并没有把他们的差事都革了,而是发卖了两个贪的最严重的:“以前的我就暂时不追究了,注意,是暂时。从这个月起,你们的账房先生只管记出入账,我会另派人手去管钱,而且每个月都会抽一、两个店查账,或许你连着几个月被查,或许你半年都轮不上一次。你们怎么把东西卖出去,只要你们不打着贾府的招牌在外面为非作歹,不触犯法律,我就不会管,我只在每个季度的时候看你们的账本。那时候如果店面的生意没有好转,那我就只能追回你们贪污的钱,把你们发卖了。如果哪个店生意好,我给资金也不会小气。” 这其实只是现代最最简单,连小孩子也懂的东西,虽然不能杜绝贪污,但总比以前要好一些。他本来就不懂做生意,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至于庄子,绝大部分是在金陵老家那边,具体收益完全靠那边的庄头自说自话,贾代善便想着等到收获季节的时候再派人去查看,虽然查账的人也可能被收买,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京城这边的几个庄子倒是离的很近,但都不大,地也不算好。这边的地又贵又不好买,收益很不怎么样。贾代善去看过后,让那几个沙地的庄子都种了水果,两个在河边的则挖了渔塘,也采取与店面一样的查账手法,只是间隔的时间不一样,完全掐着收获的时间过去。其中一个庄子依山伴水,虽然收成不好,但景色却很迷人,他便让人把房子翻新了一下,再种了些花草,作为度假之用。也不用什么奇花异草,只要草常绿,花常开,就够了。他只遗憾没有温泉庄子,不然冬天过去泡泡温泉,那是神仙般的生活了。 转眼三个多月过去,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了。贾代善已经慢慢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生意走上正轨,贾赦虽然还是贪财好色,但至少没在外面为非作歹,贾政读书努力,中举眼看有望,而大媳妇也快生了。 贾代善没有碰过原著中那位贾府的最高权利者,且不说跟她没有丝毫感情,光是看着那张老脸,他就完全没有拥抱和亲吻的冲动。他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多大,但五十岁总有了——好吧,不算很老,但他就是不愿意碰。他也没有碰过另外两个妾与几个通房丫头,好在五十几岁在这个时候也算是老头了,没有人怀疑他,对此,贾代善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苦笑。 这一天,他又抱着贾珠在学三字经,这个可以说是古代幼儿读物了。贾代善把里面的故事一个一个讲给机贾珠听后,他只用了几天就把三字经背了下来。贾代善极为惊讶,要知道贾珠还不到三岁啊。不过他顾不上夸奖孩子的聪明,因为小丫头回报,大夫人在院子里滑了一下,要生了,稳婆说是难产,老太太已经去那边守着去了。 贾代善连忙把贾珠交给他奶妈又唤了小厮去请大夫,自己匆匆赶去了贾赦院中。远远的就能听见大媳妇的痛呼声,老太太坐在院中,脸色焦急,贾赦在一旁急的团团转。二人看见贾代善,连忙迎上来道:“老太爷,您怎么也来了?”说着忙搬了椅子请他坐下。 “你太太怎么样了?”贾代善坐下问,又说,“别太担心了,我已经让人去请了太医来守着,我看着你太太平日身体还好,不会有事的。”若是有个万一,有太医在也能抢救一下。不过他不敢抱太大希望啊,记得那个刑夫人似乎就是继妻,而这个嫡妻据红学家考证,似乎就是在生贾琏的时候去世的。说起来,他还不知道这个大儿媳妇姓什么呢。 屋里的痛呼声越来越凄厉,听得众人心头发慌,稳婆不时大叫:“热水……棉布……快,热水……” 丫头婆子进进出出,一盆一盆的热水端进去,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来,一个时辰过去了,呼痛的声音渐渐沙哑,逐渐减弱。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房门,只怕那产婆会出来问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这是贾代善第一次亲眼“看”见生产,上一世他妻子生女儿的时候他还在外面挖坟墓,回家时女儿都满月了,只听岳母说生的还算顺利。现在这古代,医疗条件又差,保健知识也不是很科学,原著里贾赦又有个继妻,这让贾代善几乎不抱希望。 屋子里的气息逐渐弱了下来,门帘掀动,所有人都屏住了呼息,等着稳婆来问那句话。稳婆果然出来了,道:“老爷,夫人,太太恐怕……老身只能尽力保住小公子。” 所有人都似乎倒吸了口凉气,又似乎松了口气。 不用他们来做选择了,这很好,可这是因为大人怎么也保不住了没得选择,空气中便有一种诡异的放松与哀伤。 贾代善停了停,忙叫道:“太医来了吗?” 伴月脸色发白地上前道:“老太爷,太医已经请来了,二老爷正陪着在前面花厅喝茶。” “可是请的善于针灸止血的那位?” “是,正是林太医。” 贾代善点点头:“那就好,你去请林太医过来,待大太太一生下孩子就进去救人。” “老太爷!”众人惊呼。 “怎么?”贾代善奇怪地看着他们,以为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吓了一跳。 “老太爷,产房里怎么能让男人进去?”老太太道。 贾代善皱起眉,他也知道这时候男人是不能进产房的,一个是不吉利,一个是要避嫌。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没有女大夫,要知道女人生的病可不比男人少,尤其这女人都不怎么运动的古代,可那么多媒婆稳婆牙婆,怎么就没女医生?他只能板起脸道:“你媳妇命都要没了,你还在想这些东西,你心里就只有面子么?你也是当母亲的人,若是她母亲知道,得多心疼?这孩子若是刚生下来就没有母亲,得多可怜?若是有那起子小人再给他安个克母的罪名,你要怎么担待?那是你儿子的妻子,你儿媳妇,你亲孙子,你就不知道心疼吗?” 老太太从没见丈夫这样厉声疾色地跟她说过话,便有些委屈。平日把个脉得得用帕子隔上,这会子得在身上动针,这身子被别的男人看去了,这传出去,贾府的脸还要不要了,媳妇也活不了啊。平日里她哪里不疼媳妇了,刚怀孕就不叫她安席,七个月就不让她来请安,天底下有几个当婆婆的比她更疼儿媳的?心里委屈,又不敢顶嘴,眼圈便有些红了。 若是以前那个贾代善,与她做了几十年的夫妻,或许会心疼,现在这个本来对她就没多大好感,又没相处多久,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向伴月道:“还不去把林太医请过来?” 伴月忙忙地去了,没一会儿,贾政陪着个六、七十岁胡子花白的老太医过来,身后还跟着位三十来岁的妇人。 林太医给贾代善和老太太见了礼,笑道:“老太太不用担心,我这位女儿把下官的针炙之法学到了七、八成,让她进去给大夫人医治便可。” 于是皆大欢喜。 贾代善让人给林太医搬了座儿,又上了茶水,便道:“我刚刚就在想,这么多妇人需要看病,为何没有女子行医?这不是比往常请个大夫还要放下帐子隔上手帕更方便么?还可以看看气色,有些不好启齿的病也能向大夫说明病情。” 林太医抚着胡须笑道:“侯爷说的是,其实这医女自古有之,只是世人皆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又如何肯让女子去学医?会让女子抛头露面的只有贫家小户,这种人家又哪里有钱让她们去学医?是以世间做大夫的还是以男子为主。我这女儿,若不是从小娇生惯养,下官拗不过她,恐怕也不能继承下官这一身医术了。” 5、蝴蝶(改bug) 贾代善与林太医说了一会儿话,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有了个计划,且记在心里,先陪着林太医喝了两杯茶,看大儿子急的不行,又让小儿子去安慰了几句。半个多时辰后,屋里终于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众人都站了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房门。稳婆终于出来了,用准备好的襁褓包着个婴儿出来了,满脸堆笑:“恭喜老太爷、老太太、大老爷,大夫人生了个小公子。” 老太太与贾赦大喜,老太太忙接过孩子抱在手里,贾赦也凑过去看自己刚出生的儿子,贾代善却问:“大太太怎么样了?” 贾赦听到问,也连忙看了过来。 另一个稳婆从屋里出来,笑道:“大老爷请放心,那位夫人给大太太在针炙,说是已经无碍了。” 贾代善点点头,凑过头去看了一回那个八成是贾琏的小家伙,向丫头道:“赏两个上等封儿给她们。” 两个稳婆脸上笑开了花,接了赏钱,行了礼便去了。 这时,林太医的女儿与王夫人一起从屋里出来了,向贾代善与老太太行了礼道:“回老太爷、老太太,大夫人已经止了血,性命已是无碍,只要吃上几服药,多用些养气补血的食物就好了。” 说着便写了一张方子,先给林太医看了,林太医微笑着抚须点头,贾代善便道:“多谢夫人,倚云,叫人按方子去抓药。”又向林太医道,“今日大喜,这也到饭点了,请医正喝两杯再走罢。” 林太医性格温和,见这贾侯爷也是好说话的,便点头答应了。厨房那边早备好了饭菜,一声开饭便立刻送了上来。贾代善与贾赦贾政陪着林太医,老太太与两个儿媳陪了他女儿各自吃了饭,封了厚厚的谢礼把这父女二人送出门去。 过了几日给新生婴儿做洗三,然后又是满月,贾赦请父亲给孙儿赐名,贾代善这才想起来那个小孙儿还没名字呢,算了算确实应该是贾琏,便把这名字说了,也省得他另外再想。待贾琏百日时,贾政也该下场了。 这话说这荣宁二府也就贾敬一个人中过进士,若是他能来给贾政讲讲备考的要点也是好的,偏他信了道,一心想要炼出神丹吃了做神仙去,年初的时候竟然把满府的事务扔给他才二十来岁的儿子贾珍,官爵也给他袭了,自己跑城外道观住着去了。贾代善没办法,只能找了个旁支的老儒叫贾代儒的来给贾政讲解。这个贾代儒就是原著里家学里那位老先生,孙子叫贾瑞被王熙凤弄死了的那个。 贾代善穿过来不久就给贾赦与贾政两个请了骑射师傅,就连贾敏也送了过去请那师傅的女儿陪着练,也不求他们能有多大成就,反正就是锻炼锻炼身体了——这贾敏那么年轻就死了,八成也有身体不好的缘故。因此他对贾政的身体但不是很担心,只是怕他太紧张反而发挥失常,便道:“政儿,虽然你不能袭爵,但以为父的老脸儿出去活动活动,出点银子,要买个官儿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让你参加科举不过是想着面子上好听些,所以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这次下场,若是能中自然好,不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想考下次再试,不想考了咱就买个捐个前程也就是了。” 贾政虽然知道父亲这是安慰自己,但有了这个态度,他便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惴惴不安。只是考试前一天仍是紧张兴奋得半夜没睡,第二天天还没亮就爬起来,两只眼睛熬得通红。贾代善见了也没说什么,只是心里奇怪。以前见女儿通宵玩游戏时,第二天顶多一点黑眼圈,到他这儿怎么就便兔子眼了? 不管怎么说,好歹把人送进了考场,大家回来继续补眠。老太太与王夫人、贾敏吃斋念佛的希望佛祖能保佑贾政中举,只有贾代善像个没事人一样抱着已经三岁的贾珠照常读书玩耍。 好容易过了三日,贾代善亲自抱了贾珠,坐了车去接贾政。那贾政出来,整个人就是头发凌乱胡子拉渣,衣服也皱巴巴的,两只眼睛满是血丝,脸色更是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勉强给父亲见了礼,上车就倒下了,把众人吓了一跳。 连忙回家,请太医给把了脉,只道是太过劳累累乏,好好休息几日,缓过来就没事了,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只是这成绩还没出来,要真正放下心来休息也是难的,好在没几日就公了榜,赖大亲自带人去看了,贾政的名字赫然在榜,中了第一百七十九名,喜笑言开,骑着马飞奔了回去报喜,还没进门就大声喊道:“老太爷,大喜了,二老爷中举了……” 众人皆是大喜,立刻就吩咐小厮在门口放了鞭炮,又把宁府的人也请过来,一大家子一起吃了酒席。 贾代善想着这大儿媳活下来了,二儿子也中了举,他这也算是蝴蝶了一回,想来只要努力,这贾府还是能多延续几年。想着在他闭眼前贾府不会倒,便稍微放了心,又抱着孙儿教认字去了。 他让人做了许多给孩子用的玩意儿,有识字卡片,有积木、小鼓儿小喇叭之类的,就连十四岁了的贾敏,他也让人用棉花填了个半人高的布狗儿给她玩。贾敏喜欢的不得了,过两天就自己做了个白白的还有毛的长耳朵红眼睛三瓣嘴儿的兔子来给贾珠玩,却真是用兔皮缝的。贾珠喜欢的不得了,抱着就不肯撒手——他自己养的那只兔子早长大了,被他喂得肥的不得了,看着倒有些蠢了。 又想着,这平日里吃饭竟不比办酒席差多少,吃那些菜也多是吃不出原味来的,想到原著里刘姥姥进荣国府时,那茄子不知道用了多少只鸡来配,真是奢侈到了极点。这一日,吃午饭时他便做了一回讨人嫌,吃了两口便放了筷子,道:“这菜也不知道放了多少配料,我要吃茄子,可这茄子端上来却一点茄子味都没有,就连个青菜也是一点儿不爽口油腻得不行的,一天两天这样吃也就罢了,天天这么吃,是想让我早死么?”众人都站了起来,不敢说话,他看了老太太一眼,又道,“传下去罢,以后家常吃饭,只炒几个家常菜就好,又不是什么皇亲贵族,吃个饭还摆这么大排场,两个人吃饭几十个菜,还都这么油腻。再这么吃下去,我就是长寿的也得吃出毛病来了。” 发作了一番后,他便乘势革了厨房里的人,只留了几个席面好的,另买了几个家常菜做的好的来,又另外定了例,老太爷与老太太每人餐三荤三素,贾赦与贾政夫妇每人每餐二荤三素,贾珠贾琏每餐二荤二素。 众人也不敢在这上头讨骂,老太爷脸色可难看着呢。待吃了两天家常菜,也有觉得爽口开胃的,也有觉得难以下咽另拿了钱让厨房里重做的,不一而足。贾代善也不管他们,反正每个人都有月钱,除了平日吃饭穿衣送礼是官中的钱以外,若是自己另外的开销,都是要自己掏腰包的。 只是他这想一出是一出的,众人未免觉得他果然是老了,脾气越发的古怪了,更不敢凑他跟前去讨骂,倒让贾代善落了个耳根清静。 没多久便是新年,这是陆成穿过来的第一个新年,见众人为过年做的准备,未免觉得有些新鲜。这一日见天气还好,便揣了些银子,打着带孙子上街玩儿的旗号上街去了。 街上果然热闹,两边的架子上堆满了年货,许多年画儿门神儿红通通的,还有许多点心和小玩意儿,引得贾珠兴奋得不得了。贾代善却觉得没什么意思,这古代又没什么娱乐活动,不过是守岁、拜祭祖宗和拜年什么的,一连串做下来只觉得又累又无聊。 好容易熬到过了元宵,看了一回灯,春闱要到了。照例嘱咐了些不要紧张不要太在意之类的话,看着贾政进了考场。 过了几日把他接出来时,那形象真是比秋闱时还惨,看着就像个重病的人一般。有了上一回的经验,众人也不是那么紧张了,家里也早早地请好了太医,把了一回脉,又留下张方子,只说好好调养。 这回等成绩感觉比上回紧张多了,就连贾代儒也在想着如果考到了进士要怎么着,没有又要怎么着。好容易等到张榜,赖大来来回回看了又看,终于在二百多名的地方找到了自家老爷的名字,连忙冲回去报喜。 这一下满府的人都松了口气。这个名次虽然不怎么样,但好歹是中了,只要殿试的时候不出太大问题,不说进士,至少同进士是没问题的。虽然同进士不好听,也影响前途,但只要有了这个名头,就是去捐个官也比不考好。 6、不得消停 大家都能松气,贾政却松不得气,他还得准备几天以后的殿试,若是能进二甲,还要准备庶吉士考试。若是能考过庶吉士进了翰林院,三年以后还得考试才能得个好官。别说贾政,就是贾代善这个看着人都晕了。上一世的学生们都说□□喜欢考试,这穿越回来了才发现,原来的古代的考试更可怕。 还好他穿越了个好身份,直接袭了个爵,不然还真是要命。 不过,如果他能年轻的时候穿过来或许更好,哪怕是穿成一个需要科举的人呢,好歹那时候这个身体的妻子不会这么老——其实贾母这时候也没那么老,只是小说电视给他的影响太大,让他一看到老太太就想到那个七十几岁的贾母,让他闭上眼睛都提不起碰她的兴趣,就连那些姨娘通房们他也不想碰,总觉得是别人的老婆。这几个月他的妻子与那几个姨娘已经开始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了,时常找各种借口给他送点心送夜宵,刚开始他还高兴说有口服,不想打开一看,全是些什么鹿茸虎鞭之类的东西,平时送上来的饭菜里也时不时有大补的汤汤水水,吃得他两眼发红,脸上都要长青春痘了。他又不忍心去祸害小姑娘,只得从姨娘中捡年青看得顺眼些的睡了几夜,这才消停了。 中国向来注重门路,贾代善自己不记得这个身体以前的朋友了,便只准备了几张画几幅字,叫贾赦带了弟弟去几户关系好又有文名的人家里走动,请他们指点一下殿试。其实在会试院试前就应该去的,只是贾代善自己不懂,贾赦也是外行,贾政又是个木讷的,竟拖到考完了才想起来,万幸还是过了。 贾政殿试回来,满身是汗,神情萎靡,考这半天看着竟比那考三天还费精神。贾代善心下奇怪,便问道:“你这殿试只要不出错便不怕了,怎么还这个样子?” 贾政面皮涨得通红,道:“儿子也是这么想的,加上也曾得缘见过天颜,也不是很紧张。只是在答题的时候,万岁爷下座来在考场里转了两圈,看见我的名字,就问我是不是荣国府的,又问为何把国公的匾额摘了。” “果然有人盯着这个呢。”贾代善也擦了把汗,幸好他下手的早。“那你老实答就是了,怎么怕成这样?” “儿子没怕,只是儿子刚把卷子做完,正想检查的时候,圣上就把卷子抽走了,另外又给了一道题。”贾政苦着脸道,“儿子只写了几句话就到时间了。” 贾代善便有些奇怪,像这样另外出试题,只有特别喜欢的学生才会碰到,这个二儿子向来死板迂腐,学识也谈不上惊人,皇帝怎么会对他另外相看?莫非这题目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便问道:“圣上出的题是什么?” “题目倒寻常,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贾政也是不解。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句话无非是解作不从身边小事做起,也做不成大事。好端端的,圣上为什么会另外出题给你呢?还出这么个题目。”贾代善百思不得其解,便挥挥手道,“这个以后再说,你先回去休息罢。” 又过了两日,名次排出来了,贾政在二甲第七十四名。这个名次不算好,可按贾政的成绩来看也算是让人出乎意料了。贾代善连忙让人去门口挂灯笼放鞭炮,又上几个姻亲好友家去报喜。 待东府里过来祝贺时,贾珍行了礼,笑道:“二叔可是近年来咱们这些人家里唯一的一个进士呢,份量可比寻常进士要重多了。” 他的话尤如一道惊雷劈在贾代善头上,那个题目的意思他终于想明白了。他一直担心贾家败落,担心被抄家,却忘了那是换了一个皇帝的事,现在可还是老皇帝在位呢。这贾家一直安分守己,而且是过头的安分,把子孙都养的成了窝囊废了,皇上念着情份想提一提都不成。现在他突然出手把府里整顿了一番,贾政又中了进士,自然要看看他的能力了。说不得,还会想着留给下一任皇帝使用,一来免得新皇无人可用,二来也能保住贾家。 知道不是坏事,贾代善便放下心来,他辈份高,只有几个同辈的老人需要他出面接待,其他上面祝贺的客人都让贾赦和贾政兄弟俩去迎,自己只管坐在榻上笑呵呵地接受客人们的祝贺就行了。 来贺的人极多,贾府虽然爵位不高,与京里的达官贵人们的联系却极为密切,相互间的姻亲关系犹如一张织的密密麻麻的网,把他们联系到了一起。 各王府虽然与贾府交好,却也不好为了一个晚辈考到进士便亲自过来道贺——对他们来说一个进士实在是不算什么——只是派人送了礼过来。贾代善见这样倒也高兴,一个是他省了许多事,二是他觉得与王府的关系这样不远不近的维持着便罢了,这些王府似乎都有兵权在手,容易招忌,若是处的近了倒容易惹出麻烦,而且他也不耐烦天天给人行礼。 热闹过后,贾政还得温书,他得为考庶吉士做准备。这庶吉士是要在翰林院读三年书的,完了再考核一下派到各部去就职。从明朝起,这庶吉士中能进入内阁封侯拜相的人就占了所有内阁成员的绝大多数,因此大家都视成为庶吉士为前途光明的重要一步。 按贾代善的意思,这贾政的脑筋太直,性子又执拗,三年后能留在翰林院当当编修之类的就算是极好的选择了,其它实职实在容易招祸。记得原著里他外派后就因为偏听偏信惹出祸来,为贾府的败亡原因又添上了一笔。 不过现在考不考的上还两说,他也得做好贾政考不上,拿银子跑门路弄个好缺的准备。当然,对他来说好缺不是那些油水足权力大的职位,而是简单不会惹祸也不至于让人嘲笑轻视的位置。 比如说礼部。 礼部就相当于后来的教育部、□□与宣传部的合体,是个没什么油水不会引人眼红的地方。 贾政刚考完庶吉士还在等成绩,东府里突然有人来报喜,说是贾珍媳妇生了个儿子。贾代善夫妇便急急换了衣服,带着一家老小加上几十个服侍的丫头婆子过东府去贺喜。 虽然人家一提到贾府就把宁荣二府并在一起说,其实两家的血缘关系已经远了。若是贾敬在还好,叫贾代善一声堂叔,贾珍却得叫他堂叔祖,待到贾兰与贾蓉时那就已经出了五服了。只是两家离的近,那时候的人又讲究宗族,外面的人提起来又当是一家人提,这才显的亲近些罢了。 要依贾代善,那是巴不得离宁国府越远越好的,如果说荣府只是奢侈些,那宁府在原著中就可以说是烂透了。不过现在贾珍才二十几岁,贾蓉也刚刚出生,还没有那些扒灰、父子同乐的破事,不然贾代善真要做点什么脱离宗族之类让天下皆惊的事情来不让宁府的事情影响自己了。nnd,这一家子就是欠调.教。 春光晴好,喜宴便摆在了花园的登仙阁,从这儿还可以看到未来会通过大观园的那条河。菜好景好,还有上好的戏班的,若是没有那抄家的担忧,这日子神仙也过的了。贾珍虽然不争气,在色这一点上极乱,却极会做人,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奉承起一个人来总能拍得恰到好处。贾代善不是古板的人,这应当享受的时候,他便也抛掉那些忧思,好好地享受了一番。 话说,说嘴便打嘴,这边刚在骂东府欠调.教,这边自己儿子就做出一件欠调.教的事来了,贾代善刚缓过来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差点没气爆血管。 这贾赦向来好色,院子里光是小妾就四、五个了,通房更是不下十个,更别说其他被他上了手却没名分的丫头了。这一天,他竟然看上了一个媳妇子,还是个小管事的女儿。人家有夫有子,哪里愿意跟主子勾勾搭搭的。贾赦本也只是生了场气,却也没想要怎么样,身边却有个想拍他马屁的,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包药来敬上,又说:“老爷看上她是她的服气,这样不把老爷放在眼里,想是看老爷没有功名,想另攀高枝呢。” 贾赦因为弟弟高中,前途无量,父母又偏爱他,心里在早不自在,听了这话便大怒,乘着一大家子人去东府喝喜酒的机会,给那小媳妇下了药,把人家给□□了。那媳妇子不堪受辱,转头就上了吊,被发现救下来时已经翻了白眼救不过来了。 小管事带着女婿外孙哭到贾代善面前,把贾代善气了个倒仰,连声叫道:“快,把那畜生给我绑来。” 7、清理 贾赦听说那小媳妇上吊死了,也知大事不好,只急得在屋里团团转,一边叫人赶紧给母亲报信免得父亲盛怒之下把自己打死,一边四处乱看想着是不是能躲过去。大夫人抱着儿子静静地坐在窗下的椅子上,看也不看丈夫一眼。贾琏似乎也知道母亲的心情,睁着黑亮的大眼睛看着大太太,小手在母亲脸上抚摸着,不哭也不闹。 贾赦看到她这般模样,大怒道:“你还不去父亲那儿给我求情?是想看着你老爷我被老太爷打死么?” 大夫人冷冷地道:“若真能打死倒是好的,也免得在儿子面前丢丑,老太爷少受些气,我也不至于担心儿子被你教坏。” “你这恶毒的女人,你是想我死了好改嫁么?你想也别想……”贾赦正在破口大骂,贾代善的小厮到了,立逼着要去见老太爷。 贾赦无法可想,双腿发软地跟着去了书房。刚进门就听见一声大喝:“跪下!”他吓得一抖,抖抖索索地跪了下来。 贾代善便问:“你可是□□了人家妻女?” 贾赦见父亲肯问自己,便以为他是要包庇自己儿子了,忙道:“老太爷,儿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肯干这种事?这是那女人勾引儿子不成,在诬陷儿子呢。” 旁边那小管事听他这样说,便大哭起来,若这不是主子只怕要上前暴打了。当下带着外孙伏在贾代善脚下哭道:“我那女儿最是老实本份的,别说勾引大老爷,平日就是给外院传个话的差事也不肯接,不小心碰到个小厮也得脸红低头的。再者说,她若是诬陷大老爷,怎么肯把命陪上?可怜她才二十几岁,就抛下我这老父与这六、七岁的孩子去了……” 那孩子听外祖父哭母亲,也跟着哭了起来,小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十分可怜。贾代善大感不忍,看着贾赦那一脸的猥琐更是生气起来,便道:“拿大棍,拿绳子把他捆了,着实给我打。” 小厮们不敢抗命,拿把贾赦摁倒在凳上,举起板子打了起来。贾代善也知道这打人有猫腻,一眼就看出这打的有假,便上前踹翻两个,夺过板子狠狠地打在他屁.股上。贾赦原来顾着面子不好出声,这一打的狠了,便杀猪一般大叫起来。 “你还叫?你还有脸叫疼?”贾代善越打越怒,板子越发的重了,“我叫你好色……我叫你不上进……我叫你淫人.妻女……” 这贾代善也养着两个幕僚,听见打的狠了,连忙出来劝道:“老太爷有话好好说,大老爷有什么不是的地方,改了就是了。” “改?这年纪一大把却连十岁孩童都不如,连脑子都不长蠢货……”老子想尽办法推迟贾府衰败的时间,你倒好,专做些不着调的事,拿着把柄往人家手里送,这不是白费心事吗?贾代善越想越气,板子越发重了,“你弟弟为了重现贾府的风光累死累活的考科举,你不说给弟弟做个榜样,还尽拖他后腿,我今天就打死你,把爵位直接让琏儿继承,免得我们这些人都让你这个畜生给带累了……” 老太太原听说贾赦逼死了下人,也是生气,后来听得老太爷动了板子,打的狠了,这才匆匆忙忙出来。 两个门客和众小厮听说老太太来了,忙避了出去,还顺手把那小管事祖孙几个也拉了出去。老太太撞进来,见大儿子伏在凳上,已是有进的气没出的气,便大哭起来。平日她虽然偏心小儿子,但对大儿子也不是不疼的,当下只哭道:“你要打便连我一起打死罢,我好不容易把儿子养到这么大,若是他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贾代善毕竟年纪大了,打了这么一会儿,早累的举不起手来,当下把板子一丢,倒在椅子上直喘,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道:“你就惯着他罢,看惯得他把贾家败掉了你就该高兴了。” 老太太忙道:“不过是死了个奴才,哪就到了那份上呢。”看看贾赦脸色惨白,袍子下面早渗出血来,忙解了汗巾子,扒下裤子来看,那臀上大腿根上,又青又紫,血迹斑斑,竟无一块好肉,便又哭了起来。 贾政正在自己书房看书,离这儿却只有一墙之隔,也被惊动了,只是要过来却要绕点路,待到这边时早打完了,忙叫丫头:“快,抬春凳来把大老爷抬回去上药。”又劝父亲,“您年纪也大了,怎么也不该自己动手,若是累坏了岂不是让大哥内疚?您也别太生气,大哥以后必是改了的。” 贾代善叹道:“你看你大哥那个样子,我也不指望他多有出息了,反正将来也是袭爵的,可他至少也不要给家里惹祸啊。现在皇上还在,我们家只要不做那谋逆之事就不会有大碍,待他日新皇登基,我们夹着尾巴做人尚且要小心,若有人把他这事掀出去,那就会成为对手攻击我们的借口。就算逼死一个奴才是小事,现在他能逼死一个奴才,将来他就能强抢民女。” 贾政忙道:“哪里就到了那个地步呢,依儿子看,大哥不过是受小人教唆,糊涂了。” 这话提醒了贾代善,忙道:“我倒忘了,快,快把那教坏主子的奴才给我拿来。” 当下满府里找那奴才,哪里还找得到?有门房上来报,早在贾赦被老太爷的人拿去的时候就拿着包裹逃出府去了。贾代善忙命人去张榜捉拿逃奴,免得他在外面打着贾府的旗号惹事,一边又借机着手整顿府里这些奴才。 他早就看贾府这些无法无天的奴才不顺眼了,老的倚老卖老,小的也不学好,男的只会逢迎主子,把主子引的更坏,女的一门心事想做小老婆,整日里勾心斗角,贪墨的银钱只怕比贾府的收入还多。而且这家生子儿多,人手也越来越多,不知道有多少人是每日闲着白拿月钱的,这一闲可不就要惹事么?每日里喝酒赌钱勾心斗角,就跟乌鸡眼儿似的。 先是把贾赦院中除了大太太陪房外的所有下人全都开革换了一批老实的,小妾与通房也只留了几个老实谨慎的,剩下的都交给人伢子卖了,又交待道:“谁若是再敢与大老爷不干不净的,我便把她卖楼子里去;谁敢勾引大老爷出去这些不干不净的地方或者给他方便的,我便让他去当龟公。” 众人个个心惊,齐声应是。 贾代善又乘热打铁,叫管家集合了所有下人,当下便立刻把几个常惹事生非喝酒赌钱的革了差事,情节严重的还把一家子都发卖得远远的,看那些下人都镇住了,这才道:“府里主子不多,这点子差事却要不了这么多人手,所以从今儿开始,你们都给我仔细着了。有贪墨的,千万别在伸手,被我抓到了,罚没所有财产,全家人卖到矿里去做苦工。有喜欢喝酒赌钱的,千万别让我看见,抓到一次就立刻革了差事,再不许再上门了;若是为此误了差事或者在这府里偷鸡摸狗,一家子都发卖了。有胆敢把主子带坏了的,一律打个半死再卖出去。你们也不要说串联起来怎么样,就是全部卖了,要找几个奴才也是容易的很。” 大部分下人还是有些害怕,安分了许多,却有几个仗着自己是家生子,自己或者自己的长辈服侍过国公爷的,便闹了起来,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说什么国公爷宽厚仁慈,生的儿子却是如此暴虐,对儿子不慈,对下人不仁,他要“向家庙里哭太爷去”。 贾代善火大,把领头的几个叫人捆了,几家子上百号人全部交给人伢子远远的卖了,这才消停下来。 老太太还念念叨叨地说他不该这样严厉,“旁人听起来就该说我们待下人不够宽厚了。”贾代善冷笑道:“若是宽厚就要让奴才这般欺到脸上来,那这个宽厚不要也罢。下人乱是家的之始,若是管不好这些人,只怕离家败也不远了。” 自此,府里便清静许多,人手少了,活儿做不过来,又怕主子抓到自己不称职,便也没了喝酒说长道短的时间,人人都是埋头做活,竟又是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象。 贾赦被抬回院里,上了点药,又请了太医来,开了个消火败毒的方子,没一会儿就醒了。看见老母亲坐在一旁流泪,又羞又愧,只道:“儿子不孝,让母亲伤心了。” 老太太哭道:“我的儿啊,你以后可不能再这样糊涂了,你这是要剜我的肉啊。”又骂大太太,“你也不知道劝着点,你老爷挨了打,你却躲在一边看着,有你这样做媳妇的吗?” 大太太忙跪下,却不说话,只低头流泪。 贾代善打发了下人进来,听见老太太这话便瞪她道:“她要怎样?碰到一个这样淫人.妻女的丈夫,她能怎样?要我说,赦儿就是被你惯坏了的。”又向贾赦喝道,“从今儿起,若是我再听到你纳了家中丫头或者调戏媳妇子,我便把你赶到金陵去守祖坟。若是胆敢出去花天酒地,我便打折了你的腿把你赶出家门去讨饭,让琏儿继承爵位,你可记下了?” 贾赦面色惨白,只能低声称是。 8、抓周 要依贾代善的想法,这个贾母就应该去了她管家的权,撵到家庙里去吃斋念佛。但他不能这么做,不说她现在还没做出什么事来,好歹还要看几个孩子的面子呢,若真太落了她的面子,几个孩子也没脸不是? 无论他再怎么看不惯老太太的奢侈、溺爱、偏心与自私,他也都只能把事情先放一边去了。 这一日,贾政因为考上了庶吉士,放下一个心思的贾代善看见贾敏在陪着珠儿玩,便想起她的婚事来,便向老太太道:“敏儿也该说人家了,你可帮她看过了?” 老太太惊讶地瞪大眼道:“老太爷忘了?前年就说了林家独子名海的,他还是上科的探花呢。” 原来已经定下林如海了,只是他那时还没穿过来呢,怎么会知道。贾代善干笑:“老了,一时竟然忘了。敏儿的嫁妆可备下了?” “备下了,只等明年及笄后再议婚期。”老太太便把嫁妆单子拿出来给他看。 贾代善不懂这些,只瞟了一眼,看着挺丰厚的,便点点头道:“这个你做主就好,就这么一个女儿,陪嫁丰厚些想来她两个哥哥也不会说什么的。” 不过这林如海是上科探花,他得多大呀?为什么这么大还没说亲?还是说他是个天才,才十几岁就中了探花? 虽说男人年纪大些更疼老婆,可也不能差的太大了不是?便问道:“我都忘了,那林海多大了?怎么到中了探花才说亲?” 老太太一脸他果然老糊涂了的表情,道:“林海的父母早亡,没人管这个事,他自己又说要考完了后再谈婚事,好在他自己也争气,才十八岁就中了探花,被你看中后才定了婚。” 原来那林如海还是他自己看中的,这样也好,定也总不能悔婚,省得他还左右为难,不知道是该避免贾敏无子早逝的命运另给她找个丈夫还是坚持找林如海等着林妹妹来京。来这儿一年,平日竟然忽略了贾敏,早就应该开始给她调养身体的,这一年多,不是贾政考试就是贾赦闯祸,都把这个在原著里只提到过名字的人物给忘了。 便叫依云:“宫里哪个太医是妇科国手的,请来给姑娘把把脉。” 贾敏正好牵着贾珠走进来,闻言惊讶地道:“女儿身体并没有不适,请太医做什么?” 贾代善笑道:“你也长大了,女孩子家,请个大夫来好好调养一下,以后才不会受苦。”原著里贾敏只有林黛玉一个女儿,身体还那么弱,肯定是母体身体不好的原因,如果好好调养,说不定就能多生几个,也不会那样早逝了。 一时太医来了,向贾代善夫妇行了礼,贾代善笑道:“太医贵姓?” 太医躬身道:“不敢,下官免贵姓陈。” 贾代善点点头:“麻烦陈太医给我这女儿把把脉,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开两张方子调养一番。” 陈太医便隔着帘子给贾敏诊了脉,向贾代善道:“爵爷请放心,姑娘不过是体质有些偏寒,下官开个方子,每日喝上一服,喝上两个月下官再来请个脉就是了。” 贾代善亲自陪着太医到外间开方子,一边压低了声音问:“陈太医,她这体寒之症,会不会影响生孩子?” 陈太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压低了声音道:“臣开个补血暖宫的方子,吃上一段时间,平日里也多吃些红枣阿胶之类的东西就好了。只是这个要慢慢调养,不是一、两年能成的。” 贾代善点点头,让人给了厚厚的封赏,请了出去。又去外书房,把管家赖大叫来道:“你去把林太医请来,就说有事相商。” 一时林太医来了,二人分宾主坐下,喝过茶,贾代善便道:“今天请太医来,是有事情与太医商量。” 林太医不知道这位爵爷与自己能有什么事情好商量的,便拱手道:“爵爷有事请吩咐。” 贾代善也不客气,把自己早在一年前就有的打算说了出来:“林太医,去年本爵的大儿媳难产,若不是令媛恐怕也活不到今天,”他摆摆手止住林太医客气的话,接着道,“我今天请林太医来,却不是感谢你的,我是计划弄一个医女班子,想请令媛来给她们当师傅,不知道是否方便。” 林太医愣了愣,道:“爵爷要办这医女班子,只怕……只怕来学的女子不多。”这个医术不比其它,不是一天两天能学会的,有钱人家的女子不会学,穷人家的女子又学不起。 贾代善狡猾地笑笑,道:“我不招人,我准备选些丫头婆子去学,就备着给家里这些女儿媳妇用。”当然,若是好用,也可以专门组一个班子,出租给京里这些达官贵人,那也是一笔收入不是? 林太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一批懂点医术的稳婆月嫂呢,便点头道:“既是用家里的下人,那便没什么问题了,这课什么时候开始上,爵爷派人来打个招呼就是了。” 这些人贾代善不想用家生子,他叫赖大带了人牙子来,亲自挑了二十个十几岁的丫头,不看长相,只要干净整洁手脚伶俐的,都签的死契。领进后院也不归到几等丫头里,直接放到花园后头东北角一个小院子里,也不用她们干活,每日先跟着几个嬷嬷学习怎么照顾孩子,每三天跟着林太医的女儿学一天医。 这里面将来是有几个要跟着贾敏走的,至少到底是哪几个,就要看他们学出来怎么样了。他挑的这些人都是从苦里出来的,现在有条件学这些东西,将来好歹也是有一门技术伴身,哪个不是拼了命的去学?倒是不到半年就学的条条是道。 开始的时候贾代善还担心她们不识字,学起来可能会有很多问题,后来一看自己也觉得好笑。又不是21世纪的医科大学,不过是学个接生和调养身子,完全不需要识字。 过了两日便是贾琏抓周的日子了,贾代善想到原著中贾宝玉抓了盒胭脂,也好奇那个风流好色的琏二爷会抓点什么,便让老太太去张罗抓周用的物品了。说到这个,贾代善一直奇怪为什么贾琏会是二爷,过来后才知道原来贾赦本来有个嫡子的,不到三岁就夭折了,贾琏这算是第二个。 到了正日子,贾琏被打扮得整整齐齐的出来,穿着小蓝袄,衬得小脸更加显得白嫩。脖子上挂着寄名锁护身符银项圈等物,贾代善看着都替他累的慌。 大厅正中的地上铺上了厚厚的褥子,摆了几十样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主要就是书、笔、砚、玉、印、算盘、小小的带鞘的刀、剑等东西,其中最吸引贾代善眼球的就是那盒胭脂了。那么多东西就算这玩意儿颜色鲜艳,宝玉抓了它被批真是冤啊,要说全天下的婴儿都抓它才正常呢,哪个婴儿不喜欢颜色鲜艳的东西? 白白胖胖的琏二爷被放到了褥子上,看到的人都说长的可爱,加上他又爱笑,看见人就咧开小嘴,露出只长了几颗小米粒的牙床,惹得人人都想抱一抱。 贾珠蹲在另一头看着弟弟,手里握着个布做的小狗儿,叫道:“二弟,拿东西。” 贾政也道:“琏儿,挑一样。”心里又想,是拿书好呢还是拿印好呢? 贾赦的伤没好,还呆在床上呢,几位女眷又不能出来,只能在内院陪着女客。贾代善捋着胡须,笑呵呵地看着贾琏一屁.股坐在地上,摸摸这样抓抓那样,仍众人着急上火,就是没一个东西能在他的小手里呆过两秒的。 就在众人都急了眼,狠不得过去抓起一样东西就往他手里塞时,小家伙终于抓稳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把玉做的巴掌大的小算盘,晃动的时候玉珠互相敲击,声音清脆悦耳。小家伙大概就是被这声音吸引住了,抓了算盘就不撒手了,还自娱自乐地晃动起来。 有机灵的立刻道:“二公子定是财神转世,将来府上是财源广进了。” “是啊是啊,二公子将来是要袭爵的,若是又会做生意,那日子真是蒸蒸日上了。”旁边立刻有人附和。 贾代善笑着点点头,示意奶妈子把贾琏抱出去,又让人去里头报信,自己与贾政带着客人们往前头喝酒去了。 三位太太一位姑娘都陪着女客在后面边看戏边等着前面的消息,别人尤可,这大太太哪里有心情看戏,心里急的不得了,还不得不堆着笑应付着客人。等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个小丫头进来回话了:“给老太太,大太太道喜,琏二爷抓了个玉算盘。” 这抓算盘在官宦人家其实并不算什么好兆头,但这话都是人说的,立刻就有人道:“恭喜老太太,二爷将来官爵加身,又能聚财,老太太可只要坐着享服就行了。” 老太太与大太太一想,可不是么?反正将来是要袭爵的,想要官职也大可以去捐一个,只有这钱是要自己挣的,这抓了算盘可不就代表他两样齐全了?于是复又高兴了起来。 9、喜事 贾琏早慧,八个月大就能会叫老爷、太太,过了周岁没多久,就能五六个字的往外蹦了,虽然还不成句,但他已经能很清楚的表达自己的想法了。这样聪慧,人又长的白白胖胖的极为可爱,又见人就笑,府里每个人都如珠如宝般的看待。大太太到三十岁了也只有这一个儿子,自是捧在手心里的,又怕这个独子长大像他那个父亲一般好色,又不许丫头上前照顾,只让几个奶妈子看着。 贾代善也时常把他留下来,教贾珠读幼林琼学读三字经时便让他在一旁听着,带贾珠养小动物或者玩什么玩具时也带着他一起。贾珠是个很有耐心的孩子,一般像这么大的孩子是不太理会比自己小的孩子的,他却不一样。他会给弟弟擦嘴,把自己的玩具让给弟弟玩,把祖父讲的故事讲给弟弟听——虽然讲的七零八落,却也越来越好,连人都开朗了许多。 有这么两个小子在,贾代善真是找到了一点当人祖父的感觉,觉得自己也没白穿这一回,没白被这突然多出来的妻子儿子气了这么久。老的改造不了了,小的一定得好好教育,从小教育,不能让他们长大了便成纨绔。这琏二爷可是风流的很,与东府那对父子可以说是没什么区别了,若不是后来石呆子那事件让贾代善对他的感观有了一点改变,说不定当时一生出来他就要将这个孙儿给扔马桶里淹死了,也省后将来生气。 想到这个,贾代善突然想起来贾珠二十岁左右的时候就没了,便有些奇怪。要说这时候的小孩子早夭的多,实在是环境与医术都不够好,可这都二十岁的大人了,怎么会说没就没了?莫非这珠儿也是先天性的体质不好? 这一下贾代善便紧张起来了,连忙请太医来给两个小的诊脉。来的是家里用惯了的王太医,他给两个孩子把了脉后便笑道:“侯爷放心,两位哥儿身体很好。” 身体好怎么会早夭?贾代善想了想问道:“珠儿的身体这两年才算好些,我怕他是胎里带了什么病。” 王太医便让贾珠把手伸出来,又仔细诊了一回,道:“哥儿脉象跳动有力,并没有什么不好。” 贾代善这才算放下一半的心,至于另一半——他已经决定贾珠再大一点就把他也送到武学师傅那儿去了。不,以后每个男孩子都要送去学武,不说学的怎么样吧,至少能强身健体啊。再者,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愿意读书,都有读书天分的,这一学武,说不定还能发现一个武学天才呢。 在心里yy了一阵,又看看两个孩子,突然觉得时间过的真慢,原著里贾府那么多孩子,现在却只有这么两个小萝卜头,那四春什么的快点蹦出来就好了。 他再怎么急时间也就是这么个过法,离元春出来也还差几年呢。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过了中秋过了重阳又过了春节,贾敏及笄了。林家派了人来商量婚期,老太太看了通书,又请相士测了时间,最后定在了五月十二。 嫁妆是早就备好了的,打家具的木头也都准备好了,只等男方准备好了新房,去测了尺寸后再打家具了。老太太只有这一个女儿,贾赦与贾政只有这一个妹妹,准备的嫁妆自然是丰厚的,光是庄子与店铺就好几个,加上好几匣子的宝石,压箱子的几千两金子,做私房的几万两银票,几大箱宫绸宫缎与各色宫纱,玉雕与宝石盆栽之类的,还有准备打家具的那些楠木、酸枝木与紫檀木,嫁妆还是很能看的。 林家不但是贵族,也是书香门第,送来的聘礼也是很能看的,除了各色难得的苏绸蜀锦,金银宝石外,还有各色孤本书画,珍奇古董。老太太就这么一个女儿,见了这些好东西,便都挤巴挤巴,塞嫁妆里头去了。最后把所有的柜子抽屉箱子盒子都塞得满满当当,加上家俱一共一百二十八抬,在婚礼的前一天送到林家。那真正是十里红妆,第一抬嫁妆进了林家门,最后一抬还没出门呢,引得街上的人都来围观,羡慕嫉妒的皆有。 当各色嫁妆在林府一字摆开“晒嫁妆”时,众人更是啧啧有声,一个个都说新郎有才有貌有身份,新娘也是出身高贵又知书达理,瞧瞧陪嫁的那些古董书画就知道了,二人真是天作之合。 第二天一大早,贾敏在丫头的服侍下穿上了大礼服,又有全福太太给她开了脸,说些吉祥话儿。老太太眼圈红肿地看着女儿,她已经哭了一晚上了,哭的贾代善都有些不耐烦了。女儿嫁的又不远,那边没有公公婆婆小叔子小姑,一过去就当家,什么时候想回来看看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他老人家可没有什么女儿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的念头,开玩笑,好不容易养到那么大就送给别人?哼,别说嫁这么近,就是嫁的再远,那也是他的女儿。 直接跑到贾敏房里,中气实足地道:“敏儿,可别说什么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受了委屈就不能回来说。你当了我十几年的女儿,那就一辈子都是我的女儿,要是林海敢欺负你,回来告诉爹,爹去把他的腿打断。” 贾敏一听这话,又是脸红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一时哭笑不得,只把脸埋在父亲怀里流泪。老太太瞪了丈夫一眼,道:“别听你父亲胡说,你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脾气可不能再像在家里一样了。要好好侍奉丈夫抚养孩子,要贤惠,不可违逆丈夫的话。” 贾代善早就找借口把林如海叫来说过话,见他不像寻常书生那样酸腐,也就放了心。想想也是,如果林如海是个酸书生,只怕也不可能在盐政那样的肥差上一呆就是十来年了。他虽然对这古代的规矩不以为然,但人生活在社会里,就要遵守一个社会的规则,他不想也没有那个勇气去打破它。反正林海没有父母兄弟姐妹,虽然少了助力,可对于一个新媳妇来说还是挺舒服的,便丢过一旁并不理会,以后只多打发人去接她回来玩就是了。 一时吉时到了,贾赦贾政两个亲送了妹妹出门,到了林府好一番热闹暂且不提,这边老太太看着女儿出门,几乎哭晕过去,众人便又是一阵忙乱,好在太医把过脉后,说是老太太只是劳累了,又心情过于激动,只要休息两天就好。 待回门时,老夫妻两个看女儿脸色红润,眼睛里也闪着幸福的光彩,便都放下心来,老太太拉了女儿回房说悄悄话,贾代善则让两个儿子陪妹婿去好好喝几杯,自己带着两个孙儿跑后花园钓鱼去了,一边还想着那天仙般的林妹妹将会是自己的外孙女儿,心里真是高兴,又一想,还得十几年才出来呢,又郁闷起来。 谁承想,这年冬天,府里正准备着过年呢,林府突然有人过来报喜,贾敏怀孕了。 府里人都是大喜,只有贾代善是又惊又喜。原著里贾敏只生过林黛玉一个,还有一个三岁就夭折的儿子也不知道是她生的还是小妾生的,但至少都不是这个时候。那是因为调养的好,被他一翅膀扇出来的,还是本来就怀了后来又没了? 老太太已经叫了起来:“快,备车,我要去看看我女儿去。” 贾代善回过神来,把这些担忧都抛到一边,也欢欢喜喜地准备去看女儿了。至于孩子,不管原著里有没有,有他安排的那几个人在,都会让那个孩子顺利出生,健康长大的。 贾敏这一怀孕,上无公婆下无叔伯小姑的劣势立刻就体现出来了。首先是这家里的事没人管,成婚前都是老管家在管着这一摊子事,现在有了女主人,老管家就回乡下带孙子去了,一时满府竟找不出一个能管起这摊子事的人来。贾代善夫妻到林府时,贾敏正为这事发愁呢,见父母兄嫂来了,忙把烦心事抛到一边,欢喜地迎了上去。 老太太忙快走两步扶住她道:“你现在有了身孕,还是小心些好,以后走动时多让人在一旁扶着。” 贾敏一边让座,一边笑道:“娘,我这才三个月呢,还没那么严重啦,我现在就是发愁没人管家。大夫说让我好好休息,可家里这一摊子事,又要过年了,哪里得空呢。” 老太太想了想,道:“回头我让赖大家的过来帮忙,她虽然不能把你这府里都管起来,好歹也能给你减轻些负担,若是再有什么为难的事,你派人过去给我说一声也就是了。现在你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坐胎,明年若是能一举得男,我这当娘的也就放心了。” 贾代善却白了她一眼道:“别给女儿增加压力,”他转向女儿,笑道,“敏儿,这生男生女谁说了都不算,所以即使是女儿,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若是林海对你不好,只管回来跟爹说。” 贾敏先是脸一红,接着眼圈也红了,道:“爹,你不要担心,他对女儿很好。” 10、逛街 一家人刚回到府里,赖大家的就送了请谏上来,原来是王家庶女出嫁,而要嫁的对象是皇商薛家。贾代善一想,这便是原著中的薛姨妈吧?他一直想不通堂堂王家怎么会和地位极低的皇商联姻,如果薛姨妈是庶女就好理解了。门当户对的人家都不会想娶一个庶女的,只能去当继室或者偏房,但若是对方地位极低,又想高攀,娶个庶女也是乐意的。 不过是一个庶女出嫁,贾代善不出席也是使得的,他又一向不待见薛家母女,便推说身上不好,留在家照看两个孩子了。老太太见丈夫不去,便也不去,贾政要读书又走不开。王夫人虽然与她这个异母姐妹关系并不算很好,但公公婆婆与丈夫都不去,多少有些没脸,无法,只得打点了厚厚的礼物自己带着丫头婆子回娘家去道喜。 贾代善无事,便想起曾答应贾珠要带他上街,便令人备好马车,自己带了贾珠和贾琏,加上一干奶妈丫头上街玩去。要说,这兄弟两个都是极聪明伶俐的,贾珠才四岁多,诗经已背完大半本,论语也已经学了几篇了。贾琏虽然读书不如哥哥,对数字却极敏感,不过两岁就能从一数到一百了,还能做二十以内的加减法,让贾代善连呼天才。 想来其实也不应该奇怪,书中那些姑娘哪个不是极有才华的?那些男的不成器,只不过是被惯坏,只顾享乐罢了。 两个小家伙上了街简直就是土包子进城,看见什么都稀奇,看见什么都要问一问。贾珠还好,以前也上过两、三次街,贾琏这是第一次出门,一路上大呼小叫的,嘴巴就没停过。贾珠有认识的,就仔细给弟弟解说,赢来他崇拜的目光,不认识的,他就红着小脸与弟弟一起用大眼睛看着祖父。 到了最热闹的那条街口,贾代善下了马车,又把两个孩子抱下车,向车夫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我们自己去逛去。”说着扔了一串钱过去,让他们去旁边茶摊子上歇着去,自己让两个随从抱了孩子,一齐往前面去了,一边道,“珠儿,琏儿,你们就算是自己下来走,可也要拉紧了跟着的人,小心被拍花子的拐去了。” 两个孩子在出门时就听祖父讲过拍花子了,连忙把牵着跟人的手又紧了紧,齐齐应是。 要说贾府里什么没有?孩子们看的也就是个热闹罢了。令贾代善惊讶的是,贾珠看到卖山楂糕的,认出那是祖父出门时常会买回来给他吃的酸酸甜甜的东西,便拉着贾琏过去问道:“这山楂糕怎么卖?” 小贩见是两个小孩子,怕吓着他们,便笑着慢慢道:“二十文钱一斤。” 贾珠从荷包里摸出一个银锞子问:“这些够买一斤么?” 小贩笑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贾琏便道:“哥哥,你那是六分的银锞子,至少可以换六百文呢,够买……够买……”他数了半天手指,不知道六分银子够买多少糕,他还没开始学乘除呢。不过他也不是死抠着的人,自己从荷包摸出一把铜钱,向小贩道,“可以便宜点么?” 一个两岁大的孩子一脸正经地跟你讲价,那表情别提有多可爱了,小贩被逗得笑了起来,问道:“你想多少钱一斤呢?” 贾琏歪着头想了半天,道:“十文。” 旁边围观的人都笑了起来,小贩也笑,摇摇头道:“这个价我得亏本了。” 贾琏便咬着手指看看糕,又回头看看祖父,道:“十五文一斤罢,我买两斤。” 小贩便道:“罢了,反正是我自家做的糕,十七文一斤给你罢,赚个本钱也就是了。”说着便称了两斤。 贾琏看他这样儿,也知道讲不下来了,只好扁扁嘴从荷包里数出三十四文钱递给小贩。围观的人看他这么小就会讲价,又会算帐,数三十四个铜钱也数的利落,个个惊叹,却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这般聪明。 贾代善一直站在贾琏身后默默地看着,没有出声喝止,也没有帮忙。待他付完钱,这才道:“好了,我们走吧,去对面书店淘几本书。”他自己的书房里的书这几年都看的差不多了,贾政书房里又只有四书五经,得买几本喜欢的回去打发时间。 这书店小小的,一进去就一股旧书的味道,混着书墨的香味,让贾代善连连皱眉。贾珠看到整面墙整面墙的书,又惊又羡地张大了小嘴,立刻就被贾琏抽书时扬起的灰尘呛得咳嗽不止。贾代善忙叫丫头拿帕子给他们两个蒙上鼻子和嘴,自己也用帕子捂了口鼻,凑到书架旁细细翻找起来。 他本来是没抱多大希望的,这明清小说实在是比不上现代那些名著,四书五经更是没有兴趣,没想到竟被他寻到了几本游志和几本讲金石古董的书。当下欢欢喜喜地抱了书去柜台结账,转眼却见两个孩子也抱了书过来。贾珠的是一本讲得极浅显的孝经,这也就罢了,贾琏拿的竟是一本《九章算术注》。贾代善又是惊讶又是好笑,他知道贾琏在数学方面极有天才,但他才两岁呢,字都认不得几个,怎么认识这本书? 贾琏尽力抬高手臂把书给祖父,一边道:“老太爷,哥哥说这本书我会喜欢,您把它买下来吧?等我长大些看。” 贾代善便笑起来,把贾珠的书也拿到柜台上一起付了钱,用绳子捆好叫个下人提了,自己牵着两个孩子去找好吃好玩的摊子。 离书店不远却有个面馆,上次他来尝过,汤头却是极好,面也够劲,店面也算干净。点了几碗羊肉面,又倒了点醋,向两个孩子道:“快吃罢,小心烫。”一边让下人另坐了一桌吃面去。 贾珠尝了一口,惊喜地道:“祖父,这面真好吃,咱们家的厨子也不错啊,怎么没这么好的面?” 贾代善笑道:“一个呢,人家这汤头好,酱的羊肉也好,吃面就是要看汤,咱们家的厨子在这方面却不行。二呢,这面就是要现做了立刻就吃才好,不然这热汤泡的久了,面也糊了,汤也冷了,就不好吃了。咱们家厨房离得远,端过来时面已经泡的没一点嚼头了,自然就不好吃了。所以说这吃面啊,还是不能离灶台太远。好了,快吃吧,若是喜欢,下次再带你们来。” 两个孩子小声的欢呼了一声,认真地吃起面来。贾代善看着两个孩子吃的香,微微一笑,这还是他改革过了呢,不然你们在家里就是吃面恐怕也吃不出面的味道来。 一时吃完,两个孩子都是小脸红扑扑的,小肚子也溜圆,一行人这才走出面馆,继续逛街。因着刚到街上贾琏就学会了讲价,贾代善便干脆把讲价的重任交给了他,之后买的小玩意儿、买书竟然都让他讲了一点价钱下来,到吃面的时候不过三十文钱一碗的羊肉面,他也上前与那掌柜讲价,把在场的客人笑的不行——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吃面也讲价的,而且讲价的还是个两岁的孩子。 看来将来这府里的生意有人打理了,贾代善想,这兄弟两个倒是相宜,一个愿意读书,一个擅做生意,只不知道那个还没出生的贾宝玉能干点啥。他要是还那样只愿意跟丫头们混,非把他给踢军营里去不可。 看看时间不早了,让人去把马车叫过来把祖孙三个拉回了府。这一趟收获颇丰,两个孩子窝在老太太怀里,把那些吃食与小玩意儿一样一样拿给老太太看,又给她讲街上是如何热闹,贾琏如何听见旁人与小贩讲价,然后自己又去与卖糕的小贩学着讲价,书店如何脏,面条如何好吃等等。 老太太听得贾琏小小年纪就学会讲价,却并不是很高兴,背了人时便向贾代善道:“这琏儿小小年纪就学得如此市侩,也太过小家子气了。” 贾代善也不发怒,只道:“你年纪也大了,以后家中这些事就交给大太太去管罢,你只安享天年就是了。另外这儿孙之事,以前赦儿政儿小时我跟在父亲身后东征西讨,竟无暇管教,我如今也闲着了,他们便由我来管教了。”这老太太真是不知所谓,讲个价就叫市价,儿孙们就要像你一样贪图享乐才好么?好好的儿子养的一个好色无用,一个石板迂腐,孙子们也是没一个有用的,就那么一个上进些的还病死了,贾府其实就是败在你手中的吧?表面上一副精明相,其实这样无知。 该死的,要穿也该早点穿啊,要在小的时候就穿过来,打死他也不会娶这老太婆。 老太太听得丈夫突然收了自己管家的权,又说自己没管教好儿子,竟连孙子都不让自己管了,大惊失色,正要问个究竟,贾代善却转身回自己屋去了。 11、贾赦挨打 且不说第二天贾代善消了气,拉着老太太讲了一通子孙上进不等于只做书呆子之类的话,却说贾赦被老太爷赶走许多通房侍妾,又下了禁令不许院里的丫头婆子沾他的身,日子便觉得无聊起来,他是个不爱出门的,在现代就要称之为宅男了,可这几乎没什么娱乐的古代,宅在家里真是没什么事可干的。这一日,贾珍生日,请荣府的人过去喝酒看戏。这贾赦向来是借口身上不好,不去的,这天却实在无聊,便去了。 刚开席时还好,不过是吃酒看戏谈话聊天而已,因着贾代善在席上,各人都有些拘谨,待他提前下了席,又多喝了几杯酒,场面便有些不堪起来,无一不是伸手拉过一个倒酒的丫头、下场的戏子便当场调笑起来。 这贾赦简直就是如鱼得水,拉过一个丫头就直接搂进怀里乱摸一通,若不是在场的都是晚辈,只怕当场就要出丑了。他一边与丫头调笑,一边看别人如何行事,却见贾珍搂着个戏子在喝嘴杯,手也在他腰上臂上流连不去。贾赦是没碰过男人的,便有些好奇,他可想不出硬邦邦的男人有何趣味,脸上便带出些不解来。贾珍扭头见了,笑着在那戏子耳边说了几句,那戏子便笑着过来,偎进贾赦怀里道:“大老爷,喝了我这杯如何?” 贾赦温香软玉在怀,惊觉这男人竟不比女人差,便撇了那丫头,搂着这戏子亲热起来。那戏子是个风月老手,一会儿便逗得贾赦忍耐不住,急急地搂着他往旁边的厢房去了。 这便算是尝了鲜,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起来。老太爷只说不许他碰家中的丫头婆子,却没提过小厮,回去便挑了两个清秀的出来,每日只在书房里鬼混,时不时再往东府与贾珍同乐,竟学得比往日更坏了几分。 贾代善却不知道这些,他每日带着孙子读书写字游戏,又时不时派人去探怀孕了的女儿,再加上要管铺子与庄子的账,忙得不亦乐乎。大太太虽然知道自己丈夫学会了玩男人,但她早就心灰意冷了,反正有个儿子在,看着将来也是个有出息的,他玩男人也不会玩出孩子来,便也不去管他。下人们虽然看不起那被玩的,但最多也就是私底下议论一番,谁又会去老太爷那儿告他呢。 只是贾赦也没想到,他最后是被自己儿子给“出卖”的。 这天吃晚饭的时候,贾琏一脸疑惑,满眼天真地问道:“老太爷,小鸡鸡也可以用来打人么?” 贾代善只当他说的是厨房后面讲的锦鸡,又奇怪他怎么会把锦鸡讲成小鸡鸡,他都很久没这样说过话了,说是小孩子才这样说话呢,便问道:“你去厨房看锦鸡打架了?” 琏儿摇摇头:“不是,我看见老爷用小鸡鸡打他的小厮了,把那个小厮打得好惨,叫都叫不出来了,还不许他穿衣服,把他掐得身上都青一块紫一块的了。” 贾代善夫妇与旁边服侍的下人都傻了眼,贾珠却一本正经地道:“你肯定看错了,那儿只能用来尿尿,不能用来打人,自己会很疼的。” “咳,珠儿说的对,你肯定看错了。”贾代善满头黑线,按捺下怒火道,“琏儿,你什么时候看见你老爷打小厮的?” “下午的时候,我和哥哥捉迷藏,躲到东边院子去了”他看见贾珠不满地撅起嘴,忙道,“哥哥,我下次不会了,我们就在这边躲着。” 贾代善站起来道:“你们吃,我出去一下。”他匆匆到了外书房,喝道,“去把那畜生给我叫来。” 小厮忙应着去了,一会儿却独自回来了,道:“回老太爷,大老爷出去了,不在家里,跟着他的人也都不在,门上的人说晚饭前就看见大老爷带人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贾代善无耐,只得吩咐门上看见贾赦回来就让他过来,自己回内院去了。先把跟着贾琏的人发作了一通,扣了他们两个月的月钱,又把大太太叫来,道:“你老爷荒唐,你也该劝劝,若是劝不动,就来告诉我。我也知道你是心灰意冷了,只是也要防他教坏孩子,且那院里一个人都没有,竟让琏儿跑进去看到了那等不堪的场面,实在是不成体统。” 大太太早听下人说了这事,把院里的人都发作过了,听得公公这样说,心里又是羞愧又是生气,也只得擦擦眼泪道:“媳妇记下了。” 贾代善也知道这个儿媳妇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便只能叹口气挥挥手让她回去,自己去想收拾贾赦的法子。 当晚贾赦却没有回来,第二天直到中午也没见人影。贾代善气得不得了,叫了门子来问道:“大老爷最近常去哪儿?” 门子道:“大老爷出门从来不说去那儿,小的也不敢问。” 贾代善还要说什么,管家赖大跑进来道:“老太爷,大老爷回来了。” 贾代善便道:“还不叫他给我滚进来?” 赖大往门外看了一下,又道:“大老爷是被抬回来的?” “怎么回事?”贾代善也有些担心了,“他生病了?” “不是,是……大老爷被人给打了。” 贾代善倏地站了起来,快步朝贾赦院子走去,一边问:“叫了太医没有?知道是什么人打的吗?” “已经叫了太医,大老爷的跟人也都在外仪门处等着问话了。” 贾代善点点头,也不理跪在院中的那些人,快步走进贾赦房中,问道:“怎么样,伤的重不重?” 大太太刚给昏迷中的贾赦喂了水,见老太爷进来,忙行了礼,道:“太医给把了脉,只说是没伤到筋骨,躺几天就好了。” 贾代善放下心来,回院子里叫那些跟人问话:“谁是大老爷的贴身小厮?” 两个眉清目秀,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便往前膝行了两步,回道:“小的清云、楚水是大老爷的贴身小厮。” 贾代善看着这两个美少年,突然想起昨日贾琏的话,心里便觉得有些恶心,皱眉道:“你们跟着大老爷有多久了?” 穿青衣的小厮回道:“回老太爷的话,小的们都是今年才选上来服侍大老爷的。” 贾代善便完全明白他们的真正作用了,回头向赖大道:“你去选两个年纪大些,实诚些的给大老爷用。” 赖大答应着去了。 贾代善这才继续问道:“昨晚大老爷去哪了?是什么人把他打伤的?” 小厮也知道自己的差事是保不住了,只希望别卖出府去,只得道:“昨晚大老爷……昨天下午东府珍大爷就送了贴子过来,说是请了个什么角儿来唱戏,请大老爷过去吃酒听戏,大老爷便去了。小的们向来是进不去内院的,便只在一个侧院里休息,后来晚了,小的去打听大老爷几时回府,东府的珍大爷却说大老爷醉了,已经在客房里睡下了。小的无奈,也只得在东府歇了,谁知今天早上,东府里就遍寻不着珍大爷与大老爷的人,满府里找了半天,才发现珍老爷在一个柴房里睡的人事不知,而大老爷却被人打得这样,扔在了府外一条小巷子里头。” 贾代善有些不知所措。他一直以来生活的环境都是非常单纯的,上一世从学校毕业就进了考古队,整天都是跟死人、古董打交道,穿过来后又天天关在府里头,作为荣府辈分最大的一个男人,也没人敢怎么跟他耍心眼。现在这贾赦明显就是得罪了什么人才会被打,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报案,再一想,这肯定是争风吃醋惹出来的,真报了案只怕会连累贾政的名声,只好自己悄悄的查了。 第一个要问的自然是贾珍,但派去东府的人回来却说:“珍大爷醉了,叫也叫不醒,已经去请太医了。” 贾代善无奈,只得一边派人去给东府送礼表示慰问,一边让人去打听昨晚一起听戏的都有些什么人,请的戏子又是谁。这个倒是很快就有了结果,都是京城各纨绔子弟,却身份高贵,不是贾代善随便就能打发人去问话的,而且也都不到戌时就走了,那时贾赦还在席上呢。而那个戏子则是个有名的旦角,艺名叫达官儿的,今天一早就被忠顺王府的世子叫去唱戏了。 听到忠顺王府,贾代善便想起原著中,贾宝玉就是因为一个戏子得罪了忠顺王府,这才被他老爹揍的,莫非贾赦也是他们动的手? 便问道:“这达官是什么人?” 下面有知道的便上来回道:“回老太爷,这达官是京里最有名的一个角儿,唱的好,身段儿也好,许多达官贵人都要捧着的,这忠顺王府的世子曾经还为他跟安南王的一个侄子打过架。” 贾代善便明白了。这忠顺王府他可惹不起,再说这事自己儿子也不能说全是受害者,还得防着那边再来找麻烦,只好想着要怎样再收拾贾赦一顿,收收他的色心少给家里惹麻烦。 12、贾敏早产 贾代善一听人报说贾赦醒过来了,便过去问道:“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把你打成这样?” 贾赦眼神游离,期期艾艾地道:“没……没什么呀。” “没什么?”贾代善勉强按捺住的怒火便冒了上来,“你是说你跟别人抢戏子没什么,还是玩男人被自己儿子看见没什么?是不是要送了命才算有什么?” “琏儿?”贾赦也很惊讶,“他不是在正院吗,怎么会自己跑过……”转眼看见父亲的怒容,忙低了头道:“那只是意外,不就是玩个戏子么,没有谁会当真的。” 贾代善只想把他从床上揪起来再打一顿,只是打了有什么用呢?照他这个好色的程度,贾代善极度怀疑哪怕把他阉了,他也能当个0号去强抢民男,除非把他打死。虽然在这个时代父亲打死儿子并不算犯法,但也叫“不慈”,是要受人谴责的,再说他也没打算跑到古代来再背个杀人的罪名,为了这么个人,实在是不值得。 咬了半天牙,最后只能道:“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离开荣国府,要是让我知道你哪个脚踏出去一步,我就打断哪只脚。”又向他院中的下人们道,“不论男女,谁敢与他鬼混,立刻发卖了。” 贾赦的伤还没好全,林府就派人来报信:贾敏要生了。 老太太听到这个消息时大吃了一惊,问道:“不是才八个月吗?” 那个婆子低着头道:“是,奶奶吃过早饭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下,就动了胎气。” 敏儿自怀孕以来一直都很小心,坐卧都有丫头在一旁扶着,更别说走动了,怎么可能好端端的就会滑倒? 老太太的脸便沉了下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谁这么大胆敢设计我的女儿?” 贾代善不耐地道:“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女儿怎么样了,回头再查这个事情。” 叫了大媳妇来把事情说了,让她管好家,夫妻两个便急急坐了马车赶往林府,门口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看见是贾府的车,远远的便迎了上来,殷勤地将众人接入府中。贾代善一边急急地往里走,一边问道:“你家奶奶现在怎么样了?” 管家擦着汗道:“回老太爷的话,奶奶还没生下来。” “她进产房多久了?太医来了吗?” “奶奶已经进去快两个时辰了,太医已经在偏厅喝茶,请的正是妇科圣手陈太医。”管家看看已经进了抱厦,忙道,“请老太爷、老太太在厅里喝茶。” “喝什么茶,那个生孩子的是我们的女儿,难道我们还坐的住不成?在院里等着就行了。”贾代善一边说,一边走进正院,却看见林如海正搓着手,焦急地在院中转来转去,屋里传来贾敏痛苦的喊叫声。 林如海却没看见岳父岳母,一边不错眼地盯着产房,一边嘴里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脸上似乎是被吓的,没一丝儿血色,平日气定神闲的模样全没了。贾代善看了,气倒平了些,便轻咳一声道:“贤婿,敏儿如何了?” 林如海被吓了一跳,转脸看见是岳父岳母,忙行了礼,又叫丫头们把椅子搬到院中来请二老坐下喝茶。老太太却不坐,直接进产房照顾女儿去了,林如海扶着岳父坐下,这才忐忑地道:“老太爷,敏儿都进去快两个时辰了,怎么还没生下来?” 贾代善冷哼了一声道:“我且问你,敏儿一向保养得宜,为何才八个月就要生了?” 林如海一愣,他听说妻子要生产了,便立刻赶了回来,却并没去想她为何才八个月就生,看看贾敏的大丫头都在产房里帮忙,便叫了内院的管家媳妇过来问道:“奶奶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这才八个月就动了胎了?” 那媳妇子跪在地上道:“回爷的话,奶奶今日吃过早点就在院子里看花,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踩在一块冰上面滑了一下,便动了胎气了。” “她那些丫头呢?你奶奶向来不是都带着几个丫头在身边扶着么?” 媳妇子回道:“我已经问过那些小丫头了,说是奶奶让几位姑娘给选几枝梅花准备插瓶,身边只让秋实姑娘扶着,不想秋实姑娘脚下也滑了,与奶奶两人一起摔倒。小丫头们离的远,却是救之不及,好在秋实姑娘在倒地前垫在了底下,奶奶只是被吓到了,这才动了胎气。” 林如海奇道:“现在虽然还冷,雪却早化干净了,这院中哪来的冰?”又道,“把今日打扫的人叫上来。” 几个粗使丫头抖抖索索地过来跪下,林如海便问道:“今日你们打扫时院中可有冰?” 一个年长些的丫头回道:“回爷的话,这院中是向来不许有积水的,浇完花洒在地上的水也要拿干布擦过,我们打扫时只不过是扫了点灰尘,并没有冰。” 贾代善想了想,问道:“今日你们院中可有谁来过?” 丫头们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轻叫了一声,看了看林如海,低下了头。林如海不耐烦地道:“老太爷问你话呢,谁进来过?” 那丫头低声道:“奶奶吃早点的时候,秋云姑娘与腊梅姑娘的丫头可儿进来过。”她说完便把嘴闭的紧紧的,一脸不用再问,她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 她虽然没说别的,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冰是这两个外面的人动的手脚了,要知道这正院里大大小小可都是贾敏的陪嫁,卖身契都在贾敏手里不说,大部分都有家人在贾府的。 林如海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贾代善慢条斯理地问道:“不知道这秋云与腊梅两位姑娘是谁?”他当然知道这两位都是林如海的通房,只是故意问了挤兑一下林如海罢了。 林如海正要让人去把秋云腊梅两个叫来,产房里却突然没了声音,两人都紧张起来,想要开口问问里面是怎么了,却又怕是不好,一直竟不敢出声,直到响起一声婴儿的啼哭声这才松了口气。贾代善倏地站了起来,紧盯着产房的门。很快就有一个稳婆抱着个襁褓出来,笑道:“给老太爷贺喜,给林大人贺喜,奶奶生了个哥儿,母子平安。” 贾代善的老脸立刻笑开了花,林黛玉有个哥哥了,这个外孙子可得好好养着,将来还指望他给妹妹撑腰呢。林如海笑的像个傻瓜似的,全不见平日斯文书生模样,口中道:“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手里想要抱一抱孩子,却又不知从何下手,只怕自己重手重脚会把孩子弄疼了。这一犹豫,旁边便伸过来一双手把孩子抱了过去。林如海大急,待要伸手去抢,又怕伤了孩子,便想骂人,一抬头,抱着孩子的却是自家岳父,顿时软了下来,只能把头凑过去跟着看看。 这刚生出来的婴儿皮肤都是红红的,皱皱的,尤其这才八个月的早产儿,更是小小的红红的,实在说不上好看,但看在这一老一小的眼里,却是漂亮的不得了的宝贝儿,只恨不得揉到心里去了。 贾代善抱着外孙子不肯撒手,林如海想抢又不敢抢,心里正痒痒时,老太太扶着个丫头出来了,两人忙迎了上去,问:“敏儿怎么样了?” 老太太似乎累的不得了,在椅子上坐下,喝了杯茶,这才道:“敏儿睡下了,看着只是累着了,歇歇就好,只是她早产还是亏了身子,月子里得好好养着才行。” 林如海听了便要往产房里去看妻子,稳婆忙拦了道:“林大人,这产房里不干净,男人却是不能进去。” 正好这时孩子哭了起来,便有早挑好的奶妈子上来将孩子抱下去喂奶,林如海眼巴巴地看着孩子被抱了下去,便向管家娘子道:“叫厨房备宴,晚上请老太爷老太太和两位哥哥嫂子吃酒。” 贾代善摇摇手道:“吃酒不着急,我只想看看那两位姑娘是什么人,上午来这院子里做什么。” 林如海这才想起那两个通房来,看看岳父大人平静的脸色,不知怎么背上就出了一层汗,忙叫了个小丫头过来道:“去把秋云与腊梅叫过来。” 一会儿,两个颦颦婷婷的女儿过来,穿红着绿,满头珠翠,端的是好模样,好身段。以贾代善一个男人的眼光来看,虽然比不上贾敏,可如果出去了,大概也会以为是个当家奶奶,没人会说这是个丫头。 “秋云m腊梅见过老太爷、老太太。”两个丫头跪下磕了头,大概也知道是叫她们来做什么的,脸上虽然平静,眼睛里却露出惊慌。 林如海看了一眼贾代善,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干咳了一声,问道:“秋云,你今天上午来奶奶院子里做什么?我记得吃早饭的时候你们奶奶说过上午不必来立规矩了。” 13、十儿死了(捉虫) “是,”秋云低着头道,“奶奶宽容,秋云却不能放肆,伺候奶奶是秋云的活,秋云不能因为奶奶对我们好就登鼻子上眼。” “也就是说,你今天过来是想来伺候你奶奶?” “是,秋云从小伺候爷,也希望能看到哥儿平平安安的出生,健健康康的长大,将来也跟爷一样,不,将来爷会把哥儿教的更好,中个状元回来。”秋云大概是想到了林如海高中探花时的热闹与荣耀,脸上与眼睛都放出一种特别的光彩。 林如海心下安慰,秋云自小就伺候他,一向是温柔贴心的,他自是不希望她会是那种私底下害女主人,害小主子的那个人。他转向腊梅问道:“你呢?你差小丫头过来是做什么?” 腊梅却一脸诧异,道:“我因为有点头晕,伺候奶奶吃过早饭就回房躺下了,并没有打发小丫头过来。” 林如海脸色一变,向那个管家媳妇道:“那个打着主子旗号的小丫头是哪个?” 那个媳妇子的脸色也变了,道:“回爷的话,就是腊梅姑娘院子里的十儿。” 腊梅忙道:“今儿十儿说家里有事,吃过早饭就走了。” “去把十儿找来……” 林如海的话还没说完,外面便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小丫头脸色惨白地跑了进来,口中还一边叫道:“不好了……死人了……” 几个人都吓了一跳,倏地站了起来,问道:“怎么回事?” 小丫头不过才十来岁大,跪在地上簌簌地颤抖,回道:“回……回爷……爷的话,死……死人……了。” “说清楚,是谁死了?请了大夫没有?”林如海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缓和了语气,问道。 小丫头也慢慢镇定下来,只是脸上还是没有一丝血色,眼睛里也透着恐惧:“回……回爷的话,是……是十儿死了,在她……她自己房里……” 一群人便匆匆去了腊梅的院子,本来通房不能有自己的院子,只能住在厢房里的,但因为林如海只有这两个通房,贾敏便一人给了一个小小的院子,还答应她们如果生下了孩子就提为姨娘。 林府有三路四进,东边一路分成了四个小院子,向来是妾室们住的地方,腊梅就住在第一个院子里。那儿已经围了许多丫头婆子,还有一个尖锐的哭声:“……你怎么会想不开啊……十儿,你这样让姐姐怎么向娘交待啊……” 林如海皱起眉,便立刻有管事模样的媳妇子道:“都围在这儿做什么?自己手头的活都做完了吗?散了散了。” 一群人回头看到爷来了,脸色又极为难看,便如鸟雀般散去。林如海走进房中,十儿的尸体已经被解下来放在床上,那个大哭着的丫头见爷来了,便撇了妹妹的尸体过来跪下,哭道:“爷,十儿不会好端端地寻短见的……定是腊梅杀人灭口……爷……” 林如海没有说话,绕过那个丫头走到床边,十儿的尸体还没有盖上,暴凸的眼睛和伸出的舌头让她清秀的小脸变得可怖,即便林如海胆子大也被吓了一跳。白皙的颈上一圈青紫的勒痕清晰可见,一看就是被勒死的,但到底是上吊还是被杀却不清楚。 贾代善也被吓了一跳,他不是没见过死人,但他见过的都是死了几百上千年已经腐烂成骨头的死人,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报警,然后才想起来这是在古代,还是在红楼中。原著里也不是没死过人,不过都是打发几两烧埋银子就是了,却没看到还有为此报官的。他不懂这个时代的规则,也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圣人,这又不是自己家,便干脆闭上嘴一言不发,只看林如海是怎么处理的。 林如海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问道:“春水,你妹妹是何时上吊的?” 春水道:“我也不知道,我在书房里整理书架,就有人跑过来告诉我,说我妹妹上吊死了……呜呜……我可怎么跟我娘交待啊……十儿今年才十一岁……” 林如海却不理会,板着脸道:“十儿今日假托有差事,跑到正院里去了,后来你奶奶就滑了一跤,早产的事你可知道?” 春水受惊地瞪大了一双美目:“我不知道,我看书架有些乱,今天吃过早饭就一直在书房里收拾……奶奶早产了?可还好吗?” 林如海转头向管家媳妇道:“去问问,是谁发现十儿的……”他话未说完,贾敏身边的大丫头闲歌进来回道:“老太爷,爷,姑娘醒了。” 两个男人都站了起来,大步地向外走,一心想去看看贾敏。那媳妇子忙问道:“爷……” 林如海想起事情还没解决,只得停了下来。贾代善却不管这许多,这些都是林家的家事,他只管自己女儿好就成,若是这林如海不能解决对自己妻子有恶意的人,那他再动手也不迟。 贾敏睡了一觉,又喝了碗参汤,精神好了许多。抱着自己拼了命才生下来的儿子,只觉得心都软的要化成水了,只是看不够。 “你生这个孩子费的神太多,还是好好歇歇吧,月子里没养好,以后可是一辈子的事。”老太太劝道,“只是这月子里,你还是好好想一想该让谁去服侍姑爷,那两个通房我看着可不是安分的。” 贾敏愣愣的看着儿子,没有抬头。她也知道母亲说的是正理,但她与林如海成亲不过一年,夫妻感情也好,一个月倒有二十五天是睡在她房里的。原来那两个通房她不能说什么,一个是林如海自小侍候长大的丫头,一个是林母赏下来的,她也只能忍了。但要她自己把林如海推出去,无论怎么样她都不甘心。加上出嫁前贾代善也说过一些让陪嫁丫头争宠不可取的话,几个陪嫁丫头都是贾代善帮她挑出来专门教了管家,准备将来嫁给管事之类做管家娘子的,若是开了脸实在是可惜了。 老太太看她低着头不作声,也知她是不愿,便柔声道:“敏儿,娘也知道你心里难过,但你的陪嫁丫头总是向着你的,总比让那两个通房把丈夫勾去了的好。你只安心养好身子,以后再多生两个儿女,还怕她们越过你去不成?” “娘,以前没嫁人的时候我也这么想,见二嫂不愿意把她的丫头给二哥还觉得她爱嫉妒,待嫁了人才发现,不管是不是自己的丫头,那都是别的女人,那两个通房就算了,只要她们安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要我把自己的丫头给爷……女人只要嫁了人,心里最重的自然就是丈夫孩子,女儿不觉得她会先顾着主子。”贾敏轻轻地摸着儿子的小脸,转移了话题,“娘,给哥儿取个小名吧?” 老太太暗自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呼呼大睡的小宝贝,也是喜欢得不得了,想了想道:“林家几代单传,你一进门就生了个小子,若是他奶奶还在,定是如宝似玉的,不如就叫宝儿吧。” “宝儿,宝儿,”贾敏轻轻地叫了两遍,点头道,“好,以后你就叫宝儿了。说起来这边族谱里这一代取名正好也是王字,不知道他父亲会给他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门口的小丫头突然报道:“老太爷来了。” 贾代善大步走了进来,仔细看了看贾敏的脸色,松了口气,笑道:“敏儿,好好养着,若是少了什么,只管派人去跟你娘说。有那不听话不长眼睛的,也只管拿出当家奶奶的威风来,切不可为着宽和二字被人欺到头上来了。” 贾敏见父亲这样说,突然想到刚才母亲的话,鼻子突然一酸,忙笑道:“父亲说的哪里的话,我是林府正经女主人,谁敢欺我。” 贾代善以为她只是突然想撒撒娇,便笑道:“虽然你已经嫁了人,可我与你娘也永远是你的父母,贾府也永远是你的家,等出了月了,你想我们了,随时抱着孩子过来走走,哪怕不方便住下,过来说说话,吃餐饭也是好的。若是如海敢对你不好,你也可以过来跟我们说,你两个哥哥是他的大舅子,这做大舅子的如果打妹夫一顿,别人也说不得什么。” “是,”贾敏的眼眶红了,又觉得好笑,擦擦眼睛道,“您放心,他对我很好,我也不是那一味低声下气,小意奉承的,你们不用担心。” “月子里可不能哭,”老太太忙道,又嗔贾代善,“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敏儿到底是嫁了人了,夫妻间有什么矛盾说开了也就好了,哪有你这样当爹的。” 贾代善无辜地道:“我又没让他们夫妻打架,不过是表示一下我这当爹的立场,让敏儿觉得自己有靠山有退路罢了。” 贾敏忙道:“我知道你们二老都是为我好,快别为这个吵了。时间不早了,晚饭也该摆上来了罢?” 便有丫头道:“爷吩咐过厨房了,只是舅老爷与舅太太们还没有到。” 贾敏有些为难起来,按说没有让父母等儿子媳妇的礼,可也不能说客人没到齐就开席。贾代善不在意地道:“没事,我还不饿,等他们到了再说罢。你若是饿了就让他们把饭端上来先吃……不记得看得哪本医书上说,刚出生的孩子还是喝亲生母亲的奶身体好些,虽然规矩是要奶妈子的,但这月子里,你还是喂喂孩子比较好。” 贾敏听父亲提起这事,脸便通红,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14、琐事 待林如海的大儿子满月,请了贾府众人过去喝满月酒,这才给儿子起了大名,单字玮,取贵重宝石、美玉之意。 待酒宴过后,贾敏让人到前面来请父亲到后头相见,待彼此坐定,寒暄了几句,这才道:“那日我早产,他查了几日,最后却把十儿一家赶到庄子上去了,那两个通房也不过是禁了一个月的足。”她笑笑,眼圈却微微发红,“好歹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又没拿到证据。” 贾代善夫妇两个面面相觑,都是怒气上涌,若是这会儿林如海就在眼前,只怕就要不顾脸面大骂他一顿了。只是两人生了一会儿气,冷静下来后发现贾敏什么都不能做,不然只会显得她小气、爱计较。不过她不能做什么,不代表他们当父母的也什么都不能做。 待宾客们辞去,林如海过来给岳父岳母见礼时,贾代善便向他道:“当年我看中你,就是因为你不是那寻常的迂腐书生,你们成亲前,我也问过你,你是否愿意给敏儿提供一个无忧虑的平静、幸福的生活……” 林如海有些吃惊地道:“岳父……” 贾代善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你先听我说完。我知道,现今的人都说,这后宅是女人管,男人只需要管前面的事情。可也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个家都管不好,谈什么治国?敏儿是我们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向来就没什么心眼,你莫说什么家里不需要她耍心眼,安全的很。男人在外面耍心眼是为了更多的权利更多的利益,女人在后院也会耍心眼,为了丈夫更多的宠爱,为了自己更好的生活,为了儿女更好的前途。或许在你眼里,那两个通房都是温和柔顺的女子,她们会对正房恭顺有礼,安分守己地生活……” 林如海暗自点头,她们本来就是恭顺,对奶奶也恪守妾礼,规矩是一丝儿不错的。刚娶进贾敏时,因为夫妻恩爱,去她们房里倒少了。她们虽然委屈,却也没说过什么,这个月突然想起自己冷落了她们,贾敏又禁房事,去她们屋里倒多了。 却又听贾代善继续道:“虽说七出中就有嫉妒一项,但我们却也知道,若是为人.妻者完全不妒,那她大概也就是完全不把丈夫放在眼里了。我却不知我是想她大大方方的面对你的小妾通房,为了不费心神把你推给她们,还是希望她每日为你去了小妾那儿难过,为你偏向通房伤心。” 林如海张口结舌,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贾代善轻叹了口气,拍了拍早已泣不成声的贾敏,向老太太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罢。” 转眼过完了年,贾代善看看珠儿也六岁了,把贾政叫来道:“珠儿也该启蒙了,你跟读书人熟一些,给他找个坐馆的先生来罢。也不需要多么博学,只要耐心些的就是了。” 贾政只差两个月就要散馆考试了,正日夜读书,只希望考个好名次得个好官职,便道:“虽是启蒙,也还是慢慢寻访一个人品学识俱佳的为好,儿子正忙着备考,不如干脆等过了这两个月再给他找个好的。” 贾代善一想也是,反正现在他慢慢教着,六岁也不算太大,就当是在上幼儿园罢。这样想着,便照例自己带了孙子每日读书玩耍不提。 不想过了两日,一家人正吃晚饭时,一个丫头端着盘鱼上来,王夫人刚闻着那味便立刻反胃欲呕。她已经生过一个了,在座的几个人也都是有经验的,便隐约猜着是什么原因,忙请了太医来把脉。 那太医捋着胡子给她右手把了脉,又道:“请夫人换左手。” 众人一看他这样慎重,便都提起心来。太医又诊了一会儿,笑道:“恭喜老太爷老太太,夫人这是有喜了,已经两个月了。” 到现在为止,他们一共有两个嫡孙一个庶孙,听说王夫人有孕,老太太的老脸笑开了花,立刻就免了她的请安与立规矩。 第二天贾政回来时,脸上难得带着微笑,见了父母刚行过礼,便听老太太道:“政儿回来了?可是去见过你媳妇了?” 贾政愣了愣道:“还没见过老太爷老太太,怎么能先去见她?” 老太太非常通情达理地道:“哦,平时守规矩就行了,今天没关系。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你太太有了。” 贾政果然还不知道,他的嘴咧的更开了。 老太太挥挥手道:“好了,快去看看她吧。” “等等,”贾代善忙叫住他问,“庶吉士的散馆考试成绩出来了吗?” 贾政站住了,恭敬中带着兴奋地回答道:“是的,排在十七名。” 这是一个中等的成绩,不好也不差,至少不会丢脸让人认为他殿试的成绩是开了后门的,也不会成为别人嫉妒攻击的对象。贾代善满意地笑道:“很好,你这几年辛苦了,快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太太吧。”想了想又道,“离你授职也还要几天,不如明日我们全家去庄子上住两天。北郊有个庄子风景还好,离城里也不远,骑马半个时辰就到了,就算有了委派你也可以及时赶回来。” 能够去庄子上玩几天,每个人都很高兴,几个孩子更是兴奋的不得了。贾代善不希望出发的时候会发现有十几辆车,更不希望出现原著中贾母去观里时的情景,他规定贾赦与贾政只许带一个小厮,两位太太只能带一个大丫头一个婆子,几个孩子各带一个奶妈子,自己与老太太也只各带两个大丫头和一个婆子一个小丫头,每人只能带一个包袱。 男人们骑马,女人与小孩坐车,加上东西一共不过两辆主子坐的小车与两辆下人坐的大车,外加十几位骑士,总算没有浩浩荡荡的情景出现。 当然,三位女士都不是很满意,她们担心到了庄子上以后会没有足够的人手来服侍她们,又担心衣服首饰带少了,不过出门的兴奋让她们只顾从车窗往外看,没有时间抱怨。 马车窗是贾代善让人特制的,细密的纱窗与薄薄的窗帘让她们能把外面的景象看得清清楚楚,但因为光线问题,外面却没有办法看清坐在马车里面的人。 庄子不算大,但还是三个院子,也有足够的房间给他们住。装饰也不像老宅那样豪华,而是带着一种江南的精致。门前不远处还有一口大大的池塘,里面养了许多鲤鱼、草鱼等等,不但家中日常吃的都有了,还可以卖不少钱。 东边另有一座小小的房屋,那边是两个温泉池。因贾代善穿过来不久就问过林之孝家中的庄子里有没有温泉,他便一直让人注意寻访,直到去看买下这个庄子。也因为这个温泉,这个小小的没什么出息的庄子才会花了个大价钱。 庄子后面是座小山,山上满是枫树,山顶还有一座小小的木屋,是贾代善特意命人建的。贾珠与贾琏跟着祖父与父亲们慢慢往山上爬,一边认识了几样野花,偶尔还能看到几朵蘑菇。贾琏便嚷着要多捡些蘑菇去煮汤喝,只是贾代善看他捡的多是些颜色鲜艳的毒蘑菇,那些灰不溜秋真正好吃的蘑菇倒是一个都没有,笑得不得了,见孙儿脸上已是涨得通红,这才停下笑,道:“你捡的这些都有毒。捡蘑菇可不能光看好看,好看的多是有毒的。” 贾琏惊讶地张大了嘴,看着手里的蘑菇,想扔又舍不得扔,只好道:“为什么啊?太可惜了吧。” “这就是生存之道。”贾代善道,“这毒蘑菇因为有毒,便不怕人来吃它,长得漂亮些也无妨。或者说,它长的漂亮就可以吸引人或者动物摘它,这一吃便中毒了。而这些看起来灰扑扑的蘑菇,因为它们没有毒,也没有没自保之力,偏又味道鲜美,便长得普通些难看些,这样更不引人注意,也就多了一丝生存的机会。” 两个孩子便去捡那灰扑扑的好吃蘑菇,倒是贾政若有所思地愣了半晌。 当他们到达山顶时,几位太太已经坐在山顶上喝茶了。她们是坐软桥上去的,贾代善已经提前派了人在山上准备了酒席,让她们也有机会像那些文人雅士一样在山顶看吃酒边看风景。 因惦着贾政授职之事,一家人住了五、六天后便打道回府,只道待以后得闲再来住便是。果然,第三天便有旨意来了,今上点了贾政太常寺少卿一职,三日后便要上任。这太常寺主管祭祀,太常寺少卿不过是个四品副职,倒是个轻闲又安全的职业,贾代善与贾政都比较满意,便高高兴兴地磕头领旨,厚厚地打发了宣旨的太监,又向各处亲友报喜,热热闹闹地庆祝了一番后,便只等着三日后去上任不提。 15、大儒石珠元 贾政上班上的很欢乐,贾代善在家带孩子也带的很欢乐,唯一需要操心的事情就是贾珠的先生还没有找到合适的。 但这种轻松的日子没有持续很久朝中便又出事了。翰林院掌院学士兼太子太傅,文人中极有影响力的大儒石珠元老先生,因为得罪了忠顺王被下狱了。石老虽然不是什么掌权人物,却极有清名,极有文采。现在因为一件小事就下了狱,让满朝哗然。只是他虽然有点名气,与他交好的却都是清流,真正掌权又肯为他出头的人却并不多,因此虽然朋友们多方奔走,却还是被革了职。 贾政回来时脸色很难看,一进门就拿了银票叫小厮给那石老送去。贾代善好奇地问道:“听说石老先生非常廉洁,你送钱过去他会收吗?” 贾政一愣,脸色更加难看了,道:“老师的儿子生病了,可他们家最后二十两银子也在前些天打点牢头时用掉了,不送些钱过去总不能看着他病死。” 贾代善大惊道:“石大人俸禄也有不少吧,怎么就穷成这样?” “老师年奉不过白银155两,禄米155斛,若不是有幢老宅,只怕还不够他们一家子吃喝的,虽然有两个庄子,可他又爱收藏古扇,结果到头来,连看病的钱也拿不出来。”他的眼圈微微发红,“我这做学生的孝敬一点,又不是贿赂,想是无事。” “也就是说石大人革职后家里就几乎没有收入了?”贾代善低头沉吟,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不过还得细细思量一番。他虽然知道贾府的未来,却对这个时代的许多东西还是不太了解,应该跟政儿谈谈,问问他的看法。“政儿,石老大人在文人中的影响力是不是很大?” 贾政不解地眨眨眼:“是的。” “如果我请他来当书院的山长,他的影响力会大到招皇上的忌吗?” 贾政更是不解了:“书院?什么书院?” 贾代善笑道:“珠儿不是该请先生了么?我本来说把石老大人请来的,但人家一代大儒,怎么可能来做黄口小儿的蒙师?你又说他家需要进项,我便想到开家书院,请石老大人来当山长。一来他也能养家胡口,二来若书院办得成,我们贾府名声也好听些。” 贾政大喜道:“这个主意好,不但我们自己的孩子可以进去读,若是办的好了,吸引全天下的学生进来读书……石大人虽然有些影响力,但要让皇上忌惮却也还没到那程度。” 老太太听了半天,突然插嘴道:“那忠顺王府那边……” 父子俩愣了一下,这才发现他们竟把那家子给忘了。那忠顺王父子可都不是好说话的,都是荒唐淫.乱之人,倒不用怕他们在朝中有多大势力,怕就怕他们来横的。再怎么总也是个王爷,他要拿身份逼你,贾府可拿他们没办法。 贾代善咽了口唾沫,问道:“石老大人到底为什么得罪了忠顺王府?” 贾政皱着眉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要不明天我去打听一下吧。” 贾代善一直在思考,在犹豫,他其实是很想建个书院的,倒不是说什么野心,相反应该说是童心才对。以前看电视小说时也曾看到过描写古代书院的,也曾参观过书院遗址,这会儿他突然想起这茬,便忍不住的想要自己开一个来玩玩。 他苦笑,莫非真是老了,变老小孩了么?罢了,如果不行就整顿一下家学,把他请来当家学里的先生吧,那些旁支好好培养也是很大的助力。 到了第二天,贾政回家后便匆匆给父母请了安,向贾代善道:“父亲,我已经打听过了,前些天忠顺王娶庶妃,请了许多宾客,石大人就是其中的一个。但似乎那庶妃是他逼迫娶回来的,石大人看不过去,拒绝了邀请,还在众人面前骂了忠顺王,说他荒.淫无耻,仗势欺人,这才被忠顺王找借口下了狱。” 贾代善皱起眉,这种事情向来是说大就大,说小就小的,那忠顺王向来是极小心眼,睚眦必报的,若是开个书院被他盯上了的话,还真是麻烦。 “看来书院暂时是不能开了,”他向贾政道,“不如把石老大人请到家学里来,族里那么多孩子也该好好教养了,将来多些助力也是好的。恭敬些,年奉也多给一些,把学里好好整顿一番。” 贾代善说着,随手列了个细则出来,又与贾政商量着修改了一番,这才定下了一个将来弄得家学里的孩子们鬼哭狼嚎的规则。又把接任了族长之位的贾珍叫来,坐下上了茶,这才道:“自宁公与荣公跟随皇上南征北战,安帮定国,我们贾家被封为八公之二以后,爵位一代代传下来,后人能袭的爵位越来越低了。” 贾珍自己就袭了爵,自然知道他的爵位已经比这位叔祖低了三级了,只是贪图享受的天性让他只顾眼前的享乐,不想去考虑子孙后代。他不解地问道:“老太爷是有什么想法吗?”难道还能让皇上给他们袭爵时不降等不成? “想要贾府不衰败,就得一代一代努力下去,如果每一代都有人在朝中站稳脚跟,只要不谋反,想必要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挥挥手止住贾珍想说的话,继续道,“我当然知道这不容易,只是我们需要努力,这不是一个人就能做到的。所以我想把家学好好整顿一番,不知道你有没有去家学看过,那儿完全成了他们的玩乐场所,成了赚饭吃的地方。家学不是托儿所,更不是施粥铺,它应该是给我们贾家培养未来的支柱的地方。” 贾珍虽然不知道什么叫托儿所,但他也明白了叔祖的意思:家学要整顿了,那些学生都不能混日子了。这个他当然没有意见,反正他又不要再进去读书,更不需要科考,便点点头道:“老太爷您说怎么做,侄孙全力配合。” 贾代善便把他的打算说了一遍,又从库房里找出一幅古画,一张王羲之的字,两匹宫缎两匹蜀锦,另外封了三百两银子和一些其它礼物,让贾珍与贾政亲自带着礼物上门去请石老大人过来坐馆。 石珠元虽然为人正直,却并不古板,更不自以为是。这当先生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多少告老的清官回乡后都是开家私塾或者找个书院当先生,这贾府昨日拿了钱和药来救了儿子的命,今日又来请自己去家学里当先生,看着就极有诚意。而且这贾府虽然近年来渐渐不如当年,却也没听说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便也很爽快地点头答应了。 贾府的家学一直以来是一位叫贾代儒的老儒在教着,他是荣宁二府的旁支,是个举子。石老来了,他自然就要退让一步,成为副手。不过石老年纪大了,几天才讲一节课,平日主要还是由贾代儒负责上课。 贾代善拟定的规则也贴到了课堂的墙上,上面规定,家学里以后每人每月都有二两银子的笔墨费,但这笔墨费也不是那么好拿的,每个季度都要考察一次,若是成绩排在最后的五个,就得离开家学。 荣宁二府现在还没有子弟来上学,在这儿读书的都是些旁支,其中大部分都是冲着每日的中饭来的,好歹也能给家里省些嚼用,其中也有想读书想出人头地的,只是学里太乱,小孩子学坏容易学好难,自然也渐渐的就会跟着混日子了。现在一看每月有银子拿当然高兴,可再看成绩不好的要淘汰,便个个努力起来,只是其中也有些实在不是读书的料的,贾代善便干脆在学堂旁边的院子里弄了个“技校”,让这些努力却不上进的孩子在这儿学门手艺。他请了几位有技术年纪却大的没法上工的老人过来教他们,族里提供原料,若是学的好,也是每天有中饭,只是银子就没了。不过他们也不用愁,因为其中看着有做生意天份的也需要学习,他们能得到一个小小的铺面,与这学手艺的合起来大可以做点没本钱的生意。若是做的好,将来再让他们去真正的铺子里学习,做个掌柜的也是有可能的。若是再不上进,连做生意和手艺也学不好,那就只能把他们请出家学去吃自己了。 开始的时候贾珍和贾政对这个很不理解,士农工商,这工与商是地位最低最让人看不起的,老太爷请人教他们这些,实在是有失身份。 贾代善撇撇嘴道:“别看不起商人,我们要不开铺子,那些庄子根本就不够我们这两个府的嚼用,他们学好了,到时派到那些铺子里,我们也大有好处。而那些学手艺的,活些的也可以派到铺子里,内行做起生意来总比外行容易些。就算不进铺子,他们有项手艺,总能有碗饭吃,也不用我们白养着。” 16、新措施 贾珠在第一天就被送到了家学里,为此贾代善特意撤掉了丫头,给他配了两个贴身小厮和两个成年随从,住的地方也从内院挪到了外边,他可不想让贾珠成为贾宝玉那样只知道在女人群中混的软弱家伙。 这就看出他穿越成一代大家长的好处了,把贾珠挪到外头,老太太与王夫人虽然不舍,但也不敢说什么。若他穿的是贾政,老太太定会反对,强行把贾珠留下的,至于穿成其他小辈就更不用说话了。 所以说变成个老头还是有点好处的。 贾珠入学那天是贾代善亲自送去的,他很愿意做这些平常人家的祖父常做的事情,而且家学既然是他决定改革的,当然也要亲自去看一看成效。而这一看,他就发现了大问题。 家学里的学生都是贾家子弟和一些旁支或亲戚的子弟,虽然这个时候没有计划生育,可家里的孩子再多也是跟学校不能比的。现在,学里来的人算是多的了,可也不过四十来个,如果照他的规定,每个季度都淘汰五名的话,只够两年用的了。 贾代善面上一红,干咳了一声,把这漏洞跟石老先生一说,石老先生也愣了一下,道:“那不如改成每年吧,如果每年四次的考试都在后五名,那就移到‘工’院那边去。”他不是那种除了读书人其他都不放在眼里的书呆子,对于读书不成就学手艺的规定还是很支持的,好歹也能赚碗饭吃呢。 “这样好,只要不是每次都考后五名,那他就不会被刷下来。”贾代善点点头,他还得去“技校”那边看看呢,这是他今天来这儿的主要目的之一。 那儿已经请了十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匠人在那儿了,这些都是各铺里的供奉,现在集中到这边不但可以一起研究,也能顺便带带学生——这个词是贾代善说的,当然,如果有让他们满意的孩子,收作徒弟也是可以的。 贾代善看着这些匠人,这在现代可都是工程师级别啊,可惜在古代竟然是三等公民,只比商籍和贱籍好上一点。虽然他们是贾府的高级供奉,却也只能穿着粗布衣服,一个月也吃不上几顿鱼肉,这还算是贾府这几年给他们的银钱多些才有的,其他的匠人许多都是只能勉强混个温饱。 十来个店铺管事也来了,他们是被老太爷召来议事的,只是他们也还糊涂着,不知道有什么事还需要特意在这儿说。 “我今天来,一是想把一部分想学手艺的孩子拜托给你们,二是有要事想跟你们商量。”贾代善道,“店里那些洋玩意儿卖的不错,可是进价也高,大量的银子都被那些洋人赚去了,所以我决定我们自己来研究、生产这些东西。当然,我们暂时只能先挑一部分来研究,以后再慢慢扩展。” 他早在调整店面管理的时候就想到过那些西洋玩意儿,派了商队去南边进货,卖的也是相当好。只是这个年代交通不方便,从西方来的船只要走几个月才能到这儿,运来的商品也极为有限,分到他们手里的就更少了,镜子、钟表之类的东西经常是供不应求,这让贾代善萌发了自己制作的念头。只是他并不懂这些东西,别说造镜子,就是机械表里面的构造他也不懂。如果要让人去研究,就需要人力物力,这贾府的收入少花费大,现银实在不多,好的工匠也难找,所以一直拖了这几年才真正提出来。 不过贾代善也没想过什么科技强国之类的,这儿是红楼,不是真正的历史,更不是那个清朝。且不说他没有什么强图霸业的野心,这儿不过是一本书,改了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好好培养子孙,多多的赚钱,把贾府多延续两代来的实际。 因此他暂时让工匠们研究的,不过是些上发条的小动物、马车,会演奏的八音盒之类的,如果能把钟表弄出来就更好了,反正就是什么赚钱做什么。 “当然,我也不会让你们白辛苦,你们每研究出一个玩意儿,都能得到一百两银子的赏金,另外这个玩意儿每赚得一千两银子的纯利润,你们就可以得到一两银子的分红。你们应该知道那些西洋玩意儿有多受欢迎,可以算一下可以卖出多少,你们可以分多少钱。”贾代善淡淡地道。这可是现代用滥了的手段,他就不信他们会不尽心尽力。他转向管事们道,“你们也要多多注意,一个是要随时注意市场,调整研究方向;二是要多多发掘人才,不管是做生意方面的人才还是研究方面的人才,不要心疼钱。银子跟人才比起来,实在算不上什么。” 众管事忙齐声应是。自从老太爷在几年前突然出手清理后,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了,他们的赏钱也越来越多,出去也能算是个小财主子。而且老太爷向来并不多管,常说把店铺交给他们就是相信他们的能耐,他们只要认真做自己的活就行了。管事们只当自己深得老太爷信任,个个感激涕零,却不知道贾代善完全不会做生意,也懒得去学。 贾代善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只是搜枯刮肠地想着现代他看过的手段,一一说出来,剩下具体如何操作就是这些管事们的事情了,他们比他更专业。 便回学里去看孙儿。石珠元正把一众小学生一个一个叫到前面去问进度与水平,贾代善站在窗边听了两个,只能默默摇头,就他这外行也知道这些学生都是在混日子的,实在是没读几页书到肚中的。石珠元听过几个就明白贾老太爷为何要请自己过来了,这是要大力整顿呢,心里便也有了计较。待轮到贾珠时,石老只道这孩子才六岁,又是溺爱着长大的,大概只识几个字了,不想一问,竟然背完了诗经,论语也背了大半本,心下讶然,便随手抽了几篇让他背,果然熟的很。又问他可会解,贾珠摇摇头道:“祖父没有教我解文,他说他是外行,怕把我教坏了,再拗过来就难了,只让我把书背熟,等到了学里再学时也就更容易些。” 石珠元暗自点头,不怕不会,最怕的就是不会装会,碰到性子执拗的真是掰不过来,这贾老太爷果然是个有见识的。 贾代善看贾珠背完书回到座位就认真地看书练字,待石老先生示意众人休息时也能跟旁边的学生玩到一块,便放下心来。贾珠性情温和,但从小就拘在府里,只有一个小两岁的贾琏陪他玩,贾代善一直担心他会不知道怎么跟同龄人相处,现在看着虽然内向了些,交际却是无障碍的。 待到晚上,贾珠下学回家时,老太太将孙子搂在怀里不停地摩挲着,她实在是舍不得孙子小小年纪就得起早贪黑的去上学,可这是老太爷的决定,她也没办法,只能在早上孙子来请安时往他荷包里多塞些点心,午饭时让人多做些好菜送过去,多多敲打跟着的人让他们好生服侍。心里又埋怨老太爷把珠儿的丫头都撤了,那些大男人粗手粗脚的,连冷热饱饿都不知道,哪里会照顾人呢。 贾琏早就坐立不安了,等哥哥终于行完礼上了炕,便扑了上去,叫道:“哥哥,我也想跟你一块儿去读书。” 老太太忙道:“琏儿别胡闹,你才多大点子,就你哥哥我还觉着他去的早了呢,你还是过几年再说罢。” 贾琏撅着嘴道:“哥哥去学里有好多人陪他玩,我一个人在家里,无聊死了。” “你哥哥去学里是去读书的,可不是去玩的,”贾代善轻斥道,“家里不是还有你弟弟么?” 贾琏却不怕祖父,扭着身子道:“琮弟弟太小了,不好玩。” 众人便都笑了起来,小孩子都喜欢跟自己大的孩子玩,也亏贾珠有耐心陪他。贾代善便道:“你哥哥可是背完了大半本论语才去学里的呢,你的诗经背出来了么?” 贾琏便不作声,他不喜欢背书,他只喜欢祖父教的算术。可是他也想去学里跟哥哥玩啊,弟弟才三岁,什么都不会,一点儿也不好玩。他眼泪汪汪地看着哥哥,希望哥哥能帮他给祖父讲讲情。 贾珠想了想道:“不如让琏弟弟去看看,那儿有些学生连诗经也背不出几篇的呢。”他停了停,觉得弟弟要在学里乖乖坐一天大概不太可能,又道,“不如让弟弟上午去,说不定也可以学几篇书,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回来吃饭、午睡。”等睡醒了他也就下学回来了。 这是去读书还是去玩儿呢?众人心里都冒出这么句话,又看看小小的贾琏正用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来回地看着众人,好像只要有人说“不”,他就要哭给他们看似乎的,都叹了口气。 “好吧,不过如果你要是在学里影响了别人读书,你就得回来。”贾代善无奈地道。 贾琏忙用力点头:“不会的,琏儿很乖。” 17、琏儿上学 第二天,贾琏第一次没有让奶妈叫就自己醒了,他怕哥哥自己去上学,把他丢在家里。显然大人们是抱着这个念头的,他们在看见贾琏出现在门口时都吃了一惊,相视苦笑。 贾琏对大人们的心思丝毫没有查觉,他奶声奶气地给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与叔叔婶婶请了安,直接扑进哥哥怀里,叫道:“哥哥,琏儿今天起来的很早,吃完饭就跟哥哥一起去学里。” 贾珠的小身板被他扑得向后一仰,若不是身后的丫头扶了一把,只怕就要连人带椅一块摔倒了。贾珠吓得心跳都加快了几倍,定了定神去看怀里的贾琏,却见他根本没注意自己差点摔跤,只是用大眼睛讨好地看着自己,不由苦笑:“好,吃完饭跟哥哥一起去学里。” 贾琏笑的大大的眼睛眯了起来,回头问奶娘:“妈妈,帮我把书装进书包里,还有老太爷帮我做的木头小狗,嗯……那把算盘也带上。”他说的是他抓周时抓到的那个白玉算盘,这已经是他专属的玩具了。 “二爷请放心,”奶妈道,“已经都装在包里了,回头让陈六帮你背着。”陈六是贾琏的奶哥,她的儿子,比贾琏大了两岁,因为贾琏要提前上学,便让他做了随从。 吃过饭小兄弟俩便向各位长辈辞行,老太太还想把贾琏留下,却被他一阵扭动撒娇,只好叫人给他多多的装了糕点,放他离去。 到了学里,由一个小厮抱下马车,贾琏原本兴奋的小脸在看到数十个陌生人后收了收了,露出点怯意,然后拉住了哥哥的袖子。贾珠好笑地拍拍他的胳膊道:“二弟,你不是向来胆大的吗?怎么这会儿又害怕起来了?” 贾琏一听便立刻放下手,努力板起小脸,道:“哥哥,走吧,上课的时候要到了。” 贾珠忍住笑,牵住弟弟的小手走进房里,一边道:“走,就跟哥哥坐一块儿好不好?” 贾琏连连点头,跟着哥哥在最前面一张桌前坐下,示意随从把书包放在桌上,看哥哥已经开始读书,便也从书包里拿了本诗经出来,读了两首觉得无趣,便又掏出算盘拨了起来。贾珠也不管他,只要他不吵不闹,难道还指望他读多少书不成? 只是这打算盘是有声音的,这会儿大家都在读书倒不觉得,待石老先生走进来,众人都停下读书说话打闹时,那清脆悦耳的算盘声就极为醒目了,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贾珠忙按住他的手,低声道:“琏弟,别闹。” 贾琏撅了撅嘴,只好把算盘放回书包里,百无聊奈地盯着书本。 贾代善已经让人给石老先生打过招呼了,因此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椅子上坐下,把学生们一个个叫到前面去讲书。待所有人都叫过去了一遍后,他微笑着向坐在位置上东张西望的贾琏招招手。 贾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哥哥,把手里的木头狗狗放下,蹬蹬蹬地走过去,问:“先生,叫琏儿有事么?” 石老先生柔声问:“你今年几岁了?老太爷有教你读书么?” “我今年五岁了,祖父有教我读诗经,还有打算盘。” 老先生便笑了:“可以背两篇诗经给先生听一下吗?” 贾琏想了想,奶声奶气地背了起来:“宛彼鸣鸠,翰飞戾天。我心忧伤,念昔先人。明发不寐有怀二人。人之齐圣……” 这是一篇“风”,背的倒挺熟。石珠元笑问道:“你知道这篇叫什么,讲的是什么吗?” “是,这篇叫小宛,讲的是要思先人,戒后人,处理要谨慎。”贾琏道,“祖父前天刚给我讲过。”他说的讲却并不是学里这样的讲法,只是把这篇要表达的意思说了一下而已。 石珠元见他白白嫩嫩的,说话奶声奶气偏又条理清晰,喜欢得不得了。人老了就是喜欢小孩子,偏他几个孙子都长大了,以前又整日繁忙没时间抱他们,这会儿见了贾琏,便只想把他搂在怀里好好亲热一番。只是这会儿却是在学里,这贾琏年纪虽小,却也算是自己学生,不好太过亲热,只好温言道:“今日我便再教你一篇……” 到了中午,众人都留在学里吃饭,贾珠也有人给他送了饭菜过来,贾琏却被下人抱上马车,直接回家去了。 老太太一看见宝贝孙儿便迫不及待地问道:“琏儿,上午在学里怎么样?有没有被人欺负?” “没有,”贾琏爬上炕,把身子偎进老太太怀里,掰着手指道,“我有读书,也有打算盘,先生还让我背了一篇诗经。老太太,快点吃饭,午睡起来我还得背诗经呢,先生说明天要检查的。” 贾代善佯怒地捏了捏小包子肉嘟嘟的脸蛋道:“臭小子,平日我叫你背也没见你这么积极,今儿怎么这样用工力?” 贾琏咯咯笑着扑了过去,一边道:“琏儿平日也很用工力啊。” 大概是学里孩子多,他又没吃什么苦,不像其他人那样要拼命读书,竟没有像大家想的那样去几天就不想去,每天都快快乐乐地跟着哥哥去读书,中午再回来吃饭、午睡,转眼就到了林玮周岁的时候。这一日便有林府的马车过来接他们过去吃酒、抓周,贾代善听到下人的话就一直咬着牙忍笑,本来他只是觉得玮字与伟字是同一个音,听着有点俗而已,不想下人提到林玮时说的都是“玮哥儿”,他是听一次就笑一次,第一次听到时还差点当场就喷了。 现代的人谁不知道伟哥是什么玩意儿?现在他外孙子竟然取了这么个名儿,真是灏 为了不再喷,不被自己口水呛死,不在别人面前丢脸,贾代善做了个决定。 当然,他不是说要给林玮改名字,他只是林玮的外祖父,不是祖父,还没那个权力给人家改名字呢。他仅仅是给林如海提了个建议:“如海啊,你现在也是为人父的人了,又是林家的家长,我觉得你这称呼也该改改了。” “请岳父大人明示。”林如海有些疑惑。 贾代善清了清喉咙,忍住笑意道:“我是说,以后不如让你府上的人称你为老爷,称玮……儿为爷。” 林如海想了想,恍然大悟地道:“不错,我现在有妻有子,也算是一家之主了,自然不能像之前那样了,谢谢岳父大人提醒。” 贾代善点点头道:“嗯,没……没什么。” 正在他忍笑忍到憋得脸通红,让林如海疑惑不解时,有下人来报:“老太爷,大爷,陈大人到了。” 已经有宾客上门,林如海只得拱手道:“岳父大人,小婿失陪了。” 贾代善挥挥手,待他一离开就捂着嘴轻声笑了起来。他可不能大声,门口还站着下人呢,而且那孩子可是自己外孙……不行了,肚子都笑痛了。 笑了半晌,贾代善站起来,今天好歹是外孙的周岁生日,他这个当外祖父的总要去前面露个面,林如海又没个父母兄弟的。好在他还有两个儿子,总还可以帮衬一下子。 抓周过程很顺利,虽然也摆了红通通香喷喷的胭脂,可林玮看上的却是一把镶满了各色宝石的宝剑。 尽管现在武将已经势衰,客人们还是抛出一堆堆的赞誉之词,林如海似乎也不在意自己儿子变成一个武夫,仍是笑的得体,因此这个周岁做的也还算顺利。 不想,贾府众人在乘着马车往回走的路上,不知是只猫还是什么从马车前窜了过去,把马惊得抬起前腿嘶鸣起来,马车也狠狠地一晃。这辆车正是贾政夫妇乘坐的,这一晃,两个人都重重地撞在车壁上。贾政磕到的是头部,撞得晕乎乎的,正揉着脑袋,却听见妻子□□了一声,接着是丫头的惊叫:“太太,太太,您怎么样了?” 贾政一惊,忙扭头看去,却见王夫人捂着肚子,脸色惨白,眉头也痛苦地皱了起来:“肚子,肚子好痛……” “快,快点回府……”贾政连忙大声喝道,又伸手扶住妻子问,“你觉得怎么样?是动了胎气还是快要生了?” “好痛……”王夫人□□着,紧紧地抓住不知道是谁的胳膊,觉得有什么在往下拉扯一般,“孩子……我的孩子……” 马车飞奔起来,一连超过前面两辆马车,惊得贾代善夫妇与贾赦夫妇都目瞪口呆,连声问是怎么回事。待外面的随从说是二老爷的马车惊了,二太太动了胎气时,也吓得不得了,连声让车夫赶紧回府,一边又派人去请太医来家里候着。 贾代善夫妇下了马车就赶紧坐了软轿赶到贾政院中,这时,前两年培训的那些月嫂丫头们已经动作起来了,烧热水的,准备白布的……稳婆还没有来,她们只能先自己帮助二太太减轻一点痛苦,一边等太医与稳婆到来。 老太太进了院中,见小儿子正在院里团团转,便叫过王夫人的贴身丫头问道:“这是怎么了?你太太不是才七个月吗?“ 丫头把惊马之事一说,老太太恨得直叫人去把那马夫赶出去,被贾代善制止了。现在哪是追究马车责任的时候,赶紧准备起来是正经。他本以为这一胎就是元春了,谁知道这才十月间就要生了,是他这只蝴蝶把元春扇没了,还是贾珠与元春之间有一个夭折的? 18、小包子们 王夫人这回生产的极为艰难,幸好稳婆与林太医父女及时赶到,又是扎针又是参汤的,挣扎了十来个时辰,终于生下一个小小的女婴。听到婴儿啼哭的那一刻,院中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 贾代善抱着孙女儿,一边继续往产房张望,虽然孩子生下来了,做母亲的怎么样却是不知道,这医疗极不发达的古代,死在难产上的女人无数,这回王夫人的生产真是让人难以放心。稳婆见状便笑道:“老太爷老太太请放心,二太太只是太累,睡着了。林姑娘说二太太有些伤了身子,得好好调养几年才行。” 她这言下之意就是说王夫人最近几年内是不能生育的,如果好好调养的话倒是有可能再生。 贾代善算了算,发现元春果然被自己扇没了,下一个应该就是多年后的贾宝玉,便乖乖地去给小孙女儿想名字。想了半天,他决定给这个大孙女儿取名叫琳,琳也是美玉的意思,将来迎春生出来就叫琅,琳琅也是美玉,还比喻优美珍贵的东西,表示他这个当祖父的还是很喜欢女孩子的。至于探春则可以叫琼,还是美玉,指精美的东西。只是惜春大概贾敬或者贾珍会取好名字了……咦,贾敬不是已经跑道观里去了吗?他这一心做神仙的,怎么将来又会有女儿?可还要十几年呢?莫非他这个道士是不戒色的?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贾代善抱着孙女儿,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没看出她会是一个怎样的绝世美女来。老太太眼巴巴地等了半天,见他搂着不肯松手,也不客气了,白了他一眼,直接把孙女儿抢了过去,道:“你做什么呢?我和政儿都还没抱过呢。” 贾代善不在意地笑笑,道:“我已经想好这个孩子的名字了,还是从王字,单名琳。” 老太太与贾赦贾政便都说好:“琳者,美玉也,果然好名字,将来我们琳儿定然会像美玉一般。” 两个孩子一直在地上蹦啊蹦地,嚷道:“妹妹,老太爷,我们要看妹妹。” 贾代善一手牵了一个,笑道:“好了,妹妹还在睡觉呢,咱们明天再来找妹妹玩儿好不好?时辰也不早了,不如叫他们摆饭吧,就在这边厅里吃好了。” 便立刻有人去厨房传话,立刻就把饭摆了起来。奶娘上来把贾琳抱了下去,贾代善便带着众人转移去了厅里,又吩咐道:“准备些鸡汤粳米粥,等二太太醒上送上去给她喝一点儿。” 立刻有丫头答应着去了,贾代善看看桌上都是些炖菜,心下暗夸厨下人聪明。要知道王夫人正在生孩子,又是难产,这什么时候生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饭更是难说,炒菜放久了就不好吃了,可若是不炒好,上面叫了又准备不及,这炖菜却可以早早做好放在火上煨着,又一直是热的,又不会影响味道。虽然只是件小事,但也可以看出这管厨房的人是个聪明机灵的。 第二天,贾珠第一次下了学没有立刻去念书,而是带着贾琏跑到母亲房里道:“太太,我和弟弟想看看妹妹。” 王夫人爱怜地看着儿子道:“珠儿下学了?妹妹在小床上睡觉,你小心点儿,别把妹妹吵醒了。” 贾琏早就看见躺在小床上的妹妹了,匆匆给婶娘行过礼便趴在了小床的围栏上,惊奇地道:“妹妹好小啊。”又说,“她怎么一直睡觉啊,也不叫我哥哥。” 贾珠便叫道:“笨蛋弟弟,妹妹这么小,哪会叫人啊?要好久好久才会叫哥哥呢。当初你就过了好久才叫我的。” 贾琏眨巴着眼睛看着哥哥:“好久是多久啊?两天?” 贾珠不确定地道:“总得几个月吧?“ 王夫人与众丫头婆子便都笑了起来,贾琳的奶妈子道:“大爷,二爷,你们可要多多来教我们琳姑娘说话,这样她才能学会叫哥哥呢。” 两个孩子便一起点头,认真地道:“嗯,我们每天都来教妹妹,这样她就很快就能叫我们哥哥了。” “嗯,我要把我的木头小狗拿来给妹妹玩,妹妹肯定会喜欢的。”贾琏说着,蹬蹬蹬地跑了出去,他的奶妈与丫头连忙向王夫人与贾珠行礼告退,追上去叫道:“二爷,慢点跑,二爷……” 天气渐渐冷起来,贾琳满月的那天晚上下起了大雪,第二天早上起床时,院子已是一片白色。贾代善心里一动,吩咐道:“叫他们只管把路扫干净就是,其余地方留着赏雪。” 等晚辈们行过礼,老太太看两个孙子还要去上学,便道:“这么冷,不如不要去了……” 贾代善皱了皱眉,虽然他也心疼孩子,但也没有说下雪就不用上课的,这雪也还不算太大呢,何况他们两个又有毛裘又有手炉的,还是坐马车去,哪里就冻着了?不过在晚辈面前他也不好给她没脸,便看着两个孩子,若他们也不想去就算了,在家看书也一样的。 贾珠想了想道:“反正有马车有手炉,也不会太冷,还是去吧,先生说要给我讲《大学》呢,琏弟就不要去了罢?” “也好。”贾代善点点头道,“琏儿本来就没到上学的年龄,天冷,在家里玩儿也一样。”又吩咐跟贾珠的人,“好好跟着大爷,别让他冷到了。” 贾琏看看哥哥,又看看祖父,刚把嘴噘起来,贾代善便笑道:“琏儿,快吃,吃完了祖父带你去堆雪人。” 贾琏欢呼一声,也不想着去上学了,赶紧大口大口地把碗里的粥喝完,又吃了一个细面饽饽便放下筷子,道:“老太爷,我吃饱了。” 贾代善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故意慢条斯理地又夹了个葱油花卷,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贾琏急的直跳脚,却又不敢催祖父快点儿吃,只能眼巴巴地看看屋外的雪,又看看祖父,再看看屋外的雪……那可怜的小模样儿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好了,”贾代善笑道,“上次让你们做的分指的手套拿出来分了,把二爷带下去多穿点衣服,把帽子围巾都戴上,别让他冻着了。”想了想又道,“让林之孝派人去庄子里看看,雪也够大的,看看有没有雪压塌屋子的,别让庄子里的人冻着了。” 便立刻有人应着去了,贾琏也被奶妈带下去穿衣服。老太太便道:“您也多穿些衣服才是,这样冷的天,年纪又大了,冻着了可不是好玩的。” 贾代善便郁闷了,过些天就是他的六十五大寿,不说还不觉得,这一说便觉得亏大了,整整比前世老了十二岁啊。他把吃了一半的花卷放下,站起来一声不吭地回房去了,他要去哀悼他逝去的青春。 老太太与两位太太面面相觑,不知道老太爷是为了什么不高兴。正疑惑间,贾琏走了进来,他被奶妈按着多穿了一件小袄一件大毛褙子,穿着里面缝了大毛套子的鹿皮靴子,加上帽子围巾手套,包的就像个毛团一般,走路也不是那么利索了,一摇一摆的像只鸭子。老太太看着好笑,忙道:“琏儿,你祖父不开心,快去哄哄他去。” 贾琏便跑去祖父屋里,也不进屋,只在门口探头看了一眼,祖父却并不像祖母说的那样难过,而是坐在窗前看外面的雪景,便咧开嘴笑了起来:“老太爷,我们出去堆雪人。” 贾代善收回飘远的心思,笑着走过去牵起小孙子的手道:“好,我们去堆雪人。” “我要堆个哥哥,堆一个我,再堆一个妹妹。”贾琏一边走一边兴奋地道,“我和哥哥一起带着妹妹玩儿。” 贾代善故意板起脸道:“那我们呢?” “什么?”贾琏不解地问。 “你就不想堆祖父祖母和老爷太太么?”他声音低沉,好像很伤心一般。 贾琏怔了怔,连忙安慰道:“怎么会呢,都要堆的,我要堆个祖父抱着我的雪人。琏儿最最喜欢祖父了。” “琏儿真乖。”贾代善摸了摸他的头道,“看,这儿地方大,雪也厚,开始堆罢,先堆一个你自己好了。” 贾琏不放心地抬头看了看祖父,见他确实没有再难过了,便点点头跑进雪地里,开始努力把雪球滚了起来。贾代善帮着他滚了一个半人高的雪球,又把一个小一些的搬起来放到大雪球上,道:“好了,现在找点东西来做眼睛和鼻子。” 贾琏看了看雪人道:“可是它还没有胳膊和腿呢。” “那可不能用雪做了……有了。”贾代善滚了两根长长的雪柱子放在雪人前面道,“你看,雪人是坐在地上的,不过这样就很高了,你可没有这样高。” 贾琏愣了愣道:“这是长大以后的我。可是胳膊怎么办呢,长大的我也有胳膊。” 贾代善想了想道:“这么冷的天,雪人也怕冷呢。”便叫人拿了一件半旧的斗篷来披到雪人身上,“你看,雪人把手缩在斗篷里了,因为它太冷了。”他看了看贾琏红通通的脸蛋道,“你也冷了吧,我们回屋去喝碗姜汤,剩下的等哥哥回来再堆好不好?” 贾琏看着雪人舍不得走,但又想留着雪和哥哥一起玩,便一步一回头去跟着回房去了。一进屋老太太便忙令奶妈丫头上来给两人掸去身上的雪,又服侍两人喝了碗热热的姜汤,看他们没有受凉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19、寿辰(改BUG) 雪很厚,好在到贾代善生辰的前几天总算全部化完了,不然宾客们路上不方便,化雪时也太冷了些,实在会让人提不起兴致来。六十大寿虽然重要,他却不想太引人注意,本打算自己一家人喝两杯也就是了,但贾赦贾政兄弟两个却不肯,只道:“不管怎么说也是六十大寿,就算不大办也应该把交好的那些皇亲贵族官长诰命们请来吃酒才是。” 贾珍也笑道:“许多人都已经送了寿礼来,总不好不请他们吃酒。” “也罢,只别办得太隆重了,引得人说骄奢。”贾代善不明白这时候的习惯,只觉得似乎这时候很重视寿辰,只要不闹得惹人讨厌,也就随他们去了。 虽然只请了部分交好的人家,可加上族里的人和家里一些有头有脸的管事,就算荣府和宁府两处一起开席,一天也是办不下来的。贾赦便做主在寿辰的前一天,十一月二十日请那些皇亲驸马王公贵族等,正日子时自己家里人乐一乐也就是了,等二十二日再办酒席让那些管事吃酒。 贾代善虽然觉得还是太奢侈,但这个时候有点身份的人都这样办,又想到原著中贾母八十大寿时办了整整八天的热闹情景,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每日高兴了就去瞧瞧寿礼,烦了就带着孙儿躲花园里玩儿去。 到了二十日,两府里都张灯结彩,屏开鸾凤,褥设芙蓉,笙箫鼓乐之音,通衢越巷。(原谅我把这句话完整的抄袭下来吧,实在想不到更好的词语来形容那热闹那奢侈景像了。)这一日,老太太与两位太太去了宁府招待女眷,荣府只招待男客。北静王、南安王、永昌驸马、乐善郡王并几个世交公侯都到了,贾代善按品穿了朝服相迎,这是他穿过来后第一次穿这身衣服,只觉得烦琐不耐。 大家厮见,请入南向大厅拜寿入席。上面两席是北静王与南安王,下面是永昌驸马与乐善郡王并诸位公侯陪坐。左边下手一席是锦乡侯与临昌伯作陪,右边才是贾代善主位。贾赦贾政带着贾珍、贾珠、贾琏、贾琮等几个垂手侍立在他身后。赖大带着一众未留发的小厮在竹帘外侍候着上菜上酒,一班戏子在台上依依呀呀地唱着,贾代善也没听懂他们在唱些什么。这一出唱毕,便有一个小厮捧了戏单下台,递给了一个小管事,小管事再递给赖大。赖大用一个小茶盘把戏单托了,悄悄走进竹帘递给贾珍,贾珍接了才递给贾赦。贾赦托着走至上席,躬身送给南安王道:“请王爷点戏。” 南安王与北静王推辞了一番,便点了一出热闹吉庆的,北静王便也跟着点了一出,接着众公侯互相推让了一回,只让拣好的唱来,这才罢了。贾代善只微笑着与众人应答,台上唱什么他都不在意,反正也听不懂,他还是更习惯有台词歌词出来的电视机啊。 一时戏也看了,酒也吃了,大家更衣随贾代善去了后花园,那儿已经摆好了茶点,女眷丫头们已都去了宁府,倒不怕被冲撞了。 大家坐下喝茶,北静王拉着贾政说了几句话,勉励他好好为皇上效力,又牵着贾珠的手问他多大了,读了些什么书。待听得贾珠说他还不到七周岁,已经读完了论语,大学也念了一半时,极为惊讶地道:“果然是存周的儿子,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可是个有出息的。”便转头向他自己的小厮道,“把我那块牧童骑牛端砚拿来给他。”另又给了一部新书一串珊瑚珠串子,道,“别嫌差,拿着玩罢。” 贾代善忙道:“王爷,那端砚是您的心爱之物,给他一个小孩子也太糟蹋了。” 北静王笑道:“不过是块砚,我看你这孙儿倒真是如宝珠一般,给他倒是恰如其分。”他也不厚此薄彼,贾琏贾琮与贾蓉三人也各得了一部新书一块好砚一串珠子。 四人忙拜谢了,南安王与其余诸人也各有礼物,倒让这几个孩子赚了个盆满钵满。 第二日是贾代善的正日子,一大早族中众人便到荣府给贾代善拜了寿,接着便又是吃酒看戏。贾代善虽然对看戏不耐烦,但因为这一天都是自己人,倒用不着那么拘束,只当那戏台是个不喜欢看的电视节目就是了。 虽然是一家人,男女却还是分席而坐,男客还在向南大厅,女客却安排在了后花园中。先按身份辈份各自向贾代善磕了头,又抬了许多鸟笼子来放生,这才开了席。贾代善这一通折腾早厌烦了,也只得忍着,待勉强吃了几口填了肚子——这几日做寿府里的菜又恢复到以前那种精致油腻了,让他实在是没有一点胃口——贾代善便借口更衣,只带了依云伴月两个丫头出了大厅,溜到贾政住的那个小院偷懒去了。 这一顿酒未末才散,客人们各自散去,到晚间贾代善便道:“着实油腻的不得了了,晚上我们吃涮锅子罢,叫厨房里多多的准备羊肉片与青菜,再调些芝麻酱来。” 老太爷要吃这个,下面的人自然没有异议,有那不喜欢吃的也不过让厨房炒两个菜,准备些米饭就是了。便很快就准备了起来,因为人多,便准备了几个锅子,把桌子一拼,全家人都坐在上面。说是两府人,其实也不过12个人罢了,侍妾是没资格上桌的,加上贾琳还小也不能上桌,这就只剩了11个人。贾代善看了一回,这八仙桌只够坐八个人,如果两张拼起来又太大了些,便道:“不如把小几拼起来,坐的人又多,又紧凑。” 因为府里有温泉庄子,这蔬菜倒也不少,除了大白菜,还有菠菜、油菜、各色蘑菇,加上片得极薄的羊羔肉、鹿肉、各色鱼、豆腐、饺子肉丸等。锅底是十几根大棒骨加上海带、豆腐皮煮的鲜汤,又有香喷喷的芝麻酱,人人都吃的满意极了。 吃罢饭,看看时间还早,老太太便道:“这戏看来看去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来行个令罢?” 贾代善暗暗叫苦,他可是连猜拳都不会的,哪会行什么令啊?只是不等他表态便人人说好,他也不好扫众人的兴,只好提心吊胆地等着,希望别出太大的丑罢了。 贾赦便道:“那我们行个飞花令好了。” 贾琏怯怯地道:“老爷,我不会。” 贾珠也说不会,贾赦笑道:“这个令容易的很,只是说一句带花字的七言诗句,数到花字是谁,谁就喝一杯就是了。不过你们几个小孩子就喝一小口意思一下就是了。” 贾珍媳妇便道:“我没读过书,便来做个令官罢,只管着监督喝酒。” 众人都道好,贾代善也放下心来,这个令倒容易,诗词他也记得两句。便道:“那么我先说。出门俱是看花人。” 众人依次数过去,却是二太太,便笑道:“该二太太喝酒。” 二太太喝了一杯,道:“春风桃李花开日,蓉儿,该你了。” 接着便是贾蓉,贾蓉才四岁,小小地抿了口酒就被呛得咳了起来,贾代善忙令人给他换了玫瑰露兑的水来,他喝了一口,这才好了些,想了半日道:“春去花还在。”这却是贾代善上次逗他玩儿时教的,是小学课本里那首着带迷的诗“画”,至于这时候有没有贾代善却不知道。这是句五言诗,本来不算,但他还小,却没人去为难他,只一个一个数下去,却正是老太太。老太太笑了起来,也喝了一杯,说了一句:“桃花乱落如红雨。” 这回却轮到贾政了,贾政吃了酒,说了句“落花时节又逢君。” 大太太喝了酒,道:“今日花开又一年。” 数下去该贾珍喝酒,他笑着喝了一杯道:“等了半天总算轮到我喝酒了,牧童遥指杏花村。” 这回是贾代善,他也喝了一杯,想了想道:“去年花里逢君别。” 众人忙数了一番,道:“轮到赦儿m大老爷了。” 贾赦便喝了酒,道:“此花开尽更无花。” 众人待要数,一想便傻了眼,这可有两个花字呢。便让贾赦再说一句,贾赦却道:“只按后面那个字算就是了。”怎么也不肯再说,他读的诗不多,此时又有了些酒意,哪里还能再想出一句诗来。 众人无奈,只得数了一回,却正是贾琏。贾琏噘了噘嘴,小小地抿了一口,想了想道:“桃花潭水深千尺。” 然后是贾琮,贾琮吭哧吭哧了半天,哭了起来:“你们把有花字的诗都说完了,我都没得说了。” 众人倒好笑起来,贾代善忙道:“是都说完了呢,时间也不早了,不如散了罢,孩子们还是早些睡觉的好。” 众人也都觉得有些醉意,便都应是,各自由下人扶了,散去。老太太本来说时间太晚了,留贾珍一家子在荣府住一晚,但贾珍媳妇不放心府里没一个主人,便只得叫下人好生跟着,让他们回去了。 20、冰灯 贾代善的寿辰过去,下人们光是收拾就用了两三日,加上那些礼物的清点、造册、封存、回礼,不知不觉就到了年末。 家学里已经放了学了,贾珠的学问向来是好的,石珠元在贾代善问起是没口子的称赞,就连贾琏这个不爱读书的,因为乖巧也极得石老先生的眼缘,倒也读了不少书进去。其余旁支子弟也有许多成绩好的,一是为了那一个月二两银子的笔墨钱,不但自己的嚼用省了,还要以给家里添些家用;二是想着将来科举出身,谋个官职也好摆脱贫困。也有自知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为了将来的生计去隔壁院中学手艺或者学做生意的。若是一直这样顺利下去,贾家族中将来倒也不愁没人可用了。 贾代善见家学里不再像原著中那样乱,心里倒也高兴,到过年时便陪着几个孙子折腾起来。正好这年冬天天冷,厚厚的雪一层一层的下,屋顶上的雪怕有半尺厚,风也大的紧,吹得屋檐下的灯笼乱晃,偶尔要出去时也只能提那种西洋来的小玻璃马灯。 这一日,贾代善又带着几个孙儿去园子里玩。这里园子里的梅花开的正好,白雪衬着红梅倒正是一副美景。便又暗暗可惜,只恨不得自己手里有架照相机才好,把这美景留下来,到炎夏时再慢慢欣赏,岂不是胜过用冰? 看了一会儿梅花,几个小子就耐不住了,又是堆雪人,又是打雪伏,闹了好一会儿,贾琏累的气喘吁吁,直接就往一块厚厚的没有踩坏的雪地上倒了下去。旁边伺候的丫头吓了一跳,连忙要过去把他拉起来,贾代善看了一眼,连忙止住丫头,道:“等一下,你慢慢的把他拉起来,别把雪弄乱了……对,小心脚下,别乱踩。” 丫头与贾琏都不解,但看到老太爷郑重其事的样子,便也小心翼翼地不把雪弄乱。 “你们看,这是琏儿。”贾代善指着贾琏的身体印道。 众人一看,雪地上那个印可不就是个贾琏么,孩子们便兴奋起来,也各自找了平整的雪地往下倒。这也是有技术的,若是你着地时移动了一下或者起来时屈了一下腿或者摆了一下胳膊,那就失败了。 好半天,终于每个人都把自己印在了雪地上,他们的眼睛就投向了湖。这湖里原本养了些观赏鱼,后来贾代善为了逗孙子们开心,便投了些普通的鲤鱼、草鱼之类的下去,时不时带他们来钓鱼玩儿。只是这会儿整个湖都冻住了,冰怕不有一尺多厚呢。 反正冰厚不怕会裂,贾代善便也不去管他们,由着他们跑到冰上滑来滑去,摔得砰砰响来哈哈大笑。贾代善看着也好笑,他年轻的时候也是滑过几次的,便站在岸边笑道:“你们把身体稍微向前倾一点,别往后仰……对,脚要抬起来……唉呀……” 三个小家伙本来就站不太稳,偏还要打闹,一不小心便摔成了一团,逗得众人都大笑起来,忙又去看摔坏了没有。若是平时摔的这么狠,至少贾琏贾琮是要哭鼻子的,这会儿却自己揉一揉就又站起来继续玩闹去了。贾代善见了便不让人上前,只让他们玩去,反正穿的厚实,摔也摔不出什么大问题了,有点青肿回去用药酒揉揉就好了。他自己倒是看着冰想出个好玩意儿来。 晚上,贾代善便把半桶水放在屋外,只等着第二天冻起来了好用,不想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虽然天气寒冷,却也没冷到一夜间就把桶水冻结实的地步,不过是面上结了层两厘米厚的冰而已。贾代善无法,想着湖里的冰要留给孩子们玩,便让人去河里取了一大块冰来,自己亲自动手将它凿成一个中空的圆柱,再涂上彩色颜料,点上一支蜡烛,于是一盏简易冰灯就做好了。到了夜间,他把几个孩子带到冰灯前,点上蜡烛,彩色的光朦胧地透出来,众人都说好看。贾代善这不过是投石问路,见这冰灯有市场,便命人多多的去河里凿了冰来,一部分存在冰窖里留着夏天的时候用,又请了个会雕刻的匠人来,把那些冰都雕成动物的模样,中间挖空了插上蜡烛摆在府中各处,倒成了一景。 贾琏却不满足地道:“老太爷,这些都不能拿在手里玩,我想要一盏可以提在手里的冰灯。” 他这么说贾代善哪有不答应的,又不费什么事。便道:“不如我们自己动手来试试如何?这样你想要什么形状的就雕什么形状。” 几个孩子都叫好。便从大块的冰上凿了几块小的下来,想提在手里,这冰灯就不能太大,不然冰不比用木头或竹子扎的花灯,可是重的很。 贾珠雕的是只兔子,自从他两岁那年得到他的第一只兔子后,他最喜欢的动物就是兔子了。这个也还算好雕,只要把长耳朵短尾巴的特征雕出来就大概有个模样了。然后在背上掏个洞,冻了根钉子里面以便插蜡烛,再钻出几个小洞穿了提绳,然后细细地打磨雕琢了一番,把眼睛染上红色,一只兔子冰灯就算做好了。贾琏雕的是只小狗,贾琮的是只小鸟,贾蓉也闻讯赶来,雕了一只小鹿——虽然一点也看不出哪儿像鹿来。然后他们一起动手,给一岁的多林玮表弟雕了一条鱼,给才几个月大的妹妹雕了一只猪。 “妹妹每天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就跟一只小猪一样。”贾琏说,其余几个孩子一起点头。 到了十五元宵那日,城里各处挂出花灯,各种样式都有,倒是争奇斗艳,却也万变不离其中,只荣府门口却没挂灯,只摆着两块一人高的大冰块,被雕成了狮子模样,又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把它染了颜色,真正是栩栩如生。中间又挖空了点上蜡烛,却比别人家的花灯都要惹人注目。 又有十来只一尺来高的小冰灯,也是雕成各种小动物模样,里面点了蜡烛,外面就像平常的花灯一般贴了谜语让人去猜,有猜中的便可以把这盏冰灯拿去,倒也吸引了许多人来围观。 贾府中的晚宴散后,贾珠贾琏提着自己的冰灯跟着祖父到门口凑热闹,这时冰灯已是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了,只是因为刚开始不久,冰灯基本上都还在。冰灯上的谜语有雅有俗,贾代善站在一边听了一会儿,俗的他当然听的懂,也猜出了几个,雅的就没辙了。就算他读过几本古书,他又不是那种过目不忘的人,哪里记得里面的每一句话呢,而且还是用来猜谜。 人越来越多,贾代善怕挤坏了两个孙子,也怕自己一没注意就把他俩给丢了,便一手牵了一个,往后退了退,高高地站在台阶上看着,只是有些远听不见说话了,看看热闹罢了。 冰灯一盏盏被人拿走,摊子上就剩最后一盏金雕冰灯时,两个孩子吵了起来。贾代善过去一看,却是那两个孩子都想要这盏冰灯,谜语也都猜出来了,于是两个人便互不相让地吵了起来。那个大些的孩子大概十岁左右,看着应该也是哪个贵族家的孩子,身后跟了十来个下人,却也没有仗势欺人,只是自己跟那个六、七岁的孩子吵着。那个六、七岁的孩子大概是跟自己祖父来的,他吵的时候不时抬头看一眼旁边那个年近七十的老人。那老人也并不帮着自己孙子,只是看着他与人吵,嘴角含笑。 贾代善问了问在一旁急得直搓手的下人,知道两人是几乎同时说出谜底的,想了想便道:“既然二位公子都说出了谜底,那就应该两人各得一盏冰灯。我府中另外还有其它动物式样的灯,不知你们哪位愿意跟我进去挑?” 那大些的孩子犹豫了一下,道:“我就喜欢金雕,里面还有么?” 贾代善遗憾地摇摇头:“没有了,每种动物只有一只。” 那个小些的孩子倒也大方,只抬头看了看他的祖父便点头道:“那我便跟你进去挑一个罢。”又看看了贾珠和贾琏手里的冰灯,问道,“有像他们这种提在手里的吗?” 贾代善也看了一眼两个孙子手里的灯,又看了出个孙子一眼,示意他们自己回答。贾琏便奶声奶气地道:“我们的冰灯都是我们自己做的哦,漂亮吗?我们还给妹妹做了一盏呢。” 那孩子惊讶地瞪大眼睛,又抬头看了看祖父,道:“那我也能自己做,皇……祖父,我回去可以自己做一盏冰灯吗?” 贾代善的眼睛眯了一下,正准备鼓励一番然后撤离,却听见那老者道:“你可以先挑一盏今天玩,明天再自己试着做一盏。” 人家都这样说了,贾代善无奈,只好将二人请进府中:“老先生这边请。” 21、皇帝与皇孙 老者抬头看了看荣府大门上头的匾,微微一笑,牵着孙子迈进了大门。贾代善偷偷松了口气,跟在他们身后进走进大门。大门与仪门中间的那条路两旁就摆了一排冰灯,不过这些都有半个人那么高,不适合送人。他微微躬了身道:“老先生里面请,小哥儿,那种小巧一些可以拿在手上玩的灯都在两边的抄手游廊边上,您可以慢慢挑一个喜欢的,我让人把它穿上提绳后您就可以提在手里玩儿了。” 男孩点点头,跟着贾代善到了东边的抄手游廊,然后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老天啊,不到十丈长的游廊,边上竟然排了十几盏冰灯,各式各样的小动物栩栩如生,简直要看花眼了。 “这边都是十二生肖。”贾代善道,“西边的抄手游廊则全都是各色花草,您喜欢哪个都行。”他转身向那老者道,“老先生,这天寒地冻的,不如进厅里喝杯茶,让贵孙在这儿慢慢挑?” 老者便看向孙子,问道:“你自己在这儿挑可以吗?” 男孩眼睛不离那些冰灯,他对花草的灯不感兴趣,只想从这些动物冰灯中挑一个。可是这些都太漂亮了,哪一个他都喜欢,实在不知道选哪一个好了。听见祖父问话,这才恋恋不舍地把眼睛从冰灯上挪开,点点头道:“好的,天这么冷,祖父还是进屋暖暖比较好。” 贾代善便向两个孙子道:“你们好好陪着客人挑选冰灯,不许无礼,要吃什么叫下人进来拿。” 贾珠与贾琏的礼仪学的还是很好的,他们点头答应着送祖父进了屋,回头向那男孩子笑道:“我叫贾珠,这是我弟弟贾琏,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蹲在地上看着一盏龙形冰灯,一边道:“我叫水淳。” 贾琏是个自来熟,他看水淳实在不知道挑哪个好,便也蹲了过去,道:“这个老虎的很威风啊,那边那条龙也不错……你看这条狗,跟我自己做的是不是有点像……” 贾珠无奈地摇摇头,也凑了过去。 贾代善将疑是皇帝的老头迎进厅里,立刻就有人上了茶点。他笑道:“老先生请随意用些茶点。”皇帝不表明身份他决不会自己说出来的,也省得他跪一回。这也是穿成一家之主的好处了,除了祭祖的时候要跪一下,平日里只有别人跪他的份。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有些不自在,总比天天要跪别人好。而且他也猜原来的贾代善不知道皇帝长什么样,不过是个爵,又是个二世祖,又没实职,能见到皇帝的机会肯定极小,就算偶尔召见一次肯定也不敢抬头仔细看皇帝的长相,离的又远,他认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只是他并不擅长跟别人寒暄,尤其这个寒暄对象的职业是皇帝。想了想,他决定保守地将话题放在天气上。 “今年冬天的天气真冷。”他说。 疑是皇帝的老头却没接他的话,而是问道:“为何把国公府的匾额摘下来?” 贾代善愣了愣,立刻便出了一身冷汗,定了定神道:“我的爵位是侯爵,不是公爵,自然应该挂侯爵府的匾。” 老者淡淡一笑,又道:“听说你把石珠光请到家学里去了?” “是,”贾代善连忙道,“石老先生很有学问,自请了他过来,孩子们的学问可都进步很大。只是石老先生年纪也大了,每天不过去学里讲半天课,时常还有个头疼脑热的,我也不好勉强他。” 皇帝眼神锐利:“你就不怕得罪忠顺王吗?” 贾代善一脸惊讶与不解:“为何会得罪忠顺王?莫非忠顺王也想请石老先生去他家坐馆吗?” 皇帝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端起茶轻啜了一口,轻轻皱了皱眉。贾代善在心里暗笑,本来他想把好茶拿出来待客的,后来转念一想,反正皇帝也没表明身份,如果把那等好茶拿出来,说不定还以为贾府多么奢侈,连待客也是用的这种难得的顶级好茶呢。再说了,为了脸面着想,这待客的茶其实也不会太差,只是皇帝喝惯了好的,对这稍微差一点的就不习惯也是正常的。 “祖父,水淳挑了个马冰灯,他说明天再来跟我们学做冰灯,可以吗?”贾琏的叫声打破了沉默,几个孩子磴磴磴地跑进来,后面是用木盒捧着冰灯的下人。 水淳一进门就停下奔跑,挺直了小身子,矜持地向贾代善点了点头,慢慢地走到祖父身边道:“祖父,我挑了一匹马。” 皇帝惊讶地问:“为什么是马?” 水淳道:“祖父您的生肖就是马呀,我要那盏冰灯就是想送给您的。祖父,我明天可以来找贾珠和贾琏玩吗?我想学习雕冰灯。” 皇帝皱眉道:“明天你就得读书了,哪有时间出来玩?” 水淳原本兴奋的小脸便垮了下来。贾代善忙道:“珠儿和琏儿明天也要上学了,对吧?”他向两个孙子使了个眼色。 贾珠点点头道:“是,先生说了明天去学里还要考一下,看我们过年有没有把读的书都丢了呢。” “妹妹还小,还不会玩冰灯。”贾代善突然道,“要不,把你们给妹妹雕的那盏冰灯送给他吧?” 贾琏看看祖父,又看看水淳,再看看自己手里提着的冰灯,突然道:“水淳,我把我的灯给你,明天晚上我自己再雕一个就好了。” 贾珠也道:“琏儿,我比你大,雕起来也容易,还是我的给他吧。” “哥哥……” 贾代善看着兄弟俩推来推去,微笑了起来,道:“不如让小公子自己选一个吧,看看喜欢哪个。” 水淳愣了愣,看着两盏冰灯,又看了看一脸认真看着对方的贾珠贾琏兄弟俩,道:“我也没时间玩冰灯,有这盏放在我房间门口就够了。” 贾琏还要说什么,皇帝站起来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贾代善大大地松了口气,忙微笑道:“我送二位出去。”又向三个孩子道,“珠儿,琏儿,不如这几天下学后你们一起雕一盏冰灯,让小公子过两日派人过来取,就当是认识一场的礼物?” 22、种痘 过完年贾琏就正式上学了,再不会像之前那样每天去半天就回来,也没人管他是不是学到了东西。这几天下了学,贾珠和贾琏在做完常规的念书、练字后,手便几乎不肯放下冰块,他们要尽快把冰灯雕刻出来,免得水淳派人来取时失望而回。他们雕的是一只西洋自行船模型,那是元宵节的第二天,水淳派人送给贾珠与贾琏兄弟俩玩的。西洋船做的非常精细,兄弟俩雕的也很仔细,每天都要花一、两个时辰在这上面。 如果不是早在第一次玩冰雕的时候,贾代善就让人用皮子做了分指的手套,他们的小手只怕早就成胡萝卜了,哪还能天天这样摸冰呢。 老太太与两位太太早就心疼的不得了了,只是老太爷似乎很高兴他们这样做,也不敢制止,只有老太太道:“要做冰灯叫下人去做就是了,你们每日上学就已经够辛苦了,回来还要念书、写字,还要花这么多时间雕这个东西,若是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贾琏连忙摇头道:“不会,我们一点儿也不累。水淳是我们的朋友,我们答应要亲手做盏冰灯的,怎么能出尔反尔,让下人去做呢。” “好了,”贾代善见老太太还想阻拦,便插话道,“他们每天早上起来都要练半个时辰,太医把脉也说身体很好,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他们也大了,该有自己的朋友了。” 老太太无奈,只好作罢,却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珠儿八岁,琏儿也六岁了,是不是该给他们种痘了?” 贾代善愣了愣,这才想起她说的是天花,心里一惊。天花在这个时候可是很要人命的病,就是种痘的过程中也要死很多人,他实在不放心让自己的两个孙子去冒这样的险。可是如果不种痘,万一感染上了天花,那也可以说是九死一生的。 若是有现代的疫苗就好了。贾代善yy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去把咱们家供奉的郎中请来,我有事相商。” 这个郎中是去年请的,他嫌每次都要去请太医太过招摇,也不方便,记得以前看过说一些大户人家会有自己的木匠、郎中之类的,便也请了一个医术还算不错的郎中来家里,专为一家老少看病调养。 郎中姓许,今年不过四十几岁,在这个年纪越大医术越受信任的年代算是很年轻的了。他跟着管家匆匆进了书房,拱手道:“不知道老太爷唤在下是有何事?” 贾代善请他坐下,又让人上了茶,这才道:“今天请许大夫来不为别的,是我两个孙儿要种痘了,但我有些不放心,想问问这种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许郎中这才明白过来,便道:“回老太爷,种痘一般是用棉花醮取痘疮浆液塞入接种孩童鼻孔中,或将痘痂研细,用银管吹入孩鼻内这两种。现在一般都是用后面这种了,更安全些。” “这痘疮浆与痘痂是取自哪儿?”贾代善还抱着微弱的希望。 但他这一点点希望立刻被打破了:“都是从生天花的人身上取下来保存的。”许郎中有些疑惑,然后还能从别的地方取得不成? 这时候果然还没有牛痘……贾代善在心里叹了口气,问:“这种痘也是风险极大的,不知这成功的有多少,失败的有多少?” 许郎中也知道他担心,但还是不得不说:“若是用痘痂法,成功者十之七、八。” 也就是说十个里面还是有两三个是死了的。贾代善心下一沉,要让孩子们去赌这七、八成的几率吗?还是说先让人去研究一下牛痘再说? 相比起来,人痘成功率低,但技术更成熟,牛痘感染的机会小,但包括他自己,没人知道怎么做。现在二选一,都是要冒险,怎么办? 他犹豫了一会儿,道:“我听说有一种叫牛痘的,似乎比人痘更安全些,不知道许郎中听说过没有?” “牛痘?”许郎中惊讶地道,“牛也会生天花吗?” 贾代善的心已是沉到底了,只是还抱了最后一线希望,道:“我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说是养牛的人不得天花。”他把赖大叫了进来,吩咐道,“去庄子上寻访一下,看看有没有经常跟牛接触而不生天花的。” 赖大愣了愣道:“这生不生天花怎么看?”难不成要拿病孩子的衣服给他们试试? 贾代善一想也是,可他对牛痘完全一无所知,也不想拿别人家的孩子当试验品去试验牛痘。若是他知道种牛痘的方法,或许他还能硬着心肠一试,可他是完全一窍不通,若是把孩子弄死了,他这一辈子都会不得安宁的。 便只能妥胁么?他咬咬牙,向许郎中道:“珠儿和琏儿过几天就种痘罢,只是那牛痘一法,还请许大夫多多注意。”又向赖大道,“庄子上多寻访一下,似乎说因为牛痘而不生天花的人手上会有疤。”将来可还有很多孩子需要种痘呢,四春、宝玉、贾兰…… 既然决定给贾珠贾琏种痘,全家便都动了起来。先是要确定两个孩子身体健康,免得抵挡不住病毒的入侵,要挑出种过痘或者出过天花的丫头奶妈子来服侍两个孩子,又要打扫出一间不见光的屋子来给孩子们住,还要专门设堂,供奉天仙娘娘、痘疹娘娘、眼光娘娘、痘儿哥哥、药王、药圣、城隍、土地等,以祈求诸神的保佑。 这段时间许郎中也不能离开贾府,他得每天给孩子们诊脉以确定他们的身体情况,贾代善便让人给他在那暗室旁打扫了一间屋子住下,以便每日观察。 把贾珠贾琏送进暗室时,每个成年人脸上都是沉重与担心,两个孩子却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只当是与哥哥m弟弟一起在黑屋子里住上几天而已,还是笑嘻嘻的。贾琏向祖父母和父母挥挥手道:“老太爷,老太太,老爷,太太,要想琏儿哦。” 贾代善忍不住大步上前,将两个孩子搂进怀里一阵摩挲,道:“好孩子,祖父会想你们的,这几天要乖乖听话,等你们出来,祖父再带你们上街去吃羊肉面。” 老太太与两位太太已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又怕吓着孩子,只得用帕子捂住嘴,将哽咽声咽了回去。贾赦也红了眼睛,贾政却抿着嘴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这个压抑的地方。 五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想要听出里面的动静,可是这屋子的隔音显然做的非常好,而且外间也很大,他们在里间的声音完全没办法传到外面来。越是紧张的时候时间就过的越慢,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一个丫头悄悄走了进来,向赖大媳妇说了句什么,赖大媳妇犹豫了一下,道:“老太爷,老太太,开饭的时候到了,现在开饭吗?” 老太太怒道:“我两个孙儿在里面还不知道受着什么罪呢,你竟然还惦记着吃饭?” 赖大媳妇有些委屈,但她并没有辩解什么,只是低头道:“是我的不是,只是老太爷和您年纪都大了,站了这许久,还是坐下来歇歇会儿罢,若是累着了,大爷二爷心里也会不安的。” 贾代善看了一眼大钟,原来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不说还不觉得,这一说还真是发现腿已经站酸了,再看了看老太太,她也是年近花甲,肯定也是累的够呛了,便道:“若是有粥的话,去盛些粥来,把桌子摆在这儿罢。” 虽然稀饭煮的香甜可口,但没有人有食欲,每人不过勉强吃了半碗便放下了银匙,眼睛只紧紧盯着房门。 又过了半个时辰,许郎中终于出来了,初春的天气却额上见汗。两位太太只能坐在屏风后面,老太太年纪大了却不需要避嫌,忙迎了上去,问道:“许大夫,不知道孩子们怎么样了?” 许郎中拱了拱手道:“两位哥儿都很好,只是微微发热,只看今晚是不是会顺利出疹子,只要晚上没事就可以放心了。” 众人便算是放了一半心下来,贾赦忙亲自陪着许郎中下去更衣用饭。大太太便道:“老太爷,老太太,现在时间还早,不如先回去休息罢,珠儿与琏儿只是晚辈,却当不得你们做祖父祖母的亲自守在这里。” 老太太瞪眼道:“我心疼我孙子,有什么当得当不得的?” 二太太也劝道:“老太爷和您年纪都大了,若是累着了可让两个孩子怎么好?我与大嫂亲自守在这儿,你们就回去歇歇罢。” 贾代善看看时间还早,许郎中也说要看晚上才知道情况到底怎么样,再想想自己留在这里,做儿子媳妇的心里也是不安,只会给他们添乱,只好向两位儿媳妇道:“一有情况就过来告诉我们一声,可不许瞒着。”说着拉了老太太回房去了。 23、路遇纯亲王 第二日一大早,刚吃完早饭,贾琏便拉着祖父的胳膊道:“老太爷,您之前答应过我们,说等我们从那小黑屋子里出来以后,就带我们去逛街,吃拉面的。” 老太太忙阻拦道:“不行,你们还不知道有没有好清呢,等过两天身体好些再去罢。” 贾琏便不说话了,只眼泪在大眼睛里转啊转啊,用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贾代善,好像随时会开始往外倾泄泪水。贾代善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用手轻轻捏住贾琏的脸蛋道:“哭也没用,这招是谁教你的,嗯?” “哇……琏儿好可怜啊,都没人疼爱琏儿了……呜呜呜……琏儿是没人要的孩子……呜呜呜……”贾琏一边哭,一边用手揉着眼泪,一副伤心至极的样子。 众人大濉<执萍僮懊豢醇昼鲈谕悼醋约海ψ畔蚬怨宰谝槐叩募种榈溃骸爸槎愎ち卫率刺炝耍艋岫煤昧芳刚糯笞郑皇潜鹄圩帕恕! 贾珠乖巧地答应着站起来,又看看弟弟,不知道该不该把他一起牵下去。贾琏看见祖父不理自己,这回是真哭了起来,哭的直打嗝,眼睛鼻子也揉的通红。老太太看的心疼极了,忙把小孙孙搂进怀里道:“好了好了,不哭了,等你身体好了就让你祖父带你上街可好?” 贾琏把脸藏在祖母怀里,偷偷看了一眼祖父,见他一脸好笑地看着自己,便又哭了起来,扭股儿糖似地在老太太怀里蹭着,闷声道:“祖父不喜欢琏儿了,祖父不愿意带琏儿上街。” 贾代善同情地看了一眼老太太那被蹭了眼泪鼻涕的褙子,扔掉把贾琏拉到自己怀里的打算,故意看着贾珠道:“去练字吧,一天不练都手生,你这一停十几天,恐怕要退步了。明儿如果许大夫说你的身子完全好了,我就带你上街去玩。” 贾珠看了贾琏一眼,抿着嘴直笑,应着下去了。贾琏慌了,原本他哭也只是撒撒娇而已,没想到祖父竟然真的不打算带他去了,当下急得哭也忘了,从祖母怀里直起身子便扑向祖父:“琏儿身子很好,琏儿也要去。” 贾代善连忙用一只手撑住他扑来的小身子,嫌恶地看着他满脸的眼泪鼻涕道:“先去洗干净了再来说话。” 贾琏挥着胳膊不肯离开,却还是被奶妈一把抱起来下去了。老太太也让丫头扶着回房去换衣服,临走时嗔了他一眼,道:“你这是做什么呀,好好的逗得琏儿哭成这样。” 贾代善嘿嘿一笑,好在儿子媳妇不在,不然只怕要被他们责怪了。不过小孩子就是好玩啊,欺负起来太有意思了。 贾琏很快就被洗干净换了衣服送过来了,只是大眼睛还红红的,这回他不哭了,只是含着眼泪,要掉不掉的,杀伤力可比刚才哇哇大哭时大多了。贾代善只被他这么看了一会儿便投降了,道:“好吧,你今天乖乖的,明日若是许大夫说你的身子没事了就带你一起上街。”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贾琏就吵着要把许郎中请来给他们兄弟两个诊脉,贾代善被他吵的头痛,只好让人去请来许郎中道:“许大夫,麻烦你再给他俩诊一下脉,看看是不是好清了。” “这是我份内之事,不敢说麻烦。”许郎中行了礼,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当大夫就是这点好啊,就是在皇帝老子面前也是有个座位滴。 给两个孩子把了脉,许郎中笑道:“老太爷请放心,两位哥儿身体很好,种痘引发的病症也全好清了。” “可以出门也可以去读书了?”贾代善把两个高兴地跳起来的孩子拍回去,不放心地问。 “老太爷放心,完全没问题了。” 贾珠与贾琏看了看祖父的脸色,再次跳了起来:“出发!” 贾代善苦笑地摇头:“还没吃早餐呢……算了,今天在外面吃好了。” 带着两个孩子找了家干净的店坐下来,叫了个小二过来道:“你们这儿有些什么早点?” “几位客官,本店有馒头、包子、煎饼、豆浆、油条、油饼、小笼包、馄饨、水饺……” 小二念的极快,贾代善只听见前面几样,忙道:“停,先给我们来一屉小笼包,三碗豆浆,三根油条三个油饼。”豆浆、油条和油饼府里可不做,小笼包大概是比不上府里的,只是让他们尝尝罢了。说起来豆浆这东西吃了对身体也好,回头让厨房每天准备一点好了。对了,孩子们都要喝奶,只是这时候也不知道找不找得到奶牛,羊奶又听说很腥…… 东西一端上来,孩子们就大口地吃了起来。这种油炸的东西吃了虽然没什么营养,但香喷喷的,谁都爱吃。贾代善示意他们跟自己学,用筷子夹了根油条在豆浆里泡了泡,咬了一口,真是香得不得了啊。 贾琏一口气吃了半屉包子,一碗豆浆和一根油条一个油饼,撑的直哼哼。贾代善无奈地摇摇头,结了账,把他从凳子上拉起来道:“好了,走动一下消消食。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这样暴饮暴食啊。” 贾琏小脸羞的通红,拉着祖父的袖子,跟在祖父和哥哥后面慢慢地逛了起来,一边消食,一边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买回去玩。 当后面的随从又拿了满手的东西时,他们走到了自家一个专卖那些仿洋玩意儿的店铺前。贾代善看了看两个孙子红润的小脸道:“珠儿,琏儿,你们也累了吧?走,我们进去喝杯茶,歇歇脚再逛。” “我不……”贾琏的话没说完就被贾珠打断了。 “好,”贾珠拉了拉弟弟的手,道,“我有点儿渴了。”他见祖父跨进门去了,便低声向弟弟道,“祖父年纪大了,走了这么久,一定累了。” 贾琏愣了一下,羞愧地红了脸,闭上嘴跟了进去。 贾代善一进门就愣了愣,里面坐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自家掌柜正躬身站在一旁给他介绍几样新玩意儿。京城贵人多,这个情景倒没什么值得奇怪的,让他愣住的是那个男人的身份。 他正好听见水淳在叫那个男人“父亲”。 贾代善很想转头就走,但纯亲王已经看见他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过去,行了个大礼道:“给纯亲王请安,给小世子请安。” “荣侯爵免礼。”纯亲王虽然不苟言笑,却还是伸手虚扶了一下,让他起来,道,“这是你的店?” “是,孩子们都喜欢西洋玩意儿,我想着喜欢这些东西的人肯定很多,就叫他们开了这家店。小世子看什么了?” 水淳早看见了贾珠贾琏兄弟俩,只是父亲在旁边,他不敢擅自跑过去打招呼。贾代善忙把两个孩子招过来,让他们给纯亲王行礼。 纯亲王面对孩子时倒是和颜悦色的,亲手将两个孩子拉起来,又一人给了块玉佩作为见面礼,仔细问了他们的名字、年龄,又问现在在读何书,有没有练武…… 贾代善小心地把惊讶藏在心里,拉着水淳问道:“前儿送去的八音盒可还喜欢么?” 水淳点头笑道:“多谢老太爷的礼物,我很喜欢,今天还挑了几个准备回去送给哥哥和姐姐呢。” 贾代善点点头,陪纯亲王挑了一会儿东西,脑中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便让几个孩子在一块儿玩,自己低声道:“王爷,我这个店虽然只做些玩意儿,但因为都是仿的西洋玩意儿,生意也还算不错。只是我的爵位低,不敢自己独享,想送两成干股给王爷。” 纯亲王看了他一眼,清冷的目光好像把他的打算完全看透了,让贾代善有一点尴尬,又有一点忐忑。原以为对方会拒绝,不想他却点了点头道:“回头让人把契约给我管家就是了。” 贾代善连忙点点头,向掌柜的道:“好好伺候王爷和小世子,有什么喜欢的就帮忙送到王府去。”又向纯亲王行了礼道,“王爷看中什么尽管挑,下官先告退了。” 纯亲王淡淡地点点头,并不多说什么。 贾代善牵着孙儿出了店,暗暗地吐出口气。这个店的利润很大,他一个小小的侯爵,想保住店面实在不是什么容易的事。送两成干股给纯亲王,一个是向他示好,二是多一层庇护,有纯亲王在,店铺也就安全了。至于未来新皇登基,哪怕新皇不是纯亲王,不过是一个店面的干股,只要以后不掺和进这些皇子的夺嫡斗争中,就算登基的是纯亲王的政敌,也不会把他一个小小的侯放在眼里的。 “祖父,我饿了,我们去吃上次吃过的面条吧?”贾琏拉了拉祖父的袖子道,“还有,他们家的凉菜也很好吃。” 贾代善回过神,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好,我们去吃拉面,还有凉菜。” 24、贾珠初试 时光如流水,转眼间,贾代善穿到红楼中已经十年了。回顾这十年,他的情绪突然有些低落,因为他觉得自己这十年似乎并没对红楼有多大的改动。 不过还没进入剧情呢,事情也不好说。贾珠十二岁了,贾琏也十岁了,不知道贾宝玉和林黛玉哪一年才会生出来。他没有什么野心,只希望最后贾府不要衰败的那么快,与他生活了十年将来还会更久的亲人结局不要那么惨——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不要让他看到这些。 贾代善难得一次的感叹被一串叫喊声打断,贾琏拉着贾珠冲了进来。 “祖父,祖父,先生说,哥哥可以下场去考试了。”贾琏的小脸上全是得意,就好像能下场的是他一般。 贾代善笑着擦了擦他脸上的汗,看向贾珠,道:“你确定从院试开始考么?” 贾珠点点头道:“是,先生说可以拿院试和乡试练练手,比直接参加会试好。我自己也想试一试。” 贾代善便摸摸他的脑袋道:“只要你高兴,随你。只是准备考试也别把骑射丢下,将来考试一场就要几天,没有好的身体根本撑不下来。”据一些红学家考证,原著里贾珠夭折似乎就是考试考死的。 贾珠认真地点头道:“是的,祖父,早上每天半个时辰的锻炼不敢拉下。” “这就好。科考的事我也不懂,帮不上什么忙,你要多多向石老先生请教,不但是念书,考试的经验也是极宝贵的。不过这些东西他应该已经慢慢跟你讲了一些吧?”看贾珠点头,贾代善想着是不是让贾政去把历年的考题弄来给他做做,现代的人考试都要做几十份真题和无数模拟题,这个时代没有这东西,只能自己找了。“你的字还是不差的,考试不只看你的内容,考官在阅卷时,除了你写的内容,也会看字的。若是字写的好,评分肯定要比字差的要高些。”他自己的毛笔字虽然不算好,当年考古学主攻的是明清瓷器的方向,但基础的一些还是要学的,国画和毛笔字也学过一段时间,至少欣赏是会的。贾珠年纪虽小,但从五岁开始就每天至少练一个时辰的大字,现在除了因为年纪小力气有点不足,字已经算是很好的了,至少应付考试绰绰有余。 贾珠见祖父好奇,便向他大略说了一下院试的规矩。它不像会试那样辛苦,前两场各只需要一天,第三场策论要两天。会试时需要自带笔墨和食物,而院试考生什么都不许带,一切物品都由考场提供。要求考生通三经以上,通五经者为上上《孝经》和《论语》为必选;大经的《礼记》《左传》可选一,也可都选;中经的《诗经》《周礼》和《仪礼》可选一经或二经;小经的《易经》、《尚书》、《公羊传》和《毂梁传》可选一经,按指定段落默写,这一方面即考了记忆,又考了书法。一天里可休息三次,食物和饮水由专人送来,如需如厕也要有人跟着。这时候想要下场考秀才需要两个禀生作保,这对许多穷书生来说是件难事,不过像贾府这样的人家,这是极容易的事。 贾代善偷偷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贾珠,幸好他穿过来就是个侯爵,不需要参加科考。那些抱怨高考的孩子们,你们应该来这儿试试科考,跟这院试乡试会试比起来,那中考高考简直就是玩儿啊。 贾珠显然斗志昂扬,贾琏也是与有荣焉,这个小家伙似乎比贾珠还高兴。也是,他只需要为他哥哥感到自豪,却没有考试的压力。贾代善眼睛转了转,向贾琏道:“琏儿,你一直想学着做生意?” “是!”贾琏挺起小胸脯,“祖父,你答应我了?” 贾代善一笑,道:“你得先向我证明你确实有经商的才能才行。这样吧,我给你五两银子,如果你能够在今年大年三十以前,不经过家里人的帮助用它赚回一百两,那么,明年我可以给你一个店铺让你经营。” “五两?”贾琏失声道,五两还不够他上一次街的,要赚到一百两,还不能让家里人帮忙,还真是有些麻烦。 “怎么?怕了吗?”贾代善故意激他,“不然你还是乖乖读书吧,过几年也去参加科考算了,总比在家里什么也不会的强。” 贾琏皱起眉想了想道:“成交。” 贾代善笑喷。 转眼,院试的时间就到了。全家人都是半夜就起来了,吃了点东西,贾代善牵着贾琏亲自把贾珠送到考场门口。卯时一刻,考场门打开了,在几个打着灯笼的童子的牵引下,在军士们的搜查后,贾珠向祖父与弟弟告别后夹在一群哥哥、叔叔、伯伯、爷爷们中间走进考场。这场考试还好,一天出就来了,若是直加参加会试,贾珠还这么小,肯定吃不消的。 咳,也是想多了,他这么小,也没能力参加会试。假如不参加院试,那他肯定会过几年再参加会试的。 孩子太小,虽然不过是一个院试,家里所有人却都比几年前贾政参加会试时还要紧张。老太太午饭不过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时不时冒出一句:“不知道珠儿现在吃了饭没有,他小小年纪就要下场,你们也太狠心了……” 二太太一直坐立不安,伺候吃饭时一直出错,几次把装饰用的菜叶夹到贾代善碗中,最后大太太只好把她替下去,不然恐怕老太爷就要变身牛羊吃生菜叶子了。 贾代善要好一些,他好歹送女儿参加过中考高考,那时候的紧张程度比现在可只高不低。倒不是说他不关心贾珠,只是他现在还小,在参加院试的人里面大概会是最年幼的,下场也不过是试试手,真考中了秀才那叫意外之喜,没考中也没人会觉得他没能力。 贾政对儿子一直淡淡的,这时却也显出紧张来。早在贾珠决定下场时起,他就向同事打听了院试要注意的事项,回家板着脸,一字不差地复述给儿子听了,倒让贾珠愣了半晌。贾代善看着这个自己一向认为不近人情的古板儿子红着耳根转身离开,窃笑着摸了摸贾珠的脑袋道:“你看,你父亲还是非常关心你的,对吗?” 贾珠的眼睛亮亮的,用力地点头:“祖父,我去念书了。” 傍晚,贾代善亲自去考场门口迎接贾珠。大门打开时,一群萎靡不振的书生从考场里涌出来,珠琏眼尖,最先找到了哥哥。他尖声叫道:“祖父,哥哥在那儿,哥哥是不是生病了?” 贾代善也看到了人群中个头最小的贾珠,这一天的考试显然耗尽了他的精力,小脸上满是疲惫,长袍也皱巴巴的,整个人无精打采。 赖大连忙迎上去把小主子抱上马车,贾珠还要挣扎,被贾代善一掌拍了回去:“好好躺着,把精神养好了,还有几天的考试呢。” 贾珠咧嘴一笑,老老实实地抱着被子躺下,他今天一整天除了吃中饭和如厕休息了半个时辰外,一直就是在不停地想,不停地写,实在是累坏了。 老太太与贾赦夫妇、贾政夫妇已经在大门内等着了,一看见贾珠被赖大从马车上抱下来,立刻迎上去一抱搂住,仔仔细细地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贾珠努力直起身子表示自己没事,却还是被老太太从眉间看出疲态,心疼地直叫心肝儿。 贾代善怕她打击了孩子的自信,忙道:“还站在这儿做什么呢,赶紧进去让珠儿沐浴休息一会儿,好好吃顿饭,他肯定饿坏了……珠儿,你想先吃饭还是先洗洗?” “先吃饭吧,我可饿坏了。”刚说完,众人就听见他肚子传出咕咕的叫声,便都笑了起来。 早在贾珠下场前,贾代善就吩咐过家里人,在考完以前不许问贾珠考的如何之类的话,以免给他增加压力,因此在饭桌上众人不过说些闲话,吃完就把贾珠赶去洗漱休息,并没人提起考场上的事情。 考过了一场,贾珠也算习惯了些,第二天考完再出来时便没有那么萎靡了,只是第三场要考两天,那一个晚上一家人都没能睡好,只怕贾珠在考场睡觉会不习惯,又想着他从小锦衣玉食,不知道考场的被子是不是太薄,晚上没人伺候是不是睡的着…… 贾代善自己本来就担心,又被老太太一直念叨,心里又是烦躁又是担心,但又知道老太太不过是年纪大了担心孙子,也不好跟她发脾气,只能躲得远远的不去理会她。终于熬到贾珠要出场的时候,贾代善觉得自己大概比真正下场的人还要累了。 还是他亲自带人去把贾珠带回家,考场门打开时,贾代善有一瞬间的错觉,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来接人出狱的,从那门里出来的都是些坐了n年牢的囚犯。他们衣裳凌乱,头发纠结,胡子拉渣,面色腊黄,目光暗淡,精神萎靡,实在比那些囚犯还像囚犯。 贾珠比周围的人好一些,至少他没有胡子…… 25、王熙凤(修改) 手忙脚乱地把贾珠接上马车,贾珠只勉强与祖父和弟弟打了招呼就倒在被子里呼呼大睡起来。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待看到他只是睡着了,这才放下心来,赶紧坐了马车回府,家里已经让许郎中在等着给贾珠把脉了。 贾珠身体底子好,只要好好睡一觉就好了。他实在是累的不行了,贾代善把他从马车上抱下来,又被老太太和二太太迎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了半天,又抱进卧室请许郎中给他把了脉,竟然还是没被惊动,一直呼呼大睡到第二天傍晚才醒过来。 “哥哥,你醒了?”贾琏一直在注意着哥哥的动静,见他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立刻叫了起来,“祖父,祖母,哥哥醒了。” 几个脑袋一齐凑了过来,贾珠揉了揉眼睛,叫道:“老太爷,老太太,怎么了?” 贾代善揉了揉他的脑袋道:“小懒虫,该起床了,你都睡了十个时辰了。” 话音刚落,贾珠的肚子便咕咕叫了起来,众人都笑了。老太太忙道:“快,快摆饭。” 贾珠坐起来,贾代善的大丫头依云立刻过来伺候他穿衣洗漱,贾珠这才发现自己是睡在老太爷房里的,脸微微发红,道:“祖父,昨晚没有搅了您的睡眠吧?” 贾代善笑道:“你都睡得跟一只小猪一样了,怎么折腾都不动弹,怎么打搅我?” 贾珠微红的小脸刷地一下全红了,噘起嘴不依地道:“祖父,珠儿才不是小猪呢……” 一个进来报告说饭已经摆好的小丫头解了贾珠的围,老太太连忙一叠声地叫贾珠赶紧去吃饭:“今天有你最爱吃的烤鱼和野鸡瓜子,多吃点儿。” 等待成绩的几天心情是忐忑的,虽然贾代善努力带着贾珠玩耍,他还是很明显地有些心不在焉。贾代善叹了口气,他也能理解贾珠的心情,好在几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成绩终于出来了。 赖大一大早就带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去看榜,经过几年前二老爷会试的经验,他知道榜下会有多少人,他可不算年轻了,靠他自己挤进去,可不是个容易的活儿。 没有……没有……看到一半时,赖大的额上已经冒汗了,珠爷那么可爱那么上进的小孩儿,若是落了榜,得多伤心啊。一直看到第八十七位时,他的眼睛一亮,高兴地叫了起来:“大爷考上秀才了!” 听说贾珠中了秀才,全家人都乐疯了,贾代善大手一挥:“赶紧放鞭炮,请石老先生一家、东府、如海和敏儿还有王亲家一家子明天来吃酒。”看下人们应着去了,又问,“珠儿,你有想请的朋友吗?” 珠儿想了想道:“我想请水淳来玩。” “那你自己写张贴子让人送到纯亲王府去。”贾代善道。虽然后来知道水淳是纯亲王的儿子,这几个小家伙的友谊也没有变,果然还是孩提时的友情最珍贵啊。 虽然并没有给外人发请贴,也还是有不少贵族、官员派人送了礼来,贾代善有些后悔自己一兴奋惹出这些麻烦来了,没办法,只能让管家一一回礼。好在他们没有冒冒然上门来祝贺,不过珠儿只是中了个秀才,也没什么值得他们这样殷勤的了。 王子腾刚好从外地回京叙职,他是贾珠的亲舅舅,得知甥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他一大早就带着夫人和儿子、女儿来了。 王子腾夫人在东廊小正房里与老太太和大太太二太太说话,王熙凤与王仁给几位长辈磕过头后被带到大正房来给贾代善磕头。这是贾代善第一次看到那个将来会卖自己亲外甥女的王仁和鼎鼎大名的凤辣子,忍不住便多看了几眼。 王仁还抱在手里,白白胖胖的挺可爱,一点也看不出将来会那么坏。王熙凤七岁了,穿着件大红牡丹团花对襟褂子,粉色暗花及地长裙,头上不过插了两只红宝石珠花,虽然还没长开,可也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 王熙凤长的漂亮,性格直爽又能干,本来应该算是个好妻子的人选,可是只要想到原著中她为了几千两银子害死两条人命,又为了算计自己丈夫派人去灭口,最后还因为她放高利贷给了本来就衰败的家族最后致命的一击,这样的媳妇,再漂亮再厉害也不能要啊。 贾代善暗暗叹了口气,笑道:“琳儿,我们看戏只怕你们小孩子不喜欢,你带妹妹去花园里玩一会儿罢,到吃饭的时候我让人来叫你们。” 贾琳平日没有差不多大年龄的女孩子说话,一看就喜欢上了这个性格直爽的妹妹,笑着站起来道:“妹妹,我们一起去玩。” 王熙凤看了父亲一眼,向贾代善福了一福便跟着贾琳到后边去了,贾代善只让贾政去招待他的大舅子,自己仗着年纪大辈份高告了乏,回房休息去了。 走到半道却遇上贾珠带着贾琏、贾琮、贾蓉、林玮和水淳几个正在跨院玩,几个人围在一块儿,小脑袋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什么。 贾代善好奇心大起,悄悄凑过去一看,却见水淳拿着根草插在一个小小的虫洞里轻轻地抖动着,却是在钓虫。 “慢一点……好,手腕轻轻地抖……慢慢抽上来看看……”贾琏一本正经地做着技术指导,水淳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草叶子,脑门上已经满是汗迹。 他显然是第一次玩这种游戏,不知道是技术不够还是太过紧张,草叶子在提出洞口时明显太重了,已经看到个头的虫子竟然又缩回洞中,引得大家都大声叹气,水淳自己咬住下唇瞪着那个小洞,只恨不得拿东西来把它刨开。贾琏看他难过,连忙安慰道:“别急,你是第一次玩,这已经算很好的了,我和哥哥第一次玩的时候连虫子都没看见呢,玮弟弟也是,对吧?” 林玮重重地点头。他每个月都会过来外祖父家住两、三天,跟这几个表哥感情很好,去年还缠着父母把他送进了贾家的家学里,更是天天与贾琏在一块儿玩了。 贾代善一笑,也不去惊动他们,悄悄直起身回房休息去了。 睡了个舒服的午觉,他在丫头来叫之前就醒了过来,洗漱了一番后再次去了前面大正房那边。刚坐下来就有小厮送了戏本子上来,贾代善笑道:“我不爱看戏,舅老爷点一出罢。” 王子腾推辞了一番,点了出武戏,林如海也被拉着点了一出,剩下各人又点了几出,台上便热热闹闹地唱了起来。 刚听到第二出戏,贾琏突然跑进来,小脸涨的通红,向贾代善道:“祖父,我不要娶这样一个河东狮。” 众人一愣,正不解他是什么意思,王熙凤也跑了进来,怒道:“我才不会嫁给你呢,我将来要嫁一个大英雄!” 贾代善愣了愣,向贾琏道:“琏儿,不得胡说。还不快向你舅父行礼,一点规矩也没有。” 贾琏红了脸,连忙向王子腾行了礼,又噘起嘴向贾代善道:“祖父,我没有胡说,祖母说要让我娶她。祖父,你去跟祖母说罢,我不要娶他,好不好?”他靠在祖父怀里扭股儿糖似地撒娇道,“她好凶。” 王熙凤瞪着他道:“是你没用,我才不要嫁你这种软脚虾。” “凤儿,不得无礼!”王子腾喝住女儿,尴尬地道,“老太爷恕罪,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 贾代善笑着挥挥手:“舅老爷太客气了,孩子们打打闹闹的有什么呢,随他们去就是了,舅老爷不必放在心里。”脸上笑着,心里却不满起来,他不知道是老太太的主意还是二太太想给自己拉一个娘家人作盟友,可不管是谁,她都不应该自作主张,连个商量都没有就突然提起这婚事来。 王子腾显然也是没有准备,他看了看两个怒瞪着对方的孩子,又看了看贾代善,向王熙凤道:“好了,还不回后院去,女孩家家的,这样乱跑像什么样子。” 王熙凤咬着唇跺了跺脚,转身向门口跑去。不想她在跺脚时不知怎么,竟然踩到了自己的裙摆,一转身就打了个踉跄,倒了下去。贾琏正跟在她身后准备出去,见她要摔跤了,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扶。 这个年龄的男孩子一般都比女孩要矮,王熙凤身材高挑,贾琏虽然比她大了三岁,身高却只是勉强与她齐平。这一倒一接,贾琏又是猝不及防之下没有用上力气,竟然被她带倒在地。 令众人目瞪口呆、令贾代善觉得狗血的是:王熙凤摔倒在贾琏身上时,贾琏正好一抬头,两人撞在了一起。 到底撞在了哪儿因为位置关系大家并没有看到,但王熙凤爬起来的时候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还打了贾琏一个耳光,最不该的是她还拼命用手背擦嘴巴…… 几个大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26、贾琏初试(捉虫) 贾代善脸色一变,他可不想要这个孙儿媳妇。他向赖大使了个眼色,怒道:“琏儿,你最近到底有没有在练武艺?连个女孩子都接不住。去把石锁举一百下,晚上不许吃饭。” 贾琏委屈地红了眼睛,见祖父似乎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再说什么,行过礼就低着头出去了。一个奶妈子站在门边,微微躬身待贾琏出去了,这才走进厅中,向贾代善等人行了礼,低声哄着王熙凤出去了。 “好了,小孩子的事情我们不用放在心上,听戏,听戏。”贾赦忙道,“这个戏班子在京城里可火的很,身份不够的排一个月的队都轮不上,若不是今天他们本来要去的那家出了点事,我们可就没这个耳福了。”说着向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便立刻出去了。 王子腾一直沉默着,他暂时也没有跟贾府再联姻的想法,联姻有妹妹嫁进贾府足够了。他便跟着贾赦转了话题,品评起哪个戏子唱工力好,哪个戏子身段好来。至于女儿的闺誉——只不是摔了一跤被抱了一下,女儿还小呢,回头让厅里这几个下人把嘴闭紧些就是了,若是实在不行再找贾府也来得及,想来他们也不会为这个撒破面子。 贾代善松了口气,好不容易等到客人走后,背了人问老太太道:“今天是谁说要让琏儿娶凤丫头?” 老太太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是怀疑自己自作主张,有些委屈地道:“并没有这回事,不过是今天跟王子腾夫人闲谈的时候,因为她说我们琏儿很可爱,若是王仁有这么懂事她就满足了。政儿他媳妇就玩笑地说让她把女儿嫁给琏儿,我与赦儿媳妇不过随口附和了一句,谁知道琏儿与凤丫头竟然正好进来听见,就误以为我们要给他们定亲了。琏儿的亲事哪是我们两个能做主的……” 贾代善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他在看原著的时候就对贾母没什么好感,觉得她自私、无能又性好奢侈。在穿过来后便一直对她很冷淡,又把她管家的权利给收了,但相处了这十年,他不得不说,这个老太太对他,或者说对她丈夫很好,也是全心全意为贾府着想。 以后对她好些吧,他想。 显然,王子腾在回去后就跟他夫人说了这回事,第二天,王子腾夫人就找了个借口请二太太回了趟娘家。 贾赦夫妇也不想让儿子娶王熙凤,所谓娶低嫁高,王家不比贾家门户低,又有了一个王家的妯娌,再娶一个王家的儿媳进来给自己添麻烦不成?若是二太太想要这个媳妇,那让贾珠去娶好了,他们家琏儿是绝不娶王家妇的。 只是那一摔跤,琏儿确实有碍王熙凤闺誉,要怎么样才会让王家不顾女儿闺誉,打消把女儿嫁过来的念头呢? 三个人都开始发愁了。 二太太在娘家吃过午饭就回来了,王子腾夫人只有一句话:“请派人去王家提亲。”二太太说这句话的时候隐隐带着得意与兴奋,她从嫁进贾家以来,一直被大房压一头,这么大一个家,她除了自己那个小院子,什么也不能管。虽然生了个儿子,却一直是老太爷在亲自教养,后来生了个女儿,本以为可以自己养了,却又跟在了老太太身边。如果凤丫头能嫁给贾琏,她们姑侄连起手来,贾家不就由她们说了算么?分家的时候自然要比现在两手空空没权没钱要好的多,至少要把那几个赚钱的铺子拿到手里吧。 老太爷?他今年都七十了,还能活几年呢?等他去了,老太太一个孀居之人,自然也是不好插手管家的。 她这话一说,众人便都变了脸色。老太太已经知道了丈夫的意思,也知道他一向是不擅于处理这种事的,便只做不知道两个孩子间的纠葛,开口道:“孩子还小呢,凤丫头才七岁吧?舅老爷也太着急了些,我们这种人家,哪有这么早就定亲的,还是过几年再说罢。” 二太太微微变了脸色,看起来老太爷老太太和大房都是不同意这桩婚事的,老爷又不在,她竟是成了孤木难支之势,只得勉力争辩道:“也不算早呢,琏儿虚岁也十二了。”贾琏是下半年生的,说起来虚岁是十二,其实周岁才十岁呢。 老太太淡淡地道:“他到八月才过十岁生日呢。说起来今年本来是老太爷六十五岁寿辰的,却为了让珠儿全心备考没有大办,待琏儿十岁生日时一定要好好乐上一乐。” 二太太听她提到珠儿,脸上便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今儿她可是大大地露了脸,虽然一个秀才不算什么,可珠儿年龄小啊,才十二岁呢。有多少十二岁就能自己考上秀才的?以后考个举人、进士甚至状元还不是小菜一碟吗? 贾代善看到她眼睛里的野心,暗暗皱眉。原著里贾珠早夭,莫非就是她逼的太紧才累坏了身体的?不行,珠儿以后还是他继续管着为好。 不过现在还是先解决琏儿这件事吧,不管怎么说,王熙凤绝不能娶进来,她太贪心,也太狠毒了。虽然管家是个好手,可绝算不上是贤妻,只会给贾府惹祸。只是要怎么才能在不影响贾王两家关系的情况下摆脱这桩婚事呢? 好在提亲也要找黄道吉日,他查了过通书了,下一个吉日在四月二十,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可以想办法,暂时还不用太着急。 时间其实过的很快,呼呼地,又过去了十来天。这一日,贾琏刚下学回到家,便把一张银票递到贾代善手中,脸上满是得意与期待。 贾代善愣了一下,看着手里那张一百两的银票问道:“这是你用那五两银子赚的?” 贾琏点头道:“是的。祖父,我才两个月就赚到了一百两,是不是可以提前把店铺给我了?” “当然可以。”贾代善道,“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赚到的?” “当然。”贾琏得意地笑道,“其实简单的很,如果不是我在上个月才想到这个方法,早就可以把钱给您了。” 原来,他拿着钱一开始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尽快赚到一百两。五两银子对于庄户人家来说是很多的,足可以供一家子三个月的嚼用了,可以贾琏来说却真的很少。他从小看祖父的账册,里面都是几百几千甚至上万两银子的出入,这五两能做什么呢? 最早他想的是进点小东西卖给学里的那几个有点钱的孩子,但本钱小,进货根本拿不到低价,卖价又要比外面低才会有人买,根本就赚不到钱,甚至还亏了几百文。直到有一次,他无意中发现,用银子兑铜钱的时候是有差价的,有的地方一两银子能兑一千三百文,有的地方一两银子却只能兑九百文,他才算找到了赚钱的方法——赚差价。 他要上学,每天只能在下学后兑几次,每次一两能赚三、四百文。银子越来越多,每次赚的也越来越多,从第一次赚一千六百文到后面一次赚十几两,很快就从五两滚到了一百两。 贾代善又惊又喜,惊的是他小小年纪就能想到“炒汇率”,喜的也是他小小年纪就能想到“炒汇率”。在现代自然没有说一张一块的换一毛的能换出十几张来的事,他也就没想到用银子和铜钱互兑能滚出这么多钱来。不过这也证明了贾琏确实有生意头脑,这可是真正的钱滚钱啊。 “没问题,”他笑道,“既然你证明了你确实是做生意的料,我就把正阳街口那家店面拨给你。不过丑话说在前头,那家店现在是不亏不盈的状态,所以我正要把那个掌柜的辞了。现在交到你手上,我就把你跟那些掌柜的一视同仁,到年底如果不赚钱,我可是要收回来的。至于你要把店做什么就由你,只不许败坏了贾府的名声。” 贾琏连连点头:“祖父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经营的。” 27、原来只是误会 “最近几天天气比较好,明儿我们去庄子上住几天吧。”贾代善道,“也让珠儿放松一下,休息几天又要开始看书了。” 老太爷发话,最近也确实没什么事情,众人当然都点头答应,于是各自回去叫下人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只有贾政可怜,他得去上班呢,只能可怜兮兮地在家留守了。 回到小院里,二太太犹豫了一下道:“不如让我留下看家吧,不然这一大家子……老爷一个人在家没个人照顾也不方便。” 贾政忙道:“珠儿和琳儿还要你照顾呢,再说你也难得出城一趟,就跟着一起去吧。过两日就是沐休日了,到时我再过去也是一样的。” “那你呢……”她有些迟疑,又有些怀疑。是不是他想乘自己不在,好跟那几个丫头鬼混?虽然他这个丈夫有些古板,不可能宠妾灭妻,但如果乘她不在给那几个通房丫头留了种,她还得找机会处理掉,太麻烦了。“算了,我还是不去了,你身边总不能没人照顾,她们哪有我想的周到?” 贾政也明白她的意思,苦笑了一下默不作声地出去了。二太太见丈夫头出不回的出去,显然又是去了那几位的屋子,脸唰地一下便沉了下来。嫁过来十几年,虽然生了一子一女,她却知道这个有些古板的丈夫的心从来都不在自己身上。如果不是她看的严,又使了不少手段,只怕那几个生的孩子只会比她多。 二太太去不去在意的人不多,除了两个孩子也没别人了。他们不过是去庄子里住几天散散心,完全不用担心说管家权被夺之类的。 孩子们都很高兴,就是贾珠贾琳两个也只是在一开始问了一下母亲为什么不跟大家一起去,然后便高高兴兴地跟哥哥弟弟们玩了起来。 这时正是秋天,庄子上的风光极好。几个小子都跑出去玩儿去了,贾代善看到贾琳羡慕的眼神,便笑道:“后院给你做了个秋千呢,带着丫头玩儿去罢。” 贾琳也知道自己跟哥哥们不一样,听说有秋千也很高兴了,便笑着行礼告退,高高兴兴地带着几个小丫头玩儿去。 “等等!”贾代善突然想起来,向依云道,“前些日子请匠人做的风筝带了没有?” “带了,就放在后面马车里呢。”依云忙带了人去找出一个大美人、一个燕子、一个喜鹊还有一个由几十个大风筝组成的大蜈蚣来。 贾代善原以为贾琳会喜欢那个大美人,谁知她却挑了那个难度最大的蜈蚣,便有些惊讶。这个他是为那几个小子准备的,女孩子要把它放起来可不容易呢,而且今儿风也不是很大。 贾琳抿嘴一笑,道:“今儿正适合荡秋千,这风筝却是要收起来以后再放的。只是今天不先下手为强,到我想放的时候只怕就没了。” 贾代善好笑地摇摇头:“你可不能贪大,这个蜈蚣你放不起来。” “才不用担心呢,我是准备明年春天跟哥哥们一起放的。”贾琳笑着带着丫头们卷起风筝就跑了出去,看不见人影后声音还远远地传来,“祖父,那时我再下贴子请您一块儿来玩。” 贾代善失笑。 老太太的脸色却不太好看,道:“琳儿这规矩都学到那儿去了。” 贾代善摆摆手道:“大规矩不错就是了,平日看她举止言行也是极好的,今天刚出来,高兴些也是应该的,就让她放松两日罢。” 老太太想了想,便也不再说什么,只道:“琏儿那婚事怎么办?凤丫头我看着虽然直爽,可琏儿也算是嫡子嫡孙,她可不像是个好的管家人选。” 这老太太眼睛倒是挺毒的,只是不知道原著是怎么会让贾琏娶王熙凤的。他叹了口气道:“只是琏儿无意中亲到了那丫头,除非我们跟王家翻脸,不然想拒绝这门婚事会很困难。就算暂时能用琏儿年纪小拖上几年,只怕早晚还是得给他定婚。” 老太太想了想道:“若是他俩八字不合……” “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是我们先得拿到凤丫头的八字去合一下,不然万一他们也拿去合,他俩的八字却是极配,那工力夫就白费了。”到时不但两家的关系要破裂……等等,为什么他一定要巴着王家不放啊?原著里只怕这四大家庭互相都拖了点后腿吧?如果能把贾府清理干净,从那浑水里出来,那应该离那三家远远的才对吧?本来这四大家庭互相联姻是为了在朝庭上互相支持,只是那是在皇帝喜欢你们的情况下。如果皇帝看你不顺眼了,那就只会加快灭亡速度了。只是也不太决裂的太快,得不着痕迹……这次的婚姻倒是个好借口,可也得慢慢来,别坏了琏儿的名声,到时娶不到好老婆他不得怨恨一辈子? “女孩子的八字哪是那么容易能拿到的,又不能通过二媳妇去拿。”想到二太太,老太太皱了皱眉,“实在不行就只能委屈琏儿先娶了凤丫头,将来……” 贾代善心里一跳,这老太太果然不是善茬,这人命几乎是不放在眼里啊。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贾琏一掀帘子跑进来道:“祖父,我不要娶凤丫头。” 贾珠与贾琮、林玮跟在他后面跑了进来,连忙拉住他一起向祖父祖母行了礼。贾代善亲自拿帕子给几个孩子擦了擦汗,一边道:“谁叫你那么莽撞呢,自己造成的后果自己负责。” 贾琏原来已经蹭到祖父身边坐下了,一听便急得站了起来,道:“我没做什么呀,就是不小心偷听了几句话……对不起啦,祖父,琏儿下次不敢了,我不要娶她啦……” “站好,”贾代善把身上的牛皮糖扯下来,“你都是十岁的大人了,以为还是小孩子么?我这身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你还没干什么?人家摔一跤,你接住那是有手足之情,摔倒了那是你还小力气不够。接便接了,摔便摔了,你头抬什么抬呢?” 贾琏惊讶地张大了嘴,半天才道:“祖父,您是说,我得娶那丫头就因为我抬头的时候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贾代善正拿了干净帕子隔在林玮后背上防止汗湿的衣服让他感冒,一边瞪了贾琏一眼:“说的这么好听做什么?如果不是你不小心亲到了她的嘴,我会这么头痛么?” “我没有!”贾琏跳了起来,“我没有亲她!” 贾代善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停了下来,转头看向贾琏:“你没亲到她?” 老太太又惊又喜,抓住贾琏的手问道:“琏儿,你真没有亲到凤丫头?” “真没有。”贾琏这才明白大人们误会了什么,十岁的他在几年前就知道什么叫男女大防了,跳脚道,“我真没有亲到凤丫头,如果不是看她要摔跤,我都不会伸手去扶她。” “可是她爬起来以后打你做什么?还用手擦嘴。”贾代善疑惑地问。 贾琏伸手揉了揉下巴道:“不就是我脖子上的长命锁翻上来不小心撞到了她的嘴么,我的下巴也硌痛了呢,现在都还有点疼。” 贾代善与老太太面面相觑,他们这些大人一个个为了他俩的婚事扯来推去,偏偏没一个想到要去问一问两个孩子是不是真的亲到了的。 “既然没亲到就好办了,”贾代善道,“马上写封信让人送到王府去,让王子腾自己去问问他闺女。”哼,想把王熙凤嫁给琏儿?别说门,窗都没有。 “不着急,”老太太道,“这个事情还是等我们回府后,把他们一家子请过来当面问清楚比较好,免得中间出错。”老二媳妇可不是个好的,万一她在中间弄了什么鬼,那可真没处后悔去。 沉下心在庄子里住了几天,一家人又收拾包裹打道回府,贾政正好第二日沐休,与二太太正准备去庄子上呢,却见老太爷又带着一家人回来人,又惊又诧,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了,连忙迎上去行礼,问道:“不是说要住半个月吗?” 贾代善挥挥手道:“琏儿的婚事解决了,我们呆不住就干脆提前回来了。” 贾政大喜,他虽然不介意贾琏娶王熙凤,但他父母不愿意啊。二太太脸色一变,强笑道:“黄道吉日还早呢,提亲的各色表礼也是现成的……” “这些都用不着了,”老太太道,“赦儿,明日写张贴子把舅老爷一家人请过来吃酒罢。” 二太太又急又气,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在心里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他们怎么能解决这桩婚事,最后脸一白:莫不是想跟王家撒破脸?如果是这样,那她以后可就尴尬了,两边不讨好,日子可怎么过? 贾代善心情极好,拉着贾琏道:“之前我答应你在一年内赚够了一百两就给你一家店铺的,呆会儿就让新掌柜的来见你罢。” 贾琏大喜,已经开始盘算着店里要卖些什么了。 贾代善认真地道:“琏儿,不管你怎么做生意,有一点你要记住:我让你学做生意不是为了让你成为一个商人,你懂吗?” 贾琏不解地看着祖父,摇了摇头。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你将来是要袭爵的,你又不喜欢读书,如今又是太平盛世用不上武将,我便不像要求你哥哥那样要用工力读书,去参加科举。只是别说将来爵位越袭越低,就算爵位再高,你也还是要吃饭的,而且还要养家,要享受,而这些都需要钱。我让你学做生意不是要你亲自去做买卖,而是让你知道这买卖是怎么做的,让你将来不会受这些掌柜们的蒙蔽。你明白吗?” 贾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贾代善摸了摸他的小脑瓜道:“不懂也别急,多看,多听,多学,慢慢就懂了。” 28、丧礼(捉虫) 第二日,收到消息的王子腾夫妇气急败坏地赶了过来,他们只道贾家要赖,却没想到坐下一说这事,竟然是乌龙一场,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可自己女儿也说是没亲到,他们再纠缠下去也不过是白白丢脸,只能咬咬牙离开了贾府。 虽然双方脸上都堆笑,一边说:“原来是场误会,哈哈,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一边说:“都怪琏儿这小子,以后让他多练练力气。”看起来一团和气,心里未免还是有了裂痕。 这事谈不成,最高兴的自然是贾代善、大太太和贾琏,贾赦也高兴,但他并不是很在意内宅的这些争斗,反正是儿媳妇,又不可能管到他头上去。二太太可能比王家还要郁闷,贾家与王家关系不和睦,她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不说,原本想好的利益定然是要打水漂的。 贾代善却没注意这些,他只要想到摆脱了放高利贷的那个导火索,心里就直乐,当然,他也只能偷偷乐,不然也不好解释不是? 放下了心事,贾代善一连睡了几个好觉。这一晚,他正睡的香甜的时候,突然听得云板响了四下,把他从美梦中惊醒。 依云进来回道:“老太爷,东府珍太太没了。” 贾珍媳妇出身大家,性子温柔贤惠,最是尊老抚幼,东西两府上上下下都喜欢她,就是贾珍,平日里再荒唐,她的话也能听进几分。贾代善当时就叹了口气,东府里日也就这个女主人拘着些,她要没了,东府就更没救了。 去的是晚辈,贾代善和老太太这两个是堂祖父辈,年纪又大,暂时不用过去,只因为那边人丁不旺,贾赦夫妇与贾政夫妇作为再堂叔婶已经算是比较亲的长辈了,平日来往的也频繁,便在天亮后过去帮忙。一时贾代儒、代修、贾敕等等一干旁支近亲也都来了,只见贾珍哭的眼睛红肿,竟全不见往日风流之态。 见了贾赦便哭道:“平日只道她喜欢唠叨,又每每对我宴客不高兴,心里只嫌她烦。不想她这一去,这心里竟像剜去了一块一般,好歹是结发十几年的夫妻啊……以后再没人那样管我了。” 贾赦不自禁地回头看了自己太太一眼,劝道:“节哀顺便,还得料理丧事呢。” 贾珍茫然地道:“如何料理,不过尽了我的心罢了。” 只是东府人手太少,贾敬在观里不肯回来,贾珍的兄弟多人就剩他一个,贾蓉贾蔷还小,合府上下竟找不到一个可以支撑起丧事的人。思来想去,便往西府去借人手,向老太太涎着脸道:“老太太慈悲,好歹派个人去帮帮孙儿罢。” 老太太奇道:“你好歹也过了而立之年的人了,又是一家之主,连个丧事也不会办么?” 贾珍苦笑:“外面的事孙儿已经料理清楚了,只是想请位婶娘去帮我陪陪各位诰命并处理这一个多月内宅的事务。” 老太太恍然,想了想道:“这边这一家子的事也离不开你大婶娘,既然如此,便让你二婶娘去帮帮你罢,只是我也不知道她愿是不愿,你自与她说去。” 二太太就坐在旁边,贾珍忙向她陪笑道:“家里实在不成个体统,婶娘好歹疼我些,去帮帮侄儿罢?” 二太太有些心动,这丧事一办就是四十九天,虽然辛苦,油水却是很足的,又能在各位诰命们面前大大地露脸。只是脸上却带出为难道:“我平日里不过念念佛,实在是不曾管事的,这样一件大事,万一有个疏忽,只怕会惹人耻笑呢。” 贾珍见她意动,忙道:“婶娘太谦虚了,谁不知道婶娘能干呢,不过是英雌无用武之地罢了,这桩事托给婶娘那是再适合不过了。就算婶娘不疼侄儿,也看在你侄媳妇的面上罢。” 二太太假作犹豫了一会儿,这才道:“我便勉强一试,若有什么不能的,你多少提醒着点就好。” 贾珍大喜,问道:“那婶娘是在那边住呢还是天天过去?不如我给婶娘收拾出一个院子来,免得您每天辛苦。” “这倒不用了,离的也不远,每天过去一趟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要一个多月呢,若是在那边住,这边那几个狐狸精可就看不住了。 贾珍只得罢了,又陪着老太太说了几句闲话,这才出去忙去了。 二太太眼睛眉稍带出得意,得老太太行礼道:“媳妇这段时间就不能过来立规矩了,请老太太见谅。” “你忙吧,”老太太心下不悦,淡淡地道:“这么多丫头在,很不用你来伺候。” 二太太心一惊,得意全没了,头低敛眉地告退离开。回屋见贾政不在,一问是又上那边屋子里去了,只气得伸手便把手中的热水钟子摔了出去。不想这刚出了点气,贾政便进来道:“你只管摔罢,看东府有多少杯子给你摔的,只别丢了我的脸就是。”当下便气了个倒仰,半个晚上都没睡着,第二日卯时被丫头叫起时太阳穴还突突直跳,只是一心想露个脸,硬撑着罢了。 好在贾珍为这场丧礼是“倾尽所有”,二太太把自己几家陪嫁的家人都派到油水最足的地方,大大的捞了一笔,心情这才好了些。只是东府的下人多是那些家生子儿,一个个比祖宗还难伺候,更别说使唤了,只为了让他们令行禁止便花了不少精力,每日从卯正一直忙到戌末,只累的头昏脑涨,眼圈发黑。 转眼便是贾琏的生日,因为有丧事,便没有怎样大办,只一家子围在一块儿吃了桌酒便是了。二太太因为在东府忙着料理丧事,并没有赶回来吃饭,只在早上的时候让人送了一套衣服,一双鞋袜,一百寿桃,一百束上用银丝挂面过来。 吃酒吃到一半,看看实在吃的没什么劲,兼那贾珍媳妇与贾琏已是三服外的亲属关系了,也没什么守制的问题,便干脆提议行个酒令。 贾代善怕又是做诗什么的,忙道:“不如来击鼓传花罢,鼓停的时候花在谁手上谁就罚酒一杯,然后说一个笑话……”话没说完瞥到二儿子,一顿,接道,“能做诗的做首诗也成。” 便有小丫头在一旁竖起一面屏,丫头伴月击鼓,又拿了一个红绸扎成的团花上来。于是从贾代善起,鼓起一响便往下传,只转了一圈半,鼓声停时,花正在贾赦手中,只得吃了杯里的酒,又夹了片笋,笑道:“便说一个这笋的笑话罢。有一个人,从北地去南方参加宴席,见席上有一个菜极为香脆鲜美,便问邻座这是何物。那邻座的人是个爱开玩笑的,便道:‘这是小时候的竹子。’”众人都笑了起来,贾赦也笑,把笋放进嘴里嚼烂吞了,接着道,“这人一听就极为惊讶,他从来不知道竹子煮出来这么好吃。回到家便与妻子吹嘘了一番,妻子自然不信竹子能吃,那人便把凉席一顿砍碎,扔锅里煮了半个时辰,盛上来一尝,大怒道:‘这竹子也欺我,小的时候既然能吃,老了为何吃不得?’” 众人笑的前俯后仰,贾琏拿了双竹筷直往贾琳手里塞,道:“妹妹最近在学厨艺罢?还不快把这筷子煮了给我们尝尝?” 贾琳笑的唉哟直叫,滚到老太太怀里半天才喘着气道:“我不过站在旁边看看呢,太太不让我动手,你先留着,过几年我学会了再煮给你吃。” 贾珠笑的腮邦子发酸,揉着脸道:“妹妹煮出来你可能吃?能吃我再去买一百双回来。” 众人又笑。贾赦忙给老太爷和老太太斟了酒,众人齐干了一杯,又命伴月击鼓,便从贾赦传起。传了几轮,贾珠、贾琏和老太太都讲了个笑话后,花终于停在了贾代善手里。 贾代善喝了口酒,笑道:“我的笑话也是说一个商人,他太太给他生了个女儿,刚一岁便有人来做媒,说男方只比他的小千金大了一岁。商人与妻子私下商量说:‘我们女儿才满一岁,对方就两岁了,比女儿大了一倍,等到女儿十五岁可以出嫁的时候,对方该有三十岁了,我怎么忍心把女儿嫁给一个老男人呢?’他妻子笑了笑说:‘你可真笨,现在我们的女儿一岁,明年就两岁了,不就与那男孩同岁了吗?’” 话音刚落,贾珠一口茶便全喷在自己袖子上,贾琏笑的把手里的瓜子撒了一地,老太太捂着肚子喘不过气来,贾琏早下地让奶娘揉肚子去了,大太太则把一块吃了一半的鸭头掉在了贾赦袍子上。 “得了,时辰也不早了,都回去睡罢,”贾代善站起来道,“你们也要更衣的,也省得再走回来了。” 众人便都散去,远远的还能听见几个孩子笑的喘不过气来。 七七四十九日道场终于做完,好容易送殡完毕,二太太刚从铁槛寺回来就病倒了,脸儿腊黄地躺在榻上不想动弹。屋里的丫头都慌了,忙着请了许郎中来,把了脉,道:“太太这是劳累过度,又郁结于心,再加上受了点风寒。我写个方子,先吃两天再看罢。” 29、病重 母亲生病,做子女的当然要床前侍疾。如果是穷人家,这侍疾是很辛苦的,要做饭,要熬药,要喂饭喂药,要帮母亲洗脸甚至擦身,如果家里没别人还得洗衣服甚至下地劳作。当然,贾珠和贾琳不用这么惨,贾府下人多的是,他们兄妹只需要在二太太床前端茶倒水喂饭陪聊就行了。 不过这个对他们来说也是很辛苦的,平日连洗个脸也有人把帕子拧好,吃饭只差喂到嘴里了,现在让他们帮人拧帕子给人喂饭,那不是一个笨拙能形容的。幸好贾代善不能进儿媳房间,要不然他肯定要撤了孙子孙女的贴身下人,让他们自力更生了。 二太太看着一双儿女在床前忙来忙去,心里是又苦又甜。苦的是她病了十来天,丈夫就出现过一次,只看了她一眼就走了,甜的是一双儿女孝顺能干,珠儿扔下工力课过来端茶喂药不说,才六岁的琳儿也能帮上忙了。 “琳儿,”她向正忙着摸碗试药是不是烫的贾琳招招手,“那个太烫了,让玉环去弄吧,你过来陪娘说说话。” 贾琳乖乖地收回手,走到床边坐下道:“太太,喝完这服药再请许郎中来把把脉换个方子罢。” 二太太摇头道:“算了,我倒觉得好些了,过几天再看吧。” 不想这日晚上,二太太就突然病情加重,昏迷了过去。这时已近二更,贾珠与贾琳已经各自回房休息去了,几个贴身丫头也被她遣出去,只有大丫头玉环坐在灯下做着针线边陪着自家太太。 二太太默默地躺在床上,她的精神确实是好了很多,前些天因为汤药的关系昏昏沉沉的睡了几天,或者是睡的多了,她现在却怎么也睡不着,最后叹了口气,干脆坐了起来。 玉环连忙放下针线箩站起来道:“太太要喝茶么?” 二太太摇摇头,掀被下床,趿了脚凳上一双青缎折梅鞋站起来。玉环忙拿了件袄子披在她身上,道:“太太,您身子不好还是在床上歇着罢,有什么事我去办就是了。” “不用了,我只是想走走。”二太太觉得自己其实已经快好了,完全可以到院子里散散步。“你们不用跟着了。” 听到动静站到门口来听用的小丫头们都应“是。” “太太,外面凉……” “无妨,我一会儿就回来。”二太太紧了紧身上的袄子,玉环虽然不放心,但也知道自家太太虽然看着和善,却是极不喜欢下人质疑她的话的,只好闭上嘴看着她走了出去。 这时已经冬日了,夜晚确实挺冷的,土地都冻得硬梆梆的。从温暖的房子里走出来,突然的寒冷让她打了个寒噤,心下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了。正准备回头进去,突然隐约听见“活该”两个字。她愣了一愣,转头四处看了一下,目光定在了东厢茶房。那儿亮着灯光,二太太知道当值的人会在那儿呆到戌正,给主子与各位有脸面的丫头供应茶水。显然刚刚那话就是从那儿传过来的。 她打消了回屋的念头,一步一步向茶房走去。她没有进屋,只悄悄地站在了窗下,听见里面一人道:“……你也太小心了些,太太病的起不了床了,这么冷的天儿,那些姑娘们都呆在屋里不会出来的。”她听出来,这是她的陪房周瑞家的。 但另一人还是压低了声音,她听不出是谁的声音。 “你为何会说太太病了是活该?” 二太太一听,只气得七窍生烟,正待进去喝骂,却又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的动作,咬着牙听里面会说出何话来。 周瑞家的虽然说不怕有人过来,却也压低了声音道:“你是不知道,太太一心想当荣府管家,怎奈大太太总压她一头,自然心里不忿。这次宁府请太太过去料理丧事,她不但在众诰命面前露了脸,还落了好几千两银子。” 那人大讶:“办场丧事就落好几千两?珍大爷花了多少银子来办丧事呀?” “至少得这个数。珍大爷是心疼珍大奶奶去的早,想给她办的热闹些,却不想请了个……”周瑞家的吞掉不敬的话,“太太至少贪了有一半银子,实在是太过了些。只是没钱又想办的热闹,自然就得劳心劳力,可不就病倒了么?” 二太太在外面已是脸色铁青,待要进去喝骂,不知怎的竟动弹不得。却又听得那人道:“其实太太也是可怜,老爷一向只喜欢那院里那几个,对太太不过是面上情罢了,这次生病,也只过来看过一次。”这回二太太却听出来这人是茶房的张二媳妇。 周瑞家的却道:“若不是太太一心想捞好处,老爷如何会这样对她?又想捞权和钱,又想把老爷看的死紧,前些年那个娇红是怎么没的我还不知道么?连几个陪嫁丫头也都配了人,竟没留下一个,哪像大户人家姑娘行事。” 张二媳妇笑了起来,道:“我说你怎么会对你家姑娘怨气这样大,原来是怨她没把你给老爷做姨娘。” 周瑞家的啐了她一口,道:“老没羞的,说的这是什么混话?我一个管家娘子虽然比不过当姨娘体面,可若是给老爷当姨娘,只怕还真不如嫁约我家那死鬼呢。” “哟,眼光倒挺高的,竟然看不上老爷。莫非是嫌弃老爷不能袭爵?” “老爷现在是正四品,虽然比不上将来大老爷的品级,只怕也不会太差。只是太太看的紧,真给老爷当了姨娘,只怕不要想能生个孩子了。当姨娘的人,如果没个孩子伴身,只怕次来凄惨的很。”周瑞家的叹气道,“我便不是为这个生怨气,只是太太也太会抠钱了些。这场丧事,我们两口子忙前忙后将近两个月,不过在办差的时候捞了二百两银子,太太落了几千两银子,竟然还不满足,连我们这点儿小钱也看的上眼,硬生生收了一百五十两去。” “这也太……”张二媳妇一时找不到词,“谁家的太太会这样小家子气的?难怪老太爷和老太太要把大爷姑娘带到正院里去养呢……” 接下来的话二太太没有再听下去,周瑞家的这一些话,无一不是直戳她的痛处,她想要大声反驳,大声责骂,想把两个背地里谈论主子的贱婢卖到窑子里去。可是她脑子里一直浑浑噩噩的,腿也迈不动步,只一动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玉环见太太一直没有回屋,不放心地出来寻找,正好看见她倒了下去,惊叫起来。尖叫声惊动了院里所有的人,纷纷开门查看是出了何事。周瑞家的与张二媳妇出来一看,见太太倒在窗下,如何不知道她是听见了她们说的话?当下便吓得几乎要掉了魂。周瑞家的镇静些,连忙弯腰看了看,低声道:“太太晕过去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蹲下身扶起太太的上半身叫道:“不好了,快来人啊,太太昏过去了。” 玉环已经跑了过来,看太太果然晕了,已是吓的手足无措。一个老成些的嬷嬷忙叫了几个有力气的媳妇子把太太抬进屋去,又是请大夫又是灌暖壶,好一通忙乱。 这边动静一大便立刻惊动了贾代善那边,派了人来问是怎么回事,听说太太晕在外边,也吓了一跳,老太太忙扶了人过来看是怎么回事。见二太太脸色苍白,寒冬腊月的脸上全是汗,又见贾政不在,便骂人道:“太太晕了,还不去请大夫过来?你们老爷歇在哪儿了?也去请过来看看。” 好在许郎中是就住在贾府外头一个小院里的,很快就来了。把过脉,奇道:“照理说太太应该好的差不多了才对,怎的又受了寒了?再加上怒气攻心……” 老太太奇道:“都这早晚了,谁让二太太生气了?今晚是谁伺候呢?” 玉环忙走出来跪下,把事情说了一遍,道:“太太不让跟着,实在不知怎么会怒气攻心。” 老太太便让去查当时谁在茶房,张二媳妇是轮值的,有档可查,却知道躲不过去,只好拉了周瑞家的出来跪下,低着头伏在地上,又冷又怕,浑身颤抖。 “从实说罢,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气着了你家太太。”老太太冷冷地道。 二人虽想抵赖,但只要二太太一醒过来就什么都清楚了,也只好一五一十地把话说了。刚说到二太太行事小家子气,贾政就走了进来,向老太太请了安,看也不看床上的妻子,冷笑道:“这话正应该让她听听,免得她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接着讲罢。” 他却没听到周瑞家的前面说二太太在办丧事时落了银子,待后面再提起这事,他只气得七窍生烟,在老太太面前跪下道:“娶妻不贤,儿子也没脸去见珍堂侄了,只请父亲与母亲同意,让儿子休了这等愚妇。” 二太太正巧醒了过来,看见老太太与贾政,还未来得及想到要摆什么姿态呢,就听见要休了自己的话,又气又急又羞又怒,气血上涌,竟抽搐着坐起身喷出一口血来,在众人的惊叫声中又重重地倒回床上,再没动静。 “快,叫大夫来!”老太太忙道。 许郎中还没有走远,听得病人吐了血,忙回头进来,一看脸色就严峻起来,又把了半天脉,叹了口气站起来道:“老太太,二老爷,在下学艺不精,二太太只怕是……那药不用煎了,到明早再看罢,如果那时好些,我再另外开个方子。” 连药都不用熬,也不开方子了,这等于是说二太太挺不过今晚了,屋里便安静下来。 “太太……”贾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扑到床边,“太太,您怎么了?” 老太太连忙把她拉进怀里,骂跟着的人道:“不是说不许惊动姑娘吗?” 奶娘忙跪下道:“动静太大,姑娘一定要过来看看,我们都拦不住。” “太太怎么了?今儿不是说好些了吗?怎么成这样了?”贾琳虽然不太懂,却也知道母亲不是太好,又慌又怕,只拉着祖母的衣襟,眼睛却直往床上瞟。 老太太叹了口气道:“罢了,去把大爷也请来罢。” 30、又一场丧事 二太太终究还是没有坚持到第二天早上,她在丑末时分就咽了气。哭声顿时响彻荣府,别人犹可,只贾珠贾琳兄妹两个哭得声嘶力竭,几次晕倒。 从今儿个起,他们就是没娘的孩子了。 贾代善在早上也赶了过来,既然二太太断了气,他也就没什么嫌疑好避了。料理丧事自然是老太太和大太太拿手,他只负责安慰两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 这是一件很为难的事。对于孩子来说,失去母亲自然是天下最痛苦的事情,这个时候,什么安慰的话都是空话,只能搂紧孙子孙女,让他们在祖父的怀里放声大哭。好幸好他不知道怎么安慰,要知道在这个时间,贾珠贾琳作为子女,如果没有大声哭的话,会被认为是不孝的。他们不但要大声哭,还要哭的声嘶力竭,哭的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如果哭到晕厥,伤心到病倒在床,那就成了人人称颂的大孝子,说不定朝廷还会有表彰。 大太太亲自带着丫头给二太太换好了衣服,让两个力气大的媳妇子抬到门板上放好,盖上被单,又拿了条素白绢帕盖上脸。做完这些,看看已到了卯时,天亮了。 吩咐了小厮和媳妇子分成多路去各府有交情的人家报丧,又让人找出麻布赶制丧衣,还要把红灯笼摘下来,年画、对联之类红色的地方都贴了起来。最麻烦的是需要临时买棺材。二太太不过三十几岁,身子也一向好的很,没人认为她会需要在这时候准备棺木,一下子子有些支应不过来。一般这样的大户人家都是早早找好木头打了合用的,上十几道漆,每年还要重漆一次,这会儿只好让一个管事去棺材店临时买一口过的去的来用,也不过杉木板罢了。 贾珠贾琳已经被奶娘带下去换上了素服,披上匆匆赶出来的粗麻丧衣。这个时候不需要他们守着死者哭丧,而根据贾珍媳妇的丧事来看,他们要哭的时候还多的很。贾代善怕他们哭坏了眼睛,又觉得大家都忙的很,他们呆在这儿碍手碍脚的,便一手牵了一个,到旁边暖房里坐着,示意丫头倒茶来,道:“好了,擦擦眼泪,你们这么伤心,二太太会走的不安心的。” 贾琳还小,又从小养在老太太身边,平日也是奶妈丫头照料,二太太作为母亲竟是没抱过几次。因为不懂“死”是什么,虽然伤心却也有限。贾珠却已经十二岁了,又是长子,与母亲也算亲近,虽然强忍着不像孩子那样哇哇大哭,然而这无声的流泪却更是伤入肺腑。 贾代善看着两个哭成了泪人儿的孩子,轻叹了一声,再次把他们搂进怀里:“好了,乖,休息一下好不好?来,每人先喝杯茶,不然哪来那么多眼泪呢?看看,眼睛都哭肿了。好了,好了,擦擦眼泪。” 好说歹说总算哄得他们停下眼泪,一人抱着杯热茶喝了,情绪算是稍稍平静下来。乘热打铁,贾代善连忙叫人摆饭,接下去还有的忙呢,不吃点东西哪里撑的下去?哄着每人吃了碗稀饭,贾家的族人们也都上门来拜祭了,孝子孝女被丫头带去出去迎客,贾代善是死者公公,可以不用出面,得以躲在房里偷懒。 不过他也就躲了三天,到第四天的时候,各位与贾府交好的皇亲贵族、官员诰命都上门来祭奠,那些地位相当甚至更高的就需要他亲自出面陪同了,也颇是劳累了几天。 更辛苦的是贾珠贾琳,他们是孝子孝女,在有宾客来时要在灵前陪哭。与荣府交好的人不少,尤其在前几日,几乎就没有断过客人。贾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贾琳年纪又小,贾代善实在担心他们的身体会吃不消。但他也不可能去反抗这种习俗,只好叫厨下尽量在不违反守孝习惯的前提下给两个孩子补身子,免得办完丧事他们的身体也垮了。 好容易撑过了停灵的四十九天,贾代善只觉得自己耳朵已经被那一百零八个和尚念经的声音吵聋掉了。只是到发引这日,吉时一到,音乐四起,鞭炮震天,耳朵还是不得休息。贾代善非常怀疑那些专告做红白喜事吃饭的人长期生活在这种高分贝的环境中怎么不会得神经衰落。 吉时已到,六十四名青衣请灵,前面铭旌上大书“奉天洪建兆年不易之朝诰封正三品太常寺卿享强寿贾门王氏淑人之灵柩”。贾珠是长子,在最前边捧灵,后面许多送葬的男女哀哀哭泣,十分热闹。 路旁搭了许多彩棚,都是与荣府交好的人家,前四座正是东平王、南安王、西宁王与北静王。贾代善与四王应酬了一番,却并不送灵,只让贾赦带着贾政、贾珍、贾琏、贾琮、贾蓉一干人等,护送了大夫人与众位宾客前往铁槛寺。 丧礼过后,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把一应物品都收拾好后,贾府总算安静下来,似乎又回到了往日的生活。贾琳却病了,发烧,说胡话,贾代善以为小孩子发烧时总是叫爸爸、妈妈,贾琳却从来没叫过这两个名词。想了很久贾代善才反应过来这地方的孩子不叫父母这个,可是她也没叫过太太与老爷。 贾代善只能与老太太轮流把孙女儿抱在怀里哄着,许郎中给她把过脉,不过是伤心加上劳累,吃两副药休息过来就好了。整整四十九天,就是大人也受不了,何况她不过六岁。 贾珠的状态也不是很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往日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也没有神采,每天只是坐在妹妹床前握着她的手。贾代善知道,他是在害怕,他怕妹妹也像母亲一样一病不起。 贾代善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只能请许郎中尽快把贾琳治好,让他们兄妹互相疗伤,又找贾政谈了话,让他晚上休息时多与两个孩子相处。只是贾政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孩子相处,每次一见到孩子就下意识地板起来,让贾代善简直想把这个木头儿子塞他娘肚子里去重炼。 好在第二天贾琳的烧就退了,也不再说胡话,只是一直没有醒过来。赶忙把许朗中请来把了脉,他笑道:“姑娘这是太累,睡觉呢,等她自己醒过来就好了。只是刚醒的时候别给她吃太多,也别吃太油,就一碗白粥和一勺子咸菜就好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贾琳果然醒了,一睁开眼睛就喊饿,贾珠喜笑言开,两个月来第一次好胃口地陪着吃了三大碗的稀饭。 贾珠与贾琳需要守孝三年,这三年里不能去别人家,免得带去晦气,不能看戏,不能喝酒,不能穿得喜庆颜色的衣服。如果是成年人还不能xxoo,这个他俩就可以忽视了。 既然不能出门玩乐,贾珠便正好全心备考,准备三年孝满后下场考个举人回来。老太太也在贾代善的提醒下给她安排了不少课程,除了读书练字以外,她还可以挑自己喜欢的东西学,贾代善也不要求她学的多好,只是多个兴趣,也多个消遣罢了。这时候的女子都关在家里,一辈子也难得出几次门,如果没个打发时间的爱好,整天与公婆、丈夫的小妾斗来斗去,只会越来越庸俗,越来越让丈夫看不上。 贾琳选了学琴,这让贾代善想到原著里元春似乎有个丫头叫抱琴来着,只是不知道原著里她是不是也会弹琴。贾代善据自己以前看的资料和穿过来十一年所观察到的来看,这个社会崇尚的还是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似乎才女又是为人称道的。不过他不想培养一个才女出来,他发现这个女子要立足,最重要的是两样:一是管家,要能把一个大家庭管理的妥当也是一样学问;二是人际关系,上有公婆,下有子侄,中有叔伯小姑,还有各色各样的亲友,怎样处理好人际关系也是需要重点培养的一门学问。不过琳儿现在还小,等过两年就该让大媳妇慢慢教导这些了,至少不能让她五谷不分,视阿堵物为粪土吧。 二太太的嫁妆不少,贾政并不理会这些俗务,便由老太太封存了起来,将来贾珠与贾琳成亲的时候分给他们俩——这时候的女子唯一算是自己私产的便是嫁妆了,休离时可以带走,死后没子女就退回给娘家,有子女就留给子女。 将来荣府早晚是要分家的,贾赦袭爵,这幢房子也会分给大房,其它财产怎么分法他现在还不清楚,但肯定只会比大房少。政儿过两年也要娶继妻,珠儿与琳儿没了母亲照应,多点钱防身总是好的。 将来政儿的继妻一定不能像王家这姑侄两个一样,死认钱。门户什么的可以不用管了,但为人一定要大房、明理,说把珠儿琳儿当亲生孩子是假的,至少不能虐待或冷处理。 31、守孝 失去了母亲的贾琳变的更加依赖祖父祖母,每天除了上学就是靠着祖母或祖父坐在榻上,听他们讲话,与他们聊天。时间一长,贾代善就有些担心起来。不管怎么说,孩子还是得有一个年纪和地位差不多的伴儿才行。家里现在全是男孩子,就琳儿一个女孩儿,也着实孤单了些。原著里也就元春与那些女孩子年龄相差大,其余三春也就相差两三岁的样子,加上林黛玉、薛宝钗和史湘云,年龄竟然都差不多。看来短时间内她是不可能有女孩子伴了,只好将就一下,给她找几个七、八岁的丫头,她身边那两个大丫头也差不多过两年就要出嫁了,正好挑过来让他们教一教,省得青黄不接。 这是内宅家事,都是大太太管着的。贾代善便向老太太提了一下,由她去向大儿媳说这事儿。果然,第二天赖大媳妇就带了十来个七、八岁的小丫头过来道:“回老太爷的话,大太太让我带这些小丫头过来,请姑娘选两个自己合意的。” 贾代善看了一看,都长的眉清目秀白白净净,举止也文雅,进退有度。他心里便有了底,这都是调.教挑选过了的,贴身丫头可不是人人都做的,更不可能买了外面的来直接就放到姑娘爷们身边。 既然都是能让人放心的,贾代善便示意琳儿去挑两个自己喜欢的,一边惊讶自己来红楼几年,已经把买卖人口当作理所应当的事,挑起来也像挑小玩意儿一样了。这样想着心下又好笑,刚来的时候就为了整顿贾府不知道卖出去多少人了,现在又在这儿假慈悲。 要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很奇妙的,有时候第一眼你就知道你爱上了一个人,或者第一眼你就能知道对面这个人会是你的好朋友。贾琳一眼就挑中了两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丫头,暂时给了三等丫头的月钱,待她的那两个二等丫头调.教好了,将来再升做二等。 贾琳因为多了两个将会日夜陪着自己的小丫头而露出笑脸,贾代善也松了口气。这孤独问题是最难解决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连族里头都找不到这么大的女孩儿,竟然都生了儿子,最大的迎春大概还要三、四年才出生呢。 少了一个人,这一年过年便有些冷清,只是去的不算长辈,祭祀拜年之类的还是要做的,只二房一家子不能出门去拜年,不能贴红色对联门神等物,看着冷冷清清的,不免又想起二太太,两个孩子便红了眼睛。只是这大好的日子,二人怕招来晦气,又不敢扫了老太爷老太太的兴,只得强忍了。 到了三十那天,贾代善、老太太等有诰封的,都按品级穿了朝服,坐了大轿进宫朝贺。贾代善的爵位不算高,每次进宫都不过远远的行礼领宴,就算他有远视眼也看不清皇帝的长相,只觉得他似乎背有些驼了,有了老态。 回来便直接在宁府下轿,众子弟已在门前伺候着,一起引入宗祠。按部就班地供了祖宗,排班拜祭后,众人又一起至荣府,按着辈份给贾代善与老太太磕头。 礼毕,一大家子人按长幼坐了,又等家中大小奴仆过来磕了头,散了押岁钱,这才摆上宴来。只贾政一房因有丧,行过礼后告罪回了屋,冷冷清清地吃了点东西,默默守岁。 过完年不久终于过了百日,规矩便又宽了些,贾珠贾琳也可以吃荤腥了,只喝不得酒,贾代善便又放心了些。他一直担心两个孩子会营养不良,古代为了守孝而挂掉的人似乎不少,好在这个年代没有传说中的那样恐怖的要求。不吃肉就算了,还不许洗澡,还要穿一件薄薄的麻衣睡在冰冷阴凉的地上,能活下来的真是命大。 贾珠一心想考举人考进士,每日苦读不已,有疑问或者破了题写的文章便让小厮带去家学里请问石老先生。除了读书作文,还坚持写一个时辰的字,这个习惯从他四、五岁会抓笔开始就养成了,如今他能写一手簪花小楷,也能写极好的柳体——就应试与平日应用来说,这柳体是极容易讨好的。 贾琳每日上午跟着哥哥读书,下午或练琴或学女红,十根纤纤细指被□□得千疮百孔。好在许郎中的外敷药也相当不错,还不至于变成猪蹄。 这是一个男女极不平等的世界,夫死妻守孝三年,妻死夫则只需服制一年。因此,一年后,贾政解脱了,而他新的婚姻问题也在半个月后被老太太提上了日程。 贾代善听老太太说了一大堆哪家闺女如何哪家家世如何时,想了一想,问道:“我们家似乎没有谁到了该定亲的年纪。”唯一一个贾珠还在守孝呢。 老太太嗔道:“你这怎么当人家父亲的,我这是为政儿选的……还有珍儿,我这做堂视线的也得帮他看看人选才是。” 贾代善的表面工力夫不错,好歹没有做出目瞪口呆的蠢样来,只是心里却极为惊讶:果然是形式么,要求守一年,于是刚到一年就准备了这么一大叠未婚女子的资料来。 不过既然她说可以,他也就不说什么了,好歹守了一年,现代不到两个月就结婚的多着呢。 这一回两人的意见极为统一:不要求家世,只要女方温柔贤惠就好。 翻看了一回,最后选出十来个虽然不是大家女,却父亲官声好,母亲风评好的女儿,只待贾政回来让他自己从中选出一个合意的来。 贾政显然对于这么快就再娶没有什么意见,接过那叠纸翻了翻,眼神突然凝住,道:“就她罢。” 贾代善一看,却是前太常寺卿王大人的独女,王大人已经在年前逝世,只剩下寡妻与孤女靠着菲薄的积蓄勉强度日。这王姑娘现年已经十八岁了,却是出了名的好家风。原本在十二岁那年就定了亲,预备十六岁再成亲的,不想王大人一病去了,那家人就嫌她家中落,悔了婚。贾政选这一家,显然有帮前上司照顾妻女的意思。 贾代善因为这女孩的父亲是太常寺卿,倒是仔细看过她的资料,也觉得是个好人选,至少在这些文字上看来是个好人选。老太太也没有意见,虽然难免要帮帮亲家母,但她不过一个人,送几个下人过去再每月送点银子嚼用就是了。 便叫丫头拿了通书来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准备去提亲,这些贾代善不懂,他只是站起来拿着那王家姑娘的资料去了贾珠的书房,这会儿贾琳也在那儿。他觉得应该提前告诉这两个孩子,哪怕他们没有反对的权利。而不是一切定下来之后,好像什么不重要的事情一般顺口说一声,甚至要从下人口中知道这件事。 兄妹二人都在认真地读书,看见祖父进来,连忙起身行礼。贾代善也不说什么,只把手中的资料放到桌上,道:“你们好好看一下吧。” 两人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眼,拿起资料看了起来。只看了个大概,二人就脸色大变,贾琳更是惊叫道:“老爷要……”她闭上了嘴,这件事情本来就不是她能干涉的,这种事情也不是她一个女孩子家可以提的。 贾代善在心里轻叹,这时候的孩子真是压抑,父亲再婚连自己的意见都不能表达。他轻声道:“你们不能反对父亲的意见,我来也不是征求你们的意见,我只是不希望你们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也不希望你们最后在别人的嘴里知道这件事。” 贾珠低着头没有说话,贾琳则捏着衣角拧来拧去,却都什么都没说。 贾代善又叹了口气,伸手将二人搂进怀里,安慰道:“好了,不管你们的父亲是不是再婚,他永远都是你们的父亲啊。而且,你们还有我,还有你们的祖母呢,我们永远都会在你们的身边的。” 琳儿终于忍不住轻声哭了出来。她今年也不过七岁,一年前失去了母亲,现在又要面对父亲娶继妻,能表现的这样理智已经是非常不简单的了。贾代善心疼地抚摸着她的脑袋道:“乖,你父亲不会忘记你们的。” 贾珠抬头看向祖父,他的眼眶也是红红的,强忍着哭音道:“老太爷,父亲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贾代善挠头道:“我也不清楚,我刚才过来的时候老太太正和你父亲在选提亲的黄道吉日呢。不过我还要说的是,如果这婚事成了的话,你们不要对她有敌意,好吗?她并没有抢你们母亲的位置,更没有抢你们的父亲。一个才十八岁的女孩子,嫁入我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又一下子就成了一个十四岁一个七岁孩子的母亲,其实她也很难。” 贾珠抿着嘴点点头,琳儿似懂非懂,她只知道,以后她要叫另外一个人作母亲了。就算不是王家姑娘,也会有别人。 32、新妇与新生儿 老太太很快就选了日子,让赖大家的陪着媒婆去王家提亲。这些年,荣府的名声还算不错的,至少没人说他家“只有门口的石狮子是干净的”。虽说是做继室,但王家也算是高攀了,而且贾政为人王太太也听亡夫提过,最是方正不过。且女儿被退了亲,虽说不是她的错,却也有损名声,现在有人来提亲,条件还不错,她自然一口答应。 一个大龄未嫁,一个丧妻有子,自然不像那些十来岁的孩子一样定了亲要过几年才成婚,于是看好三月初三的日子,各自准备起来。看着他们忙碌,贾代善无所事事地凑在一旁看热闹:谁让他穿过来时两个儿子都娶了呢,他都没见过古人娶妻。想当年敏儿出嫁,他也不过看了个半截,嫁妆什么的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看他们准备的聘礼全是些好看的绫罗绸缎,贾代善想了想道:“不是说王家已经败落了吗,没有进项恐怕办嫁妆也是艰难的,你送这些东西虽然好看却不顶用,不如多给些金银锞子和宝石,一来聘礼看起来少些,她们嫁妆少也说的过去,二来她们也可以把这些东西熔了打成嫁妆,省得还要拿钱去置办,将来新娘子手里也有钱花用。” 婆媳二人点头称是,贾代善自觉出了个好主意,得意洋洋地度着方步走开了。老太太与大太太对视一眼,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只最后在那盒首饰中压了张二千两的银票。要做嫁妆这些首饰这些绫罗哪样不是可以陪嫁的,男人就是男人,果然是不懂。 贾政的院子重新粉刷了一下,又空出正屋等着女方派人来量屋子尺寸,贾政则暂时住到了东厢房中。 婚礼的前一天,嫁妆送到了贾政的小院,雕花漆木大床、梳妆铜镜、两箱子绸缎、白玉盆栽摆件、古画、孤本……竟然满满地摆了一院子。让人惊讶的是,甚至还有一个小庄子。贾代善叹了口气,向老太太道:“看来这王家是倾尽所有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老太太却道:“他家又没有儿子,不给女儿,难道还留给不知哪家的族人么?” 贾代善一想也是,这个时代,如果没有儿子,家产是会被族人分掉的。他皱皱眉,这老太太一开始不会是奔着这点去的吧?却听老太太道:“王家这是败了,不然像这种只生了一个女儿的家里,嫁女的时候哪个不是十里红妆,把大半家产都陪出去。” 这是正常的,凭什么自己女儿不给,要白白便宜外人啊。贾代善对这过份的男尊女卑表示蔑视。 由于贾政是娶继妻,婚礼并不算太隆重。当然,该有的程序都有,只是请的宾客没有上次那么多,只是请了些亲近的人家,摆了四十多桌。贾珠与贾琳因为有孝在身,没有出现在客人面前,只等第二天再给新娘子行礼。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一家人就坐在正厅等着新人过来敬茶。贾代善还以为他们会很晚过来,没成想刚坐下,门口的小丫头就道:“二老爷和二太太来了。” 这个二儿子还是那样“木”啊,贾代善无奈地摇头,他还以为娶了新妇会变得知情识趣一点儿呢。 贾代善直到这时候才看清新儿媳长什么模样,只是他也不好仔细看,只瞟了一眼,觉得她长的挺漂亮,看起来也气质也不错,挺大方的样子,很典型的一个大家闺秀。 接过茶喝了一口,站在他身后的依云立刻递上一个红包,贾代善不觉出了一身冷汗。他完全不知道还要给见面礼,幸好依云想的周全,要不然这一下不是丢脸就是要起嫌隙了。 贾老头儿觉得自己很不厚道。因为他观察了新王夫人一段时间后,认为她比原来的王夫人要厚道,随分从时。每日只是孝敬公婆,服侍丈夫,对前任留下的一双儿女虽然谈不上慈爱,却也是客客气气,没有特意打压的念头,让贾老头儿觉得非常省心,于是他觉得前先那个媳妇儿死的好,死的妙,死的呱呱叫。 他真是太不厚道了,忏悔一下。 新妇娶进门转眼就过去大半年,这一日,大太太突然向贾代善和老太太道:“我要向老太爷老太太报告一件喜事,李姨娘怀孕了。” 众人果然大喜。不是这个李姨娘身份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实在是荣府很多年没有新生儿了,最小的贾琳都八岁了。 贾代善算了算,如果这胎是个女孩的话,应该就是迎春了吧?这个大儿媳不像原著里的刑夫人那样自私刻薄,想来她应该不会养成那样软弱的性子才对……以防万一,还是接到这边来养着好了,好好调.教调.教,那样任人欺负怎么能行呢。 贾琳目前最小,听说大老爷那边有个姨娘怀了小弟弟或者小妹妹,高兴的很,每日做完了工力课就跑过去看。只是才两个月的肚子,哪里看的出来,却并不失望,仍是闲了的时候就过去看看。到了四个月的时候,李姨娘的肚子终于微微凸出来。她是个性子柔的,见姑娘好奇,就拉了她的手去肚子上摸,引的贾琳高兴极了。待第七个月时,贾琳刚把手放到那已经非常大了的肚子上,突然就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把她吓得叫了出来,迅速缩回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李姨娘笑道:“姑娘别怕,这是你弟弟在里面向你打招呼呢。” “弟弟在跟我打招呼?”贾琳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姨娘的肚子,小心地又把手放了上去。好像里面的胎儿真的感觉到了姐姐的手一般,又动了一下,正踢在贾琳放手的位置,引得她再次惊呼出来,“他真的在跟我打招呼呢。” 李姨娘抿着嘴直笑,脸上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她显然很重视这一胎,从得知自己怀孕起就小心翼翼,不肯多走一步,每天只躲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养着胎。大太太本来说拨一个调.教好了的专门照顾孕妇产妇的媳妇子给她也被拒绝了,李姨娘以前怀过孩子,却不知怎么突然就没了,现在隔了这么多年终于再次怀上,她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让一个陌生人来照顾自己。 大太太见她不相信自己,便也没有再多事。那些媳妇子都是为正经太太奶奶们准备的,相好的人家经常过来借用,忙正经的都忙不过来,她一个姨娘能拨一个给她就是天大的恩典了,竟然还不要,真是不知所谓。 到了贾珠与贾琳的孝期还剩一个月的时候,李姨娘要生产了。 一个姨娘生产,自然不会兴师动众的,生产的时间又是在夜里,大太太不过请了两个稳婆过来,又向老太爷和老太太报备了一声罢了。至于贾琳,她一个九岁的小姑娘,更加没人去跟她讲这个了。待第二天早上她一觉醒来时,她才知道自己多了一个叫贾琅的妹妹,这个妹妹生下来就没了母亲,被老太太抱了过来养在跟前,房间就在自己隔壁。 “李姨娘怎么没了?”贾琳不解地问,没有人会跟她说什么难产之类的事,“她没生病啊。” 奶娘也不敢跟她说这种事,只吱吱唔唔地道:“李姨娘养的太胖了,生的有点艰难。”见姑娘还想问,便道,“姑娘还是不要打听这种事儿,该去给老太爷老太太请安了,这会儿他们该起来了。” 贾琳便不多问,只道:“我先去看看妹妹,时间还早呢。” 贾琅刚生下来不到两个时辰,皮肤还红红的,皱皱的,头顶上细细的胎毛盖不住斑斑点点的黑色。贾琳大惊问:“妹妹怎么这么丑?她头顶上是什么东西呀,好脏。” 两个奶娘与丫头们都笑了起来,道:“等二姑娘长大些就好了,刚生下来的婴儿都是这样的。”又催促道,“姑娘,该去给老太爷老太太请安了,今儿跟平日不一样,李姨娘去了的时候可惊动了老太太的。” 贾琳一听,便连忙去了正屋。老太爷、老太太与贾珠果然都已经坐在桌边上喝粥了,见了孙女儿,便笑道:“你今儿可迟了,看见妹妹了吗?” 给老太爷老太太请了安,又与哥哥见过礼,贾琳在桌边坐下,示意丫头盛甜粥上来,道:“就是看妹妹才迟了的呢。妹妹好丑,以后真的会长漂亮吗?” 老太太好笑地道:“你刚生出来的时候可比她还丑,现在不也长这么漂亮了?” 贾琳大惊地捂脸:“我比妹妹还丑?不可能!” 众人都笑了起来,果然小姑娘是爱美的,听说小时候丑也受不了。贾代善安慰道:“别担心,你现在可漂亮极了。那样小的时候的事情不算数,任谁生出来都是那样的。” 听祖父这样讲,贾琳这才松了口气。 33、国孝 这年冬天,贾珠与贾琳终于出孝了,贾珠可以去学里,只可惜秋闱已过,不然他倒是想直接下场一试,现在却要等三年后了。贾琳也可以去找同龄的女孩儿玩了。照说几年前贾琳就该有自己的小圈子了,却正好在这个时间守孝不能出门,现在得找个合适的人选来将她引进那些姑娘们的圈子里才好。 贾代善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原著里大观园那些女孩们一个朋友也没有,贾母应该知道社交的重要性才对。就算女孩子不能随便出门,也应该拥有自己的社交圈子啊。 出孝的前一天,贾代善便与老太太商量了这个问题。老太太并不是很在意,道:“女孩子家家的,还是少出些门罢。” 贾代善皱皱眉道:“我们哪能跟她一辈子,将来她成了家,除了娘家总也要有个能帮忙能聊天的人。就是现在,她也需要差不多年龄差不多身份的朋友,琅儿太小了。” 老太太可有可无地道:“那下次让大太太带她出去认认人好了。” 见目的达到,贾代善便转移了话题,道:“珠儿和琳儿明天就出孝了,我们把如海和敏儿请来吃酒罢。” 老太太自然点头道好。便叫了大太太来把两件事跟她一说,大太太点头笑道:“大姑娘出了孝,是该认识些女孩子了,过几天是淳郡王妃的寿辰,就让大姑娘与我一起去拜寿罢。”又问,“明日只请姑奶奶与姑父么?” “也把珍儿一家子叫来罢。”贾代善道。 贾珍也在一年前娶了继妻,正是原著里那个尤氏。这个女人并不是老太太选出来的,而是贾珍的什么狐朋狗友给他介绍的,长的挺漂亮,就是性子太过棉软,又小家子气重,把手里的几个钱看的比天还大。好在她胆子不大,还不至于像原著里的王夫人和王熙凤一样为了钱生出事来。原著里她除了有两个比较有名的没血缘的妹妹外,确实也是没惹出什么祸来。若说她不管贾珍,那也能理解。尤氏毕竟出身较低,先就矮了一头,又是继妻,又没生个一儿半女的,就更没说话的地儿了。且那贾珍也不是什么能听人劝说的主。 第二日,东府与林府两家子果然都来了。孩子们都是一起玩熟了的,见了面便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只有贾琳可怜兮兮地坐在祖母身边。就她一个女孩子,又小,跟哥哥们玩不到一块儿去。贾琏见了,便摸出两个小玩意儿道:“这是昨日在街上淘来的,给妹妹打发时间罢。” 贾琳一看,却是一个竹鞭九连环和一个木头的鲁班锁,这两样东西她其实已经有好几个了,却都是金的银的玉的,倒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竹鞭的和木头的。 摆了饭,众人上了席,因为都是自己人,便只用屏风将男女桌隔开。贾代善刚拿起筷子便听见里面传来惊呼声,又听大太太道:“快去把许郎中请来。”接着是桌椅挪动的声音。 便有丫头匆匆从里面出来。贾代善忙问道:“是怎么了?” 老太太的丫头在里面应道:“老太爷,是二太太身体不适。” 一时郎中来了,进里屋隔着帘子请了脉,笑道:“恭喜老太爷,老太太,恭喜二老爷,二太太这是有喜了。” 众人都大喜。老太太便问:“她这几个月了?身子可还好么?” 许郎中道:“已经两个月了,二太太身体底子好,却没有什么妨碍。府上的那几个媳妇子也知道怎生调养,只照着做就行了。” 宝玉要出来了么?还是说换了母亲,就是别人了?贾代善一边想,一边让人送了许郎中出去。 二太太嫁过来近两年身子都没动静,不说她自己暗暗着急,就是老太太也探问过多次了。虽然贾政已经有了一子一女,但在这多子多福的年代,两个孩子实在不算多,二太太自己也要有自己的孩子傍身才好。现在她突然怀上了,当下是又喜不胜收。 好在她平日除了自己小院里,也没什么事情要管,便也安心养胎,每日照着媳妇子说的调养身子。 又过了一个多月,府里正着手打扫办年货准备过年的时候,贾政回来时脸色严肃,向贾代善道:“皇上不行了,各省各地的督府已经都召进京来,只怕就这几日了。” 贾代善吓了一跳,连忙叫了赖大来道:“这几日给我把门关紧了,任何人不得允许不得出入。”又向几个孩子道,“这几日不要去学里了,就在家里温书罢。”他虽然不上朝不出门,却也知道那些皇子的夺嫡斗争有多么激烈,虽然荣府与任何一派都没有关系,却也难说这个时候出去会不会被卷进去,若真出了什么事,那才叫冤枉呢。 孩子们虽然不解,但看祖父脸色不好,也只好齐声应是。 贾代善想了想,又派人把贾珍叫来道:“这几日你不要出门了,也不要宴客,把府里的下人都给我拘严一点。” 贾珍不解地道:“老太爷,皇上还在,我吃酒也没什么关系罢?再说我们也没有参与到皇子的争斗中去,不管是哪位坐了那把椅子,也与我们无关呀。” 贾代善瞪了他一眼道:“若不是我阻止,你不是已经给蓉儿定下秦家那位了?你别小看了那几位,在这关头还是小心些好。”想到这贾珍差点让贾蓉把秦可卿娶进来,贾代善就来气。若不是那日尤氏跟老太太说起贾蓉也十三岁了,该定亲了,他都忘了这回事。多少红学家都说这秦可卿的身份不简单,极可能把宁府卷进党争夺嫡中去,宁府卷进去了,荣府还干净的了吗?可别辛苦十几年,一夜回到解放前,他会气死。 第二天晚上,贾代善正睡着的时候,突然被一阵钟声惊醒,坐起来听了一会儿,问道:“响了多少下?” 门外值夜的丫头道:“回老太爷的话,响了九九八十一下。” 八十一响,这是皇帝的丧钟啊。他披衣下了床,立刻有丫头过来帮他穿衣服。贾代善看了一眼,道:“把素服拿来。” 果然,刚换好衣服,在榻上坐下没多久,就有人来报:“皇上驾崩了,皇三子登基。” 老太太与贾赦夫妇、贾政夫妇都来了,听得是那位铁面冷情的皇子登基,脸色都不是很好看。贾代善令下人赶紧把所有红色的东西撤了,不能撤的也用白纸糊掉,又在门前挂起白布白灯笼,向他们几个道:“先皇最念旧情,因此我们只要不出大错,他就会念在国公爷的工力劳上放咱们一马,如今新皇登基,正是要除去旧人,培植自己的人手的时候,而这旧情也没有了。以后我们更要安份一些,若是一出什么过错,只怕就是把刀子送到别人手上了。”见众人都被吓住,便又缓和了语气道,“我们在京里实在算不上什么富贵人家,天塌了也有比我们个高的去顶,只要不犯了新皇的忌讳,想必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只是这一年国孝期间,你们都要注意点儿,别做出格的事情,喝酒看戏都给我禁了,更不许弄出有孩子的荒唐事来。” 兄弟二人一齐应是。贾代善想到贾珍,皱了皱眉道:“东府那边平日也多注意些,别让他闯出什么祸来。” 这却有些为难人了,两家再怎么亲近,那也是两家人,贾代善对于贾珍来说,不过是堂祖父而已,他平日说两句,贾珍爱听不听他也管不着,实在没什么立场去管人家的家事。 好在宁府没有插手夺嫡,贾珍袭的爵位也不高,实在入不了皇帝的眼,而在孝期里偷偷吃酒看戏的大有人在,贾珍每日只关在府里不出门,倒也不打眼。而那身份可疑的秦可卿又被贾代善插了一手,进不了贾家门,就贾珍这德性,那些皇子恐怕也不会找他办什么事。只要没卷进夺嫡中,暂时贾家就是安全的。 贾珠、贾琏与贾琳都走了进来,他们也都换了孝服,向各位长辈行了礼,默默地坐在一旁并不插话。贾代善看到几个孩子的衣服,叹道:“珠儿和琳儿刚脱下孝服就又要穿它们了。” 贾琏却笑道:“哥哥正好想着今年的秋闱错过了,想下场还要等三年,这回不用等了,明年定有恩科的。” 贾赦笑道:“珠儿下场,举人工力名定是手到擒来。” 贾政却道:“大哥休要夸他,不过是读了几本书,你这一夸却要让他以为自己真有学识了,明年就算下场也不过是练练手罢了。” 贾珠半垂着眼帘,并没有说话,贾琏却道:“叔叔,哥哥很厉害呢,先生也说他错过了今年的秋闱太可惜了。” “珠儿读书确实用工力,若明年真有恩科,大可下场一试。”贾代善笑道,又向贾政道,“你这个当父亲的,虽说要当严父,对孩子却也不能只挑剔斥责,该夸奖的时候还是要夸奖的。” 这话带着教训,贾政便连忙站起来垂手听了。他一站起来,二太太与几个孩子便也都离了座。贾代善忙让他们都坐回去,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今日只怕有的忙,你先去垫垫肚子罢,只怕我们这几个有品级的也要入朝随班守制去了。” 34、病了 要说这入朝守制真是个苦差事,排队站在那儿一等就是大半天不说,说跪你就等跪,哪怕地上的雪厚的能没过脚脖子。虽然贾代善在出门前让丫头临时缝了几对羊毛护膝,他站的地方也是整洁干爽的地板,却还是能感觉到凉气渗透了衣物,直往膝盖里钻。 回去得好好治治才行,不然这双腿可就要废了。只是这守制似乎需要很多天,自己虽然一直很注意保养锻炼,毕竟是年过七十的人了,可别挺不过去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告病。 贾代善偷眼看了一下,已经有几个跟自己差不多年龄的人已经摇摇欲坠了,其中有一、两个看起来随时都要倒下去的样子,只希望不要再多几场丧事才好。虽然不忍,只是这会儿他自顾不暇,实在没心力去担心照顾别人,只能敛起心神随着典仪官的令声行礼。 到了掌灯时分,哀乐声起,大睑之礼开始了。皇三子率先在宫门前跪倒,伏地大哭,众官员也都随着跪倒,哭声震天。 一时哭毕,皇三子亲自祭奠先皇,百官跪拜举哀,贾代善起跪间只觉得膝盖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眼睛也又红又肿,几乎不能视物。 好容易礼完,皇宗贵族、内大臣与侍卫等留在宫内守夜,贾代善爵低位卑,随着其他官员一起出了宫。这会子他是又冷又饿又累,全身酸疼无力,腰都挺不起来了。好在是坐了轿进的宫,一出宫门就被贴身小厮平安扶进了暖轿,还塞进来一个小小的手炉和一杯热茶,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弄来的。 或许是看出老太爷的疑问,平安笑道:“小的们也没有在这儿干等,是算着时间过来的,这才有手炉和热茶,不然这样冷的天,这茶不说结冰也早凉的不能入口了。” 贾代善点点头,把手炉塞进衣服里暖着胸口,双手捧着热茶喝了一口,瞬时便觉得一股暖流从口里一直延伸到胸口,全身都觉得暖和了起来。他撩起帘子看了一眼老太太与贾赦夫妇、贾政的轿子,见他们都有手炉与热茶,这才又靠回椅背上——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贾赦捐了个四品的都司。 虽然穿了不少,下人也准备了手炉,当天晚上贾代善还是觉得头晕眼涨,开始发起热来。老太太与大太太是命妇,在宫殿里头,贾政平日都要练习骑射身体不错,也都没事,贾赦却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也病倒了。众人手忙脚乱,请了许郎中来给父子俩诊脉。 许郎中先给贾代善请了脉,只道:“不防事,老太爷身体好,只热热多喝些水,我再开个方子,养几天就好了,只别喝茶,也别再吹冷风了。”又去给贾赦把脉,却悄悄向贾政道:“大老爷的身子都掏空了,平日又没有好好将养,这邪风入体,只怕不好。” 贾政大惊,忙道:“还请先生救他。” 许郎中叹道:“我先开个方子给大老爷喝两副看看,也不过是多拖些日子罢了。我却认识一个极好的先生,若是二老爷能把他请来,或许能救得大老爷一命。” 贾政忙道:“还请先生示下。” “那位先生姓张,名友士,却并不是郎中,只是学识极渊博,不但熟读经书,医理也是极深,能断人生死的。只是他却并不在京里,二老爷需得派人往杭州去寻访,若能请得他来,大老爷或许有救。” 贾政便忙准备了四色表礼,又封了二百两银子,让两个妥当的家人去杭州寻访那张友士,自己写了请罪折子给父兄请假,只是那新皇是以冷血无情出名的,明日这折子递上去,也不知会不会降罪下来。 明日还要起个大早,贾政便只能让儿子去照顾老太爷,让贾琏去照顾他父亲,其余人等都早早地休息。明儿虽然只需要在早、午、晚三次祭奠时去哭就行了,却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 第二天贾代善醒来时已是中午了,他看着窗户透进来的阳光醒了半晌神,突然想起国丧之礼,大惊,一边叫人一边想要坐起来,却不想腰背酸痛,浑身无力,挣了一挣又躺了回去。 伴月闻声跑了进来,连忙扶住他躺好,道:“老太爷,您醒了?身子可觉得好些了?”一边说一边拿手在他额上一摸,笑道,“烧可算退了,饿坏了吧,小厨房熬着香喷喷的大米粥,我让人给您盛一碗来?” 贾代善愣了一愣道:“我病了?” “是,您昨晚一直低烧,又昏睡不醒,可把老太太吓坏了。”伴月一边说,一边让人去把粥端来,还带着一碟子咸菜,一碟子干豆角儿。 贾代善把粥接过来喝了一口,苦笑道:“果然是老了,还没怎么着呢就生病,想当年……”当年他还是个考古学家的时候,还不是经常在外面挖这挖那的,罪可没少受,身体还倍棒,几乎就没生过病。“我这一病,守制可就不能去了,皇上那儿却没法交待。” 伴月忙道:“老太爷宽心,二老爷已经写过请罪折子了,特意叫我转告,请老太爷安心养病。” 贾代善讶道:“怎么是你二老爷写的请罪折子?”虽然贾政的官职高一些,可这种事一般是长子去做的。 伴月迟疑了一下,道:“回老太爷,大老爷也病了。” 贾代善沉默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贾赦那人,平日太过贪酒好色,又不知保养,原著里倒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了那么长时间的。默默喝完粥,又喝了药,漱过口,这才问道:“大夫怎么说?” 贾珠刚吃了饭,听说老太爷醒了便连忙进来,请了安,又瞪了伴月一眼,道:“祖父放心,大老爷只是受了凉,吃过药就好了。” 贾代善却看见他瞪伴月了,沉下脸道:“说实话,大老爷到底怎么了?” “是没……” “我还不知道你?平日对着伴月几个可是恭敬的很,今日竟然瞪她,定是大老爷他出什么事了。” 贾珠无法,只得道:“二老爷请了许郎中来给大老爷诊脉,许郎中推荐了杭州一位先生,说……说请了他来或许能救。” 贾代善虽然一直不喜欢这个便宜大儿子,听到这个消息也不免大惊失色,问道:“就严重到这个地步了吗?” “是,许郎中是这么说的。” “我去看看他。” 贾代善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被伴月慌忙拦住道:“老太爷,您自己也生着病呢,可不能再出去吹冷风了。” 贾珠也道:“祖父请安心,老爷已经让人去杭州请那位张友士先生了,据说那位先生能断人生死,大老爷不会有事的。您若为了这个出去吹了风,加重了病性,可让大老爷心里怎么好呢?” 贾代善站起来就觉得自己酸软无力了,只好又躺回床上,道:“去把许郎中请来,我要问问情况。” 许郎中很快就来了,他本来就要给老太爷请脉,一来便先把了脉,笑道:“老太爷的身体很好,这脉像可就像年轻人似的。” 贾代善勉强笑了一下,道:“我请你来,是想问问大老爷的身体,到底怎么样?” 许郎中收了笑,叹了口气道:“不敢瞒老太爷,大老爷的脉象虚浮,现在不过用人参吊着,只等张先生来了看看罢。” 贾代善沉默了下来,盯着被面上的花纹,思想却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他在无措的时候大脑经常程放空状态,那个便宜儿子他真的不喜欢,有时还会嫌他活的太长只会惹祸,但听说他活不长了时,心里却还是堵的慌。 相处了十几年,总还是会有感情的,再说贾赦对他也说的上是孝顺了。只是他又不懂医术,就算心疼儿子,现在也只能等那位神医来了再说了。 新旧朝的势力交接应该还算顺利,虽然有人乘机闹了几起乱子,却也很快就被镇压了下去,街上倒没有出什么大事,更没有贾代善担心的兵乱。纯亲王毕竟年长,上头的两个一个圈了一个死了,下面的年幼的不算,成年的几个中大多持中立态度,对皇位没什么意思,有两个跃跃欲试的手中却没什么权利,最重要的是,京城的兵权全部掌握在他手中,而外面的军队也是只忠于老皇上的,没有人能挑动他们反对主子挑好的继承人。 至于贾代善担心的父子两人一起告假,新皇竟一反以往的不近人情,还赏了些药材下来,倒让贾政愣了好久。贾代善也不知道是因为那股份或者孩子们的交情让新皇认为荣府是站了他的队,还是因为他刚刚登基,想要稳定人心。 贾政回来却提到在丧礼上,有一个皇子大声哭先皇,说新皇不孝,违了先皇的遗旨,抢了皇位。这就是在指责新皇的皇位来路不正了,简直就是当众打了新皇一个耳光。贾政是太常寺卿,离皇上倒不算太远,亲眼看见他气的浑身发抖 35、贾珏 不管怎么说,两朝交替进行的还算顺利,没有捅出大乱子来,更没有人打着传说中什么勤王之类的旗号来抢皇位,更没有乱兵闯进府来烧杀抢劫或者哪个皇子托辞党争来敲诈勒索。于是丧礼过后,荣府也回到了之前的平和。 贾赦的病还没好,但已经没有那么危险了,只是躺在床上养着罢了。那张友士不像传说中那些神医那样喜欢到处跑,也很有医德,听说有重病病人等着救命,立刻就跟着那两个下人来了贾府。 又是坐船又是坐车,紧赶慢赶地在第八天赶到了贾府。贾政见他风尘仆仆一脸疲惫,有心想让他先歇一歇,却又还挂念着一直昏迷,用人参吊命的兄长,左右为难。张友士显然很理解病人家属的这种心理,笑道:“大人不必客气,看病人要紧。” 贾政大喜,连声谢过张友士,将他引到贾赦房中,贾代善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彼此见过礼,张友士给贾赦把了脉,道:“大老爷的身体实在是太弱,用人参吊命尚可,却不能多吃,不然虚不受补。我先开个方子,这不是吃的,每日把它和在热水里泡上半个时辰,若他能在七天内醒过来,再用调养的方子好好调养就没什么事了,只是想要像平常人那样是不可能了。” 贾代善松了口气,让贾政亲自去招待张友士,给他安排了离贾赦院子不远的一间的客房,又派了两个丫头去伺候他。 张友士每日给病人把一次脉,贾赦虽然一直没醒,身体却慢慢好了起来。到了第七日,贾代善夫妇两个早早地去了贾赦小院,守在儿子床前。张友士把过脉,笑道:“老太爷老太太请放心,大老爷今日必定醒过来……” 他话未说完,一直不转眼地看着儿子的老太太就叫道:“赦儿,赦儿醒了……” 贾代善连忙扭头看去,贾赦果然睡了,他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迷茫地看着众人。待看见父亲母亲都坐在床头看着自己时,吓了一跳,问道:“出什么事了?” 这一说话他才发觉自己嗓音干涩,全身无力。旁边有机灵的丫头立刻倒了水过来喂他喝了,老太太笑道:“赦儿,你可算醒了,你都昏迷了有半个月了。张先生,他现在能吃东西么?” 这一说,贾赦的肚子便咕咕叫了起来,张友士笑道:“能知道饿就说明在好起来了,只是不能吃的太过油腻,先给他喝点粥罢。” 老太太便一迭声地叫人去做粥来,贾代善看看妻子,又看看儿子,向张友士笑道:“这里没有笔墨,先生请这边来写方子。”说着亲自领路出去了。 众人都有些惊讶,这个事情平日都是下人在做的,再说也有贾珠贾琏在,怎么也不会让老太爷去给大夫领路。但正好小丫头送了粥与小菜上来,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贾代善请张友士到花厅坐下,让人送了茶上来,这才问道:“张先生,犬子的身体究竟如何?” 张友士拱手道:“老太爷果然敏锐。大老爷虽然醒了过来,身子到底是耗空了,之前为了吊命,用的人参又太多,所谓虚不受补,身体越发虚了。现在虽然没有什么危险,以后只怕是离不开汤药了。” 贾代善松了口气,道:“能活下来就是好事了,还请先生费心,开个方子给他吃着。”其实这也算是好事,作为便宜老子是不想他死,但要为荣府着想,他以后就这样躺在床上不能出去花天酒地,不再闯祸到是荣府之幸了。 准备了各色礼物,又封了二百两银子,派了大车将张友士送回家。贾赦算是从此缠绵在床,不能再见外客了,贾代善也算是去了心头病。他可还记得原著里,贾府被抄家时贾赦流放而贾政被赦免的,这一点就足以说明贾赦干了多少坏事了。 百日守孝时间很快过去,新皇已登基四十日,而新的一年也到了,皇上下旨,年号为纯定,今年就是纯定元年。 新皇登基一般都是要开恩科的,今年自然也不例外。贾珠很高兴,摩拳擦掌地想要下场一试,贾代善并不反对,只道:“石老先生也说你可以下场了,只是要注意身体,别把身体拖垮了就得不偿失了。” 贾珠高兴地道:“祖父请放心,我每日寅末都要练一个时辰,身体可好着呢。” 转眼就到了纯定元年的初秋,原著中的主角贾宝玉要出生了。 二太太这第一次生产也不算太艰难,她调养的不错,每日严格地按照大夫地要求吃喝运动,身边又有几个经过专门调.教过的媳妇子伺候,不过两个时辰就生下来一个红通通的男婴。 没有人看见婴儿出生的那一刻,一僧一道从上空将一道影子推进产房。完成任务,二人正要转身离开之时,那和尚突然咦了一声,盯着正厅道:“牛鼻子,出问题了。” 道人闻言也转头看了一眼,讶道:“怎么会……罢了,这也是天意啊。” 和尚想了想笑道:“是了,他能来也算是有顺应天意,罢了罢了,走吧。” 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产房中,贾代善也没发现自己的来历被那一僧一道给发现了,他在考虑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他应不应该给贾宝玉换个名字呢? 宝玉这个名字其实不算难听,放在原著的宝玉身上其实还算是糟蹋了,只是他们兄弟都是单名,就他一个人双名也不太好,他不知道原著里为什么曹雪芹会这样安排。 接生的稳婆也是府里的下人,她刚抱起小主子就惊呼起来,二太太累得几乎昏睡过去,又被她吓醒,紧张地连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那稳婆抱了婴儿凑到二太太面前,道:“二太太,您看,小哥儿嘴里有东西。” 二太太不明白她的话,只往儿子脸上看,却见他眼睛紧闭,口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灿若明霞。她大惊,连忙伸手把那东西抠了出来,宝宝这才哇地一声啼哭起来。二太太松了口气,看看手中的东西,果然是块玉,不过雀蛋大小,莹润剔透。上面似乎还有花纹,只是她实在是累得不行,只见儿子没什么毛病,便哎哟一声躺回枕上,道:“抱出去罢,把这个也拿出去给老太爷看看。” 稳婆定了定神,用襁褓把孩子包好,抱出了产房,笑道:“恭喜老太爷,恭喜老太太,恭喜二老爷,二太太生了个哥儿。” 在厅中等候的几人早在听见婴儿啼哭时就不耐烦了,一听这话立刻笑开了花。贾代善虽然不介意生的是孙子还是孙女,却对传说中的贾宝玉好奇极了——他其实也不肯定这换了个母亲生出来的还是不是贾宝玉,也还没决定是不是要给贾宝玉换个名字。 正围着孩子看呢,稳婆却伸出一只手道:“回老太爷,哥儿生出来的时候口中还有块玉。” 众人大奇,都把头转了过来。贾代善却苦笑,他其实是希望宝玉被他扇没了的,有这么一个孙子其实真的很丢脸啊,又无能,又好色的。 不过现在生都生出来了,那也没办法,既不能把他再塞回他妈肚子里去,也不能把玉砸了当没看见。当下只好道:“把玉拿过来。” 稳婆连忙把玉送上,贾代善仔细看着这块极有名的宝玉,却见它果然很小,光润的好像在发出莹光一般。正面刻了“通灵宝玉”四个字,又说: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反正则刻着: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各祸福。 他还记得原著里宝玉生病什么的这块玉确实起了作用……对了,难怪二太太明明换了个人做,贾宝玉却还是会出生,原来这贾宝玉本来就是一块补天石投胎,原来就是有灵性有意识的,那生出来自然是哪个母亲都一样的了。 贾代善在纠结,老太太却高兴地合不拢嘴,抱着小孙子不肯放,嘴里还道:“衔玉而生,祥瑞啊,我的心肝儿,以后定能出人投地,说不定就考个状元回来了。” 贾政也高兴,只是他板惯了脸,就是高兴也不过微微勾起了嘴角。贾珠与贾琳也围在老太太旁边,贾琳伸手摸了摸新出生的小弟弟的脸,叫道:“弟弟好丑啊。”又说,“祖父,给我看看弟弟的玉。” 贾代善便把玉递了过去,贾琳接过来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老太太就把玉接过去道:“这可是我们家小孙孙的命根儿,可不能丢了。回头打个长命锁来挂着,也好保佑他长命百岁。” 贾代善看着那块宝玉,突然道:“这个孩子以后就叫‘贾珏’,小名宝玉。” 贾政忙道:“谢父亲赐名。珏,合在一起的两块玉,正适合这孩子。” 36、前程 刚出生的贾宝玉没什么值的关注的,此刻他也跟其他刚出生的婴儿没什么区别。倒是贾敏带着儿子林玮过来了。 老太太不待她行礼就拉了他们母子俩在榻上坐下,嗔道:“你不好好在家养着,过来做什么呢?” 贾敏这时已经怀孕三个月了,倒还没显怀,她笑道:“已经三个月了,坐稳了胎,走走也没什么。我过来看嫂嫂生的儿子,二嫂生产的时候我没能过来,你别生我的气才好。”贾敏跟前一任二嫂的关系并不算好,她觉得那位太势利,又无知刻薄,偏偏又要做出一副吃斋念佛的样来,实在讨厌的很。倒是新二嫂表里如一,很得她的心。 二太太忙道:“姑奶奶说的哪里话,若是为了我惊动你,我可就真是于心不安了。” 女人们正闲聊着,贾珠进来给祖父祖母请安,他早就没去学里了,每日在家看书作文,把那几部书里有可能作为题目,又在前几十年里没考过的句子划出来,作为题目试写。 贾敏笑道:“我今日来还有一件事,就是把珠儿接过去住几天,如海说要给他讲讲考试要点。” 老太太大喜道:“姑爷是前科探花,珠儿若是得他讲讲,一个举人定是没什么问题的。” 贾珠果然跟着贾敏去了林府,在林府住的这几天,林如海细细地给他讲考试的要点:一般会怎样出题,要忌讳哪些内容,要注意什么要点,这一科的主考官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贾敏则给他准备好考篮和几件单衣。乡试的时候是不准穿夹衣的,而这个时候已经入秋,天已经很凉了,只好在布料上下工夫,找那种暖和、厚实的做成单衣,多准备几件,一是要换穿,二是多穿几件也暖和一点。 食物、墨块与蜡烛也有讲究,点心不能超过一定的厚度,墨块不能太大,蜡烛不能太长,不过是怕考生夹带的意思。林如海以前的书童,现在的管家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很快就把考篮收拾的妥妥贴贴,保证贾珠进了贡院后是最舒服的一个。 乡试比院试更加辛苦,每场要考三天,一共三场。每个考生一个小小的号房,吃喝拉撒睡全在里面,别的不说,就那气味都要熏死人了。再加上一连三天高强度的动脑,还有想要考上举人的精神压力。因此当贾珠考完第一场,回到家竟然还有精神与各位长辈行礼,听说父亲的侍妾怀了孕还有心情去看刚出月子的继母的表情时,贾代善还真有点惊讶。 “珠儿也累坏了吧?”他打断老太太锣碌难剩跋热ハ匆幌椿故窍瘸苑梗俊 “我还是先去洗洗吧,这一身儿真是受不了了。”贾珠皱了皱鼻子,又摸了摸自己已经长出胡渣子的脸,行了礼赶紧洗刷去了。 到第三场考完出来,大概是精神一下子放松了,贾珠一上马车就睡死过去。赖大已是极有经验的了,不慌不忙地给他盖上被子,家里许郎中早等着了,不着急。 到了家,许郎中把了脉,果然没什么事,不过是精神耗费太过,好好睡一觉就好了。老太太忙命人把贾珠抬进屋,脱了外衣让他好好睡一觉,又道:“茉莉,玉兰,你们好生守着大爷,若是他醒了就来回报一声。” 贾珠这一觉睡的极香,贾代善还以为他要睡到第二天中午了,谁知道寅末就醒了过来——他这是形成生物钟了,十几年来每天这个时辰起来习武,都已经成习惯了。 老太太看孙儿精神还好,这才松了口气,忙叫厨房做好吃的来,又请许郎中给他开个养神补气的方子,被贾代善拦住了。是药三分毒,既然贾珠身体没什么问题,能不吃药当然最好不过。要补身子,多吃些养神补气的食物就是了。 贾代善的一贯主张是,既然考完了,就不要再去想考的怎么样,一切都等成绩出来再说。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样教孩子的,因此贾珠虽然有些担心自己的成绩,但贾代善问他自我感觉怎么样,他想了半天,道:“我不知道主考官能给什么名次,但我确实尽力了,也发挥了我应有的水平。”他笑了,“谢谢祖父。” 贾代善笑着在他头上拍了拍,他一直怀疑原著里贾珠早夭可能就是太过在乎成绩,过于忧心的缘故,因此从小就教他放宽心,乐观向上。就算原著里贾珠不是这个原因死的,乐观的人总是更受欢迎的,也更长寿。 成绩很快就出来了,贾珠考了个六十六名,不上不下,算是不错了。不过这个排名次也没什么用,没成为解元排多少名都是一回事。 贾珠不过十七岁就考到了举人,这自然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不但史家、林家和其它交好的王公官员都来了,王家也一起请了过来。虽然贾代善对王家不太感冒,毕竟他家是贾珠舅家,他不能帮贾珠下决定说不要这门亲戚,再者他就算要疏远王家也不能做的太露痕迹。 酒席上,各位王公大人看过贾珠后,一些家里有适龄女儿侄女的人眼睛就亮了,只是不好意思直接开口相询。有一个肠子却直些,又与贾政比较熟,大大咧咧地道:“存周这位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不知是否婚配?” 他这是废话,谁都知道贾珠还没成亲。不过所有听见这句话的人都竖起了耳朵,人家虽然没成亲,可还不知道他有没有定亲呢。 贾政倒被他提醒了,前几年因为守孝,结果耽搁了给珠儿定亲,现在他出了孝,又中了举,倒正是给他选个好姑娘的时候。不过这事他肯定要先听听老太爷是怎么说,虽然他是珠儿的父亲,但珠儿一直是老太爷在教养,他也不敢自专。 便笑道:“他因为守孝,却还没有成亲,只不知道老太爷和老太太是不是帮他看好了人选。” 听说贾珠并没有定亲,有女儿侄女的人家便都松了口气,在心里想着要怎样让自家女儿m侄女入了老太爷和老太太的眼。 女眷那边气氛更加热烈,女人家本来就爱做媒,有女儿的人家就更是两眼放光了。家世好不说,长的也俊俏,又年少有才,性情又温和文雅,真正是女婿的好人选。老太太也很高兴,贾珠确实该定亲了,这么多人看好他,送上门来让她挑,她这个当祖母的能不高兴么? 但她也只能淡淡地道:“这个事情还得他祖父与父亲做主。” 酒宴过后,贾珠又住到林府去了,他实在是很烦那络绎不绝上门拉关系拍马屁的人。虽然一个举人不算什么,但他也算是豪门公子,那些没什么门路的新举子都打着同年的旗号上门想要认识,有些是想为将来的仕途拉点关系或者认识几个人,有些是想讨点好处为明年春闱做准备,也有的是普通官员上门拍贾代善或者贾政的马屁,当然顺便也要见一下这位不到弱冠之年就中举的英才…… 林如海很高兴他没有被这些冲昏头脑,亲自叫人收拾了一个安静的院子给他温书,又不时指点一下。贾珠有这位探花郎的悉心指导,水平那是蹭蹭地涨,林如海与石老先生都说他考个二甲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到过年前贾珠就回了荣府,一个是总不能在别人家过年,二是贾敏的身子已经很沉了,他帮不上忙也不能给姑姑添麻烦不是? 到了二月,贾敏果然生了个女儿,取名黛玉。贾代善抱着“林妹妹”,一点儿也看不出这个皱巴巴的婴儿哪里有将来那迷倒无数男女的气质。 没有更好。原著里林黛玉多愁多病,虽然身体弱是一个原因,主要还是因为不得不居人檐下,没有一个可以作为依靠的人。现在她有一个比她大了十一岁的哥哥,就算将来林如海夫妇还是像原著一样早早的就没了,那她也不会像原著那样凄惨了。 等出了月子,得请大夫给敏儿把把脉才好,看她身子也没什么问题啊,怎么会在黛玉五岁那年就病逝呢? 黛玉满月后不久,春闱的时间就到了。贾珠再一次经历了那三场九天的折磨后,总算是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发挥的很好,应该问题不大,现在反正也考完了,如果真不中,再考那也是三年后的事情了。不得不说,贾珠被贾代善调.教的很能放松心情了,也避免了原著中那考完后患得患失最后一病不起的结果。 不过他十几年来日日努力读书,又有当过翰林院掌院学士的石老先生和前科探花林如海指导,还是顺利地考上了进士,只等殿试指定排名了。 不过他的名次不算低,二甲应该是没问题了,只要再努把力考进庶吉士,他便是前途无量。 37、贾珠定亲 “还是得小心才是。”林如海对贾珠放松的态度有些恼怒,“历来在殿试上黜人的事也不是没有过,且今年是新皇登基第一年,到时皇上定会亲临,心里还是得有数才好。当今办事认真,最恶在位却无位甚至贪恶,若是为人勤俭,哪怕学问不行呢,也是肯托予重任的。因此你作文时就不能夸夸其谈,要显出实干的一面。” 又备了礼,亲带了贾珠去拜会主考官刘大人。刘大人是内阁大学士,还是帝师,对于皇上的性子、文路是最清楚不过了。 刘府热闹的很,众新贡士都前来拜见座师,刘大人不过是一起见一下,喝杯茶说几句泛泛的鼓励的话罢了。贾珠有兰台寺大夫引见,自然又与众人不同,特意空出时间单独见了他一面不说,还把他带的几篇文章仔细点评了一番。 说皇上的喜恶是大忌,但这也不妨碍老师指点学生要怎样作文才能通过考试。不过一个时辰的工力夫,贾珠觉得自己获益良多,对殿试也更有把握了。 殿试是在宫里举行的,每人一桌一椅,纸墨笔砚也由宫中提供。考生们寅正入场,先由大太监唱名,然后散卷、赞拜、行礼,考生们这才在座位上坐下来。 贾珠有些紧张,皇上高高地坐在龙椅上看着呢,他能不紧张吗?不过当试卷发下来,提起笔后,他便沉浸在了自己的思想中,把紧张两个字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次的考试只考策论,并不像之前的考试那样对字数有严格要求,只要写到大概两千就差不多了。贾珠只看到题目时就放下心来,这个题目正是他划出来做过的,也给石老先生批过,现在他只需要把批后的文章写出来就行了。 他没注意的是,皇帝高高地坐在龙椅上,已经多次看向他了。皇帝当然认识荣府这个二房长孙,也知道他与大房的那个贾琏都是自己小儿子的至交好友。 那小子向来不爱读书,每天去学里也不过是应个卯,交的朋友都是些纨绔子弟,一向都不爱理会那些读书人,嫌人家酸腐味太重,只有这个贾珠,或许是从小认识的朋友,提到他时从来都只有好话的。 他也曾见过贾家这兄弟俩几次,觉得这大的都被温文,小的机灵淘气,印象倒还不坏。不过他虽然听淳儿说过贾珠好学,却也没想到他这样小年纪就能考中贡士。 贾家倒是难得出了个上进的。那贾赦虽然荒淫,倒还没在外面惹出什么事来,也无非就是玩玩戏子丫头的,且现在整日病秧秧的睡在床上,基本上已经是个废人了。贾政平庸,却还刚正,这下一代倒还不错。贾珠就不说了,才十七岁就能参加殿试,那贾琏很显然贾代善是要让他守成,将来袭了爵能守住荣府的基业,淳儿也说过他做生意管下人有一套。 这荣府有贾代善管着,倒还过的去,那宁府可真是……祖孙三代,没一个好东西。那贾敬说什么修仙,却除了练丹就是双修,他用的全是买来的女子,也就不管他了。贾珍父子也是乱七八糟,好好一个宁国府竟成了淫窟。好在他们也有自知之明,虽然荒.淫些,却并不管朝堂上的事,这些皇子为了皇位争来斗去,在拉拢官员时也没放过贾家,却没有一个人达到了目的的。他们乱归乱,无能归无能,倒也不蠢。 贾珠不知道皇帝对自己家里的人竟然那么熟,在白纸上先把文章写了出来,改了几处,这才把它誊到了试卷上。这时离考试结束还有半柱香的时间,已经有不少人写完了,正战战兢兢地把自己的试卷看了一遍又一遍。只是这时候的考试是不能涂改的,尤其是殿试,字的好坏可比文章好坏重要多了,他们这样只是在消除自己的紧张罢了,总不能在圣上面前东张西望吧。 他也不敢抬头去看皇上,不过略略扫了一眼其他考生便低下了头。却不想皇上见他放下了笔,便下了龙椅,先绕了一圈,看了看其他贡士的卷子,然后才走过来,站在他身后仔细看了起来。 贾珠见皇上在自己身后停下,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站起来还是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容易熬到皇上走开,这才松了口气,发觉自己背上已经全是汗水。 贾代善亲自带了人去接贾珠,他一看见贾珠就笑道:“你也算是暂时解脱了,走,我们回家,你祖母命人准备了一大桌菜,可全是你喜欢吃的。” 贾珠疲惫地给祖父请了安,上了马车,这才将皇上站在他身后看他文章的事讲了一遍,问道:“我看皇上并没有仔细看其他人的卷子,是我们家引起皇上注意了吗?”贾代善可是一直唠叨说自己家不能让皇帝盯上,不然会吃不了兜着走。 贾代善也不明白,虽然贾珠年纪小些,但他的名次并不算太好,能进二甲就不错了,并没有到引起皇上注意的地步。想了半天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又想想自己家里好像没什么会惹出祸事的事情,便摇摇头把这件事抛到一边去了,他还有重要的事要跟贾珠讲呢。 “珠儿,我跟你祖母看中了一个姑娘,是内阁大学士李杰李大人的女儿,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派人去下定了。” 贾珠愣了愣,白皙的俊脸顿时通红,道:“全凭祖父做主。” 贾代善虽然很想说让孙儿看看那姑娘,但这个年代都是父母长辈做主的,没有哪对未婚男女能在婚前见面,更别说自己相看了,只好叹了口气道:“那姑娘你姑姑见过了,长的很漂亮,性情也温柔大方,堪算良配。既然你没有意见,我便让你祖母选个好日子去下定。” 老太太立刻就叫人拿了通书来,选了四月二十七的吉日,也就是六天以后。李夫人也是看见过贾珠的,见荣府来为贾珠提亲,立刻便同意了,当下两家便商量成亲的时间。 贾珠已经十七岁了,李若兰也将要及笄,便就在当年选了个吉日:九月二十一。于是两府各自开始忙了起来,准备聘礼的准备聘礼,准备嫁妆的准备嫁妆。这些东西其实早就准备的差不多了,只是贾府要给贾珠准备新院子,李家要来丈量房子打家具,都忙的不亦乐乎。 这些事情都暂时与贾珠无关,他只等成绩出来,见自己排在二甲三十四名,便又看书去了。他还得参加庶吉士考试呢,这可关系着他是不是能进翰林院,能不能有一个好前途,至于妻子,他虽然也想知道自己未来的妻子是什么样的,但婚前不能可能见面,想了也是白想,还影响考试。 贾珠再次从考场出来的当晚,荣府的主子又多了一位:探春出生了。当然,她现在不叫探春,贾代善给她取了个名字叫贾琼。琼也是美玉的意思,女婴也确实长的挺可爱的,不过三、四天就已经白白胖胖的,眼睛大大的,睫毛又长又翘。二太太一看就喜欢的不得了,与老爷商量道:“琼儿是庶女,将来出嫁只怕要吃亏呢,我想把她抱过来养着,也好听一些。” 这时候嫡庶之分可是很严格的,庶子没有继承父亲遗产的权利,更不要说爵位了,如果他想出人头地,就只能自己去打拼,或者记入嫡母名下——许多没有生儿子的嫡妻就是这样干的,一边不至于让家产落入别人手里,二来也有人养老送终。而庶女则在嫁人时选择的余地要小很多,许多人家宁愿娶地位低些的嫡女,也不愿意要门当户对人家的庶女。这些庶女只能嫁入小户人家或者当别人的妾室,好命一些的或许能当继妻,再幸运一些的就像贾琼这样,被嫡母抱养,充作嫡女。 贾代善自然很高兴能看到孙女儿记入儿媳名下,原著里探春就因为自己的庶出身份有些自卑,偏又被王夫人抱过去,与自己生母不亲,现在能记在嫡母名下,身份就高了一大节了。对了,要记得早些给她定婚,免得到时被弄去和亲……家里这些女孩儿都要早些定亲才是。 说到这个,琳儿都十一岁了,不知道原著里她是什么时候进宫的。这红楼是个架空的朝代,这些女孩子并不需要像清朝一样强制送去选秀,原著里元春到底是怎么进宫的?记得她一开始是当了个什么女官儿,莫非是被老太太和王夫人送进宫去的么? 说起来,不知道这个大清的宫女是跟清朝一样到了二十五岁或者三十岁就出宫呢,还是像明朝后来一样一辈子不能出宫。要说到这方面,清朝皇帝可比明朝的仁慈,至少那些太妃什么的人家都是好好养着的,哪些明朝,竟然还要殉葬,太不人道了。 38、抓周 荣府正在为贾珠被赐二甲进士,考进了翰林院高兴,宁府那边就又弄出事来了。贾敬一直在城外的观里修道练丹,就连儿媳去世也不肯回家惹了尘缘,贾代善还道虽然他的追求荒唐点,好歹还算有自己的追求。不想这一日,大太太却道:“宁府敬老爷让人送了个女子回来,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了。” 贾代善无语。他见贾敬早早的就去了观里,还以为惜春被自己蝴蝶了呢,谁知道人家竟然玩双修,还玩出个孩子来了。也罢,贾珍贾蓉是指望不得了,等这孩子生出来,还是抱过来养罢,只希望她将来不会再像原著那样对人生失望到出家去。 不过惜春现在还没出生,贾代善也没时间去管这事,他可忙的很呢。宝玉要满周岁了,抓周宴客自不必说,他愁的是,万一这小子像原著里一样抓了胭脂,得多丢脸呀。这规矩也真是,竟然男孩抓周也要放胭脂,那么漂亮,小孩子可不就抓那个么。 想了一想,贾代善便想出个好主意来。他只管揽了孙子抓周物品的置办这事儿来,众人只当他高兴,也不理论。贾代善便寻了店里的掌柜过来,如此如此地吩咐了几句,将事情扔给了掌柜的,自己看贾珠的新房去了。 贾珠大喜的日子可也近了,这是贾代善穿过来后第一个孙子娶媳妇,等贾兰出生,他就要升级为祖爷爷辈的了,好老…… 贾代善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站在一旁一边碍手碍脚一边乐呵呵地接受妻子的嗔怪。好在贾琏过来找他,向老太太行了礼后便将他拉了出去:“祖父,我有事要找您。” 看到贾琏,老太太突然反应过来,向贾代善道:“琏儿可也不小了,我们也该给他定亲了,他今年可有十六了。” 贾代善一想也是,贾珠今年不过十八,也要成亲了,现在可不是十六岁还是中学生的现代,这时候十六岁已经算是半个大人了,是该给琏儿找个姑娘成亲了。便道:“你给他找一个好的就是了,看看哪家的姑娘适合的。他将来是要袭爵的,他的妻子要能管起这个家,你给找一个能干一点的。”想到王熙凤,他又补充道,“不是表面的精明,要真真有长眼的眼光,那种表面看起来厉害能干,却舍本逐末,为一点利益就损害整个家族的可不能要。” 老太太点点头低头看还有什么该准备的。贾琏之前见祖父与祖母说话,不敢插嘴,现在才道:“祖父,琮弟说他想入伍效力。” 贾代善挑挑眉问:“他自己怎么不来?” “他怕您骂他。”贾琏好笑地道,祖父这可从来没骂过哪个,再说贾家也是从军队入仕,只是先祖去后,家里再没人接班,现在琮弟有这个志向,祖父只会高兴吧?哪可能揍人。 这孩子显然把他祖父狠揍他父亲的事忘的一干二净了。 贾代善有些内疚地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忽视了这个庶出的孙子。一开始,他是不想把贾琮抱过来,害得人家母子分离。要知道大儿媳是经常过来这边伺候公婆的,儿子在这边养着也是天天能看见,姨娘就不同了,如果把贾琮抱过来了,贾琮不过去她基本上就不可能再见到儿子了。这样一来,他这个当祖父的见到贾琮的机会就少了,身边又有几个孙子孙女儿围着,便把那个孙儿给完全忽略了。 “琮儿有十五岁了吧?”他问。 贾琏不解地道:“是,琮弟十月就十五岁了。” 贾代善点点头,向倚云道:“去,把琮儿叫来。” 贾琏睁大了眼睛惊讶地道:“老太爷,您真要骂琮弟吗?” “我骂他做什么?”贾代善好笑地拍拍他的脑袋道,“我只是想跟他谈谈。” 贾琏想问谈什么,贾琮却已进来了,想是在外面等哥哥给他带结果呢。与祖父和哥哥见了礼,怯怯地垂手侍立在一旁。 贾代善示意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问道:“你为什么想进军队里?” 贾琮也继承了这一家子的好躯壳,长的俊俏风流。他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祖父,见他和善,胆子便也大了些,道:“我不像珠哥哥那样会读书,又不懂做生意,将来帮不上两个哥哥的忙也不能让他们养着我罢?只在武艺上还好些,便想着进军队去效力,或许还能挣个工力名回来,总不至于在家胡乱混日子。”这贾琮原著里只是一笔带过,虽然没怎样坏,却也没见做出什么上进的事来。现在自己想清楚了,要去找个前程,也是受了两个哥哥的影响,想要努力上进的意思。 孙子这样有志气,贾代善自然不会拦着,只怕他只是一时的兴头,便道:“就是给你捐个前程也是一样的,何必去吃那样的苦。” “孙儿不怕吃苦。”贾琮道,“若捐个闲职一年不过领那几十两银子,也没什么意思。若是实职,那些知县知府什么的我也做不来,还不如进了军队自己去拼一把。” 贾代善见他确实拿定了主意,便道:“你今年不过十五,入伍也还小了些,且你们每日习武也不过是锻炼身体,着实谈不上什么武艺。既然你想入伍,将来就可能要上战场的,若你真想清楚了,我便去给你找个好的骑射先生来。” 贾琮大喜,忙站起来跪在祖父面前道:“孙儿多谢祖父的恩典。” “好了,地上凉,快起来罢。”贾代善把他拉起来道,“你愿意上进,我这个当祖父的自然只有成全的。” 贾代善原想着不过找个骑射好的师傅教教武艺便罢了,不想那已被封了郡王的水淳听贾琏说了这事,竟领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跑上门来。 彼此见过礼,水淳便道:“这是我门下一个千总,名叫陈山的,骑射都极好,也带过兵,只是腿受了伤,这才赋闲在家。除了能教琮弟弟武艺,就是行军布阵也是能教一教的,若是老太爷喜欢,便让他留下混口饭吃。” 皇子的面子贾代善不能不给,况且他考了一孝,这陈山的腿虽然受过伤,骑射却是无碍的,只不能行军打仗罢了。谈吐也清楚,为人也算刚正,便道:“郡王爷有心了,下官实在惶恐。” 二人早就熟了的,不过略说了句客套话,贾代善便让贾琏过来相陪,自己躲了让他们自在吃饭。 待到了宝玉周岁那日,宾客盈门。宝玉穿了大红衣衫被抱进来,看见祖父便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白白嫩嫩的让人极想捏上一捏。宾客们自然都大为夸奖了一番,又有消息灵通知道宝玉那块玉的,便问道:“这便是那衔玉而生的哥儿罢?” 贾代善是令了府里的人不许将这事往外传的,知道这事儿的便少,众人听了不免奇怪。那人既然消息灵通,便是个喜欢八卦的,当下摇头晃脑地将事情一说,人人称奇。贾代善苦笑道:“不过是以讹传讹,不值的一提。”忙使眼色让奶妈子将宝玉放在桌上。 宝玉看了桌上许多玩意儿,嗬嗬地笑着,爬动起来。众人便停了议论,仔细看他怎么行事。小孩子都喜欢颜色鲜艳的东西,这抓周用的物品都是贾代善让人特制的,个个精巧漂亮,只那胭脂水粉,虽然盒子仍然雕刻精美,却漆的是不引孩子注意的宝蓝等色。 虽然如此,贾代善还是提着心看宝玉如何行事。他虽然不相信什么抓周时抓到什么,将来就是什么样,可这个时候的人信啊,如果真抓了胭脂,一传出去,名声就不用要了。一提起来就说荣府的人没出息好女色,以后他荣府的男孩还指望娶到好媳妇,女孩还指望嫁好人家么? 好在宝玉的眼睛完全被那些色彩斑斓的宝剑书本吸引,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那几盒胭脂水粉。他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先是拿了把镶满各色宝石的小剑,便有宾客笑道:“看来哥儿将来要当大将军的……” 他话没说完,宝玉便将宝剑丢下,拿起了那把贾琏特意送来的玉算盘,这可是贾琏的宝贝,平日里是不让别人多摸一下的。 “这么小就知道要拿算盘,将来定是能大富大贵的。”又有人夸道。 不想宝玉把算盘摇了两下,最后抓了本贾代善让人特制的彩色图画书乱翻起来,再不肯放下。 “恭喜老太爷,恭喜贾大人,看来珏哥儿将来定是状元之才了。”众人忙贺道。 贾政满意地捏着胡子,脸上却淡淡的,引了客人们去入席。贾代善得意地吩咐下人把东西都收起来,这些玩意儿可以留着以后抓周时再用,勉得每次提心吊胆的,又命人把宝玉抱到里面去,老太太与二太太可在里面等着结果呢。 39、前传(捉虫) 贾珠大喜时,贾府自然是大宴宾客。除了各府亲戚,交好的王公贵族,又多了贾珠的一些同年。这一番热闹就不消说了,里头却又有一件喜事:姑奶奶贾敏又有两个月身孕了。 贾代善又是高兴又是担心。先前贾敏只生了林玮一个,他觉得太少了,只希望女儿再生一个就好。隔了十来年,终于生了黛玉,算是儿女双全了,偏紧接着又怀了。这隔的太近,先前生产亏的血气还没补回来呢,这又怀了,只怕会伤身子。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一胎应该就是那个三岁夭折了的孩子罢? 老太太倒不是很担心,人说多子多福,这才第三个呢,敏儿也不过才二十六岁。只是不知道这一胎是男是女,要再生个儿子就好了。 新媳妇是个漂亮温柔的大家闺秀,每日除了伺候老太爷老太太,二太太,就是躲在屋子里做女红。不过两个个月,她已经给祖父母、公公婆婆和丈夫、小姑都各做了一套衣物了,衣裳鞋袜俱全。 她脸上永远都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对长辈孝顺,对同辈亲切,对下人温和,几乎所有人都交口称赞。贾代善仔细地观察了一段时间,确定她不是王夫人那样表面和善,内里却是自私歹毒的妇人,但也没有软弱到任人欺压,倒还镇得住下人,这才松了口气。 将来这两房早晚是要分家的,大媳妇现在能管好这个家,将来也就不用担心,二太太为人温和,但也过于温和了,有珠儿媳妇在,也不用愁没人管家。 穿过来十七年了,红楼里那些人该出现的也差不多出现了,不该没的也被他一翅膀给扇没了,他突然有些迷茫,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贾代善愣愣地靠在软榻上,手指在手炉上慢慢敲击着,脑袋里一片空白,思绪都不知道飘了多远,还是跳跃式前进。 按原著来说,还有五年才进入剧情,啊,那敏儿不是只能活五年了……不对,穿过来十几年,都改了那么多了,敏儿不一定会死。记得原著是说她是病死的,扬州离杭州并不远,怎么没请张友士去看看? 也不知道现代是不是也过了十七年了,女儿肯定结婚生子了吧?最遗憾的就是不能抱抱外孙了。 当初应该学唐宋瓷器的,学个明清瓷,搞的现在满眼都是清瓷,一点感觉都没了。挖坟还是犯罪,要不然还能去挖挖那些现代才挖出来的坟么。 是了,张友士治病只是兼职,大概如海不知道,回头跟他提一下好了,不然得消息传到荣府来,再去请人,折腾来折腾去就有可能晚了。 正胡思乱想间,门口小丫头道:“大姑娘和珏二爷来了。” 贾代善慢慢坐起来,果然贾琳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一个胖乎乎的肉团子。 “请老太爷安。”贾琳将宝玉放下,福了一福,又把肉团团摆出请安的姿势道,“来,给老太爷请安。” 宝玉已经会说一点话了,但这句话显然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只能奶声奶气地道:“安。” 看见孙子孙女,贾代善的心情与精神一下子就好了,伸手将宝玉搂进怀里,问道:“琳儿怎么过来了,每天这个时候不是在学管家么?” 是了,他觉得无聊最大的原因,其实是贾珠、贾琏和贾琳都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院子,也各有各的事情要忙了。贾珠不用说,每日在翰林院学习,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贾琏已经接手家中一些外面的事务,又是庄子又是铺子的,也是忙的团团转。贾琳已经十二岁了,每日除了读书,还要学琴学女红学易牙学管家…… “伯母今儿放我半天假,”贾琳笑道,“我就带着宝玉来找祖父玩儿。祖父,宝玉可聪明了,我给他念诗,他就好像能听懂一样。” 贾代善失笑,就是天才也没这么夸张的呀,又不是穿来的。他一个人醉酒醉到红楼来就算了,怎么可能再来一个,他可不相信事情有这么巧。 对了,无聊可以养这几个小的啊,琅儿、琼儿、宝玉,够他忙活的了。那个惜春也快生出来了吧,只不知道贾珍会给她取个什么名字。 原来莫名其妙穿到这红楼来,就是为了玩养成的么…… 老太太也觉得有些寂寞,听贾代善说要把贾琅贾琼和宝玉抱过来养,立刻就同意了。只是孩子们太小了些,贾琅刚刚两岁,说话还不是很利落,也很安静,不像宝玉那样好动,哭起来声音也小小的。宝玉喜欢乱爬,没事不喜欢让人抱着,人一逗就笑,露出只长了几颗米粒的牙床,若是不高兴了,能哭的惊天动地,谁哄都没用。贾琼不过几个月大,每天还是吃了睡睡了吃,醒着的时候也很爱笑,一边流着口水,可爱的不得了。 自然还是贾代善管宝玉,老太太教养两个孙女儿。 宝玉才周岁,话都还只会叫爷、太这样子,贾代善也不能教什么,不过指着屋里的东西教他一样样认,又让人做了各种颜色鲜艳的玩具来。有能挂在小床上,上了发条会转动的各色小鸟;有一捏就叫的鸭子;有给他认颜色认形状的各色积木…… 这些东西都是自己店里有卖的,几个孙女儿也都有一套。待宁府那个孩子生出来,老太太果然命人抱了过来。孩子的母亲生产时就没了,贾珍对这个妹妹也没有什么感情,自然巴不得老太太能抱走,不过随便取了个名字就让尤氏抱了过来。 这个女孩现在当然不叫惜春了,也跟着哥哥姐姐们随了王字辈,取名叫作贾瑶。贾代善刚听到这个名字时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是经常把几个女孩儿的名字连着念的,琳琅尚可,两个小的连起来就成了琼瑶了。 当然,在这里没人知道老太爷为什么一脸奇怪的表情,琼瑶这个词可是好词,也是美玉的意思,可作为一个现代人,还是妻子女儿都喜欢看琼瑶剧的现代人,他就只能想到:知道他爱你爱的好痛苦好痛苦,我也知道你爱他爱的好痛苦好痛苦;你无情,你残酷,你无理取闹……既然你说我无情,我残酷,我无理取闹,我就无情给你看,残酷给你看,无理取闹给你看…… 宝玉见平日自己常呆的怀抱里竟然躺着一个陌生人,立刻发起怒来,把手里的玩具一扔,快速地爬了过来。刚爬到祖父身边,想要伸手去推时,贾瑶正好露出一个无齿地微笑,宝玉的手立刻停住了。 贾代善见宝玉过来,便把贾瑶稍稍竖起来,笑道:“宝玉,你也来看妹妹吗?” “妹……”宝玉有些不明白,他看看祖母怀里的贾琼,又看看祖父怀里的贾瑶,想了一会儿,指着贾琼道:“妹妹……” 40、心愿 “这也是妹妹,”贾代善笑了起来,摇了摇怀里的贾瑶,“两个都是妹妹。” 宝玉不解,祖父只有一个,祖母也只有一个,宝玉也只有一个,为什么妹妹有两个?不过她在笑呢。宝玉流着口水,伸出一只湿嗒嗒的小手去摸贾瑶的脸:“妹妹?” 贾代善微笑着指了指贾琳和贾琅,又指着贾琼和贾瑶道:“宝玉,你看,这是姐姐,那也是姐姐。这是妹妹,这也是妹妹。” 贾珠正好进来,明儿是他休沐的日子,他一般都会在头一天就回家的。宝玉一个月没见着他,早不记得了。见一个陌生男人来抱自己,立刻挣扎起来。贾代善坐在一旁看着直笑,他十分确定,如果来抱宝玉的是个陌生女人,如果这个女人长的还很漂亮,宝玉一定不会挣扎的,相反还会扑上去亲亲。 他可是听琳儿说过了,上回她的小姐妹来玩儿,正好宝玉也在,这小子就在人家小美女的脸上亲亲来着。这种事情可没人教他,果然就是天生的小色狼么? 办过了贾珠的婚事,贾琏、贾琮的婚事也就正式提上了日程。贾琏是长房嫡子,媳妇要找一个能管家的,识大体的,比较难选。身份相配的很多,但人品这东西,就是天天见面也难说能看清,更别说养在深闺的姑娘家了。 不过这大户人家选媳妇还是有些门道的,贾代善便把事情交给了大太太,好歹是她的儿子,她的儿媳,便由她自己去选罢。至于婆媳关系什么的,几千年来都这样,好坏都让她们去了,反正大太太也不是那种变态会虐待人的。 贾琮是个庶子,庶子庶女要成亲时都得降低一些标准,许多人家听说是庶子庶女就拒绝的,哪怕这个庶子庶女人品再好也没用。因此贾代善考虑是不是干脆晚一点再说,等贾琮在军中建工力立业,那时选择的余地也大些。不然的话,他就只能将就一些小户人家的女儿,或者一些庶女了。 他不是有门户之见,也不是歧视庶女。门当户对其实是需要的,不然两个人都没法说到一块儿去。再者,夫人政策也是很重要的,如果娶的是小户人家的女儿或者缺乏相关教育的庶女,很可能影响贾琮的前途。 贾代善与老太太商量了一下,又把贾琮叫来,问道:“琮儿,你最近学的怎么样了?” 贾琮看起来比几个月前自信大方的多,他露出一个微笑,道:“陈师傅很好,我最近在学兵法了。” 贾代善点点头,道:“我们在给你哥哥选媳妇儿。至于你,我们也帮你看了几个,却都不满意。琮儿,你是我们的孙子,我们希望你能尽可能的幸福,也希望你能娶一个好妻子。但你也知道,世人眼中庶子总是要差一层,如果现在就给你娶妻,恐怕只能娶个小户人家的女儿或者庶女。所以我想问你,你是愿意现在选,还是建工力立业后选一个更好的?” 贾琮先是脸红,待听到后面,眼圈已经红了,没好意思抬头去看祖父,只轻声道:“祖父,未立业何以成家,还是过几年再说罢。”他停了一停,又道,“祖父,我想明年开春就进军队去,陈师傅说我可以去试试了。” 贾代善有些犹豫:“可是你还不到十六岁,不如过两年再去?” “我已经不小了,”贾琮认真地道,“陈师傅说我的骑射已经很好,兵法今年也能学完,只差演练了。” 贾代善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明儿就让人去给你捐个缺罢,既然你想建工力立业,就捐个外职武官的缺,如何?” “祖父……”贾琮欲言又止。 “有什么要求就说,我们祖孙俩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吗?” “是,”贾琮应道,又犹豫了一下,才道,“祖父,我不想捐官。” 贾代善惊讶地看着他:“你是说你要去做一名普通军士?你怎么会这样想?” “珠大哥是自己考的科举,并没有捐官,我……我不想……”看祖父脸上浮起怒气,他嚅嚅地没敢再往下说。 “你不服气是吗?”贾代善按捺着脾气道,“你知不知道普通军士都是军籍?你以为从普通军士往上爬很容易吗?如果你那样想,那乘早别去军队里,还不如在家当个纨绔。” “可是……” “可是什么?既然你有这个志气,那还进什么军队,今年就去考秀才好了,能过的话两年后你也十七岁,正好考武举,到时也是少年英才。”贾代善有些失望,他本以为这个孩子只是内向些,人还是都被沉稳的,不想却这样无知自大。“若是能拿个武状元回来,可比你从小兵干起强。” 贾琮听出祖父的灰心,不由惊慌地抬起头叫道:“祖父?” 贾代善叹了口气,挥挥手道:“罢了,是我疏忽了你的教育。你也还小,不用着急,不如今年去试试府试,若是这条路走的通也是不错的。如果实在不行,我再给你捐个武官就是了。” 贾琮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垂头丧气地行了礼告退了。 贾代善想了想,还是让人去把贾琏叫来,把贾琮的事情说了一遍,道:“你们兄弟感情好,你这两天多安慰鼓励他一下,别让他就这样消沉下去了。如果他真能考个武举回来也好,我们贾家是靠军工力起家,却没有一个能打仗的,实在是愧对先祖。他是庶子,如果能有个工力名,不说前途怎样,至少能娶个好些的媳妇儿。” 贾琏连忙应是。 贾代善又问:“你祖母正在给你相看媳妇儿,你有什么偏好吗?不如叫人去给你捐个官,也好看些。” 贾琏脸一红,道:“全凭祖父安排。” 第二天,贾代善就让人去给贾琏捐了个五品同知。只要不出意外,将来贾琏是要袭爵的,这种虚职的高低其实并不重要。 要按贾代善的想法,如果贾琏能像贾珠一样参加科举,考个进士,有个实职,那当然很好,将来袭了爵,说不定爵位不至于降太多。可贾琏偏不是读书的料,就连武举都考不了,只能管管家里这些琐事,不能不说是个很大的遗憾。 如果贾琏有贾珠那样读书的能耐多好! 好吧,做人要知足。贾代善叹了口气,现在荣府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应该不会在十几年后就被抄家了,这已经是个很大的改善,他不能得陇望蜀。 他现在的目标,就是把宝玉给调.教好。他就不相信了,宝玉还会像原著里那样不肯上进没有担当只知道贪花好色。 看他怎么把假宝玉炼成真宝玉。 “啊,噗……” 贾代善的一番雄心壮志在看到欢快爬动的小肉团时全部消失。人家才周岁呢,你说什么不是白说? “小家伙,看你长大了祖父怎么收拾你。”贾代善恨恨地捏着宝玉胖嘟嘟的脸蛋,“有我在,你是别想在花丛中混了。” 宝玉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有多少凄惨,他以为祖父在逗自己玩呢,一边欢快地吐着泡泡,一边呵呵地傻笑着,手舞足蹈地想往祖父身上爬。 贾代善摇摇头,一把抱起宝玉走出房间,散步的时间到了。贾代善自从六十岁后,他就每天都坚持到外面走一走。天气好的时候就在后花园看看花看看草,下雨下雪就在抄手游廊上走走。因为注意保养,又经常锻炼,他身体好的很,七十多了也无病无痛的。 现在菊花开的正好,花园里各色名贵品种几乎都有,红、黄、白、墨、紫、绿、橙、粉、棕、雪青、淡绿,真是姹紫嫣红。 这是贾代善要求的,不过他的说法是不管名不名贵,每个主子房里都经常要有鲜花,它能让人心情舒畅。匠人能把些路边的野花种在侯爵府么? 宝玉看见花就扑了过去,贾代善注意到,他扑的是红色的菊花,贾代善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品种,只知道这个孙儿大概真是天生就喜欢红色了……好吧,小孩子都喜欢红色。 “哎呀,这个不能吃。”贾代善连忙把宝玉抓在手里想塞进嘴巴的菊花抢了过来,向奶妈道,“他是不是饿了,带下去喂点奶罢。” 奶妈连忙上来接过宝玉便要下去,宝玉见自己手里的被抢了不打紧,还要被抱走,立刻嘴一咧,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还挣扎着向贾代善扑过去。 贾代善大奇,平日奶妈抱着的时候,宝玉是不会找他的,今儿怎么这样反常?他站起来试着接过宝玉,果然,宝玉一进他怀里就止了哭。果然是好孙子,没白养这几个月啊。贾代善正高兴时,突然发现宝玉的身子一个劲地往旁边栽,用手托住他就不停地扭动,扭头看去时,不由大澹俅魏藓薜厣焓衷诒t竦男v至成夏罅艘话选 41、改变 宝玉拿着花呵呵地乐着,也不管祖父把自己的小胖脸捏的通红。贾代善瞪着宝玉手里那朵芙蓉花,郁闷的再次伸手在宝玉的小屁屁上掐了一把。臭小子,看见红花就连命都不要了,害他白白浪费感情,还以为他是想要自己抱呢,原来看上的是掉在自己肩膀上的花。 “……父。”宝玉对贾代善笑的一脸谄媚,口水嘀嗒地往下流,小模样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只可惜口齿不清,祖父还不会叫,效果大打折扣。 贾代善嫌恶地皱皱眉,伸手从丫头手里接过一条帕子,将宝玉嘴边的口水擦干净,重复道:“祖父……来,祖父……” “……父。”宝玉咧着嘴笑,可惜还是发不出祖这个音,只看见口水泡泡从嘴角冒出来,“……父。”他重复着。 “臭小子,口水真多。”贾代善再次帮他擦干净口水,将手帕递给丫头,换了个手抱孩子,一边道,“小胖墩,你可越来越重了,再胖下去就要成一只小猪了。” “呵……*&……%……&¥&…………&”宝玉嘴里说着别人都听不懂的话,一边挥舞着手里的花,“咦……*……&%&%&&……呵#%……%&¥%#……” “你这说的是哪个国家的语言呢,宝玉?”贾代善轻声道,“是不是教一教祖父啊?” 宝玉咯咯地笑着,嘴里说的更勤快了,就好像果然要做祖父的先生一样。贾代善正逗着宝玉,身后突然也传来孩子咦咦呀呀的说话声。他转过身,却是奶妈子抱了贾琼出来玩儿。贾琼也有五、六个月了,虽然还不会说话,却常能跟宝玉“聊”的起劲,那认真的表情实在是把人逗的不行。 贾代善见了孙女儿,便把宝玉交到奶妈手中,自己接过贾琼道:“喂过奶了吗?现在应该可以喂点糊糊之类的东西了吧?” 奶妈行了礼,垂手道:“回老太爷的话,三姑娘几天前满了半岁的时候就给她喂了蒸蛋,还有一些频果糊糊。” 贾代善点点头,奶妈子说的频果其实就是后世的绵苹果,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吃到口里粉粉的,没什么水份,不过维生素大概是不缺的。反正婴儿吃也是吃糊,口感什么的可以无视了。 宝玉平日若是看到祖父抱别人,肯定是要抗议的,但现在抱的是妹妹,他就很大方地允许了,不但不跟她抢,还呵呵笑着把手里抓得蔫不拉几的芙蓉花递到妹妹面前,口里还依依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什么。据贾代善猜测,应该是讨好之类的话。 如果宝玉真是传说中的姐控妹控就算了,至少他会为了姐妹们的将来去打拼,可原著里那个家伙除了每日跟姐妹们混在一处,嘴里甜蜜蜜地说着好话,实际上却没做过一件于她们有益的事情,甚至还连累不少女孩儿为他死了。 所以说,其实首要任务是要培养宝玉的责任心吧,只要有了责任心,他就不会再混在花丛中,不学无术了。只是这教育一事,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件难事,不论是前世的女儿,还是这世的贾珠贾琏,他其实都没怎么教过,不过是陪他们玩儿,看他们喜欢什么就让人去教罢了。像宝玉这样定一个目标来教导的,他实在没做过。 正想着,一个小丫头过来报道:“回老太爷,门上来报,说北静王去了。” 贾代善愣了一愣,原著里的那个北静王现在才八、九岁吧,老北静王就没了?他忙将贾琼往奶妈手里一递,赶紧回房换了朝服去北静王府拜祭。老太太也得了消息,已按品大妆起来。另大太太、贾政夫妇、贾珠夫妇、贾琏等也都已按品穿了朝服礼服,在厅中等候,一家人匆匆说了几句便乘了轿子往北静王府而去。 北静王是世袭罔替的,只要他们不谋反,这个王位就能永远传下去。因此北静王手中虽然没有实权,却也算是极高的权贵之家了。 荣府一家子赶到北静王府门前时,那儿已是停满了车轿,几个男仆正忙碌地引导车轿离开,免得塞住街口让后面的人进不来。王府已挂满了粗麻白布,管家穿着丧服迎接宾客。女眷们是乘了轿子直接进中门的,便只换了几个力气大的婆子过来将几顶轿子抬了进去,贾代善下了轿,带着贾政、贾珠、贾琏几个在管家的迎接下走进王府。 穿过来十几年,贾代善也曾来过几次北静王府,都是为给北静王与北静王妃祝寿而来,那时王府处处透着喜气,而现在满目苍白,让人感到世事无常,再没心没肺的人也感伤起来,却只能硬打起精神,安慰那不过八、九岁的样任北静王。 贾代善实在不是会说安慰话的人,且这丧父这痛也不是能安慰得下去的,不过翻来覆去说些节哀顺便,注意身子的话罢了。好容易挨到吃完酒,走出北静王府时,他觉得身上轻快了许多。 他与北静王实在算不上熟,穿过来这么多年,哪一年见面的次数都不会超过一个巴掌。因此从北静王府出来,他便乘着轿子,带着家人,一溜烟地回家抱孙子去了。自家的事还忙不过来呢,哪里顾得上别人。 他忙什么? 其实不过是看过丧礼生出来的一点儿杞人之忧,他是想着北静王不过而立之年,说去也就去了,他都七十多了,若是哪一天他睡着了醒不来,这贾府没人管着,还会不会像原著一样败亡?贾琳还会不会被老太太送进宫去? 于是他觉得很多事情还是得抓紧啊,比如贾琏、贾琳的婚事,贾珠的身体,贾珏的调.教问题…… 再于是,贾代善一回府,待众人都换回了家常的衣裳,再次过来请安时,他便立刻向大太太道:“琏儿的媳妇可看好了是哪家姑娘了吗?” 大太太愣了愣,这事儿接到手不过半个月,她还要管着这一大家子的事,哪里有这么快的。但她做媳妇的却不能说公爹太性急了,只能笑了笑,道:“正在看着呢,只是这好姑娘太多,我都挑花了眼了。” 老太太却笑道:“老太爷也太心急了些,我们琏儿这样好的一个哥儿,媳妇怎么得也得好好挑才成,哪有这样快就挑好呢。” 贾代善一想也是,便笑了一笑,让大太太下去忙她自己的去,一边向老太太道:“我们老了,谁知道还能看着儿孙们多久呢?不把他们的事情都弄好,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这话其实也在理,他都七十多了,在这儿年代可以算是长寿的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么,就算是现在没了,那也只能算是喜丧。 老太太听了这话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只尽我们的能力罢了,就是皇上也没有说能把儿子孙子曾孙子的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的。” 贾代善愣了一愣,笑道:“是了,这原是我想迷了,大概是北静王的丧礼搅的。”他原本的目标也不过是让贾府败的晚一些,让它不至于在自己死前就被抄,不至于临了临了还下狱一回流放一回。今天是怎么了,突然会生出让贾府永远繁华下去的念头来,果然是贪心不足么?不说自己没有这个能耐,就是一个朝代也没有说能永远不消亡的。 老太太在这点上看的到是清楚,她原就是个极聪慧的人,贾代善以前不过是想着原著里她有些自私,又糊涂到把宝玉宠坏,这才不待见她。这相处了十几年,怎么也有了感情,再被她这一开导,倒生出亲近之心了。 吐出口气,他站了起来,笑道:“罢了,我原答应给琅儿弄一对兔子来养,昨儿厨房就说有母兔新下了几只,我去挑一对儿来给琅儿玩罢。” 老太太好笑地道:“都七十多岁的人了,还跟孩子一样,这事让下人去做不就好了么?” “不了,也活动活动才好,不然骨头也要生锈了。”他笑道,“你也多去后花园走走才好,那样身子骨才康健,我还想着你陪我多活几年呢。可别临老了还抛下我一个孤老头子。” 老太太老脸微红,啐了一口道:“哪有这样多话说,要去就去罢,你挑了兔子不还得做个笼子么……偏你喜欢自己动手做这些,就会折腾。” 贾代善哈哈一笑,自去了。 老太太笑着笑着,眼泪都笑出来了,也不拿帕子去擦,只望着丈夫慢慢远去。她本就是个极聪明的,那年贾代善穿过来,她哪里看不出来丈夫突然对她冷淡了,不过是她没想到丈夫换了个芯罢了,还只道是嫌自己老了。这十几年来,贾代善一直对她淡淡的,只后来二媳妇没了,才又慢慢好了,但直到刚才,她才又觉得,这个人把她当妻子看待,愿意与她携手了。 42、大家庭 到正月时,贾敏的肚子已经有五个多月了,却还得挺着大肚子管理整个林府,要换了礼服接待一些与林府交好的诰命夫人。贾代善实在有些担心,便派了几个管家娘子过去帮贾敏管着后院,免得她忙不过来。又让人接了林玮、林黛玉兄妹过来小住,免得下人照顾不周。 林玮刚刚十三岁,却在前年就中了秀才了,正在温书准备明年秋天下场一试。明年他也不过十五岁,谁也没指望他一下场就能考个举人回来,不过是练练手罢了。不过这话谁也不会在林玮面前讲,那是打击孩子的积极性,只将来下场前说一说让他不要太在意成绩就是了。 林黛玉还有一个月才满周岁,还只会吐着口水泡泡说些依依呀呀别人听不懂的话,一点儿也看不出将来那个林妹妹的影子。 宝玉倒是很高兴,四肢并用爬了过来。林玮也是时常上门的,过来抱他却还是被推开了,手舞足蹈地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爬到祖母身边。众人只当他是想要老太太抱他,不想宝玉一屁.股在老太太边上坐下,伸手摸了摸老太太怀里睡的正香的黛玉,见老太太正与林府派来的媳妇子说话,便将两只小短手伸到黛玉胳膊下,一用力想要将她抱起来。 可惜的是,他人小力薄,黛玉又穿的多,还包了块厚厚的毯子,哪里是他能抱里来的,不过拉动了一下就泄了劲。人虽然没抱起来,黛玉却已被这一下惊醒了,哇地就大哭起来,宝玉吓了一跳,保持着伸手抱人的动作怔在了当场。 在场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只道黛玉是饿了或者尿了,不想却看见一个白白嫩嫩的娃娃伸着手想要把黛玉抱起来,偏又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哭吓坏了,黑溜溜的大眼睛受惊地瞪圆,小嘴大张,口水顺着嘴角吧嗒吧嗒地往下流。 贾代善哈哈大笑,老太太连忙微微摇动着黛玉哄着,一边伸手摸她有没有尿湿,一边向宝玉的奶妈子道:“宝玉都被吓到了,还不快带他下去玩儿。”又问黛玉的奶妈子,“玉儿是什么时候吃的奶,是不是饿了?” 奶妈忙道:“回老太太的话,姑娘是一个时辰前吃的奶,这会子只怕还不饿呢。” 老太太点点头,既然没饿,又没尿湿,那就只是因为睡觉被吵醒才哭的了,连忙将黛玉抱的再舒服些,一边轻轻晃动一边轻轻拍着她,果然,不一会儿黛玉便停止啼哭,再次进入梦乡。 贾代善好笑地看着宝玉在奶妈怀中挣扎着不肯离去,他先是用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祖母,希望她能留下自己,不想老太太正在照顾黛玉呢,并没有看见他的表情。宝玉泫然欲滴地看向祖父,不想贾代善却只冲他挥了挥手,也转头看黛玉去了——不愧是林妹妹啊,看看这哭的梨花带雨的小模样,真是惹人疼惜。 宝玉见祖父祖母都不理会自己,眼看着奶妈已经快走到门口了,大急,在奶妈怀里一边挣扎,一边叫道:“妹妹……妹妹……” 众人又笑,大太太笑道:“宝玉对姐姐妹妹们是一向的好。” 宝玉见众人注意到自己,挣扎的更厉害了,向黛玉伸长了手叫道:“妹妹……父……妹妹……” 这“父”就是叫贾代善了,宝玉不过一岁半,那个祖字还是不太会叫呢。贾代善佯怒道:“臭小子,姐姐妹妹就叫的利落,祖父祖母到现在也叫不过来。” “可见大了是个会疼人的呢,”老太太笑道,“等姑娘们长大出了门子,可不就要一个疼人的哥哥弟弟来撑腰么。” 二太太笑道:“珠儿琏儿都是能疼人的,宝玉最小,只怕最娇惯呢,不拖累他的几个哥哥就阿弥陀佛了。” “弟妹说的哪里话,”大太太道,“宝玉虽然平日娇气点,这不是还小么,还不到两个生日的孩子呢。我看他平日对这些姐姐妹妹可都好的很,有自己喜欢吃的也舍得留给姐妹们吃。” 那是当然,女孩子么,你且看男孩子他会不会这么好。贾代善在心里吐槽,一边向奶妈子招手道:“罢了,把他抱过来罢。” 宝玉见祖父肯理自己了,立刻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几颗细细的小米粒儿闪着洁白的光芒。待奶妈一将他放在榻上,立刻就四肢并用地向妹妹爬了过去,速度之快不说超越光速吧,音速是有了。贾代善原本想让他远远地看着也就罢了,还没反应过来呢,宝玉已经爬到老太太身边去了。 好在他天生就会怜香惜玉的,爬过去后也并不吵闹,只呆呆地看着黛玉哭的通红的小脸慢慢平静下来,再次入睡。众人只道黛玉睡着,宝玉觉得无趣就要走开了,不想他却一动也不动地坐着,转动着脑袋看着周围,听哪个发出的声音大些,他就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直到对方下意识地收声这才转开头去。 众人又是惊讶又是好笑,一个个成了掩嘴的葫芦,老太太无声地笑得直打颤,一把将宝玉揽进怀里。贾代善捶着炕桌,笑的肚子都痛了。地下众人各自捂了嘴硬撑着,有受不住的便快步躲出去笑去了。 宝玉显然不明白大家这是怎么了,从祖母怀里挣扎出来,连忙去看妹妹有没有被自己压着,见她仍在睡着,这才松了口气。 见他这样小心,众人又是一场无声地大笑,只贾代善在心中疑惑。这贾宝玉果然是灵智早开么?这才一岁半的小孩子,竟然就这样懂事了。只可惜他早慧也只在女孩子的事情上头,不然原著里贾府的衰败至少也能推迟几年吧? 这样的聪明劲儿,如果放到正事上头,哪怕不当官呢,也是能有一番成就的吧?这样想着,贾代善越发坚定了调.教贾珏贾宝玉的心。 宝玉还不知道祖父正用不善的眼光看着自己,他见众人都安静了,妹妹也睡的香甜,看着看着,他也觉得眼饧骨软起来,随便在榻上一歪,也睡着了,一只手还不忘拉着妹妹的小被子。 众人又是一阵好笑,立刻就有丫头拿了另一床小被子上来,轻手轻脚地给宝玉盖上。 黛玉自然是跟了老太太住的,暖阁儿里早收拾出一个耳房来给她安置。林玮则住进了贾琏的院子,这时贾代善方才惊觉家里的房子有些小了。 这话他说的到不亏心,这时候的屋子自然是不能跟现代比的,这是一个穷人也能住“大屋子”的时代,而荣府的房屋说起来大,真要每个主子分一个院子却是不够的。现在贾琳还跟着祖父祖母住在正院,贾琅、贾琼、贾瑶、宝玉也都还小,挤一挤也没什么,将来他们长大了些,需要有自己的院子时可就没处搬了。再说还有未出生的贾环,等贾琏结婚了也要换个大些的院子…… 与其事到临头手忙脚乱,不如提早建些屋子。反正也只是弄些给孩子们住的院子而已,不比原著里的大观园那样奢华,有几万两银子也就尽够了。这几年那几间店铺也赚了些钱,几万两倒还是拿得出来的。 晚上便与老太太商量,老太太一想也是,便道:“那就建便,只是东边就是宁府,西边是正街,只能把后花园移一移了,后面那片也是咱们自己的,那年发卖了不少下人,倒空出一大片屋子来了。” 贾代善点点头,一夜无话。 第二天贾代善便找了贾琏与赖大过来,将要扩建一事说了。贾琏听说要把后花园移了,却有些不舍,他从小儿就在那儿玩,要真填了还真是舍不得。但老太爷说的也是正理,眼看着家里人口越来越多,住不下不就只能扩么。 “好了,你们也忙,就在族里找几个品性信的过,又能做事的人罢,也让他们赚口饭吃。”贾代善道,“只是这动工是在后院,注意些别让人乱跑。” 二人忙垂手应是。贾琏便去挑了两个平日里还算机灵,却又不至于贪的无厌的族弟来管着动土一事,自己却亲去采买木料砖瓦等物。至于屋内一应物件,却大可等屋子都建好之后再慢慢采买。 后花园到底是平了,同时还有后街上下人的一些屋子。用了帐幔将工地围了,又叮嘱丫头们不要乱跑,衣服小心晾晒,别让干活的人顺了去。这回动土不比原著里的大观园,不过是自己家里人住罢了,却并未往东府占地,不过一里多一点儿,建了几个院子,再照样儿弄个花园儿也就是了。 只是贾代善看着账上有钱,他向来是抱着“钱赚来就是花的”这个信念的,便令做的漂亮些,花园里也造起假山流水来。虽然占地有限,但贾琏请了那个有名的山野子画了图,竟也是蜿蜒有致,美不胜收。 43、小观园 以往贾代善一直很烦荣府占地大,虽然有大屋子住,可每次不过在家里头转转,也要走个老半天,甚至还要乘车子轿子。现在他不烦了,想想吧,若是现代隔壁有人装修,你几个月耳根都不得清静,电钻的声音能吵得你神经衰弱。而现在,自己家里头动土了,一点儿声音也听不见,若不是没得后花园逛了,真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这有活干了,族里不少没什么进项的人家便都来找人说情,贾琏赖大那儿是不用说了,那两个领头儿的也得了不少好处。好在贾琏看的紧,只挑了老实肯干的,那些喜欢偷鸡摸狗,每日只在男色女色里头混的,眼睛里只看得到钱的,一概不要。 过了一个月,到了花朝节,却正是黛玉周岁生日。女娃儿是不像男孩子那样大办宴席的,只是自家人乐乐罢了。便也没回林府去,只派车把贾敏接了过来,一家人吃了酒,又把宝玉抓周时的玩意儿拿出来摆了一桌,只不过图个乐子罢了。 黛玉穿了件粉色戏蝶袄,衬着白白嫩嫩的脸蛋,白白嫩嫩的小手,整个人更显粉嫩。老太太把她放在桌上,笑道:“玉儿乖,看看这些东西,喜欢什么自己拿。” 黛玉的注意力早被桌上花花绿绿的玩意儿吸引住了,摸摸这个摸摸那个,最后拿起一本书来,竟是一本《王摩诘全集》。 众人笑道:“姑爷年纪轻轻就中了探花,我们姑奶奶也是个才女,将来只怕林姑娘也是聪慧过人呢。” 贾代善微微一笑,林妹妹的文采自然是好的,如果敏儿能健健康康地看着她长大,定然不会像原著那样孤傲了,更不会那样敏感。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身份可不比谁低,更会有许多身份相配的闺中蜜友,将来再嫁一个身份才情都相配的男子,夫唱妇和…… 咳,果然是老了,黛玉才周岁呢,竟然就想到这样远的没影的事情上面去了。贾代善摇摇头,与众人重新入座吃酒。 只不知道将会是谁家的儿郎这样有福气,把黛玉娶了回去。 贾敏身子重,只吃了些菜就在旁边榻上歪着去了,剩下的男女干脆并了起来,行起了酒令,却是百令之祖“射覆”。贾代善却不会行这个令,忙抢了令官做了,看着他们出错喝酒,也笑的不得了,一时竟多喝了几杯,也回屋歪着去了。 躺在床上,脑子里晕晕沉沉的却又睡不着,贾代善便又开始回想红楼梦中的一些细节。穿过来十七年了,原著的印象再深也被磨的差不多了。最近他怕忘的太多误了事,有空的时候便会回想一下,只恨不得把书存在脑子里才好。 老太太见状,便也离了席,与女儿自去暖房讲私房话儿,只剩下一些小辈儿更是热闹起来,有几个划起拳来,三五二六地乱叫一通。 待到了四月里,贾敏又生下一个儿子来,取名林琰。贾代善和老太太忙忙地带了药材和小孩衣物去林府看女儿外孙,林玮也跟着回去看望母亲,因黛玉还小,便没有带回去。贾敏坐月子也是不能管家的,兄妹二人还要在贾府住一段时间。好在这十几年来贾敏把林府后院管理得铁筒一般,几个姨娘通房也服服帖帖,虽然她这一个月都不能管事,倒还翻不起浪来。 待贾敏出了月子,林玮兄妹便立刻告辞贾府众人,回家去了。贾府可没有哪个的学识比得上林如海,林玮要温书,自然在自己家里要方便些。而且黛玉不过才一岁多一点儿,哪怕母亲还有个小弟弟要照顾呢,也还是在自己母亲身边教养的好。 他们回家,别人尤可,只宝玉见妹妹要走,哭了个天翻地覆,若不是他没见过什么无赖招术,只怕一哭二闹三上吊也要拿出来了。众人哭笑不得,只是若是平日还好,把宝玉送过去住一段时间也就是了,现在贾敏自己有两个那么小的孩子要照顾,又要管诺大一个林府,哪里照料得过来?只好令贾琳贾琅赶紧过来陪他玩,这才算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见他这样,贾代善只恨不得他这会儿已经六岁了,可以直接扔到前院把他与姑娘们隔离开来,免得他看着胃疼。只是人家现在还不两岁呢,能把他怎么样? 贾代善便干脆不去看他,自顾自地去看快要竣工的新院子。院子一共有六个,贾代善是准备好了家里四个女孩儿每人一个,另外两个预备了黛玉来住一个,史湘云住一个。至于薛宝钗,因为贾珠与贾琳的亲生母亲王夫人早就没了,薛姨妈母女没了上门的借口,倒不用准备她的份。 虽然是六个院子,却并没有像前院那样横平竖直地排列,却是错落有致地座落在整个后花园中,被蜿蜒的小路与溪水连起来。因是准备给姑娘们住的地方,整个园子便被围墙围了起来。正门方向却与京城的院子一般的习惯,是五间倒座,门栏窗隔精雕细画,却全是些新鲜花样,一点儿不落俗套,只讲个精致典雅。有小厮站在门前防着做工的人从园中乱跑出来惊了女眷,见了老太爷,忙上前行了礼,这才开了门。 迎面便是一座郁郁葱葱的假山,把里面的景色全挡在了这绿色屏障的后面。假山怪石林立,苔藓成班,藤萝掩映,倒像是在这儿生根许久一般,别有一番野趣。其中一条鹅卵石铺成的羊肠小道若隐若现,贾代善便从这小径往前走,这才发现这假山竟占地有五、六十平方米,其中曲折与新奇竟不下于那年在苏州看过的拙政园中的那片假山。山中有一块磨得像镜面一般光滑的白色山石,显然是用来题字之用。这却不关贾代善什么事了,家中有几个读书人在那儿,实在用不着他这半吊子出手。紧走几步进了石洞,却见一条小河从奇花异草间曲折而出,最后消失在石隙之下,声音淙淙,想是这一段是做成了暗河。 莫非那山野子还是把这个缩小了一半的园子做成了小观园不成?他疑惑地想着,走进一座石桥中间的亭子里。刚才那暗流却不知道从哪儿又弯了出来,被做成一个小小的瀑布从一个小小的假山石上顷泻而下,水花四溅。 出了亭便是一座小小的院子,里面正房不过一明两暗三间,一共也就十来间房屋,在贾府算是极小的院子了。只是这儿绿影葱葱,上千竿斑竹遮映,倒是个消暑的好去处。 这便是潇湘院了吧?这地方大热天的时候来住住也就算了,原著里那林黛玉本就是多愁多病的身,成年住在这种阴凉见不着阳光的地方,身体怎么能好? 尽管这院落再精致,他心里也生出股不喜来,快步出了这院子。 接着又到了一处黄泥筑就矮墙,墙头满是稻草的院落,无数杏花树正到了花败时节,倒有一种零落之感,这就是稻香村了。 稻香村出来往西不远是两座紧靠着的临水的院子,微风吹动湖面,水波粼粼,风景倒是极好。 湖面上有一道长长的桥,对面却是个庵堂,这大概就是原著里妙玉住的地方了。庵堂紧靠着西大门,贾代善却并不从那儿出去,而是直往南下,到了一座极大的院落,大概就是宝玉住的了。不知是因为不需要接待贵妃还是预算有限,却没有原著中描述的那样华丽,倒显得大气。 走了半天,他不过只逛了园子主要的几个地方罢了,却已是累得腰酸腿痛,好在这屋里家具都有了,便拣了张椅子坐下歇息。他这回来逛园子却没带那几个大丫头,只叫了两个才留头的小丫头跟上,这会子却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后悔起来。资本主义的享乐早腐蚀了他的心灵,这些年被人照顾惯了,身边突然没有贴心人照顾,竟然不习惯起来。 正郁闷间,却见大丫头白芍笑嘻嘻地带着两个人提着茶壶与食篮走进来,笑道:“老太爷,您的腿脚也真是利落,害我把腿都要跑折了才追上您,茶都冷了。” 贾代善又惊又喜,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来的正好,我可正渴了。” 白芍便忙倒了杯茶给他,一边道:“我们转眼不见您,问了人才知道来看新院子来了,怕您走累了要吃点心,就跟过来了。这不,也便宜我们跟着逛逛园子。” “鬼灵精的,”贾代善笑道,“这园子以后还怕没得逛吗?现在不过是因为还没完全收工,怕冲撞了你们。” 白芍笑嘻嘻地道:“他们看见老太爷来逛,早把外人都清出去了,哪里还有人能冲撞我呢。再说我一个丫头,又不是什么金贵人物,冲撞了就冲撞了,也没什么。” 44、选秀 这年秋闱,林玮竟然考了个第十二名,以十四岁的稚龄一举得到了举人的功名。众人哗然,有羡慕的就说他不愧是林探花的儿子,明年不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以十五岁的年龄拿到探花甚至状元。有那眼红嫉妒不甘的,则说定是他的探花父亲泄了题,或者给主考官送了礼…… 好在林如海官声还不错,林府也够低调,持这种说法的人不多,这一科的考生里头也没什么愤青式的人物,不然只怕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贾代善可不管这么多,反正没人到他跟前来说,要真有人敢这么说,他一定当面啐回去。他家外孙子聪明,勤奋,你眼红你嫉妒你不甘你也去考一个举人回来呀,白活了这么长时间读了十几年的书,连个十四岁的孩子都不如,还不如去买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活着也是白浪费粮食么。 成绩一出来,他老爷子就带着人直奔林府去了,他要抢在那些不知所谓的官员前头去给他的宝贝外孙儿表示祝贺,再看看可爱的林妹妹,抱抱小小的林琰。 老太太看着老太爷没有一点儿形象地雀跃着带了人出去,目瞪口呆。大太太与二太太也一时反应不及,贾琳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这老小孩老小孩,果然是越老越像小孩子了。 贾代善可不知道自己形象尽毁,也没注意自己近来越来越古怪了,只一迭声地叫人去套车。珠儿十七岁考中举人,他当时就觉得惊讶了,因为他觉得自己两个儿子都不算有出息,竟然生了个天才孙子,而原著里那些孙女儿都是个顶个的聪慧,也不知道是不是隔了两代的遗传。现在又有一个十四岁就中举的外孙子,又一个天才诞生在他家里,他能不兴奋雀跃吗? 老太太醒过神来,忙道:“快,我们也快跟上去,别让老太爷……”她没说完,但屋里的人都明白她的意思是说,老太爷那样儿让外人看见了,难免丢脸。便都忙忙地叫人备车,他们也是换好了衣服要去林府祝贺的,只是没想到老太爷动作这样快罢了。 好在林府与荣府虽然不远,却也不算近,加上城中不能快行,路上有足够的时间让贾代善冷静下来了。而贾代善也好歹活了六十来年了,又教养了女儿和这么多孙子孙女儿,也知道自己现在不宜表示的太过激动,这对孩子的成长没有好处。 到了林府,林如海与林玮已在门口迎着了,待父子俩行过礼,贾代善在林玮肩膀上拍了一下,笑道:“干的好,果然不愧是我的外孙儿,是你爹的儿子,明年再给外祖父拿个进士回来。” 他这动作却是把林玮当大人看了,这十四岁的人正是半大不小想当大人的时候,林玮当下便一挺胸脯道:“是,外祖父,玮儿一定会努力的。” 他这时候竟然还没有得意忘形,只说会努力,倒让贾代善有些意外,只不知道是不是他父亲已经提醒过他了,便转头看了林如海一眼。林如海也知道岳父大人的意思,便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他还没有说过什么,贾代善更是意外了。这孩子真是了不得了啊,年纪轻轻的就中了举,还一副胜不骄败不馁的样子,也知道要继续努力,这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贾代善还想过是不是让林玮过几年再去考进士,十五岁毕竟太小了,万一没考上只怕是个不小的打击,而如果考上了,似乎也太引人注目了。但他看着林玮自信兴奋的小脸,把这打算吞进了肚子里。 高调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家聪明还不许人家表现出来么?他可不想为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低调去打击孩子的自信心。 贾母等人没多久也就都赶了上来,不好当着姑父的面说什么,只嗔了贾代善一眼,笑眯眯地携了贾敏的手进内室说话。 欢乐气氛不过延续了两天,贾政下朝时带回来的消息让贾代善差点跳起来——皇上要选秀了,他家贾琳就在其中。 新皇登基已经四年,两个月前就有大臣上折子,请皇上广选秀女,以充后宫。皇上不是那风流之人,后宫中也不过一位皇后,贵妃之位空缺,四个妃位空了俩,另嫔、贵人、常在一共不过十来人,子嗣也不旺,仅三个儿子两位公主,与先皇比起来是大大的不如。因此群臣齐齐附和,有想把女儿侄女送进宫好更进一步的,也有真心觉得皇上的儿女太少,想让皇家多子多孙的。只是之前都忙着乡试一事,这件事便搁了下来,直到如今事情都完了,这才再次提出。 皇上想着自己儿子也该娶妻了,皇室中也有不少未婚子侄,两位公主也需要侍诗,便点头答应了,却下旨不许去民间采选,只让在百官家中选那十三至十六岁的未婚姑娘参选。贾琳今年十二岁,虚岁却是十三,这个时代,讲的都是虚岁。 贾代善原以为原著里元春进宫是老太太与王夫人贪图富贵,特意找了门路把她送进去的,还想着说一定不送贾琳进宫,不想现在就被打了脸。他想了想,道:“如果找人说一说,能不能给琳儿报个病?”不等贾政反对自己就道,“不好,若是有人想搞鬼,都不用出手,把这事一捅出去就是个欺君之罪了。” 老太太听了这个消息,又是高兴又是担心。高兴的是琳儿才貌双全,又是极聪慧的一个人,若是被选中了,自有辉煌腾达的一天,担心的是,琳儿不过才十二周岁,还是个孩子,若真选进宫,以后只怕就不得见面,真正是左右为难。待听到丈夫说想找个理由让孙女儿免选,心中一怔,矛盾起来,也不知道要不要让她去选。 贾政自然是不舍得女儿进宫的,但皇恩浩荡,他也无法,只得宽慰道:“琳儿年纪小,说不定会被刷下来。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找个嬷嬷来教她宫中的规矩罢。” 贾代善一想也是,真正的选秀还要明年,现在先请了嬷嬷来教着,再看有没有办法让琳儿免选罢。便向老太太道:“你与几位王妃交好,明日不如修书问问有没有规矩好脾气也好的嬷嬷,借一个来使使罢。”他停了一下,又道,“是了,如果她们能说的上话,让琳儿免选就更好了。” 老太太还没理清自己的头绪,只得道:“我这便便写贴子请几位王妃明儿过府来玩。” 到了第二日,除了守孝的北静老太妃,南安王妃、东平王妃与西宁王妃果然联袂而来。南安王妃性格爽朗,一见面就笑道:“今儿可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东西孝敬呢?都拿上来罢,吃不完的我可以带了家吃去。” 众人都笑了起来,东平王妃与南安王妃是从小儿就认识的手帕交,她笑道:“孙子都有了,还是这样儿贪嘴,若是让郎儿看见,看你还要脸不要。” “郎儿看见只会说祖母对他真好,我带家去可是要分他一半的。”南安王妃笑道,“你若不爱吃,回头可都给我了。” “去去去,不知足的……” 不等她说完,老太太就笑道:“不过是温泉庄子上种的一点子新鲜蔬菜,水嫩嫩的黄瓜、这样粗的胡萝卜,还有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找来种子种的黄灿灿的玉米,不过吃个新鲜。你们若是吃的喜欢了,回头叫人拿两筐回去。” “爱吃的就是这个呢。”三位王妃一齐笑道,“看来今儿可是要把你的存货都给吃光拿空喽。” 贾母笑道:“就你们这点子食量,不如叫人回去带了铺盖来住上一年罢。” “看看,看看,我说她小气么,假惺惺地留我们,结果连铺盖都要自备。”南平王妃不依地道,“今儿我倒还不依了,我儿媳最爱吃那新鲜黄瓜与胡萝卜,回头就要两筐家去。” 众人正说笑,有小丫头来报道:“回老太太的话,饭已经摆好了。” 老太太忙请三位王妃入席,席面除了一些常有的大菜和刚点过的那几样新鲜蔬菜,还有一样带鱼,一样海虾,俱是难得之物。虽是这样,也不过每样略用点子罢了。 一时漱了口,引到暖阁喝茶,贾母这才道:“皇恩浩荡,我那孙女儿得以进宫待选。只是她今年也才十二周岁,身子又一向不好,又从小没了母亲,不说她父亲与继母,就是我这当祖母的也着实放心不下,便想着请几位王妃向太后娘娘说说,能不能让她免选了。” 三位王妃对视了一下,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这样小的孩子,舍不得她离开家里也是应当的。不过要让我们干活,总得给点好处,就把小姑娘请出来给我们看看罢。” 贾母见各位王妃答应帮忙,大喜,忙向丫头道:“快,去请大姑娘出来见客。” 45、嬷嬷 贾代善一直坐在耳房里头竖起耳朵听着呢,见几位王妃答应帮忙,大喜,忙招手让旁边伺候的小丫头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小丫头点点头,掀帘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门口的小丫头道:“大姑娘来了。” 众王妃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款款走了进来,身量高挑,肤若凝脂,鹅蛋脸庞上带着一丝儿苍白,却又透着大家闺秀的大方与贵气。她穿了件浅蓝色鸡心领绣梅花仕女款襦裙,外面是淡黄色大毛斗篷,更显得有些病弱。 不等贾琳行礼,南安王妃便一把抓住道:“真正是个精致人儿,难怪你祖母要舍不得你,我要有这样标致的孙女儿,也要好好藏着不让人看见才是。”一面说,一面就有丫头送了表礼上来,却是腕香珠儿一串,金凤点头钗一个,“拿着玩儿,别笑话寒酸便是了。” 另两个王妃也各有表礼送上,不过是些金玉戒指,珊瑚串儿之类的东西,贾琳连忙拜谢。 西宁王妃从南安王妃手里将贾琳拉了过去,道:“你个泼辣的,别吓着人家小姑娘了,也让我们看一看罢。”又拉着她的手细细地问几岁,平日都读了何书,贾琳都一一答了。 王妃们都一再夸赞,这样的孙女儿,真是想要抢回家去养。待贾琳离开后,东平王妃笑道:“可惜我小儿子太大,大孙子太小,没法跟你做亲家了。” “是啊,”南安王妃遗憾地道,“看林夫人就知道了,你调.教出来的女孩子肯定都是好的,只可惜我们没有合适的男丁来配。” 过了几日,几个王妃进宫请安的日子到了,荣府一家子都心神不宁地等着她们送来的消息。就在贾代善数次看向自己从来不碰的红烧肉,老太太多次把菜掉在桌上,贾琳几次摔了筷子时,一个媳妇子进来道:“回老太爷,老太太,南安王妃、东平王妃和西宁王妃派了人来回话,现在就在外面。” 老太太倏地站了起来,道:“快,快请到偏厅说话。” 其他人也都不吃了,一起去了偏厅见各位王妃派来的下人,几个女人已经等在了那儿,只贾琳却躲进了与偏厅一墙之隔的暖阁中。 见了礼之后,老太太道:“几位请坐,你们家王妃可好?” 几个女人在小凳上坐了,笑道:“王妃安好,刚从宫中出来就让我来给老太太回话了。” 老太太忙问:“王妃怎么说?” 几个女人对视了一眼,最后南安王府的媳妇子道:“回老太太的话,我们王妃说,她与西宁王妃、东平王妃都进宫见了皇后,谁知刚提到府上大姑娘的名字,皇后就摆手止住了她们的话头,说大姑娘已经有人看上了,请老太太放心,那个人府上一定会满意的。” 贾代善与老太太面面相觑,那个人是谁?贾琳平日几乎见不到外人,仅有的一些也是交好的人家的女性长辈。那么是哪个家里有适龄男丁的诰命看中了贾琳,想让她做媳妇吗? 可惜这个问题几位王妃也不清楚,皇后只是笑了一笑就转移了话题,她们也不好多问。只是看皇后的意思,贾琳并不会留在宫中就是了。 听到最后这句话,众人都把心放了一半回到肚子里。不管怎么说,琳儿不用进宫了,只是那个看上了琳儿的人家到底怎么样还不知道。 “咳,”贾代善清了清喉咙,“看来现在我们最重要的,就是找一个温和的嬷嬷来教导琳儿宫里的规矩了。” 老太太默然。她因为几个王妃一口就答应去跟皇后讲情,结果忘了说要嬷嬷的事了,现在再向她们开口似乎不太好意思,但一般的人家是很难请到宫里出来的嬷嬷的。 然而这个问题没有困扰他们太久,这天下午,水淳上门了。这一回他并不是来找贾珠或者贾琏的,他拜访的人是贾代善与老太太。 “这位是万嬷嬷,”水淳指了指跟他一起来的那位三十多岁的女子道,“她的规矩极好,又是从小伺候我的,脾气也极温柔,我与父皇报备过了,请万嬷嬷来教大妹妹规矩,也省得你们找人不方便。” 万嬷嬷不太爱说话的样子,脸上却一直带着可亲的微笑。她向贾代善与老太太福了一福,道:“老太爷与老太太请放心,奴婢定会好好教大姑娘规矩的。” 贾代善仔细地打量着万嬷嬷,受现代那些电视剧的毒害,他一听到嬷嬷就会想到容嬷嬷那种严肃、恶毒、古板的女人。这个万嬷嬷看着和善,却不知道是不是那种笑里藏刀的,听说这些个嬷嬷可是有很多古怪方法折磨人的,还折磨得你没法告诉人。 万嬷嬷不动声色地微低了头任他打量,老太太显然也明白贾代善的忧虑——她能不明白么?自从知道大孙女儿可能要进宫以来,他就说过关于请嬷嬷学规矩的注意事项无数遍了。她不知道老太爷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不过事关孙妇儿的安全,她还是希望能慎重些的。 不管怎么说,水淳的面子不能抚,尤其人家是主动上门帮忙,而且也是帮的恰到好处,他们自己想找一个脾气好的嬷嬷只怕不是容易的事,便连忙堆起笑连声感谢,又向大丫头道:“蓝熏,请嬷嬷下去休息,另外派人去把大姑娘隔壁的暖香坞整理出来给嬷嬷住。” 万嬷嬷行了个礼,道:“如果方便,我希望能见一下大姑娘,今天还早,或许还可能训练一会儿,要知道时间非常紧。” 贾代善愣了愣,干笑了一下,道:“嬷嬷刚来,还是休息一下,明日再说吧,也不差这么一会儿。” “可是安排非常的紧凑,我需要把姑娘的立姿、行姿、坐姿、睡姿、吃饭姿态、餐桌礼仪、交谈方法、跪拜等等都训练得跟本能一般才行,还有宫中的规矩、宗室与大臣们的信息……现在到进宫不到七个月,扣掉过年,真正可以练习的时间不过半年。”万嬷嬷把贾琳要学习的东西一一细数,听得贾代善冷汗泠泠。 他擦了把汗,道:“将来这半年就劳嬷嬷费心了,不知道嬷嬷可有带服侍的人来?” 万嬷嬷点点头道:“带了两个丫头。” 贾代善便向蓝熏道:“拨两个二等丫头,四个三等丫头和四个婆子去暖香坞,就说我的话,不许怠慢嬷嬷,有那奸滑不听使唤的,一律发卖了去。” 万嬷嬷也不拒绝,只淡淡地道了谢,又道:“如果方便,现在就去大姑娘那儿罢。” 贾代善无奈,只得唤了个小丫头带万嬷嬷过去。水淳笑道:“老太爷放心,万嬷嬷看着我长大,人是极好的,我也嘱咐过她不许为难大妹妹了。” “那就好,”贾代善笑道,“人老了,就总是对孙子孙女要溺爱一些,舍不得他们吃苦。对了,不知道沉郡王是否知道那位看上我家琳儿执意让她参选的人是谁?” 水淳正在喝茶,听了贾代善的问话,一口茶差点儿就喷出来,呛得直咳嗽,身后的小太监连忙抢上前给他拍背擦嘴。 贾代善也吓了一跳,忙问道:“您还好吧?” 水淳一边咳嗽一边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没人知道他其实只是在掩饰自己的窘迫。咳了半晌,又喝了口茶,他才道:“不知道,母后没有跟我提过。” 贾代善没有注意到他微红的耳根,只是失望地点点头道:“如果沉郡王知道是谁,麻烦告诉我一声,我倒想看看是谁在打琳儿的主意。该死的,琳儿才十二岁呢。” 水淳不禁摸出手帕擦了把汗,干笑道:“会的,会的。老太爷,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哎,不如就在这儿用了饭再去罢,你跟琏儿想来也许久没见了。”贾代善忙道,“不过是家常便饭,吃些再回去,省得空着肚子吹冷风。” 水淳每次过来一般只要不是很赶时间的话,都会留下吃饭的,这次他却断然拒绝了:“不,不用了,我与母后说好要陪她吃晚饭。”贾琏肯定也会大骂那个害他妹妹一定要参选的家伙,而他也想赶回去问问他母后,是不是他想的那样…… 万嬷嬷本以为这次的任务会很难完成,毕竟这当祖父祖母的一看就极为宠爱这位孙女儿,若是碰到那种被宠坏了的姑娘,她这半年可就有得受了。不想这位贾姑娘不但好模样好气度,竟然也能吃苦,对她的训练计划竟然从来没说过一个不字。 贾琳虽然一直受到祖父祖母的宠爱,但从小儿在规矩上却是不许错的,又一直在学弹琴学管家,倒不是那种娇生惯养什么也不懂的娇娇女。既然她参选已成定局,自然就得好好学规矩,免得将来丢了贾府的脸面。 46、学规矩的日子 贾琳也听小丫头说,那沉郡王带了个嬷嬷家来,心里便有些忐忑。待看到这嬷嬷虽然没有一脸的凶神恶煞,却整个人打扮得干干净净,发丝衣摺一丝不乱,整个人透着精明利落,心下便有些虚了。只是她也是个要强的,又跟着伯母学了这许久的管家,也知道自己先不能弱了气势,便只直了腰与嬷嬷对视许久,这才福了一福。 万嬷嬷受了半礼,也回了一礼,便先让贾琳在抄手游廊上走了一遭儿,又叫小丫头搬了椅子端了茶来让她喝。贾琳心知她是要看自己的规矩如何,便小心翼翼地尽力去做到最好。她原是个爽快脾气,这会儿走起来却尽力把步子放小、放柔,坐下时更是挺起腰只坐了椅子的一半,喝茶更是只沾了沾唇了事。 等她把一系列动作都做完,万嬷嬷这才道:“姑娘的规矩自是好的,只是若是进宫参选,这却不够。” 贾琳忙站起来福了一福,道:“还请嬷嬷教我。” 万嬷嬷侧身只受了半礼,把自己列好的计划拿出来道:“姑娘先看看这个,若无异议,我们便照着它来。” 贾琳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未来半年除了过年那半月,已经都排得满满的了,走路、吃饭、跪拜等等都要重新学习。虽然觉得可怕,但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点点头道:“以后这半年就辛苦嬷嬷了。” 万嬷嬷满意地点点头道:“那我们就开始罢。先从走路练起,注意,步子不要太大,上身不能晃动。来,把这几个银铃给你们姑娘挂在裙摆上。” 四个小小的银铃精致可爱,微微一晃,声音清脆悠扬。贾琳却顾不上欣赏,睁大了眼睛看着丫头把它们挂在了自己的裙子上,颤声道:“嬷嬷,莫非这就是用来训练,要做到快步走动时铃声不响的那个?” 万嬷嬷满意地点点头:“看来姑娘也知道,那我也就不用再浪费时间讲解了,开始练习罢。只要注意走动时不掀动裙摆,身体不要晃动,银铃就不会响。姑娘可以先走得慢一些,待以后习惯了再练习快步走。” 贾琳欲哭无泪,但总还是要练的,多说无益,开始罢。站直了身体,刚一伸脚,银铃就“铃——”地响了,她的身体一僵,小心地把腿收回来,等银声停了后,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去一点点。 很好,铃没响,她松了口气,正要把另一条腿也往前迈的时候,身体一晃,铃声又起。贾琳再次僵住,不改动弹。 万嬷嬷摇了摇头,道:“要注意,步子要小,动作要连贯要优雅,身体更不能晃动。放松,这样僵着,动作不但难看,也更容易出错。” 贾琳停下动作,慢慢地站直了身体,用祖父教过的紧张时就深呼吸的法子调整了一下,让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这才迈出了第一步。 仍旧会碰响银铃,但她已不再紧张,只慢慢地、尽力做到优雅地在游廊上走着。身后,万嬷嬷慢慢点头,这初学者不可能完全不碰响银铃,最先要克服的其实是对铃声的恐惧与对自己的不自信,这一点贾姑娘做的很好,若不是……只怕真进宫也是能平步青云的,加上这身世、这容貌,爬到妃位没什么问题。 练了一回儿便到了晚饭时间,有小丫头过来问今儿的饭摆在哪儿。贾琳向来是与祖父祖母一块儿吃的,今儿却被万嬷嬷道:“就摆在这厅里罢,我僭越了,陪着姑娘一块儿吃。这用餐之礼也不可小觑,得好好练习才成。” 贾琳无奈,只得派了丫头去与祖父祖母说,又令丫头把嬷嬷的饭也摆到这边来,一边请嬷嬷一同去厅里入席。丫头婆子们动作快的很,不过半柱香的工力夫就把饭摆上了。嬷嬷吃的是客饭,三荤三素,加上贾琳的两荤两素摆在一块儿一共十个盘儿,足够两人吃的了。 因嬷嬷说要练习用餐礼仪,贾琳坐下后没敢动筷,只看着嬷嬷。万嬷嬷满意地一笑,道:“你先吃几口给我看看。” 贾琳看了看桌上的菜,夹了一筷子切的比较小片的白菜,这个不用咬,也不会有声音,比较不容易出错。又挑了几样各吃了两口,万嬷嬷这才点点头道:“姑娘的规矩不错,只是要注意……” 她把些要注意的地方细细说了一遍,贾琳连连点头,有些问题她自己也注意过只是一直没改过来,也有自己没注意到的地方。这些问题平日不觉得,真正抓起规矩来就不行了。不过明白了是一回事,有些小习惯要改起来其实挺难的,贾琳越注意越别扭,越改越麻烦,到后来几乎连要怎么夹菜怎么吃饭都要忘记了,只勉强混了个半饱后跟着嬷嬷继续练习。 天已经黑了,已经不方便练习走路,万嬷嬷便让人掌了灯,拿着本册子细细地给贾琳讲宫中的规矩,注意事项,娘娘们的出身、性情,各宗室、官员间的关系,诰命们的性情等等,直讲了一个多时辰,这才把册子将到贾琳手中,让她把这些都细细地背下来。 贾代善虽然心疼孙女儿,但事实摆在眼前了也没办,现在受点苦总比参选时出事要好。便也不多说什么,只时不时派个丫头过去看看,送点儿茶点也就罢了。到了晚上,贾琳头一次没能过来陪他吃饭,心里的失落感就更重了,草草吃了两口便抱着宝玉教他念三字经。 宝玉两岁了,说话虽然还有些口齿不清,却什么都说会了,伶俐的很。又爱笑,嘴又甜,哄得他祖母爱得跟心肝一般。他跟着念了几句就坐不住了,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叫道:“姐姐,姐姐……” 贾琅正在陪贾琼贾瑶玩儿,听见他叫便抬起头应了一声,宝玉愣了一下,又叫:“大姐姐……” 老太太便笑了起来:“鬼灵精的,知道大姐姐没来吃饭?你大姐姐今后可不得自在吃饭呢,可怜见儿的……”说着想到大孙女儿要去参选,眼圈又红了。 因为学规矩,贾琳的课便都停了,每日里端着样子练走路、练坐姿、练吃饭、晚上还要背那册子上面的东西,不过半个月便瘦了一圈。老太太心疼得不得了,搂着贾琳道:“我的儿,这才几天就瘦成这样,这可怎么了得?不行,我得跟那嬷嬷说说才行,还有半年呢,若一直这样,琳儿的身子可不就糟蹋完了。” 贾琳忙道:“没事儿,是我这几日背那册子晚上睡晚了些,学那吃饭的规矩也有些不习惯,过几日就好了。” “怎么说也要让你歇一天才好……“ 贾代善忙道:“万嬷嬷这样定自然有她的道理,琳儿才初学自然辛苦些,时间长了就好了,你要一说,人家不好抚你的面子,不说你心疼孙女,却只当琳儿吃不得苦,心里倒要轻视些了,往后教起来若是不上心可怎么好?” 老太太便也只得罢了,只让人给她炖些燕窝粥什么的好好补一补,现在已经是深秋,正是该补的季节,贾代善便也由着她去了。 贾琳学规矩,她的两个贴身丫头也没闲着。这两个丫头一个叫抱琴,一个叫焚香,是两年前换的,以前的几个已经配了人了,换了两个跟她一般大的,这是将来会陪嫁出去的。 虽然贾琳进宫参选时不能带丫头进去,但若她被皇帝或者宗室里的人看中,陪嫁丫头也还是要懂宫中规矩的,便由万嬷嬷带来的丫头训练她们。当然跟贾琳学的不一样,不过是学些怎样伺候人,怎样行礼,有些什么规矩和避讳之类的。不过这也够她们受的了,第一天便把膝盖跪肿了,好在不用真的怎样用力磕头,不然只怕早破相了。 贾琳将来也是要学行礼的,看到丫头们青肿的膝盖只觉得心惊肉跳,后来一想,她也不用像丫头们这样见人就跪,更不用这样砰的一下就跪下去,这才放下心来,却还是找许郎中要了两盒化血去淤的药膏来,一盒给丫头们用,一盒给自己留着。 后来,当她学到跪拜一节时,膝盖果然青了,不过那盒药膏还是没派上用场。不但水淳让人送了一盒药膏进来,就万嬷嬷准备的药膏也是极有效的。不过她看到水淳送来的那盒药膏后便把自己那盒收了回去:“郡王的药是宫中秘制,比我的起效快。”她说。 贾琳倒没想其它的,只觉得哥哥这朋友真是细心,不但主动送了嬷嬷过来,连她会受伤都考虑到了。水淳她在小的时候也是见过的,贾珠贾琏与他关系好,老太爷和老太太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便也没那么多避讳,只后来长大了才没再进过后院。因此她小时候可是跟着叫过他哥哥的,见他这样周到,也只当对方是看在两个哥哥的面上照顾一番,用着舒服了,便拿存下来的月例银子买了块好砚让贾琏送过去作为谢礼,转眼便将这事抛到脑后不提。 47、进宫 刚过完年,贾珠的妻子李若兰便生了个大胖小子,这可是荣府第四代儿了,贾代善与老太太也晋升为曾祖父、曾祖母,四世同堂让这两位老头儿老太太喜得合不拢嘴。贾代善想着原著里贾兰也是个好学向上的,又乖巧听话,如今虽然换了个孙媳妇,也仍给他取名叫“兰”。 有了第四代的哥儿,阖府欢庆,至于二老爷贾政那个比孙儿早两天出生的庶子贾环便没人去理会了,不过大太太送了奶妈子等下人过去罢了,名字也是贾政自己取的,贾代善与老太太直到生完了才知道自家二儿子又有儿子了,之前连有个妾怀了孩子都不知道。贾代善知道李若兰有了身孕时还疑惑过呢,他不知道原著里贾兰与贾环谁的年纪大,只道既然贾环还没出来,那就是他要比他侄儿还小一些,或者干脆被自己蝴蝶掉了。 兰哥儿满月后,三月十三是贾琏大喜的日子。大太太给他找的姑娘是礼部尚书赵大人的女儿赵熙儿,她比贾琏小三岁,是贾琳的闺中密友。幸好这是去年夏天就下了定的,免了赵家姑娘进宫参选,不然这婚事能不能成还真不知道。 贾琳对这个婚事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赵熙儿与她关系极好,人又长的漂亮,脾气也温柔,也很会照顾人。贾琳没有姐姐,已经是把赵熙儿当姐姐看待了。而大太太看中的则是她书香之族的背景与大气温和的性格,人又随分从时,极会察颜观色又善于把握分寸,进退有度。不霸气,但也不会轻易被人欺了去,作为荣府未来的管家是极合适的。 贾代善因为是长辈,又是个老头子,贾琳的手帕交也是见过几次的。见大太太看中赵熙儿,心里也比较满意。他满意就满意在这个能把握分寸,王熙凤确实很会管家,但她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能把握分寸,不论是尤二姐一事还是放贷一事,她都做的过了,这才惹了祸。 那赵尚书虽然嫌贾琏身上没功名,但他将来是要袭爵的,又算是长房长孙,那贾琏为人也谦和,不是那喜欢架鹰斗狗的。最重要的是,他是礼部尚书,消息是极灵通的,早早的就知道一些老大人准备上书让皇帝选秀,他可不想让女儿进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加上这女婿也还看得过眼,便也点头同意了。 两家的当家人都是雷厉风行的,很快就拍了板,定好了日子。于是贾琏不至于因为选秀娶不到媳妇,赵熙儿也不需要战战兢兢怕被什么莫名其妙的人看中了,大家都松了口气,心中暗自庆幸。 贾琏是长房嫡孙,娶的媳妇身份也高,这聘礼自然是不能少的。玻璃屏风、一人高的玻璃镜、半人高的玉雕、两尺多高的珊瑚盆栽、各色宝石串起来的盆栽、一箱箱的宫缎宫纱、一匣一匣的金银首饰……几乎晃花了路人的眼睛。人人都知道,荣侯爵府的长房嫡孙要娶妻了,娶的是礼部尚书的独生嫡女。 贾琏婚后要住的院子早就重新刷过了,赵家也派人来量过了屋子,到了三月十二,赵姑娘的嫁妆也送进了荣府,把贾琳的小院子摆得满满当当。除了贾家送过去的聘礼又送了回来,还有酸枝木打造的各色雕花家具、孤本、古画和象征着八百亩地的庄子和庄子里有二十七间房的砖与瓦,至于其它宝石绸缎便不必细数,直晃得眼花,一些来观礼的旁支女眷看得是又羡又妒,只是人家是尚书嫡女,嫁进来又是荣府长房嫡孙媳妇。现在谁不知道宁荣二府其实就剩荣府一家在撑着,宁府内瓤是全空了,不过剩个空架子好看而已。虽然这贾琏没有工力名在身,不过捐了个五品的同知,但他将来是要袭爵的,而且这荣府那样多挣钱的铺子,至少大半是他的,二房也不知道能不能捞着两个。 这人跟人的命就是不一样啊,人家是生来就享福,嫁了人还享福的命,自己……唉! 且不说这些人又妒又羡红了眼睛,家里这般热闹,虽然贾琳忙着学规矩,却也是都知道的。她既为哥哥即将娶到赵熙儿那么好的嫂嫂高兴,也为以后能与自己的朋友成为姑嫂高兴。同时,她又免不了会想,那个在皇后娘娘面前说看中了她的人是谁呢?将来她真的必须嫁给那个根本就不认识的男子吗?他会像珠哥哥和琏哥哥一样好,还是会像珍大哥哥那样? 那人定然是身份很高,或者与皇后娘娘极熟的,如果不是她,祖父定然挑一个好的吧,就像姑姑一样。可现在也只能希望那不是个浪荡子了。 待赵家姑娘嫁进来,果然是上上下下人人喜欢,只因为还是新妇,不如管家手段如何。不过贾代善早派人打听过了,早在几年前,赵府的家这个孙媳妇儿就管了一半。只可惜贾琳忙着学规矩,没时间去找她新嫂嫂兼闺蜜玩儿。 转眼到了五月,参选的日子近了。贾琳的规矩已经都学得非常好了,万嬷嬷便把进宫的一些程序与注意事项讲了最后一遍,回宫去了。贾代善与老太太自然是重重地送了礼,又派人套了大车将嬷嬷送到宫门前方回。 这时离贾琳进宫不过五天时间,虽然一些衣服荷包等物品早就准备好了,众人仍不免有一种匆忙的感觉。衣服发型是统一的,上个月就把那裙子褙子赶了出来,针线上人又送了十来个荷包过来,加上之前的有二十来个了,里面分别装了一两、二两、五两的金、银锞子,二十两、五十两的银票……这些都是用来打点宫女、太监和嬷嬷们用的。虽说巴不得贾琳被刷下来,但皇后那儿既然点了名了,刷下来的可能就不大,多打点一下也省得她多受罪。 八日这天不过寅时众人便都起了身,秀女们在卯正就要进宫的,匆匆吃了点东西,贾代善与老太太亲自将孙女送到大门口——这恐怕是女眷们第一次踏足大门吧,往日都是直接坐了小轿改大轿的。 门口停着那辆围了青布围幔的骡车,这也是统一规定的。老太太拉了孙女儿的手,唠唠叨叨地道:“琳儿,车上有水,这是用油纸包好了的小点心,你放在袖子里,进了宫恐怕不一定有得午饭吃……” 贾代善不耐烦地拉过贾琳道:“好了,快上车吧,一切小心,自身的安全是最重要的,尤其不能管别人的闲事,明白吗?” 贾琳点点头,忍着眼泪给祖父祖母、父亲继母行了礼,转身上车去了。众人看着骡车消失在夜幕中,这才转身回府。 初选是不用在宫里住的,虽然不过一天的时间,贾代善却觉得比一年还要难熬,就是当初贾政贾珠去考试他也没这样坐立难耐过。倒不是他重女轻男,实在是那个考试一次不中下次再去,而那宫中可是吃人的地方,琳儿不过是个一等侯的孙女,三品官的女儿,实在算不上什么。加上那些太监嬷嬷多是喜欢狐假虎威的,其他秀女也都不是省油的灯,虽然知道琳儿是个聪明的,他也还是放心不下。 就在贾代善第三百五十八次站起来在厅里转圈圈,第一百二十七次让人去门口看看姑娘回来没有时,贾琳终于在荣府门口下了车。 她虽然看起来又累又饿,精神却还好,也不像受了委屈的样子,众人这才放下心来,连忙叫人摆饭——这时都已经酉末了,平日这时都该洗洗上床睡觉的时间了。 自从贾代善穿来后,贾家食不言的习惯就没了,谁叫荣府老大特喜欢在饭桌上问小辈一天的学习工作收获呢。 这天便更加不会例外了,众人都想知道贾琳在宫中的经历,吃到一半让饥饿的肚子缓下来后便催促着她开始讲了。 她这一天进宫也还算顺利,这时不过是初选,就是那些有野心想要进宫的人也不会在这时去排挤得罪别人的。只是到唱名时,大概那些太监、嬷嬷们都知道贾琳被人订下了,对她客气了许多,引得别人频频注目,还有几个看起来身份挺高,野心也不小的人哼了一鼻子。 贾琳认识其中的两个,一个是吏部尚书陈大人的女儿,一个是一等侯周侯爷的孙女,脾气都是出了名的厉害的人物。贾琳也不去理会她们,只向几个也来选秀的朋友笑了笑便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 初选不过是看看秀女是否五官端正,体态有无残疾,说话是否流畅,有没有体味、口臭、明显疤痕等等。说起来虽然简单,这么多人一一检查下来,却也费了大半天工力夫。待所有人都检查完前面几项时,贾琳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了,袖子里虽然有点心,却实在找不到机会吃上一、两块,也只能忍着。 好在那些嬷嬷太监也都饿了,便暂停了下来,待一队小太监送了饭上来吃了,这才又继续。饭不过是每人两个白面饽饽,这是为了方便,免得米饭和菜什么的还要有地方摆放。贾琳上前领了两个饽饽,扭头看了看,找了棵树站过去便吃起来,又偷偷把袖中桔子吃了一个,免得口渴,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下午检查的是身体,除了疤痕以外最重要的,其实是检查是否还是黄瓜闺女,总不能让皇帝戴绿帽子不是?好在这时的姑娘都是养在深闺的,男女大防挺严,真有问题的人家也不敢把闺女送来糊弄皇帝,倒没出什么状况,只不过那种屈辱让许多秀女出来时眼中都含着泪。 检查的是两个嬷嬷,一进去贾琳便送上了两个五两的荷包,那嬷嬷得了好处,动作便温柔了许多,虽然检查还是免不了,却没说什么难听的话,也没弄疼她。 48、指婚 这时候贾珠已经考完试从翰林院出来了,他的名次不差,考了个第九名,现在只等着皇上点缺。这几日他便在家歇着,难得休息几天,他不回后院陪老婆孩子,也不去书房看书不跟朋友出去玩儿,却期期艾艾地蹭到贾代善身边,欲言又止。 贾代善好多年不见他这样了,还是他小时候想上街或者想要什么玩意儿才会这副样子,便好笑地道:“有什么话就说,这样子像什么。” 贾珠便道:“祖父,您给您曾孙子另取个名罢。” 贾代善莫名其妙地问:“为什么?贾兰这个名字不好听么?” “好听,只是……”贾珠红了脸,“只是大奶奶的名字与他重了。” “重了?”贾代善愣了愣,恍然。原著里贾珠的妻子是李纨,那么他儿子叫贾兰自然没问题,可现在他妻子换成了李若兰,那他儿子自然就不能再叫贾兰了。他忙道,“是我疏忽了,那便改成贾菡罢。”等将来他有了第二个儿子,或者贾琏有了儿子,就叫作贾萏,菡萏是荷花的意思。 在家里歇了几天,等留牌秀女的名单下来后,贾琳再一次包袱款款地进了宫,这一回她得在宫里住下,三天后才能回来——当然,如果是被皇上看中的女人,那以后还能不能回家就难说了,或许就是永别了也说不定。因此当贾琳下了车时,便看到许多人的眼圈都是红的,生生把她吓了一跳。 从过年以来,又是忙着接待拜年的访客,又是连添两丁,又是贾琏成亲,又是贾琳参选,一家人忙得团团转,竟连林玮中了探花这样大的事也不过派了人过去表示了一下便罢。如今贾琳进了宫,虽然担心,但也不能整整三天都惦着这事儿,还不如找件事来做,转移一下注意力。 贾代善便命人去把林如海一家子都接过来,又令人准备酒席,请戏子,准备好好乐上一天,既是为林玮庆祝,也是给林琰过周岁的意思。 现在贾家没有娘娘,戏子什么的自然不会再养了,然后妙玉大概也不会有了——虽然那园子里依然做了个庵堂。妙玉、王熙凤、秦可卿、巧姐、薛宝钗、李纨,贾代善算了算,大澹鹆晔伪凰暮岚蛞簧龋谷蝗チ苏话肓恕h绻芄叵掠兄恢阑岵换崞没罟丛偎阑厝ィ 林如海父子一人一边骑着马,夹着贾敏与黛玉、林琰乘的马车到了荣府,立刻就有婆子抬了软桥来将众人接进去。贾代善与老太太、大太太、贾政夫妇、贾珠夫妇、贾琏夫妇已经厅上候着了,见了这一家子,贾代善先是抱了抱黛玉,又抱了抱林琰,这才向林如海、贾敏点头让他们免礼,又向林玮道:“玮儿,祝贺你了。” 林玮腼腆地一笑,道:“谢老太爷。” 林家现在父子都是探花,就有好事者送了一联:一门俩进士,父子皆探花。这老探花已娶了贾家的姑娘,生了小探花出来,那这小探花便成了那些家中有女儿人家虎视眈眈的对象。 林玮今年周岁十五,也是该定亲的时候了,贾敏自然早就在给他相看了,却一直也没有看到满意的。她的儿子这样英俊,这样聪慧,这样有才华,这样十全十美,当然要找个十全十美的姑娘来配他。 她这想头没让她父亲知道,要不然贾代善定要笑话她了。这世界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人呢?就是神也有缺点。再说了,这过日子又不是烧香拜佛,人本来就要有点缺点才可爱,要真十全十美,这做丈夫的只怕只会敬而远之吧。 不过这做母亲的自然是怎么看自己的儿子都是最好的,当婆婆的怎么看自己媳妇都是抢了自己儿子的人,实在是没有道理可讲。 到第三天,贾琳终于回来了。她果然被留了牌,却仍是不知道那个相中了她的是哪个人家,只能回家等着。这三天可以说是她有记忆以来过的最曲折最复杂最刺激也最烦闷的三天,那些秀女大概是见太监嬷嬷们都对她很好,便向她使出了各色手段,想方设法地让她落选。 刚分配好房间,贾琳就发现与自己同房的那位姑娘故意把她的床铺弄湿了,让她不得不送出一个五两的荷包,请那个宫女再送一套被褥过来。她们不是正经的主子,她们要使唤那个两个屋合用的宫女便免不了要多打点一番,尽管这样她还是不免忙不过来。到吃饭时,饭是那宫女送到屋里来的,若不是贾琳动作快,只怕也要被那秀女“不小心”弄洒掉了。若说第一次是忍耐,第二次是没有把柄,到晚上贾琳抓到同屋秀女想把她挂在屋里准备第二天穿的衣服剪破时,那就是勃然大怒了。这一次她毫不客气地大声喝止了对方,并把在隔着两个房间的值夜室里的嬷嬷喊了进来。 不得不说那秀女不是做坏事的料,她大概本来就心虚,被贾琳一喝,竟然吓得呆在那儿,直到嬷嬷进来也没能想起先把手里的“凶器”解决掉。这“人赃俱获”,那秀女便立刻被请到单独的一个小房间里去了,贾琳也终于得到了清静。 这样大声嚷出来实在不是什么上策,但事情紧急,她也没办法。如果衣服被铰坏了,怕是要被治一个大不敬什么的,那可就麻烦了。 到了第二天,自然免不得被人指指点点,有一些自视甚高的还故意到她面前大声说些什么“自以为是”、“狠心恶毒”、“栽赃陷害”之类的话,她也只能无视罢了。好在不需要担心会被皇帝选入宫,不然以后一辈子都要过跟人勾心斗角的日子,还真是要短命二十年了。 复选是要让娘娘们相看的,贾琳在宫女的帮助下打扮好,一跨出房门就发现踩到了什么东西,若不是走在后面的宫女扶了一把,她恐怕就要摔一个四脚朝天了。 那是一个竹制笔筒,如果这一下她踩实了,摔跤是肯定的,摔的难看也算是小事,只是脚肯定要扭伤的了,如果倒霉一些,身体摔在门槛上,说不定还会伤到骨头。 站稳后,贾琳立刻走出门左右看了一下,旁边没有一个人,只有几丈外的两个秀女惊讶地看着她。是啊,放这个并不需要临时摆放,只要在宫女进来后放过来就行了。至于查看效果?这个只需要远远的站着看一眼就知道了,或者她完全可以没事人一样的走开,如果起了效,看她有没有受伤就知道了,根本不需要在现场看。 虽然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选秀却还是要考才艺的,虽然主要还是要品貌端庄,但如果你什么都不会,未免有些丢脸。好在贾琳学六、七年的琴,学的还很不错,并为此还把两个大丫头命名为抱琴、焚香。弹完曲子归位时,贾琳偷偷抬眼朝上面看了一眼,她想看看皇后娘娘长什么样儿,听声音是个很和蔼温柔的女子。不想视线刚移过去就正好与那位穿着黄色凤袍的女子对上,贾琳被吓了一跳,连忙垂下眼睛,心里扑通扑通狂跳的同时,觉得这皇后娘娘跟她的声音一样温柔。 吃过饭,贾代善让贾琳回房去休息,自己向老太太道:“幸好看上琳儿的不是皇上,不然我还真是放心不下。只是以后她出嫁了,这些东西恐怕还是免不了,这两年你就多教教她罢,别到时还傻傻的被个侍妾欺负了,或者被小姑妯娌利用欺压。” 贾代善没有一个庶出子女,二子一女全是老太太所生,这足以说明她的手段了。以前的贾代善或许会在意,这个穿来的却只觉得省事,如果真有妾室生的孩子,他还真要不知道怎么办了。如果像这些古人一样忽视,心里未免过不去,但要一视同人,恐怕又要引起波澜……幸好幸好。 老太太偷眼一看,见他并没有别的意思,果然只是让自己教导孙女儿,便点点头应承下来。 这几日圣旨频下,先是给几位皇子指了婚。大皇子水湛指了一等伯刘家的姑娘,那也是一个显赫的家庭,有一个一等伯两个一等侯,一个内阁大学士,两个三品京官两个三品外放官。这位大皇子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选,显然皇帝给他指了这家也是为他加码。三皇子水沁指了临昌伯的孙女儿,虽然比不上刘家姑娘,却也是个清贵人家。 荣府也接到了圣旨,虽然之前已经有两家接过旨了,心里大概知道不会是什么抄家灭族的大祸,心里还是不免忐忑。虽然知道有人家看中了琳儿,也知道皇后早晚会来下旨,他们却没想过那么早就来了。刚刚才听说给大皇子与三皇子指了婚,就算五皇子太小,也轮不到贾家呀,朝中比他们显贵的多着呢。 一家人忐忑不安,匆匆按品妆扮了起来,摆好香案,跪在正厅听着传旨的大太监宣读圣旨。 贾代善浑浑噩噩地跪在领头的位置,宣旨的太监就站在他面前,声音尖锐刺耳,虽然就在他头顶宣读,他却完全没办法集中精神去听那圣旨在说些什么。好在最后“钦此”二字是听清了,连忙磕头谢恩,接过圣旨供了起来,这东东是要好好收藏保存的。 宣完旨,太监立刻换了一副笑脸,堆着谄媚的笑,道:“恭喜老太爷、老太太,恭喜贾大人喜得贵婿,五皇子向来深受皇上与娘娘的宠爱,人也温和,大姑娘大喜。” 贾代善脑袋嗡的一声,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勉强笑道:“多谢公公,请坐,喝茶。” 边上已经有送上了几百两银票的红包,太监笑眯眯地接过,笑道:“咱家还得去别家宣旨,就不坐了,告辞。” 看着宣旨人员走出荣府大门,贾代善立刻道:“怎么是沉郡王?” 其余人等显然也很吃惊,贾琏摩拳擦掌地叫道:“那小子竟然打大妹妹的主意,我说这些日子他怎么一提到妹妹参选的事情就吱吱唔唔的呢。” 老太太却是满脸喜色:“想不到竟是皇后娘娘看中了我们琳儿……娘娘何时见过琳儿?” 这个问题众人自然无法回答,只贾代善因为是现代来的灵魂,倒可以大胆一猜:“莫非是还是先皇登基时……不对,那时琳儿要守孝,几年不见外人,再往前可就才五六岁。莫非是沉郡王自己看中了,向娘娘说的?” 众人皆惊。要知道这时候可是没有什么恋爱之说,如果真是自己看上了哪个,那可能就要被人怀疑有私情了,那时满府里的名声就不要了,女孩儿也不要想嫁人了。而且这沉郡王虽然常过来玩,但都是在前院,就是见过琳儿,那也是孩子时候的事情了吧? 贾琏却叫了起来:“我想起来了,去年春天的时候,我们去庄子上玩,当时水淳正好路过进来拜访,不小心遇见了正在桃林里头的妹妹。难道就是那时被他看上了?该死……”这家伙,就那么看一眼便想娶回家去,看怎么收拾他。 他这样想着,与贾珠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杀意”,便借口有事,告退出去了。众人都不理会,只贾代善猜到了一点儿,却也并不叫破。反正他们是从小的情分,又没什么利益冲突,若是能代他多打两拳就好了。 不过现在的重点是琳儿的婚事,贾代善拿起圣旨仔细看了一遍,然后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皇上也体谅贾琳年纪小,虽然指了婚,却也说明是两年后贾琳及笄时再行完婚。穿过来将近二十年,他已经很能接受十五岁成亲了,什么等到十八岁二十岁的,那太不现实了。 第二日,贾代善与老太太带着贾政夫妇一起进宫谢恩。老太太与二太太去了皇后宫中,贾代善与贾政则在御书房被皇上接见。 虽然已经是未来的亲家,但因为身份的缘故,也不过是皇上说几句养了个好女儿、要勤勉之类的话,而贾代善与贾政再次行礼,说些感谢天恩之类的话,然后退下。 又过了两日,贾代善便听到消息,说有两个五品官家的姑娘被指给水淳做了庶妃。贾琳虽然还小,水淳却只比贾琏小了一岁,他不可能为了贾琳一直不碰女人,身边自然是早就有通房之类的人服侍。现在皇后只给他指了两个身份不高的庶妃,一个侧妃也没给,已经算是很给贾家面子了,谁也不能为这个说什么。 庶妃也就跟普通人家的侍妾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地位,正妃虽然不好发卖,却是能当丫头对待,要立规矩的。侧妃却不同,一般出身比较高,也更有地位,虽然越不过正妃去,但如果比较受宠或者出身高的话,给正妃气受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听到这个消息,众人的反应不是生气,而是松了口气。老太太笑道:“不想我们琳儿倒得了皇后娘娘的眼缘。” 贾代善却向贾琳道:“你也是有了人家的人了,我也就不避着了。皇后指的人不管地位如何,还是供着些比较好,哪怕她并不爱郡王爷的宠爱也是一样,皇后知道了只会说你对她恭敬。只希望你成亲前娘娘不要把出身太高的姑娘指给郡王爷,等你嫁过去了,好好经营,那时就算真有什么威胁也好处理……” 贾琳小脸微红,却还是认真听着,她从来也没想过自己会嫁进皇室,这让她很是惶恐。她不过是一等侯的孙女儿,父亲也才三品,身上还没有爵位,在这个京城,出身并不算高。原以为看上她的应该是跟家里交好,地位也相当的哪个人家,却没想到竟然被指给皇子当正妃。 “琳儿,虽然你很多年没有见过沉郡王了,可也应该知道他是个爱玩不求上进的人物。”贾代善见她点头,继续道,“如果你想要与他的关系和睦,就不要去要求他怎样上进,他是个皇子,一来这可能是他逃避夺嫡倾轧的手段,二来他也没必要去上进,你懂吗?” 贾琳懵懂地摇摇头,上进不好吗? “在我们平常人家,上进是好事。如果他大位有望,上进也是好事。可现在很明显,皇上没打算传位给他,那如果他太上进,只会成为其他皇子的眼中钉。你年纪还小,不知道这里面的斗争有多残酷。我也不懂,所以我只希望你能平安快乐,而不是为了所谓的权利被卷进那里面去。所以我只希望,如果你嫁过去了,只要不做的太过份,他想玩就随他去玩,甚至你也可以跟着玩,你将发现,你过得很快乐,很幸福。” 49、剧情的前一年 很显然贾珠贾琏兄弟两个把水淳揍得不轻,从两天后水淳红着脸上门拜访时脸上的青肿就能看出一二了。贾代善微笑地打量着他脸上的伤痕,虽然什么都没说,却让水淳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脸上的笑容更加巴结了。 “我最近得了些好药材,都是宫里分下来的,只是我一个小孩子用不着这些个,拿过来孝敬老太爷。”水淳一字不提自己的身份,只把自己摆在晚辈的位置。谁不知道这位老太爷最疼孙子孙女儿,不好好巴结他,虽说妻子已指了婚跑不掉,但也怕她对自己有什么误会不是? 贾代善却不去看那些东西,反正他也不懂,看也白看不是?只慢慢喝着茶,水淳觉得冷汗都要出来了的时候,这才笑道:“生受沉郡王了。沉郡王是来找珠儿琏儿的罢,我已经让人去叫去了……”话未说完,贾珠贾琏就掀帘进来了,彼此见了礼,贾代善便道,“你们孩子们自己玩儿,我这老头子就不在这儿了,省得你们不自在。” 贾琏看着祖父一走,便笑嘻嘻地一把勾住水淳的脖子道:“好小子,你给我说实话罢,今儿过来果真是给老太爷送药材来的?” 水淳笑道:“不是给老太爷送药材,还是给你送不成?” “我看啊,只怕是某人另有目的呢,不然这巴巴的,脸上伤还没好清呢,哪里就这样着急来送什么药材呢?再者说了,以前也不是没送过东西,派两个小厮婆子送过来也就是了,还巴巴的亲自送来。赶紧的老实说了罢,还是说你不需要我们帮忙不成?”贾珠接口道。 水淳便微微红了脸,偏又指着旁边那一个大盒子道:“我给几位弟弟妹妹都准备了礼物,一样一样写了名号用小盒子装好了的,只让丫头婆子拿下去就是了,却不用劳烦琏二哥了。” “果真是精得很,罢了,我便替大妹妹领了你这情了。”贾珠直起身,叫了个小丫头进来道,“把这东西拿到后院去罢,是姑娘和几位爷的礼物,都有名字的,让他们各人拿各人的就是了。” 贾琏却斜睨着水淳道:“你花这样大心事,却得不到回礼,你就甘心?” 水淳偷偷摸了摸胸口,心道,这回送的才是回礼呢。转念又想,若能真得到一件她亲手送出的礼物倒好了。便道:“若有回礼,我便把上回那只白眼雕给你了。” 贾琏大喜道:“一言为定!” 贾珠看说的不像,忙道:“琏弟,休得胡来。” “不胡来,不胡来。”贾琏笑道,“收了礼物本来就是要回礼的么,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与宝玉年纪小,他们的回礼我帮着出了就是了。” 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似乎只是转眼间,贾琳十五岁的生日就到了。刚给贾琳行过及笄之礼,第二日皇家便派了人来下定,选好十一月初三这个吉日作为两个孩子成亲的日子。这一场热闹与富贵自不必说,一边是皇子成婚,富贵逼人,一边是嫁入皇家,不敢藏拙,真正是银子如水一般。 贾代善虽然也算是看着水淳长大的,他又似乎很爱重贾琳,孙女儿嫁入皇家,他心里自然放心不下,好在半年前水淳就开了府,贾琳如今嫁过去也是单过,入宫也不过是几日一次的尽孝罢了,还让人放心一些。 到了第三日回门时,看小夫妻两个都是满面含春,笑意盈盈,行动间默契十足又情意绵绵,贾代善这才算是真正放下心来。只要夫妻两个好,倒比嫁入寻常人家舒服些。反正家世摆在这儿,就算嫁平常人也是门当户对的大户人家,规矩可不比皇家少多少,又要在公公婆婆面前立一辈子的规矩,行动不得自由。皇家倒还好,都是成了家就分府另过的,只要不掺和进皇位争夺里去,日子就还过得。 不想刚松了口气,过了个舒心年,林如海带着妻儿过来拜年时却又带来一个消息,让贾代善皱起了眉头。 皇上已点了林如海巡盐御史的缺,只待过完年就要去扬州上任了。虽然不过一年的任期,贾敏却不放心丈夫没人伺候,便准备让已成了亲的大儿子与儿媳留在家里,自己带着两个小的跟着丈夫上任。 贾代善心里立时便咯噔了一下,记得原著里同时提到贾敏去世和那个三岁的儿子没了,而琰儿今年也确实是三岁了,照这么说来,莫非是路上生了病才没的,于是导致贾敏一病不起?便忙道:“这么说来,我们岂不是一整年都看不到黛玉和琰儿了?” 老太太原还只为女婿得了个肥差高兴,一听丈夫这么说,眼睛立刻红了:“我可舍不得两个孩子,我看你们带着两个孩子也不方便,再说外面哪里比得上家里舒服,又是长途跋涉的,不如让两个孩子在这边府里住一年罢。” 贾敏愣了愣,她自然也舍不得孩子,却又不好直接驳回母亲的要求,只得道:“我回去问问老爷。” 如果是平常,贾代善定要喝斥老太太分开人家母子了,但在这女儿外孙生死的关头,他也只能道:“两个孩子身体都弱,这一路南下,只怕会水土不服。且这一年来去匆匆,带的人手太多也不方便,黛玉和琰儿在外祖家暂住一年也不算什么。” 贾敏听得父亲这么说,也是有些意动,只还需要回去跟丈夫商量,心里也舍不得一双儿女,便不敢立刻答应下来。贾代善也没办法,只能先做好林如海拒绝的打算,想着把许郎中借给他们用一年算了。 不想第二日,林府便派了两辆大车过来,里面是十几个大木箱子。 林府一个媳妇子给贾代善与老太太行了礼,笑道:“我们老爷说,我们姑娘和琰二爷要在府上住一年多,偏又有许多怪脾气,这里是姑娘与二爷惯用的器物惯穿的衣服,先送过来收拾好,过几日我们老爷和太太再亲自送姑娘与二爷过来。” 两人都是大喜,忙一迭声地叫人去把左右两边的暖房收拾出来给黛玉与林琰住。贾代善大大地松了口气,未来这一年只要好好照顾着两个孩子,每个月让许郎中来请个平安脉什么的,危机应该就能摆脱了。 到了月底,林如海夫妇果然亲自送了两个孩子过来,加上林玮媳妇陈氏与两个孩子的奶妈子、大丫头,倒有十来个人。又有送给府里各人的礼物两大车,看着倒不像是过来长住,却像是个送年货的。 既然女儿女婿要去江南,贾代善便命人治了两桌酒席,把东府一家子也叫了过来,好好的吃了一顿,又是喝酒又是看戏,一直闹到戌时才散。 黛玉虽然舍不得父母,但前些天贾敏就好生解释过了,也知道带她与弟弟多有不便,又肩负了照顾弟弟的重任,便也只是眼含了两泡泪,却并不哭闹。林琰却还小,早早的就睡着了,至于明日起来见不到父母会不会哭闹,却也与现在没什么相干了。 虽然备好了他们姐弟的房间,贾代善与老太太却还是不免放心不下,便由贾代善带了林琰,老太太带了黛玉睡。果然第二天一大早,林琰醒来看见是个陌生地方便大哭起来。好容易哄得停下来了,穿好衣服带了去吃早餐,他却又找起母亲来,最后没办法,只好把他交给奶妈子带下去才算完。 贾政带了贾珠贾琏兄弟两个去送林如海夫妇去了,贾代善年纪大了,又是长辈,昨天又辞过来,便只在家里带着几个孩子玩儿。宝玉见表妹来了,兴奋得不得了,只是他今年也六岁了,刚过完年就被贾代善塞到家学里去了。虽然石老先生不在了,但也请了个极博学的老先生回来,是贾代善特意让贾珠在翰林院那些老头儿里面考查过的,人品好学问好,于是人家一告老就被贾代善接了过来,安置在家学里。那贾代儒虽然学问也不错,但却不是很管得住这些小家伙,且这年纪大了,却无法在学里一坐就是一天,便让两个老先生轮流上课。 这贾珏贾宝玉果然一如原著里的那样,却是个不愿意读书的。贾代善给他启蒙时,教三字经千字文什么的便罢了,也是一教就会,等到四书时,宝玉便不大高兴了,皆每日只在姐妹丛里混,那“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得浊臭逼人”这句名言也说了出来。贾代善大怒之下,也不管老太太、二太太心疼,直接扔到了家学里,又招呼学里的老先生不必客气,但凡偷懒躲赖便狠狠的打就是了。那老先生虽然不好意思真个怎样打伤他,但戒尺却是没少动用的。这贾家的规矩是入了学便要搬到前院去住了的,并且只能用小厮服侍,宝玉虽然哭闹,却也挡不住大家长一声令下,直接把一群漂漂亮亮、香香软软的丫头调走了,从此只能与些“臭男人”混在一块儿。 黛玉与林琰虽然有些不习惯,但好在以前也是常来小住的,祖父祖母对他们又好,又有贾琅、贾琼、贾瑶、宝玉、贾环几位姐姐哥哥和贾菡、贾萏两位侄儿陪着玩,比在家时可热闹多了,倒把思念父母的心去了大半,只在晚上睡觉时流点眼泪想一下子罢了。 林玮还在翰林院中学习,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来看弟弟妹妹了,只陈氏时不时派两个女人过来请安,有时送点好吃的好玩的给弟弟妹妹,有空时自己也过来,不过是吃餐饭便匆匆走了。她也是个不到一年的新媳妇,一个人管了诺大一个林府,又是刚接上,竟是忙得团团转。好在她是个极聪明的,不到一个月便得心应手起来,倒没出什么事儿。 黛玉从出生,身子就不大好,到了春日里更是病恹恹的。据说她三岁时有个癞头和尚来过,想把她化了出家去,林如海夫妇自然不舍,强行留了下来。贾代善听说时只在肚子里骂那一僧一道,莫名其妙喜欢管闲事就不说了,毕竟后面还有可能要请他们救命么,可是为什么在原著里,宝钗与黛玉同样是身子不好,那宝钗就又有金锁又那样雅致的配方,而黛玉却仅仅一句不要外人不可听见哭声的话? 不过现在他不可能把黛玉配给宝玉,宝钗也基本不可能出现在贾家了,倒是无所谓了,只是黛玉和琰儿的身体都得好好调养一下才行。 贾代善请了许郎中来给两个孩子把了脉,开了些调养的方子,又弄了些药膳食谱——来贾家十来年,他也知道老太爷注重的是调养,便也看了许多这方面的书,已经把自己的注意力从治病往调养方面转了。 荣府里这样多的玩伴,老太爷又是个爱玩的,每日里除了学习就是在园子里逛,又细细的调养了,两个孩子的小脸都是越来越红润,虽然不见胖,精神却好了许多。 等天气暖和了些,又带了孩子们去庄子上玩,上树、摸鱼、爬山、放风筝,无所不玩,孩子们在府里有规矩拘束着,到了庄子上便犹如脱缰的野马一般。贾代善已经老了,他现在已经没办法陪着孩子们玩这样剧烈的游戏了,只能微笑着做个观众。 这穿过来二十来年,感觉时间全花在带孙子上了,贾代善无奈地想,一茬又一茬,就好像韭菜一般。 到了五月,贾琮突然红着脸来求老太爷:“老太爷,我想要捐个武官,进军队效力去。” 三年前他中了武举,第二年考武进士却落了榜,贾代善原以为他会等明年再考一次,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放弃了。 “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贾代善疑惑地问,“你不参加明年的会试了么?” “不……不了,考上了也得一点一点往上爬,还不如捐一个,反正我已经是武举人了,震慑属下已经够用了。” 贾代善问了几次他都躲躲闪闪地不肯说,又去问了贾琏,贾琏竟然也不知道,他便也不再多问,只让人去给他捐了个从五品的河营协办守备。这是个外放武职,想要有军工力,贾琮便只能去边防军队中,做京官要么混日子,要么有军工力,他这两条都不适用。 到六月的时候,贾琏亲自将贾琮送到了西郊十里的地方,看着这个庶出的弟弟一身戎装,骑着快马飞奔而去。西边的那些部族总是蠢蠢欲动,但又很少有恶仗,相对来说是个既能拿军工力又比较安全的地方。为了这个,荣府几个主子可以花了不少的心思,这才把贾琮塞了进去。 叫人好好打点了一番,又给了贾琮几百两银子将他送走后,贾代善便暂时将这事放下了。反正暂时没听说有什么战事,贾琮过去也不过是练兵,都这么大人了,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不想过了几日,贾琏神神秘秘地来找他,笑道:“祖父,你可知道琮弟为何改变主意要捐官了吗?” 贾代善不解地摇摇头,这两年看他勤练武艺,还以为他是想参加明年的会试呢,谁知道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贾琏好笑地道:“他是看上一个姑娘了,想要有份差事,挣点军工力才好请人去提亲呢。” 贾代善惊讶地问:“他看上哪家姑娘了?这几年老太太与你大太太一直说要给他相看个姑娘,他却坚持要等有了军工力再说,,怎么突然就看上哪家姑娘了?” “他看上的却是白莘白将军家姑娘,我都查过了,那姑娘可厉害得很,使得一手好剑。却是上回大太太与二太太去庵里烧香的时候遇见过一次,这傻瓜就惦上了。”说着贾琏皱了皱眉道,“人家姑娘都十四了,那个傻瓜不说先去提亲,还要挣什么军工力,军工力要是这么好挣,那还得了?也不怕被人捷足先登。” “那白莘是皇上心腹,又是个极孤傲的性子,贾琮是庶出,想要结亲,难啊!”贾代善叹了口气,平日不声不响的,怎么就挑了这样难的一个目标呢?“对了,那姑娘是嫡出庶出?” “庶出,可白将军只有这一个女儿,据说爱若掌珠。” 那可就跟嫡出也差不多了,贾代善对贾琮看上的这个姑娘几乎不抱希望,且不说这姑娘的性子如何还不知道——谁知道她的性子像爹还是像娘呢,就冲着人家只有这么一颗掌上明珠,也不会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庶出的儿子的,而且这白家太狂傲了,又是掌了军权的人家,只怕……要为皇上所忌啊! 祖孙两个同时叹了口气,也罢,贾琮都走那么远了,过个几年等那姑娘出嫁了便没事了,到那时再给他找个好的就是了。 50、失败 这一日,贾代善看贾琅文文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弟弟妹妹们玩儿,突然想起来贾琳这么大的时候也在学管家了,吃午饭时便向大太太道:“琅儿今年也七岁了,这些该学的也该学起来了,不如就像琳儿以前那样,每日跟着你学一阵子的管家罢。” 大太太忙道:“是,我原也说等过了年忙完了这一阵就让二姑娘跟我学管家的,只是一直不得闲。” 贾代善点点头道:“只记着就是了,姑娘家将来出嫁了总是要管家的,早些学起来好些,也省得什么都不懂,倒受奴仆欺压。待过两年琼儿瑶儿大些,这些个也要学起来才好。” 第二天,贾琅除了跟姐妹们一起上学,下午便开始跟着嫡母学管家。她性格温和,这时倒还看不出像原著里那样懦弱,大概是原著里刑夫人对她不好的缘故。而现在,大夫人虽然谈不上多么疼爱她,却也把她跟其他几位姑娘一视同仁,下人们又被贾代善清理敲打,不像原著那样猖狂。 姑娘们的学业都很顺利,只宝玉却有些顽劣,工力课跟不上,练字背书不肯用心,每天挨戒尺,幸好许郎中的化瘀药膏极有奇效,两只手这才得以见人。因为他是老太太和二太太的心肝宝贝,小厮们也不敢告诉,只每日一下学就赶紧帮他搽药,倒还瞒了个一丝不露。 不想这一日,因是贾珍生辰,便请荣府阖家过去吃酒赏花。贾代善看宝玉近日还算用工力,天气也好,便大方的允了他上完上午的课便回来,一起去东府吃酒。上午时宝玉是照常挨了板子的,基本上这已经成了惯例,小手也快要打起茧儿了。却不想那给他上药的小厮锄药这一日家里有事竟回去了,他原不知道宝玉今儿个只上半天学,只想着下午赶在下学前过来就是了。待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时,宝玉照常把他被打得红肿的手伸出来让人上药,李贵这才发现不好——那药是锄药随身带着的。 只是现在时间已经不早,老太太恐怕早等着了,一时也没时间去寻锄药拿那药膏,只得让宝玉小心些,别让老太太与二太太发现了。 往日那药膏涂在手上时便凉嗖嗖的,虽然不至于立刻消肿,却有镇痛的工力效。今儿没有涂药,宝玉便觉得手掌涨涨麻麻的,怎么都不得劲儿,几次都差点把菜掉在桌上。老太太虽然老眼昏花,却因为极心疼这个孙子,终于还是被她发现了不对劲。 “宝玉,你的手怎么了?”她奇怪地问道,“伸出来给我瞧瞧。” 宝玉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一缩,道:“没……没什么。” 鸳鸯眼尖,奇道:“宝玉的手怎么肿了?” “没……没有的事,我的手好好的呢。”宝玉到底还小,一边把手往下后藏,一边结结巴巴地道,那样儿一看就知道是有事了。 贾琼正坐在他旁边,便一把抓住了哥哥的手拉到眼前,也是吃了一惊,道:“宝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宝玉不防被妹妹把手拉了出来,只得道:“昨儿的工力课没背出来,先生打了几下。” 贾代善笑道:“不止是昨天的工力课没背出来罢?你一个男孩子家,还不如你这些姐姐妹妹用工力呢,将来若是被她们比下去了,我看你还要脸不要。” 宝玉微微红了脸,笑道:“姐姐与妹妹们都是极聪慧的,我比不过她们也是正理。”竟没有一点平常男孩子的不服气。 老太太注意的却不是这个,她问道:“以前也打过?经常打吗?” 宝玉看父亲不在,便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道:“书没背出来就要打五下的,有时候写的字不够也要打。” 老太太心疼地看着他红肿的手心道:“我们家请了他来,他却打我孙儿,岂有此理?”当下便叫着要贾政去找那老先生,一副不把他赶走不罢休的神态。 宝玉愣了一愣,祖母这样心疼他他当然高兴,只是为了这个要把人家赶走却似乎有些不妥,但又觉得赶走了以后他就不用再挨打了,心里矛盾得很。正犹豫间,却听得老太爷不悦地道:“你这是什么话?他能这样严格要求,我们只有多多送礼请他再严些的,因孙逐师,这名声儿好听么?你是想把宝玉养成不学无术的纨绔还是怎的?” 老太太吃他一喝,心下虽然不服,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低头喝茶。一干晚辈见老太爷生气,老太太也挨了说,一个个忙敛声屏气地离了席垂手侍立。 贾代善因老太太年纪也大,在这么多晚辈前也不好太给她没脸,便缓了口气向众人道:“你们也记着,不要以为现在贾府繁荣富贵,你们就可以吃喝玩乐一辈子。你们可以计算一下,每年府里进项是多少,支出是多少,如果分家又各是多少。如果只靠你们自己,可还过得起现在的生活?如果赚不到钱,又不肯努力,你们又凭什么让别人养着?” 现在孙子辈的除了贾环还小,这说的却就是宝玉了。贾珠已经得了缺拿了俸禄,贾琏也管着外面一大摊子事儿,只宝玉,虽然才六岁,却是顽劣得很,不肯认真读书。又兼着原著里的恶形恶状,贾代善便忍不住想要敲打他一番。只是这却不是在自己家,也只说得几句便住了口,让众人仍旧坐了,想着还是要把宝玉思想给扭过来才好。 第二日,贾代善见贾琏要去铺子里巡查,灵光一闪,便道:“琏儿,你且去换了布袍,带着宝玉去那些穷人家住的地方转一圈,让他看看普通人是怎样过日子的。这生出来就锦衣玉食的,倒以为是理所当然不用努力也可以得到的了。” 宝玉见今儿不用去学里,还能出去玩儿,虽然要换下漂亮衣服,穿那丑丑的袍子也忍了,高高兴兴地让哥哥牵了出门去。 待到了下午,宝玉进来时却是无精打采的了。贾代善只作不见,笑着问道:“怎么样,今儿出去好玩吗?” 宝玉却只怔怔地坐在那儿,倒似有些呆了似的。老太太吓了一跳,忙把他揽进怀里从头摸到脚,儿啊肉啊地叫了几声,又骂贾琏道:“你这是把宝玉儿带哪儿去了,若是把他吓坏了,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贾代善也知道宝玉是有些呆性的,隐隐地后悔了,只得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贾琏苦笑了一下。原来他原本只是打算把宝玉带到那些贫民住的地方,让他看看那些普通人家吃些什么穿些什么。不想走到半路时,却遇上前一阵子坏了事的忠顺亲王家的女眷和丫头们在发卖。 “宝玉被那些女眷的样子吓坏了,”贾琏道,“他似乎以为我们府里的丫头都是生来就在府里的,没想过他们为什么会卖身进来。” 老太太听说并不是路上出事被吓道,脸色这才好了些,却还是嗔道:“远远的看见了就应该把宝玉带走,过去做什么呢。” 贾代善却道:“就应该让他看一看,也该让他知道一下,如果大家都像他一样不读书不上进,整天只想着跟姐妹们一块儿玩,将来府里败了会有什么后果。” 宝玉却似乎从忡怔中清醒过来,奇怪地道:“不是说忠顺王是谋反的么?那些个男人也真是没用,自己贪了权势,却连累女人们被发卖。祖父,我们去把她们买下来好不好?” 贾代善一下子便拉下了脸,他还以为要开窍了呢,谁知道竟然还是这样。只是他也还小,只得按捺住脾气慢慢地道:“不论是男人谋反还是男人无能,总之是连累到了女人。你一向疼惜家里的这些姐妹,只是你疼惜却要拿出行动来才行。你想想,若是她们受了欺负,你是有力气帮她们打架呢?还是有权利去管教别人呢?如果只是嘴上说说,那你对他们其实还不如那些混帐男人呢。”他本想把丫头拿出来说,只宝玉现在却还是太小了,便住了嘴,只叫他好好读书,考了工力名回来才真正能帮助、照顾这些姐妹。 宝玉懵懵懂懂地唯唯应着,贾代善冷眼看着却并没有什么进益,也只得另想他法。好在现在宝玉不过刚刚六岁,只要能读点书到肚子里去也就罢了。 若只论头脑,宝玉恐怕比贾珠更聪慧些,若能把这位聪明放到正途上,哪怕不去考科举,做点儿别的正事呢,也是大有前途的。只希望把他跟女孩子们隔开来,再慢慢调.教,他能有开窍的一天吧。若是长到十几岁还觉得家里人养他是应该的,反而看不起这些养他的人,只当他们是蠹虫,那还不如赶出去让他自己生活来得干净。到那时倒要看看,他离开了这些“蠹虫”要怎么活。 51、出门 刚过完年的时候,沉郡王府传来消息,贾琳生了个儿子。阖府的人都高兴坏了,不管怎么说,一等侯家的孙女儿嫁给一个受宠的皇子,身份上总是不那么有底气,现在有了儿子,可算是站稳脚了。 老太太带着二太太去看了贾琳,贾代善虽然也想去,但终归是嫁出去了的孙女,又是嫁入皇家,总还是要避讳一下的——这鬼地方就是这样,哪怕是爷爷孙女呢,那也成君臣了。 欢乐的气氛还热烈着的时候,他们又收到扬州寄来的信,说是林如海的巡盐御史一职要继续下去,根本没法像之前打算的那样一年就回京——恐怕两三年内都不太可能了。贾敏便打发了管家和几个稳当的婆子来,想把黛玉和琰儿接过去养,一来自己有家,长年在外祖家住着也不大好,二来她也想儿子女儿了。 贾代善正好在听红梅念一本游记,他的眼睛早就老花得不行了,想看书也只能让识字的丫头念给他听。扬州的信到时他正好听到讲淮扬的一篇儿,心下一动,便笑道:“我已经几十年没出过远门了,乘着现在还走的动,不如等天气暖和些,我亲自送了玉儿和琰儿过去罢。” 众人都吓了一跳,老太太嗔道:“老太爷,你还当你是二十年前呢,没得让全家人跟着提心吊胆的。” “我身体好着呢,”贾代善不悦地道,自从上了年纪,他的脾气也倔了起来,认定了的事情九头牛也扳不回来,“反正是乘船,又不需要我自己走路,不乘着现在出去走走,过两年还能看什么?”他可都七十多了,谁知道还有几年活头,“要真在路上没了,一把火烧了也就是了。” “呸呸呸,这话可不能乱说。”老太太忙道,“你要不放心两个孩子,让琏儿走一趟就是了,巴巴的自己去算什么呢,白白让大家更担心些。” 贾代善挥挥手:“琏儿还要管着外面那一大摊子呢,好了,不用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他转眼看见宝玉,又道,“宝玉也去。” 众人再次惊讶,老太太更不答应了:“宝玉还小呢……”他小也小不过黛玉和林琰,于是她便换了个理由,“宝玉还要去学里呢。”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宝玉这下读下去也不过是个纨绔子弟,还不如出去走走,看看民间疾苦,说不定还能进益些。”整天锦衣玉食,吃好的穿好的,便还要说什么禄蠹的话,反正他也不想读书,还不如出去开开眼,免得坐井观天,天天呆在贾府里头以为自己家里很富贵,以为这种富贵能永远持续。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老太太与二太太便忙了起来,给老太爷、宝玉、黛玉和林琰收拾行李。黛玉与林琰的东西哪些搬回林府,哪些带去扬州自然要一一理清,而贾代善与宝玉是去玩的,钱要带足,然后是衣裳。 虽然只打算给他们包春夏两季的衣服,零零散散的却也几大箱,贾代善看了皱眉道:“又不是搬家,出去玩儿带这么些多不方便,多带些钱,拿几件换洗衣服就是了。” 到了四月天气暖和了,贾琏便去雇了两艘船,第一艘的左舷住了贾代善与宝玉,右舷则住着黛玉与林琰和他们的奶妈、丫头。几个小厮则押着行李坐了第二艘船,一前一后,直往扬州而去。 因为黛玉与林琰思亲心切,一路上并不耽搁,暮宿晨起,又是顺风顺水,不过大半个月就到达了扬州。 林如海亲自带了人在码头迎接岳父和一双儿女,等林如海行了礼,贾代善便轻轻在两个孩子背后推了一把,笑道:“天天念着爹爹,这会儿怎么不上去行礼?” 黛玉已是泪流满面,忙拉了弟弟上前跪下道:“女儿见过爹爹。”林琰还小,却已不大记得父亲的样子了,虽然跟着姐姐跪下,却歪着头,一脸好奇地看着这个很面熟的男人。黛玉急了,推了他一把道,“弟弟还不快见过爹爹。” 林如海连忙上前把两个孩子都拉起来,眼睛也有些红了,只道:“好,好孩子,可长高了好些了。”林琰好歹也四岁了,又是极聪明的,便知道这是姐姐常提起的父亲了,便也软软地叫了一声“爹爹”。林如海把儿子抱起来道,“琰儿,可想爹爹了吗?” “想。”林琰很干脆地道。贾代善有些惊讶,很显然这孩子之前并不太记得父亲了,原来孩子们不记得也会想父母么?是看姐姐想才想了,还是看其他的兄弟姐妹们有父母疼才想的呢? 贾代善也不去追究,只笑道:“我们千里迢迢过来,就让我们在码头上喝风么?” 林如海红了红脸,忙道:“家里已经备好酒席了,老太爷请上车。” 扬州果然热闹,贾代善从马车小小的窗户向外看,街上若不是太过古香古色,倒真有点现代街市的感觉。宝玉也探着头往外看,他虽然不像姑娘们那样不能出门,但年纪还小,出门机会也是不多的,再说扬州与京城也极为不同。 扬州的房屋更精致、秀气,京城的则豪华、大方。京城干燥,扬州则从下船起就一直下着蒙蒙细雨,颇有几分少女的情怀。这样的扬州,如果是一个粗鲁的大汉见了,恐怕只会觉得不爽快,但宝玉却喜爱得不得了。 “烟花三月下扬州,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说是烟花,现在一看,可不是么。”宝玉兴奋地道,“看这雨,看这柳叶杨花,除了烟花我竟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了。” 黛玉也道:“杜牧说‘街垂千步柳,霞映两重城’,垂柳这样多,只可惜今日下雨,看到到什么叫霞映两重城。” 林如海爱怜地看着女儿,笑道:“南边春天雨多,待哪日天晴了我们去庄子上玩,我们有个庄子在城南的山脚下,等日出日落时远远的望过来,你就能知道这霞映两重城是什么样儿的了。”又向岳父道,“岳父,您这回过来可得多住些日子,这淮扬地界好吃好玩的东西可多着呢,我与敏儿也可以好好陪陪您。” “既然出来了,我自然也就没打算这么快就回去。”贾代善笑道,“不过你公务繁忙,我自己玩就是了,乘着还走的动,我想四处走走,并不限于扬州一处。” 林如海惊讶地问道:“岳父,您是想自己出去玩?可……”他的话没说完马车就停了下来,林如海只得咽下未完的话先下了马车,亲自伸手把老太爷扶了下去,又把孩子们一个个抱下车。 贾敏早在大门口等着了,见到父亲便连忙迎上来深深地福了一福,问道:“父亲,一路上可还顺利?” 贾代善却不回答女儿的问题,只伸手把她扶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还不错,看来江南的山水果然是养人,气色可好多了。”. 贾敏笑道:“每日无所事事,吃了睡睡了吃,肯定长胖了很多了。” 宝玉突然插嘴道:“没有的事,姑姑比去年还漂亮。” 贾敏大笑:“宝玉真是会说话,难怪老太太把你疼到心肝里去了。” “好了,别站在门口说话,赶快进去吧。”林如海道。 黛玉与林琰这才上前见过了母亲,贾敏刚才不过是强自按捺,这时立刻就红了眼圈,爱哭的黛玉更是早已泪流满面,哽咽难言。林琰竟然还记得母亲,哇哇大哭着扑进贾敏怀里,引得她也哭了起来。 好在这时众人都站在了门内,林如海使了个眼色,那门子便立刻悄无声息地把门关上了。贾代善也劝道:“好了,一家团圆是大喜的事,哭什么呢。敏儿啊,我可饿了,准备了什么好吃的了?” 贾敏把脸羞得通红,连忙从袖子里摸出帕子擦了擦脸,又把哭得跟花猫一样的儿子也擦干净,然后把黛玉手中的帕子拿过来给她也擦了擦眼泪,这才道:“是呢,我应该笑才是。我让人做了几个扬州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胃口。宝玉喜欢吃什么就跟姑姑说,姑姑让厨房里做了来。” 宝玉一向是很会讨女人喜欢的,不管是妇女还是姑娘都一样。以前还在京城的时候,贾敏就把这个小侄子疼到心肝里去了,现在一年不见,觉得他不但比以前还要俊美可爱,嘴巴也更甜了,几句话就能把人哄得心里甜滋滋的。 这会儿他就趴在贾敏怀里,几句好话把他姑姑哄得心花怒放,贾代善则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他实在是怕女儿因为太喜欢这小子而想他做女婿啊! 好在门边早已准备好了软桥,众人各自上了轿,这对姑侄也就分了开来。不过贾代善已经决定,在扬州玩的这几天一定要早出晚归,尽量隔开这对姑侄,他可不想要个白痴重孙子。 52、旅游(改BUG) 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贾代善便带了宝玉出门玩儿去了,最先去的自然是有名的“瘦西湖”。瘦西湖原本是条河,因为风景秀丽,从隋唐时便有人陆续在河的两边建园子。随着时代的变迁,园子风格各不相同,这便形成了瘦西湖的各色景象。 让贾代善不解的是,瘦西湖这个名字原本是清朝一个诗人写了首诗:“垂杨不断接残芜,雁齿虹桥俨画图。也是销金一锅子,故应唤作瘦西湖。”才得名的,却不知为何现在这儿却已被叫作“瘦西湖”了。也幸好是这样,不然他大概早露了马脚了——因为他清早的时候说“去瘦西湖看看”,说完才想起这时应该不叫这名字,只恨不得把这句话吞回去才好,却没想到林如海竟然对这个名字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不过虽然这湖还是叫瘦西湖,清朝才有的那些景点也还是没有的,贾代善又因为说错话有些影响了心情,便只匆匆游了一下瘦西湖和二十四桥便罢了。他的第二站便是苏州,然后是杭州,这两个地方都是风景名胜聚集之地,虽然有些清朝才出来的景观没有,但也有一些后世已经消失的景观。宝玉每到一个地方就要买不少小玩意儿,说是给家里的姐妹们买的,她们没办法出来玩,只能由他给带回去了。 听到他这样说,贾代善更觉得遗憾了——他本来就在想着可惜没相机,不然多多的拍照回去。风景如画,这样如画般的风景,竟然不能记录下来……没有相机能画下来也好啊。贾代善更郁闷了,为什么当初他没有专攻古画修补啥啥的呢,虽然在大学的时候也学过两笔国画,但实在是拿不出手啊。 “要能画下来就好了。”他忍不住叹道。 “是啊,如果能把每一处的风景都画下来,带回去给姐姐妹妹们看该多好。”宝玉也道。 贾代善斜睨了他一眼,对他三句话不离姐妹不知道该夸还是该骂。有好东西就想着姐妹当然好,友爱嘛,可为什么就没有兄弟?再想想原著里宝玉那个样儿,贾代善直接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到了晚上睡觉时,贾代善脑子里还在想着宝玉的将来。如果能一辈子做一个富贵闲人,他这做祖父的当然不会有什么二话,但谁能养谁一辈子呢?就算现在荣府家大业大也存了点资产,情况比原著里好的多,但他也还是不敢确定就说几十年内荣府不会分家不会倒掉。就算他这个老头子活的年长一点,那也最多再活十几二十年了吧?哪怕他死后还不分家,那贾赦死了以后呢?他的身子可不算好。 而等贾政没了,那二房恐怕也要再次分家了,那时分下去的家产能有多少?他们都习惯了奢侈的生活,每个当主子的都至少有十个以上的下人在侍候,将来他们自己能保证自己继续这样的生活?贾琏能袭爵,还能得到大半的家产和那幢老宅,人口也不算多,又会做生意会管庄子上的事,暂时还不用担心。贾珠有工力名,只要不犯什么事,以他和水淳的关系应该也不至于罢官什么的,只有宝玉,如果像原著那样,将来恐怕只知道坐吃山空,难道还能真让他出家去? 说起来,那一僧一道可真不是好东西,动不动就拐了人出家,先是那个叫甄什么的,扔下妻子逃脱了,然后是柳湘莲,然后又是宝玉……其实他们就是人贩子吧? 什么看破红尘,说到底只是在逃避责任躲避麻烦吧? 不过以宝玉的性格,就算调.教的知道上进了,恐怕也不能走贾珠那条路,只能做比较风雅点的事……算了,他才七岁呢,先好好教着就是了,不管怎么说,至少举人什么的要先弄一个回来,把这动不动就满嘴禄蠹之类的话改掉,再培养一点儿责任心什么的,具体做什么他自己看着办吧。 不想第二日起床,宝玉突然认真地道:“老太爷,回去以后我可以学画画儿吗?如果我学会了画画儿,我就可以把这景色都画下来了。” 贾代善大喜,这是宝玉第一次主动要求学什么东西。不过他还是很严肃地道:“你要学可以,不过有始就要有终,如果你学了点皮毛就扔下的话,我可是不依的。” 宝玉点点头道:“老太爷放心,这又不是那经济文章,我学会了画画儿,不但可以把这景色画下来,还能给姐妹们画小像呢。” 贾代善无语。 两人(其实还包括小厮数人)在苏州杭州耽搁了一个多月后弃了船换马车转向江西的北部,参观了景德镇,爬了庐山。想到古代四大著名书院之一的白鹿洞书院就在庐山,贾代善便带着宝玉去了那儿——他是想到现代有些家长为了给孩子竖立理想和目标,把孩子带到名牌大学去参观,以激发他们心里对这些学校的向往。 只可惜宝玉对着白鹿洞书院的大门虽然没有嗤之以鼻,却也没有什么景仰之情。贾代善大说了一通这个书院培养了多少多少人才多少多少大儒,也不过换来一句“原来这就是那些禄蠹的出处”,只把他气得七窍生烟,却也无可奈何。 这时已是五月了,正是吃小龙虾的时候,他也不想为这个影响自己的心情,便只能把这事抛到脑后,于是又去鄱阳湖吃龙虾。贾代善还是前世的时候吃过这种炒得又香又辣的小龙虾,一口气吃了三斤,一边剥一边笑道:“如果是八、九月来就更好了,还有螃蟹吃。” 宝玉怕辣,吃了几个就不吃了,用草逗着盆里的活虾玩儿,听祖父这样说,便道:“这儿的蟹也很好吗?我们家每年不是都要吃蟹赏菊?” 贾代善想想也是,便扔过一边不提。游了两天湖,往北直奔黄山。这时候的黄山自然不像现代那样有索道,一些水泥建筑也没有。贾代善在爬了一小段以后不得不服老,与宝玉一人乘了一架滑竿上山。在山顶的客栈歇了一晚,他本来还想去爬莲花峰与鲤鱼背,被众人好说歹说给劝了下来。这两个地方不但高还险,滑竿根本上不去,就是年青人爬上去也能累得喘不过气来,这一老一小哪里还爬得动? 在山下歇了两天,贾代善带着人转道往西北直奔河南洛阳——现在可是牡丹花开的时节。现代他也去看过一回牡丹花展,那真叫一个人挤人,哪里是看花啊,那就是玩肉搏战去的。 好在现在交通不发达,出门花费也大,来看花的不过是附近的人,远没到现代那次人数的十分之一。他们到达洛阳时牡丹花正开的热闹,什么黄、魏紫、墨魁、豆绿、二乔、白玉、蓝田玉、胡红、脂红、洛阳红、状元红、首案红、一品朱衣、璎珞宝珠、赵粉、露珠粉、娇容三变、酒醉杨妃、白雪塔、昆山夜光、大棕紫、葛中紫、烟笼紫、墨撒金、青龙卧墨池等等,直把眼睛都看花了。 宝玉早就欢喜得不得了,看看这朵看看那朵,在花间乱跑,嘴里还念叨着要会画画儿就好了,又作了首牡丹诗,贾代善不懂这个,也不知道写的好还是不好。不过他才七岁,写的好也有限吧?不过周围有几个书生听到倒是齐齐叫好,贾代善有些奇怪,按原著里来看,宝玉就算会作诗也实在算不上有多好才是。 “贵孙年仅七岁就能做诗,老先生真是好福气。”一个四十几岁的书生笑着向他拱拱手。 贾代善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人家是因为宝玉年纪小才夸的,并不是说那诗写的真的有多好。 二人一直在洛阳待到了花期结束才去了开封,来了河南自然要好好看看这个历史名城。虽然这个时候的开封早已不再像宋朝那样繁华,但从那些建筑还是能看出当年的热闹。特意去开封府瞻仰了一回,又远远的看了看宋时的宫殿——大概是皇帝们把它当成了行宫,远远的也能看见那儿被牢牢地把守着,闲人不得靠近。 从开封出来又去了登封,现代的那些男人哪个没有武侠情节?嵩山少林可是谁都想去看看的。 这时候的少林还不像现代那么黑,除了武工力厉害点,占的田地多了点,名气大了点儿,其它的也与其它寺庙没什么区别了,与现代一双布鞋卖几百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贾代善捐了一笔香油钱,在寺里住了两天,参观完所有的寺庙,又看了和尚们做早课、武僧们练工力,这才意犹未尽地下了山。宝玉早不耐烦了,他对武工力什么的没兴趣,尤其这地方又是女人禁入的,里面除了臭男人还是臭男人。 原本还想去看看著名的嵩阳书院的,但这时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了,再不回去坐马车上也会觉得晒的难受了,他也不想再听到宝玉关于禄蠹的言论,便干脆打道回府。 53、宠物 荣府众人见老太爷与宝玉一去几个月,终于回来了,都像得了宝似的,一窝蜂地到门口迎接。老太太打量了贾代善几眼,见他虽然黑了些,精神却还好,便松了口气,笑道:“老太爷,路上可还顺利?玩了这几个月,可把我们给担心的。”又把宝玉搂在怀里道,“可怜我的宝玉儿,小小年纪就被带出去折腾,都瘦成这样了。” 贾代善摇摇头没有说话,宝玉笑着靠在老太太怀里,道:“老太太,这回出去可好玩儿呢,只恨我不会画画儿,没办法把那些景色画下来给老太太也瞧瞧。” 老太太喜得抱住孙儿道:“有这个心我就高兴了,玩的高兴就好。”又问,“今儿想吃点什么?我叫人去做。” 宝玉笑着点了一串在家里常吃的菜,然后道:“外面的菜虽然好吃,可还是比不上家里的。” 贾环问:“是因为外面的厨师比家里的差吗?” 贾琼道:“笨,当然是因为在家里有家人陪着。”又问,“宝玉,你出去玩可有给我们带礼物吗?” 宝玉笑着向门外招招手,两个媳妇子抬了一个大箱子里来,箱子里全是各地产的小玩意儿。“这全是给你们带的,每个人都有。” 女孩们都惊喜地小声欢呼起来,你推我搡地娇笑着哄抢着,明明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却被当做价值连城的珠宝。 “我也带了点东西回来。”贾代善也招招手,也有两个媳妇子进来,手里抬着一个长长的大箱子,箱子里全是一卷卷的画轴。 “这是什么?”众人不解地问,“什么古画么?” 贾代善失笑:“带这么一大箱子古画回来,我不得……不得讨饭回来么。”好险,差点就说破产了。他向宝玉招招手,宝玉一笑,过来拿起一卷解开,与贾代善一人拉着一边将画慢慢在众人面前展开。 “这是苏州吗?好美!” “是杭州吧?” …… 贾代善笑眯眯的,也不去纠正她们,只把那些画一张一张地展开。这是那日他在杭州听到宝玉的感叹后,便每到一处便雇一个善丹青的人来跟着,看到漂亮的景色就让他画下来。这一圈转下来,倒存了有二十来幅了。 众人看一副惊叹一回,虽然画技不见得有多好,但景色确实不含糊。宝玉又说他要学丹青,老太太一迭声地道:“学,学,让人去请个画的好的先生回来教着。” 贾代善便道:“请先生可以,只有一条,可不许学几天便丢开手,要学你就每天都要练习。” 过了两天,贾代善果然找了个极善丹青的老夫子回来,每日下午宝玉下学后给他上一个时辰的课,叫他们兄弟姐妹想学的也可以跟着去学学。贾环没兴趣,贾琅与贾琼也不理会,只贾瑶跟着去学了几笔。那老夫子原本不是很愿意,但端人家的碗就要服人家的管,教了两天后倒没再说什么了,只摇头晃脑地说宝玉有点儿天份。 贾代善回家家才歇了几天就坐不住了,心心念念地想把这几个月浏览的过程记下来。但他拿着毛笔却只会写大字,那什么簪花小楷却写不来,又嫌七月份的天气实在是热的慌,便去铺子里选了几只羽毛笔,拿了一大叠硬滑的笺纸,带着一大家子去了庄子上避暑。 羽毛笔其实没有想象中的好用,最后他氢羽毛削掉,像小时候用圆珠笔芯那样用纸在光秃秃的杆子上缠了几圈才勉强能用。就是这样,他的字也比小孩子的好不了多少,只得临时练了两天,这才好些。 老年人觉少,早上醒的也早。贾代善每天寅初就起,乘着早上天气凉爽写上一两千字。他用的是白话写的,古文的造诣还没那么高,能读不能写。好在他写的不过是游记,就是白话也没什么,又不是什么专业论文。 上午陪着几个孩子玩,打打牌看看书讲讲故事,下午睡个午觉,吃过晚饭后再带着一队小尾巴去庄子的田边上散散步,一天就这么晃过去了,一个夏天也这样晃过去了。 宝玉看到他们时,简直是热泪盈眶。他要上学,没法跟去庄子上玩儿,于是整整一个夏天家里都冷冷清清,姐妹们一个都不在,老太爷给他挑的小厮也都是或木讷或长相普通的,他快无聊死了。于是每天下了学只能看书、背书、练习画画儿,进步神速。 贾代善满意地点点头:“果然是个聪明的,只是平日太不上心了……我是不是应该把你打发到庄子上去,没考到举人不许回来?” 宝玉吓了一跳,仔细看了看祖父的脸色,似乎不像是开玩笑的,忙蹭进老太太怀里,扭股儿糖一般,道:“不要啊,我不要一个人去庄子上住……我……我还要上学,还要学画画儿呢。” 贾代善对这个打算真的动了心,不过还是算了,宝玉才八岁呢,过几年再说吧。想着,口中却道:“你等着罢,若是学里的先生还是说你每日混日子,我就把你送到那个最小的庄子上去,关在里面只有考试才能出来。” 宝玉愁眉苦脸,并不敢应声。老太太忙道:“好了,宝玉进步这样大,以后也会好好学的。我还等着看他高中状元的一天呢。” 贾代善在心里轻哼了一声。状元什么的他是不指望了,只希望他将来能养活自己,养活自己的妻子儿子就行了。其实他也并不强制要求宝玉一定要考工力名,说到底这只是一条路而已,宝玉的性子并不适合当官。只是有个工力名在身上,一来多少有点保护作用,二来田产什么的不用交税,三来将来娶妻什么的也好说一些。再说他还小,总不能像原著那样天天在家里跟女孩子混日子,除了说些甜言蜜语什么也不会,一点责任感也没有。 责任感……责任感……要养他一辈子其实也没什么,只要给他娶个会管家厉害点的妻子,分家的时候多分点田产什么的,也就够了。只是他好歹是个大男人,总要担起点责任来吧?真把他养的软趴趴的,有事只会说“有老太太呢”,“有太太呢”,这还是男人吗? 过了几天,贾代善不知道从哪儿弄了只还没断奶的小狗回来,把宝玉叫来道:“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你好好养着。这狗可厉害的很,养好了能看家能抓贼,只是要你亲自喂养才跟你亲。记着,每天早上要遛一次,每天早晚各喂一次,还有洗澡什么的,都只能是你自己来。” 宝玉看着那只黄黑色短毛的小狗,怔了怔道:“我更喜欢猫。” “狗更忠诚,只要你对它好,它就能为了你舍出命来。”贾代善干咳了一声,讲了几个以前听来的忠犬的故事,把宝玉和几个女孩儿感动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乖乖把狗抱下去喂食去了。 如果真能不假下人的手把这只狗养好,他的责任心多少能培养出一点来吧?似乎听谁说过可以这样培养孩子的爱心和责任感来着。 贾家的规矩是,长辈屋里出来的下人、猫儿狗儿都是要另眼相看的,这只小狗既然是祖父送的,又亲口要求他自己照顾,宝玉也只能照做。 不过这只小狗很乖,也很可爱。它似乎知道宝玉是自己的新主人了,乖乖地趴在宝玉手掌中,轻轻地叫了两声儿,声音奶声奶气的,小小尖尖的尾巴冲着他直摇,摇的宝玉心都要化了,连忙叫人拿奶来喂。 旁边早有下人准备好了小狗专用的食盆和他要住的窝,宝玉把小狗放下,倒了些奶在食盆里。小狗果然饿了,很快就伸出舌头在盆里舔了起来,小小的舌头粉红的,可爱得让人想要尖叫。 贾琼早忍不住了,猴在贾代善身上道:“老太爷,我也要养小狗。” 贾菡贾萏也都一起爬到他身上叫道:“菡儿m萏儿也要小狗狗。” 贾琅与贾瑶文静些,只是抿着嘴用大眼睛渴望地看着贾代善,看得他招架不住,只得投降:“你们要养什么?都养狗么?” 贾琼与贾菡贾萏都选了狗,贾琅与贾瑶却选了猫,贾代善只得答应明日就让人去买些小猫小狗回来养,一转头却看见贾环怯怯地站在门边,眼睛里满是渴望与羡慕。 贾代善心一软,向他招招手道:“环儿想养什么?” 贾环慢慢蹭了过来,却嚅嚅地不敢说什么。贾琼急地推了他一把,道:“老太爷问你话呢,你哑了?” 她已记在了二太太名下,却也知道自己与贾环是一母所生,平日也偷偷地照顾着点,只是气他胆小又不知道争气。这会儿看祖父好不容易注意到他了,却还不敢大声说话,只急得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挠一样,恨不得替他说了。 54、薛家 宝玉一心想让贾环也养只小狗儿,不想贾环也是个倔强的,竟只想养只小乌龟。众人不解,那东西可没人养的,要不是他过于怯懦,贾代善几乎要以为这个孙子也是穿来的了——这个时代可没人养这种东西做宠物。 问了半天,贾环终于把事情说清楚了。原来他前些天一个人在后面玩儿,突然看到一只小小的乌龟趴在沙地里,一动不动。他小小的心里就觉得,这只小乌龟肯定也是没人跟他玩儿,只能躲在那儿睡觉,顿时觉得找到了伴儿,却又不敢带回去养起来,只能偷偷用一个破蟋蟀罐子把它养在墙角。今天看到哥哥姐姐们都能养宠物,想到小乌龟,这才鼓起勇气过来问问。 贾代善听得他这样说,心里又是怜惜又是内疚。他年纪到底大了,跟前又这么些孙子孙女重孙,热热闹闹地过着日子,便把这个庶孙给忘到脑后去了。以前贾琮也是这样,不过好在他跟贾琏的年龄相差不大,有他照看着虽然内向些却也还好。如今贾环与贾珠贾琏相差的大了,宝玉又是个不理会的,他那个娘也不是个会教孩子的,便长成了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虽有心多照看些,只是穿过来二十来年,也知道这地方对嫡庶的看待区别有多大,倒不好过于看重,便道:“你想养便养着,缺什么就向你琏二哥哥要就是了。”又向二太太道,“菡儿和环儿今年也都六岁了吧,也该让他们上学了。” 二太太忙答应了,回头便照着旧例把二人挪到外院,将丫头都撤了,分派了小厮过去,准备上学需要的笔墨等物不提。 且说众人要的宠物都送来后,生活就更热闹了。这猫儿狗儿都是爱动的,各人又非要自己照看,那叫一个鸡飞狗跳……贾代善笑呵呵地看着孩子们时不时的尖叫,孙女们无奈地站在树下叫唤着躲在树上不肯下来的小猫,丫头们战战兢兢地想要分开打架的猫狗…… 好一派热闹景象! 过了几天,王府突然使人来报信,说是王子腾升了九省统制,不日就要奉旨出都查边,特发了贴子来请阖府过去吃酒。自贾代善驳了王熙凤与贾琏的亲事,王夫人又去了,王贾两家来往的便少了。只是不管怎么说,王家都是贾珠贾琳的舅家,后来贾珠中了进士,贾琳又嫁给了五皇子,王家便又像没那段公案一般前来俯就。贾代善虽想远着那一家子,但也不好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原因不让孙子孙女与舅舅来往,只得让老太太带了贾珠夫妇过去吃酒。 这一去就是一日,待晚间回来,身边却还带了一对母子,母亲四十来岁,打扮得富贵逼人,儿子十五、六岁,长得人高马大,长相虽然端正,却一看就知道是个浑不吝的,还有个女儿才十岁左右,珠圆玉润。 贾代善因要避嫌,却只见了这对兄妹,待听得老太太说这是皇商薛家兄妹时,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明明王夫人已经没了,贾家跟王家也已经疏远了,为什么薛家还会上门?而且记得原著里是王子腾上任后才上京的,怎么这会儿比原著要早呢?还有那个贾雨村,这回没有林黛玉做学生,可算是被蝴蝶掉了,至少不会跟贾家拉上关系了。 不管怎么说,那还是贾珠的姨妈姨表兄妹,人家既然来了,贾家自然还是要热情接待的。好在这回只是老太太在王家遇到他们,觉得宝钗温柔大方,这才邀回来住几天,并不是像原著那样一大家子都长期住进来。 许多人说宝钗会做人,真正做人就要学她,而不是那个小性的林妹妹,可贾代善却看不上她。圆滑会做人倒没什么,交际讲究的就是这个么,可她踩着人上位可就让人看不过眼了。或许他还有着书生气罢,原著里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个薛宝钗和那个袭人了。哦,还有王夫人,这几个都是装出温柔、和善、大方的面孔,实际上却踩着别人的血肉、尸体,往自己怀里扒拉着她们看中的东西:钱财、权势、男人…… 为自己打算其实也没什么,人都是自私的,要真有个圣人一般的存在他倒要怀疑对方是伪君子了。可为了自己的利益去损害别人的利益,甚至去害了别人的命,这种人怎么能不让他畏惧、厌恶? 众人便都有些奇怪,老太爷向来是喜欢孩子的,这还是第一次看他对人这样冷淡呢。想了一回没想到原因,便只当他是因为宝钗不是家里正经亲戚,为了避嫌才这样,也就丢过一边去了。 薛家母子住了几天便回去了,因为王子腾离了京,他们在上京前就派人打扫好了屋子。只是临走前薛母却求了老太太一件事,虽然老太太一口就答应下来了,却让贾代善皱了几天的眉。 薛母想让薛蟠到贾府家学里头上学。 老太太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自然是一口应下,却不知道这薛蟠是个什么样的混世魔王,便对贾代善的脸色有些不高兴了:“不管怎么说,薛姨太太总是珠儿琳儿的姨妈,薛蟠是他们兄妹的表哥,就让他来附学也不算什么大事。” 贾代善不悦地道:“你以为薛家那小子是个好的?他们上京原就是为了个小丫头打死了人,每日里遛狗斗鸡的,去了学里只怕会把我们家的孩子带坏了。” 老太太大惊,她却没听说过这事儿,便又担心起来:她的宝贝宝玉可也在学里呢,还有其他几个…… “这可怎么是好?我只当他就顽劣些也是有限的,哪曾想这小小孩子就打死过人?” 贾代善也没什么办法,好在那薛蟠也不是个爱上学的,便只交待学里的几个老先生,让他们管严着点,不管是什么身份,若敢在学里胡来的,一律赶出去。只要学里抓紧了,那薛蟠一个人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学里因为有淘汰制,等于是每年都要清理一遍的,原著里那什么香怜玉爱的,早就被刷出了家学刷出了“艺校”,剩下的都是些知道上进有野心有才华的,那薛蟠被母亲逼着上了几天学,没人跟着他胡混,又被老先生看得紧打了几次手板,便再没去过了。贾代善得了消息,也算松了口气。 虽然这样,宝玉却还是不免跟他接触的多些了,便时常被请去吃酒,好在家里管的严,还不至于做出什么事来。只是就这样,工力课也比往日要放松了些,下午的丹青课更是迟到了好几次。 老太太又悔又急,只恨不得把薛蟠赶出京城去才好,便连带着对宝钗也不待见了,原过些日子就要请过来跟贾琅姐妹们一起玩,如今提也不提了。 那薛宝钗也是聪明的,她有野心,也有手段,既然来京是为了待选,对于嫁入了皇子府的贾琳自然也是尽力巴结的,对她的娘家荣府更是想尽办法亲近。好在老天做美,在王家的时候就让她受到老太太的喜爱,时不时也能接进荣府去作耍。 后面老太太却不再派人来接她进府去了,宝钗想了半日也不知道是什么问题,这一日便打点了南边送上来的一些新鲜蔬果,坐了小轿亲自送去荣府。 老太太是成了精的人物,哪里不知道薛宝钗的来意,只是这人心里有了偏见就怎么也看不顺眼了。若是以前,她只会觉得宝钗有孝心,有了好吃的也不忘送过来给她尝尝。现在她不喜欢了,就觉得宝钗心机太深沉,又惯会趋炎附势的,心里更是不喜。脸上却也不带出来,只像往常一样接待了,又让她跟姐妹们玩去。 宝钗毕竟还小,只道老太太并没有跟她生分,只是府里有事才没去接自己,便松了口气,跟贾琅她们几个聊天去了。 这宝钗实在不过是路人,只这宝玉眼看要被薛蟠带坏了,却得好好再教育才行。便命人去把宝玉叫来,也不说不许他跟薛蟠来往,免得贾珠贾琳面上不好看,只道:“听你先生说你最近只顾着往外跑,工力课落下许多,丹青课也迟到了许多回了,可有此事?” 宝玉偷眼看了一眼祖父的脸色,垂手道:“薛大哥哥请我去吃酒,我也不好不去。” 贾代善哼了一声道:“他就请了你一个么?你两个哥哥我怎么没见他们耽搁什么正事呢?你珠大哥哥与他还是正经姨表兄弟,总不见得人家只请你不请他罢?” 宝玉垂着头不敢作声。 “你若是不想去学里或者不想学画画儿了也早说,免得浪费了钱财不说,还耽搁先生的时间。我看你对他们的生活羡慕的很罢?每日里什么正事都不用做,只是斗鸡走狗看戏喝酒就罢了。你若是喜欢那样,我便分你几亩地,让你自己过去,你便想怎么都行。” 55、早熟(捉虫) 且说宝玉经贾代善一番话,又是教育又是吓唬,倒收敛了些,薛蟠再来请,十次倒有九次不去的,贾代善这才放下心来。 过了两年,学里的老先生便说宝玉大可下场一试了,希望不算大,只不过是下场练练笔罢了。哪怕这场不中,下次中了,再去考秀才也不过才十三岁,也可算的上是少年英才了。贾代善便问宝玉道:“今年的童试你可有信心么?” 老夫子自然是跟宝玉说过的,他虽然把科举把官场中人都视为禄蠹,却也不敢驳回先生的话,听祖父这样问,便皱眉问道:“一定要去考科举么?” 贾代善看了他一会儿,叹道:“我知道你看不起当官的,但读书并不代表一定要当官。有个工力名在身上,可比白身要方便许多,不但见了官只需要拱拱手,田地之类的还不需要交税。我与你父亲都是为你着想,你去考罢,如果你不想当官,将来考到举人我就不逼你读书了。” 宝玉一听自己不用做禄蠹那样的人,便高兴起来,只是想到要下场考试,还一直要考到举人才能停,又愁眉苦脸起来,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他还得读多少年四书五经,写多少年的八股啊?算了,总比还要继续考下去好。他看看祖父的脸色,也知道不会允许不参加科举,只得叹了口气,回房看书去了。 早一年考到了早一年解脱,这点算盘他还是会打的。 宝玉静下心来读书,荣府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贾琅等姐妹几个是为宝玉不会再挨老太爷和二老爷的骂,哥哥们是为了他终于知道上进了,下人们则是为了宝玉不会再犯混连累他们。 二月转眼就到了,宝玉拖着他哥哥用过的考试篮子进了考场。 或者这块玉真是有点灵性的,就他这读书的态度,二月的县试,四月的府试竟然都一次过了,把老太太与二太太都喜得见眉不见眼的,搂着只叫心肝儿,就连贾政也摸了摸胡子,几次见到他都没有责骂。 宝玉机灵的很,发现自己通过考试后,就连每次见到自己都要吹胡子瞪眼寻事教训自己的父亲都变得和善了,便肯定了科举的工力用:至少父亲不会再骂自己,祖母与母亲也会更喜欢自己。 至此他便更用工力了,还主动暂停了丹青课。只有几个月就要参加院试了,如果能考中秀才,离举人便又进了一步,离解脱的时间也更短了。 贾代善有些哭笑不得,他没想到宝玉参加科举能这么顺利,虽然是被迫的,却还是一参加就顺利过了,他才十岁呢。不过想到原著里宝玉也顺利通过了科举,但也释然。原著里面宝玉读书的时间更是有限,竟然也能考到一个举人的工力名,虽然那时年纪大些,可也不会超过二十岁,这足以证明他的聪明。 只可惜这家伙一向只知道享乐,完全没有上进心。不过不管是什么方式吧,达到目的就好了,反正也没指望他能进入官场,他只要能养活他自己和他的妻子儿女就好了。 宝玉如同神佑般顺利通过了院试,虽然没拿到廪生的资格,考的名次也不好,秀才的工力名却有了。 放榜的那天,老太太一得到消息便立刻命人请了戏班子,又办了酒席来,她要请那几家相好的人家过来一起乐乐。 贾代善对此只是翻了个白眼,虽然招摇了些,却也不是什么大事,老太太宠爱宝玉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如今他以十岁的稚龄中了秀才,当祖母的想要请个客也没什么。 这天的天气极好,女眷们的宴席摆在内仪门,宝玉还小,又都是自己人,倒不用避讳什么。看了一会儿戏,暖暖的太阳晒得他有些瞌睡起来,老太太怕他冷着了,又不忍落让他忍着瞌睡再走到前院去,忙命人把他送到旁边的暖阁里去歇着,又让人好生伺候。 伺候的丫头叫珍珠,是最近两年才提上来的八个大丫头之一,极是温柔尽心的,若不是贾代善规定了入学的男丁不得用丫头服侍,老太太早把她送给宝玉使用了。 宝玉已经很久没这么轻松了,平日更没什么机会跟丫头们玩耍,这会儿便强撑着拉了珍珠坐在床上说话。珍珠帮他把外衣脱了,服侍他在床上躺好,又熏了香,这才坐下来与宝玉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慢慢的他也就睡着了。 珍珠把手从宝玉手中抽出来,帮他盖好了被子,走到房外嘱咐小丫头们好生看着爷们和姑娘们养的猫儿狗儿,不让它们打起来惊扰了宝玉的午觉。 贾代善应付了一回儿,仗着年纪大辈份高,看戏看到一半儿就离了席,想着回房歇一会儿。想着内院有女眷,他便绕了几步路,准备到向南大厅旁的暖阁躺躺,那儿有现成的被褥。刚走到暖阁门前他就听到里面传来哼哼的声音,贾代善停住脚步。这个暖阁平时很少有人睡,他没想到今天还会有别人在这儿。 正准备转身离开另找一个地方睡觉时,却觉得里面似乎是宝玉的声音,便又停住侧耳细听起来。只听了几秒钟时间,贾代善的眉头便竖了起来,推开门便大步走进里间。 里面却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是有丫头在勾引着宝玉鬼混,却是宝玉睡在床上,小脸通红,身体不安地挪动着,嘴里不时发出□□声。贾代善只一看就知道他是在做春.梦,有些尴尬,又有些惊讶。这古人果然是早熟,宝玉今年不过十岁,如果是在现代也不过是个小学生罢了,他竟然就成人了。 正想着,宝玉突然大叫一声,脸色变得苍白,额头上也全是汗,倒像是做了噩梦一般。贾代善连忙上前把他唤醒,问道:“宝玉,你可是做了噩梦了?” 宝玉被从梦中叫醒,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听得有人叫自己的小名,这才清醒过来,待见得叫自己的是祖父,脸便红了,点点头又摇摇头,倒让贾代善有些迷惑。 见宝玉不说,他倒也并不多问,只是想到刚才宝玉做的春梦,却不记得往日是怎么给贾珠贾琏做青春启蒙的。这个时候可没有什么青春知识方面的书,要他自己跟孙儿讲什么发育常识却也难以张嘴,又怕他懵懵懂懂的被家里那起子一心想当姨娘的丫头勾引得弄坏了身子,真正是左右为难。 宝玉扭捏了一会儿,与祖父还是亲的,便与他讲在梦里看到的东西,只跳过那云雨之事不提。贾代善记得原著里宝玉做这梦是在宁府的,原来现在秦可卿没嫁过来,他做梦的地点也变了么? 祖孙两个正说着话,那珍珠便进来了,贾代善也认得她,知道她就是那个“袭人”,只宝玉不再是那个天天能与丫头们混在一起的宝玉了,倒也怎么抵触她。这会儿宝玉做了那个梦,被派来伺候的却偏偏是这个丫头,贾代善便有些变了脸色。 挥手让她出去了,贾代善把衣服拎到床上道:“这么大的人了,自己穿衣服罢,回头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下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知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吧?” 宝玉的脸刷地就红了,胡乱点了一下头,心下却奇怪祖父怎么会知道自己做了那种梦。 贾代善松了口气,便慢慢地道:“你也长大了,再过几年就能娶媳妇儿了,只是你现在身体还受不了,不能那样快便接触女人。如果哪个丫头敢来……跟你做那事,若是她引诱你的,我只管把她发卖了去,若是你引诱她……你要罚,她我也要卖的。你一向是个怜惜女孩子的,只管想着别害了她们,就离她们远些。” 宝玉怔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贾代善松了口气,贾府中他虽然整顿过了,但怎么也绝不了那种做姨娘的思想。这些丫头们,尤其是一等和二等的丫头,吃的穿的用的,哪样都比外面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强,她们从几岁进来,一直到十几岁出去,过惯了这穿绫罗戴金银的生活,也难怪会想留下来当姨娘,好继续过这种日子呢。只是她们只看见了自己的好日子,却没看见自己打骂由人,更没看见那些做了姨娘的女人的辛酸。 他一边考虑着是不是要再敲打一下那些丫头,转身走出房门。拉开门,贾代善却看见那个珍珠一脸忐忑地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包袱 “你在这儿做什么?”贾代善不悦地问。 珍珠似乎被吓了一跳,忙举了举手中的包袱示意道:“老太爷,我给宝二爷送了干净的中衣来。” 贾代善愣了一愣,正要夸奖她细心,一想不对,忙问道:“你怎么知道宝玉需要干净的中衣?” 56、回京(捉虫) 贾代善正要仔细问清楚,他知道原著里袭人在服侍宝玉时发现了他的秘密,可是今天她还没近宝玉的身呢,她怎么就知道宝玉需要干净的中衣? 待要仔细问她,看看时辰这会儿也该散戏了,便只道:“你且回房去,暂时不要出来了,待我得闲了再来问你。” 珍珠低头应是,又举着手中的包袱道:“二爷的中衣……” 贾代善又怒又好笑,只不想与她计较,只使了个眼色,旁边早有小丫头过来接过了包袱,道:“珍珠姐姐,老太爷让你下去呢。” 珍珠似乎这才明白老太爷的意思,她偷眼往里屋看了一眼,这才涨红着脸死心地福了一福,告退离去。 贾代善摇摇头,让小丫头把包袱拿到宝玉院里去,自己匆匆回了席。果然刚坐下看了半折戏,前边就有人来请吃茶了。 这酒是只请了中午的,吃了一回茶,众人便陆陆续续地告辞离去了。留下的客人还是有的,除了东府那一家子以外,一个是沉郡王妃与沉郡王世子,她与丈夫关系极好,府里也是她说了算,现在想在娘家住两天自然也没人会反对。一个是外孙媳妇林玮的妻子陈氏,一个是薛府大姑娘,她是常来往的,与贾府众位姐妹关系也好。还有一个却是老太太的侄孙女儿史家大姑娘史湘云。 听到这个名字时贾代善也怔了怔,他一直没听老太太提到过这个人,又明明记得原著里似乎宝玉与她认识得比黛玉还早,还以为这个人被自己蝴蝶掉了呢。客人中只剩下这四个人的时候,贾代善终于能进去了。一个是自己孙女,两个是亲戚家年幼的晚辈,倒没有什么避嫌的必要。 史湘云果然如同原著描述的那样可爱,她长的不算漂亮,但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完全可以让人忽略她的外貌。爱说爱笑活泼好动的性子,只要有她在,大概永远都不需要担心会忍场了。 这时她的父母早已没了,难得寄居在叔叔婶婶家里还能养成这样爱说爱笑的开朗性格,又极有才华——原著里她写诗联诗可都是不落黛玉宝钗之后的。 贾代善打量了一回,又好声好气地问了几句,便笑道:“留下来多住几天罢,你这几个姐妹也都是好的,你只管与她们一起玩儿,如果需要什么东西,你只管向你大伯母或者琏二嫂嫂要去。” 史湘云忙站起来应是。老太太看着也很高兴,这个侄孙女儿也是个可怜的,只是她也不好让她来住,现在老太爷开口,她自然是巴不得一声儿,便忙道:“老太爷说的是,你好歹也叫我一声姑祖母,就留下来多住几天罢。”她很心疼娘家这个侄孙女儿,只是她现在是贾家的人了,也不好去把侄孙女接来住,如果是侄女还好说些。现在老太爷都主动留了,她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回头派人去跟你婶婶说一声儿,拿两套日常的衣服来。” 宝钗正在跟贾琳说话,不巧贾琳刚几个月大的小儿子水达却哭了起来,贾琳向来喜欢亲手带孩子的,便忙停了话头抱着儿子哄了起来。宝钗看了一会儿便转头向史湘云笑道:“史妹妹,既然老太爷和老太太都苦留你,便住几天罢,正好与我们也有个伴。” 在场所有人都暗暗皱起了眉头。这个薛姑娘平日看着也是个知礼的,怎么这说起话来却一点儿礼数都不懂?这薛家与贾家的亲戚关系可不见得比史家与贾家更近,这说起话来怎么一副主人家的口吻? 众人便只当没听见她的话,仍各自说笑。史湘云还小,虽然知道她这话不妥,却不知道要怎样圆场,便有些尴尬地看着老太太。老太太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地笑道:“好了,你们几个姑娘们就下去玩去吧,别跟我们这老天拔地的拘在一块儿了。” 贾琅姐妹们便站起来靠退,贾琼亲亲热热地拉着史湘云,四个人一块儿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了有新姐妹,她们竟把宝钗忘在了一边。薛宝钗向来是个大方的,见此便抿嘴笑道:“可见是有了新妹妹忘了旧姐姐了,罢了,我就留下陪老太爷、老太太和王妃娘娘说说话罢。” 这话一出口,地上众人再次侧目。这可是沉郡王妃,你虽然与她是姨表姐妹,可身份不过是皇商的妹妹,那是天与地的差别,这口气怎么好像你说留下来陪就能留下来陪一样? 一连说错两句话,薛宝钗也有些急了。她因为哥哥失去了进宫的资格,如果不能与这位嫁给皇子的表姐拉好关系,恐怕就只能嫁作商人妇了。但话已说出,她也没办法收回来了,只好微笑着没事人儿一样坐在那儿,静静地看贾琳哄着孩子睡觉。 陈氏也是个精的,她几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抱着孩子说要哄他睡觉去,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退了出去。 贾代善不知道薛宝钗为什么会这样巴着贾府不放。现在两家的关系实在很薄弱了,二太太换了人做,不可能让自己的独子去娶一个皇商的妹妹,她也不可能嫁给宝玉了,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看不透,想不明白。 老太太与贾琳都是微笑着,聊着一些孩子的琐事,就好像身边根本没有这样一个外人一般。当然只是好像,如果确实没有外人的话,她们的话题可要广的多,什么家长里短,京城里的八卦,一些适龄的公子与姑娘等等,什么也逃不过她们的嘴巴。只是这只是好像,所以她们只好聊聊贾琳的两个孩子。 为此,两个人都不高兴了。贾琳虽说自己管了家,可那一大家子事情也多,她能回娘家的机会也是很少的,难得回来一次却被这么一个不识趣的给搅和了。而老太太,好不容易有个孙女儿嫁进了皇子府当了正妃,能得到一些寻常人得不到的消息,偏就有人要坐在旁边,害她没办法尽情地与孙女儿交流,心情能好才怪了。 几个人正纠结间,一个媳妇子突然进来回道:“回老太爷,老太太的话,姑爷和姑奶奶使人送了信来了。” 二人大喜,忙道:“快,快让那人进来。” 因不是年节,贾敏只派了两个婆子过来,押送了两箱东西,不过是些南边特产的布匹吃食什么的。另外还有一封信,除了问好,说些家常以外还有一个好消息:他们一家子秋天就要回来了。 众人大喜,地下各人也纷纷向老太爷和老太太道喜。姑奶奶一家子一去就是四年,现在终于要回京了,这个好消息立刻就传的遍府皆知,贾琅姐妹们都跑过来问:“姑姑和林妹妹要来了吗?” 宝玉也跑了来道:“林妹妹要回来了?几年不见,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薛宝钗坐在那儿,看着所有人都欢天喜地的,只有自己完全插不上话,完全被众人忽视。 到了十月的时候,林如海一家果然回京了。林家也没有什么别的近亲,接风宴便由荣府来办了,也不过请了东府一家子,沉郡王府一家子,都是自己人。 贾敏与老太太见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黛玉与贾琅姐妹们也很快就玩到一块儿去了,已经七岁了的林琰则被宝玉拉着去了外院玩耍。 除了林如海夫妇,没有人知道这其实是贾代善的提议。原著里没写有清楚林如海到底是不是真病死的,官场黑暗,盐政一事又关系重大,曾有人猜测说林如海其实是被暗算了才死在任上的。在那儿混了几年,看帝跟前交待得过去了以后,贾代善便在信里交待他们尽早回来,免得惹祸上身。 林如海不像原著里那样妻子儿子都没了,心灰意冷,现在他有妻有子,家庭美满,哪里肯将性命扔在那儿,便上折请求调回京城。好在他的关系跟皇帝还算不错,虽然舍不得这样一个能信任又能干的人离开那儿,却经不住林如海装病装累,最后也只好批复了他的折子,把他调回京城做了个户部侍郎,却是升作了正二品衔。 这里的林妹妹身体仍然不是很好,却不像原著那样敏感动不动就爱使小性子了。原著里的林妹妹寄人篱下,又受一些小人的逼迫,唯二能依靠的偏偏老的太老,小的又没个担当。如今她家庭幸福,有父亲,有母亲,有哥哥,有弟弟,虽然身体差些,心情却好,性子也开朗了许多,不再动不动就哭天抹地,有什么不如意的只管大大方方地找外祖父外祖母去,倒没人再说她什么。 贾代善看着她们姐妹都过得开心,性格也活泼,自得地摸着花白的胡须,觉得自己已是不枉穿一场了。只是宝玉的工力名和亲事,这几个孙女们的亲事也还得花点心事才行,尤其是要尽早。贾琅也就罢了,反正贾赦早已废在床上,也没处欠那五千两银子去,只贾琼却要尽早定出去才好,他早忘了那场败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57、意外 宝玉漫不经心地让鸳鸯服侍着穿上外袄,随口问道:“今儿怎么是你来伺候,我在这儿歇中觉时一向不是珍珠做这些的吗?” 鸳鸯脸色变了一变,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道:“珍珠在几个月前就被老太爷开恩放出去了。” “老太爷?”宝玉奇怪地道,“珍珠不是才十二、三岁吗?老太爷怎么会突然把她放出去?她家里有人吗?” “她本来就不是我们家的家生子儿,不过是家里揭不开才卖进来的,如今老太爷开恩,连赎身银子都不要了她的,出去跟着她娘与兄嫂过活,岂不是比在这里面为奴为婢听人使的强?” 宝玉怔了半晌,突然道:“果然是老太爷说的,我敢沾惹谁,他就发卖谁,如今只把她放出去,还是轻的呢。” 鸳鸯心里便大概明白了,手轻轻地抖了一下,又稳住了,仔细帮他扣好外袍上的梅花盘扣。她并不是个多话的,这不该听不该说的话她更是只当作不知道,这也是她被老太太认为稳妥的原因之一。 宝玉却没有注意这些,他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 因为他一向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老太爷便每每骂他只会耽搁人家,实则没有帮到一个女孩儿家,反而只会害死她们。他从来不信,他也看过那么多富贵人家,几乎找不到一个比他对丫头们更好更温柔的,怜惜尚且怜惜不过来,怎么会害死他们呢。 他却没想到,现在他就害得珍珠被打发回去了——还好不是打板子,也不是卖掉。想通了这个,其它事他倒也一块儿想通了。 老太爷说如果有丫头要来勾引,或者如果他荒唐到把个丫头怎么样了,那丫头立刻就会被发卖。可是他却完全没往心里去,珍珠是被他害的。 宝玉沉默了一会儿,道:“不用穿了,我回房去换外出的衣服,老太太找我的时候告诉她一声儿,就说我出去逛,很快就回来了。” 贾府的爷们只要上了学,出门带够了人,便没人会拦着他出入。宝玉匆匆回房换了出门的大衣裳,带着四个小厮并奶哥哥李贵出得门来,竟没人理会他是去做什么。 上了马车,茗烟便问道:“二爷这是上哪儿?” 宝玉道:“你们可知道先前老太太跟前的珍珠姐姐住哪儿么?”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大家都要巴结老太爷老太太跟前的人,但这珍珠因不是家生子儿,不过是孤身一人被卖进府来,竟然没人知道她家住哪儿。李贵便道:“不若我先去打听清楚了,明儿咱再去罢。”那花珍珠已是放出府了的,虽然老太爷没要她的赎身银子,但谁不知道定是这珍珠做了甚么犯忌讳的事才被撵出去的,这会儿巴巴的去找她,若是被老太爷知道,这不是找死么? 宝玉虽然不知道他想要敷衍,却等不得,只道:“刚才却忘了问问鸳鸯姐姐了……林之孝家的只怕知道,不如问问她去。” 一行人只得拐到后街,找到林之孝家,这林之孝家的果然知道,却是在城南门外一里半的地方。宝玉到时珍珠正在井边洗几件衣服,见宝玉来,又惊又喜,忙扔下木盆迎上来道:“宝二爷怎么来了?是经过这儿么?” 宝玉看看井沿上的衣服,又看看珍珠冻得通红的小手,沉默了一会儿,道:“听说你出来了,就过来看看……可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么?” 珍珠也沉默了一会儿,勉强笑道:“这样冷的天气,二爷进来坐坐罢,虽然没什么好茶,喝杯热水暖暖身子也好。” 宝玉想了一想,便下了马车跟着珍珠进院子去。这时珍珠的父母与哥哥却都不在家,皆出去营生去了,只余了珍珠一个因丢了差事,便只在家做些家务活兼看家。 珍珠将人让进正屋里,把那炉子拨得旺了一点儿,省得把宝玉冻着了,又从房里的瓦罐里摸出一盘梅花香饼儿来,道:“这是干净的,多少吃点儿,也不白来我家一趟。”一边说一边把个水壶坐在炉子上烧起水来。 宝玉只呆呆地坐在炕上看着她忙活,又道:“你的手怎么冻成这样了,这些事让小丫头去做罢。” 这一句话出来,且不说门外竖起耳朵听着的几个小厮直想进去捂住二爷的嘴,珍珠首先就红了眼圈,半晌道:“二爷只当人人都像荣府那般呢,我是个连丫头都混不上的命,哪里还能请小丫头。” 宝玉张了张嘴,他虽然不太懂,却也明白珍珠如今受的苦都是他自己害的,想了想便道:“我那儿还存了有二十来两的月例银子,回头叫锄药给你送来,好歹先买个小丫头来用着罢。” 门外的小厮们都要流口水了,齐羡慕这花珍珠不怎么就投了二爷的眼缘,要说那府里比她漂亮的可多的是,却只有她把二爷勾得追出城来了。只李贵却倒竖了眉毛,只等花珍珠一答应便闯进去斥骂。 不想那珍珠愣了愣,便生起气来,道:“二爷的银子还是自己留着罢,我们家虽然穷,却也有手有脚,会自己赚钱。”她生性温柔,哪怕生气呢,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 宝玉不太明白她这气节,却也还没白到不知道她在生气的地步,便期期艾艾地道:“那……那我回去跟祖父说说看,还让你回去罢。” 珍珠大喜,抬眼望着宝玉道:“行吗?会不会连累二爷……” 宝玉这才看见她眼睛红红的,大概刚才说到苦处时终究忍不住哭了,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破碎的泪珠儿。他怜花惜玉的毛病儿又出来了,加上内疚,本来有些对祖父的害怕也全没了,当下只差拍着胸脯说包在他身上了。好在大家公子的教育薰陶还在,只淡淡地道:“你放心罢,我弄没了你的差事,怎么着也得给你再找回来行成。” 当天回到家里,宝玉匆匆扒完了饭后,便带着一脸“我有事要说,但是我很紧张”的表情坐立不安地等着众人把饭吃完。 众人大奇,这宝玉向来是万事不管的,虽然最近不知道老太爷用了什么方法让他读书用工力了,但他的本性却也还是那个只管自己过的好,不管他人要如何的。这会儿他会有什么事,竟然让他紧张成这样?乡试还早着呢,还有三年,而且他还小,就算多考几次也没什么。 宝玉却不肯在人前讲,硬是等了半晌,这才捞到一个空儿,拉着祖父在背人的地方道:“祖父,孙儿想……想请……” 贾代善鼓励道:“想什么?” “孙儿想把花珍珠再买进府来。”宝玉闭上眼睛一口气把话说完。 贾代善不解地道:“你说的是谁,是怎么出去的?”都撵出去几个月了还想着再找回来,这都什么事啊? 宝玉愣了愣,脸色变幻,半晌才道:“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那日……放榜那日我……她拿了中衣来给我换,祖父您就把她放出去了。” 贾代善做恍然大悟状:“原来你说的是她。她原本是好人家的女孩子,因为生计迫不得已才卖入咱们家来,卖的还是死契。现在我也没要她的身价银子,她也终于能跟父母亲人团聚,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怎么还想着拆散人家骨肉亲人?” “可……可……”宝玉也觉得祖父说的有理,可心里却又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只结结巴巴地道,“可她在家里受苦呢。”便把他看见的说了一遍。 贾代善好笑地道:“你也是出去见过世面的人了,想想以前看到的那些连饭也吃不饱的人家,她这样真算是很苦吗?虽然要用冷水洗衣服,却也有热炕,有火炉,甚至还有梅花香饼子。” 宝玉争辩道:“可……可她在咱们家时……” 贾代善打断他的话道:“她在咱们家时自然不用洗衣服,可她也没有自由,要让我们呼来喝去,要卑躬屈膝,不像现在,可以陪着父母,想做什么都可以,完全是个自由的人。” “可她在咱们家做的活还没有她自己家辛苦啊,还能拿钱。”宝玉嘟囔着说。 贾代善真不知道要怎么跟这个孙儿解释自由这个词了,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珍珠就是袭人啊,她可不是盏省油的灯。没奈何,贾代善干脆板起脸道:“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会同意让她再回来的,且不说别的,朝令夕改就是管家的大忌,她犯了错,我前儿把她赶出去,现在又让她回来,那其他下人岂不是都会认为犯错没什么了?这个家不是要乱成一团糟了?” 宝玉见祖父生气,便不敢再说,只得垂头丧气地告退了。贾代善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摇摇头。如果宝玉敢再争一下,他倒要高兴了。宝玉是惯会哄女孩子的,如果哪一天他不止会哄,还能担起责任来,能为了这些他喜欢的女孩子去奋斗去反抗,那就算他成了一个花花公子,恐怕那些红楼迷只会更喜欢这个角色吧。不说反抗的效果,只要他肯努力也好啊,可他只会在一旁看着,偷偷流两滴眼泪,然后再去招惹其他的女孩子。 一边说要对女孩们好,一边又不敢为她们争取,于是害死更多的女孩。因他的温柔而死的女孩只怕比薛蟠一流打死的女孩要多的多吧? 现在,他倒要看看,宝玉会不会为了这个花珍珠再想其它办法。 且不说宝玉如何打算,这时已经年末,眼看着就要过年了,阖府里便都忙了起来,贾代善因身边这许多孙女儿,外孙女儿和外孙又时不时过来,便也把宝玉抛到一边去了,只叫了李贵来告诫他看紧宝玉不许他胡来便罢。 待过了年,贾琅便十二岁了,按贾代善的习惯自然是不想这么早就给她定亲的,但她不定下来贾琼就不好定,贾琼不早些定了,万一哪天真的打了败仗让她去和亲怎么办?还是早些嫁出去放心些。 便跟老太太商量着开始给贾琅看人家:“家世差些也无妨,只琅儿性子绵软,要选那家里人口简单好相处的,最重要的是这男人要知道疼人的。” 老太太点头称是,也与大太太去商量要开始寻看京里哪些人家有合适的公子。这几十年家里也就嫁了一个贾敏和一个贾琳,林如海是个有才的,对贾敏也好,可以说是嫁的极好。而贾琳却碰上透秀,又被沉郡王看上,日子也是过的和乐,一时间竟是没注意过京中这些人家的公子们。 于是,抱着广撒网多捕鱼的想法,老太太将相看京中合适人家的未婚公子的任务交给了包括大太太、二太太、贾珠媳妇、贾琏媳妇、尤氏、贾敏、贾琏、史夫人、南安王妃、西宁王妃、东平王妃等所有相好的女眷,自己也积极地与京中这些老夫人们接触起来——她们中间总有一两个孙子什么的是好的吧? 正看着的时候,却又出事了。 这日原是水淳生辰,为着表示亲近之意,在正日子的前一日就请了贾府这些亲戚过去吃酒,一来免得正日子客人多照顾不周,贾琳也忙得没时间跟他们说话;二来他是皇子,几个兄弟与皇叔什么的都要来,他们还要一直给人行礼,也不自在。贾代善也能领这情,便一家子都去了。 只贾家两府里头就占了两桌有余,加上薛家三口,林府一家子,还有他们自家四口——因是贾琳这边的家宴,几个侧妃与庶妃便没过来——加上女人虽只有两桌,但孩子们也与她们坐一块儿,便分了三桌,加上男人们两桌,竟满满当当地挤了五桌。 都是自家人,虽分了男女桌,却也只用屏风隔了一下,彼此还能听到动静。热热闹闹地吃了酒,请到中庭的小花园中去喝茶。虽说只是中庭的小花园,却也占了半亩多地,假山池塘其全。水淳这个寿星多喝了几杯,下席时便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的,忙告了罪准备去书房躺一会儿。 书房就在小花园东北方向,从那条假山边上的羊肠小道绕过小池塘就能直接进入书房了。这条路他是天天要走的,水淳没有叫人来伺候,自己半眯着眼睛努力保持着平衡顺着羊肠小道往前走。 坐上回家的马车的时候,贾代善惊讶地听老太太说,出门时没有看见薛家大姑娘,只有薛太太一脸担忧地上了软轿。 贾琳与这个表妹并不熟,应该不至于把她单独留下做客才对,那么她去哪儿了? 贾代善与老太太对视了一眼,看见对方眼中满是不敢置信的惊讶。 “我以为虽然她那个哥哥虽然不学好,她却是个好的,极懂规矩又上进,那日说错话也不过是想亲近身份高些的表姐,却没想到……”老太太紧抿着嘴,脸色发青。 贾代善也没想到薛宝钗竟能做出这样大胆的事情来,虽然原著里她能在宝玉的房里呆到深夜,能坐在宝玉床边给他做贴身的肚兜,能为了嫁给宝玉给林黛玉下阴手,可水淳是已婚男子啊,还是她表姐夫。 “万一沉郡王真收了她,我们的脸可就丢尽了。”老太太眼中全是怒火,表姐妹嫁给同一个人,像什么话?看来以后还是不要和薛家来往了,没得影响了家里孙女们的名声。 贾代善摇摇头道:“水淳这孩子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平日里虽然荒唐,却不是那不分轻重的,再说他对琳儿也很好,怎么可能会不管不顾的把她表妹收入房中。”怕只怕他喝醉了没注意,弄出问题来啊。 58、二姑娘的婚事 第二天是水淳的正日子,宾客也全都非富既贵,他们也不好为这点事去打搅他,只好耐着性子等了几天,待几天的酒宴摆完,这才借口老太太身体不适,派了人去把贾琳请回了府。 贾琳听他们问起宝钗,苦笑。 水淳钻出假山时,迎面撞上了一个人,由于喝的多了些,他没有站稳,退了一步,重重地撞在了假山上。背部的疼痛让他□□了一声,发怒地把那个还愣在当场的家伙一脚踢了出去。 当惊叫声响起,飞溅的水花扑到他脸上时,他清醒了——事实上,他有一大半是因为看清了被他踢下去的人才清醒的。 在水池里扑腾挣扎的人竟然是他家王妃的表妹,薛家那位姑娘…… 死定了!他在心底□□了一声,琳儿因为亲生母亲没了的缘故,对母亲娘家这些亲戚都很看重,要是被她知道自己把她表妹踢下了水,肯定要睡半个月的书房了。 “死人吗?还不快救人?”他怒气冲冲地向着空中叫道。随着他的话,不知道从哪儿出现了一个男人,向水淳行了礼后跃入水中。 幸好薛宝钗身上吸水后变得沉重的衣物已经让她失去了意识,她没有激烈挣扎也没有抱住来救她的人不放,这让那个侍卫很顺利地就把人救上了岸。 几个丫头婆子已经站在一旁等候了,等他们一上岸,立刻就有两个力气大的婆子把宝钗抬进了旁边一间值夜用的小屋里,丫头们则准备了热水与干净的衣物,同时有人去请太医过来诊脉。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在最短的时间内就让宝钗干干爽爽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柔软干净的被褥中,完全没有惊动花园另一个角落里吃茶的客人。 这时的天气,又是受惊又是浸冷水的,虽然丫头们的动作很快,宝钗还是受了惊,当时就烧了起来,太医把过脉后开了方子,又交待不能让病人受风,水淳因为是他把人踢下去的,心下发虚,便把她留下在王府养病了。 贾代善这才知道自己冤枉了宝钗,老脸便有些发红。虽然原著里宝钗使了些手段,他也把人想的太下作了些。与老太太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免耳根发热,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道:“薛大姑娘可好些了么?” “昨儿已经回去了。”贾琳向来是个聪敏的,一看祖父祖母的神态,又想到他们匆匆忙忙把自己找来问话,便知道他们担心的是什么了,便笑道,“老太爷老太太请放心,我们郡王爷是个爱玩的,薛家表妹太过端庄,又爱教人上进,倒不是他喜欢的了。” 贾代善眉毛一跳,贾琳与这个表妹虽然说不上多么亲热,却也是向来直接叫宝妹妹的,现在却管她叫薛家表妹,看来心里也是不舒服了,便抿了抿嘴道:“如此便好,她一个姑娘家在郡王府里久住也不好,且她过了年也有十三了吧,你这个做表姐的也该帮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了。” 贾琳点点头,她不知道宝钗怎么会走到假山那边去,只是就算是在屋里坐的闷了,或者多喝了两杯想散散酒也没在别人家里乱走的理,且还有这多么外男在。心里计较着,却道:“前些时候说给琅妹妹找人家,可找着合适的了?” 老太太叹道:“你琅妹妹是庶出,又是个绵软性子,我与你大伯娘看了许多家都不满意。不是不上进想巴着我们求富贵,就是家里婆婆妯娌厉害,这让我们怎么放心把琅儿嫁过去?” 贾琳便笑道:“我这儿倒有个人选,就不知道老太爷和老太太满意不满意。” 老太太眼睛一亮,忙问道:“是什么人家?” “这个人是郡王听说老太太在给琅妹妹找人家后给我说的,”贾琳笑道,“姓赵,名良之,是已故典仪赵曾的独子。” 老太太皱眉道:“那他现在靠什么过活?” “老太太放心,这个赵良之年方十五,今年刚中了秀才,与宝玉可以算是同年。他家祖上也是清贵人家,祖爷爷当过内阁学士的,现在虽然家道中落,却也有良田千亩,却不用为吃穿发愁。且他没有兄弟,只一个姐姐也早就嫁到南边儿去了,又没了父母,琅妹妹一嫁过去就当家,夫妻两个正是互相扶持呢。” 老太太听说上面没有婆婆,下面没有妯娌,便点点头,心里满意极了。贾代善却皱眉道:“他小小年纪就没有父母教导兄姐扶持,虽然嫁过去没人肘制,可也就代表这赵良之没人管得了了。若他走了歪路,可也就没人可以管教他了。” 贾琳摆摆手道:“若是这样的我也不敢说了,这赵良之是个极有孝心的。赵家原也是个大族,也有自己的家学。家学里头是他一个中过举的叔祖在管着,给过赵良之许多关照。今年他考上秀才后,说是自己没有长辈教导,而叔祖也没有子孙孝敬,便把他接回家,两人一起过活。” 贾代善点点头,且不论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在这个讲究孝悌的年代,他能把一位长辈接回家管着自己,本身就说明他能约束自己。只要有自制力,就不用担心他做出什么太过的事情来。现在只需要见见这个孩子,确定他的人品,亲事就可以考虑了。 “什么时候让我见见他罢。” 贾琳忙应道:“我回去就跟郡王说,让他安排一下。” “沉郡王跟他很熟?”贾代善奇怪地问,这两个的身份也差太多了吧? 贾琳的脸有些红,道:“您也知道,我们郡王是个爱玩的,赵家的庄子却与我们一个避暑庄子在一块儿,我们去消夏的时候却碰上了,不知道怎么这赵良之却投了郡王的缘,两人年纪相差这么多,倒成了莫逆之交。” 贾代善点点头,要说以水淳皇子的身份,要给一个工力名不过是小事一桩,可这赵良之却没有借他的势,反而自己参加科举,倒是个知道进退的。水淳知道避让,以后大概不至于因为皇位出什么问题,他与水淳交好,若是当官,哪不怕借水淳的势,仕途也能较旁人平坦些,若是科举不中,那些田产也能保他一生无忧了。如果人品也好的话,倒真算的上是个良配了。 贾代善现在所担忧的,不过是怕他像宝玉、贾蓉、冯紫英一流,自认风流,这种人再有才华再有前途,也实不是良配。再者若是贾雨村一类,那孙女儿还是留在家里别嫁的好,免得被这忘恩负义之人给糟蹋了。 从这儿看,宝玉那怪癖其实大概是像他祖父了,难怪原著里老太太曾说宝玉是最像他祖父的一个。 过了两日,水淳还没安排那赵良之来见贾代善,贾政却接到消息,说薛家大姑娘定了亲,定的人家也是皇商,却是昔日与紫薇舍人齐名的陈家的长房二孙,今年十四岁,名叫陈齐的。 贾家与薛家的关系已远,且只是定亲,众人便不理论,只贾代善有些惊讶。这陈家在原著里似乎没出现过,这两家到底是怎么牵上线的? 不过他很快就没时间去管闲事了,水淳已经跟赵良之说了这事儿,并安排了时间让他亲自看一看这个男人是不是适合当他的孙女婿。 方法很老套,水淳在酒楼中订了相邻的两间包间,这包间不过是用薄板隔开,如果是刻意,隔壁说话能听得一清二楚。贾代善便坐在隔壁听着水淳刻意引导赵良之说些将来的打算,会如果对待妻子等话。这时候的人,自然没有谁会说不纳妾啊什么的,只听得他不把妻子当物件,也不在意嫡庶,喜欢温柔女子之类的,便假作巧遇地敲开了他们包厢的门。 这本是他们计划之外的举动,水淳一点儿也不作假地惊讶问道:“老太爷,您怎么来了?”一边说,一边赶紧起身扶了贾代善坐下。 赵良之一看便知道这便是荣府的老太爷了,忙离座行了礼,等贾代善发话才坐下。贾代善也是一时兴起,想近距离接触一下这个男孩,看他是不是那种言行不一的人。 聊了一会儿,又吃了酒,贾代善这才满意地离开了。赵良之也知道老太爷这是为了孙女儿来相看自己呢,耳根便有些发红,又有些紧张。他早听水淳说过那个女孩有多么漂亮,多么温柔了,心里也对这个女孩产生了向往与期待,只准备向叔祖父报备过后就请媒婆上门去提亲。不想今天在这儿遇见那个女孩子的祖父,心里便有一种见岳父的紧张与羞涩,几乎不知道要怎么说话了。 水淳见状,心下倒为小姨子松了口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紧张,我看老太爷对你满意的很,你回头便让媒婆去提亲就是了。” 赵良之脸涨得通红,又担心地道:“老太爷这样心疼孙女儿,只怕会舍不得她跟着我受苦。” “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老太爷可不是那嫌贫爱富之人。况且你家里虽然谈不上多么富贵,衣食无忧四字总还是做的到的。” 第二天,京里有名的媒婆便上了荣府大门。这媒婆是经常给京里这些豪门贵族做媒的,进了荣府也是一点儿不怯,满脸堆笑地把来意说了。老太太与大太太与听老太爷说过昨日的情景,心里也是极满意的,当即便同意了这桩婚事。接着便是换贴、送定礼等等,至于婚期,由于双方都还小,便商定等贾琅及笄时再议。 这个时候不比现代,定了亲那女方嫁过去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贾代善自是大松了口气,只待过两年给贾琼也找了人家,他就可以完全放心了。至于贾瑶,有他在,可能让她读什么经书出什么家么? 这时候的六礼什么的比古时要精减了好些了,可还是繁琐的很,都做完时也到了过年的时候。待过完年时,朝庭就发下旨来,太后六十大寿,普天同庆,今年便开设恩科。. 宝玉对乡试是完全没有把握的,不过贾代善却说:“我也没指望你今年就能中举,不过是去看看乡试到底是怎么样的,把那气氛感觉一下,读起书来心里也有个计较,三年后再下场也更有把握。”见宝玉愁眉苦脸,又道,“你若是觉得家里太吵闹没法静下心来看书,就让你给你收拾个庄子,去庄子上住几个月。” 宝玉无奈,只得抱了书苦读。不说中不中举,至少这四书五经总要读熟了罢,不然上了考场看到题目,连是哪本书上的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还谈什么破题? 好在他也是个聪明的,祖父与夫子都抓的紧,身边又没姐妹与丫头与他玩笑,这一认起真来,进步倒是极快的。学里的老先生连连夸奖,说恩科虽然没有希望,下一科要中却没有太大的问题。 姑娘们生活在园子里,与宝玉的关系感情也就与贾珠贾琏一般,并不像原著里那样亲近。她们也忙得很,上学、做女红、学管家……贾琅自小跟着嫡母学着处理家里的这些事务,虽然性子还是温温柔柔的,却不像原著里那样连乳母都要欺负了。贾代善总是担心她的性子,却不知道自己只是被原著影响,太小看她了。 这一日,她刚起床正在梳妆时,司棋拿出首饰盒子准备挑一只适合的簪子出来配今儿梳的发型,秀桔看了一眼,叫了起来:“姑娘那只攒珠累丝金凤呢?” 司棋也大惊,这金凤是贾家四位姑娘都有的,专配大礼服用的,一年也用不上两次,她竟没注意何时没了。 贾琅大怒,若是别的东西没了便没了,不值什么,这个是姐妹们都有的,若就她的没了,哪还有脸去见人了?何况她已经定下了人家,若是被那边知道她连身边的人都管不好,以后还怎么管家?这刚过去的时候本来就是人人不服气的,再有这么一个名声儿,只怕那些奴才都要踩到她头上来了。 当下便把人都叫到院子里问话,只看是谁家里出事急需钱,或者是哪个偷偷喝酒赌钱输的厉害了,竟然把脑筋动到主子的东西上头了。 虽然贾代善把府里整顿了一番,又严禁在当值时吃酒赌钱,却也禁不住值夜时玩牌消磨时间,或者不当值时在家里赌,这一查竟有一大半是手头紧的,而这些人里头唯一能进她的房间又不被注意到的却是她的奶娘。 贾琅又是气又是羞又是怒,她平日对这个妈妈是极好的,因念着喝了她的奶,将来嫁出去也要把奶妈带过去帮衬,从来没对她摆过脸子,更没说过什么重话。却没想到她的一番好意竟被当作了可欺,还偷起自家姑娘的东西来了。将来真嫁了,还能指望她能帮衬自己? 罢了罢了,贾琅灰心地摆摆手道:“好歹奶了我一场,把东西拿回来就去罢,我也不去告诉大太太了。” 59、二姑娘出嫁 由着贾琅把自己院子好好清理了一番,报给大太太后,发卖的发卖,革差事的革差事。只她那奶妈子,因奶过主子的婆子比其他下人都要尊贵些,便只令她把那只攒珠累丝金凤交了上来,便把她一家子的卖身契都还给她让他出府去了。那奶妈一时贪心,连累的一大家子的活计都没了,也没奈何,只得哭天抹泪的去了。 贾代善见这个向来温温柔柔原著里还有个“二木头”外号的孙女儿把事情处理的这么利落,倒吓了一跳,又暗笑自己果然是操心过头,小看了自己孙女儿,自此便放下心来。 转眼就到了秋闱的时间,宝玉拖着篮子进了考场,与他一同进去的还有他未来的姐夫赵良之。 众人都担心宝玉在贡院里头受苦,又希望他能高中。贾代善虽然知道他把握不大,心里却也还是指望他能一次考过就好,他年纪也大了,这些事情早些解决他也早些放心。只贾琅同时为两个人担心,弟弟与未婚夫同时进考场,求佛保佑时便不免多上一柱香,倒得姐妹们都好笑起来。 到榜单出来,宝玉果然名落孙山,赵良之倒是考了个一百二十七名,两府里皆为他欢喜,贾琅虽然被姐妹们打趣得满脸娇羞,心里却也高兴极了。她自从听说老太太和太太在给她找人家的时候就一直提着心,只是自己一个姑娘家,又不好去打听,后来听得说祖父怕她受欺负,给她找了个人口简单又知道上进的人家,这才放了点心。现在那位又中了举,哪怕不当官呢,嫁过去也是有好日子过的。宝玉也说了,那是个很温和很干净的人。 想着,只觉得脸上犹如火烧,忙用手渥了渥,从镜子里看看红的好些了,这才出门去找姐妹们说笑。 贾代善怕宝玉会泄气,把他叫来好好鼓励了一番,又道:“你如今不过十二岁,才读几年书,就是没中也是正常的。好好读书,过三年下再场,那时你也才十五岁。” 宝玉喏喏地应着,也只能收拾书本继续用工力。他实在是无法理解祖父为什么一定要他去考工力名的,什么自立门户之类的理由完全没办法给他压力——老爷也没分家,将来他自然也不会跟哥哥分家,再说这府里还能到靠他工力名过活的地步? 不过,他再不想读书,也不敢说半个不字。祖父虽然从来没动手打过他,就连大声的责骂也没有过,他却最怕祖父,比怕老爷还怕。 贾代善看他一脸不情愿地拿着书,摸了摸他的头道:“好了,还有两个多月就要过年了,干脆今年就别去学里了,让你轻松几天罢。”见宝玉高兴的要跳起来,忙拦住道,“每天还是要练字,以前学过的书也不许丢了,时时要复习,我可要叫你老爷抽查的。” 宝玉得了闲,高兴的不得了,哪怕祖父用老爷来威胁他也没影响他的心情,笑道:“是,老太爷,不敢将工力课放下。” 贾代善点点头道:“这就好。如果放下了你明年要捡起来时间可更紧了,明年有明年的工力课。好了,去找你兄弟们玩儿罢。” 赵良之家里只有一个叔祖父,只是他与贾琅还没成亲,贾府却也不好帮他帮酒席,只能让贾琏带了下人过去帮他张罗,请了几个亲戚和一些同年吃了一顿酒席算是庆贺。他是个知道上进的,热闹过了,并没有沉浸于荣耀中,而是紧闭门户,将所有投靠的、拉关系的、想要结交同年的都关在了门外,一心读书准备来年的春闱。 贾代善见他上进,自然是高兴的,又怕他把身体累垮,不免叫来说些注意身子劳逸结合的话,又让人送了些补品过去。 要说果然是工力夫不负苦心人,会试与殿试赵良之都顺利通过,得了个进士七十六名,虽然没有考进了翰林院做庶吉士,打点了一番后却也得了个正七品知县的实缺,只等着过两个月就走马上任。 只是这一任就要三年,与贾琅的亲事却是不便,想来想去,便亲去与老太爷商量道:“二姑娘今年虚岁也有十五了,如今我去山东任上,少说也要三年,若一定等二姑娘及笄,到时却太过不便。因这,我想是不是能在我去上任前把亲事办了。” 虽然不舍,但人家说的也是事实,京城离山东千里之遥,不乘着现在赶紧把亲事办了,难道还非要拖到明年千里迢迢送到山东去么?还是等到三年后再办呢?那时却又说不定人家是不是连任了。 只好赶紧看通书查吉日,看好下月十二是个极好的日子,一来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用来准备婚礼,二来也空出了几日给新娘在夫家习惯、收拾行装。好在嫁妆早就准备好了,现在不过要赶出几套新衣服来,有针线上的人在,倒也没什么要紧。 贾琅原以来自己离出嫁还有一年多的时间,突然听到老太太跟她说一个多月以后就要嫁了,而且立刻就要随夫婿一起去山东上任,一时心中竟是五味杂陈,惊讶、害羞、不舍,还有对未婚夫婿和未来生活的期盼与害怕一起涌上心头。 只是事情已经定下了,她也只能接受,加紧把要给男方的衣服鞋袜做出来。这是在喝媳妇茶的时候要送上去的,虽然赵良之父母不在,却有个叔祖,也还是要做一份的。又要去听大太太讲一些往日不方便讲给姑娘家听的东西:为妻之道和官夫人交际方面的一些要点。 忙碌时时间总是过的很快的,转眼便到了吉日,贾琅,原著里那个“二木头”,被中山狼虐待至死的温柔可亲的贾二姑娘出嫁了。 贾代善看着送亲队伍远去,只希望在他的干涉下,这个成了他孙女儿的女孩能有一个好的归宿,生活幸福,别让他为自己做出的决定后悔愧疚。 贾琼也快十二岁生日了,现在也该给她看看人家了。要按他自己当然不会想到这个年龄就给孙女儿定亲,只是不先下手,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冒出那“中山狼”或者外国什么王爷呢。早点定下来总比远嫁好些。 听老太爷提出要给三姑娘相看人家时,众人都是诧异。不说三丫头还不到十二周岁,这前边两个姑娘都是老太爷提出来的,倒比女人家都想的周全一些。 60、寂寞 贾代善不是不知道众人惊讶,只是他心里可没有什么男人不插手后院之类的观念,孙女儿嫁的好才是最实惠的。他也老了,谁知道还能活多久呢?虽说在他死前不太可能抄家了,但把路给儿孙安排的稳妥一些总是好的,谁让他就是操心的命呢。 林黛玉是常在这边的,史湘云也时不时接过来住上一、俩月,几个小姑娘便组了个诗社,虽少了宝玉与宝钗,却也其乐融融,倒让贾代善也时不时蹭上口好吃的。现在虽然贾琅出嫁,但她却并不长于诗词,倒也还不觉得什么,只听的贾琼也要说亲了,黛玉湘云几个都与她交好,心下却不舍起来。 李若兰笑道:“三妹妹虽然要说人家了,真找到满意的却也不知道要到哪天,再说三妹妹不过十二岁,要出嫁也还要等几年呢,到那时林妹妹和史大妹妹也该出嫁了。” 二人原还直点头,听到最后一句,脸便红了起来,扭着身子不依地道:“珠大嫂子这说的什么话,可也是你这当嫂子的该说的么?” 贾琼在一旁早把张俏脸羞的通红,扭身便要离开,被黛玉和湘云一把拉住道:“不过一句玩笑,走了就没意思了。” 却说宝玉,虽然对自己没有中举不是很介意,除了要继续读书让他有些郁闷以外就没什么了。倒是贾琅出嫁,贾琼也要说人家的消息对他的打击大些。虽然他从六岁就搬出了后院,平日在老太爷老太太面前却是常跟这些姐妹们见面的,上街看到有什么好玩意儿也会想着给她们买回去。 从得到婚礼提前的消息,宝玉就闷闷不乐的,贾代善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最后道:“既然舍不得,不如给你二姐画个小像留着做纪念。” 宝玉的画是不错的,美人图和山水都被先生夸奖过。贾琅的小像画出来后,所有姐妹都嚷着让他给自己画一幅,贾琅也要求他再画一张给自己带走。贾代善并不管他们,只吩咐宝玉不许耽搁了平日里的工力课就是了。 这边喜事刚完,还没开始给贾琼找合适的人家呢,东府里突然派了人过来报信,说:“老爷没了。” 众人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是贾敬去了,大惊道:“怎么回事?” 那媳妇子道:“老爷天天修炼,定是工力德圆满,成了仙了。” 贾代善便知道那贾敬是吃丹药吃死了,老太太还道:“可是个有福的,也不枉他苦修一场了,到底是个有仙缘的。” 苦修?是双修吧,要不然瑶儿是哪来的?贾代善腹诽了一番,便叫贾琏带人去观里看看,一边又命人准备素服。他自己是长辈,葬礼又大概会在那道观附近的家庙将就,便不打算去了,只让贾政带着一干小辈前往。待第二天听到人夸尤氏两个妹妹漂亮,这才想起来原著中那对姐妹花来。 贾珍那儿是不指望了,贾琏一直与妻子感情很好,虽然也有几个通房,却不是原著里那种贪花好色的性子了,想必不会再沾惹上尤二姐罢?至于尤三姐,他却也懒的管,那母女三人想来虽然穷些,生活却也不是过不下去,却偏偏要出卖女儿出卖身体来换得这份荣华,谁能救她们?那尤三姐最后虽然“非礼不动,非礼不言”,之前却也没少挑逗那几个,只是想着能嫁柳湘莲了,这才做出这副姿态来。最后结局虽然悲惨,却也实在难以令人同情。 想到这个贾代善突然想起来,原著里贾赦可是给过贾琏一个丫头做通房的,以贾赦那好色的性子,他院里还能有清清白白的漂亮丫头? 他突然觉得有些恶寒。 一旁的老太太倒没有多想,只笑道:“这样漂亮的女孩儿,可有人家了没有?” 贾琏道:“二姐是有人家了的,三姐却还小呢,虚岁也不过十岁罢了。” 贾代善惊讶,想了一想才发现,原来这贾敬死的可比原著里要早,却不知道是不是又是他给扇出来的。便问道:“琏儿,你堂伯父到底是怎么没的?” 贾琏叹了口气:“伯父日日炼丹,只盼望有一日能登仙而去,却多年没有成效。前些日子也不知道哪个献了张方子,伯父便迫不及待地炼了,谁知……”敬伯父人虽没了,可看那肚中坚硬面皮嘴唇发紫干裂,可不就是吃丹吃的么。 这丧事是晚辈的,贾代善不过去东府吃了顿酒便罢了,只是想到贾敬那样的年纪就没了,自己也快八十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年好活,身边的孙子孙女重孙又都大了,搬了出去,各有各的事情,便觉得日子过的寂寞无味起来,晚上在门口看月亮站久了一点,第二天早上就鼻塞头重起来。 一干晚辈都吓坏了,连忙请了太医来把脉。府里那位许郎中请了假带着妻女回乡探亲去了,好在不是什么急病,那位相熟的王太医很快就来了,请了脉后道:“老世翁是着了点寒,好在老世翁身子好,不过吃两服药,发发汗就好了。” 贾代善只迷迷糊糊的,朦胧间似乎有人把手拿出去摸了一摸,又放回被子里,然后传来轻轻的说话声,但没等他听明白就完全没了意识。 一时开了方子,贾代善也少不得喝了几天的苦药。穿过来这么些年,因为刚过来那几日天天喝中药,实在是没有西药利索容易入口,后面便时时注重保养,又没有停过锻炼,倒没生过几回病。这时常生小病的人得个小感冒什么的几天就好了,从来不生病的人一倒下,倒比那身体弱的人更难好了。不过着了点风寒,贾代善足足躺了四天,又喝了半个月的药汤才算完全恢复了健康。 他是年老的人了,这一病可把众人都吓坏了,谁也不知道这小病会不会变成大病,把他的身体弄垮。这些孙儿辈的几乎全是他一手带大,每日里姑娘们亲伺汤药,贾珠贾琏等脱不开身的也是早起问安晚上陪着说笑开解。贾代善有这么多孙子孙女儿陪着说笑,心中寂寞一去,身体倒也慢慢好了起来。 所以说,其实荣府的老太爷贾代善贾侯爵,其实就是寂寞了,觉得自己被儿孙们忽视了,心里不舒服了。 贾府这些爷们姑娘们可都不是吃素的,刚开始还以为老太爷是因为风寒生病,后来却慢慢看出其意,个个后悔平日太过忽视了。若是还有小些的孩子自然可以抱过去让老太爷养着,只是贾瑶以下就没有更小的弟妹了,贾珠贾琏的孩子最小的也已经六岁,有了自己的院子并上着学。姑娘们商量了一下,每日下了学便不再各自去玩,只围着老太爷与老太太说笑玩耍。贾珠贾琏几个除了自己多抽空去老太爷膝下承欢,也让儿子们下了学只管去向老太爷撒娇,务必让两个老人家每天都过的热热闹闹的。 贾代善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见孙子孙女们日日围着自己,老脸也禁不住羞红起来。人家说老小孩老小孩,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这是在多子多孙的古代,如果在现代可怎么办呢?现代可只有一个女儿,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只有一个外孙或者外孙女儿。 果然还是要自己找点事情做啊。 想了半天,贾代善决定把字重新捡起来,每日练上一个时辰,再学学国画,说不定回头一觉醒来又回现代了呢。 在现代,许多退了休的老头老太没事干就会学这个学那个,这个时候却少见。他们觉得学习是少年时的事情,老了就应该含饴弄孙享清福。见老太爷花这么多时间练字,还学画画儿,很是不解,都担心他太过劳累,劝道:“老太爷,有什么要写的要画的东西可有我们呢,您好好歇着罢。” 贾代善笑道:“并没有什么要写要画的,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众人更是惶恐:“我们陪老太爷说说话可好?” “放心吧,”贾代善无奈地道,“我没事儿,你们那么忙,还是忙你们自己的去吧,我自己会找乐子,闲了再过来也是一样的。” 众人无奈,但又不敢真的散掉,便仍按商量好的每日过来给老太爷老太太解闷。贾代善也无奈,好在地方大,让人把耳房收拾出来做了练字习画的场所,将门一关,隔了两间正房,倒也影响不到他了。 老太太倒高兴的很,老太爷寂寞了,她自然也是寂寞的,现在孙女们下了学就过来,孙子重孙们也忙完了就来请安,每天都过的热热闹闹的。只是老年人爱清静,过了几天热闹日子,她又嫌闹的慌了,便让他们错着日子来,每天都有一两个人陪着说话,既不寂寞也不会过于吵闹,日子过的连神仙也比不上,如果不是有人上门来说亲,早把贾琼的婚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61、郑家 来说亲的是贾珠媳妇娘家嫂子郑氏,这是一个利落爽快的妇人,给老太太见过礼,落座后笑道:“老太太,我今儿来却是要与老太太说亲的。” 老太太朝贾琏媳妇使了个眼色,她连忙站起来行了礼,带着妹妹们避了出付出。老太太这才笑道:“却不知是要给谁说亲?” “是我娘家有个堂弟,叫作郑云戈,与三妹妹却是极合适的。”郑氏笑道,“不是我自夸,我那个堂地极俊秀聪明的,老太太是如珠如宝,偏又极肯上进,今年不过十六岁,却也是个秀才了。” 这郑家原也是工力勋大家,原因老祖宗手里也是得过爵位的,只是到郑氏祖父手里就没有了,走了科举一路,只是仕途不顺,只做了个五品编修,两个儿子也只是举人之身,捐了个闲职。倒是几个孙子还算争气,这郑氏的亲哥哥不过而立之年,上科却考了个进士八十三名,去河南做了知县。堂兄也在去年中了举,今年春闱虽落了榜,却也在苦读准备来年再战,不想这堂弟竟也中了秀才,看来这郑家也是要起来了。 老太太便笑道:“这事我一个老太婆也做不得主,还得与她祖父和父亲商量再做决定。”又道,“今儿庄子上送了野猪肉来,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尝个野意儿,亲家嫂子不如就留下吃顿便饭罢。” 郑氏笑道:“不了,家里还一大家子呢,回头闲了再来叨扰老太太罢。” 老太太知道她管着家,也不强留,只让人把野猪肉切了十几斤送上车,让她带回去让亲家也尝尝。郑氏并不推辞,笑道:“我向来嘴馋得很,就偏了老太太的了。” 要说这郑家要配荣府那是高攀了的,但贾琼是庶女,如果要门当户对就只能做妾或者继室,下嫁郑家做嫡妻却正好合适。郑家与贾家又有亲,嫁过去也不怕会受欺负,老太太便有些意动了。 贾代善听了便让人去查那个郑云戈为人品性,这条件合适的并不是没有,重要的还是要这一家人好相处,男人品性好,哪怕将来并不走仕途呢,也不用担心没好日子过。 二太太是继母,既然上有老太爷老太太,下有二老爷做主,她便乐得不说话,只端庄地坐在一旁微笑。老太爷不说话,贾政也不敢插言,听得父亲这样说,便笑道:“倒不用查,这个郑家我是知道的,一家子虽说不富贵,却也还过的去。原家里也有些铺子和田庄,只是不善经营,便把铺子都顶出去了,只吃租金与庄子上的出息。虽然收入不多,但他们人口少,但也还过的去。” 贾代善点点头道:“这还罢了,女孩子嫁过去,最要紧的是婆婆与妯娌要好相处,丈夫要能护着她。珠儿媳妇,你可知道这郑二太太人怎么样么?” 贾珠媳妇忙站起来道:“我知道的也不多,在娘家的时候只见过两、三次,只觉得她挺和善。” “既如此……”贾代善想了想道,“现在正是吃蟹赏菊的时候,派人往林府、李府、郑府都送张帖子,正好前儿沉郡王府送了几盆新品种的菊花过来,让庄子上送几篓螃蟹来,请他们过来吃酒赏菊。” 第二天,庄子上果然送了几篓极大极肥的螃蟹过来,总有一百多斤的样子,一斤不过三只。花已经摆好了,客人们也陆续登了门。 郑家显然知道他们请吃酒的意思,便只来了二房的一家三口。郑二老爷大约四十几岁,长的白白胖胖,像只发酵过的白面馒头。郑二太太也白白胖胖,不过胖的没有她丈夫那么夸张,还是看的出腰身来的,白胖的脸上永远带着温和的笑容。郑云戈倒不胖,反而有点瘦,大概是正是长个儿的时候,拉条拉的有点猛的缘故。脸上还有些稚气,长的也俊秀,气质比较沉稳,举止斯文,确实是个挺好的孙女婿人选。 酒席就摆在正院,男人们坐内仪门外,女人们坐内仪门内。秋日晴好,晒着太阳吃着螃蟹喝着小酒尝着菊花,实在是一大享受。可惜这些人的心事完全不在享受上面,男桌这边是贾代善、贾政、贾珠、贾琏、宝玉等人盯着郑云戈“审问”,女桌这边是郑二太太与李家嫂子拉着贾琼笑语如珠。 看未来的孙m女m妹婿人品怎么样是大事,看未来的媳妇合不合自己的意更是大事,螃蟹每年都有的吃,菊花也每年都能赏,这些可以暂时扔一边去。 贾代善吃了点夹子肉就没敢再吃那螃蟹,他老了,不想为了这点东西再病一场。他半靠在椅背上,看着贾珠与贾琏接二琏三地对郑云戈提问,那可怜的孩子汗都出来的,脸也涨的通红,却并不见着恼。涵养不错,他想,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 郑二太太也对贾琼极满意。虽然是庶出的,身上却并没有一般庶出姑娘家那种畏首畏尾的小家子气,端的是爽朗大方,长的又漂亮,真是越看越看,拉着舍不得放手了,只恨不得立刻就带回家去。 这几天正好黛玉与湘云都在,见了这架式,与贾瑶躲在一边笑的喘不过气来。贾琼自然知道这郑家是为什么上门来的,羞的小脸通红,只是被拉着问话,脱身不得。兼她向来是个要强的,也明白一些世俗道理,对这郑家还是很满意的,她并不想错过这次机会,硬是忍着羞意,撑出大家闺秀的场面来就对郑二太太。 本来这说亲事是没有女孩子家什么事的,但这会儿却没有挑明,只说几个府上的亲戚一块吃酒,且贾代善也有心让贾琼见见郑家人,便也就没人去挑这个理。 这边贾琼在纠结,外面郑云戈已是一身冷汗。贾琏满脸堆笑地与他聊天,偶尔问几句正经过日子的问题。郑云戈一边应付他,一边还要回答旁边贾珠时不时冒出的某本书中的内容,宝玉天马行空的跳跃式问题,隔着两个人还有贾老太爷与贾二老爷审视、严厉、挑剔的目光。从一开始的惊讶、紧张、全神贯注,到后面的脑袋发涨、冷汗步页出、神情恍惚,郑云戈觉得这餐饭比他参加的县试、府试、院试都要难熬的多。 实在不是贾珠与贾琏故意为难人,实在是贾琳是皇上指婚的,他们插不上手,贾琅又是水淳牵线老太爷亲自出手,他们又没能出手,现在到了贾琼,他们能不问清楚一些么?这爱妹心切的心情,想来郑二爷应该能理解吧?他们用眼神这么问。而宝玉就更没什么故意为难人的心事了,在他看来这等人品,定不是那俗物,便挑着素日自己喜欢的东西讲,却不知道郑云戈一个人要应付他们三个,实在没有心力想这等风花雪月的事。 贾代善不过挑了几口易克化的吃了,一边悲哀地看着席上的美食感叹自己已经老了,有好吃的也不能吃了,一边好笑地看着三个孙子你一言我一语地“折磨”郑云戈。这可怜的孩子,只怕这会子那中衣能拧出水来了吧? 好容易酒席散了,大家换了地方喝茶,男人们去向南大厅坐着,女人们则在贾琏媳妇的提议下去后边园子里看景。贾琼忙乘机脱了身,借口先回去准备,与姐妹们一起躲开了。她能躲,那郑云戈去没处躲去,好在那贾珠贾琏这会子放过了他,被脱身出来救子心切的郑二老爷纠缠住了,只宝玉一个拉着他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郑云戈虽然觉得他性子稀奇,却也能轻松应付,倒是大大地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上全湿了,好在秋日里衣裳厚,那湿印不会透出去,倒免了尴尬。 两家人这么吃了次酒,心下都满意了,次日便授意贾珠媳妇回娘家走了一遭儿。过了几日,果然就有媒婆上门来提亲,一番礼节走下来,年前便把两个孩子的亲事定了下来。 到此为止,贾代善的心事算是快要了了,除了宝玉,其余三个孙女儿都能让他放心,至于贾瑶,她一来年纪还小,二来是那东府的人,她的亲事却不是他一个叔祖能做主的。 现下贾琼不用担心再被送去和亲了,倒是宝玉的亲事要好好考虑了。按他的想法,让宝玉考个举人的工力名,将来娶个能与他说画儿诗词的妻子也就是了。至于养家什么的,将来分家他是二房次子,家里分的铺子田庄什么的养他们兄弟倒也够了,就算第二次分家也能养得起他。好在调.教这十来年,总算没有原著里那样奢侈的习惯,不然两次分家的话定是养不起他的。有这些家产,他就不工作也有饭吃,只要不惹祸不败家,总是够了。只是要给他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倒是要好好考虑,黛玉定然是不行的,表兄妹血缘太近了,宝钗已经嫁了人,湘云倒是合适,人爽快,与宝玉说的来,血缘关系也出了五服。只是这小姑娘着实不错,配给宝玉糟蹋了。 不过总比原著里做寡妇强吧? 62、两个玉儿的婚事 贾代善原本对史湘云也没怎么注意,穿过来几十年,对原著人物的好奇早就磨没了,这亲戚关系离的又远,她在贾府的时间也不多,身边这么多孙女外孙女儿围着,对史湘云便不过是面上情罢了。现在起了把她配给宝玉的主意,自然就注意观察起来。 史湘云长的虽然不如黛玉,与贾琅几姐妹却是不相上下。性情却是好的,极大方爽朗,从小没了父母,寄人篱下的能养成这样的性情是极难得的了。只是不知道她看不看得上宝玉,是不是能管住他不败家不花天酒地,最重要的是,不会让宝玉像原著里那样扔下一家老老小小的出家去! 可惜现在宝玉没住在后院,与史湘云接触的就不多,不过每日早晚见一见,看不出来他俩感情怎么样。说到这个,大概是从小就认识的缘故,宝玉倒没说过什么林妹妹似曾相识的话,两人相处起来也跟其他几个姐妹一般,看着不过是兄妹之情罢了,与湘云也是差不多儿。 仔细观察了几日,贾代善是很满意史湘云这样的女孩子来做孙媳妇的,就是看着太小了些,才十一岁呢,宝玉也才十三岁,若是可以过两年再说就好了,如果那时宝玉能中举,提亲成工力的可能性也能大些。只是自从那次生病以后,他的身体就差了许多,似乎那一病就关掉了身体健康的开关似的,现在天气一冷就更弱了,让他有一种时间不够用了的感觉。 不过,贾代善决定还是跟老太太商量一下,宝玉是她的命根子,再说这些东西他始终不太懂,具体执行的东西还是交出去比较好。 老太太听说想把湘云说给宝玉,愣了愣道:“老太爷觉得她更合适?” 贾代善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更字,便问道:“你心里有人选了?”不会还是看上了黛玉吧?他们可是嫡亲表兄妹啊。 老太太果然道:“我觉得玉儿……他们两个在一起会很好的,又是表兄妹,亲上加亲,敏儿也可以放心。” 按这时候的人的思想来说,把自己体弱的女儿嫁给自己亲哥哥的儿子,确实更放心一些。只是他穿过来几十年,别的思想已经被同化,这表兄妹结亲这一点却始终没办法接受。 贾代善摇摇头道:“我们自己的孩子自然觉得他样样是好的,可平心而论,你认为宝玉配的上黛玉吗?” 老太太愣了愣道:“怎么配不上,宝又长的俊俏,又聪明伶俐,身份也不差,与黛玉可是天作之合。” 果然是自家的孩子最可爱,贾代善摇摇头道:“我们两家人是常来往的,如海会不知道宝玉的性子么?白白长了一副好皮相,不可能承爵又不知上进,一没注意就跟姐妹丫头们厮混去了,时不时又有一种痴态。林家是清贵人家,如海又官居二品,黛玉只怕皇妃都做得,怎么会嫁给宝玉?如果是琏儿或者珠儿或许还能提一提,宝玉,没得卖这老脸么?” 老太太却不服气,宝玉除了不能袭爵外哪样比人差?长的俊俏,性子又温和,十二岁就考上了秀才,过两年中了举也不过才十五岁,有几个比得上他的?老太爷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宝玉生出来就不待见他,对他比对前面的哪个孩子都要严。 贾代善看老太太一脸的不乐意,想了想道:“其实我这么打算也是有其它原因的。你看,如海身为二品大员,又是清贵人家,黛玉不论是嫁给谁,婆家也不敢糟践。而湘云呢,从小儿就没了父母,虽然说有叔叔吧,怎么也是比不上自己亲生父母的,更不太可能为了侄女去与她婆家对抗。我想着,她与宝玉也算般配,不如配给宝玉你自己护着些,总比嫁给别家被人嫌弃没有娘家撑腰强。” 老太太也是疼史湘云的,要不然也不会时不时接过来住了,只是她一个出嫁了的老姑奶奶,对于湘云的境况也不好说话,再说她叔叔婶婶也并没有怎样薄待她。至于说做活到半夜什么的,她也听湘云悄悄跟黛玉抱怨过,只是一来不知道是不是史家穷了,二来,不管怎么说这当叔叔婶婶的到底比不得尊重父母,现在好吃好喝好穿的,还给了丫头服侍,做点针线活她一个出嫁几十年的老姑奶奶也不能说什么。 想到史家可能穷了,老太太也犹豫起来,要说这二人比起来当然是黛玉更亲,但现在老太爷摆明了是不同意这桩婚事,而湘云她也是心疼的。想着这个侄孙女儿没有父母依靠,也不知道史家会把她嫁到什么人家,将来婆婆妯娌会不会欺负她嫁家的支持无力,便抿了嘴不说话。 老太爷见了,便悄声道:“不是我这当外祖父的不心疼外孙女,只是我冷眼看着,湘云倒比黛玉对宝玉更体贴些,只怕这小孩子心里……” 外孙女再重要也是比不过孙子的,想着往日里果然黛玉是喜欢使小性子的,却不如湘云来的大方,便心疼孙子以后天天要陪小心了,心里的天平慢慢地往湘云这边倾斜过来。 好歹宝玉才十三岁,湘云也才十一岁,这问题倒可以过两年再说,年关将至,二人便把这事放下,只与小辈们和和乐乐地过了个好年。 待转过年了,又过完了残冬,林家竟传来消息,说林如海把黛玉许了人家了。贾府众人都吓了一跳,仔细想想却也不奇怪。黛玉刚过了十三岁生日,也是该许人家了,只是这悄无声息的,显着有些突兀。 待黛玉再次上门时,老太太就拉了她的手问道:“我的玉儿也长大了,到了嫁人的时候了,却不知道许的是哪户人家?” 这话她问的就鲁莽了些,黛玉只能羞红着脸低了头不做声。奶娘王嬷嬷站在下人中间,听得老太太这样问,忙上前行了礼,笑道:“回老太太的话,姑娘许的是我们老爷的同年,翰林院掌院学士丁大人的二公子,名叫丁超立的。” 这丁家老太太是知道的,却是与林如海同科的榜眼,当时年龄虽比林如海大些,却也算得上是少年英才,家世清贵不说,仕途也是极平顺的,且他家不比如海只剩一个独苗,却有几个叔伯与兄弟可以借力。只是他这个二公子是不知道怎么样,老太太便转眼去看贾琏。 贾琏忙笑道:“恭喜大妹妹了,这丁二公子我却认识,今年不过十六、七岁,性情极温和的一个人,前年就中了举的,却并不是那等读迂了的书呆子,谈吐也颇有些见识,也并不侍才傲物。” 贾代善轻易不出门,贾府与那丁府也素无来往,便问道:“这丁家到底是什么人家?” 众人早已经习惯了老太爷不管外事的,便细细的给他说明了一番。原来这丁家以前也是跟贾家一般立过大工力的,只是贾家是以武起家,这丁家却是文臣,如今这丁掌院父亲早几年前一病没了,他原是长房,便袭了爵,只是爵位又降了等,只是个一等伯兼一云骑尉了。 贾代善这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一脸不自在,这是人家把宝玉比下去了呢:这丁超立父亲有爵位,宝玉却是二房的;丁超立已经是举人了,而宝玉明年下场能不能中还是个未知数呢。 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玉儿,你娘可还好么?今儿怎么没把琰儿带来?” 黛玉被众人说的脸都要滴出血来了,听外祖父这样问,松了口气,忙抬起头道:“弟弟上学呢,娘不许他逃学,说让他下了学再过来,明日仍要去学里的。” 贾代善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把话题转的太硬了,干笑了一下,道:“你娘也不过来看看我们,家里那些事儿哪里是忙得完的呢,有什么事也该让管家去做才是。”自己说着,也知道这话不靠谱,忙又道,“你今儿来的正好,你外祖母正好派了人去接湘云去了,等她来了你们姐妹一块儿玩去罢。” 说话间史湘云就到了,她一来屋里可就热闹多了,就好像添了三、四个人一般。这是贾代善就她与宝玉的婚事提出后第一次过来,老太太不自主地就看着她发呆。黛玉已经有了人家,退而求其次,这湘云就是她最满意的人选了,加上她本来就拿湘云当自己孙女儿看,此刻真是越看越喜欢,只巴不得立刻订下来才好。 这屋里的都是人精,见老太太这神情,又想到刚才拉着黛玉时的表情,便都明白了过来。湘云表面看着大大咧咧的,脸上却慢慢地浮上一层淡红,找了个借口就拉着姐妹们回园了里玩儿去了。 贾代善待孩子们都走了,这才道:“急什么呢,湘云今年才十二岁,如果现在就定下来她倒不好再来,那她连个散心的地方都没了。不如明年再定,说不得明年秋闱宝玉能中个举人回来呢。” 63、老了 这年的冬天冷的早,宝玉出场的那天晚上就下起了鹅毛大雪。从那次生病以来,贾代善就极怕冷的,每每一入冬就要在屋子里点几个火盆才行。原想着还是秋日里,他不防头在晚间出了一下门,立刻就头昏眼胀的,只是惦着宝玉还在场中未归,只硬撑着不吱声儿。不想这日一点预兆都没有的突然降温,他虽然穿的厚实,又缩在屋里没出门,却还是加重了病情,一下就躺倒了。 他这一病,众人便顾不得担心宝玉的成绩了,一个个忙着围在老太爷身边好生伺候。王太医来把了脉,只道:“老世翁这是着了风寒,又劳累了些,年纪大了,身子就虚了,得静养着,下官先开个方子,吃几服再看罢。” 贾政亲带了王太医去偏房写药方,老太太便问贾代善的大丫头白芍道:“我这几日惦着宝玉的乡试,却是没注意这边,这几日老太爷忙什么呢?” 白芍回道:“老太爷不知道怎么想起来要看店里的账,这几日都到三更才睡下,我们怎么劝都不听。” 老太太怒道:“劝不听你不会来告诉我吗?你们平日里就是这样伺候老太爷的?” 几个大丫头连忙都跪了下来,不敢辩驳。 大太太是管家的,这丫头没调.教好却也丢了她的脸,脸上就不太好看。二太太忙道:“她们不过是个丫头,哪能多说什么呢。” 老太太脸色却沉了下来,道:“这话糊涂,主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做丫头的不劝着些,哪有由着主子性子来的道理。” 贾琏从外头回来,听说老太爷病了,衣服也顾不上换就连忙过来,一进门就见老太太正在责罚老太爷的几个丫头,两位太太站在一旁却不敢相劝,便忙陪笑道:“老太太熄怒,您也知道老太爷那个脾气,拿定了主意是谁的话也不听的。这会儿老太爷还病着呢,若是罚了她们几个,老太爷醒了要人使唤的时候,换了人可不是就不顺手了么。” 老太太这才道:“每个人罚两个月的月钱,下去好好伺候着罢,再有闪失可仔细你们的皮。” 丫头们答应着下去了,贾琏叹了口气,道:“老太爷也是心疼我们这些孙子呢,说不知道能留下多少东西给我们几兄弟,想要看一看才放心……”说到最后声音几不可闻,老太爷这话可是不祥呢。 老太太皱眉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他都老了,不乘着还吃的动多享受两年,还想这么多做什么。” 贾琏却不敢接这话,只笑道:“老太爷一心担心孙儿,却不知道我们的心原是与他一样的。” “就是这个理。”贾珠掀帘进来道,“王太医可说老太爷得好好休养才成呢。”一边说一边拿了方子给老太太看,“老太爷身子虚,本来大补的,但王太医说老太爷却是太过虚了,又感了风寒,只能先吃几剂药把风寒治好,再慢慢调养一阵子,待身子好些了再补。”停了停,探头看了一眼里屋,压低了声音道,“王太医说,要小心些呢。” 众人都皱起了眉,他们没想到老太爷的身子差到这个地步了,平日里看着还健康的样子,不想底子竟虚至如此,连补都不能补了,还说要小心…… 贾代善醒后,众人只说他得了风寒,把屋子烧的暖暖的,却怎么也不让他出门,就是宝玉中了举,请那些亲戚们吃酒时,也是另摆了一桌在暖阁里头,让贾珠、贾敏并几个孙女儿陪着,免得到前头去又被风吹了。 贾代善见众人把自己当玻璃人看待了,虽然不耐烦,却又拗不过大家,只得罢了。宝玉中的是第一百八十二名,名次非常靠后,但这乡试除了前几名能让考官记住,后面排多少名都没关系了。况且宝玉也没打算去参加会试做官,这名次就更没什么要紧的了。眼见的这个孙儿也中了,贾代善总算是松了口气,觉得也没什么再值的操心的了,哪怕这会子就死了呢,也不算是白穿一回了。 待这场热闹过了,又还没到开始为过年忙的时候,贾代善便向老太太道:“湘云也十三了,还是找个吉日去提亲罢,可别让别人家定去了。” 老太太应了,果然叫人拿通书来,看看后日就大吉,便找了媒人,拿了庚贴去史家提亲。那史家心里早有数了,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并拘着湘云不再让她上贾府去了,这是要避嫌的。况且,虽然一般都是及笄才成亲,嫁衣暂时不用绣,但也得开始慢慢绣喜被喜帐之类的了。 贾代善每日里精神好的时候就半靠在榻上与孙子孙女们闲聊一会儿,累了就回房睡觉,除了总是提不起劲来,日子倒也过的舒心。只是这一日看着儿孙环绕,突然就想起那个庶孙贾琮来。他去军队里也十来年了,虽然时常会有书信,人却没有回来过,当初那个自卑倔强的少年已经快要步入中年了吧? 这孙子孙女儿多了,总是照顾不过来,他也做不到完全把一碗水端平,只看着那做嫡母的没有亏待庶子也就是了。琮儿自己要强,去了军队中搏前程,这贾环将来却不知道是怎么样的。罢了,这二太太也不是那小气的,将来多少总会分一些家产给他,总是够他生活的。他也老了,管不了这么多了。虽然那王太医没有明说,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已经不行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天,说不定哪天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 要还能回二十一世纪就好了,他想妻子想女儿了。在这儿带了这么多孙子孙女外孙女儿,他想带带亲生女儿的孩子。 定亲的程序也比较繁琐,又要注意挑吉日,老太太又把宝玉当成心肝,不肯有分毫差错,这一通忙完时便也到了年底了。 一大家子吃着年夜饭时,外面突然喧闹起来,贾琏媳妇便朝身边一个小丫头使了个眼色,让她出去瞧瞧是出了什么事。那丫头刚出去,门帘便被掀了起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走了进来,虽然不是一脸横肉,却也是野气十足。 几个年轻媳妇和姑娘们都吓了一跳,站起来想要回避,不想那男人突然翻身朝老太爷跪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老太爷,琮儿不孝……” “琮儿!” “琮弟!” 几个人同时惊呼出声,引的没见过贾琮的姑娘们都好奇地侧脸张望。这个陌生男人竟然是传说中去了边境的大房那个三哥,他终于回来了么? 贾代善原本懒懒地靠板壁坐着,一见贾琮便直起了身,见他如此,忙道:“快,快起来。你可回来了,你个不孝子孙,一去十多年,竟然就这样狠心,一次也不回来。” 贾琮伏在地上哭道:“琮儿寸工力未立,无脸见老太爷、老太太和老爷、太太,琮儿不孝……” 贾琏早已站起来,上前扶起庶弟道:“琮弟,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大太太擦了擦眼睛,道:“琮儿想是还没吃饭吧?”不等他回答,便叫丫头,“去端水来给三爷擦把脸,大家都挪一挪,加个位子。” 下面各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去准备。贾代善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笑道:“琮儿长大了,”他想到贾琮的话,便问道,“你这次回来,莫非是立了工力了?” 贾琮被祖父抚弄着,有些难为情地道:“是,今年南蛮不安分,孙儿立了个小工力。” 一时下人送了水来,他洗了把脸,大家重新上座。贾代善道:“今年我们总算是团圆了,来,大家喝了这一杯罢。” 众人忙离了座,擎着杯子干了。贾琮并不回座,执了壶给几位长辈满上,比他小的几个也不敢回座,看着他给年长的两个哥哥倒完了酒,宝玉忙上前接过酒壶道:“哥哥坐,我来就成。” 只是他在几个小的里面也是最大的,老太太便道:“给了下人就是,大家都坐好,安生说说话儿罢。” 各人坐好,吃着菜,把这十来年府里的事军中的事说了一说,不过是家里添了哪些人口,与弟弟妹妹认识了一番,又说了些他在军中立工力的经过。 大太太道:“你这么多年也不回来,我跟你老爷都惦着你的婚身,人不在却也没奈何。” 贾琮忙离席行了礼道:“累太太挂念,是儿子的不是。”他顿了顿,道,“这个,棕儿正要与老太爷、老太太和老爷、太太说,我们周总兵想把他次子的二女许配给我,若是老太爷、老太太和老爷、太太同意,过了年就去周家提亲。” 这周总兵贾代善虽然不清楚,贾珠贾琏却是知道的。他是武举起家,骁勇善战,在边境上几十年,端的是威名赫赫。贾琮虽是庶出,却有官职在身,早两年便升作了指挥佥使,配周总兵二房的嫡次女倒也算不上高攀。 贾琮年纪大了,贾代善见他的婚事有了着落,又有什么不愿意的?当即点了头,让大太太去看个日子,过了年就去提亲。老太爷同意了这桩婚事,其他人自然不会再说什么,这事儿便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