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灯火》 第1章 九龙杯 “不卖,我说了绝不会卖的,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窗外传来老姐苏英愤怒的声音,贺奇抓了抓脑袋,看着眼前摊开的线装书,满脸都是生无可恋的表情。 “上辈子是个学渣,穿越了居然还是学渣,老天爷这是要玩死我啊。”贺奇堪破胎中之迷也不过是这几天的时间,可这点时间已经足够让他认识到自己这一世依旧是学渣的本质。 “看到书就头痛,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贺奇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偷眼看自家老姐和往常一样拎着一袋子刺绣外出售卖,他心中窃喜,悄悄溜出门去了。 一出房门,抬头就看到悬浮在千丈高空的云中城。那是神帝的居所,统治着十州三岛,万水千山。 纵然他已经看过很多次,可每一次都让贺奇震撼无比。 忽而,一道白光似流星般贯穿了云中城。 贺奇揉了揉眼睛,诧异非常,“大白天的怎么会有流星,我果然是读书太久眼花了吗?看来出门玩耍一下是正确选择咧。” 贺奇哈哈一笑,步入了人群。 这里是铃山城,石子儿铺路,两侧是鳞次栉比的居所商铺,大都是单层瓦房。路上有挑担的货郎沿街叫卖,有长裙迤逦的女子挑选着胭脂水粉,有孩子沿街兜售花果,一派繁华的市井红尘。 贺奇混迹在人群中,看得眼花缭乱,习惯了钢筋水泥的他对这古代的一切都感到十分有趣。 这城池不大,不一会儿贺奇已到了城池的正中心。铃山城的两条大路在这里交汇,用后世的话说,这里也就是铃山城的商业中心。 一座三层木楼矗立,青旗高悬,一个硕大的“酒”字旗迎风招展。 “得意楼,听说这里的鱼脍是一绝啊。”贺奇摸了摸袖子,很是委屈。他是地地道道的穷鬼,一个铜板都没有,不,是连钱包都没有。 一时间,他意兴阑珊。 就在这时,急促的马蹄声在不远处响起,眨眼的功夫,一匹神俊的白马竟穿过人群来到了得意楼前。 马背上的骑士轻飘飘跳了下来。只看他手执银柄马鞭,穿黑色劲装,猩红色的斗篷骚包无比的飞舞。 贺奇从背后只能看到这家伙的后脑勺。 得意楼中,一个中年人抚着花白的胡须走了出来,步履从容,神色间志得意满。他站在台阶上看着骑士,张开双臂大笑道:“哈哈哈哈,我关家的麒麟儿回来了。今天就在这得意楼为我儿接风洗尘。” “父亲大人安好。” “好好好……”中年人笑得合不拢嘴了。 两人联袂走进了得意楼。一边走,那黑衣骑士一边开口说道:“父亲大人,英雄会要在铃山县开一处分会,我终于有机会执掌一方了。” 贺奇正看热闹,忽而耳朵一痛被人揪住了。 “疼,疼……” “你还知道疼?”听声音,贺奇已经知道是自家老姐;辨语调,可知老姐这次的怒气值已经飚到了无限大。 “英姐,街上人多,人多。”贺奇知道老姐最是好面子,绝不肯在大街上揍他,但回家后只怕免不了一顿好打,他一定要做好准备。 “回家再收拾你。” 贺奇转身,立刻看到了老姐恶狠狠的样子。 说是老姐,其实苏英也才十五六岁。她虽然努力做出凶狠的表情,可一个俏丽少女怎么看怎么可爱,跟凶恶不沾边。 贺奇嬉皮笑脸的道:“英姐,好巧啊。” 苏英气不打一处来,也不多话,转身回家。贺奇屁颠屁颠的跟在身后,一路上插科打诨却得不到半点回应。 回到家里,一关上门,苏英二话不说,顺手从门后拎起一根木棒,那动作熟练无比,目光炯炯的看向了贺奇。 木棒鸡蛋粗细,表面光滑,似被盘出了包浆。贺奇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也觉浑身一颤,条件反射似的窜到了院落中唯一的一棵枣树上。那速度快的让人心疼,不知挨了多少棍才能练出这种猴子似的爬树手段。 “你下来。” “你把棍子放下。” “你快点下来,我保证不打死你。”苏英手中的木棒齐眉长短,有个诨名唤作齐眉棍。这棍子是贺奇死去的老爹留下的物件。 “英姐你再骗不了我下去挨打,你只要放下棍子我就乖乖去念书。” 苏英气得脑仁疼,她一手捻着脑袋,一边冷笑,“念书?好啊,我可是指着你考学做官光宗耀祖呢!你先把论语背一遍给我听听,背的好就免了这顿打。” 贺奇愁眉苦脸,好似哑巴吃黄连,“英姐,我还没准备好呢。” 苏英这时却好整以暇,拄着齐眉棍,“好啊,你慢慢准备。” “子曾经曰过: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贺奇磕磕巴巴的背了几段,越背苏英脸色越难看,最后她脸色铁青,“贺奇啊贺奇,爹爹去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要我督促你读书上进。可你倒好,读书五年,论语就背成这个样子。” 她气得浑身都在颤抖,“你给我下来。” 贺奇心惊胆颤,这次要是下去了,非得丢掉半条命不可。他一咬牙,“英姐,你这会儿在气头上。你先消消气,我再跟你讲道理。不是我要偷跑出去,实在是读书太难了。” “读书有什么难的?你听好了。”苏英语言流利的将论语背了一遍,不仅背下了正本论语,连带着朝廷的注解也一字不差的背了下来。 论语字数不多,只有一万多字,能背下来的人不在少数,可朝廷注解足有十几万字,能通篇背下来的可是凤毛麟角。贺奇赶忙扶住下巴,生怕下巴脱落掉在地上。 “英姐,你这是真学霸啊。” “少废话,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一辈子待在树上。”苏英转身从屋内拿了针线活出来。贺家没有父母长辈,仅他们姐弟相依为命,就靠着苏英刺绣来挣些铜板。 苏英是远近闻名的巧手,她的刺绣销路极好,但读书实在是个花钱的勾当,笔墨纸砚全部贵得要死。平时除去学习上必要的开销,贺奇和苏英有时候还要饿肚子。 饿肚子倒也算了,可读书对于学霸来说简单,但对学渣来说实在太痛苦了。贺奇哀叹一声自己悲惨的命运,在树杈上寻了个安稳的姿势,看着树下的苏英,还有她身旁的齐眉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只觉得胳膊腿酸疼无比。此刻夜凉如水,圆月高悬,清冷的空气沁人心脾。 贺奇顺着树干滑下来,蹑手蹑脚的正要回到屋内歇息,却听背后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不用回头贺奇就知道那叹息的语调决不是苏英,可还能是谁?他寒毛直竖,脸色惨白,心道:莫不成是见鬼了。 “是谁?”贺奇战战兢兢的转过身来,眯着眼,生怕看到什么白衣披发吐舌头的女人,呸,是女鬼。 “呵呵,九龙杯青睐的人,居然是一个胆小鬼吗?” 贺奇一眼就看到一个白胡子老头正站在墙边,心中一松,没好气的开口说道:“老头,人吓人吓死人你知不知道。你没事儿干跑我家来干嘛?” 他一边说话,一边偷偷摸摸的靠向了虚掩的房门,那儿正竖着苏英白天里用过的齐眉棍。 老头看破却不说破,“小友,我送你一件礼物。”说着随手丢了个东西过来。 贺奇手忙脚乱的接住了一个物什,灰扑扑的好似陈旧的木雕。仔细看去,却是一个木杯,外表面阴刻着张牙舞爪的飞龙,惟妙惟肖,极具神韵。 贺奇举到眼前皱眉问,“这是什么?” 话音刚刚落下,那破烂木杯竟生出了奇异的变化,让贺奇瞪大了眼睛。 月光如潮汐般涌动,如烟如水,涌向木杯,弹指间木杯已变得晶莹剔透,触感也如羊脂白玉一般温润。 贺奇看着这魔幻的一幕,脑筋有些不够用了,吃吃的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老头也有一分动容,却叹息一声道:“这便是九龙杯啊,你看杯子里面是不是多了些什么。” 贺奇早发现九龙杯里面多了一层莹莹闪烁的液体,眼看海潮一般的月光凝练如水,流淌入九龙杯中,液体正在快速的上涨。 他以迟疑的语气问道:“这是月华?” 贺奇读四书五经八索九丘上没什么天分。可在上辈子,他可是读书破万卷,下片如有神,什么《神仙传》《酉阳杂俎》《博物志》《金瓶梅》《灯草和*》,呸,好像混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总之,贺奇也算是读书人来着。眼前这月光凝结如水,不就是传说中喝了可以成仙得道的月华吗? “不错,正是月华。这一杯月华,饮下便抵得上常人十年苦修。” 不一刻,月华溢满九龙杯。贺奇手腕一颤,差点将杯子掉落在地上,吃吃道:“前辈,这杯子,杯子里有……” “有龙!”老头断然开口。 “没错,有龙在里面游动。”贺奇的声音微微发颤。 九条金色的天龙在水银一般的月华中游动,有的潜入杯底,有的跃出水面,有的彼此顶角嬉戏,鹿角、鲤须、马面、狮鬃,无不具体而微,看得贺奇目眩神驰,不知今夕何夕。 “饮下这杯月华,便可脱胎换骨。那九条龙将赐给你天龙神力。” 天龙神力?真是充满了诱惑力啊! 贺奇听了,不仅没有立刻喝下这杯月华,反而镇定下来。他一手拎着齐眉棍,一手举着杯子,走近老头,“前辈如此看顾小子,令人惶恐。无功不受禄,这九龙杯,还是还给前辈吧。” 以贺奇自己十三年惨痛人生中得来的经验,拿到额外的好处必定需要付出浑身疼痛的代价,齐眉棍就是证人。这使得他对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通常报以十二分的怀疑。 老头没有接,只是平淡的反问,“你是想翱翔九天搏击长空,还是想一辈子在这泥塘中打滚?” 老头的话很轻,可在贺奇耳中却如夏日雷鸣,震耳欲聋。 第2章 关家的挑衅 贺奇定定地站在原地,神色变幻无方,最后展颜一笑,端起九龙杯将月华连带着飞扬游动的九条金龙一饮而尽。 月华犹如一股寒流从咽喉直灌脾胃,继而暖意升腾,遍及全身,熏然欲醉。 “你有可以修炼的功法吗?”老头的声音对贺奇来说,像是从天外传来,听的不怎么真切。 “我有家传的十三太保横练。”十三太保横练是他老爹传下来的,在几年前他无聊的时候读过一遍,根本没有修炼过哪怕一天。而此时此刻,横练的种种法门尽数融会贯通。他无师自通一般施展出横练四十九式。 熊经鸟申,鹿奔鹤舞,虎啸猿啼,猫窜蛇盘,一遍又一遍,好似永远不知疲惫,四个时辰之后,贺奇足足修炼了一万零八百遍。他浑身骨节颤动,发出一连串金玉敲击的清脆声音,整整二百零六响练成一线,宛若天籁。 这是十三太保横练修炼到巅峰十三层大圆满才有的表现。 自此,贺奇由内而外练就绝顶硬功,已经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而十三太保横练最著名的还不是其横练身,而是增加力气。 这门功夫炼至绝顶便有倒拽九牛、横推天龙的蛮霸神力。 若是常人修炼,即便是一百年也练不到贺奇如今的境界。可他有九龙杯相助,高屋建瓴,一夜之间便超过了常人百年之功。 亘古以来,能将十三太保横练修炼到这种地步的屈指可数,无一不是纵横四方的强者。 贺奇双手平放胸前,缓缓吐气,噗的一声,口中吐出的白练横贯数米,赫然将自家的院墙击穿。 吐气成剑,这是脏腑练到极点之后特有的神通。 贺奇伸出手掌细细观摩,指掌温润如玉,但他此刻却觉得自己有着崩山断海的力量,当真是恨天无把,恨地无环。 他五指骤然合拢,掌心轰然发出一阵爆鸣,赫然发出了音爆。 “我真是太强了。”贺奇喃喃自语。 老头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等贺奇平静之后才开口道:“少年,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也不知道我的名字,这很公平。这九龙杯是我抢来的。如果你不想被满门抄斩,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看到。” 贺奇脱口而出,“前辈要到哪里去?” “你不必知道。”说着,老头的身影若肥皂泡一样破碎消失,原地空空不见人影,只有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在贺奇耳边回荡,“人生三百年,如梦亦似幻……” 此时,东方微白,最黑的夜已经过去了! 雄鸡唱起歌谣,惊醒了沉思的贺奇。若非手中还拿着灰不溜秋的木杯,他几乎要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好梦。 “咚咚咚……” 砸门的人显然脾气很暴躁,大清早的扰人清梦。贺奇从容将九龙杯收入怀中,这才上前开门,丝毫不担心被人发现。 他刚扯开木质的门栓,木门哐当一声被人暴力推开。 贺奇立在大门正中央,骂道:“大清早的,什么东西这么大的火气?” 砸门的是一个年轻后生,大约二十四五,胡子拉碴,额头上长了个瘊子。这后生满脸凶恶,身穿对襟褂子此刻却敞开着,露出一撮胸毛。 他一双三角眼瞪着贺奇,骂道:“小子,你就是贺家那个独生子?” 贺奇点点头。 那人大大咧咧的道:“听好了,老子叫关黑,关帝君的关,黑心的黑。” 贺奇脸上绽放出一丝笑意,这可当真是好名字。 关黑仰着脸,很是高傲的喝道:“我家老爷看上你家的宝刀了,赶紧献上来,我们关家不会亏待你。” 贺奇看了看关黑,再看站在不远处,气度非凡的中年人,忽然笑着说道:“谅你一个奴才,也没资格跟我谈话,回去让你的主子来吧。” 关黑脸色顿时黑成了锅底。关家是铃山县的一霸,关黑虽是奴才,却也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如今被人当面打脸,如何能忍。 他怒哼一声,反手拔刀。 刀是腰刀,黑柄黑鞘,刀锋如霜,显是百次锻打而成的好刀。关黑狞笑道:“你这是找死。”说着举刀就劈,下手颇为狠辣。 在关黑看来,区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鬼,只要见了血,这还不吓破胆。这时,却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喝道:“住手!” 声至,人至。 关黑就像是被按停了关闭键的机器人,再不敢动。他脸色一阵红,一阵黑,一阵黄,一阵青,就像是开了染坊铺子。 贺奇觉得好笑,他可从来不知道人的脸色可以这般变化。 眼前一花,已有一人移形换影而来,二话不说,一记耳光将关黑打翻在地上。 来人正是贺奇昨天在得意楼看到的中年人,国字脸,花白胡须,气度非凡,显然是久居人上,不是普通人。 关黑虽然被抽翻在地上,可作为奴才,仍在尽职尽责的嚷嚷,“小子,这是我家家主,你还不跪倒拜见,少不了你的好处。” 关家是铃山一霸,家主的名字,贺奇也是耳熟能详。这人名叫关雄,在铃山县手眼通天,通吃黑白两道。 相比之下,贺奇姐弟二人就如蝼蚁一般不起眼。 “这狗奴才如此放肆,是我关家管教无方,还请小兄弟不要见怪。小兄弟只要愿意出售贵府的宝刀,要打要罚,这奴才绝不敢有任何怨言。”关雄说话很是诚恳的样子,若不是贺奇上辈子接受过无数的资讯,还真有可能相信了他的鬼话。 一个做白脸,一个做红脸。老实说,这种手段实在是逊爆了。贺奇哂笑一声就准备开口,却听到远处一声狂笑。 “哈哈,关老爷子大清早的就这样忙碌,难怪富甲全县。不过这贺家的宝刀我长乐帮早就看上了,你这样横刀夺爱,不好吧。” 说着,三个人大步流星从街角走来。为首一人生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十分威猛,身上的黑色紧身衣几乎要被贲张的肌肉撑得爆炸。 “山君褚元默。”关雄神色紧张起来。 第3章 约战 如果说关家是县城一霸,那长乐帮却比关家威势更胜。除了县城之外,铃山县附近数百里方圆,都是长乐帮说了算。 可以说,朝廷的政令能不能在铃山县得到推行,还要看长乐帮的脸色。当然,长乐帮可不敢明着和朝廷作对。神帝高居云中城,横压十洲三岛,任何势力都不敢和朝廷对着干,否则立刻就有破家灭门的灾祸。 当然,和其他的朝代一样,大乾同样是王权不下乡。对于县城之外的区域,大乾没有足够的官员去管理,那样的成本太高,而收益却并没有增加太多,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褚元默顾盼自雄,扫过贺奇的目光没有半点停留,显然没有将贺奇看在眼里。 将十三太保横练修炼至绝巅之后,力量尽数内敛,贺奇看上去和往常没有区别,平平无奇,仅仅是一个十二三的瘦弱少年。 “关家主,听说令公子在英雄会做事。这一次归来是要大展宏图,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长乐帮一声,让褚某略尽桑梓之义。” 褚元默似笑非笑的发出警告。 他这意思很明确了,铃山县是长乐帮的地盘,若是要做客,无限欢迎;若是要搞事,那就是仇人。 关雄脸色难看,这褚元默是铃山县内第一高手,龙吟铁布衫配合虎爪十绝手,横推铃山县无敌手。 若是此时冲突,关雄一定会死得很难看。况且褚元默身边还站着长乐帮的左右护法。看他们不怀好意的样子,显然不介意在这里揍得关雄满脸桃花开。 他踌躇良久,进退两难。 忽然,马蹄声入耳,一匹神俊的白马眨眼间飞来,英挺少年轻轻一按马鞍,身形如风一般飘然落地,正是关雄的儿子。 褚元默眼睛一亮,不怀好意的大笑道:“关意,听说你得了伤心神刀的真传,如今看来果然是少年英雄。正好我兄弟黄公权也擅长刀法,不如来一场比试如何。” 关意扫了一眼褚元默身旁的长须男子,冷笑一声道:“比试不能没有彩头,不知褚帮主准备拿什么做彩头?” 褚元默失笑一声,“也罢,我长乐帮就拿贺家的宝刀作为彩头吧。” 贺奇听了不由的暗骂长乐帮无耻,但他并没有做声。他一夜间武功大成,这些家伙就像是秋后的蚂蚱,跳不了多久了。尤其是长乐帮,之前几次三番来骚扰苏英,谋夺宝刀。如今正好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关意意态昂然道:“好,我关家以用我的坐骑‘麒麟玉’作为彩头,但我要战的不是黄公权,是你。”说着,关意戟指指着褚元默,朗声道:“十日后,我们十字长街,一决高下。” 褚元默成名超过二十年,而关意方才十八岁。这一份挑战可谓是石破天惊。若是关意胜了,褚元默还有什么脸面担任长乐帮帮主的职位。 若是长乐帮没有了褚元默,还拿什么抵抗关意。 可以说,关意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句话将褚元默逼入了墙角。 若是换做其他对手,褚元默还可以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应付决斗,可关意乃是天下最强的三家帮会之一英雄会的人。 出阴招之前,所有人都必须三思而后行。 褚元默先是一愣,几秒钟后清醒过来,勃然大怒,恨不得立刻将关意撕成碎片。但他强压怒火,脸上反而露出僵硬的笑容,“好,好,好,不愧是关家的麒麟儿。十日之后,咱们不见不散。” 说完,褚元默努力压下心中的杀意,转身离去。 待长乐帮的人走远,关雄满脸的担心,问道:“褚元默绝非弱者,意儿有几分胜算?” 关意毫不在意,轻笑道:“困局县城的小小帮派,安知天下之大,英豪之多。父亲不必担心,此战我有九成胜算。” “那为什么要定十日之期,怕是会夜长梦多啊。” 关意满腔自信,“父亲放心,这十天的时间,正好让我准备几手手段,吞下整个长乐帮作为我的起家资本。” 关雄看到自家儿子成竹在胸,不由得自豪万分,眉飞色舞的道:“可惜没有拿到贺家的宝刀,否则你定然会有十成的胜算。” 关意轻蔑的扫了贺奇一眼,道:“父亲,这宝刀,迟早都是我的,暂且让他们保管一段时间好了。” 说完,关家父子牵着马儿慢慢离去。 贺奇深深地叹息一声,暗自讨道:“什么褚元默,关意,关雄,看上去接不住我三拳两脚,可这些家伙却都是牛逼轰轰,自我感觉良好。 推人及己,难道我也是这样吗?嗯,看来不能太小看神帝和朝廷,可不能随意浪,心态要稳,还是要稳啊。” 他正学着孔夫子日三省吾身,忽听后面一声爆喝,“贺奇,早上不读书,你呆在门口傻站着干什么?” 在外人面前,不管是面对是诱惑还是威胁,贺奇都是云淡风轻,心态沉稳。 可一见苏英,甚至是一听到她的声音,贺奇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他二话不说,拔腿便逃,一溜烟的消失在街角。 苏英拎着齐眉棍冲出门口,站在街心,正犹豫着要不要追去,却见邻居家打开房门,是一个胖妇人。她看到苏英威风凛凛的样子,笑问道:“英子啊,又揍小奇呐。” 苏英俏脸一红,连忙将齐眉棍守在身后,赔笑道:“杜婶,那小子实在是不像话。” “英子啊,不是婶子说你,小奇现在也不小了,你还揍个不停,将来你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听婶子一句劝……” 不等她说完,苏英早已狼狈逃回了家里,俏脸上满是红霞,嘀咕道:“什么过日子啊,杜婶可真是的……” 贺奇没有在铃山县城多待,连路边上诱人无比的早餐也没有吃,径直出了东门,向铃山奔去。 铃山没有什么名胜古迹,更不是海内名山。但其中山峦起伏,沟壑纵横,凶恶猛兽,群起呼啸,少有人敢深入其中。 诺大的铃山,除了一些采药客之外,尽是一片蛮荒。 贺奇独身入山,正是要尝试一下自己的实力到了什么地步。县城里人多耳杂,不算功的好地方。 第4章 降服 站在铃山山脚,只觉此山巍峨险峻。 在平原地貌上陡现高高的山峦,对比之下,效果拔群。 这就是为什么前世的华夏有五岳名山,更为险峻的太行、秦岭却名声不响的原因。 贺奇只是心中稍稍感慨,便立刻奔入了山中。 在这原始的山脉,一切都是狂野的。大树、灌木、花草无不在肆意的争夺生存空间,这其中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退避的后果就是死亡。 山中没有道路,幸好贺奇此刻功力高深莫测,等闲障碍根本难不住他。铃山固然险峻危险,但其中蕴藏着无数的宝藏,无论是药材或者矿产都是人们觊觎的目标。 正因有利益需要,沟壑之间大都被人以绳索藤蔓连接两岸,使得天堑变通途。而在通过这些吊索时,贺奇心中感觉有些奇怪,似有似无之中,好像有人在暗中窥探自己。 利用在各种影视及文学作品中了解到的反侦查能力,贺奇慢慢的观察比对。 花鸟虫鱼,贺奇不放过任何一点疑虑。 走过了数十里路,他忽然止住了脚步,转身看向了一块表面凸凹不平的青色石头。在十秒钟之前,那里并没有石头,更关键的是那石头旁边,黄色的鲜花开的正盛,但贺奇认真看了一眼,笑了起来。 “大好春光,菊花绽放,阁下下辈子上生物课的时候走点心吧。”贺奇厉声断喝,身形纵跃而起,十丈距离转眼奔至,快若奔马,右拳自腰间弹出,照着那石头和菊花,轰然砸了过去。 这是贺奇两世为人的第一次出手,上辈子他可是个好好先生,一辈子没跟人打过架,嗯,十七年也是一辈子。 这一辈在父辈和苏英的保护下,更是没有机会打架。如今这一拳,可算是头一遭。 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贺奇这一拳轰出,声势惊人,周围三丈内飞沙走石,灌木摧折,花草更是被连根带起,呼啸着一起砸向了青石。 他没有学过任何拳法,这一拳不过是随手而为。但凭借着可怕的力量,天下九成九的拳师对这一拳都是望尘莫及。 “好强的拳!” 青石快速滚动,豁然变成了一个青衣男子,虬髯横生,遮住了大半脸庞,脑袋上还扎着几束菊花,搞笑异常。 面对贺奇的拳头,此人沉腰坐马,同样一掌拍出。 此人掌力异常雄浑,掌风四溢,一时间,竟和拳力势均力敌。 然而,贺奇这一招看上去猛恶无比,好似全力而为。事实上他生怕吓跑了对方,才用了一分力。 此时见敌人出现,贺奇长拳一震,再加一分力量,于不可能之间拳势变得更加狂暴。 “轰!” 青衣男双腿在地上拖出两条沟壑,暴退十丈,鲜血直喷,洒落一路,他双眸中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此时的青衣人拳头瞬间骨折,从拳到臂再至肩,寸寸而断。这还不算什么,更严重的是五脏移位内伤严重。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贺奇步伐不徐不疾,却紧追而至,拳头当头砸下,其神威如渊如狱,吓得青衣人胆寒不已。 “投降。”青衣人干脆无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没断的左手高高举起。 贺奇到底不是杀人如麻的强人,拳头倏然一收,连退七步,在一丈外站定。这个距离最适合扑杀对手,也有足够的距离闪避对手的偷袭。 虽然第一次战斗,可贺奇竟没有半点生疏,反而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他此时迎风而立,只觉得男儿正该在生死中游走,体验生命的至诚。那种枯坐书房,一辈子寻章摘句的生活实在无聊透顶。 “你是谁?” 贺奇好奇的看着跪下的青衣人。这家伙长得獐头鼠目,更留着乱七八糟的胡须,看上去就不是个好东西。 青衣人挤出一丝笑容,道:“少侠,我叫胡斌,江湖人称‘彻地鼠’。” 贺奇的目光在他的脑袋脖子上转悠来去,似乎在寻思从哪里下刀杀人,这目光吓得胡斌肝儿颤。 他连忙谄媚的道:“少侠,不,大侠,我没有恶意。只是看爷年级轻轻就功夫卓绝,就想着跟来看看。” “哦。”贺奇的回应冷冷淡淡,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叫胡斌心惊胆战。 “小人以出售消息为生,跟着大侠只是本能,没有做什么坏事。” 胡斌后悔的想哭,为什么要好奇心十足的跟上来,这真是自己挖坑自己跳,顺便还要把自己埋起来。 贺奇有些犹豫,他进山是为了试验功夫。这本身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他年纪轻轻,功力卓绝,就怕有人把这个跟九龙杯联系起来。 现在胡斌还什么都不知道,若当真杀了他,倒显得自己心虚,如果胡斌后面还有什么势力,前来调查,反倒惹来麻烦。 杀人如草不闻声自然是痛快了,可后续的麻烦却也多。 “罢了,就当日行一善了。我真是太善良,太慈悲了,观音大士得给我发个漂亮老婆当做奖赏才对。” 他沉吟不动,很想学洪七公从身上搓一个泥球当做毒药来骗一骗胡斌,可无奈他十三太保横练有成,周身上下明澈无秽,一尘不落一羽不加,没有半点污垢。 他神色间忽多几分无奈,握紧了拳头摇头道:“我本想放你一条生路,奈何却没有控制你的手段,如之奈何!” 眼看贺奇就要动手,胡斌满头大汗,连忙大叫道:“我有办法。”他干脆利落的从怀中掏出一个透明的玉牌来。 “罗刹门中有一种咒术,唤作‘千里诛魂’,使用敌人的心头血为引,可以远隔万里,轻易将人咒杀。这门秘术我刚好有,就献给大侠。”胡斌心中难受的滴血,这简直就是典型的我坑我自己,我杀我自己。 贺奇笑着拍了拍胡斌肩膀,道:“这才乖嘛。从今天开始,咱们就是自己人了。好了,别哭丧着个脸了。你伤势不轻,现在正好处理一下,你也谈谈你的人生经历,免得无聊嘛。。” 胡斌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他一边正骨疗伤,一边聊起了自己的悲剧人生。 他本命古月生,因为资质不错,从小就加入了左道七门中的遁甲门。 这名字起的高大上,可实质上却是一个以盗墓为生的门派。在这个世界中到处都有上古遗迹,遗迹深藏地下,珍宝众多。这使得遁甲门生活的很是滋润,不然它也没有资格列入左道七门之一。 他的资质不错,武功在遁甲门首屈一指,甚至曾经与人榜高手交手百招,以一招之差惜败,名动四方。 这就威胁到了遁甲门大师兄计灵的位置,被计灵略施小计,就让他背上了强暴师妹的不白之冤,被围攻成重伤而逃,随后被开革出门墙。 古月生逃出生天后痛定思痛,远离遁甲门活动的主要区域中州,改名胡斌,浪迹江湖以出售消息为生。直到今天又被贺奇一顿收拾,快意江湖的生活戛然而止。 第5章 姐弟 春日的清晨,地莲草鸭嘴似的紫色小花肆意铺展,间或有白色的迎春花迎风绽放,一派山野风味。 “我为何会如此倒霉?”胡斌不断的蹂躏着一丛绢制的菊花。这菊花惟妙惟肖几可以假乱真。他们遁甲门所谓的奇门遁甲其实就是以障眼法配合各种道具以假乱真,躲避他人的视线。 可这一次,就因为春天不会有菊花绽放导致他露出了破绽,差点丢掉了小命,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忽然,他耳朵一动,急忙肃然站立,立刻看到贺奇不知何时已来到不远处。 他看着獐头鼠目的胡斌,略一思考随口便道:“交给你一个任务,一个月后长乐帮帮主要和关家的公子决斗,你去探听一下这两家的消息。” 胡斌精神一震,道:“少爷放心吧。长乐帮褚元默都不是我的对手,探听消息,轻而易举。” “很好,看来留你一条命多少还有些用处的。”贺奇拍拍他肩膀,一副老怀大慰的模样,让胡斌有些哭笑不得。 “我有了消息,怎么告诉少爷呢?” “晚上去我家,千万不要被我姐姐发现,不然你就死定了。”贺奇郑重告诫。 胡斌吓了一跳,以为苏英也是高手高高手,硬着头皮说道:“少爷,我一定小心。” 贺奇点点头,径直离去。 胡斌看着贺奇的背影,暗自道:“虽然没了自由之身,可主人年级轻轻就这样高深莫测,说不定将来还可以请主人为我主持公道,让计灵那个混蛋付出代价。” 贺奇走了大约几百米,忽而回头,眨眼间又来到胡斌身前,脸上浮现出一点尴尬,“你有银子没?” 胡斌一愣,随即心中哀叹这主人不大靠谱啊。 ………… “贺奇这小混蛋,见到他非打断他的腿不可。”中午做好了饭的苏英看不到贺奇,恨得牙痒痒,如果贺奇在面前,她非得冲上去腰他两口不可。 “英姐,我回来了。” 苏英猛的站起来,冲到门口叫道:“小混蛋,还不快来吃饭。”说完她还小声嘀咕着,吃完饭再揍也是一样。 贺奇嬉皮笑脸的走进来,看到桌上放着两碗白粥,自己的白粥中放着一个鸡蛋,苏英的照例没有。馒头有两个,一个是白面馒头,一个是杂粮馒头。 桌上除了腌制的萝卜条外,还有一盘野菜。这是一些农人从铃山采摘来贩卖的,价格十分便宜。 贺奇从兜里掏出七八两的碎银子外加一个十两重的银元宝放在桌上,笑道:“英姐,我在路上捡了几两碎银子,给你贴补家用吧。” 苏英盯着银子看了一会儿,片刻后叹息道:“捡来的?若是有人掉了银子,不知该着急成什么样子。你吃过饭就回去等着还给别人,总有人会回去寻找。” 贺奇神色囧然,道:“嘿,我说实话吧,这是我赌钱赢来的。” 赌钱?苏英轻轻哦了一声,默默站起来,走向齐眉棍。 贺奇连忙冲过去抢先保住齐眉棍,“老姐啊,说真的,我本来是要去铃山采药换钱,给你贴补家用,结果看到长乐帮和一些外地人互相砍杀同归于尽,这是我从他们身上摸来的。” 苏英吓得脸都白了,当先一巴掌拍到贺奇的脑门上,然后慌张上下抚摸检查,“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伤?” “没,没,我躲在路边,没有人看到我。” 苏英检查完毕这才松了口气,“幸好你没事儿,不然我怎么向爹爹交代。以后再偷跑出去,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贺奇见蒙混过关,只觉心累,送人银子也好难啊。他叫道:“我去洗手。” 苏英将桌上的银子小心的收起来,嘀咕道:“这小混蛋如今吃饭就要洗手,这是哪儿学来的臭毛病?” 杂粮馒头有些粗涩,会刺得喉咙发疼,苏英习惯性的将馒头撕碎了泡在碗里。这一次贺奇却阻止了她,说道:“老姐,你这是暴殄天物,你知道杂粮馒头饱含植物纤维,十足营养,比白面馒头强多了。你泡在碗里就不好吃了知道吗?” 贺奇一把抢过杂粮馒头大口咬上去,满是粗粝的口感。但如今他十三太保横练大成,别说是粗粮馒头,就是一根干树枝也可以吃得嘎嘣脆鸡肉味。 他满口香甜的表情骗过了苏英,让她不禁自我怀疑起来,“小奇,难道杂粮馒头真的更好些吗?这么多年,都是我吃杂粮你吃白面,这真是对你不住。” 贺奇满口馒头,腮帮子鼓着,嘟囔道:“没关系,咱们俩谁跟谁啊。” 饭后,苏英洗了碗打发贺奇继续去读书,自己则拎着刺绣继续去发卖。苏英拎着袋子来到伍氏成衣铺子,她的所有刺绣都是委托在这里发卖。 每天她都会拿着新的刺绣来,顺便将拿走属于自己的分成。苏英每售出一份刺绣,都需要付给店铺售价的两成作为租金。 苏英的刺绣销路极好,正因为有这份固定的收入,她才供得起贺奇读书。然而,今日却不同。 刚一走进衣铺,立刻看到了老板吴成发的臭脸。俗话说和气生财,吴成发胖胖的脸蛋上向来堆满笑容,尤其是面对苏英这种财神爷,更是谄媚无比,可如今,那张胖脸上却挂了一层霜。 苏英目光一转,立刻看到了一个彪形大汉正双手抱胸,一脸横肉,腰上挂着腰刀,冷笑着盯着每一个进来的顾客。 这阵势,能做成生意才怪。 断了衣铺的生意就是要吴成发的老命,他脸色怎么能好看的起来。 看到苏英进来,吴成发脸上马上露出了解脱的表情,精神一震,道:“苏英,以后你的刺绣都不要来这里贩卖啦。” 苏英一愣,目光在吴成发和彪形大汉之间转动。她是个聪明的姑娘,立刻明白了过来,“你是长乐帮的人?” 那狗熊一般的汉子傲然迈步两步,走到苏英身前,仗着身高俯视她,道:“没错,自我介绍一下,鄙人长乐帮勇堂堂主费虎。” “从今天起,不仅这家店铺不会再收你的刺绣,整个铃山县所有的店铺都不敢收你的刺绣。至于原因,相比你自己心里明白。” 苏英气得发抖,骂道:“无耻!” “多谢夸奖,鄙人深感荣幸!”费虎嘿嘿一笑,丝毫不以为意,只是道:“你什么时候将宝刀送到长乐帮,这禁令什么时候解除。”说完,费虎扬长而去。 第6章 怒 吴成发叹息一声,怜悯的看着脸色惨白的苏英,劝道:“孩子啊,胳膊拧不过大腿,纵然有冷捕快护着你们,可他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又怎么敌得过长乐帮呢?” 苏英提着袋子,茫然走出了衣铺,此刻阳光正好,暖人心脾,可她只觉得浑身上下冷彻入骨。 大街上游人如织,可她却觉得诺大的县城,独她一人而已。 她茫茫然返回家中,熟人打的招呼她恍若未闻,就像是一个孤魂野鬼。长乐帮的消息早已传遍了街坊邻居,大家都用怜悯的眼光看着她,就像是在怜悯一个失群的幼兽。 来到家中,正堂的条案中央摆放着贺炫的牌位。在正堂左侧的墙壁上挂着一把弯刀,正是长乐帮和关家觊觎的所谓宝刀。 贺炫是贺奇的老爹,当年曾在西北军中任折冲校尉,擅长中平枪,并不会什么刀法。这弯刀是他跟西方蛮族作战时缴获的战利品。 缴获未久,他就因伤归家。 贺炫和苏英的老爹是军中袍泽,苏英老爹死在了战场,贺炫便举家搬迁至铃山县任职县尉一职,方便就近照顾苏家。过了几年,贺炫和通缉犯同归于尽,只剩下九岁的苏英养活五岁的贺奇。 幸运的是贺炫任职县尉时对一个年轻人十分照顾,而这个年轻人后来担任铃山县捕快班头,对年幼的苏英和贺奇十分照顾,名字叫做冷去病。 正是有冷去病的照应,他们俩才能平安长大。 苏英看着贺炫的牌位,心中的委屈再难抑制,失声痛哭起来。刚哭两声,她立刻想起贺奇正在读书,连忙压抑住自己的声音,变成了低声的呜咽。 而在书房中,贺奇却是脸色铁青。苏英的声音虽小,在他耳中却宛若雷鸣。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苏英和他多年相处,感情深厚无比。 片刻后,贺奇整理一下情绪,在正堂找到了苏英,他装作惊讶的问道:“英姐,你在哭什么?是不是关家找你索取老爹的宝刀了?” 苏英连忙擦了擦眼泪,道:“什么关家?是长乐帮。”顿了下,她又道:“小奇你不要管这些事儿,我会处理好的。大不了我再去求冷叔叔。” 贺奇笑道:“老姐,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区区一把刀而已,只要长乐帮愿意出一个好价钱,卖给他们就好了。”虽然这样笑着说话,可贺奇眼眸中却是一片冰冷。对于这种欺负普通人的帮派,他半点好感都欠奉。这一次的事情,他绝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苏英听到贺奇的话,立刻怒道:“这是爹爹留下的宝刀,怎么能卖掉?” 贺奇微微一笑,道:“老爹是要我读书做状元,对不对?” “没错!” “以后也不会练武了,对不对?” “是啊,刀口舔血实在太危险了。” “那我们要这宝刀有什么用?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老爹这刀正好换些银子化用,老爹本人一定不会在意的。” 苏英踌躇了很久,在宝刀和牌位之间移动目光,直到日上三竿,才艰难的点了点头,道:“好吧,明天一早,我就去长乐帮卖掉它。” 贺奇笑道:“姐姐一个女孩子,去了长乐帮岂不是羊入虎口。这次我去,下午就去,一定卖一个好价钱。” 苏英把眼睛一瞪,却看贺奇没有丝毫畏惧的直视自己。她恍如隔梦,呆呆的道:“小奇你长大了啊。” 午后,长乐帮驻地一片宁静。即便是流氓,也是要午休的。 驻地内部,褚元默在花园的亭子当中静坐。亭子旁边是一池活水,荷叶青青,几尾金色的鲤鱼在池水中惬意的摆动尾巴。 一人急匆匆的跑过来,脚步声沉重无比,却是长乐帮右护法黄公权。黄公权神色欢喜,语气也很是欢快,“帮主,终于有了万象丹的消息。” 褚元默豁然站起来,激动无比,“在哪儿?” 在大乾王朝,丹药分天地玄黄四个等级,每个等级又分上中下三品,也就是说一共是十二品。 天地玄黄四个等级分别对应练气、炼神、还虚、合道四个武道等级。而在这四个等级之外,还有一种特殊的丹药更加珍贵,这万象丹就是其中之一。 什么是万象丹? 偃月之炉,太一之皂,无内无外之鼎,至灵至圣之药,是生万象。 这便是万象丹,价值连城。其珍贵的缘由在于它可以帮助练气的武者从后天直入先天境界,其效果之逆天,让所有后天武者狂热追捧。 ………… “放出万象丹的消息,褚元默就一定会上当。”关意自信无比,“他精修龙吟铁布衫和虎爪十绝手,在后天练气阶段难逢对手,可他龙吟铁布衫没有虎啸金钟罩配合,难以圆满,终究不可能越级挑战。而一颗万象丹足以让他突破后天,进阶先天。这等诱惑,没有那个武者忍得住,褚元默也不行!” “我已经飞鹰传书,师尊两日后就会带着万象丹来到铃山。” “等长乐帮知道万象丹在我们关家手中,就一定会上门来求我们增加赌注。而我,就是要用这颗万象丹来钓他的长乐帮。” 关雄看着自己的儿子,捋着胡须,满意无比,“吾家有你在,何愁不能鹏飞万里,贵比王侯。” 关意神采飞扬,自信满满。 关雄脸色又有些犹豫,道:“意儿,这万象丹是你师尊送你的,这样作为赌注,是否有些不妥?” 关意哈哈一笑,一副你操心太多太多余的嫌弃表情,道:“师尊也需要一个根基。作为铜牌客卿,师尊在英雄会的话语权太小了。只要我能够将铃山分会开起来,师尊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如今我和师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况且此战万无一失,他褚元默若是当真厉害,也不至于一辈子龟缩铃山县,苟延残喘。十日之后,看我取他的狗头,作为我名扬天下的第一块踏脚石。” ………… “在关家?”褚元默冷笑一声,道:“这是要用鱼饵来钓我啊。公权,现在的年轻人当真是把我们看扁呐。” 黄公权淡淡的道:“关意出身英雄会,那是天下三大帮派之一,与东西剑园、南北双寺齐名,怎么会看得起我们这些乡巴佬。” 褚元默狂笑道:“我们可以死,却不能被人瞧不起。一枚万象丹就来钓我的长乐帮,真是天真! 这一次,我要关家鸡飞蛋打,让我们长乐帮一家独大。公权,你就代我去下战书,增加赌注,就用我们长乐帮来赌整个关家和万象丹。” 一个帮众闯进了花园,禀告道:“帮主,贺家的小子带着宝刀来到了门口。” 褚元默对黄公权嘿嘿一笑,道:“你的兵器到了。” 第7章 设计 花园内,褚元默神色怪异的看着贺奇,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你是说,你要参与我和关意的决斗,赌注就是这把刀。” 贺奇正色道:“当然,这可是我父亲遗留下来的神兵利器,我是有感情的,怎么可以卖呢?顺便纠正一句,不是我参加决斗,是我邀请的一个朋友参加。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将来要赶考做状元的。” 在褚元默看来,贺奇这语气,明显是读书读傻了的,连世界运行的根本规则都搞不清楚。在褚元默看来,千年历史风云,不过四个字而已——力强者胜! 贺家能有什么朋友,他褚元默还不知道吗?捕快班头冷去病,不过是一拳轰杀的货色而已。 他心中不屑,懒得跟贺奇这傻瓜计较,大手一挥,道:“好,就这么定了,把刀留下,你可以走了。” 贺奇摇头道:“我得看到战帖啊。不然怎么跟我邀请的高手交代呢?” 黄公权是用刀的好手,对贺家的宝刀早已垂涎欲滴,赶忙敲边鼓,说道:“帮主,战帖我来写。这白痴左右也只是来给我们送一把宝刀而已。决斗之前,我出手打发了他也就是了。” “也罢。” 听着长乐帮这两个人谈话,贺奇却是面无表情,只是嘿嘿而笑。 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黄公权寻来笔墨,轻松拟订好战帖。这家伙刀法不错,一手字体也是笔走龙蛇,锋芒逼人。 贺奇取过战帖一看,差点乐歪了嘴巴。 在这张战帖中,自己的赌注依然是一把刀,长乐帮却将整个帮派都压了上去,而关家则是整个关家的家产再加上一颗万象丹。 至于关意那一匹价值千金的骏马在这两者面前不值一提,连上战帖的资格都没有。 贺奇笑得合不拢嘴!哎,这怎么好意思呢?对方这是上赶着要把价值万金的东西硬塞给自己,真是太客气了。 褚元默看贺奇笑得像个傻子似的,心中更加不屑,却连嘲弄的心情都没有。倒是黄公权嗤笑道:“小子,你不会以为自己还会有获胜的机会吧。” 看完战帖,双方按上手印,贺奇随手将宝刀丢给了黄公权,径直离开了长乐帮。 当年褚元默闯荡江湖,壮年时急流勇退,退居铃山开创长乐帮,至今已经有十二年了。经过十二年的发展,长乐帮根深叶茂,垄断了铃山县赌场、镖行、青楼、生药四大行业,可谓是日进斗金。 尤其生药是铃山县的支柱产业,远近闻名,却被长乐帮一家垄断,想不发财都不行。这个帮派日子过得很是潇洒,长乐帮可谓名副其实。 贺奇看着占地面积广大,兴旺发达蒸蒸日上的帮派,很是满意,过个几天,这一切都将是他的了。 当然,长乐帮既然是一个帮派,那坏事肯定是没少干。逼良为娼,骗赌破家,杀人亡命这种事情都是司空见惯。正是因为这个,贺奇才不敢让苏英到长乐帮,这说不定就是进的来,出不去啊。 待这帮派到手,贺奇自然要狠狠的整顿一番。无论在那个世界,捞偏门都有上限,可正当生意赚钱却没有上限。 这些帮派,路都走窄了。 从长乐帮出来,首先看到的是一条漫长的河堤。 河堤上种植了大量的柳树稳固堤坝,故而这条河堤又被当地人称为柳堤。 贺奇从帮中走出来大约几十米,就看到一人在柳树后探头探脑,正是苏英。她猫着腰,手中拎着齐眉棍,看样子似乎随时都准备冲进长乐帮。 看到贺奇全须全尾的走出来,苏英眉眼都舒展开来,蹦蹦跳跳的冲过来,急切的问道:“小奇,卖了多少量银子?” 贺奇没好气的道:“你都不先问一下我的安危,英姐你也太过分了。” 苏英哼了一声,“你哪儿有银子重要,快说。” “一百两。”贺奇在说一百两的时候,可怜的胡斌正在痛哭自己遇人不淑。 苏英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她嘀嘀咕咕的算道:“眉山书院一年的学费是二十两,伙食费也要七八年。我一年卖刺绣也可以赚七八两,这样一来,小奇你可以在书院读五年书。五年,怎么也该考上举人了吧。” “喂,你不要自说自话啊。谁要去什么眉山书院念书了?” 苏英啪就是一巴掌,喝道:“小孩子没有反对权利。” 两人打打闹闹,一路归家。即便拿到了生平最大一笔银子,苏英也没有用来改善晚上的伙食,照例是馒头稀粥。 到了晚上,两人早早睡下。这算是贺奇这等学渣的福音,这年代熬夜看书需要油灯,可油太贵了,穷人根本用不起,否则也不会有凿壁偷光、囊萤映雪的传说了。 贺奇早早的睡下,到了凌晨时分,他霍然醒来。此时万籁俱寂,唯有蛐蛐在院子里孤独奏响自己的曲调。 他竖起耳朵仔细倾听,苏英的呼吸均匀显示处于熟睡阶段。他从床上滑下来,来到桌子前,借着月光,将九龙杯翻找出来。 当贺奇没有接触九龙杯时,这杯子就是一个灰扑扑的木头杯子,毫不起眼。可神奇的就在于贺奇握住九龙杯时,杯身立刻发生奇妙的变化。 他再一次将九龙杯放在月色下,期待着又一次美妙的经历。那一杯月华喝了很是带劲,贺奇颇有几分期待。 然而,等待而来半晌,九龙杯中没有半点月华凝聚,依旧是空空如也。 贺奇疑惑的晃了晃杯子,没有反应;将杯子倒过来,还是没有反应;舀了些凉水倒进去,尝了尝并没有变甜。 贺奇抓了抓了头发,喃喃自语道:“难道只在月圆之夜才有效果?” 他放下九龙杯,走到院子里缓缓来回踱步。月色如纱,笼罩整个夜晚。 忽然,院墙上露出一个满脸胡子的脑袋,叫道:“嘿,少爷,我是胡斌呐。”他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苏英,那可是小命都难保。 “哦,胡斌。”贺奇这才想起他让胡斌每天去探查长乐帮和关家的消息,然后每天来向他汇报。 “说说吧,查到了什么消息?” “少爷,那关雄的儿子关意是拜在了英雄会一位客卿长老门下。那家伙叫做上官宇,绰号伤心神刀,在通海郡很有几分名声。” “嗯,你能对付他吗?” 胡斌道:“若是我左手没断,大概可以和上官宇斗个旗鼓相当。没有当真打过,也不知道孰高孰低。” 贺奇并不在意,武功这东西,若一线就是生死之别。类似胡斌这样的,来上百八十个也不够贺奇一只手打的。 他笑道:“还有别的消息吗?” “上官宇明天下午就会来到铃山,关雄和关意已经准备在十里长亭处迎接。” “那长乐帮有没有别的动静?” “长乐帮有些怕关家事后不认账,准备请一个江湖耆老作为见证,只是人选还没有定下来。” “看来大家都不是傻瓜啊。对了,还没有问你,你有没有把握对付关意和褚元默?你可是我请来参加决斗的对象哦。” 说到这个,胡斌自信满满,道:“少爷您就瞧好吧,虽然我左手是断的,内伤也没好,但对付褚元默却是手拿把攥。至于关意,我纵横江湖的时候,这小屁孩还没出生呢。” 第8章 迎接 “小奇你去眉山书院之前,得向冷叔叔道别。这些年若不是他护着我们,咱们只怕没法子安安稳稳的长大。” 此时贺奇正在做早晨的必修课——刷牙。他心中一动,暗道:“一举两得,正好给长乐帮和关家一种外援就是冷去病的假象,免得他们疑神疑鬼。” 他丢掉正在刷牙的柳枝,吐出口中清水,大声道:“没错,很久没有去看望冷叔叔。不过,谁要去眉山书院了,远的要命,我可没兴趣。” “那你去不去冷叔叔家?” “我当然去。” “那就快点,再晚点,冷叔就得到县衙当差了。” 在古代社会,当官和当差一样,是没有周末的。而捕快当差更惨,县老爷号称百里侯,上头没人管,想休息就休息。可捕快却不管有事儿没事儿都得去县衙应卯,跟后世的上班族没什么两样。 两人买了四色点心,又割了两条羊腿。在铃山县这算是重礼了。苏英虽然心疼,可该花的钱她从来不会吝啬。 冷去病也不是什么有钱人,虽然被贺奇的老爹提携当了捕快的班头,攒了几年的钱,也不过买了一个小小的院子。只有五间的堂屋和东侧的配房,西侧却是一片空地,被开发用来种了些青菜。 登门入户,十分不巧,冷去病早早的上差去了。幸好冷家家中还有夫人。冷去病虽然穷但很帅气,结婚也早,只是一直没有孩子。 冷去病的老婆冷氏大约三十岁,圆蛋脸,很是慈眉善目,对操持家庭十分擅长,里里外外都拾掇的干净整洁。 并且冷氏御夫有术,十多年没一个孩子,冷去病也没提过纳妾的事儿。 两人一进门,冷氏就热情无比,对两人嘘寒问暖,尤其是盯着贺奇的学业问个不停,说着说着就跑题,抱怨起县尊对捕快的苛刻。 接着又羡慕科考官在官场上的尊贵,顺便鼓励贺奇好好读书,努力中进士当大官。这些家长里短很是让贺奇头大,但他也只能尴尬的听着。以贺奇的水准,一辈子也中不了秀才,更别提举人进士了。 贺奇连忙转移话题,问起冷去病的动向。按冷氏的说法,这段时间冷去病简直是忙成狗。这不,一大早的,就跟着县尊去选址,说是要建什么书院。 冷氏没有读过书,也不懂书院是什么东西,只是抱怨这些日子冷去病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在几十里外的乡下过夜,连家都不能回。 苏英本来是准备放下礼物就走,可冷氏非得留他们在家中用一顿午餐。羊腿炖豆子煮得喷香,吃到嘴里满口鲜香,让两姐弟混了个肚圆。 离开冷家,苏英照例去售卖自家的刺绣,贺奇被她打发回家读书。日子就这样在忙碌中溜走,很快就到了傍晚。 县城之外,十里长亭。 烟雨蒙蒙,如雾如纱,春天的雨水总是这样的诗意撩人,给远方的树木和行人戴上神秘的面纱。 长亭外就是官府修建的驿道,可通全国所有郡县。但如今天下平静多年,年久失修已有三分破败相,坑坑洼洼的路面对行人很不友好,但对于马儿来说却不算什么。 关雄和关意两人在长亭外等待着,关雄搓着双手来回踱步,脸上是一阵阵不安的神情。时不时的,他就要伸长脖子看向远方。 相比之下关意倒还沉得住气,他还有心安慰道:“师尊说来就一定会来。这一战不仅对我们关家重要,对师尊也很重要。” 关雄早已听关意细说过其中关窍,但正所谓关心则乱,这不是轻描淡写的劝说两句就可以搞定的。关意看没什么效果也就听之任之。 忽然,一阵清啸声传来,啸声清越悠长,穿云裂石。 关意眼眸圆争,霍然道:“来了。” 啸声方歇,一匹神俊无比的黑马疾驰而至。来到小亭前,两马人立而止,恢恢嘶鸣。这黑马就如黑曜石一般光彩夺目,而在四蹄处更是各有一圈白毛。这种名驹有个名字叫做乌云踏雪。 马儿神俊,越发显得马背上的骑士十分猥琐。他长了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 关意却赶忙上前两步,来到骏马身旁,口称师尊。骑士纵身跳下马来,随手把缰绳丢到马鞍上。 骑士哈哈大笑,随手拍了拍关意的肩膀,径直来到关雄身前,道:“这位就是关老爷吧,早闻大名了。” 关雄颇有一种理想幻灭的挫败感,他看着身前这个身高五尺,尖嘴猴腮的家伙,怎么也没办法跟“伤心神刀”这种绰号联系起来。 “上官,上官大侠。” 上官宇收起笑容,自嘲道:“哪些促狭鬼起的名号总是这样。老夫当年不过是决斗失败了几场,就说老夫伤心绝望,还起了这样一个伤心神刀的绰号。” 关雄:“……” 尴尬了几秒,他正要措辞,却见上官宇展颜一笑,道:“老夫不跟哪些人一般见识,老夫养马第一,插花第二,马术第三,区区武功不值一哂。” 关雄:“……”他很想称赞两句的,却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关意跟了过来,插嘴道:“师尊太过谦了。您是英雄会客卿,在江湖行走,谁不高看一眼?” 上官宇拂须笑道:“区区铜牌客卿,说出来让人笑话。”他说的谦虚,可眉眼飞扬,很是自得。 关雄连忙道:“前辈这边请,晚辈家中已经备好了酒宴,为前辈接风洗尘。”他终于松了口气,到了酒桌就到了他擅长的战场了。 在返回县城的路上,关家十分高调,毕竟找来这么一个外援是顶有面子的事情。英雄会的客卿,哪怕是铜牌的,也比长乐帮要牛叉很多。 很快,整个县城都知道,伤心神刀上官宇来了。长乐帮自然也很快得知了消息。 “帮主,上官宇来了。”黄公权忧心忡忡,恨不得将愁字写在脸上。 这表情让褚元默觉得好笑,“公权,那弯刀可还趁你的心意?” 黄公权几乎要哭出来了,五官挤在一起,“帮主,都到了什么时候了。这上官宇来者不善呐。如果他不讲规矩,执意要灭我们长乐帮,那,那……” “上官宇不过是个养马的。若不是他有这个特长,英雄会哪能看得上他!”褚元默神采奕奕,说起上官宇一脸的鄙夷,几乎都要笑出声来,“公权放心,我已经找了一位高手来为我们压阵。” 黄公权长舒一口气,道:“是谁?” “保密!公权你明日就跟我一起,去请他出面。这一次我们长乐帮可是大出血,一定要从关家身上回本才行。” 第9章 万象丹 “这就是万象丹。” 上官宇拿出一个黄玉雕琢的小小盒子,大概只有火柴盒大小。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颗滴溜溜旋转的丹药。丹药呈白色,如玉温润,表面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雾。雾气中偶尔可闻龙吟虎啸,虽然细微却神异非常。 如果要论价值,这一枚丹药便抵得上小半个关家的家产。即便是长乐帮,买了这万象丹也必然会元气大伤。 它实在是太贵了。几年前,天下三大帮派之首的钱帮曾组织拍卖会,便有一颗万象丹,当时卖出了十三万两银子的天价。 十三万年银子是什么概念,整个铃山显的税收总价值也不过四万两而已。可以说,这一丹抵三县,因此这天底下最富有的职业莫过于炼药师,他们是真正的富比王侯。 “意儿,吃了它,你将必胜无疑。” 关意摇头,语气轻松的道:“这是一个诱饵,要用来钓整个长乐帮。有了长乐帮,咱们开设分会就容易很多,在会里也可以有些话语权,不可因小失大。” 上官宇满意的点头道:“这是老夫用一辈子的积分从英雄会里兑换出来的,不知有多少家伙因此对我恨之入骨。要知道这最近三年,英雄会也只有这么一颗万象丹。很多人都指望着它帮助进入先天境界。” “师尊放心,我此战必胜,这万象丹还是师尊的。” “不,它是你的。” 上官宇拂须笑道:“为师早已是先天境界,用不着这万象丹了。你若是能够在十八岁突破先天,将来还有希望攀登炼神。” “意儿,为师对你期盼甚深啊。” “战帖呢?”作为老江湖,上官宇决定为自家徒儿把关,看文字中有没有什么陷阱。 关意尴尬道:“师尊,已经按了手印,教给县尉了。师尊放心,万无一失。” 上官宇点点头,道:“你办事,我信得过。” ………… “万象丹是什么东西?”深夜,胡斌再来,贺奇随口发问。 “万象丹啊,可以帮助后天内息境界的武者进阶先天,这可珍贵的很,有价无市。少爷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嘿嘿,因为过几天就是我的了。” “对了,我现在是先天还是后天?”贺奇对这些东西向来一窍不通,此刻他不耻下问,很有钻研精神。 “少爷气息浑浊,虽然已经是内息巅峰,但还是后天阶段。”胡斌仔细打量贺奇,谨慎地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那你呢胡斌,你是后天还是先天?”贺奇有些好奇自己的武功处于什么层次,而他唯一交过手的就是胡斌。 胡斌右手仍旧绑着绷带,但却是一脸自豪的道:“少爷,小人在八年前进阶先天,如今已经是先天中期了。” “哦!”贺奇原本还对先天境界高山仰止,此刻却只剩下鄙视。原来,先天武者的价格也只是一拳。 看到贺奇毫不遮掩的表情,胡斌深深的受伤了。他很想说明先天境界已经十分牛逼了。但看到自己还打着绷带的右手,还是决定闭嘴。 打发走了胡斌,贺奇回到自家卧室,拎着菜刀雕琢一块原木。他此时手法极其灵巧,木屑不断飘落,没多久一个大大的笔筒就形成了。 将九龙杯狠狠的压进笔筒里,严丝合缝,贺奇转动一下,只觉得十分趁手,暗道完美。 他看着原木色的光滑筒壁,心中略动,便用菜刀在表面雕刻一副图画,正是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松树、童子、云朵、行人,都显得十分呆滞,这就是一个外行美术家的修养。 如此以来,破杯配烂画,简直是绝配。 第二天早上,贺奇却看到苏英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显然是没睡好。贺奇有些心虚,不知道苏英有没有听到胡斌和自己的谈话,不由得小心翼翼起来。 而苏英却是满腹心事,懒得理会贺奇,自顾自的在树荫下开始刺绣,却因为心不在焉,狠狠扎了自己几针。 贺奇不敢触她的霉头,乖乖躲在屋子里念书,一时间只觉头大如斗。 贺奇躲在屋中读书避难,县城内却是风起云涌。铃山县铃山县已经平静的太久了,就像是一潭死水。 而在今日,关家突然放出消息,大意就是关家公子关意要和长乐帮褚元默在十字长街中签生死状,一决高下。 这个劲爆的消息在短短一个时辰内立刻传遍全城。 大家对当事人的生死并不在意。对于广大平头百姓来说,不管是关家,还是长乐帮,都不是好东西,决斗死了谁都无所谓,关键是看个热闹。 人们纷纷议论到哪儿去看这个稀奇事儿,然后很快,得意楼就被踩断了门槛。整个铃山县内,最适合观看决斗的地点莫过于坐拥三层小楼的得意楼,可惜等吃瓜群众们来到得意楼想要预订座位的时候,却被告知得意楼已经被长乐帮和关家包圆了。 虽然没有了得意楼可以观战,但丝毫湮灭不了大家伙的热情。 各种地下赌盘纷纷开庄,关意和褚元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出名过。为什么是地下赌盘呢?因为正规的赌场都是长乐帮在经营。 长乐帮内,褚元默坐在太师椅上,黑着脸听着帮众的汇报。在他身旁坐着一个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的道装老者。 老者手执拂尘,腰悬宝剑,身穿一身紫色道袍,鹤发童颜,很有几分仙气,可惜他耳朵太大,整体看上去颇为奇怪。 褚元默强笑一笑,道:“让道长看笑话了。小地方的人就是没有见过世面,有点动静就大惊小怪。” “咱们是老相识了。元默你何必说这种见外的话。当年咱们兄弟七人一起闯荡江湖,历经风雨,最后也只有我们两个和季云秋活着回来。江湖风雨急!如今想来依旧让人唏嘘啊。” 褚元默神色缓和下来,叹道:“道长进阶先天,创下飞絮剑的惊天名声。可我还在后天的泥潭里打转。这一次关家用万象丹来作为赌注,我势在必得。还请道长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谢。” 黄公权在一旁站立侍候,也是一脸的仰慕之情,激动的道:“咱们南江府囊括方圆千里之地,剑法以清虚道长为首。有道长出面,谅那上官宇也不敢造次。” 清虚恬淡一笑,道:“咱们南江府的事儿,不能让上官宇一个外人逞威风。此战有老夫压阵,你们尽管放心。” 第10章 决战 连续几日,苏英都心情不佳。但今日贺奇也管不了许多,只能顶风作案,大白天的就偷偷溜出了家门。 这不是他非要作死,而是今天就是长街决斗之日。 一出门贺奇愕然发现,整个铃山县城是万人空巷,大街上行人匆匆,尽是前往十字路口观战的人,还有父亲抱着三岁小儿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更夸张的还有牙齿掉光的老婆婆也来凑热闹。 贺奇不敢落后,生怕连观战的位置也找不到。他一路狂奔,等赶到了十字路口时发现街头建筑的屋顶上坐满了人。 有人在出租梯子上房顶,一个人一个铜板。贺奇不得不佩服这些人生财有道,他扒着墙角,哧溜几下子攀上了屋顶,狠狠的节约了一个铜板。 站在屋顶,可以看到十字路口的东西两侧挤得水泄不通,但南北两条道路却是畅通无阻,长乐帮和关家的豪奴们沿街站着,跨刀背剑,脸上写着三个大大的字——闪远点。 贺奇在屋顶上看戏,人群喧闹异常。而在得意楼上,却是一片寂静,长乐帮和关家肃穆相对,各自占据了得意楼的一半位置。 这一战,关系到两家的兴衰,没有人会嬉皮笑脸。 哒哒哒,马蹄落地声从街道上传来。千百人的脖子齐齐扭向了南街,关意来了。顷刻间,十字街口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关意身穿蓝色劲装,背系长刀。这一战事关重大,他放弃了自己心爱的披风,这使得所有人都可以看到,除了背上的长刀之外,他腰上还挂着一柄半尺长的精美小刀。 在关意背后不远,伤心神刀上官宇驱马紧紧跟随。相比关意的神采飞扬,气质猥琐的上官宇就像是一个跟班。 就在关意出现的瞬间,北街也露出了三道身影。当先一人大步走来,气势迫人心神,恍若一头猛虎行走于山林,百兽自然雌伏。 正是“山君”褚元默,他身后是飞絮剑清虚道人和黄公权。 双方此时相距百米,关意和褚元默四目相对,齐声大笑起来,声震屋瓦。 笑声一收,褚元默大声道:“关意你年少轻狂,此战将输掉你关家百年家业。” 关意从马背上飘然飞落,轻盈落地,正站在街心一侧,他傲气十足的喝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年少轻狂,我只知道胜者为王。褚元默,你老了,该给年轻人让道了。” 两位正主打嘴炮,而看客们集体兴奋起来。小小的铃山县何曾见过这般场面,大家伙熙熙攘攘高呼一个铜板花得很值。 接下来,上官宇拿出了万象丹,当众验明正身,之后双方更是拿出了地契、田契、房契等等价值万金的东西。 观众们看得咋舌不已,这些铺子田产的价值总和超过五十万两。在这个二两银子可以一家五口生活一个月的花销来比较,这笔财产是一个天文数字。 贺奇呵呵直笑,心道:哎,这些人送货上门,让人多不好意思。 眼睛扫过自家的财富,随即便不怎么在意,他看着对面屋脊上一个少女,目不转睛,原因不在于对方身姿窈窕,而是自觉告诉他,这是一个高手,是一个比飞絮剑,比胡斌更厉害的高手。 那女人一身白裙,头戴斗笠,面带白纱。但只凭她一双妙目,便可断定这绝对是一个大美女。 “决斗开始!”说话的人是铃山县县尉。作为主管一县缉盗、收税的主官,这决斗找他做公证人再合适不过了。 十字街口顿时安静下来。 关意握住了刀柄,双目精光四射,精气神瞬间提到了巅峰。褚元默双爪一摆,一声凄厉的虎啸声响起,这是虎爪十绝手练到神意合一才有的异像。 清虚道人拂尘一抖,笑道:“盛名之下无虚士,山君这个绰号实在贴切。”上官宇冷笑不语,此战他们稳操胜券。 战斗一触即发,而就在此时,一声沉闷的断喝响起,却是在决斗的地底下发出,让所有人都诧异万分。 “停!” 伴随着话语声,地面尘土飞扬,石子儿乱崩,赫然从地下冲出一人,正是右手打着绷带的胡斌。 胡斌长笑道:“此战本是三人决战,我这正主没到,你们怎么可以开始呢?” 观战之人数千,听到这句话,齐齐诧异。 褚元默神色一变,喝道:“你不是冷去病。” 胡斌诧异的反问道:“战帖上说是冷去病参战吗?”说着,胡斌朝县尉拱手道:“还请公证人看一下战帖。” 县尉也是一脸懵逼,这一战经过七八日的发酵,在铃山县广为流传,决斗双方再清楚不过了,使得他这个公证人都懒得看战帖。 他展开一看,神色一变,疑惑的道:“你就是以宝刀做赌注,贺家的决斗代表?” “不错,本人胡斌,江湖人称彻底鼠。” “你有伤在身,是否要延迟决战?”县尉看着胡斌打着绷带的右臂,履行身为公证人的职责。 胡斌左手摸了摸满脸虬髯,大大咧咧的道:“不必!对付他们,我一只手就够了。” 这时,黄公权已明白过来。有人用他黄公权的贪婪,给长乐帮下了钓饵。 他脸色变得煞白,愤怒到了极点,再忍耐不住,大吼道:“骗子,你们这些骗子……”说着,他拔刀出鞘,身形纵起,宛若一头矫健的豹子,对着胡斌当头砍下。 贺家的宝刀刀身呈现幽蓝色,新月状的刀身上铭刻着一行怪异的文字,反正贺奇是不认识。就在弯刀出鞘的瞬间,贺奇注意到长街对面的女子身形微微颤抖。 很显然,对方认出了这把刀。 宝刀刀光一闪,宛若在空中滑过一扇弧形的蓝色光幕。胡斌身形不动,左手一拨,引开刀光,已单手抓住了刀脊,猛然屈膝飞踹。 黄公权宛若一条死狗般砸在地上,震荡起一片尘土。 胡斌看着褚元默,轻蔑的问道:“这便是长乐帮的道义?”在大乾,决斗是十分神圣的,你尽可以在背后施展手段,可决斗一旦开始,便不可被改变。 “丢人现眼的东西,拖走!”褚元默神色忌惮,看向了关意。 关意也是一脸吃惊,他的计划中可从来没有这么一出戏。原本成竹在胸,可此刻却是慌乱起来。他可是把整个关家以及万象丹都压了上去,若是输了,怕是连死的心都有了。最关键的是,万象丹和所有的契约都在县尉手中,这后悔也来不及了。 胡斌却不管他们怎么想,左手一伸,长啸邀战道:“谁先来?” 此时,此刻,全县观战的人都看着他们,他们退无可退。 褚元默到底闯荡江湖多年,弹指间已压下心中惊怒,喝道:“我来领教高明。”说着他步伐迈动,如饿虎下山,疾扑胡斌。 第11章 胜 “吼!” “吼吼!” “山君”褚元默的龙吟铁布衫刀枪不入,虎爪绝户手凌厉狠辣。数招一过,长街上回荡的尽是凄厉的虎啸声。 爪影纵横,杀机凛冽。 可后天和先天之间的境界代差却宛若天堑一般难以逾越。 胡斌单凭身法连躲九招,连一根毛发也不曾伤到。第十招上,胡斌喝道:“你也来接我一掌。” 他纵身跃起,单掌轰然拍下。 刹那间,先天真气狂涌而出,风云变色。真气在空中凝聚出一个巨大的手掌,当街压下。掌势刚出,周围丈许之内飞沙走石,已叫褚元默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褚元默怒吼一声,爪变为拳,双拳撑天。 “轰!” 一招已将褚元默双腿砸进了地里,没入膝盖。这十字路口的道路被人走来走去数百年,坚硬无比,如今在两人交战时却像是黄沙一般柔弱。 褚元默口鼻溢血,眼珠暴突,人虽然未死,可已经身受重伤,竟昏迷了过去。 牛刀小试,轻松败退一人。 胡斌把自己被贺奇一招轰倒的挫败感尽数发泄出来,他意气飞扬,纵声大笑道:“关公子,该你了。” 关意脸色呈现出一片死灰色,双目无神,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跳却不敢出手。胡斌狂笑道:“关公子不会是害怕了吧?你可是英雄会的人!” 这时,在一旁观战的上官宇忽然开口道:“关意,我们可以败,但不能退!” 关意神色一怔,随即整个人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他双眸中的恐惧一扫而光,长刀猛然出鞘,对着胡斌当头斩下。 “看刀!” 刀光似花瓣重重绽放,美丽中却蕴藏杀机。这种刀法就是上官宇传下的飞雪连天刀。连出几招之后,周围观战的人忽觉身体有些发冷。 这不是错觉,而是真的降温了。 飞雪连天刀是一门先天刀法,若是换了上官宇施展,足可六月飞雪,化炎夏为寒冬。只是关意仅仅是后天境界,难以发挥出这门刀法的真正威力。即便如此,一旦对手和刀锋接触,寒意也将深入对手体内,冻结血肉。 这正是关意认为自己必胜的原因。褚元默的虎爪十绝手远不如飞雪连天刀。 然而,这一次的对手却换成了胡斌,却是货真价实的先天武者。 胡斌在刀光中游走,刀锋明明和他只差一线,但这一线却像是天涯海角,任凭关意怎么催动刀法都难以弥补。 “太慢!太慢了!” 一边闪避一边嘲讽的胡斌活像是大反派,他依旧是练躲九招,随后左手握拳猛然轰出,正中刀身中央。 “咔嚓……”整个刀身粉碎,化作了晶莹的碎片。关意如遭雷击,一口鲜血喷出,仰天便倒。 上官宇纵身抱住了关意,而关雄赶忙冲到旁边,握着关意的手双目含泪。 胡斌退后几步,含笑不语。 县尉走到十字街头中央,朗声道:“胜负已分!获胜者,彻地鼠胡斌。”一言激起千层浪,过去的七八天内,所有人都在期待关意和褚元默的巅峰对决,可如今居然被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半残废一举夺魁。 数千人五味杂陈各自抒发感慨,喧闹无比,可胡斌的声音却骤然响起,压下了漫天的嘈杂,尽显其先天高手的实力。 “从今日起,长乐帮我为帮主,褚元默为副帮主,其余人等职位照旧。至于关家,还请尽快搬走,若是缺少盘缠,胡某可以赠送纹银百两。” 关家在铃山县行事霸道,向来不为人所喜。此刻听到关家倒霉的消息,至少有八成的人纷纷叫好,还有人口吐芬芳,问候关家的女性,尽显大国人民的泱泱风范。 总之,从今日起,关家已是昨日黄花。 战斗结束,贺奇注意到那个蒙面女子也悄然消失。贺奇注视对方消失的位置默然无语。他有一种预感,对方一定会再来的。 当夜,残月如勾悬挂枝头。 白日里还大发神威,强势崛起铃山的胡斌却恭恭敬敬的站在贺奇身前,汇报着种种。 “少爷果然高瞻远瞩,若不是您让我喊来些兄弟帮忙,只怕关家会将整个家产搬空,只给我们留下一座空空的府邸。”胡斌满脸都是钦佩的神色。 贺奇摆了摆手,“行了,别拍马屁。区区浮财也不值得计较,倒是长乐帮怎样了?” 胡斌不屑的道:“帮会中人能有什么忠心?褚元默一败,长乐帮已经是树倒猢狲散,我承诺了一切不变,那些家伙个个都等在帮会驻地跟我表述忠心。嘿,一群墙头草,两边倒!少爷,这些人不值得信任。” 贺奇上辈子生在现代,纵然在这个世界转生了十多年,可上辈子获取的信息是此生的数十倍,故而性情依旧以前生为主。在前生,人们都是在企业上班,跳槽都是习惯,在一个公司工作一辈子才是奇怪,因此对于长乐帮的人也没有什么期待。 在他看来,这些家伙做墙头草才是正常。当然了,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如今他即将成为长乐帮的幕后黑手,这些人若还是两边倒,那就不能忍了。 他想了想,道:“终归是咱们没有企业文化,待我想想,会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企业文化?”胡斌一脸懵逼。他曾经也自谓是读书人,这四个字分开都他认识,可连在一起却叫他一头雾水。 贺奇一摆手,没有解释的兴趣。在属下面前保持神秘,这是贺奇从某个up主哪儿获取的经验。 据说古代的皇帝啦,后来的企业家了,都习惯用这种方法驾驭下属。贺奇也不知真假,只能暂且拿来用用。 见胡斌仍在冥思苦想,贺奇笑了,也不解释,只道:“你回长乐帮,注意调查那道人和伤心神刀的消息。” 胡斌立刻抛弃“企业文化”,抖擞精神道:“少爷果然想得周到,我也猜两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咱们武林中人,力强者胜。我用巧劲赢了长乐帮和关家,他们若是不来找麻烦,那才是奇怪。” 说到这里,他轻轻拍了个马屁道:“但是有少爷,这些人不过是土鸡瓦狗。” 贺奇哈哈大笑。 胡斌却连忙道:“嘘,少爷,小心惊醒了大小姐。” 无巧不成书,胡斌话音刚一落下,便听到屋内苏英说道:“小奇,小奇你在跟谁说话。” 一时间,两人面色如土。 第12 章 贫穷 早上刷牙时间,照例是姐弟两人的谈心时刻。只是两人柳枝清牙,清水漱口声音却不免失真。 “昨天晚上你在和谁说话?” “不是告诉你了吗?没跟人说话,只是听蛐蛐唱的好听,跟着它们一起哼两句。” “呸。”苏英把浑浊的水吐干净,顺便将断掉的柳枝也一起吐出来,一时间呸个不停,过了片刻,苏英终于清理干净,皱眉说道:“听说有钱的人家都是用青盐刷牙,那青盐多贵,真是太浪费了。” 贺奇龇牙咧嘴的刷牙,答道:“老姐羡慕的话,我马上也让你变成有钱人。” 苏英脸色一沉,“啪”的就是一巴掌,怒道:“煮盐的人累死累活才能得一点盐来,不是给人浪费的。臭小子你要知道粒粒皆辛苦的道理。” “知道知道……”贺奇满脸都是无奈,他很想在‘逼乎’上问一个问题,有老姐啰嗦似老妈是一种什么体验。 看看那些人均九八五的家伙们怎么装。可惜…… 苏英思维很是跳脱,刚说完这个话题,随即又沉思起来,喃喃自语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若是去了眉山书院,没有我照料我可不放心。” “正好县尊要在咱们铃山开办书院,不如你就在这个新开的书院念书如何?” 贺奇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读书了,特别是读四书五经这种无聊透顶的书籍。他拨浪鼓一般摇头,道:“想都别想,咱们有了卖刀的一百两银子,正好去做点小生意。” 苏英骂道:“呸。做商人,下贱!到时候你的孩子连参加科举都没有资格,绝对不可以。”在大乾王朝,王法就是这样鄙视商人,但贺奇却不以为然。 在他所在的时代,经商已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他可不会为此跟苏英顶嘴,他又不是皮痒了。 “如果经商不成,那咱们就买些田地,到时候我耕地来你养鹅,也饿不死人嘛。”贺奇随口就提供了另外一条出路。当然种田是不可能种田的。这个年代种田简直要气死个人,完全是靠天吃饭。 唐代有个姓李得诗人,说什么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可事实上,在这种没有花费,没有水井的年代里,种下一颗种子,能收三十颗子就算是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很多时候,一场天灾之后,颗粒无收都是常态。 正因为这样,王朝开国时,大家伙都有田种。可一次次的天灾打击,让穷人不得不典当自己的农田,最终富庶着田亩接云天,贫者无立足之地。 在古代社会,绝大多数人的梦想就是成为地主,收租是天底下最不会赔本的买卖了。苏英也不例外。 她眼眸中露出了无限的希冀,过了片刻又叹了口气,道:“这些银子最多也只能买十几亩地,根本不抵事的。” 顿了一下,她猛地扬声道:“臭小子就知道逃避,不知道好好读书。几页书而已,我若是你,羞也羞死了。” 贺奇一阵气抖冷,反驳道:“老姐,说话要讲良心。只一本论语都有几百页,更别提还有其他的书。” 苏英哼哼了两声,总结陈词,喝道:“总之你在家好好背书,我去看看有没有其他赚钱的门路,光靠刺绣,怕供不到你考中举人。” 贺奇摇头道:“举人?怕是连秀才也中不了。”他返回书斋,先把书本摊开放在书桌中央,防止苏英突袭检查,然后才拿出九龙杯把玩。 有了笔筒作为掩饰,他大白天也不怕被人发现。不过很令人奇怪,大白天就算是他拿在手中,这九龙杯也毫无反应。不管是放在阴影下还是阳光下,都没有半点动静。 贺奇认为,这杯子应该是只在月圆之夜的月光下才有动静。可惜距离了下一次月圆还有十多天的时间。 白日无事,只是苏英辛苦了一天,却丝毫没有收获,晚上吃饭的时候她神色怔忡,煮饭的时候心不在焉,米粥竟煮得有些夹生。 “英姐,没有什么赚钱的门路吗?” 苏英理都不理,仿佛没有听到似的,洗了碗径直回自家的房间休息去了。贺奇不想苏英太过辛苦,但自家的财产怎么合情合理的叫道苏英手上,让人苦恼。 贺奇对于自身的变化十分谨慎,那老头说的好,这九龙杯可是他抢来的,换言之就是贼脏。偏偏这玩意儿的效果简直是开挂,他只用了一次,就直接早就了远超先天境界的高手。但问题是,它的上一任主人开了多少次的挂,一百次,还是三百次,只是想一想贺奇都是不寒而栗。 这就是他明明已经牛逼无敌,可却还是要装作弱逼的原因,这不是他喜欢扮猪吃老虎,而是有恐怖无比堪比大魔王的敌人藏在暗处,正观察着每一个异常的人。 这就是贺奇的思路,若是九龙杯在他手中丢掉了。他又不知道对方的来历,那么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寻找那些突然变得很厉害的家伙,这样可以大大的缩小搜寻范围。 如果贺奇不想被这个暗中的敌人揪出来,他就要小心再小心。 当夜,月色昏暗,风儿也有些喧嚣。 胡斌到来的时候,贺奇明明没有听到声音,却神奇无比的发现了对方的踪迹。不等对方露出脑袋,贺奇便开口道:“胡斌,你没刷牙吗?这么大的口臭味道,我老早就闻到了。” 胡斌在墙外猛然怔住了,他赶忙嗅个不停,暗自尴尬,唉,这些日子实在太忙,搞的一身的酸臭味。 气氛有些尴尬,胡斌赶忙转移话题道:“少爷,那些家伙计划这几天晚上偷袭长乐帮,给我致命一击。”说着,他又骂道,“那些混蛋,完全不顾我还是一个伤员,不讲武德。清虚道人和上官宇两帮人准备联手做掉我。” 说完,他跳上院墙,眼巴巴的盯着贺奇,可夜色昏暗,他纵然是先天高手,却也看的有几分模糊。 “少爷,你可不能不管我啊。”胡斌说的可怜兮兮,好似即将被抛弃的流浪猫。 第13章 偷袭 乌云遮月,春雨淅淅沥沥。 凉风拂来,给人几分寒意。而在前往长乐帮的道路上,一行人身穿夜行衣,各执刀剑,沉默的奔走。 忽而,一道闪电撕裂夜空,借助那微弱的电光可以看到这些人满目的杀气。道路虽然泥泞,可这些人无一不是高手,并无一个庸手。 倏忽间,这些人已经到了长乐帮外。 几十米外,可见红灯笼高高挂起,两个门岗强忍着睡意,可头脑昏沉却是生理反应,无法避免。 这些人稍一停顿,便在一人带领下摸到了墙边,纵身翻阅过去,丝毫不担心墙壁对面的情况。看他熟练的样子,显然本来就是长乐帮中人。 又是一道电光闪过,继而雷声轰鸣。 雷震轰轰,震惊四野。 在这般雷鸣的掩饰下,这些人在长乐帮内传说,借助各种地形的帮助,丝毫没有惊动他人。 忽然,领路的人止步,冷冷的道:“合该这无耻之徒伏诛,这里居然未设岗哨。” “别废话,自然咱们到了地方,一拥而上,干掉这个混蛋才是正事。”说着,一人持刀越出,眼睛像是充血一般红彤彤的。 “意儿不必担心,杀死这个浑人,一切都还是原本的模样。” “嘿,你们关家只是丢点钱财而已。我失去的可是梦想。我的长乐帮,我的长乐之乡就这样被他硬生生夺走。此仇不报,枉自为人。”这人说话声音阴毒无比,似乎倾三江之水也洗不净他的怨恨。 “大家都当心点,月黑风高,小心此人不敌逃走。若被他逃入了山野,咱们很难再抓住他。” “没错!大家伙都当心点。这个人可不好应付!” 就在此时,周围忽然亮起了数十个火把,将周围照的亮堂堂的。一人大笑道:“诸位不必担心,我胡斌不会逃走。” 只见漆黑的夜色中,一人站在屋檐下,而在胡斌之前,还有另外一个人站立不动,其身高之高,身材之壮,惊世骇俗。 尤其是夜色之中,此人却罩着一个青铜鬼面,当真是恍若鬼神。 常人大都六尺,七尺已经算是高个子,身高可此人赫然长到了九尺以上。不仅仅是身高,其气概更是惊天动地,众人仅仅是看了一眼,神为之夺。 “桀桀,很好,看来我那奴才没有白养。总算找到了几个值得我出手的人了。”此人一出口就是强者语,听得几人心惊肉跳。 尤其你是胡斌一副贴心奴才的样子,更让几人骇然。能让一个先天强者当奴才,那这个蒙面人会是多厉害? 难道是炼神强者? 忽然,一人猛地踏出一步,喝道:“别被他的假象唬住了。这儿是铃山县,真正的高手怎么会看得上这小小的县城?这一定是胡斌知道不是我们的对手,找个戏子来演戏而已。” 上官宇和清虚道人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山君褚元默说的极有道理,若不是有人邀请,他们俩也没有兴趣来这个小县城。更何况炼神高手无不是各郡的一方霸主,岂会看上这点蝇头小利? 虽然没有交谈,可两人极有默契的等待褚元默率先出手。 在所有人当中,褚元默损失最大。长乐帮是他一生心血所系,丢了长乐帮,也就丢了他的魂。 上官宇和清虚道人各自握着兵刃,缓步上前。褚元默精神一震,喝道:“转身弄鬼,给我死!”他双爪一分,直扑敌手,凄厉的虎啸声瞬间撕裂夜空,传遍了长乐帮。 上官宇手掌一翻,一柄雪亮的短刀握在了掌中,身形如蝙蝠般掠过夜空,短刀在夜空中若惊雷闪电,急斩而去。 清虚看上去恍若谪仙人一般不食人间烟火,可一旦拔剑却恍若凶魔,黑黝黝的长剑细而窄,好似一条毒蛇,在夜色中噬向敌人的咽喉。 三人当中,褚元默居中,上官宇在左,清虚道人在右,一刹那的功夫,三人竟作出了绝妙的配合,作出了必杀一击。 而在最后方,刀光一闪,却是一把飞刀,从三人的缝隙中掠过,当先杀来。 “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鬼面人冷嗤一声,轻蔑的道:“接我一拳。”说着,他左脚垫步上前,右手握拳放在腰间猛然轰出。 此时,天空中正有雷霆炸响。而鬼面人这一拳,同样雷霆轰鸣。 天有天雷,地有拳雷。 拳如闪电,卷起万千泥浆点点。泥浆如箭,笼罩丈许方圆。 胡斌在旁边看的心旌摇动。这一拳,比当初在铃山更具威势,若是当初他接的是这一拳,他必定已筋断骨折,变成一个死人了。 飞刀瞬间碎裂成 上官宇只觉对面空气如墙,压迫的他不能呼吸,继而泥浆似箭,似要将他洞穿。他怪叫一声,刀锋一收,在面前化作一道光幕,护住周身上下。 然而,泥箭、气墙轰然撞破刀光,将上官宇抛飞十多米,破布一般坠落在泥地上。随后啪啪啪三声响,褚元默、清虚道人紧跟着躺在了上官宇旁边。 即便是远在三丈外发出飞刀的关雄也被拳风重创,委顿在地。 拳风所及,周围的火把也有小半熄灭。 那些举着火把的长乐帮弟子,何曾见过如此神威,个个目瞪口呆。胡斌上前两步,大声道:“少爷神威,可比天雷。” “神威!” “神威!” …… 长乐帮弟子心神激荡,认为跟着这样的高手,再不用怕被人给欺负了。对于这些底层的帮众而言,帮主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给他们带来利益。 而如今,最直接的利益就是安全。 在这个武道盛世,强者为尊,千言万语,不如一拳。 至此,胡斌在长乐帮彻底收拢了人心,虽然不能说百分之百,但占据主流却是轻而易举。同样的,这一拳也有警告胡斌的意思。 返回室内,鬼面人摘下面具,体型也快速变小,从一个九尺,变成了十二三的瘦弱少年。 这是十三太保横练修炼到巅峰的能力之一,江湖中人给这个能力起了个诨名,唤作巨灵变。贺奇不想暴露身份,正好以此掩饰自己。 第14章 白莲 四明城。 这是一个因山而得名的城市,与铃山县一样。只是四明山可是名声显赫,连带着四明城也繁华无比,这里的商铺个个都是富得流油,但这其中不包括古氏绸缎铺。 古氏绸缎铺选址的眼光不成,并且古老板的性子太过古板,绸缎的样式多年不变,生意清淡无比。 这一日,古老板照例坐在黑黢黢的柜台后面打瞌睡,却不防店铺里进来一个头戴斗笠、身穿白纱的窈窕女子。 古老板眯着眼睛本不在意,鼻子却突然嗅到了一股幽冷奇异的香味,这不是茉莉香,不是玫瑰香,不是兰花香,而是一种充满了慈悲味道的檀香。 古老板猛然打了一个激灵,连忙绕弯走出柜台,来到女子身前,仔细打量了一个女子,方才说道:“慈悲天地。” “遍生莲花。” 女子的声音唤醒了古苍穹的记忆,他打了个寒颤,躬身道:“圣女这边请!”说着,他领着女子通过一道隐藏的门户,步入了一条地下通道。 土质的台阶表面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石板,上面清洁干净,不染纤尘,显然是每天清扫,保证不会让进来的人带走泥土露出破绽。 古苍穹手中油灯照亮了三尺方圆,依稀可见这地洞的历史并不古老,似乎开挖的年份就在最近几年。 台阶走尽,大约下降了四米左右的距离,接下来是一段平坦的道路。四明山气候温润多雨,使得这地道中泥土颇为湿润,空中中湿气明显,闻起来味道不佳。 古苍穹低声道:“自从我被圣女所救,至今已经五年了。如今,终于有机会为圣女效力,回报当年恩情之万一,幸何如之。” “不必这样称呼,我还只是候补圣女而已,能否在两年后或者都难以预料。” 忽然,前方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姐姐总是太谦虚,若你不是顾虑我的话,只怕早已击败其余候选,成功晋级了。” 声音柔媚,明显来自一个女子。 古苍穹一言不发,此时已可看到黑暗中同样亮起了一一盏灯。灯光昏暗,只能照耀很小的一片区域。 即便如此,古苍穹也可以清晰的得出结论,前方说话的女子与身子体态几乎一模一样。 古苍穹不敢开口,只是垂下头,不敢继续上前。 “我说的对吗?亲爱的姐姐。” “灵枢,我找到了一件至宝,足以保全你的性命,这才紧急通知你来这里会面。这一次,我们姐妹终于有希望全部活下来了。” 古苍穹听她们两人谈起了正事,急忙后退,并且将是手中的油灯轻轻放下,摸黑归去。在登上台阶的瞬间,他神色复杂的回首,叹息一声,径直去了。 地下洞穴中,两姐妹沉默相对,尤其是白檀香神色复杂之际。两人本是血亲,发展到如今局面的根本原因在于两者都是白莲教候补圣女。 白莲教是一个专业造反的组织,即便神帝横压十洲三岛,统治千年,却也不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不过如今的大乾王朝可不是历史上那些统治力孱弱的王朝,任凭白莲教兴风作浪。这不,前些年朝廷六扇门对白莲教实施了一次斩首行动,那一次行动中,白莲教教主重伤,圣女战死。 于是,白莲教按照教规重新选出七位天资高绝的候补圣女,统一传授她们白莲降世经,任凭她们彼此厮杀,最后只能有一位候补成功进阶圣女,其余人等只有死路一条。 更令人觉得残忍的是,这一次,却有白家姐妹两人同时入选候补圣女,分别是白檀香和白灵枢。 两人本是双胞胎姐妹,如今却要分出生死,岂非命运捉弄。 良久的沉默之后,白灵枢率先开口,声音苦涩的道:“姐姐,什么宝贝能够让教主放弃教规?” 白檀香一双灵眸注视着白灵枢,两姐妹已有四年不曾见面。但对于白灵枢的问题,她却思考很久了。 “灵枢,普通的珍宝教主岂会看在眼里。但这一次不同。”说着,她话题一转,道:“妹子,你知道冰霜一族吗?” “当然知道。常年居住在北方雪原的冰霜一族可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屡次进犯边疆,让朝廷大为头痛。” 白檀香缓缓点头,道:“灵枢你知道的都是一般消息。你可知冰霜一族圣物在多年前失落,一直没有找回。” 白灵枢浑身一颤,问道:“难道姐姐你……” “没错,我找到了冰霜一族的圣物,魔刀风雪夜归人。” 白灵枢妙目流转,神色间急切而兴奋。若是一般的宝物,根本不可能打动白莲教教主。虽然并非人间之主,可白莲教在贫苦大众当中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教主所拥有的财富无比可怕,等闲珍宝,都不值得他看上一眼。 但这把魔刀不同。 这把魔刀可以大幅度提高冰霜一族的实力,而且是群体增幅,对于冰霜一族来说,这就是必得之物。 同样的,若是白莲教得到了,可以用来威逼利诱冰霜一族为自己所用,或是逼迫冰霜一族犯边,转移朝廷的注意力。总之,对于白莲教来说,这魔刀用处多多。凭借这种功劳,即便是有过分一点的要求,白莲教也会答应。 “东西在哪儿?” “你不需要知道,灵枢,那个人并不好对付。这一次我要拼尽全力,若是能够成功盗来魔刀,自然万事大吉。若是不成,灵枢,你将魔刀消息告知教主,也是大功一件,届时,圣女之位必然唾手可得。” 白灵枢默然不语。 在这一次的候补圣女中,她们姐妹俩都是数一数二的。无论是姿色或者武功,其他几名候补圣女完全不是敌手。 然而,可悲的地方在于,她们再强,也难以反抗白莲教的咒印,只能在规则的规定下厮杀。 白檀香道:“灵枢,这古苍穹几年前被我救下性命,受我驱策。你可在这里暂居三月,三月之后若是我没有回来,说明我必然是败了,那是你可自行决定行至。现在,你可答应我暂居四明城,不要离开吗?” 白灵枢妙目流转,道:“以姐姐的能力尚且觉得难以对付,会是什么样的敌人,灵枢也很是好奇。” “再说,我们若是合力杀敌,只怕人榜第一也要饮恨当场。姐姐何必这样惧怕?” 白檀香无奈苦笑,摇头道:“我曾在暗中看过那一场战斗,若是我没有看错,那人已经将十三太保横练修炼至十三层绝巅。” 白灵枢悚然动容。 第15章 冷去病 若是一般的江湖人,困惑于十三太保横练的普通名声,或许不能理解白檀香那句话的真实含义。 可白灵枢不同,她们姐妹既然作为白莲教候补圣女,自然是接受了十多年的精英教育。大乾王朝亿万众生之中,她们姐妹或许武功不是顶尖的,但见识绝对不差。 白灵枢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问道:“当真是十三层绝巅,姐姐没有看错?” 白檀香郑重的道:“这个岂会看错,那人普通一拳,席卷三丈,击溃先天高手两个,后天高手两个。这也罢了,关键是那人施展了巨灵变。那可是只有十三太保横练绝巅才有的能力。” “我以照世法眼在三十丈之外观看,仍旧差点被那人发现。若非” 白灵枢道:“传闻十三太保横练横练修炼绝顶之后水火不侵,万法不沾,更有九牛二虎之力,这样的一具肉身,姐姐救不垂涎?” 白檀香再度苦笑,“你可知那人有多大年纪?” 白灵枢微微皱眉道:“四百年前的神力天王是在三十九岁上将十三太保横练修炼至巅峰。既然姐姐这样问,那么,那个人二十九岁?”说完,她一双妙目紧紧看着白檀香。 “大约十三岁。”白檀香说完,也长长吐了口气。 “这不可能!”白灵枢不经思考脱口而出。她冷笑道:“姐姐当我是三岁孩童吗?自古以来没有人能在十三岁将这种横练功夫练至绝巅。” “佛祖降世,横走七步,指天画地云:天上地下,唯吾独尊。灵枢啊,这般人虽少,却不是没有。姐姐我既然发现了,又岂敢随意冒犯他的虎威。但魔刀一物,我势在必得,即不能力夺,便当智取。” 白灵枢眉头皱起来,想了半晌也不知道该如何智取,只得问道:“姐姐,如何智取?” 白檀香笑而不语。 她们姐妹两人,练武的天赋相差无几,甚至白灵枢还要更高一点点,但论起诡计多端,白灵枢差得老远。见白檀香不说,白灵枢虽然恼怒,却也无可奈何。 ………… 午日的阳光正好,昨晚下的春雨被热气蒸发,使得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清新之气。正在房间中背书背的睡着的贺奇被院门推开的声音惊醒。 他以远超常人的速度支起身子,大声念起书来,随便还拍拍脸蛋,让脸上睡觉留下的红印子快速消散。 这一刻,他辛苦了一晚上修炼来的十三太保横练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弹指间已让他恢复了正常模样。 “子曰:诗三百,一字以价之,思无邪!” “子曰:……” “小奇,小奇……”清朗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却不是苏英归来,居然是冷去病的声音。贺奇迅速放下心来,在这个世界上,他怕的只有一人而已。 丢下书本,贺奇略显兴奋的跑到院子里,立刻就看到了一身皂衣快靴的冷去病。作为铃山县捕快的头目,冷去病却并不显得粗壮。 他身材不高不高,略微显瘦,脸色微微有些蜡黄,仿佛气血不足一般。黑色的腰带上挂着黑鞘快刀。 冷去病手中提着一包熟羊肉和羊肝等下酒菜,右手还拎着一瓶酒,正笑眯眯的左顾右盼打量着整个院落。看到贺奇出门,他扬了扬手,笑道:“一个春天不见,小奇你可长高了不少啊。” “冷叔可回来了。前几日我们去看望婶子,她可是抱怨了很久。” 冷去病笑道:“你婶子就是嘴碎。等下,我去切了羊肉,咱们俩好好喝一杯。” 贺奇眼睛放光,嘴上却不好意思的说道:“这喝酒不好吧,我还是小孩子咧。” “去,你又不是没喝过。” 说着,冷去病熟门熟路来到厨房,菜刀一阵乱颤,羊肉已经切好撞在木盘子里端了出来。这小小的院子里中的枣树下有一个小小的石桌子,还有三个圆圆的石墩子,正好安坐。 在贺奇的记忆中,贺炫当年就是在这里和冷去病等人一起喝酒。如今时光轮回,景物依旧,却人事全非。 两人做好,冷去病倒了两杯酒。酒色呈现红色,这是铃山县特有的果酒。在大乾王朝,朝廷明确有禁令,以粮食酿酒者斩! 因此,除了王侯贵族,再没有人敢用粮食酿酒。民间百姓,也只能以果酒解馋了。铃山县的果酒是用刺梨酿成。 刺梨这玩意儿当果实吃太麻烦,且果肉少的很,但人们发现这东西用来酿酒别具风味,虽略苦涩,但片刻后却是甘甜,逐渐在铃山附近流行开来。 这果酒的度数极低,因此无论男女老少,都喜欢喝上两杯解乏。 吃一口羊肉,嚼一口羊肝,喝一杯果酒,贺奇只觉很是快活。酒过三巡,冷去病忽然叹息起来,“这些日跟着县尊大人到处选址做书院。顺带还拜访了几个学问极高名声显赫的大儒,我越发觉得,这世道啊,读书才是正道。” 冷去病的情绪很是低落,苦笑道:“小奇,你可知县尊去拜访高人的时候,我连门都进不去,那些看门的家伙也是一脸傲气,看不起我这种舞刀弄枪的。” 贺奇撸起袖子骂道:“这些狗屁东西敢看不起冷叔,看我不揍得他们满脸桃花开。冷叔你说,他们住哪儿呢?” 冷去病顿时开怀笑道:“你个臭小子。” 贺奇看他心情好转,方才劝道:“冷叔不必和那些混蛋一般见识。这世上最没用的人是什么人?是儒生。这般家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对推动社会进步提高生产力半点贡献都没有,不对,他们的贡献是负数。” “在我看来,这帮烂人就是一群蛀虫,连蛆都不如。” 听到“蛆”字,冷去病看着石桌上的羊肉,顿时失去了食欲。他放下筷子皱眉道:“臭小子你这话可千万不要到处乱说。不然可就麻烦大了。” “我又不傻,这种大实话自然是不能说的。” 说完他话锋一转,大义凛然的道:“倒是冷叔,我姐总是想着做些什么生意来赚钱,你也得劝劝她。赚钱这种事儿,当然得我们男人上了。” 冷去病向后仰了仰脊背,笑了起来。 第16章 书院 “小奇啊,敢情你这是在这儿给冷叔我下套呢!”冷去病哈哈大笑,连连摇头。 贺奇却眨眼不断,一脸无辜的样子。 “我在来的路上碰到了苏英。她可是好好跟我告了你一状。说你不认真读书,浪费大好年华。” “贺奇啊。这事儿我得跟你好好说道说道。”冷去病蜡黄色的脸上浮现出回忆的模样。他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思考了片刻,方才说道:“当年我和你父亲也是在这里说起科考的事儿。他是在战场上百战厮杀得来的官位,却叫那些儒生们看不起。” 冷去病脸上闪过一丝怒气,“我至今还记得,当初那个县令上任时对贺大哥的羞辱。嘿嘿,这件事我做梦也难忘。” “如今向来,后来贺大哥后来因伤重去世,终究是当年时时受气脱不了关系。”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可冷去病脸上的肌肉仍在抽动,神色十分骇人。 “那县令手无缚鸡之力,却对贺大哥轻蔑之极。当时若非贺大哥拦住我,当夜我就要去摘了他的脑袋。当时贺大哥把我一顿训斥。是啊,就算是杀了那狗县令又怎么样呢?朝廷不会放过我们,还要连累家人跟着遭殃。” 冷去病意兴阑珊。 贺奇不动声色的道:“不知道那个县令叫什么?” “朱鼎。” 贺奇在心中翻开小本本,把这个名字记了上去。正所谓有仇不怕,就怕有病。这个朱鼎,贺奇准备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告诉他一个人生极为重要的道理。 “这人一定升官了吧。” “是啊,如今他可是大名鼎鼎的丁零府府尊啦。” 两人沉默了一阵,冷去病终于起身准备离开。他站在枣树下,抚摸着树干,道:“这枣树还是当年我跟贺大哥一起种下的。屈指一算,也有十一年了。” 他语气低沉,道:“小奇,一个人武力再高强,也强不过朝廷。我们终究不能和朝廷逆向而行。县尊如今开办铃山书院,我给小奇你报了名。” “这书院是县尊的面子,将来咱们铃山县取秀才定然是这个书院中人。小奇,你要好好读书,为贺大哥争一口气。” 说完,冷去病拍拍贺奇的肩膀,转身离开。 这一夜,苏英没有跟贺奇说起书院的事儿,她回家之后疲惫无比,即便如此她还是将贺奇赶出了厨房,阻止了他帮忙的举动。 一夜思考之后,贺奇终于决定了进入铃山书院。原因自然不是他想读书,而是在书院中读书,可以比较完美的掩盖他的身份。 谁也想不到一个白痴书生居然是长乐帮幕后的黑手吧。贺奇默默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一个赞。但他并不知道,白檀香正站在铃山县县城之外,注视着拱形的城门,大步迈了进来。波澜壮阔的未来正一步步拉开序幕。 这一夜,月圆如镜,银辉漫天。 深夜时分,万籁俱寂,贺奇再一次举起了九龙杯。 月华如水一般涌入杯中,宛若荡漾的秋波。当月华灌满了整个九龙杯,九条金龙在杯中翻腾打闹,无论怎么看,都仿佛真正的生灵。 贺奇没有急着喝下去,他注视着九龙杯,略微出神。恍惚之间,九条金龙似乎摆出而来八卦的形状,他的心神慢慢的沉迷进去,恍恍惚惚之间,整个人魂飞太虚,犹如做一场大梦。 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我是谁? 我在哪儿? 贺奇猛然睁开眼睛,却赫然发现自己居然出现在一个石板上,前方不远是一座阔大的宅院,朱红大门,青铜圆钉,门上还写着两个金色大字——凌府。 伸开五指,圆月之下出现的是一双粗糙的双手。看这手,年龄也有三十啷当岁了。贺奇曼声吟道:“我是谁?谁是我?” “是了,我是贺奇,也是丁典!” “这里是连城诀。那么,这里就是武昌了!” 丁典是荆门人,是武林世家。他老爹在两湖也算是颇有名气的。丁典本人学武的资质还不错,除了家传之学,又拜了两位师父。 当然了,以贺奇如今的眼光看来,他所谓的家传武功也就是镖师的水准,在江湖上属于三流。 年轻时,丁典爱打抱不平,居然也闯出了一点儿小小名头。后来他父母去世,仗着家财不少,却也不想结亲,只是勤于练武,结交江湖上的朋友。 贺奇笑了笑,这所谓的结交朋友,不过是狐朋狗友。有事的的时候半个指望不上,没事儿的时候,全部来打秋风。 这就是所谓的江湖朋友! 这时候的丁典,还是一个中二少年! 后来,丁典乘船从四川下来,出了三峡后,船泊在三斗坪。就在那天晚上,他遇到了改变他一生命运的际遇。 那一晚,他在船中听得岸上有打斗的声音。 接着月色,丁典看到三个人在围攻一个老者。这三人都是两湖武林中的出名人物,一个是五云手万震山。另一个是陆地神龙言达平。第三个人使一口长剑,身手甚是矫捷,那是铁锁横江戚长发。 丁典的三流功夫和这几人一比,顿时成了渣渣。他自然不敢露头,只是冷眼旁观。 那老头自然就是铁骨墨萼梅念笙。 这老头可不得了。他本是一个书生,可多年科考不中,愤然学武,却极快有了成就。但这种人有一个大大的毛病。 他们虽然练武,却又看不起武功。因此,连绰号也跟普通的江湖人不同。比如说一般的江湖人绰号都要威风,越威风越好。 比如说山君褚元默,比如说伤心神刀上官宇,都是这一类。即便是在这个世界,也有五云手,陆地神龙。 可梅念笙不同,绰号是铁骨墨萼。这个绰号说的是他书法无双,梅花篆字天下一绝。由此可知,这种人迂腐天真,不适合混江湖。 和梅念笙相同经历的还有逍遥子,一样都是被自己的徒弟给干死,真是惨无可惨。 不过梅念笙总算不是笨蛋到家,在他实在支持不住的时候,突然使诈,耍了三个徒弟,突然蹿进了长江。 第17章 丁典 长江从三峡奔泻下来,三斗坪的江水急如奔马。只一霎眼间,那老者自然是无影无踪了。戚长发还是不肯死心,跳到船上,拔了竹篙,在江中乱捞一阵。 梅念笙总算没有笨蛋到家,他跳入江中后,钻入船底,用大力鹰爪手法钩住船底,凝住了呼吸,待敌人退走后这才出来。 丁典是个老实人,忙将他扶入船中。 之后,丁典没有问东问西,更不曾搜身搜身什么的。 见他气息奄奄,话也说不出来了。 丁典立刻命船家立即开船,溯江而上,回向三峡。在路上丁典只有尽力而为,甚么也不问他,一路上买了好酒好肉服侍。 这么治了三天,梅念笙总算是试探结束,问起了丁典的姓名。两人对答完毕后,梅念笙苦笑道:‘很好!很好!’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来交给了丁典。 那自然就是连城诀和神照经了。 当时梅念笙说道:‘我在这世上的亲人,就这么三个徒儿。他们想夺我一部剑谱,不惜行刺师父,嘿嘿,乖徒儿。这部剑谱是给他们夺去了,可是没有剑诀,那又有甚么用?连城剑法虽然神奇,又怎及得上神照功了?这部神照经,我送了给你,好好的练罢。此经若然练成,威力奇大,千万不可误传匪人。” “梅念笙说了这番话后,没挨上两个时辰便死了。当时丁典还年轻,没读过侦探小说,不知道啥叫闷声发大财。 丁典在巫峡的江边安葬了梅念笙。甚至还傻乎乎的在墓前立了一块碑,写上‘两湖大侠梅先生念笙之墓’。 他虽然还知道一点常识,没有写明落款。却有人从这石碑的线索,追查石匠、船夫,查到这碑是丁典立的,梅念笙是他葬的。尤其是他还知道这尸体名叫梅念笙,显然当时梅念笙还没死。 那么那么梅老先生身上所怀的东西会在哪儿呢?不用问,十之八九是落入了安葬人手中。 没过三个月,就有一个江湖豪客寻到丁典家中来。来人礼貌周到,说话吞吞吐吐的不着边际,后来终于吐露了来意,他说有一张大宝藏的地图,是在梅老先生手中,这时想必为我所得,请我取出来,大家参详参详,如果找到了宝藏,我得七成,他得三成。 丁典不知道‘连城诀’,那几个数字是开启宝藏的线索。双方自然谈不拢,那人怏怏而去。过不了三天,半夜里便摸到丁典家里来。 双方动手,那家伙当侦探厉害,动手却是弱逼。几招后,他肩头带了彩,知难而退。 风声一泄漏,那些贪婪的家伙就如粪坑里的蛆虫络绎不绝,来访的人越来越多,到得最后,连万震山也来了。 丁典在荆门老家耽不下去,只有一走了之,隐姓埋名,走得远远地,直到关外牧场去干买卖牲口的勾当。 这么过得五六年,他再也听不到甚么风声了,心中记挂着老家,便改了装,回到荆门来瞧瞧。哪知老屋早给人烧成了一片白地。 老家被烧成白地,这家伙就到处流浪,到了汉口。他盘缠用尽,就向药材店出卖从关外带来的老山人参。 药材店主人倒是个风雅人,做完了生意,大赚了一笔钱,顺便邀我去看汉口出名的菊花会。菊花展在全国各地都有举办,汉口的名气不小。 那一次菊花会中名贵的品种倒真不少,嗯,黄/菊有都胜、金芍药、黄鹤翎、报君知、御袍黄、金孔雀、侧金盏、莺羽黄。白菊有月下白、玉牡丹、玉宝相、玉玲珑、一团雪、貂蝉拜月、太液莲。紫菊有碧江霞、双飞燕、翦霞绡、紫玉莲、紫霞杯、玛瑙盘、紫罗繖。红菊有美人红、海云红、醉贵妃、绣芙蓉、胭脂香、锦荔枝、鹤顶红。淡红色的有佛见笑、红粉团、桃花菊、西施粉、胜绯桃、玉楼春…… 唯独没有绿色的菊花。 丁典是个爱花之人,也是个实诚人,见展览会上没有绿菊花,就自顾自的说了出来。他刚一说完,就听到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在他背后说道:“小姐,这人倒知道绿菊花。我们家里的“春水碧波”、“绿玉如意”,平常人哪里轻易见得?” 丫鬟只是炫耀一下,又怎知将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丁典回过头来,只见一个清秀绝俗的少女正在观赏菊花,穿一身嫩黄衫子,当真是人淡如菊,我一生之中,从未见过这般雅致清丽的姑娘。她身旁跟着一个十四五岁的丫鬟。 那小姐就是凌霜华,丫鬟就是菊友了。 凌霜华看到注视她,脸上登时红了,低声道:“对不起,先生别见怪,小丫头随口乱说。” 凌霜华离开后,丁典魂不守舍,最终从药店主人那里得知了凌霜华的真实身份,就坐船过长江来到了武昌。 寻路人问明途径,到凌翰林府上去。这个年代里,官民地位天差地远,丁典在府门外踱来踱去,心里七上八下不敢进去。 凌翰林的府门是朱红的大门,门口两只大石狮子,丁典是个江湖人,对官服即不屑,又害怕。他在门外踱了三个时辰,直踱到黄昏。 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盼望甚么。 夕阳将坠,他还是没想到要离开,忽然间,旁边小门中出来一个少女,正是菊友,悄步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傻瓜,你在这里还不走?小姐请你回家去罢!” 丁典是情场菜鸟,心中怦怦乱跳,结结巴巴的道:‘你……你说甚么?’ 菊友笑嘻嘻的道:‘小姐和我赌了东道,赌你甚么时候才走。我已赢了两个银指环啦,你还不走?’ 丁典又惊又喜,道:‘我在这里,小姐早知道了么?’ 菊友笑道:“我出来瞧了你好几次,你始终没见到我,你灵魂儿也不见了,是不是?”她笑了笑,转身便走。 丁典在这关键时刻终于悟透了追求女孩需要不要脸的真谛,顾不得菊友才十五六,他本人已经快三十了,连忙抬手叫道:“姊姊!” 菊友说:‘怎么?你想甚么?’ 丁典急中生智,找到一借口道:‘听姊姊说,府上有几本名种的绿菊花,我很想瞧瞧。不知行不行?’ 菊友点点头,伸手指着后园的一角红楼,说道:‘我去求求小姐,要是她答允,就会把绿菊花放在那红楼的窗槛上。’ 那天晚上,丁典在凌府外的石板上坐到了现在。 贺奇长长嘘了一口气,悠悠的道:“典华一相逢,双双误终生。” 第18章 霜华 如果贺奇没有代替丁典,接下来他们会经历最可歌可泣的经历,将爱情的魔力书写在狄云的心头,书写在人们的心中。 接下来,凌退思终于找到了梁帝藏宝的线索,从武昌转到荆州任知府。而丁典将和凌霜华度过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每天晚上,丁典都将把凌霜华从秀楼中接出来,在漫山遍野中谈情说爱。直到一年之后,两人的关系被凌退思发觉。 之后,丁典被凌退思以金波旬花抓住,投入监狱。凌霜华会被自己老爹逼迫另嫁他人。她不得已自毁容貌,同时被逼以亡母发誓,终生不得见丁典一面,否则亡母在地下也不得安宁,将被强鬼欺凌。 最终两人一个被凌退思活着钉进了棺材活活闷死,而丁典也将被凌退思以金波旬花之毒害死。 这是最坚贞的爱情,也是最荒唐的悲剧。 月色之下,贺奇心中回荡的是他们两人过去的经历,未来的悲剧。可如今,一切都将不同。 贺奇凝视着手中的九龙杯。 月色之下,这杯中的月华节节高升,不多时,整个九龙杯中月华已满。只是贺奇等了半晌,却也不见那九条金龙出现。 贺奇微觉奇怪,但他此时手中的资讯还是太少,无法找到九龙杯的秘密。但此时,月华满杯,却已经够了。 他举杯邀明月,将月华一饮而尽。 随即,他默念神照经,万累消亡,无思无虑,精诚纯笃,一念不起,片刻间就进入了最佳的修行模式。无尽的月能散布于周身百骸,而如今,神照经却可快速将无量月能转化为最纯正的内息。 一呼一吸,神通尽在其中。 神照经是连城诀世界中第一奇功,是开发身体宝藏的无量神功,即便是放在大乾世界,也是一等一的秘籍。 湲有奇器,是生万象。八卦甲子,神机鬼藏。神照经可以在内息阶段便接触到神秘莫测的精神世界。 在原本的历史中,丁典枯坐监狱九年,再加上他在塞北江南流浪的三年,一共花了整整十二年的时间方才将这门奇功练成。 丁典修炼神照经大成之后,便是天下第一高手,单打独斗无双无对。但如今已经处于末法时代,神照经是将内息与肉身相结合,又触及到神秘的精神领域,方才有如此神威。 然而,即便是这般神功,也不能以一敌百。 在原著中清楚写着,即便是血刀门的五个和尚联手,丁典已不能正面对抗。在修行的末法时代,就是这样悲哀。 这个时代,已经是排枪毙队的时代,武功和骑士的美好岁月,已经是一去不复返。 但这与贺奇毫无关系,他所要所求,只是一人而已。 两个时辰之后,贺奇已将神照经练至大成,举手投足之间有无穷神力。过上几个月,凌退思便会察觉到藏宝的线索,然后再不做翰林,会跑到江陵,也就是如今的荆州做知府去。 嘿,说起来。我带清帝国貌似没有翰林学士这个东西。 此时,正是夜色最深的时刻,不久后,启明星将会消失,然后便是朝阳越出,普照天下。贺奇他没有离开,就在这石板路上静静的等待。 当东方露出了鱼肚白,那红楼的窗台忽然帘子晃动一下,忽然就多了两盆菊花。花呈现出绿色,正是菊花中的圣品,春水碧波和绿玉如意。 紧跟着,在那帘子后面,那张堪称天下绝色的脸庞悄悄的露出半面,向贺奇凝望了一眼,忽然间满脸红晕,隐到了帘子之后,从此不再出现。 贺奇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被人喜欢。他心中酥酥麻麻,恍若被雷霆击中,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中平安喜乐,希望以后万年皆如今日。 “这就是爱情的感觉?” 贺奇慢慢品评了片刻,看着那窗口,凝视那春水碧波半晌,方才离去。如果是原本的剧情,傻小子丁典就会这样天天看,日日看,连续六个月一百八十天,风雨无阻,永无间断。 在贺奇看来,这就是典型的陷入了最真的爱恋,才会有这般表现。不过,贺奇如今却不能这样做了,因为他面对的是天下最奇葩最恶毒最残忍最无理取闹的老丈人。 诚然,他可以劫走凌霜华,远离凌退思这活埋女儿的神经病。但凌霜华外柔内刚,坚贞无比,他怎么忍心让她被人指指点点,说短论长。 凌退思是个薄情的家伙,嗯,却是个正经的进士,看不起读书人。虽然凌退思暗地里还是湖南湖北两地龙沙帮的大龙头。这家伙通吃黑白两道,还要取梁帝藏宝,所图非小。 正因如此,贺奇如果以一个普通江湖人的身份上门求婚,必然被乱棍打出,再被龙沙帮的家伙们乱刀砍死。 但要贺奇读书做进士,一来他没哪个兴趣,二来没哪个天分。因此,留给贺奇的选择就只剩下了一个。 接下来的三个月,贺奇一如原著中一般,日日前往凌府后园,去探看佳人。每天一遍,绝不走空。 凌霜华也是每天只看贺奇一眼,从未例外。 而三个月,每月都有一次月圆,而没一次,都有一杯月华饮下。神照经所修炼的内息经过三次淬炼已经是纯之又纯,施展开来,气在意先,如臂使指。 他终于进无可进,便跳上窗,敲了敲。 此时正是深夜,凌霜华甚是警觉,轻声问道:“谁?” “是我,每天早晨来看小姐花卉的贺奇。”贺奇知道,丁典如今在江湖上就是行走的藏宝图,想要拿住他逼问藏宝的人如过江之鲫数之不尽。 他虽然不怕,可苍蝇多了终究是个麻烦。 况且,如果凌退思知道了他是丁典,迟早又是一个麻烦。而且凌退思是一颗定时炸弹,贺奇可不愿意时刻防着他,更不能自己主动伤害他,那该怎么办呢? 办法只有一个! “贺公子……”凌霜华语气有些迟疑,更多的是羞涩。她从来没有和父亲之外的男子打交道,不知该说些什么。 贺奇沉声道:“贺奇爱慕小姐,如今要去取些聘礼,故此这短时间却是不能来看望凌小姐了。” “你……” 凌霜华还在措辞,贺奇已然鸿飞冥冥。 第19章 藏宝 在六朝时代,梁朝的梁武帝是个十分奇葩的家伙。 这家伙对佛教顶礼膜拜,所谓南朝四百八十寺,大都是在梁朝时修建的。并且梁武帝本人还动不动就要出家,非得国家拿出大笔钱财付给僧人,才肯回到皇宫继续做皇帝。 做皇帝荒唐成这个样子,也算是人间奇种了。 后来,梁武帝招募了北方的叛将侯景。这家伙是个真正的的狠人。跟狗对咬都会吃亏的那种人,侯景在北方混不下去,投靠了江南梁朝。没过几年就自己叛乱,攻破了都城,干掉了梁武帝,堪称武德充沛。 梁武帝因侯景之乱死后,简文帝接位,结果这倒霉皇帝又被侯景害死,湘东王萧绎接位于江陵,是为梁元帝。 梁元帝这家伙懦弱又无能,性喜积聚财宝,在江陵做了三年皇帝,搜刮的金珠珍宝,不计其数。承圣三年,魏兵攻破江陵,杀了元帝。但他聚敛的财宝藏在何处,却无人得知。魏兵元帅於谨为了查问这批珍宝,拷打杀掠了数千人,始终追查不到。他怕知道珍宝所在的人日后偷偷发掘,将江陵百姓数万口尽数驱归长安。杀的杀,坑的坑,几乎没甚么活口幸存。几百年来,这秘密始终没揭破。时候长了,更加谁也不知道了。 凌退思花了多年功夫,翻查荆州府志,以及各种各样的古书旧录,断定梁元帝这批财宝,定是埋藏在江陵城外某地。 然后,凌退思就悲剧了。江陵城外有多大?大到没边,找藏宝就像是大海捞针。可贺奇开了外挂,他自然知道宝藏就在荆州府外的一座寺庙之中,那寺庙就叫做天宁寺。 如今人心思乱,这天宁寺也没有什么和尚。贺奇到了寺庙,直接找到了大雄宝殿。黄叶堆积,一片破败。 步入大殿,便可看到一座佛像高逾三丈,粗壮肥大,远超寻常。贺奇知道,这看似泥胎做的,实质却是黄金铸就,只是外表裹了一层泥巴。如果通体竟是黄金铸成,少说也有五六万斤,也就是几十万两黄金。 可此时江南十三行每一家的家产都不止这几十万两黄金。 但实际上,这藏宝值钱的是大佛肚子里的珍珠宝石。 贺奇转到佛像背后,拔出自己三两银子买了的一把铁剑,举剑批削,见佛像腰间似有一扇小小暗门。 他不住用力砍削,泥土四溅,只将长剑削得崩了数十个缺口,才将暗门四周的泥土都削去了。只见那暗门也是黄金所铸,贺奇将剑伸进缝隙中去撬了几下,将其变得松动,他伸手指将暗门轻轻起了出来,只见佛像肚里珠光宝气,霭霭浮动,不知这个大肚子之中,藏了有多少珍珠宝贝。 这些宝石珍珠都被涂抹了毒药,而贺奇早有准备,用三层破布取了一袋子珍宝,将暗门封好之后,离开天宁寺赶到汉江将珠宝用江水清洗干净。 此时月白风清,江天一色,而脚下珍奇百端,流光溢彩。虽然只有一包的宝石珍珠,售价却高达十万两白银,这才是梁帝藏宝的厉害之处。 贺奇此时有拳头,有银子,那接下来几个月,江南暗地里风起云涌,他整合各地帮派,建立了一个帮派,名字便叫做长乐帮。 在整合过程中,梁帝藏宝被他不断的取出来化用,最后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统一了整个江南帮派。当然,除了龙沙帮是唯一的例外。 一年后,长乐帮坐拥数十万人马,掌控了江南的盐、茶、糖业生意,铁器十分敏感,是朝廷重点盯防对象,故而长乐帮暂时不曾插手。 为了掌控盐业,贺奇带着长乐帮和徽商以及晋商血战数十场,长江里多了数千冤魂,而江南盐业从此落入长乐帮之手。 而茶之一物,更是利润巨大。尤其是长乐帮控制江南茶叶,汇聚武汉后,走陆路前往中北亚贸易,利润之大,骇然听闻。 贺奇作为长乐帮帮主,在江南暗地里,被所有人尊称为龙头。其一声令下,便可地动山摇,江山变色。 而此时,凌退思花了数万两银子从清贵的翰林转任江陵知府。 贺奇照例夜晚做一个雅贼,悄悄捧了一盆蔷薇,放在凌小姐后楼的窗槛上,然后在楼下等着。 第二天早晨,凌霜华打开窗子,见到了那盆花,惊呼了一声,随即四目相对。一年未见,她更增几分娇艳。 当夜,贺奇登上秀楼,站在她窗外,两人隔窗而谈。 “一年未见,我为霜华的聘礼已经备好。” “你这人,说话这等无礼。说什么聘礼呢。”顿了一下,她又问道:“你生病了么?可瘦得多了。” 贺奇轻笑道:“要抱得美人归,若不准备一份大礼,泰山大人岂会同意?”他想着,明天凌退思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明天我便上门提亲,霜华你且等着,我必然用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让霜华做我的妻子。”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这就是他们最大的愿望。 第二日,贺奇一道早便来到了凌府门前。 他嘴角含笑,一身锦衣,气度高华,宛若王孙公子。身旁的侍从送上拜帖。拜帖以黄金铸就,细碎的宝石拼成字体,奢华之气直冲云霄。 凌府门房拿着拜帖骇的说不出来,而凌退思打开拜帖,同样是脸沉如水。上面赫然写着,长乐帮帮主拜见龙沙帮龙头。 凌退思这些日子以来多有不安,常常被噩梦惊醒。长乐帮虽然没有对龙沙帮动手,可对面长乐帮这个庞然大物,龙沙帮就像是狮子爪下的老鼠,自然而然心中不安。 关键还是这个狮子并不露出自己的利齿,让凌退思百般不解。 “请!还有,将金波旬花搬到厅中来。”凌退思自觉自己好歹是朝廷中人,长乐帮或许不会将他怎样。一切都需要面谈方可明白彼此的心意,当然作为一个惜命之人,他也要做好最后的搏命准备。 贺奇很快走进了凌府,见到了奇葩之王凌退思。 第20章 交锋 贺奇一直觉得凌退思是一个精神病人,俗话说精神病人欢乐多,可偏偏凌退思这家伙不走寻常路。 原本,世界应该这样发展,凌退思发现了,或者说凌霜华告诉了凌退思,不管怎样,总之是凌退思知道两人相恋的故事。同时,他也知道了丁典拥有至宝神照经和连城诀的事情。然后,凌退思是怎么选择的呢? 首先,老丈人大都不待见女婿。 所以为难一番是常见的选择,一般流程是这样的吧,先把男方招进来见面喝茶,问:“小丁啊,在哪里工作啊,是进士还是举人啊?” 丁典老实答:“叔叔,俺是无业游民,没去考过科举。” 凌退思面色一变:“那就不要浪费大家时间了吧?” 丁典自然立刻拜倒:“但是我获得武林顶级武功神照经,并且还掌握梁帝藏宝。”如此,两人自然把酒言欢,三人共同奔向幸福生活的康庄大道! 可凌退思同志他不按套路出牌,谈判都没有,直接用毒放倒,多么霸气的思路。当然,这也可以解释,他作为进士及第,清贵翰林,看不上丁典这种平头百姓,不屑于跟丁典沟通。这也说的过去。 然而,凌退思如此霸气的思路,下毒的方式实在太过低能,让人发指。他知道丁典和凌霜华是爱花之人,就直接在花园里面种了两朵毒花……可万一丁典忧心求婚的事儿不去闻呢?万一之前就有人闻了花晕了呢? 然后呢?凌退思干倒了丁典,抓进了监狱。顺便还逼得自己女儿发了誓言,划花了脸,射死了自家女儿的侍女菊友。 如此种种,当真是如神经病一般无二。 再然后,凌退思同学就开始了七年如一日的进行拷打实验。不是初一,不是三十,而是每月十五就将丁典拖出去一顿毒打,拷问连城诀的下落。 如此整整七年,只怕没有人能够理解这种思路。 七年了,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信息居然也一直无怨无悔,毫不改变方法的打下去。你好歹也是龙沙帮大龙头,又是进士及第,好歹读一下酷吏传。 汉朝,唐朝的酷吏们发明了无数的歹毒刑法,你好歹试一下,总是毒打,再毒打,连续七年不变,这兼职是在侮辱人智商吗? 最后的最后,凌退思同学坚持了七年突然不坚持了。把女儿给活埋了,然后棺材上涂毒药等着丁典上钩中毒。 我了个草,这样做没有半点好处,若非十年脑血栓,绝对做不出这种选择啊。从这里可以看出,凌退思必然是脑子有贵恙。 跟这种,没法子计较。 花厅见面,贺奇眼睛一扫便看到了花厅墙角堆放着两盆金波旬花。他无奈一下,对于这种白痴一般的行为,他着实无语。 如今他神照经大成,闭住内息轻而易举,有了防备又岂会中这种不入流的招数。不过,这花厅中花色不止金波旬花一种,姹紫嫣红,高低错落蔚然成群,不愧花厅之名。 “退思龙头。” “长乐帮帮主。” 两人目光如火花闪电碰撞成一团,继而贺奇一笑,大步走过去坐在了凌退思对面。 凌退思本是龙沙帮的龙头老大,是江湖世家,但他不甘心只混黑道生意,便想办法读书考科举。科举这东西,运气比实力重要,竟然被凌退思一路过关斩将考中了进士。 哎,这世道究竟是精神病才能中进士呢?还是中进士的都是精神病?这个问题着实难以回答。总之,凌退思算是横跨黑白两道,很是吃的开。 然而,凌退思做梦也没有想到过,混黑道居然也可以像长乐帮这样,号令江南,莫敢不从。 “上茶!” 一个侍女送来香茗,茶烟袅袅。贺奇只是轻笑,温家五老好歹还知道让温仪下毒,算是攻其不备,可凌退思这般粗暴,实在是叫人无语。 更搞笑的是贺奇若是在凌府出了意外,长乐帮其余人等为了继承的争议性,也必然血洗凌府,好继承长乐帮的无边权势。 然而,如此种种凌退思本人似乎从来不加考虑,就像是他不顾一切活埋凌霜华一样无脑。 贺奇一笑而过,道:“退思龙头,我次来是为求亲。我愿娶令嫒凌霜华为妻,一生不负。” 凌退思眉头微微皱起,捋着长须沉吟不语。 在贺奇看来,这家伙容貌倒是英俊,比丁典这粗壮汉子漂亮不少,这才有本事生一个武昌府容颜第一的女儿。 他此时脑袋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搞笑主意。贺奇也不打哑谜,直接揭开谜底,随手扔了一个铜制的令牌在桌上,道:“这就是聘礼!” 凌退思目光闪烁,看着桌上的剑形令牌,试探着问道:“这是长乐剑令?” “不错,长乐帮认令不认人,只要有此剑令,便可号令江南八省数十万帮众,掌控数千万两白银的资产。” 凌退思双手颤抖着将长乐剑令捧了起来,只见这令牌大约三指宽窄,呈剑形,尾端还有一个方便持握的地方。 令牌正反两面各自阴刻着“长乐”二字。在字体周围,装饰着无穷雷纹,让人一看一下,心中凛凛。 “你要将长乐帮让给我掌控?” “有令嫒相伴,便是人间天堂,区区长乐帮,我何惜做乾坤一掷!” 凌退思有些眩晕,不敢相信这种天降馅饼。这可是长乐帮,如果他愿意,只需剑令一挥,便可是江南山河变色。如此无边权势,居然用来做聘礼。在凌退思看来,这简直是疯了。 凌退思以己度人,认为这其中必然有着某种阴谋诡计。 事实上,还真有! 贺奇在建立长乐帮的时候便埋下了地雷。长乐帮以武称尊,只任剑令,不认帮主,也就是说,不管谁拿到这长乐剑令,就是帮主。 以贺奇武功之高,手段之毒,自然可以让群雄束手,莫敢不服。 可如果换了凌退思上台呢? 答案不言而喻。 贺奇已经准备好了,过个一年半载的就回来为凌退思复仇,真是完美。要想破掉这样的阳谋,唯有戒贪。 可碌碌世人,谁人不贪呢? 第21章 翁婿 “贤婿啊,婚后你们准备住在哪里呢?”凌退思满脸堆笑,仿佛盛开的狗尾巴草。 贺奇心中嘲弄一声,凌退思这是不放心贺奇仍在江南,毕竟他一个前帮主呆在江南境内,那长乐帮究竟是谁说了算呢? “泰山大人,北方风光迥异江南,尤其是塞外牛羊成群,雪峰奇峭,不可不去欣赏一番。当年我在塞外贩马,还有一片小小的产业,如今正好带着霜华去小住几年。泰山大人不会不许吧?” 凌退思嘴巴笑得合不拢来,“怎么会,怎么会呢?塞外是好地方啊。你们暂且不必急着回来,年轻人就是要多历练历练嘛。” 这一场婚礼,贺奇大操大办,堪称江陵城豪奢第一。对于女子来说,这是一辈子就只一次的盛典。女子尽可不在意,但男子总要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 婚后两人如胶似漆自不待言,贺奇交出长乐剑令后立刻和凌霜华远走塞北,身旁在带着一个菊友。 广袤河套,雄伟祁连,大漠落日,无垠草原,无尽的风光足够让人流连很久很久。三人信马由缰,遍观大好河山。 凌退思掌控长乐帮,发号施令,决人生死,更可以一言一行决定行业兴衰、家族兴亡,只觉人生巅峰莫过于此。 而在一年之后,长乐帮群雄得知高居在头顶的大魔王退位远走高飞,而新人ceo是个弱逼。在黑道江湖中,弱就是原罪。 凌退思正准备用长乐帮的资源帮自己在官场上更近一步,弄个总督什么的过过瘾,却不料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一群黑衣人冲进了凌府横加杀戮,凌退思身死,长乐剑令不翼而飞。 此后数月,花铁干成功上位,成为长乐帮新任帮主。 又过了一年,贺奇方才和凌霜华还归中土。塞外的风霜没有在凌霜华的容颜上留下半点痕迹。 除了发髻变幻之外,她还是那个人淡如菊的凌霜华,只是眼眸中多了一份痛苦。她十三岁丧母,故此对亡母极为尊敬。凌退思曾经逼着她发毒誓,就是以亡母为名,而如今,她的父亲也死去了。 凌霜华自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某个未来曾经将她活埋,在这个世界中,他的父亲是一个慈祥的长者,对她有求必应,是再温柔不过的人。 江陵城外,凌退思坟茔之前,凌霜华柔弱跪倒,哭泣声甚是哀婉。贺奇也不想演戏,只是默然而已。 “奇哥,我想为父亲守孝三年。”在这个伦理统治人们生老病死的时代,连守孝也有严格规定。 只有儿子才有资格守孝三年,女儿是没有这个资格的。可凌退思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也只有凌霜华代为守孝了。 “好,我会在你身旁。” 守孝的时候,贺奇就在旁边结庐而居。但他并没有完全的在旁边守护。如今,凌退思已死,可以说他们二人的心腹大患被轻松除掉,那么,接下来,贺奇也该去做自己应当做的正事了。 比如说为梅念笙复仇,比如说干掉自己不顺眼很久的血刀门,再比如说干掉如今窃取长乐帮的龙头花铁干…… 托! 托托! 托托托! 两柄木剑挥舞交斗,相互撞击,发出托托之声,有时相隔良久而无声息,有时撞击之声密如联珠,连绵不绝。 这里是江西赣州南郊的麻溪铺乡下,三间小小瓦屋之前,晒谷场上,一对青年男女手持木剑,正在比试。 屋前矮凳上坐着一个老头儿,嘴里咬着一根短短的旱烟袋,手中正在打草鞋,偶尔抬起头来,向这对青年男女瞧上一眼,嘴角边微微含笑,意示嘉许。 好一副父慈子孝的美好画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就是农家乐了呢! 淡淡阳光穿过他口中喷出来的一缕缕青烟,照在他满头白发、满脸皱纹之上,但他向吞吐伸缩的两柄木剑瞥上一眼之时,眼中神光炯然,凛凛有威,看来他年纪其实也并不很老,似乎五十岁也还不到。 那少女十七八岁年纪,圆圆的脸蛋,一双大眼黑溜溜地,这时累得额头见汗,左颊上一条汗水流了下来,直流到颈中。 她伸左手衣袖擦了擦,脸上红得像屋檐下挂着的一串串的红辣椒。 那青年比她大着两三岁,长身黝黑,颧骨微高,粗手大脚,那是湘西乡下常见的庄稼少年汉子,手中一柄木剑倒使得颇为灵动。 突然间那青年手中木剑自左上方斜劈向下,跟着向后挺剑刺出,更不回头。那少女低头避过,木剑连刺,来势劲急。 那青年退了两步,木剑大开大阖,一声吆喝,横削三剑。那少女抵挡不住,突然收剑站住,竟不招架,娇嗔道:“算你厉害,成不成?把我砍死了罢!” 那青年没料到她竟会突然收剑不架。这第三剑眼见便要削上她腰间,一惊之下,急忙收招,只是去势太强,噗的一声,剑身竟打中了自己左手手背,“啊哟”一声,叫了出来。那少女拍手叫好,笑道:“羞也不羞?你手中拿的若是真剑,这只手还在吗?” 那青年一张黑脸黑里泛红,说道:“我怕削到你身上,这才不小心碰到自己。若是真的拚斗,人家肯让你么?师父,你倒评评这个理看。”说到最后这句话时,面向老者。 那老者提着半截草鞋,站起身来,说道:“你两个先前五十几招拆得还可以,后面这几招,可简直不成话了。” 说着,他从少女手中接过木剑,挥剑作斜劈势,说道:“这一招‘哥翁喊上来’,跟着一招‘是横不敢过’,那就应当横削,不可直刺。 阿芳,你这两招是‘忽听喷惊风,连山若布逃’,剑势该像一疋布那样逃了开去。阿云这两招‘落泥招大姐,马命风小小’倒使得不错。 不过招法既然叫做‘风小小’,你出力的使剑,那就不对了。咱们这一套剑法,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躺尸剑法’,每一招出去,都要敌人躺下成为一具死尸。自己人比划喂招虽不能这么当真,但‘躺尸’二字,总是要时时刻刻记在心里的。” “好,说的太好了。” 一人坐在马背上,在晒谷场边缘驻足,脸上满是嘲讽的笑意。来人正是贺奇,梅念笙的三个仇人当中,心计最厉害,也最狠毒的就是这戚长发。梅念笙的致命伤就来自于他的一剑偷袭。 如今,自然要先找他索回债务。 第22章 复仇 “故老相传,铁锁横江让人上不得下不得,手段厉害。谁能想象他会在家中当一老农呢?更叫人想不到的是梅念笙苦心孤诣手创的唐诗剑法,如今却变成了躺尸剑法。梅念笙若知道,会不会自己从棺材里蹦出来?” 戚长发敲了敲烟杆,眯着眼睛,“这位客人说的话不明不白,小老儿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如果没其他事儿的话,还请离开。” 他身旁的青年脸色涨红,也跟着嚷道:“你不懂江湖规矩吗?凭什么偷看我们练功?” 女孩却是好奇的看着贺奇的高头大马,小脸红成了胭脂。这里是江西,在一百多年前,江西倒也阔过。 当时西班牙从南美挖来数额巨大的银子,万里迢迢来到江南换取丝绸、瓷器等物品,然后再运回欧洲贩卖。 西班牙人固然发了大财,江南的士绅和商人也借机聚敛的无数的金银。万历年间,对于美洲的印第安人是无间地狱,可对于江南来说,那是真正的黄金时代,让无数的遗老遗少们怀念。 可惜,如今西班牙是昨日黄花,江西也被打回原形。这里的经济常年停滞,个顶个穷的要死。再没有大明中叶的那种恢弘气象。 即便是再过百年,江西也还是一个小透明。 贺奇跳下马来,大步走了过去。对戚长发这种弑师、杀徒、欺女的人间败类,贺奇再没有什么想说的。 他只说了一个字,“请!” 戚长发神色严厉,自从贺奇下马的时候,他就想暴起偷袭了。可是贺奇的动作圆润无暇,若行云流水,林间清风,妙比自然,他木剑在手,竟然找不到出手的时机。 一滴汗水自他发根处渗出,慢慢的滑落到脸颊,继而从下巴低落。他手中的木剑恍若毒蛇一般发出嘶嘶的尖啸。 旁边的男女看的傻楞在一旁。 这两人自然是狄云和戚芳。最奇怪的事情莫过于此,最狠毒的戚长发偏偏教出了两个最淳朴,最无私的人。 狄云和戚芳两人武功低微之极,戚长发从来没有想过传授她们高深的功夫。这两人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而已。 贺奇与戚长发的对峙,两人根本看不明白。戚长发不断寻求进攻的角度,可长剑在手难出一招。 庞大的压力不断的加码,终于叫他坚持不下去了。 当一滴汗珠钻进他酸涩的眼睛,戚长发厉声断喝,木剑犹如雷霆般斩落,发出嗡嗡的轰鸣。 狄云的嘴巴张大,就像是吞了一个苹果藏在嘴里。这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本科生,本以为自己的导师不过是个副教授,却在偶然中发现自家师尊是诺奖大佬一般惊奇。 戚长发传授的是三流功夫,结果他自己练的是一流的。你说这种事儿,谁能不惊讶,谁敢不惊讶? “不错,这才是梅念笙的剑法。来尽你所能。”贺奇存心要看连城剑法,故而以单手破剑。不管戚长发长剑从哪儿进攻,都被他用轻轻以一招手挥五弦拨开。 贺奇五指弹动,如弹琵琶,甚至在戚长发的木剑上弹出了一首将军令。即便是在旁边观战的狄云和戚芳也知道,贺奇的武功实在远胜戚长发。 百招之后,戚长发已黔驴技穷,忽然他将木剑一扔,慨然道:“好!你仗着功夫高又如何,我姓戚的又岂会服你。” “你偷袭杀死梅念笙的时候,怎么不见这会儿的大义凛然。”贺奇看到戚长发求生欲点满,没有半点佩服,反而觉得恶心。 戚长发默然无语。 “死!”贺奇一掌拍出,周围空气没有半点波动。戚长发却骤然色变,他身形倒纵而出,灵活的不像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反倒像一只兔子。 手腕一抖,戚长发已抓住狄云,朝贺奇掷了过来,这还不算,狄云身旁的戚芳被他凌空一脚扫起,砸向了贺奇。 戚长发此人当真是铁石心肠,都说虎毒不食儿,这家伙却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 贺奇幽幽一叹,掌力吞吐,身形如幻影般闪过,一掌轰在了戚长发背后。戚长发体表没有半点伤痕,奔跑的身形却骤然停下,仿佛一副静止的画面。 贺奇转身便走。以他此时的掌力,不要说戚长发,就算是他们师兄弟三人一起上,也经不住贺奇一掌。 戚长发看上去虽然外表无伤,可五脏尽碎,死得不能再死了。 身后传来狄云悲愤的叫声和戚芳悲伤的哭泣,贺奇却暗自道:“这样或许你们师兄妹就可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不用谢,请叫我牵线小王子。” 干掉了戚长发,还剩下五云手万震山和陆地神龙言达平。万震山这家伙家大业大,就住在江陵,很容易找,可言达平就不同了. 这家伙号称陆地神龙,却打扮做乞丐,到处寻找宝藏的线索。可以说,为了寻找梁帝宝藏,这师兄弟三人都是拼的很。 言达平只有用过长乐帮的渠道来寻找其踪迹,如今自己,先去江陵干掉万震山,然后再料理花铁干。 从江西到湖北,需过长江。贺奇一路向北,很快做渡船过了将,来到江边稍一打听,才知,这里是程家集,在湖北监利县境内。 贺奇到了市集,取出些铜钱买些面食吃了。但这些摊位做的味道不成,跟菊友相比天差地远。 出了集市,贺奇只听得喧哗叫嚷,人头涌涌,不少人吵成一团,跟着砰砰声响,好些人打了起来。 这些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功夫,就是打架而已。 只见人丛之中,七八条大汉正围住一个老者殴打。那群鱼贩子用的正是四海通用的王八拳,一通乱打。 那老者青衣罗帽,家人装束,却有些章法,显然有功夫在身上。那七八条汉子赤足短衣,身边放着短秤鱼篓,显然都是鱼贩。这倒正常,鱼贩子要回操舟撒网,武功么,会不会都可以。 只见那老家人以寡敌众,片刻间又打倒了三名鱼贩。旁边瞧着的鱼贩虽众,一时竟无人再敢上前。忽听得众鱼贩欢呼起来,叫道:“头儿来啦,头儿来啦!”只见江边两名鱼贩飞奔而来,后面跟着三人。那三人步履颇为沉稳,贺奇一眼瞧去,便知是身有武功之人。 第23章 铃剑 那三人来到近前,为首一人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蜡黄的脸皮,留着一撇鼠须,向倒在地下哼哼唧唧的几名鱼贩望了一眼,说道:“阁下是谁,仗了谁的势头,到我们监利县来欺人?” 那老家人道:“我只是拿银子买鱼,甚么欺人不欺人的?”那头儿向身旁的鱼贩问道:“干么打了起来?”那鱼贩道:“这老家伙硬要买这对金色鲤鱼。我们说金色鲤鱼难得,是头儿自己留下来合药的。这老家伙好横,却说非买不可。我们不卖,他竟动手便抢。” 那头儿转过身来,向那老家人打量了几眼,说道:“阁下的朋友,是中了蓝砂掌么?”那老家人一听,脸色变了,说道:“我不知道甚么红砂掌、蓝砂掌。我家主人不过想吃鲤鱼下酒,吩咐我拿了银子来买鱼。普天下可从来没有甚么鱼能卖、甚么鱼又不能卖的规矩?” 鱼贩头儿冷笑道:“真人面前说甚么假话?阁下尊姓大名,能见告么?倘若是好朋友,别说这两尾金色大鲤鱼可以奉送,在下还可送上一粒专治蓝砂拳的‘玉/肌丸’。” 那老家人脸色更是惊疑不定,隔了半晌,才道:“阁下是谁,如何知道蓝砂拳,如何又有玉/肌丸?难道,难道……”鱼贩头儿道:“不错,在下和那使蓝砂掌的主儿,确是有三分渊源。” 那老家人更不打话,身形一起,伸手便向一只鱼篓抓去,行动极是迅捷。鱼贩头儿冷笑道:“有这么容易?”呼的一掌,便往他背心上击了过去。老家人回掌一抵,借势借力,身子已飘在数丈之外,提着鱼篓,急步疾奔。那鱼贩头儿没料到他有这一手,眼见追赶不上,手一扬,一件暗器带着破空之声,向他背心急射而去。 贺奇懒得管这种闲事。 暗器如蛇,猛然灌入了此人后心。此人吃痛,一脚跌倒,趴在了泥地里。 此时,远处传来叮当叮当,叮玲玲,叮当叮当,叮玲玲一阵铃声,两骑马自西至东,沿着江边驰来。那老家人虽然面色痛苦,却又大增喜色,道:“我家主人亲自来啦,你们伤了我,主人定会找你们讨债的。” 鱼贩头子脸色一变,道:“是‘铃剑双侠’?”但随即脸色转为高傲,道:“是‘铃剑双侠’便又怎地?还轮不到他们到长江边上来耀武扬威。” 说话未了,两乘马已驰到身前。 贺奇扫了一眼,但见两匹马一黄一白,都是神骏高大,鞍辔鲜明。东亚的骏马此时以伊犁马、青海马为最,但也不及这两匹马。 黄马上坐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一身黄衫,身形高瘦。 白马上乘的是个少女,二十岁上下年纪,白衫飘飘,左肩上悬着一朵红绸制的大花,脸色微黑,相貌却极为俏丽。 贺奇叹了口气。这女子容貌比凌霜华天差地远。尤其是此人肩膀上京悬着红绸花。俗!简直是俗气到家了! 倒是这男女两人腰垂长剑,手中都握着一条马鞭,两匹马一般的高头长身。黄马颈下挂了一串黄金鸾铃,白马的鸾铃则是白银所铸,马头微一摆动,金铃便发出叮当叮当之声,银铃的声音又是不同,叮玲玲、叮玲玲的,更为清脆动听。 此二人端的是人俊马壮,显然都是来自豪富之家。贺奇一生境遇之奇妙,天下稍有人及。这两人虽然齐整,但也不过是二流人物。 但这二人出场的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他略一思索,便想起,心道:“是了。这是女主角水笙了,好像是南四奇家的女公子。男的好像是她表哥叫做汪啸风。” 这时,青年男子,也就是汪啸风看到了倒在泥地里的那老者,冷淡的发问道:“水福,鲤鱼找到了没有?趴在地上干甚么?” 那老家人道:“汪少爷,金色鲤鱼找到了一对,可是……可是他们偏偏不肯卖,还打了我一暗器。” 汪啸风一瞥,这才发现老人背后中招,他一抖马鞭,鞭捎卷住了那枚钢镖的尾巴,陡然拽了出来,说道:“嘿,谁使这般歹毒的暗器?” 这老者本来伤重,这一拔,顿时喷出黑色的血来,接着这老者两腿一蹬,七窍流血,竟自死了。 汪啸风径直向那少女道:“笙妹,你瞧,是见血封喉的‘蝎尾镖’!”说着,他想那活儿鱼贩子冷笑道:“好啊,你们敢当街杀人,当真是好胆!” 那鱼贩头子微微冷笑,右手紧握腰间单刀刀柄,说道:“铃剑双侠这几年闯出了好大的名头,长江铁网帮不是不知。可是你们想欺到我们头上,只怕也没这么容易。”他语气硬中带软,显然不愿与铃剑双侠发生争端。 “杀人偿命,这是自古的道理。” 汪啸风一言既出,提起马鞭,向鱼贩子劈头打落,那鱼贩头子举刀便格。不料那马鞭忽然斜出向下,着地而卷,招数变幻,直攻对方下盘。 鱼贩头子急忙跃起相避。 这马鞭竟似是活的一般,倏的反弹上来,已缠住了他右足。汪啸风脚尖在马腹上轻轻一点,胯下黄马立时向前一冲。 那鱼贩头子的下盘功夫本来甚是了得,多年苦练绝非寻常,汪啸风就算用鞭子缠住了他,也未必拖他得倒。 但汪啸风的战斗意识不错,先引得他跃在半空,使他根基全失,这才挥鞭缠足。那黄马这一冲有千斤之力,鱼贩头子力气再大,也是经受不起,只见他身躯被黄马拉着,凌空而飞。众鱼贩大声呐喊,七八个人随后追去,意图救援。 但汪啸风杀机已起,那黄马纵出数丈,将那马鞭绷得有如弓弦,青年公子蓄势借力,振臂一甩,那鱼贩头子便如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正好灌在一棵碗口粗的大树上。 这鱼贩头子空有一身武功,却是半点使不出来,身子不由自主的向树干飚去。咔嚓一声,鱼贩头子腰部对折,脊椎断裂,却一时不得死,惨叫起来, 第24章 血刀 “一命抵一命,若你们铁网帮不服,自可找我铃剑双侠讲道理。”汪啸风口气很是轻蔑。那群鱼贩子平日自也凶横,可碰到比他们更加凶横的,立刻变成了夹尾巴狗落荒而逃。 围观看热闹的群众看到发生了命案,顿时一哄而散。 汪啸风失笑一声,道:“两湖人如此怯懦,难怪要求到咱们花府来。” “表哥切莫大意。爹爹说两湖豪杰众多,不可小觑呢。” “师父这是场面话而已,偏师妹你还当真。” “师兄,说不定血刀门当真有高手呢。否则的话,两湖豪杰干么要求我爹爹出手?又上门去求陆伯伯、花伯伯、刘伯伯?” “哼,这些两湖豪杰也当真异想天开,天下又有哪一位高人,须得劳动‘落花流水’四大侠同时出手,才对付得了?” “嘻嘻,劳动一下咱们‘铃剑双侠’的大驾,那还差不多。” 在他们师兄妹吹牛的过程中,闲人散尽,整个现场只留下了四个人。除了铃剑双侠,便只有贺奇和一个老僧。 那老僧尖头削耳,脸上都是皱纹,身穿灰色僧袍,此时恰好一阵风吹来,拂动了几人的衣角。 那老僧露出的衣襟上清晰可见一把殷红带血的短刀,乃是以大红丝线所绣,刀头上有三点鲜血滴下,也是红线绣成,形状生动,十分可怖。 汪啸风神色一变,喝道:“血刀僧。” 面对老僧,他可不敢托大,瞬间丢掉了马鞭,拔剑出鞘。他厉声喝道:“师妹你回客栈报讯,通知花叔叔。”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似乎所谓的花叔叔到来。什么血刀僧全部不足为道。这是千百次胜利奠定得来的信心。 当然,他本人也知道自家功夫肯定不及血刀僧。吹牛归吹牛,在大事上,这家伙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贺奇慢慢的退到旁边,看双方交手。 水笙却是一个娇惯了小女孩,听了汪啸风的呵斥,却并不离去,而是叫道:“表哥,咱们一起上。” 老僧满是皱纹的脸皮抖动了一下,笑道:“好个标致的姑娘,老僧有福气了。”这句话说的阴森且淫邪,让汪啸风大怒,他催动黄马上前,长剑一抖,当头劈下。 他剑借马势,威风万端。 老僧却脚步不动,只是身体微微倾斜,便让过剑锋,从身前数寸处虚斩而过。随即他手腕即小臂于不可能间扭曲,猛然点出,正中汪啸风胁下穴位。 这位威风凛凛的少侠顿时一头从骏马上栽下来,好似倒栽葱,落入千百人踩得稀烂的泥巴地里。 水笙平日里十分崇拜汪啸风,毕竟这位表哥对吹嘘颇为在行,可今日一战,才知道为什么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她惊叫一声,“表哥。”说着,居然不跑,驾马冲向了老僧。 “姑娘迫不及待了,老僧幸何如之。”老僧拽了个词,双掌一错,将水笙慌乱的剑光引开,右脚一抬,便跨坐上了白马的后面。 这一招完全违背的人体的本能,叫人看的怪异无比。 这老僧出手速度极快,轻松点中水笙穴位,好拿起享受一番。忽而背后劲风袭来,来势猛恶无比,好似一头恶虎缓缓睁开了双眸,露出了利齿。 老僧心中一凛,竟于马背上向前栽倒,在落下的瞬间以马鞍稍稍借力,连滚三次,奔离气丈方才站定。 他转过身一看,却看到自己丈许外站着一人正轻轻鼓掌,道:“好功夫,瑜伽密乘,果然厉害。” 老僧心中凛然,眯起了眼睛。 “你是什么人,竟知道瑜伽密乘?” 贺奇淡淡的道:“你便是血刀老祖了?” “他奶奶的,宝象那兔崽子说中原武林绝顶高手有丁典一人,以下还有南四奇落花流水,北四怪风虎云龙。你是其中谁人?” 贺奇道:“打败我,你自然知道。”说着,贺奇豁然出拳。拳劲涌动,风雷激荡,绝大的潜力使得泥水向外快速涌动,地面竟为之干涸。 旁边倒在地上汪啸风仿佛见了鬼一般,身体也在瑟瑟发抖。他是个侠二代,是水笙老爹的外甥,天分也颇高,多年苦练后便自认江南武功第五人,只排在南四奇之后。可今日一战叫他心如死灰。 这是一柄软软的缅刀,平时被血刀老祖藏在腰带里。只有碰到强敌才会使用。此时在他内劲催发之下,刀身不住颤动,宛然是一条活的蛇一般。 此刀的刃锋上全是暗红之色,血光隐隐,极是可怖。血刀老祖长刀在手,气势为之暴涨,喝道:“这柄宝刀每战须割人头相祭,否则锋锐便减,于刀主不利。不管你是谁,都要为我宝刀做祭品了。” 说完,此僧刀光急斩,撕裂拳劲,直挂贺奇手腕。 贺奇神照经大成以来,等闲对手随手一招便可抓死。一拳一脚均有无穷神力,内劲带动空气涌动,非高手连他的气墙也破不了。 但血刀老祖不是一般的对手,血刀门刀法在瑜伽密乘的加持下,往往从不可能的角度出招,诡异凄厉,仿佛妖魔。 两人一番交战,当真是刀似血色霹雳,拳如雷公震怒,周围十丈之内,砖石如粉,木棚抛飞,化作一片废墟。 “好功夫,你这功法中怕是还掺杂着苯教的心法,不错,当真是别开生面。但你们血刀门,这是入魔了啊。” 本来一派祖师风范的血刀老祖暴跳如雷,大叫道:“放屁,我血刀门乃是西藏青教嫡传,佛门正宗,跟苯教有什么关系,更不会入魔。你这小子不懂不要乱说。” 高手相争,本就差之分毫,岂容情绪波动。贺奇模仿自上官宇的一记虎爪发出凄厉的虎啸,手腕暴涨,抓中了血刀老祖的胸膛。 就在这即将开膛破肚的分秒之中,血刀老祖骤然吸气,空中似乎想起了风箱拉动的声音。这老僧的胸膛骤然塌陷一寸有余。 这一寸便是生死之别。 贺奇这一抓将老僧的衣物撕扯纷飞,落下一本书册下来。老僧被这一招吓得胆寒,身形一转,急退三尺,轻飘飘落在了汪啸风的黄马背上。他随手一刀斩下了汪啸风的脑袋,轻轻一挑砸向了追来的贺奇。 这家伙,就算要走,也要杀人再走,果然凶厉蛮横。 第25章 团结 贺奇微微一让,血刀老祖驾马就要离开,却不料贺奇身形闪电般前从,一拳无声无息的轰在了老僧的背上。 “轰!” 血刀老祖的胸膛骤然鼓起,鲜血喷洒满地,其中还夹杂着内脏碎块,眼见是不活了。 “你若是不逃,要杀你还需百招以上,可惜了!”贺奇微微有些遗憾,血刀老祖是他在这个世界遇到的最强高手,也只有这般高手才能充分压榨他本身的潜力。 贺奇捡起血刀老祖的秘籍收好,方才解开水笙的秘籍。 水笙立刻哭喊着扑过去,趴在汪啸风的无头尸体上放声大哭起来。贺奇却不在意,汪啸风这个人在原本的历史中可不是什么好人,死了也就罢了。 这时, 忽听得远处有人长声叫道:“落——花流水!”跟着西方也有人应道:“落花——流水。”“流水”两字尚未叫完,西南方有人叫道:“落花流——水。”这三人分处三方,高呼之声也是或豪放,或悠扬,音调不同,但均是中气充沛,内力甚高。 紧跟着长江上一叶扁舟横渡而来,一老者戴斗笠,披蓑衣,高声叫道:“落花流水——”这“落花流水”的第四个“水”拖得特长,声音滔滔不绝的传到,有如长江大河一般。 贺奇笑了起来,这南四奇当真是人老心不老,会玩。 “水笙姑娘,替我向你花叔叔问好。我还有一笔老账要跟他算清楚。”在水笙愕然的目光中,贺奇悄然转身,飘然而去。 水笙心痛汪啸风之死,根本不知道贺奇说了些什么。贺奇走走后,片刻后,四个老人陆续到来,这四人便是南四奇。 他们四人都是成名已久的豪杰,手中各有不凡的艺业。因四人各自行侠仗义多年,情若兄弟,武林中人便将是四人合成为落花流水。 所谓“落花流水”,其实是“陆花刘水”。陆便是陆天抒外号“仁义陆大刀”;花便是花铁干人称“中平无敌”,以“中平枪”享誉武林;流便是刘乘风,号称“柔云剑”;水便是水岱的外号叫作“冷月剑”,合称为“落花流水”。 到了现场之后,四人立刻看到了汪啸风的尸体。水岱微感眩晕,差点没有站稳。这汪啸风是他姐姐的儿子,从小留在身边传授武功,此时却尸首分离,惨不堪言。这让他如何跟自家老姐交代。 而且这汪啸风是他钦定的女婿,被他当做衣钵传人培养,水家没有儿子,冷月剑法将来还需要汪啸风来发扬光大,然而,今日一切都尽付流水。 水岱颤声道:“笙儿,发生了什么情况,快快说来。” 这时,柳乘风已走到死去的血刀老祖身旁,认真观察后,沉声道:“此人被强敌背后一拳震碎了五脏六腑而死。他身旁这把刀纤薄如纸,似有鲜血在表层流动。若是我没有猜错,这应当是血刀门传承的掌门宝刀。” 他有些惊疑不定的道:“难道这死掉的老僧就是血刀老祖?” 西藏青教的血刀门向来少入中原,但因为觊觎神照经和梁帝藏宝,血刀门大举进入中土。这些家伙在西藏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来到中土也是一般的尿性,随手杀戮奸/淫妇女无恶不作,可以说这些家伙除了好事,什么都做。 而柳乘风当年游历江湖,曾前往西藏青海一代,对血刀门算是颇有了解。他扭头看向水袋,道:“贤弟,啸风侄儿伤处光滑如镜,定是血刀所伤,看来已经有人替他报了仇了。”说完,他目光炯炯的看向水笙。 “侄女儿,究竟是谁杀了这老僧?” 四个老人都盯着水笙,让她压力颇大,她哽咽着,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过程有些颠三倒四,但四人却都记住了一个细节。 “你是说,啸风被这老僧一招点中了穴道?” “不错!” “周围这些废墟都是两人交战所毁?” “是的。” 四人面面相觑了一阵,终于刘乘风淡淡的开口道:“原来如此,看来这血刀老僧的功力不再我们兄弟之下,难怪两湖的豪杰不是对手。” “竟然有人能够空手击毙血刀老僧,嘿,不意江湖之中又添豪杰。” 水笙忽然道:“对了,那个人对我说,要我向花叔叔问安,说他要找你算一笔老账。” 其他三人齐齐将目光看向了中平无敌花铁干。三人虽然有些疑惑,但却没有怀疑自家的兄弟。 花铁干是武林中的成名英雄,江西鹰爪铁枪门一派的掌门,更和他们三人相交数十年,信任深重。 刘乘风轻轻拂须道:“二哥,这人功力不弱,若是有什么事儿,知会我们一声。” 花铁干握紧长枪的手有些发白,他仰起头,沉声道:“看来是我的一个老朋友回来了。这一次,我还真需要三位兄弟的帮助。” “你们可听说过长乐帮吗?” 刘乘风三人齐齐皱眉,道:“长乐帮?可是那个什么都要插上一手,控制茶盐生意,横行霸道的长乐帮?” “不错!” 花铁干语气凝重的道:“击毙血刀老祖的人便是长乐帮帮主,江南的地下魔王。我几年前曾和他交手,不敌败退后苦练枪法数年,就是为了有一日能够光明正大的击败他。可是如今看来,他知道了我们兄弟的威胁,怕是准备各个击破了。” 花铁干编故事的能力着实不错。此言一出,背后背着鬼头刀的陆天抒脸色顿时涨红,骂道:“这魔崽子难道还敢对付我们不成?” 四人当中,论武功未必是陆天抒第一,但他一来年纪最大,二来在江湖上人缘极好,因此排名为“南四奇”之首。 他性如烈火,关键又被长乐帮蚕食了不少利益,早就不满,此时正好借题发挥。他恨恨的道:“贤弟们,江南本是上善之地,如今却被长乐帮搞得乌烟瘴气。降妖除魔就在今日。咱们先安葬了啸风贤侄,然后就对付长乐帮。” 看其他三人都没有意见,陆天抒嘿嘿一笑,“先拔了广西南宁的分舵再说。我忍这帮家伙很久了。” 花铁干本意是为了对付贺奇,却不料陆天抒借题发挥,要先为拔出广西的分舵。这陆天抒就是广西人,彼此之间定然是矛盾不小。 第26章 灭门 万家大宅在江陵很是有名。五云手万震山也是一方豪强,在江陵这个地面上很有面子。不管大事小事,只要找到万老爷,交足了银子便可以摆平。 万震山收了不少徒弟,这些人既是他的弟子,也是他的爪牙。当然,他最重要的帮手还是亲生儿子万圭。 大清早,贺奇来到的万府门口,看着白墙朱门,他咧嘴笑了下,大步上前。刚一靠近门口,便听一人不耐烦的叱骂道:“找万老爷平事,你带银子了吗就往里面闯?” 贺奇抬头,却是一个满脸捩气,面目阴狠的青年。万震山收的龙套徒弟太多,贺奇也不耐烦去问是那个,他手腕一抖,一记耳光抽了过去,将那青年凌空击退丈许,摔倒在地上。 这些家伙没有一个好东西,贺奇也没有留手,这一巴掌直接抽掉了他半边牙齿。 “去告诉万震山那老东西,梅念笙今日来索命了。”贺奇神色淡淡的,好似方才说的话只是在讨论杀几只鸡而已。 门口的动静传入了内院,立刻便是鸡飞狗跳。贺奇在门口等着,静静看着万家栾城一锅粥。 很快就有一个身穿员外服,身材壮硕的老者大步迈来,骚动顿时平息。那些龙套好似来了主心骨一般聚拢在老者身侧。 “什么地方的朋友来跟我万震山开玩笑?”老家伙目光如电,神威凛凛,好似怒目金刚不可一世。 贺奇双手环抱,淡淡的道:“万震山,几年不见,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万震山略一分辨,身形一震,愕然道:“是你,丁典?” 这老家伙面色忽青忽白,丁典可是亲眼看到他弑师的。但这老家伙脸皮之厚堪称举世无敌,若是者世界有铁皮功,那万震山就是天生的满级选手。 若是没有贺奇的降临,万震山将会陷害狄云入狱,废掉狄云武功,让自家儿子娶了戚芳又生了一个孙女。 结果为了藏宝,这家伙居然让自己儿子万圭杀掉戚芳还有他的孙女。他儿子万圭居然毫不留情的下手。 这等人渣实在渣得叫人惊骇。 万震山凛然道:“丁典,我是前些年一把火将你湖南老家烧成了白地。但你不能因此就污蔑我。” 他大手挥舞增强气势,喝道:“天下谁不知道铁骨墨萼,你这般污蔑我是何居心?” 贺奇缓步上前,不屑道:“踩到你家的地面都会弄脏我的鞋,和你说话都会弄脏我的口舌。呸,我实在太不会骂人了。” “总之,你们这些人,一起死吧。” 他身形骤然低伏,前奔,杀入了人群。时至今日,贺奇使用的仍然是修炼十三太保横练时用的四十九式。 四十九式是模拟二十一种动物的四十九个动作,既可以修炼也可以杀敌。此外,他还将中平枪脱枪为拳。 击毙血刀老祖的那一拳便是崩拳。 这些人的功夫和血刀老祖相比天差地远,贺奇手下不留情,十招过后,这些家伙便死了五个。 在战场上,军人死伤超过一成而不崩溃就是强军,若是超过死伤超过三成而不崩溃的,就是战场上纵横无敌的军队,在数千年的历史上也难得一见。 万家的这些家伙死了五个,超过人数的三分之一,这个时候再崩溃简直是强无敌了。不过,随着万震山一死,他的徒弟们立刻一哄而散。 万圭见老爹被一拳震死,却眼珠子一转,猛然跪倒在地,练练叩头道:“前辈神威无敌,这万震山不服天威,活该被灭。” “小子愿意为前辈牵马执鞭,请前辈饶我一条狗命,这万家的十万两家产全部都给前辈零花。” 贺奇丝毫不觉得奇怪,这本就是万家父子的秉性。他二话不说,当胸一脚,万圭已胸口塌陷,七窍流血而死。 贺奇飘然而去。 不久,万家的弟子们偷偷摸摸的赶来偷窥,看到万家父子俱都死亡,纷纷冲进房间内收拾财物。 这种时候,手快有手慢无。若是等官府来了,那可就连一根鸡毛也带不走了。聪明的弟子纷纷去找地契和房契。 只要有这东西在手中,再花重金在官府中上下打点一下,那便可以过户到自家名下。那时候,就可以自称财主了。 只是,万家父子是何等吝啬的家伙,这等宝贝自然藏得极好,几个徒弟找了半点,竟没有半点头绪。 待到衙役们赶到,这些弟子纷纷冲到院落里,对着万震山,装起了忠臣孝子。那哭声之凄惨,让衙役们纷纷怀疑人生。 离开万家的贺奇也不是一无所获,他取走了剑谱。当年铁骨墨萼梅念笙也是一代怪杰,这门剑法着实不错,虽然比不上水家的冷月剑法,也不如刘乘风的太极剑法,但也仅仅是弱上一线而已。 来到江陵城外,贺奇将连城剑法丢给菊友,让她自行练习。 菊友此时已经十七岁了。 对贺奇来说,菊友是可以为他而死的。故而他对菊友总有一份愧疚的心理。在这个世界中,贺奇没有必要对九龙杯保密,因此,贺奇在过去的两年中,以九龙杯硬生生将凌霜华和菊友堆成了高手。当然,只是内功高手。 即便如此,也是无比可怕。因为在这个世界,内气大成之后,一切武功都上手极快,可谓是开了武神挂的存在。 “姑爷,您回来啦。” 菊友低呼着冲了过来,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但笑容很快收敛,此时凌霜华是在守孝期间,笑,是不适宜的。 贺奇揉了揉她的脑袋,将连城剑谱递给她,道:“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等你练的差不多了,我送你一把好剑。” 菊友低头,让开贺奇的大手,羞恼的道:“姑爷,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贺奇咧嘴,淡淡的道:“霜华呢?” “在棚屋内。” 贺奇点了点头,遥望远方,道:“菊友,好好练剑吧,只怕很快就会有你出力的地方了。” 菊友是个小丫鬟,却也知道自己走了天大的好运才能有这般际遇,不是什么人都会传授你高深功法,更不是什么人都会让你饮下恍若天府奇珍一般的月华。 “姑爷,我一定能帮到你的。”菊友抬起俏丽的小脸,语气认真无比。 第27章 坟前 月色苍苍,银辉遍地。 贺奇慢慢的翻看从血刀老祖手中秘籍。这是血刀门的传承至宝,贺奇本来有神照经在手,其他内功心法难以相比,可血刀门的功夫却不同。 血刀门是西藏青教一支。只是这一支吸收佛教瑜伽密乘,西藏原始苯教心法,再加上一些离经叛道的想象,最终糅合而成。 翻开第一页,便可见上面绘着一个精瘦干枯的裸体男子,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面目极是诡异,旁边注满了五颜六色的怪字,形若蝌蚪,或红或绿。 图中男子,尽是钩鼻深目,曲发高颧,不似中土人物,形貌甚是古怪,而怪异之中,更似蕴藏着一股吸引之力,令人不由自主的心旌摇动。 贺奇知道这是魔功特有的功效。就像是辟邪剑谱,任你是何等定力,只要看上一眼,便忍不住要看完全篇,看完后不修炼的几乎没有。 翻到第二页,见上面仍是绘着这个裸体男子,只是姿式不同,左足金鸡独立,右足横着平伸而出,双手反在身后,左手握着右耳,右手握着左耳。一路翻将下去,但见这裸体人形的姿式越来越怪,花样变幻无穷,有时双手撑地,有时飞跃半空,更有时以头顶地倒立,下半身却凭空生出六条腿来。到了后半本中,那人手中却持了一柄弯刀。 看完整本之后,贺奇闭上眼睛,沉默了许久,方才暗自讨道:“天竺的三脉七轮修炼果然别具一功。” 他回头翻到第一页,再向图中那人脸上细瞧,见他舌尖从左边嘴角中微微伸出,同时右眼张大而左眼略眯,脸上神情古怪,便因此而生。 他谨守心神,学着这人的模样,也是舌尖微吐,右眼张而左眼闭,这姿式一做,只觉得颜面间十分舒畅,再向图形中看去时,隐隐见到那男子身上有几条极淡的灰色细线,绘着经脉。 “原来如此,这是为了调整面部肌肉。血刀门干尽坏事,自然是以隐藏为第一要紧功夫。这倒是很有用处。” 狄云心道:“是了,原来这人身上不绘衣衫,是为了要显出经脉。” 瞧着图中人身上的经脉线路,贺奇不由自主便调运内息,体内一股细微的真气便依着那经脉运行起来。 他催动内息,循图而行,片刻之间,便觉全身软洋洋地,说不出的轻快舒畅。他有神照经打好了最坚实的基础,高屋建瓴之下,再修炼者血刀经,果然势如破竹。 对照着图中的方位运行,霎时之间便如江河奔流,竟丝毫不用力气,内息自然运行,而且每运行一周,就像是毒/品一样上瘾。 良久之后,贺奇蓦然睁开眼睛叹道:“果然是魔功。” 这门功夫的创造者堪称是一代宗师,修炼血刀经得来的内息可以让人体做出种种不可思议的动作。 而这些动作再配合一把长刀,便成了诡异莫测的血刀刀法。贺奇虽然没有练过一天的血刀刀法,可这一夜的修行,却早已打好了最坚固的基础。 只需要一把刀,贺奇便可以随意施展血刀刀法。若是不用刀,便是拳法指法。这个年代近乎末法时代,内功心法的威力弱小到极点。 等闲内功连外发都做不到,比如说南四奇的花铁干,连近距离的飞鸟都不能击落。要知道这家伙可是江湖顶尖高手。 这简直是个武者的悲剧。 而在贺奇看来,剑法、刀法只是小道,唯有内功永恒,正所谓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正是因此得来。 一个月的时间,贺奇便将血刀经练至巅峰。不过这门魔功还有不少问题需要到西藏或者天竺去探索。 单靠一本秘籍却是无法洞察瑜伽密乘的全部秘密。 记得有人说过一句话,两分钟的时间,有人用来吃饭,有人用来大小便,也有人用来一见钟情。 一个月的时间,贺奇用来练功,而花铁干却用来说服南四奇一起围攻。他先是以长乐帮的势力找到贺奇本人。再帮助陆天抒等人完成心愿。 他们本来就居住在不同的省份,如此来回奔波劳碌,花费了整整一个月多月的时间。直到今日,方才抽出了空闲。 凌退思的坟茔之前,南四奇呈扇形而立,彼此间距离不远不近,即可以随时围攻,也可以防止贺奇突围他逃走,可谓是煞费苦心。 刘乘风、水岱两人看到贺奇和菊友,神色有些奇怪。贺奇倒也罢了,毕竟年龄不小,可菊友看上去和两年前差别不大,仍旧是十五六的模样。看到现场有小孩,四人心中都有些奇怪。 凌霜华此时一身孝衣走了出来,月色下,凌霜华憔悴的容颜却是光彩夺目,连月亮也要为之失色。 “夫君,这几位是何人?” 贺奇并不认识其余三人,只指着花铁干一人道:“这位是中平无敌花铁干,江西鹰爪铁枪门的门主,就是他杀了你的父亲。” 凌霜华一愣,神色复杂无比。 她是傲雪凌霜的性子,虽然看上去柔弱,可本质上坚强无比,“阁下何故加害我父亲?可否告知小女子?” 花铁干不知道狠毒辣手的凌退思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女儿,但他本性阴沉狠辣,厉声道:“小辈胡言乱语,你是长乐帮帮主,居然连脸面都不要了吗?” 贺奇却根本不理会他的疯叫,自顾自的道:“霜华,两年前我以长乐帮为聘礼,终究让你进了贺家的门。只是泰山大人没有堤防到有人反叛,这花铁干阴谋叛乱,杀了泰山大人,夺走了长乐帮帮主的宝座。一切都是利益的争夺,霜华,命运如此,你也不要太悲伤了。” 凌霜华神色惨淡,退后两步,低声道:“都是利益吗?爹爹一直想要找到梁帝藏宝,可始终未能如愿。若是他找到了,或许也不会再贪恋帮派,最终惹来杀人之祸。” 贺奇握住她的手,只觉冰凉无比。 “霜华,如今他们要赶尽杀绝,你也正好为泰山大人复仇。他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的。” 第28章 一战 看着花铁干四人神色凝重的表情,贺奇有些好奇的发问道:“花铁干,按理说你不是应该带上一大群的小弟来围攻我么?怎么就你们四个人?” 说完,他指着凌退思的坟茔做恍然大悟状,“哦,我明白了。你是怕我揭发你弑杀前任帮主,导致小弟们自己倒戈。” 花铁干义正辞严的道:“魔头,你这挑拨离间的区区小计,也想动摇我们兄弟的感情,岂非是做梦。” 说着,花铁干道:“大哥,两位贤弟,跟这种魔头没有必要讲什么江湖规矩,咱们并肩子上,降妖伏魔就在今日。” 贺奇这时戟指指着花铁干,对凌霜华柔声道:“霜华,花铁干号称中平无敌,一手枪法凌厉无比,即便是空手对敌,岳家散手也十分熟练。若是你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我来为岳父大人报仇也是一样。” 凌霜华凄然一笑,移步上前道:“父亲无子,他的仇,我来报。”她轻移莲步,上前拱手道:“小女子请教阁下高明。” 陆天抒白须飞扬,厉声喝道:“邪魔外道本就人人得而诛之,你身为魔崽子后人,不思为父亲赎罪,却还要与我们正道侠士为敌吗?” 凌霜华一怔,心中有万千言语,却不知如何出口。 贺奇在旁边看着,并不出声。他建立长乐帮,不仅仅是为了搞死凌退思,这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赠品。 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凌霜华。 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里,美丽本身固然没有罪,可若是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美丽就成了原罪。 凌霜华本来已经是淡雅如菊,而在婚后琴瑟和谐,更加容光焕发,最后又有月华洗练身心,堪称明月皎皎,不染纤尘。即便是天上仙子,也不过是如今凌霜华的模样了。 只看花铁干不断偷看她就可知她此时的美丽。 贺奇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突然离开,返回大乾王朝。可若是当真会离开,留下凌霜华一人在这个卑劣的世界,他实在不放心。 所以,他建立了长乐帮,培养菊友,传授她们两人绝世武学,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她们两人的安全。 遍观古今中外历史,手中无剑,和手中有剑却不用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 被陆天抒喝问,凌霜华过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她是外柔内刚的性子,遇强越强,陆天抒语气强硬,她丝毫不在乎,只是道:“若家父因国法而死,小女子自然不会复仇,可他因利益被刺杀,我今日复仇,天经地义。” 花铁干不耐烦的道:“大哥,她已入魔,不是道理可以讲得通的。她要复仇,我便成全她一片孝心,大哥为我掠阵即可。” 花铁干提着钢枪跳出来,指着凌霜华叫道:“来来来,一决生死。” 凌霜华一伸手,菊友递过一把长剑。 她素手一震,挽出三朵剑花,月色清辉之下,当真是美人如玉剑如虹。 “看剑!” 人随剑走,宛若一道清风,刺向花铁干。 钢枪横着一拦,枪杆一抖,震开长剑,顺势刺了过去。枪剑交锋,不过三五招内,凌霜华已落入下风。 这几乎是必然的。 凌霜华固然神照经大成,可如今已接近末法时代,兵刃和招式的重要性前所未有的高。任你内功绝顶,挨上一剑,照样血溅三步死翘翘。 花铁干成名数十年,血战数百场方才有此威名,其内功和招式早已融为一炉,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相比之下,内功速成的凌霜华相差甚远。她陷入苦战理所当然,好在神照经不亏是天下绝顶的内功,在开发人体潜力的能力上无双无对。 而凌霜华修炼两年,并且早在一年前已修炼到了巅峰大成境界,一呼一吸之间,神功自发运转,全面强化她的速度、力量、耐力与反应能力。 正是凭借这个,凌霜华虽弱不败,坚持苦战,每每在绝境时,她总是以两败俱伤的打法挽回局面。久而久之,她已一点一滴的扳回局面。 花铁干久站不下,焦躁起来。他本性阴狠无比,见自己竟斩不了一个小小女孩,还怎么统率江南八省豪杰? 一招交锋后,他突出奇招,枪中夹镖,劲风凌厉,直刺凌霜华咽喉。钢镖上腥味扑鼻,显然抹有剧毒。 凌霜华不妨居然还可以这样战斗,一时间只能束手待毙。即便死亡就在顷刻,她表情竟不变,只是双眸流露出一丝遗憾。 花铁干见胜利在望,脸上露出了笑容,可笑容刚出,便凝固在脸上。突兀而来的两根手指夹住了钢镖。 “你……”花铁干大怒 贺奇取摇了摇手中的钢镖,耻笑道:“堂堂中平无敌,居然要靠暗器偷袭,真是见识了,见识了。” 他不理会花铁干暴跳如雷,看着陆天抒,冷笑道:“陆大侠以为如何?” 陆天抒捻着胡须皱眉道:“两人是生死之战,无论用什么手段都不过分。倒是阁下插手这般决斗,大大的错了。” “刘大侠和水大侠以为如何?” 刘乘风和水岱对视一眼,齐声道:“陆大哥的意见,就是我们的意见。” “我就知道!” 贺奇随手一掷,钢镖没入荒野泥土中,只留短短三指宽一截在外。贺奇冷冷的道:“这世上哪有帮理的,都是帮亲而已。” 他迈出三步,指着陆天抒四人喝道:“你们四个老梆子一起上吧。”他目光凌厉,“今日战后,南四奇从江湖除名!” “狂妄!”即便是养气功夫最好的刘乘风也是一脸怒意。四人更不待言,齐齐跳出,将贺奇围在中间。 菊友叫道:“好不要脸,以多欺少吗?姑爷,我来帮你!” 凌霜华诧异的看了一眼菊友,才道:“奇哥,我们以三对四,何必要冒险?” 贺奇笑道:“若是一个月前,我自然是要你们帮忙的。南四奇可不是鱼腩,我一战四就是死路一条。” “但今日不同,我兼修正邪,已远超以往。今日就让他们知道,武功高一线,便是高的没边。” 四人气急反笑,尤其是陆天抒性烈如火,狂笑道:“我陆天抒活了六十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狂人。” 第29章 败尽 贺奇长啸一声,喝道:“第一招!”他犹如幻影,闪电般向陆天抒扑去。 陆天抒刀锋如线一闪,力劈华山。他的刀法老而弥辣,纯熟无比。只是贺奇竟是虚晃一招,身形于不可能间急退,就像是被一根鬼索吊着向后拉去。 他背部直撞向花铁干。 花铁干虽觉突然,但他后退两步,钢枪一抖,习惯性的慌出一朵枪花,扎向贺奇后背。以他数十年的功力,就算是一块铁板,也可以刺个大洞。 而就在此时,贺奇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以左脚为轴,旋风般转身,腰部贴着钢枪,突然撞入了花铁干怀中。 花铁干大惊失色,正要施展岳家散手,却觉腰间一麻,已被点中了丹田要害。他只觉身体暖洋洋的,精修了数十年的内力竟如潮水般散去。 他瞬间脸如死灰,缓缓坐在了地上。 万般雄心,尽数成空! 四人围攻,竟被人于一招之内,戏耍一人,废掉一人,这是何等神功?刘乘风见贺奇向自己扑来,知道这是前所未有的强敌,心中骤然镇定下来,长剑缓缓画圆,去势凝重无比。 刘乘风师从武当山,精修太极剑三十年,未曾有一日间断。这才将太极剑法练到了极精深的境地。 这门剑法或者攻击力不足,但以防御而论,却绝无破绽。他只要守住这一招就足够了。因为水岱长剑施展冷月无声,正悄然杀来。 此时贺奇已经是前后受敌,进退两难。 最起码,刘乘风是这样认为的。 却见贺奇陡然跃起半空,头朝下,脚朝上,向着刘乘风扑杀而来。 “这是找死!”刘乘风瞬间给出了判断。 名家对战,若是有人跃起半空,那除非是有着十成的把握,否则人在半空无法借力,被人在地上以逸待劳,定然是有死无生。 刘乘风剑势一收,蓄势待发,只能贺奇落地,便施展雷霆一击。而就在此时,贺奇竟于不可能中变幻身形,飞出数米之遥,避开了刘乘风的剑势笼罩。 而就在此时,陆天抒发出一声惨叫。让刘乘风心神一颤,他回头发现陆天抒小腹中了钢镖,再也动弹不得。 “第二招!” 刘乘风和水岱对视一眼,在他们两人的围攻之下,居然还能击杀局外的陆天抒,此人是神?是魔? 两人惨然一笑,不去看陆天抒伤势如何,而是追着贺奇长剑疾刺而出,剑尖颤动中,笼罩贺奇胸前要穴。 刘乘风这一剑已将冷月剑法的威力发挥的淋漓尽致。 可贺奇双手一合,竟将长剑夹在手中。而在一合之间,千锤百炼的钢剑豁然断裂成七八截。贺奇掌力吞吐,凌厉的掌风带动碎片示弱破竹般贯穿了刘乘风的道袍。鲜血喷洒而出。在月色下凄厉无比。 “第三招!” 直到这时,水岱的长剑方才追到了贺奇。水岱号称冷月剑,清辉之下,剑如泠泠之月,充满了高冷气息。 只是,他此时陡然收剑,惨然道:“好,好!阁下一招杀一人,南四奇竟如猪狗般被人杀戮。我四人妄自尊大,死了也应当。只是阁下究竟练得什么功夫,若是不明白,我死了都不瞑目。” 贺奇淡淡的道:“我先练神照经,那倒也罢了,练成之后和水先生也只在伯仲之间。但我杀了血刀老祖之后,观摩血刀经,将瑜伽密乘修炼至巅峰,容正邪于一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至此,我才能说一句天下无敌。” 水岱叹息道:“好,我兄弟败的不冤。”说完,他回头看了一眼陆天抒,再看刘乘风,道:“我来了。”说完,他长剑一横,自刎而死。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花铁干一眼。 月色之下,尸体三具。 生前的意气风发,叱咤风云此刻跟他们再没有关系。 贺奇走到凌霜华身旁,道:“这才是真实的世界。世界上不仅仅是风花雪月,还有欺诈、杀戮与死亡。” “霜华,或许,当只有你们相依为命时,记得今晚这一幕。” 凌霜华脸色瞬间苍白,她五指猛然抓住贺奇,道:“奇哥,你怎么了?为什么说这种话?你要到哪儿去?” 贺奇没有回答,侧脸盯着花铁干,道:“长乐剑令呢?” 花铁干颤巍巍的从怀中掏出长乐剑令,五官扭曲在一起,道:“为了这个东西,我四兄弟死于荒郊,这是何苦何必呢?” 菊友上前,一把夺过长乐剑令,转身递给了贺奇。 “这是掌控长乐帮的信物,有了这个,你们可以号令江南八省的所有帮派。数十万人将为你们奔走效力,赴汤蹈火。” 凌霜华抓着他的衣袖不松手,摇头道:“我只要你。我娘亲说过,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富贵荣华,无尽权势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 贺奇笑了笑,将长乐剑令递给了菊友,道:“菊友,照顾好霜华,我一定会回来的。”说着,贺奇忽然消失,原地只剩下一堆衣物。 通海郡,南江府,铃山县 贺奇似从眩晕中醒来,他眨了眨眼,眼前仍旧是清辉遍地,枣树被月光投下斑驳的影子,风儿带来蛐蛐欢快的鸣叫。 “怎么回事儿?是了,我这是回来了!” “但之前种种,是一场幻梦吗?”他凝视着手中的九龙杯,思绪却飘飞在那个世界中。凌霜华的体温似乎仍在鼻息间荡漾,她天真的笑语,明媚的笑颜又岂是虚幻? 九龙杯中,清亮的月华不知何时变成了深紫色。贺奇大觉奇怪,当他目光凝视在紫色的液体时,一股明悟涌上心头。 “是了,这便是凝聚的武运啊。” 他心中激动起来,武运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而在九龙杯的能力下却被凝聚成实体。这是最珍贵无比的东西,一旦饮下,就像是开了武神挂一样,任何武学一看便通,一学便精。更可以大幅度提高悟性,开创一门武功也是轻而易举。 唯一的缺点,它没有办法储存,当武运凝聚,便当立即饮下。 贺奇略微有些遗憾,随即失笑起来,这是亘古所无的奇遇,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举起九龙杯,一口饮下。 第30章 归来 没有什么口感。但整个人就像是在四十度高温中呆了八个小时候突然走进了空调房,那是一种发自灵魂的清凉感。 贺奇只觉自己的思维在神速运转,往常无法考虑清楚的武学问题此时却瞬间了然。十三太保横练,神照经,血刀经,连城剑法,中平枪等等武学在他脑海中汇聚一团,随意组合修改。 像是过去了千年,又像是过去了一瞬。 贺奇缓缓吐了口气,摇头失笑。 神照经固然神奇,可是和大乾王朝的十三太保横练相比还是颇有不如,但以神照经和血刀经作为补充,却可以大大弥补十三太保横练的缺陷。 神照经是开发人体潜力的顶尖武学,将身体与内息结合,修成之后神力惊人。而以此作为补充,贺奇的力量再增三成。 不要小看这三成的增加。 在修炼之前,贺奇已是倒拽九牛、横推天龙的神力,此时再增加三成。就像是十万斤力量,增加三成可就是再加三万斤,那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更何况神照经可以让他完美的控制力量,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中原一点红杀人只在咽喉中留下一个血点,绝不会多刺入咽喉一分。那种控制力和如今的贺奇相比,仍要逊色一筹。 血刀经修炼血刀刀法,有两种基本功,一种叫做‘批纸削腐’。习练之时,先用一百张薄纸,叠成一叠,放在桌上,一刀横削过去,将一叠纸上的第一张批了下来,可不许带动第二张。然后第二刀批第二张,第三刀批第三张,直到第一百张纸批完。 另外一种叫做‘削腐’,是用一块豆腐放在木板之上,一刀刀的削薄它,要将两寸厚的一块豆腐削成二十片,每一片都完整不破,才算小成。 无论是哪一种练法,都是为了完美的控制自己的力量。可如今,贺奇不需要这般修炼,便可达到力量控制的巅峰。 至于血刀经,这门魔功也别具特色。但最的贺奇看中的却是他控制肌肉骨骼体型的能力。贺奇心念一动,脸部的肌肉立刻做出调整。 鼻梁垫高,下巴削尖,使得五官更加立体,更有冲击力。只是短短几秒钟,贺奇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这堪称是最完美的易容术。” 贺奇微微一笑,相比这易容术,血刀经违背人体特点的各种柔术就不值一提了。 “这门新创建的功夫已经不单单是十三太保横练了,应该给他改个名字。嗯,不如就叫做十三太保神练。” 第二日一早,姐弟两人照例刷牙。 “呸,呸,噫,英姐,我想到一个主意,不如咱们扎牙刷赚钱。这牙刷啊,可以用猪鬃切成一样的长短,然后在一块小木板上钻几十个孔……呃,算了,当我没说。” “呸,呸,你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有功夫不如多背些书。” 苏英做好早饭,匆匆跑出了门,最古怪的是她连装刺绣的袋子都没有提,这可是极为少见的。 在贺炫去世之后,苏英不是在刺绣赚钱,就是在赚钱的路上,没有一颗停歇。贺奇好奇心起,却并没有跟踪出去,而是返回书房摆开书本,准备攻读一番。 结果和往常一样,刚一开始读书便昏昏欲睡,感觉像是有七八十个老和尚在自己的脑子里敲木鱼。 他坚持了整整一个时辰不间歇的读书,随后贺奇仿佛咸鱼一般趴在书桌上,像是被几十头大象踩过一样。 “天哪,如果有一杯文运让我喝下去,立刻将四书五经融会贯通该有多好。” “少爷,少爷!”一人翻墙进入了院子,小声的喊了起来。 贺奇打了一个激灵,推开窗子一看,果然是胡斌。 “你是活腻歪了,居然敢白天来找我,快点滚蛋。若是被英姐撞见,阎王爷也就不了你。” “帮里有人在外面盯梢,少爷尽管放心。” “我放心你个辣块妈妈,快点滚蛋,不然现在就宰了你。我警告你,永远不要在白天来找我。” 赶走了胡斌,贺奇再没有心思看书。 他趴在桌子上,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向自家的院子。贺家的院子本来不小,但当年贺炫缠绵病榻,为了看病,不得已卖掉了半个院子,使得如今比较空间比较拮据。 在这个小小院落中,中央是一颗枣树,靠墙的地方种了一排的野花,那是地黄。到了六月份的时候,地黄会开花,钟形的红色花朵可以采下来吸食里面的花蜜,那是姐弟两人唯一的甜食来源。 除此之外,蜂蜜也好,糖粉也好,都和他们姐弟无缘,因为太贵了。 但此时还是早春,地黄柔嫩的枝条在风中摇晃着,连花骨朵都没有一个。 “吱哑”一声,院门被推开了。贺奇打了个激灵,连忙端坐身体,神色严肃的盯着论语,好似老学究一般认真。 苏英小跑着进了屋子,叫道:“小奇,我们去书院报名成功啦。县尊老爷同意你进入铃山书院啦。冷叔叔说项果然有用的很。” 苏英的语气兴奋无比,好似进了书院就可以一路高中,当上大官光宗耀祖,满足贺炫临死时的心愿。 贺奇不想去什么狗屁书院,也不忍心告诉苏英,就凭他这学渣的能力,考中秀才的机会为零,更别提什么举人什么进士了。 他支支吾吾的想要拒绝,可看着苏英满脸希冀的表情,硬是说不出口。 贺奇心中很有几分气急,他修炼了三门内功心法,不管是神照经还是血刀经,全是加体质,不加智慧,搞到练武这么长时间了,居然还是这样学渣,这完全不合理嘛。 “老姐,不去行不行。” 苏英放在后背的手终于拿出了出来,掌心握着一根齐眉棍。她将齐眉棍一颠一颠的敲着地面,嘟嘟作响,说道:“我是最将道理的人。小奇你如果不想去读书,我是绝对不会逼你的。”一边说,她的目光一边在贺奇身体上扫来扫去。 “小奇,你的意见怎么样?当真是不想去吗?”苏英满脸都是‘慈祥’笑容,真是十分皿煮。 贺奇:“……” 第31章 鴷鸟 李伍佰很是悠闲的拄着水火棍,享受着和煦的春风。 伍佰是一个职位,而不是名字。它的职业要求里写着嗓门要大,中气要足,这才能胜任这个重要的岗位。 当县太爷出巡的时候,李伍佰在轿子前面呵斥开道,每个月有五百个铜钱作为俸禄。久而久之,这个职位名字就变成了伍佰。 铃山县县衙的伍佰是个很轻松的活计,起码在春天是这样的。 这个时候还不到缴纳夏粮,累得跑断双腿的季节。没有这等必须要完成的皇差,生活自然要轻松不少。 况且这小小的县城内,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小事儿也没人敢来劳烦县太爷。高来高去的江湖人士也极少到这儿小县城犯案。 据说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大案还在差不多十年前,一个受朝廷通缉的江洋大盗来到铃山县犯案,连抢两家,杀伤十多条人命。 县尉贺炫带着县里的弓手、捕快和那个大盗一场血战。贺炫被一刀贯胸,当场重伤,那个大盗也被射了两箭,狼狈逃窜而去。 贺炫重伤几个月后就死掉了。 那是李伍佰三十多年记忆中唯一的一场血战。这个记录一直到关家、长乐帮的长街之战为止。 李伍佰这才知道,原来除了平静的生活之外,居然还有这等刀锋相对,生死一瞬的刺激生活。 他不由的开始想象自己若是混迹江湖,定然是骑最快的骏马,练最好的武功,惹来正邪两道侠女妖女竞相爱慕,享受左拥右抱的美妙生涯。 李伍佰正当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时候,忽闻旁边的同伴谄媚的声音,“县尊大人,您来啦。”这个声音惊醒了李伍佰,侠女妖女顿时跑到了九霄云外,他连忙一个立正,恭恭敬敬的作揖道:“见过县尊大人。” 若是在往常,县尊多少会哼一声,也算是给他们的回应,可今日县尊却像是屁股上着火一般疯狂冲进了县衙大堂。 县衙大堂同样是木石建筑,门口有门廊,拄着四根合抱粗的木柱,用红漆粉饰。木柱前方是两个石雕貔貅,张牙舞爪,狰狞可怖。 这可是县城的重地,一般人根本没资格进来。可县尊跑的纱帽歪斜,气喘吁吁的走进来,却是一副小心翼翼的表情。 往常只有县尊才有资格坐上去的正堂黑色官椅,此刻却有一个灰衣人坐在上面。这是一个普普通通,鼻子还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却没有半点特色的家伙。县尊敢保证,只要他出了门,下一秒都记不住这家伙是什么样子。 县尊心情忐忑的道:“鴷鸟大人,卑职李元春拜见!。” “嗯!” 灰衣人没有官袍,没有官帽,更没有半点官威,看上去和那些贩卖木材的樵夫,挑担卖鱼的渔夫没有半点区别。 可如今他鼻子发音的一声轻嗯,却叫县尊大人的骨头都轻了二两。县尊立刻松了口气,知道这位鴷鸟不是来对付自己的。 鴷鸟是大乾王朝的特务组织。鴷鸟是古称,在现代被叫做啄木鸟。在古人的认知中,啄木鸟是树林的医护工。当然,直到近代科学昌明的时代,很多人也同样如此认为。 大乾王朝建立这特务组织鴷鸟,是指着这些人清除寄生在王朝身上的毒瘤,就像是鴷鸟清除树木身上的害虫一样。 鴷鸟的成员没有名字,没有品级,除了鴷鸟的指挥使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详细身份。这些人手持鴷鸟令行走四方,权利极大,可以直接上书丞相府,与总理天下政务的丞相谢神天对话。 更有甚者,传说中鴷鸟的指挥使是可以直接和神帝陛下对话的,这可是连丞相都没有的待遇。 神帝陛下不理朝政已数百年,丞相已更换了三十二个,每一任丞相都是一样的权势熏天,富贵无极。当然,很多人的下场都不怎么好。 李元春今天四十二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可还指望着自己的善政能够帮自家提升一级,他可是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官场积极分子。 若是被鴷鸟上书,说几句他的坏话,咳咳,当然也不能算坏话,就像是当官不做几件坏事那能叫坏事吗? 那是一时失足,就如后世的失足妇女一样。 总之,大乾王朝上下凡当官的,没有不怕鴷鸟的。 坐在正堂的鴷鸟从手中掏出一枚圆形令牌。令牌是黄铜精铸而成,正中间的啄木鸟栖息在一根横伸的树枝上,正歪着头,用豆大的眼睛盯着虚空。 如果说这枚令牌有什么特色,那就是这啄木鸟的眼睛居然是一双,而不是常见的鸟兽鱼虫画像中的单眼。并且在啄木鸟雕像的下方,有一行小巧的阿拉伯数字六三二七。 这就是验明正身了。之前以一张白纸加墨色印章将李元春招来的,正是这啄木鸟画像以及这一串数字。 “鴷鸟大人有什么事儿需要下官帮忙?” 大乾王朝疆域亿万万里。疆域无穷而鴷鸟的数量有限,故而有些事情需要当地的官府配合。 “夏云流反叛朝廷,已被朝廷轰杀。但他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到,李元春,你这铃山县内,可曾有过他的踪迹?” 李元春大吃一惊,道:“天榜第一,心斋斋主夏云流?” “正是这逆贼。” 李元春神色忽青忽白,随后方才吃吃的道:“这贼子,竟敢反抗朝廷,当真是该杀。只是我们铃山县地处僻壤,只怕夏云流不会到这儿来。我属下百姓也从来没有报告过类似的人物。” 鴷鸟六三二七平静的说道:“按照排查的结果显示,夏云流最有可能抵达的,就是这通海郡,你这里不能大意。需要你派出衙役进入铃山搜寻蛛丝马迹。” 李元春脸上露出抗拒的表情,“鴷鸟大人。这铃山内毒虫猛兽横行,我这属下的衙役们对付一下老百姓还可以,入山,只怕是有去无回。他们丢了性命是小事,坏了大人的事情他们的小命可不够赔啊。” 鴷鸟六三二七呵呵冷笑,“李元春你若不升官,真是天理难容啊。”说完,他拂袖而去,却没有从正门离去,而是对着墙壁直直的撞过去,消失无踪。 第32章 意外 李元春看着鴷鸟六三二七甩手离开,表情是懵逼的,但心中却知道,这家伙是要给自己一些压力。大家都是当官的,谁还不明白谁啊。只是,鴷鸟这些家伙手段诡秘,他不得不多几分小心罢了。 等了片刻,李元春见鴷鸟仍没有出现,方才缓步离开县衙正堂。等出门之后,他脸上小心翼翼的模样一扫而空,再度变回了那个智珠在握的县太爷。 在铃山县的民众身前,李元春永远都是从容淡定,成竹在胸。不管遇到什么难题,他都是全县百姓的坚强后盾。这是李元春把自己的形象经营了三年之久辛苦换来的成果。 他迈着八字步,嗯,这是官员们约定俗成的步伐,显得特别优雅,特别高端。走路的同时,他脑筋高速运转,思考夏云流这件事能够给自己带来什么益处。 县衙正堂的大门距离县衙的大门大概有三十步,二十八步过去,李元春已经将利害关系考量的明明白白。 夏云流这件事,他没有兴趣参一脚了。 天榜第一可不是等闲人物。亿万里江湖,受过他恩惠的谁知道有多少人。这些家伙固然不敢明着对抗朝廷,可报复几个官员对他们来说太简单了。 想到这里,夏云流又是满腹怨念。这大乾王朝什么都好,就是对那些高来高去的侠客们太过宽容了。 当然了,鴷鸟六三二七他也得罪不起,所以,衙役们也只能辛苦一下,到铃山内转上一圈了。 至于这些家伙会不会死,李元春可不会在意。 在第二十九步时,李元春止步,对着一脸谄媚笑容的李伍佰和另一个龙套点点头,喝道:“通知冷去病等一众捕快弓手,速来见我。” 县太爷在什么地方最具威严,答案只有一个,就是县衙正堂。李元春要让一众衙役去铃山送死,这件事即容易,也不容易。 他先是聚齐了县尉、县丞等一众佐贰官,沟通交流完毕,县里的弓手、快班、捕快等方才匆匆赶来。 李元春站在正堂的黑色长桌后面,神色冷肃。各位佐贰官分列左右,个个都像是死了老子娘一样板着个脸。 走进来的冷去病觉得有些不妙,这种阵势他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冷去病心中忐忑,却也只能强装镇定。 这县衙正堂也只有冷去病可以入内,其余弓手、捕快只能在正堂外的院落中等候。但这些衙役个个都是伶俐鬼,看到正堂内的情况,一个二个都是苦着脸。除了面面相觑,他们也做不了别的。 “咣!” 李元春猛然拍起惊堂木,喝道:“奉神帝令,彻查不法。夏云流谋逆流窜,没入铃山,朝廷令本县即刻查询夏云流踪迹,不得有误。” “冷去病听令!” “在!”冷去病打了一个激灵,连忙窜步走到正堂中央,面对“明镜高悬”的匾额单膝下跪。 他脸色苍白,就像是一个死人。 “即刻带队进入铃山,那夏云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说着,李元春再拍惊堂木,喝道:“去吧!” “喏!” 冷去病起身,退步,转身离开了正堂。他神情恍惚,脚步虚浮,仿佛踩在了云端。走出阴影,迈入阳光下,春日的暖阳却也不能让他有丝毫的温暖。 “大哥,发生了什么事儿?” “是啊,究竟派了什么任务?” “等得太让人心焦了,县老爷到底让咱们干吗?” …… 弓手捕快七嘴八舌的询问让冷去病更是心烦,他低声喝道:“都给我闭嘴,出去再说。所有人午时在县城外北门集合,过时不来的,这职位也别干了。”说完,冷去病拨开人群,大踏步离开了县衙。 冷去病离开县衙后,心中只念着三个字,夏云流。 天下不认识这个名字的自然也有,但却少之又少,天榜第一,名垂天下数百年,在冷去病的爸爸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夏云流就已经是天榜第一了。 而如今,他居然要去找这位的晦气。呵呵,那不是寿星公吃砒/霜,嫌命长了。 这已经足够要命,但还不算是最要命的,他相信只要他们这群人姿态足够低,最多下跪求饶,夏云流世外高人,应该不至于要跟他们这些蝼蚁一般的小人物为难。 但县太爷的命令很明确,需要他们进入铃山,这可不是要了亲命。 铃山内毒虫猛兽成群结队,已经是叫人生死两难,更何况还有妖魔在其中。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啊。 冷去病第一时间回家,去见冷氏。 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冷氏正在侍弄家中的蔬菜。这是冷氏的爱好,她不喜欢种什么鲜花,而是对蔬菜情有独钟。 “阿晴。”冷去病深情的呼唤。 冷氏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冷去病回来了。她有些诧异,回头问道:“当家的,今天怎么早早的就回来啦。” “我这次有新任务,若是我回不来了。你不用为我守寡,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好的。”冷氏说的云淡风轻 冷去病早知道自家的婆娘不同寻常,可干脆利落到这种程度还是让他有些接受不能。他气愤道:“你好歹也矜持一下,谦让两句。” 冷氏背对着他,身体轻微的颤抖,指甲刺入了掌心,鲜血一滴滴得落入尘土,“你最好活着回来,不然别指望着我会守寡。” 冷去病一向那冷氏没有办法,此刻也唯有苦笑摇头离去。他在走向县城南门的时候,念头一转,顺路去了贺奇家中。 狭窄的街道里孩童在你追我打,喧杂吵闹,可看到冷去病腰悬长刀,立刻噤若寒蝉,不敢高声语。 来到贺奇家中,苏英正在院落当中刺绣。她十指白皙似玉,恍若春葱一般。贺奇就一直无法理解,苏英包揽了家中的一切杂务,还怎么做到这样不然尘埃的。若是不理解的人,怕是以为苏英修炼了什么奇异的神功。 “冷叔叔怎么突然来了,快快请坐。”苏英放下手中的针线,急忙到屋子里去倒些茶水来。 冷去病却急忙制止,沉声道:“不必了。小英,我这次有任务要出门,有些危险,若是我这次不能回来,你婶子哪儿还请你和小奇照看一二。” 苏英脸色一变,沉吟了一下,方才低眉道:“冷叔叔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顿了一下,她接着道:“况且若没有了叔叔,以婶子的性格,她一人必不会独活。所以无论有什么艰难险阻,冷叔叔一定要回来。” 冷去病幽冷叹息,表情十分哀恸,“这我也有所猜测,总之,拜托了。” 第33章 警告 “冷叔,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还请把那危险的事情说出来,我们计议一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贺奇在屋子里待不下去,也不等苏英招呼,就冲到了院子里。 冷去病苦笑一下,将李元春的话重复了一遍。贺奇和苏英也是一脸骇然,这个任务简直就是让人送死。 贺奇先是骂了一声,随后说道:“冷叔,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不如你们到铃山脚下走上一圈,不要深入山林内部,就直接回来交差,总能糊弄过去。” 冷去病像是吃了三斤黄连一样苦涩,道:“哪有这样容易,这一次要入山的人总共有一百二十多个,人多嘴杂,怎么能瞒的过去呢?一旦有人向县尊告密,嘿,这一定会有人向县尊告密好取代我的位置。” “一旦李元春知道,我就是吃不了兜着走。这件事不妥不妥。” 苏英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贺奇却道:“叔叔真是实诚人,这事儿还不容易解决。这全城的快手、弓手,叔叔总有几个心腹手下对不对?” “当然!” 贺奇嘿声笑了,“叔叔可以借口铃山广袤,人手太少,将全部人手分成三十多个小队,分不同的方向进入铃山。” “叔叔自己带着五个心腹一队,这样一来。谁还能证明叔叔没有进入铃山呢?” 冷去病眼前一亮,猛拍一下脑袋,骂道:“他奶奶的,李元春把我吓傻了。这么简单的事儿都想不到。” “那些人我还不了解,五六个人一队,只怕没有一个人敢入铃山。这些家伙自己都没进去,还好意思告密说我吗?” 冷去病得了指点,立刻从打霜的茄子变得雄赳赳气昂昂,好似打了鸡血一般大步流星的离去了。 苏英上下打量着贺奇,啧啧道:“小奇,没看出来你还有两分急智嘛。” 贺奇赶忙商业互吹,笑道:“哪里,哪里。姐姐一眼看出婶婶的性子,这才是目光如炬,明辨秋毫啊。” 说着,他话锋一转,又道:“老姐啊,你眼光这么厉害,怎么就看不出小弟我是个学渣本质,何必一定要我读书呢?” “老爹要你读书,你就乖乖读书,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贺奇眼珠子一转,“老姐,我突然想起来要去买些笔墨纸砚什么的,过一会儿就回来啊。”冷去病离去时并没有关门,贺奇就如脱缰之马,闷头向外冲去。 “贺奇你敢。”苏英来到门外时,只能看到贺奇消失在街角的背影,“什么时候,这小子可以跑的这么快了。” 离开了书房,贺奇只觉天高云阔,天地一下子亮堂起来。和煦的春风下,女孩们的穿着一下子大胆起来,迤逦的彩裙,多情的笑脸。 他摇摇头,暗道可惜。这许多美女,没有时间调戏。 这一次大着胆子偷偷溜出来,是有着正经事要做的。不管什么时代,官员们都不会主动去做哪些危险的事情。 这铃山县县令李元春给捕快们下这种死命令,显然有了上层的压力。那么,这县城之内,说不得就不怎么安全了。 为此,他必须要去警告一下胡斌。 ………… 长乐帮 “少爷!” 胡斌一脸激动的出现在贺奇面前,只恨自己没有尾巴,不能摇上两下表达自己的耿耿忠心。 “嘘。” 贺奇恨不得一脚踹过去。他可是翻墙进来的,就是生怕被人看到。虽然他此时戴了面具,可泄/密的后果太过严重,他根本不敢冒险。 胡斌赶忙放低声音,正色说道:“少爷,我正要向您请教。” 贺奇眨眨眼,有些糊涂,问道:“请教什么?” “我发现了大小姐强大的秘密。”说着,胡斌带着贺奇来到一台织布机旁边,一屁股坐上去开始咣唧咣唧的织布。 胡斌的手法十分生疏,但神情却很高兴,还有几分得意,“少爷,帮里的小子报告说,大小姐每天都会到城西的一家布坊去织布,从无间断。我想大小姐武功何等强横,居然还要去织布,这其中必然是有某种玄机。” “等我参悟了这玄机,武功必然可以更进一步。” 贺奇无语,点了点头,“你高兴就好。现在你闭嘴,听我说。” 胡斌赶忙闭上嘴巴,连连点头。 贺奇道:“最近两个月,你都不要到县城来找我。长乐帮也一切照旧,不要出什么幺蛾子的事儿。” 胡斌张嘴想说,却又赶忙闭嘴。 贺奇继续说道:“记得,哪怕是长乐帮被人灭了,也不要去县城找我。我如果有事儿,会来这里找你的。好了,现在你可以开口了。” 胡斌很是沮丧,“我没什么好问的了。只是,少爷,这长乐帮难道你当真不在意吗?”胡斌浪迹江湖十多年,从来没有一个家,而如今,他拥有了长乐帮,忽然觉得自己也该有一个安身的地方了。 贺奇没好气的道:“比喻这只是个比喻,没事儿谁会来找长乐帮的麻烦呢?总之,这段时间里不要到县城里去。” “好了,到此为止,接下来你需要改组长乐帮。现在这帮派乌烟瘴气的,我不喜欢。正好你这两个月,将这帮派从上到下进行彻底的革新。” 胡斌心中忐忑,看着贺奇,怎么也料不到,未来的天下第一大帮,就在这一段话中慢慢成型。 “首先长乐帮的名字不错,就不用改了。但帮派前的楹联需要更换一下,比如说,左联可以写‘天外享逍遥’,右联可以写‘人间取长乐’,横批嘛,就写‘刀枪剑戟’。” “看,这样一来,格调可不就高了,就和什么黑虎帮,鹰爪门区别开来了。” 胡斌心中不以为然,却也不敢顶嘴,只得竖起大拇指道:“高,少爷就是个高!” 被人吹捧,贺奇心中也有两分高兴,接着道:“一个帮派最重要的就是财路,但靠收保护费可不能撑起一个帮派。长乐帮这样垄断铃山生药固然不错,但局限也大,离开了铃山县,立刻完蛋。” “所以,衣食住行,这四样东西是所有人都离不开的。我们长乐帮只需要抓住一样,便可拥有源源不断的财源。” 第34章 改组 “少爷果然高明,这天下最大最强的帮派共有三个,分别是钱帮,粮帮和英雄会。其中钱帮掌控天下所有的放贷业务和赌场,粮帮包揽了给朝廷的运粮及粮食存储业务。这两家可是富的流油啊。” 胡斌说完笑嘻嘻,却又疑惑道:“可这两家都是朝廷的人。咱们一介草莽,可该经营些什么呢?” 贺奇笑道:“不管是成衣行业还是饮食业,甚至是旅馆,只要做的好了,都是日进斗金的聚宝盆。只是你们还缺一个点石成金的手指。” 胡斌心中不信,面上却不会表露出来。 贺奇也知道这家伙不信。胡斌不知道后世的希尔顿,肯德基等等成功的案例。人们向来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这就是想象力贫乏的表现。 在数千年的历史中,有些王八蛋只喜欢像地主老财一样收租子,如后世hk的一些垃圾家族。 诚然,收租子像是地主一样是只赚不赔的买卖。可这些鸟人却是扼杀想象力和进步的桎梏。 天下的土地就这样多,大都是有主的。长乐帮成为地主老财基本上没有机会,那么要发财只能另辟蹊径。 “行了。届时你会知道什么是资本家,资本家的无耻也会叫你大开眼界。现在我要跟你讲一讲企业文化。” “帮派的核心凝聚力是什么?” 胡斌犹豫了一下,小声试探的问道,“义气?” “你呀,还是太年轻。”十三岁的贺奇拍了拍满脸络腮胡子的胡斌,语重心长的道:“世界上最不靠谱的就是义气。人的世界观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化的。比如说,张三同志二十岁的时候觉得这个帮派很讲义气,可在四十岁的时候不一定会这么想,六十岁的时候一定不会这么想。” “如果一个帮派要靠义气来维持,可这个帮派距离完蛋也就不远了。” 胡斌稍微有些不忿,低声反驳道:“英雄会可不就是靠义气来维持的。他们的口号就是四海英雄聚会,铲除天下不平。” 贺奇抚掌笑道:“看,这个世界终究还是有明白人的。这可不是义气,这个口号是道义,也是企业文化。” “一个帮派,一个企业,一定要有自己独有的道义,独有的企业文化才能长久,不然的话随着时间的流逝,终将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胡斌不是笨,笨人也没有办法练成先天高手,他只是在固有的历史轮回中很难看到新的天地。 他一点即透,身体轻颤,道:“今日我才知,天地之外别有天地。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句话原来竟不是夸张。” 胡斌猛然跪倒在地,诚挚的道:“胡斌以后便是少爷的忠狗了。” 贺奇哈哈一笑,很是豪气的道:“胡斌,你家少爷的本事大的很。来,你接着听!” 胡斌站起身来,神态很恭敬。如今,他这是发自内心的恭敬,而不是此前那种夹着畏惧与痛恨的伪装。 “如今长乐帮有多少现银?” “大约七万两,可以维持长乐帮四个月的开销没有问题。” 贺奇点点头,又摇摇头,“这点银子不足以支撑起庞大的计划,既然硬实力没有办法很快提高,那就先提高软实力。” “……”胡斌懵逼异常。 “首先要提高成员的凝聚力和向心力,也就是要提高他们的幸福感。” 胡斌很是心虚的道:“那,多发点银子?” “哎,你呀,还得多学习。靠发银子是不可能长久的收拢人心的。首先,选出一种花卉作为帮会的图腾。” 贺奇随意瞅到墙角一支花儿开得正鲜艳,高高的花径犹如美人修长的玉腿,而顶部粉色的花朵分作五瓣,层叠罗列,如宝塔的飞檐。 贺奇稍作分辨,便笑道:“嗯,这是报春花,就用它们来作为帮花好了。” “报,报春花?”胡斌面红耳赤,有心抗拒不同意,吭吭痴痴却说不出话来。 “报春花是一些俗人的称谓,晋人傅玄在《紫华赋序》中称:“紫华,一名长乐花,旧生于蜀,其东界特饶,中国奇而种之。你说,长乐花是不是跟我们再搭不过了。” 胡斌曾经在左道七门中修炼过多年,但都是不断的练武,最多也不过是认识一些字,可以看懂朝廷的文书,这就是极限了。 像贺奇这样将长乐花的来历娓娓道来,却是想都不敢想。知识,无论在什么时代都会受到尊敬。 胡斌此时是真的心服口服,赞道:“少爷当真是牛逼,太牛逼了。” “你呀,要多读点书,当然不是读狗屎一般的四书五经,而是其他的杂书。多多数,有好处的。” 胡斌连连点头,决定立刻就去书店买他个百八十本,好好的读一读,争取做一个有知识有武功有银子的三有大帮主。 “等收拢了帮众的心,然后再做正经生意,把那些害群之马收拾明白。不要急着赶走,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资产就是人,就算是再混蛋的人都是有用的,可以拿去挖矿,做诱饵捕杀野兽什么的,要争取让每一个人都发光发热。” 胡斌就差拿个小本本一条条的记下来了。 “等有了钱,才有机会招揽高手。关于招揽高手,等以后生意走上正轨再谈,现在说这些还太早。” 胡斌心灵鸡汤被灌得饱饱的,只觉干劲满满,恨不得立刻来一句,“你看过凌晨四点的铃山城吗?” 总之,贺奇一番鸡血搞定了胡斌,让这个家伙有事儿可干,不会来烦自己。 临走之前,胡斌报告,说之前上官宇和清虚道人一行四人前来偷袭长乐帮,却被贺奇变身一只手全部收拾了。 但他们四人中,关雄是死敌,当场虽然没死,却立刻被胡斌干掉了。后来关雄的儿子关意却没有找到,显然逃走了,怕还是个祸患。 其他三个,首先是褚元默,两者矛盾不可调和,直接干掉。清虚道人和褚元默是好友,却跟他们没有本质上仇恨,如今已经投降,准备给长乐帮当牛做马换取活命。 唯有上官宇不好办,这家伙是英雄会的铜牌客卿,若是就这么杀了,势必交恶英雄会。可若是直接放了,上官宇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还是一个麻烦。 第35章 内应 “放了我,不然英雄会不会放过你们的。”上官宇拍打着木柱牢门,很是愤愤然。按理说,他是先天高手,轰碎牢门轻易而举,只是胡斌早防着这一手,在他饭菜中下了化功散,使得他真气无法聚集。 一个帮派,必然有着自己的牢房。他们不是朝廷的顺民,动私刑再正常不过。而且这些帮派都没什么人权观念,牢房建造的阴暗潮湿,让养尊处优的上官宇适应不能。 “伤心神刀这么有活力,看来是长乐帮提供的饭菜太好了。以后记得只供给一些猪食过来,看这把神刀还有没有这么多力气。” “是你?” 上官宇脸色一变,吓得连连退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正是身材高大,带着铜面的贺奇。当夜一战,贺奇一拳轰败他们四人联手,给上官宇留下了刻骨铭心的阴影。时隔半个多月,犹自惊心不已。 “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英雄会的客卿。若是杀了我,英雄会岂会善罢甘休?” 贺奇呵呵冷笑,这笑声经过铜面的变音,在地牢中回荡,很是阴森可怖。吓得上官宇肝儿都在颤抖。 “我怎么会杀你呢?这岂不是浪费人才,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去,住到地老天荒。我们不杀你,就这样养着你。” “在这地牢中,有这么多的老鼠虱子作伴,想必你也不会太过寂寞。” 上官宇是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人,要他在这里住着,吃着粗陋的食物,还不如杀了他干脆。 “你,你,士可杀不可辱,你杀了我吧。” “胡斌多事,本就不该救你。但药材粮食都浪费了这么多,再杀你不合算,为我长乐帮效力五年,就算两清。” “啊。”上官宇满脸都是愕然,他本来以为会是很苛刻的条件,却不料竟是这样简单,甚至可以说是优待。 “怎么,你不愿意?” “愿意,再愿意不过了。我同意了,放我出去吧。”上官宇已经迫不及待的准备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物,再大吃一顿。 至于后面是否真的遵守承诺,呃,再说吧。 贺奇呵呵一笑,那笑声让上官宇一呆。 “上官宇你也是老江湖了,怎么还这样天真。我带着面具来见你,不就是说长乐帮此时还见不得光。放你出去,你不把我们卖了我就跟你姓。” 上官宇表情讪讪的,连声叹道:“怎么会,怎么会呢?我们都是将义气的人,一言九鼎,一诺千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呵呵,我不相信义气。我是个小人来着。直说吧,我这儿有一门罗刹门的秘术,叫做‘千里诛魂’你放开神魂让我烙下印记,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上官宇也是见多识广,自然知道罗刹门这个令人深恶痛绝的秘术。他脸色苍白,拨浪鼓一般摇头。那频率之快,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一个老人能够做出来的动作。 贺奇转身就走,顺便对一直侍奉在身旁,好似小透明一般的胡斌吩咐道:“从今天起,长乐帮的猪吃什么,上官先生就吃什么?一直到他肯屈服未知。” ………… 夜色已深。 月亮被乌云遮蔽,漫天星辰也只有了了几颗还在发光。 铃山县整个县城陷入了绝对的寂静,就算是精力旺盛的小夫妻此刻也酣睡沉沉。但却又一道灰色的影子从红墙碧瓦的屋顶上掠过。 他就像是一阵风,掠过的时候没有惊动沉眠的居民。但在某个黑沉沉的屋子里,白檀香却透过窗户的狭小缝隙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坐在椅子上,神态十分慵懒,活像是一只没有睡醒的猫咪。只是,她的内心却不像表面这样平静。 “鴷鸟!这些家伙跑来铃山县做什么?难道是我泄露了行藏?或者是他们也知道了魔刀风雪夜归人的消息?还是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白檀香弹指间已作出无数种猜测,但没有足够的信息支撑,这些猜测根本无法验证。尤其是她此时前来铃山县是为了办自己的私事儿,更不能留联系白莲教获得支持,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 “无法可想,只能镇之以静,但怎么夺走魔刀,却要从长计议了。希望鴷鸟这些臭虫们不要在这里耽搁太久。” 县城并不大,鴷鸟六三二七很快转了一圈,毫无所获。他也不气馁,他有足够的耐心。耐心是鴷鸟们共同的信仰,作为朝廷机构中最神秘的机构,他们经历过其他人难以想象的磨难。 鴷鸟六三二七低声道:“先历磨难,后继辉煌。鴷鸟百变,”说完,他盘膝坐在整个县城里最高的楼房——得意楼的楼顶上,静静的观察。 在这个地方,他可以看到县城中发生的所有事情。任何一点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当然,作为至高点,真正的高手也可以轻易的发现鴷鸟的行踪。 但鴷鸟六三二七并不担心。作为朝廷最强大的特务机构,鴷鸟们修炼的功法具有极强的隐蔽性。 等闲人物,却是看不到鴷鸟的存在。 长空中乌云疾走,春风柔弱,斗转星移,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鴷鸟纹丝不动,似乎可以看到地老天荒。 经历最黑的夜,然后大放光明,这就是轮回。 当朝阳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鴷鸟六三二七就像是一股青烟,慢慢的在日光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在狮子街贺家的正堂中,苏英轻轻的将门推开一线,无声无息的。只见贺奇跪在地上,脑袋触地,好像睡着了过去。 苏英心中猛然一揪,很是心疼。 昨天夕阳坠落的时候,贺奇方才回到家里。苏英当即发飙,这一次她没有心慈手软,直接勒令贺奇在贺炫的灵位前跪下,整整一个晚上。 若是一般的孩子,这个惩罚可谓是严重的很。 可对于十三太保横练大成,并且将之进阶至十三太保神练的贺奇来说,这跟在床上睡觉没有什么差别。 况且贺奇可不是一个乖宝宝,他在苏英睡下之后,直接返回床上睡大觉,等大早上的在回到灵位前做做样子。 哎,这都是前生跟自家老妈斗智斗勇练出来的本事,如今一一拿来对付苏英。真是不同的世界,同一个套路。 第36章 内应 铃山山脚 当朝阳跃出,当贺奇被苏英抱出正堂,小心的给他揉着膝盖活血的时候,冷去病正在忙碌着分派任务。 他板着脸,就像是刚在赌坊里输了十两银子一样,目光逡巡左右,看到的是一片人心惶惶。可冷去病心中却在窃喜,如此士气正好为他所用。若是所有人都忠于朝廷,那冷去病才要欲哭无泪。 “朝廷有令,咱们当差吃粮,不能不听话。县老爷让我们深入铃山查找逆贼踪迹,我们就应当义无反顾。” 铃山山脚下绿树成荫,冷去病站在一块嶙峋怪异的大石头上,让一百二十多号人可以清晰的看到他。 他此言一出,人们顿时面面相觑,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还有人低声骂骂咧咧的道:“他娘的,这是让咱们送死啊,还不如去投了长乐帮,一样的养家糊口。” 而在人群中几个人,本来满脸期待,听到冷去病的话,陡然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冷去病看在眼里,暗中翻开小本本,将这几个家伙记在上面,后面还标注着‘二五仔’‘叛逆’等等标签。 这几个家伙就是等着冷去病犯错,好去县尊前告密邀功领赏。等冷去病过了这一关,自然会秋后算账。 没有人制止,人群越发喧闹。冷去病先放任了一阵,过了一会儿看很可能失控,赶忙大喝一声,“铃山广袤无比,就凭咱们一百多号人,洒进去就像是……” “肉包子打狗。”不知是那个促狭鬼接了一句,引起哄堂大笑。不过冷去病并不在意,他笑了一下道:“就像是大海捞针。” “所以,我下令。所有人自由分组,每五个人一组,然后分别按照不同的方向进入铃山搜寻。” “记住我的话,找到了夏云流,不要上去动手。记住他的位置,退出铃山报告县尊大人。自然会有高手前往追击。” “不要妄想着立下泼天大的功劳,那样会误了县尊大人的大事儿。” “好了,解散!” “日暮时分,还在这里集合。” 说着,冷去病带着自己的五个心腹,光明正大的在退回县城的道路中央一站,摆明了是要监督所有人进入铃山。 荒山野岭,寂静无人。 其他百十号人都是老油条了,纷纷跟自己合眼的人组队,随后骂骂咧咧的走进了铃山的山林之内。 铃山方圆数百里,进入二十来支队伍,就像是一把盐扔进了大海。顷刻间,所有人消失在那山那树之后,再也看不见影子。 能够在衙门中站稳脚跟的就没有笨蛋,这些队伍进入铃山的时候方向五花八门,保证没有任何两个队伍会撞上。 一个瘦小的衙役张开嘴,露出两排大黄牙,“头,这些人怕是不会深入铃山咧。” 冷去病没好气的道:“这还用你说,如果有一个队伍深入超过三里,我就当场把佩刀吞下去。” “县老爷责问起来,可只问头你一个人,你可怎么交差啊?” 冷去病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蠢货,咱们所有人深入铃山,和各种毒虫猛兽舍命相搏,但还是没有找到逆贼的踪迹。” “如此而已。” 那瘦小衙役立刻做恍然大悟状。事实上,这只是两人在演戏而已。作为一个统率一百多号人的头头,冷去病清楚的知道统一思想的作用。 如今没有谁拿的出真凭实据说明他们偷懒,那就是没有偷懒。在官场上,县太爷还是要将些证据的。 其他四个人一听两人对话,立刻心领神会,纷纷附和道:“跟着头办事儿,就是叫人放心。” “头是英明神武,得自天授啊。” 冷去病哈哈一笑,道:“行了,马屁也拍了。但咱们还是的做些样子,走,跟我进山。瘦猴,拿出去你打猎的手段,去弄些猎物,咱们吃饱喝足了好为朝廷效力。” 那瘦小衙役得意一笑,呲着黄牙叫道:“您就瞧好吧。我爹可是祖传的猎户,我听故事从小听大的。” 其中一人愕然道:“瘦猴你不是说自己从小在铃山长大,到这儿就跟到了家一样自在吗?” 瘦猴看有人揭自家老底,却丝毫不以为意,死皮赖脸的笑道:“去,开玩笑你都听不出来,将来可怎么娶媳妇?” “你个狗日的,老子早就有老婆了。” “啊,这进山怎么长时间了,嫂子在家不知道会不会寂寞啊?” 这种下三路的笑话,是捕快弓手们的最爱,此刻瘦猴一开口,立刻有人哄笑道:“嫂子在家自然不寂寞,只怕早巴不得老齐出一趟远门呢?” “这是为啥呢?” “哎,我跟你们讲啊……” 老齐也不恼,只是笑骂道:“你们这群单身狗,这就羡慕嫉妒恨吧。老子每天抱着媳妇,不知道有多舒服。” 几人沿着采药人开辟出来的,依稀可见的小路走了大概几百米,便来到一处小小的溪流旁边。 一般来说,山林之内溪流都是非常危险的地方。食草动物会到溪流边饮水,而猛兽会沿着溪流狩猎,在溪流边驻留,极有可能受到袭击。 但如今不同,他们六人同行,彼此照应下安全性大增,并且这里仅仅是铃山山脚。猛兽极少会离开深山,这里大体还是安全的。 找好营地之后,几人很快就各自忙碌,瘦猴自然是去猎几只野味来,而其余人等则是拿出准备好的卤肉,果酒,打扫出一块空地准备野餐。 没错,在离开县城前,这些人都已经做好了野餐的准备。至于瘦猴的野味,几人可不做指望。 几人相处多年,谁还不知道瘦猴的本事,打猎?呵呵,能够不迷路,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果然,半个时辰之后,瘦猴凄凄惨惨的回来了。身上的衣服被‘热情好客’的铃山招呼的破破烂烂。 至于他准备好的弓箭,咳咳,二十支箭全部用光。 老齐在几人中资格最老,深沉的打量了瘦猴一阵后,用很是严肃的语言道:“今日,我才知瘦猴竟是一个慈悲的人。二十支箭无一中,百二人中最慈悲,这是慈悲之弓,仁慈之箭的主人——瘦猴。” 其他人哈哈大笑,一边笑还一边用手拍地。 瘦猴恼羞成怒,道:“你们懂个屁,换了你们,连营地都找不回来。” 第37章 阿香 接下来数日,铃山县风平浪静,连小偷小摸都很少。往日里在街市里横行霸道的帮众也销声匿迹,整个城市都很india,很平和。 没有了这些碍眼的家伙,整个城市显得更有活力。 而这一次,县城更加热闹。县城里男女老少一起出动,沿着街道逶迤而行,从县城的西门离开。 贺奇和苏英和他们反向而行,向东门走去。 两人都是一样的沉默不语,慢慢的离开。两侧的商铺游人再不能吸引贺奇的半点目光,离开东门,两人坐一辆牛车继续向东,直到一片坟地处方才跳下车。 迈进坟地,苏英神色不善的走到两个墓碑前。 她转身对着贺奇喝道:“跪下!” 贺奇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一边跪,他一边在心中安慰自己,“”死者为大,死者为大,不要计较,我可是宽宏大量的人咧。 苏英自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同样屈膝跪倒,“爹爹,贺奇他不求上进,原本说了要进入铃山书院读书,结果临到头来又后悔。” “爹爹,您临终交代的事,英儿实在是没有办法完成了。”说到这里,她哽咽了一阵,越想越式委屈,恨不得大哭一场。 但在贺奇面前,她一项表现出坚强大姐姐的形象没有办法在贺奇面前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 她忍住自己的满腔悲意,侧身瞪着贺奇,骂道:“你怎么说。” 贺奇苦着脸,道:“我舍不得姐姐,不想离开家里。” “那你在爹爹面前给个保证,保证自己一年后把书全部背下来,两年后中秀才,五年后中举人,八年后中进士。” 苏英说的咬牙切齿,但她仍旧不忍心让贺奇发誓。万一那些不好的誓言应验了可怎么办,她至多也只能让贺奇给个保证了。 贺奇连忙举手,道:“我保证,一年后一定把四书五经背会一本。” 苏英喝道:“是全部!” 贺奇就像是被人灌了辣椒水,几乎要哭出来,“全,全部不行的英姐。” “那就是四书全部背会,包括注解。” “老姐,你杀了我也没用。最多就是四书,再多我也背不出来。”贺奇本来是个钢铁直男,从来不讨价还价的,但这儿他求生欲点满,死活不同意全部背下来。 他太了解苏英了。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妞简直就是得寸进尺的典范,只要你退一步,她必然要进两步。 贺奇咬牙顶住压力,死活就只被四书,最终苏英也只得无奈的同意。 当然,贺奇也只修订了第一年的计划。至于后面的什么秀才啊,举人啊,完全是天方夜谭,贺奇自觉凭自己的学渣体质,想要考中,除非考官瞎了眼。 商量妥当,两人都觉得自己大获全胜,纷纷露出了笑容。 苏英很是大方的承诺,今天可以吃一顿好的。她决定去买些卤羊肝犒劳一下贺奇。要划掉半钱银子,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大出血,哎,实在是太奢侈了。 最终,羊肝大半进了贺奇的肚子,他再三要求,苏英也只是吃了薄薄的几片。吃过午饭,苏英匆匆忙忙的离开。 贺奇知道,她必然是去城里的布行做工。这是很奇异的事儿。大乾王朝都是男耕女织,大家自己织布自己用,这就是为什么古代社会中没有成衣品牌的原因。你丫的做的衣服再漂亮有毛线的用,没人买啊。 成衣唯一的销路就是城里人。故而,成衣铺子一般都需要收购一些布料,这便催生了铃山县城的织布生意。 当然,这生意很惨淡,那在这儿打工的话,收入也就可想而知了。 贺奇在苏英走后,随后就把论语丢一边去了。背书,尤其是一万多字晦涩难懂的古书,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背好的,放到以后再说。 现在,他的想办法让苏英获得一笔意外之财,这样家里的生活才能好过一些,苏英也可以休息一下,不要又是刺绣又是织布的。 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立刻计上心头。 院落里的枣树和石桌是两人吃饭的地方,正好埋下几百两银子,就当做是贺炫的埋金好了。古代人很喜欢这种方法,埋些银子,防止后代子孙不肖,将家产败光。埋金可以让他们有个翻身从来的机会。 挖了一个坑,不大,埋了二百两银子进去。这是他从长乐帮带回来的,全都是十两一块的小银锭。他也没有包布片,就这样一鼓脑的丢了进去。毕竟要做就要做像一点,贺炫挂了十来年了,他可不会做旧的工艺,不能露出破绽。 埋好之后,贺奇还在表面洒上干燥的黄土,一通猛踩,很快搞定。 他看了看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的笑了。 接下来,就是要讲一个故事,然后叫苏英自己找到这一处‘宝藏’了。 ………… 苏英来到织布的所在,很是稀奇的发现今天居然来了一个新同事。阿香怯生生的,长得还比较漂亮。苏英暗自比较了一下,嗯,比自己差点。 阿香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只是咣当咣当的织布,很少开口。她眉宇间似乎有些忧郁,满腹心事的样子。 据老板小声透露,阿香是老家遭了灾荒,一路逃难来到铃山县的。她本来是投奔亲戚,可没想到多年没有联系,亲戚家早就没了人,衣食无着,不得已来这里打工养活自己。 苏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听了很有些戚戚然。 织布这份工作根本不足以养活一个人,这也就是阿香面黄肌肉的原因吧。但苏英也无能为力,她也是一个打工仔而已。 忙碌了整整一个下午后,苏英离开准备回家做饭,却不料阿香快步跟了过来。 “苏英妹妹。” 苏英有些意外,她转身看去,只见阿香双手交叉在一起,手脚似乎不知道该放哪儿,颇为紧张的模样。 阿香大概十七岁左右,比苏英高半个头,一身灰色布衣很是破旧了,脸上尽显彩色,发梢也有些泛黄。 “阿香姑娘有什么事儿吗?” “我,我听说苏英妹妹有一个院子。可不可以租给我柴房来住,我一个人在店里住,很害怕。”阿香神情惶惶,很是不安。 苏英知道,这布坊的老板是一个色眯眯的胖子,阿香一个人住在店里,不害怕才是奇怪。她不是见死不救的人,立刻慨然道:“说什么租呢。走,到我家来住,虽然条件不好,但胜在人多热闹。” 第38章 疑点 “小奇,这是阿香,以后就住在我们家了。你要叫她香姐,以后好好相处知道吗?”苏英回到家,立刻听到贺奇正在大声的朗读背诵,心中大感欣慰,随后便介绍两人认识。 贺奇看着阿香,满是审视的目光。 他可不是苏英这样的烂好人,对于自己这个家,他非常重视。任何企图来搞破坏的家伙,都是他的死敌。 对于阿香所谓的家里遭灾一路投奔亲戚来到铃山县,贺奇嗤之以鼻。 就凭阿香这种姿色,单身一人赶路,唯一的下场就是被山贼抢上山做压寨夫人,或者各种帮派绑架了卖到青楼妓院。真当那些混帮派的都是小白兔呢,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 贺奇皮笑肉不笑的道:“哎呀,阿香姐姐来了可再好不过了,咱们家可越来越热闹了,以后家里打扫卫生刷锅洗碗总算是有人给英姐帮忙了。” 苏英喝道:“阿香来了是做客的,可不是给你欺负的。” 阿香赶忙说道:“不,这些都是奴家分内的事儿,苏英妹妹可不要再说了。” 就这样,阿香就在这个小小的院落里住了下来。她和苏英住右侧卧室,也就是东厢,中间是正堂,贺奇住左侧卧室,也就是西厢。 至于厨房,则是在院子东侧,靠着院墙搭设了一个小小的房间。厨房也不是用的天然气,而是古代的原生态无污染的木材。 这也就是樵夫的生计来源。 在铃山县城里,每家每户都必须购买一定的木材,不然你连饭菜都没法做。这相当于在县城居住,衣食住行中除了住之外,任何一样都需要花银子。 苏英一个人刺绣赚来的钱,要支付每天的油盐酱醋,要支付黍子,青菜野菜,要支付木材,要支付布料,要支付医药,要支付………… 对于苏英来说,每一笔费用都是如此昂贵,使得她一人养活这个家吃力无比,她不敢生病,不敢吃肉,不敢买什么女孩子用的胭脂水粉,不敢有半天休息,更不敢随意发什么善心。这一次她史无前例的让阿香住进家里,连她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 贺奇推开窗户,光明正大的盯着阿香在院子里忙碌的身影,皱眉不已。他的十三太保神练是兼修神照经而来,绝不是普通的硬功。 一般的江湖人士,他只需一眼便可看出深浅。可是对于这个阿香,他横看竖看,左看右看,都只能看出她是一个普通女子。 此时,阿香正在晾晒洗好的衣物。她弯下腰肢,将身上最完美的曲线暴露无遗,那自腰肢而下的惊人饱满,让贺奇忽然口干舌燥起来。 一股热气自小腹升腾而起。 不对! 十三太保神练将肉体的力量锻炼到了极限,这非但不能压制肉体的欲望,反而会让肉体的欲望变得更加强横。 好在神照经内息运转,给他的脑海带来一丝清凉,让贺奇能够始终保持清醒。 凭我d盘一百多g的存量,早可做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这个女人只凭一个姿势却可以挑动我的欲望,她绝对不是一般人。 贺奇不动声色的深呼吸,顺便大声朗读起论语来,果然没几句,他已生无可恋,欲望更是如水一般消退。 奶奶的,柳下惠定然如我一般是个学渣,贺奇对此心中痛骂两句。 时间就在贺奇的提防中匆匆溜走,很快就到了月圆之夜。这一晚,大雨倾盆,水珠做的帘幕笼罩了整个铃山城。天空一片黑暗,没有半点月光。 在湿润的空气中,贺奇再一次等到了深夜,他悄然从床上爬起来。这一次他比以往更小心。因为家中多了一个陌生人。 对于这个不知深浅的女人,贺奇戒心极大。从她身上,他感到一股深深地威胁。即便是冒险,他也要再一次使用九龙杯。 推开窗户,将九龙杯放在窗前。 他心情忐忑,在这无星无月的晚上,九龙杯还可以使用吗?他猜测了许久,但也无法确定乌云会不会隔断月亮和九龙杯的联系。 他凝眉注目,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只是短短的一瞬间,雨幕之中,如烟如雾的月华穿透完全雨珠,神迹一般流淌进窗口,落入九龙杯中。 贺奇心中猛然一松,长吁了一口气。 接着,他一边聆听周围的一切动静,连蚂蚁爬动的声音也绝不放过,一边凝视着面前奇迹一般的场景。 天空看不到月亮,大雨遮蔽万方,可月光却似从虚空诞生一般穿透了一切,来到九龙杯中。 很快,月华注满,连九条金龙也没有缺席,在银色的月华中畅快的游动起来。贺奇当机立断,端起九龙杯,深深的将意识投入其中。 ………… 一人于铜镜中揽镜自照,贺奇发现自己身形高瘦,赫然变成了一个三十多岁的人物。他手脚浇常人略长一些,唯有一双眼睛颇为可看,灵动异常,显然也是机灵多智的人物。 他微微皱眉,搜索着脑海中记忆。龙尊义,祁碧芍,复尊旗,天文旗主,总巡。他暗自道:“是了,我是贺奇,也是向无踪。” 无影无踪,专职侦察敌情。窗外,忽然传来鸟儿扑闪翅膀的声音,贺奇推开窗,见月色正佳,一只白鸽在窗台踱步。珊瑚一般的鲜艳的红色鸟喙两旁是豆子大小黑曜石一般的双眸。它的脚趾上捆着一个竹筒。 贺奇随手取下竹筒,丢在桌子上,而后从桌上的瓷罐中倒出一把米粒,犒劳一下这只信鸽。此刻夜色正深,而他桌前的九龙杯中,月华如酒。 “战神图录,该是何等的迷人。” “这是宋朝将灭,蒙古大兴的时代,这是英雄将相的舞台,是小民血泪的悲歌。” “在这个时代,当以十三太保神练挽天之将倾,重铸神州。” “对了,以上都是顺便,重点是尽收天下秘典,堪破炼神之谜。” 贺奇端起九龙,从容不迫将月华一饮而尽。 至于桌上那藏着任务要求的竹筒,贺奇轻蔑一笑,随手将其捏成了粉碎。 第38章 向无踪 六月初一,蒙古铁骑进驻留马驿西行七里之惊雁宫后第七日。 一阵健马急驰的声音轰然响起,迅如疾雷般由远而近,直追留马平原的唯一市镇留马驿而来。马蹄踢起漫天尘土,旋风般卷飞上半天。 几匹骏马骤然冲出尘土,露出了真容,他们中有精赤上半身的,也有穿上皮革或搭着兽皮的,头上都戴着各式各样狰狞可怖的战士护盔,背上长弓箭筒,插满长箭,正是纵横天下的蒙古骑兵。 这些骑着矮脚马的家伙此时正席卷欧亚大陆,从南至北,罕逢对手。不管是北方的斯拉夫人,还是东亚的汉人,疑惑中亚的阿拉伯人,尽数匍匐在蒙古的马蹄之下。 时值当午,艳阳高照,大地一片火热,留马驿的主街通原大道颇为热闹,除了本镇的居民外,还有不少外来的旅客和商人。 但当蹄声一起,群众牵儿喊娘,一片混乱后,整条街道立时静无人迹,所有人都避进建筑物内或躲进横巷去。说时迟,那时快,七乘蒙古骑士冲上通原大道的入口。 奔进长街後,蒙人骑速不减反增,带头那精壮的蒙人,呼的一声,手中的马鞭扬上半空,在天空中呼啸了一圈,重重落下,抽在马股上。 健马吃痛狂啸一声,箭矢般的标前,冲向长街的另一端,其他蒙兵纷纷效尤,呼叫声此起彼落,七乘悍骑狂风般掠过,使人生起一种惨烈的感觉,声势夺人。 就在此刻,一只小黄狗不堪惊吓,失常地发狂从一条横巷直窜出来,就在疾若电光石火急奔而来的骏马前横过。 带头的骑士座下骏马受惊弹起前蹄,骑士不慌不忙,猛提缰绳,人马同时向前跃出,天神般跨越急奔的黄狗。 此情此景,似一副画面被定格当空。 人马还在半空时,骑士弯弓搭箭,利箭电闪,刹那间将奔至道旁一堵上墙下的黄狗,活生生钉进墙去。 这时马的前蹄才刚着地,後来的骑士同声喝采,继续加速疾驰,转眼问变成几个小黑点。旋风般来,旋风般去,留下满天飞扬的尘土。露出的箭尾,微微晃动,黄狗的血仍在滴下,地上一滩血红。 同一时间,留马驿最具规模的酒家观云楼的阁楼上,贺奇正目送蒙古悍骑的远去,刚才那一幕仍盘旋在他的脑海内。 “这群鸟人正是开挂的时候。果然是只有挂逼才能对付挂逼,若是老子不来这个世界,蒙古人便会建立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帝国,远超罗马、亚历山大、阿拉伯等一众挂逼,堪称挂逼之王。” 同时和他在观云楼上凭窗窥看的,还有几个胆子大点的镇民和外地客,胆小的便瑟缩在座位上。 时值午膳,十来张桌子坐满了人,却是一片寂静,小二们也停止了奔动,国破家亡下,众人都心情沉重。狗儿死前短促却凄厉的惨叫,似乎提醒了他们将来或会遭遇的同样命运,很多人的面色仍在发自,一副末世的景象。 贺奇根据原文知道,那带头的骑士是蒙古大汗亲兵兵团东卫兵的赫赫人物,箭筒士统领颜列射。 要知蒙古帝国以战起家,最重军权,大汗的亲兵,不啻是大汗藉以维持帝座的实力和本钱,能入选者,皆万中挑一的精锐。 亲兵共分东、南、西、北、中五卫,每卫兵力经常维持在一万五千人间,一卫内又分宿卫、箭筒士和散班。所以若能高踞箭筒士之首,必定有其惊人绝艺。 汉人也曾有过成建制弓箭部队的辉煌,无论是大秦王朝的强弩军团,亦或是大汉的射声营,都曾声名远扬。 即便是以怂闻名的大宋,也以神臂弓,八牛弩震慑四方。只是,所有的这些军队跟蒙古人的骑射骑起来,还是大有不如。 至于如今反抗者龙尊义的部队,不提也罢。 贺奇在观察街外的同时,酒家内各式人等的一举一动,丝毫不能逃过他的耳目。其中一个面墙而坐、身材高大、衣着普通的外地来客,生得一表非凡,气度沉雄,显是就是他等待了许久的人了。 当蒙骑驰聘而过时,此君并没有其他人的不安表现,亦没有起身离座观看,但别看他双肩寂然不动,双耳却在有节奏地轻轻颤动,这等以耳代目的观察方式,显然是已逆反先天,才能有此奇能。 “凌渡虚总算是到了,再不来,我兜里的银子可就要花个精光了。” 贺奇光明正大的看着凌渡虚的背影,判断对方的实力。凌渡虚看来还在盛年,约在四十上下。若仅仅是内息境界,当难以保持这般容貌,唯有逆反先天,方才能克服衰老的自然法则。 因此,凌渡虚的年龄很难从外表来判断。 凌渡虚起身会账,先走到柜台前,和掌柜闲聊了几句,旁人听来不外是一个远方来客,询问附近的名胜风光。 他是江湖中绝顶高手之一,混迹江湖多年,极富经验,漫不善意的问答里,已弄清楚他要的资料,而且因为所问不限於某一目标,故又不用顾虑别人探悉他真正的目的地,极为老练。 但贺奇早已知道他的目的地,只是还需要凌渡虚引荐一二。 凌渡虚步下酒楼,不徐不疾地走向刚才蒙古骑兵消失的方向。贺奇大模大样的跟在凌渡虚身后,就在不远处吊着。 做探子能做到贺奇这样嚣张的,也算是绝无仅有了。 凌渡虚似乎被贺奇这样的跟踪方式激怒,突然从往千里岗惊雁宫的官道转入了一条支路,紧跟着便消失在他眼前。 贺奇微微一笑,身形不动。这时,一股形如实物的强大杀气从身後扑来,贺奇却是镇定自若。 他施展向无踪家传的鬼魅潜踪之术,他箭矢般没入林中,刹那间向前推移了超过二十丈的距离,两旁树影急退。 离开官道之后,便不必担心被人轻易发现。贺奇站定,也不会回头,更不管背后杀气如渊海浪潮般扑击不休。 他这只是朗声一笑,道:“凌大侠,鄙人向无踪,并无恶意。” 第39章 会面 “向极是你何人?” “正是家父?” “鬼魅潜踪练的不错。” 贺奇老实不客气的笑道:“得凌大侠赞誉,那我这些年来的努力就没有白费。” “无踪贤侄来这里做什么?” “韩公度邀请凌大侠前来聚集虎君山庙,图谋的乃是惊雁宫,对此我已心知肚明,而蒙古人哪里的虚实我也探听明白,特来告知你们消息,顺便进惊雁宫去见见世面。” 凌渡虚霍然色变。 韩公度邀请他来会面,关系到岳册,故而这消息的保密度极高,怎么现在一个路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了吗? 贺奇看凌渡虚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随意摆手道:“凌大侠不必担心,我乃是复尊旗下总巡,专职探听消息,知道这件事不足为奇。况且不独我知道,连蒙古人都知道了。不然,他们派遣大军入住惊雁宫做什么?” 凌渡虚深深看了贺奇一眼,道:“好,跟我来!” 贺奇咧嘴一笑,比了个胜利的手势,道:“请凌大侠带路。” 凌渡虚先天气功已然练到极其精神的地步,甚至可称近百年来气功前五。之所以排名这样低,是因为这个波澜壮阔的时代,着实是英雄辈出。 这个时代,有着黄氏武侠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无上大宗师令东来,有藏密八师巴,有魔门血手厉工,魔尊蒙赤行,这其中任何一个都是不世出的高手,如今却在同一个时代争锋,怎能不叫人热血沸腾。 再这样一个时代,凌渡虚的先天气功修为能列名前五,已经足以让任何人自豪。当然,凌渡虚只是气功出色,若是说综合实力,仍旧稍有不足,难列当世顶尖。 这一次,凌渡虚为了测试一下贺奇的实力,以全力飞奔,恍若山中的一缕青烟,当真是胜似猿猱,远迈飞鸟。 可不管凌渡虚如何施展轻功,贺奇仍旧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仿佛留有余力。对于贺奇来说,之前半年多的时间,他利用九龙杯将十三太保神练重新修行至大成。 以他此时的实力,也只有令东来、八师巴可堪匹敌,其余人等,不值一晒。 就在距离两人十多里的地方,却又一场精彩的战斗上演。 一个灰衣人正在飞快的纵跃,他手中飞索不断飞出,搭勾上树木,身子呼的一声飞出,利用飞索的攀力,在高大的树林内像蝙蝠般自由飞翔。 他的身法迅如鬼魅,又不断利用树形地势来掩藏身形,普通人就算睁大双目,谅也不见他在眼前掠过。 最後他跃上一株粗可合抱的槐树树桠上,俯伏不动,了无半点声息。 在树前约六丈处有一条清澈见底、蜿蜒地在树林内川流的小溪,溪水有时撞在石上,发出淙淙的流水声,悦耳动听。一名大汉背对灰衣人,正蹲伏溪边,把嘴凑下溪流,就那样大口大口地喝水,状极痛快。 大汉背插双拐,动作间给人豪迈不羁的感觉,正是那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英雄烈士。喝完水,又用水洗脸,丝毫不理溪水把他的衣襟和前胸的衣服全弄湿了。 俯伏树上的灰衣人动也不敢动,呼吸调节到若有若无,甚至连毛孔也运功收缩起来,更不敢张眼凝视,因为他知道眼前这高手实在非同小可。 任何对常人毫无意义的讯息,例如体温的散发、生命的磁场、凝视所产生的眼光力,都能引起这类特级高手的反应,那就後果难测了。 尽管以他烈日炎的自负,身为当今黑道泰斗毕夜惊的师弟,能否逃得性命,也尚在未知之数,更遑论杀敌取胜。 这大汉的出现,大出烈日炎意料之外,韩公度侠名虽着,但竟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引出这类属於江湖神话的高手,尽管烈日炎如此老谋深算,也有点乱了阵脚。如果他知道凌渡虚也曾在附近出现,怕早夹着尾巴逃了。 突然间,烈日炎心中生起警兆,但已迟了步。那大汉全身向後急退,迅如闪电间,背脊撞上烈日炎俯伏的大树干上,却全无相撞後应有的声音,甚至连枝叶也不见晃动,但这一撞,几乎使在离地两丈多高处的烈日炎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烈日炎亦是罕见的高手,反应之快,惊人之极,在全无预兆下,大汉撞上树身一刹那,他已弹离树身,但大汉藉撞树所传来的那沉雄之极的内力,仍然将他震得几乎五脏离位。 当烈日炎弹上半空时,大汉暴喝一声,宛如平地焦雷,把半空中的烈日炎连耳膜也几乎震穿。 烈日炎知道气功练到这样境界的高手,无论以物传力或用声音,均能伤人,自己虽和敌人未有任何正面接触,已接二连三受挫,伤上加伤,幸好自己精通天魔心法,换了一般的高手早七孔血流,魂游地府。 大汉大喝的同时,闪电般跃起,迎往在三丈高半空的烈日炎赶来。烈日炎暗呼不妙,当机立断,运起魔功,突然张口一喷,满天血雾,向从树下飞跃而上的大叹喷士。两只手同时各挥出一条飞索,疾射向相反方向的两株大树。 尽管大汉有惊人的身手,也不敢冒险闯入血雾里,血雾和敌人的真力浑为一体,沾者必伤。对方借喷出内伤积血来减轻了伤势的魔功心法,确是了得。虽然攻其不备,占了先机,但敌人依然能挣扎顽抗,亦令他感到骇然。 就在血雾要罩下来之时,大汉把身子硬向横移,扑附在另一株树干上。同一时间,烈日炎呼的一声,藉飞索之力,夜鹰般扑向树林的深处,其速度超出了人类的极限。 大汉并不追赶,暗赞一声,因为如果烈日炎不利用飞索来加速,绝难逃离他的掌心,又假如烈日炎只是抛出一条飞索,他就可估计其落点加以拦截,但烈日炎利用了两条飞索,使他不能捉摸他的逃路,极尽诡变之能事。敌人先被己伤,仍能作出如此反应,确是一等一的高手。 大汉扳扳背後双拐,心想如果不是有要事在身,必当追踪前去,这样的敌手,也是难得,但如此一耽误,必然累事,略沉吟便离去。 第40章 会面 贺奇一路跟随凌渡宇,原形十多里,方才来到一处山脚下,此时天色已昏,两人登山而上,很快便到了一个山头上。 从这里远眺惊雁宫,可见惊雁宫前的蒙古营地,火把通明,照亮了半边天空,背後巍然耸立的惊雁宫躲进黑夜的阴暗里,诡异难测,像一个建筑出来的谜。 而仰观苍穹,星垂四野,似触手可及。留马平原覆盖在一片的无垠星空底下.宇宙神秘浩瀚,无边无际。 两人奔行千米左右,山林中道路已是废弃许久荒草横生。 忽然,两人站定,却是前方有一个破败的庙宇,而庙宇前方,正有三人伫立。贺奇目光一扫,便将那三人的身姿体态纳入眼底。 其中一个身穿一身夜行衣的矮胖子,虽然随便的站在那里,却如高山峻岳,使人生出全无可乘之机的感觉。 胖子旁边立着一个身穿道袍的消瘦道人,眉宇紧锁,显然烦心事不少。 另外一人却是庙宇之内,高高瘦瘦,标枪似地站在庙内的山君像前,乍看有如另一尊神像,背後插着一长一短两枝长矛。 他知道,胖子是阴柔手田过客,道人是韩公渡,庙宇内的却是矛宗直立行。这三人均是道门中人,号称道门三大高手。 这一次行动就是由韩公渡发起。 两人刚至,韩公渡便已发觉,一双眼睛闪电般射来,随即现出惊喜,“凌大侠。” 凌渡虚摆摆手,道:“韩兄,我等肝胆相照,客气话,不用再说了。” 韩公渡随即看向贺奇,面露困惑之色。凌渡虚慎重的说道:“这是我子侄辈的向无踪,他有重要的情报告知,还请稍待。有人来了。”他转身看向山下,随即脱口而出道:“好惊人的轻功。” 话音还未落,来人已停留在三丈之外。 一股强绝无伦的杀气平地而起,若滔滔不绝的浪潮,横扫四方。四人连忙运功抗拒,形成另一股惊人的气势,两股庞大气势交锋下,劲气横流,枯叶飘零而起,又在气劲的交锋中被撕裂粉碎。 来人曼声道:“如此岂是道门的待客之道!”庙内四人齐吃一惊,此君居然在四大高手的压力下,依然能从容闻声说话,这等实力,确是惊人。 贺奇此时才淡淡的开口道:“双拐碧空晴,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韩公度三人这才释然,打过招呼,四大高手齐齐收回功力。碧空晴缓步上前,却是之前重伤烈日炎的大汉。 六人相聚,贺奇有些喧宾夺主的道:“大家即已到齐,不如先到山君庙内,容我将蒙古人的布置详细道来如何。” 说完,他也不理其他几人,抬脚迈入了山君庙。 这是一座山神庙,在北方颇为常见。山神狰狞的神像下,俯爬着一个老虎,龇牙咧嘴,气势煊赫。 贺奇进了山神庙,随手在地上摘了两根干草插入香炉内,拱手道:“山神在上,今夜要叨扰一番了。” 说完,他洒然转身,面对五人。 此时,他面对的是凌渡虚、碧空晴和道门三大高手,气势却丝毫不虚。韩公度首先开口道:“抗天手历灵和横刀头陀尚未到来,是否等他们一下。” 贺奇淡淡的道:“历灵不会来了。横刀头陀被八师巴所伤,不宜再行动手。” 韩公度惊奇无比,道:“你怎么知道?” 贺奇却没有解释的意思,“稍后便知分晓。” 就在此时,碧空晴一声断喝,双拐在手,一股凛例之极的杀气,向庙门狂冲过去。众人回头一看,俱大惊失色,只见一个年约三十出头、身材修长的男子,一对眼睛精芒隐现,当门卓立,衣衫被碧空晴的劲力刮得猎猎作响。 他们这等高手,累年苦修,已拥有近乎第六感的触觉,若有人接近,必然早生警觉。他们在江湖里打滚,屡次死里逃生,皆倚仗这种超乎平常感官的触觉。 可是这年轻男子进入庙门後,他们才有感应,因此碧空晴大骇之下,才会挥动到他已多年不用的双拐,只是这件事,保证来客足可扬名江湖了。 碧空晴见来人在自已的气势压迫下,不但毫不处於下风,还依然保持了强大的反击力,更是骇然,不知甚麽地方冒出这样厉害的人物。其他高手见他年纪轻轻,不好意思联手合击,况且敌友未明,只略略移动位置,防止他逃走。 年轻人微一皱眉,碧空晴突然强烈地感觉到他要说话,连忙放缓了对他的压力。事後也觉得奇怪,似乎年轻人透过他的心灵来通知他一样。 年轻人压力一轻,道:「小子传鹰,家舅抗天手厉灵。」说罢闭口,惜字如金。 韩公度细心打量,这自称为厉灵甥儿的传鹰,天庭广阔,双目炯炯有神,精灵深邃,使人难以测度,相貌特出,是那种敢作敢为、胆大包天的人。 韩公度阅人千万,经验告诉他这类是天生正道又是灵活多变的才智之士。唯一不解的似乎是他有种非常独特的气质,即以韩公度这老到不能再老的江湖道,也感到难以将他分类。 韩公度道:「事关重大,傅小兄有何证物?」 形势紧张,若传鹰不能证明自己的身分,碧空晴将会被迫出手。传鹰能令这几位出类拔萃的高手这样紧张,确是非同小可。 传鹰从容不迫,一面对抗碧空晴的强大气势,探手入怀,取出一封信,运劲轻轻一弹,那封信疾如离弦之箭般飞向韩公度。 传鹰再次露了一手,他能在碧空晴的压力下,运功将信飘飞过去,在众高手眼内已是不同凡响。 韩公度不敢掉以轻心,张口吹出一道真气,信封一伸一张,封口处的火漆裂了开来,信函跌出;接着刀光骤闪,一把小刀由田过客手上飞出,把函件钉在传鹰旁的门上,传鹰一动不动,就像小刀绝不会向他身上招呼似的,镇定过人。 那函件长长的垂了下来,上面写道: 字奉公度道兄钧鉴:与兄一别,转瞬二十一载,终日沉迷鬼神之道,不知世事矣。厉灵人生快事,唯与令师兄把酒斗艺,回味无穷。昔年曾为令师兄推算禄命,今年入夏当有一劫,顷接大函,知天数有定,徒呼奈何。岂能推托,特命传鹰此子前来听命。此子罕世之才,自幼即有奇气,惜乎天性近道,超乎俗流,不爱世务,此子胜吾亲来,是可预见,他日当知吾言非虚。 厉灵顿首 庚寅年五月寅日於无一斋 这一次,韩公度等人豁然回头看向了贺奇。抗天手历灵不能来,这贺奇是如何在千里之外知道的? 如果这件事是对的,那么横刀头陀呢? 第41章 由来 韩公度见贺奇所言灵验如神,不由自主的对他有几分依赖之心。他开口道:“今次邀请大家来此,乃是为我汉人存续。” 他看向贺奇,“小兄弟是否知道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贺奇神色平静如水,道:“我一清二楚。不过,还是请道长一一道来,这也是令师兄还丹道长的心愿吧。” 贺奇知道,临战之前,需要统一思想,这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实力, 韩公度长吸一口气,神色复杂,慢慢开口。 “我和师兄还丹道人数月前因缘巧合下,得知累世相传的战神图录,秘藏於惊雁宫内,并知取宝之法,於是与师兄西来取宝,岂料途中不幸遇伏,敝师兄为魔宗蒙赤行所擒,小弟则幸逃大难。” 韩公度说来轻描淡写,众人已猜想出当时战况之激烈。韩公度和还丹道人均为一流高手,现今一落败一遭擒,魔宗蒙赤行的武功,看来除了神秘莫测的无上宗师令东来外,再难有可与匹敌之人。 韩公度面容转为沉重,沉吟一阵後道:「我探知蒙古国师八师巴苦修精神上的奇功,据说其中一种能令任何人吐露深藏内心的秘密,所以做师兄遭擒,我立知大事不好,连忙运用敝师兄多年来苦心研究的联络之法邀约各位。但已被蒙军早来一步,足见八师巴擅长精神奇功之言,绝非虚构。」 众人面上都露出了怀疑的神色,韩公度心中一转,已明其故,便说:“我师兄虽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过取宝之法,必需精通易理之人,才可明白,所以八师巴虽能从师兄身上得悉事情大概,独不知取宝细节。” 这话也就是说还丹道人并不懂得易理。 碧空晴道:“战神图录虽为世代相传的无上至宝,据称可上通天道,超脱生死。但传言夸大,焉能尽信,岂值我等冒上生命之险,加以抢夺,韩兄有以教我。”语气间大为不满。 韩公度欣然道:“碧兄心怀磊落,不贪宝物,不愧当世杰出名士,小弟钦佩之至。今次我们的目标并非战神图录,而是与之一起的岳册。” 凌渡虚奇怪道:“岳册为当年破金名将岳飞,集天下巧手,设计各类战争器物,由一刀一剑、战车,以至战船,将每一样的详细制法,分门别类,列成一册。其中又有藏宝图一张,指示天下四个地下兵器库所在之地。后岳飞冤死狱中,这岳册淹没无闻。如能寻获,对于光复河山,自然多几分成数,但岳册归岳册,与战神图录可说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回事,怎么又会弄在一起?” 虽然是凌渡虚在开口,可贺奇还是尴尬癌都要犯了。 岳飞同志为后人提供了多么宝贵的素材。前后金某某的武穆遗书,后有黄某某岳册,咳咳,他若有知,当感欣慰。 贺奇的尴尬无人知晓,倒是传鹰似乎感受到他的心情,颇为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韩公度道:“这就要由惊雁宫的底细说起了。这行宫工程浩大,来历却是神秘莫测,似乎恒古以来便存在於天地间。其底下有一庞大迷宫,殆无疑问。当时曾参与岳册内战器设计的一代土木巧器大师北胜天,穷一生之力,研究进入迷宫之法。” 北胜天为三十年前被誉为天下第一妙手的土木巧器宗匠,武林中部分著名武器,亦出於他的巧手。 韩公度道:“当时岳册由他密带在身,三十年前他终於找到开启之法,命他当时的唯一徒弟在门外守候,自己单身进入。” 众人听到这里,不禁大为紧张。 韩公度说:“他的徒弟在外苦候了两个时辰,突然发觉机关发动,整个地下迷宫开始关闭,当门快要关上时,他在入口的间隙处窥见北胜天疯狂攀绳而上,已是迟了一步。” 众人幻想着当时那惨烈的情景,不禁摇头暗叹。 韩公度续道:“北胜天其时依然清醒,在那一刹那他告诉其徒两件事,就是迷宫内藏有战神图录,另外就是要他三十年后某日某刻再来开做,始可进入。此後三个月内,他徒弟试尽种种方法,都不能重开迷宫,始知北胜天所言非虚,遂黯然离去。” 韩公度轻吁一口气道:“数月前我巧遇这北胜天的徒弟,他已是个垂死的老人,知道我欲反攻复国,遂将此秘密尽告於我。” 传鹰第一次主动插口道:“韩先生,只不知某日某刻,是指何日何刻呢?” 韩公度微微一笑,心想连你也要动心了,答道:“是今夜的寅时,距今还有两个时辰。」 众人寂然,似乎连呼吸也闭住了。事情的凶险,远远超乎各人的想像,尽管能闯得过蒙军,可是迷宫连一代土木机关大师也活活困死,实在更为凶险百倍,超乎人力所能控制的范畴。 田过客呼出一口气道:“所以今夜是势在必行了,蒙军亦知道这个时刻,必定张开虎口,等我们进入,只不知他们是否知道迷宫入口之处?” 韩公度说:“这就是我们手中的至尊了。因为迷宫的入道,亦需易理推算,故敝师兄并不知晓。” 一直沉默不言的矛宗直力行道:“这还有一线生机。”原来众人都心情沉重,现在见略有转机,连不爱多言的直力行也忍不住表露心迹。 田过客道:“请让我问一个问题,既然惊雁宫下有迷宫,为甚么不发动人手,向下发掘。” 韩公度说:“我也曾询问过那北胜天的徒儿,据他师父说,此事绝不可能。原因有三,首先就是那入口笔直深垂,足证迷宫深藏於地下莫测的深度。 第二就是惊雁宫主殿雁翔殿和左右雁翼二殿,以至整个地基,都是一种看来似云石但又带有金精乌母那类钢质的不知名物料所建,硬逾坚钢,几乎不可能开凿。 第三就是最神秘的地方,原来惊雁宫上应天穹的三垣二十八宿,下应地之五行,任何人若要破坏这种规律,必遭横祸。”说到这里,众人只觉愈知道多些有关惊雁宫之事,便愈感神秘惊险。 韩公度见众人都陷在沉思里,便道:“现在离开启时刻还有个把时辰,我们应该起程了,在路上再和各位研究进入迷宫的策略吧。” 凌渡虚道:“也好,只不知敌人势力如何?”要知一场硬仗必不能免,所以敌方的实力,成为最急切的资料。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贺奇。 第42章 舍身 凌渡虚道:“也好,只不知敌人势力如何?”要知一场硬仗必不能免,所以敌方的实力,成为最急切的资料。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贺奇。 “蒙古人的布置,我一清二楚,但是……”贺奇微微摇头,却向着庙宇外拱手,肃穆的道:“大师远来,还请入内一叙。” 众人骇然一惊,却见一个僧人走了人来,就是号称佛门第一高手的横刀头陀。 横刀头陀身材不高,但其气度却予人以高山仰止的感觉。这时他面容肃穆,带有一种异乎寻常的苍白,使人心悸。 横刀头陀走入众人之间,环扫一遍,把眼光凝注贺奇,嘴角绽放一丝笑容,“我族人又现天骄,幸何如之。” 贺奇叹息一声,道:“大师,你遇到了八师巴。” 横刀头陀嘴角微现苦笑,将胸前衣襟打开,展示给众人看,只见在右肩下有一整齐的掌印,略带暗红,几乎连指纹也可看见,非常怕人。众高手大吃一惊,不知世上尚有何人可以使横刀头陀受伤。 碧空晴怒道:“灭神掌。” 横刀头陀道:“本人来此途中,路遇蒙古国师八师巴,展开决战,为其施展变天击地精神大法,贫僧禅心未够坚定,被他乘隙以西域秘传灭神掌所伤。 但在贫僧的佛门天一掌反击下,他亦受了内伤,虽远比贫僧为轻,亦必须觅地潜修最少十二个时辰,始能复原,否则功力大减,所以贫僧可保证八师巴非到明日正午,不能来此。”当他说到八师巴时,似乎对这死敌也有尊敬的神色。 横刀头陀面上现出回忆的神情道:“这八师巴的变天击地大法,已远远超出一般互斗争雄的武技范畴。 老衲坐禅六十年,尽收凡心,已到了古井不波的境地,但尚末动手,却被他惊天地拉鬼神的精神奇功带往前生无数世的生死轮回,刹那间历经千百世的喜怒哀乐,万般景象尽过心头,致禅心失守,被他乘虚而入,贫僧口服心服。” 横刀头陀续道:“我知道事情紧急,急运佛门舍身大法,压制伤势俾能赶来此地,希望能支持到各位完成任务。”众人一齐色变。 碧空晴突然上前向横刀头陀恭敬地行了三个礼道:“大师大慈大悲,为天下黎民,甘舍此身,本人先此敬礼,大师大德,他日当有公论。” 原来这舍身大法乃极其凶猛激发潜力的心法,施法者虽能把伤势暂时压制,但当伤势再发,便回天乏术了。 横刀头陀这等行为,正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勇行动。而碧空晴同样是慷慨悲歌的燕赵豪侠,这一礼,真是英雄惜英雄。 众人感慨完毕,贺奇方才缓缓开口,道:“经过本人的探查,这留马平原上蒙古鞑子大约一万人,都是精锐骑兵,不可小觑。” 对于这个消息,其余七人毫不动容。蒙古骑兵本就在众人的眼中,乌压压一大片的骑兵谁人看不到呢? 况且,这些骑兵虽多,在小规模缠斗中却派不上太大的用场,只能是锦上添花。他们要考量的终究是那些顶尖高手。 众人默然无语,只有贺奇仍在侃侃而谈,“这一次居中主持的是蒙古三大高手之一的思汉飞。此君与八师巴齐名,绝对不可小觑。” 众人悚然动容,只此一人,单打独斗的话在场无一人有必胜的把握。况且此人有大军配合,必然难缠无比。 汉思飞此人原名旭烈兀,因仰慕中国文化,入主中原後易名思汉飞,武功盖世,与魔宗蒙赤行及国师八师巴,并列蒙古三大高手。思汉飞是军事上少有的天才,昔年曾大破波斯联军於欧洲,建立蒙古帝国的基业,权倾一时。手下网罗了不少奇人异士,反蒙之士闻之丧胆。 碧空晴呲牙一笑,“若是能当众击杀此人,倒是人生一大快事!” “除了思汉飞之外,还有毕夜惊。” 此言一出,碧空晴也是无言,其他人脸色更是灰败。毕夜惊乃是如今魔道魁首,在血手厉工不出世的时候,他就是黑道第一人。 在场人数虽多,却同样无人敢言必胜。 看众人一阵沉默,贺奇又继续说道,“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十多个猛将也都是不可小觑。” 看现场气氛沉闷,贺奇正色道:“若是诸位硬闯,不知能有几成胜算,又会折损几人?” 韩公度面色灰败,苦笑道:“只怕会死伤惨重,能否进入惊雁宫,也要看天意如何。。” 贺奇微微摇头,若是他没有来。这一战,韩公度被毕夜惊和颜列射联手杀死,凌渡虚被思汉飞偷袭重伤,横刀头陀自爆精血魂飞魄散,可谓死伤惨重无比,最终只有一人成功闯入了惊雁宫。 这些人脸泛忧色,但忧心的不是即将面临死亡,而是怕不能找到岳册带回。 贺奇忽然说道:“若诸君愿意信我,便可多几分胜算。” 韩公度激动无比,猛然探手抓住了贺奇,颤声道:“有什么办法,就算要我死,也绝无二话。” 韩公度是老牌的先天高手了,手上的功夫极强,就暗示一块石头,一捏也是粉碎。可他抓住了贺奇的肩膀,却震得自己十指发麻,乃至连手腕都差点脱臼。 他退后两步,指着贺奇骇然道:“你,你,这是什么硬功?” “这是十三太保神练,我经过十多年苦修,终究大成。今夜就要拿蒙古人来发发市利。”说着,他一个小巧的纵身,落在山神神像旁边,一把抓住了神像手中的兵器。 这时,人们才发现,这神像手中的兵器居然是一根铁棒。只是神像高大,铁棒也很是粗苯,足有碗口粗细,九尺长短,重量怕不有上千斤。 这般重量别说使用,单单是拎起来就已经骇人无比。贺奇一把抓住铁棒,跳下地面,直震得尘土飞扬。 “诸位,我这十三太保神练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今夜冲阵,我为前锋,你们护住两翼和后方便可。” 他看了横刀头陀一眼,道:“大师居中,万万不可动手,只要冲入了惊雁宫,那战神图录足以让大师沉珂尽去,还可更上一层楼。” 第43章 由来 横刀头陀即便是尘心已锁,可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此时绝处逢生,他心中仍旧生起一丝涟漪,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 贺奇猛然挥动铁棒,小小的山神庙内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诸位,跟我来。” 惊雁宫占地极广,殿阁亭台,气象肃森,依山势而建,背靠千里岗主峰惊雁峰,亦呈行宫得名之来由。 惊雁峰高插入云,秀出群山之上,使惊雁宫雄视整个留马平原,留马驿在左上方的七里远处。 全宫除主殿偏殿以一种近乎大理石的质料所建外,其他都是木构建筑。主殿雁翔殿坐落全宫核心,左右是两个偏殿,各有一条约二十丈长的廊道相连,如两边飞出雁翼;两个副殿,以左雁翼殿和右雁翼殿为名。 宫前护沟深广,引进千里岗的溪流,成为天然的屏障。往惊雁宫除了由千里岗攀山而下外,唯一的途径是一条直通正门的大石桥,宽敞至可容四马并驰,鬼斧神功,气势磅礴,使人生起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感觉。 离寅时只有一个时辰。 六月二日丑时初,整个留马平原开始刮起大风,蒙古军营灯火较早时稀少,间中传来马嘶的声音。 丑时末,羊角声起,蒙古军奉大帅思汉飞之命,撤去所有封锁,开放了通往惊雁宫的道路,除了留守几个扼要的重点外,蒙古军迅速从宫外移入宫内。 转瞬间,直通惊雁宫大门的庞大石桥杳无人迹。 惊雁宫除了正门烧得猎猎作响的两个火把外,全无灯火。整座行宫像一双狰狞的猛兽,虎伏在黑夜里。 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形势。 惊雁宫的主殿雁翔殿高约八丈,毅然耸立於整个建筑组群之上,左右两偏殿左雁翼和右雁翼,虽较雁翔为低,亦高出其他建筑物两丈有多,各由一二十丈的长廊走道连接主殿。 三座建筑物一主二副,自成一个体系,气象肃森。除主殿有正门和两道偏门外,左右雁翼都只开两道偏门,其中一道通向主殿的长廊,与另一道门遥遥相对。 大门由精钢制成厚约一尺的两扇铁门组成,中分而开,高两丈阔四丈,每扇门须壮汉十人,始能推动。 现时除了雁翔主殿的正门外,全部偏门均已打开,杳无一人。 正是请君入瓮之局。 八人一路通行无阻,直抵腹地,正是进来容易退时难。这七人代表了当今武林的精锐,成功失败,对当前的局势,有决定性的影响。 众高手心中暗呼不妙,要知若是蒙人实力薄弱,则必须利用惊雁宫的天险,力阻众人於石桥之外,再以威震天下的骑射,杀敌於平原之上。 现在却敢让他们长驱直入,不问可知是心怀不轨,意欲待他们开敞秘道後坐享其成,这样说他们必是自信有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实力。 这说明贺奇所言,必然是真。汉思飞、毕夜惊两大高手潜藏暗中,就等着在他们陷入困境时给出致命一击。 冲入左雁翼殿内,众人依原先分配,碧空晴、直力行和传鹰守着通往主殿连接长廊的偏门,贺奇和凌渡虚守住相对的偏门,横刀头陀居中,等待补位。韩公度和田过客则往殿心进行开启秘道的程序。 原来秘道的机关虽在此,秘道开启後的入口却远在右雁翼殿内,这对双方均有不利。在八大高手来说,他们发动机关後,必须通过左雁翼殿的偏门,进入往主殿的二十丈长廊,通过主殿,穿过偏门,再经过另一道二十丈的长廊,才能进入右雁翼殿,这是相当远的距离,在蒙军威震天下的勇力前,可说是九死一生。 韩公度将心中盘算过千百遍的方法再整理一次,运集全身功力,向地面按下。只见平时全无异样的地面,突然陷下寸许整整齐齐约方尺大小的一块。 韩公度感到极为耗力,向田过客打个招呼,两人数十年生死之交,自然有默契,田过客伸掌按在韩公度背上,内力源源输送过去,相等于两人一齐运力一样。 内力输入韩公度体内,韩公度眼前一亮,黑漆的殿内明如白昼,知道是内力增强後视力亦随之增强的现象,也不打话,依照特定的序列按下。 原来开启的方法,虽循某一原理,但仍须按当时天上二十八宿的行度来推演,因天空星宿运转不停,是故在不同的时刻,开启的序列便不一样,韩公度的师兄因不懂天星,致不懂开启之法。 转眼间,其中八块先后沉下寸许,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图案。韩公度向各人打个手势,低声喊:“成了!” 就在这一刹那,突然轰轰之声传来,偏门外点起成千上万的火把,照亮了半边天。万余蒙古士兵齐声呼喊,声势震天。 对于这一点,八人早就心知肚明。这许多人就是几十米外,呼吸声堪比台风一般。蒙军开始以重兵器如长矛.戟、铁棍、铁斧等抢门而进,声势惊人。 众高手也不打话,贺奇和凌渡虚弃守他们那边的偏门,飞鸟般横过阔达十丈的大殿,与殿心的韩公度会合,撤向碧空晴三人守卫的偏门,一齐杀进通往主殿雁翔那条二十丈长的长廊去。 长廊其实是以石柱架起上盖的长长走道,两边是大花园,亭台楼阁,好不雅致,这刻密布蒙兵,火把通明,整条长廊光如白日。 贺奇一马当先,身后不远就是直力行。直立行背上一长一短两枝长矛,连接成长一丈二尺的重型攻击利器,主要是为了给贺奇补缺,同时也是养精蓄锐,作为袭杀思汉飞和毕夜惊的秘密武器。 直立行旁边就是横刀头陀。而在他们两人身后,碧空晴持双拐居左,传鹰提厚背长刀居右,成左右护翼。 他们两人身后分别是使剑的韩公度和使铁棍的田过客。也就是说,左右各有两人在护持,可谓是密不透风。在尾,却只有持剑的凌渡虚殿后,八人有如一把利刃,直刺入密布蒙军的长廊去。 大战一触即发。 第44章 霸王 思汉飞失算的地方,在于误以为迷宫入口亦在左雁翼殿内,所以蒙军兵分两路,全力猛攻入内。 现在八大高手冲出,立时把猛攻入内的蒙军反迫出来,成为混战的局面。 八人反守为攻,力量集中,蒙军方面的高手一时间被隔在外围,急切下难以插手,此消彼长,八大高手形成一条怒龙,冲破重重围困,迅速越过长廊的中段,杀奔往正殿的偏门入口处。 贺奇一马当先,左手持铁棍尾部,右手持铁棍中部靠后的位置,方便左右开弓。他每走一步,就大喝一声,长棍必然击出。 贺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力气,但手中这千斤铁棒挥出时,犹如奥林匹斯山的宙斯在挥舞掌中的闪电。 一棍击出,必然有七八人应手而飞。 他铁棍上甚至没有附着任何内息,仅仅是靠着最基本的肉身力量,轰飞的士兵却早已骨骼尽裂,重伤垂死。 这当真是挨着就死,碰着就亡。 汉思飞在远处看着这一幕,骇然变色。对左右说道:“此人真有霸王之勇,若是宋人以此人为将,我们蒙古人只怕要死伤惨重了。” “彼之英雄,我之仇眦,颜列射,与我射杀此人。” 颜列射喏了一声,猛然跳到一处高处,张弓搭箭,却是引弓而不射。高手射箭,对付另外一个高手,绝非滥射,而是要将精气神凝聚在一箭之上。 射则必中。 片刻后,颜列射大喝道:“中!” 箭矢如电一般是射出,在空中留下一串的幻影。颜列射只觉一阵空虚,只怕很久都不能射出这样完美的一箭了。 眼看箭矢就要击中贺奇的脖颈,却又一根长矛似天外飞仙般探来,将箭矢轻轻一拨,格挡在一旁。 赫然是直立行。 汉思飞脸色铁青,伸手从背后拔出一根铁矛,冷然道:“终归是要本王亲自出手。”说着,他对身旁一个黑衣老者说道:“毕老师,还请你出手相助。”他便隐入了众多蒙古军士之中,消失不见。 碧空晴在直力行的左方,每出一拐,必暴喝一声以寒敌之胆,他的动作简单过快,爽脆有效,以刚制刚,敌人的刀剑碰上他的双拐,立被震飞,挡者披靡,被他击中的敌人都是全身骨骼碎裂倒飞而毙。 如果有人从旁边观察,必然会发现碧空晴和贺奇的战斗方式如出一辙,只是贺奇更加霸道。碧空晴每一拐仅仅能轰出两三人,可贺奇每一棒基础,必然有七八人丧命。被他砸飞的士兵撞到后面的士兵,仍可让后方的士兵同样筋骨断折,杀伤力比碧空晴高出数倍。 碧空晴在惊涛骇浪的攻击里,仍然不忘留意传鹰,这年轻人展开手上长刀,气象森然,迅如雷击,寒芒闪动下,必有敌人中刀惨死,凄厉之极。 而在碧空晴和传鹰身后,分别是使剑的韩公度和使铁棍的田过客。两人同样是下手不留情,杀伤不少。 不过到了两人这里,大都是些漏网之鱼,两人还可以保留足够的真气应变。由于贺奇推进的速度过快,这导致蒙古士兵居然追击不上,八人战阵之中,最轻松的变成了殿后的凌渡虚。 除了几根箭矢来骚扰他之外,居然变得无所事事起来。这让凌渡虚原本以为的一场苦战变成了郊游一般。他自然不知道,若不是贺奇到来,他就要被思汉飞偷袭,五脏尽碎受创极重。 这时一声长号传来,长长的羊角声内,以不同的长短节奏来传达讯息,蒙古兵受到指示,顿从混乱的局面里,重整军阵,由起先的各自为战,变成有规律有组织的雄师。 他们开始向八人组成的队伍发动一波又一波的攻势,矛刀剑戟箭,水银泻地般强攻入八大高手的阵内,转眼间除了贺奇,其他七人或多或少都带了点伤,虽无一严重,但因没有时间运功疗伤,失血的情形,会因时间的延长而产生致败的因素。 至于贺奇,让人大跌眼镜。 无论是砍来的刀剑或是射来的箭矢,统统不加躲避,击中他的身体后,除了伤害到衣物之外,连一道白印都留不下。 他手中铁棒挥舞的越发凌厉,轰鸣的棍啸在长廊上回荡。由于他披坚执锐,即便是在蒙古兵滔天巨浪式的进攻下,众高手也是速度极快,大步向主殿雁翔推进。 刀剑棍拐,纵横驰骋,刀剑刺劈间,生起一股股强烈的真气狂台,若如无形的利器,锋芒到处,敌人纷纷倒下,馀下一长廊的尸体,蒙人天性凶悍,杀得性起,踏着同伴的尸体攻来,战情激烈,鲜血溅得地下柱上一片片的鲜红,令人怵目惊心。 思汉飞有些着急,按照贺奇等人的进展,只怕不等他安排好绝妙的偷袭,就已经进入偏殿,完成预定战略目标了。 他猛然咬牙,骤然出手! 贺奇随手一棒,砸飞了十来个武艺高强的蒙古兵将,正好露出空门。此时,一股强大的杀气,随者汹涌而至的气流冲奔而来,当中另有一点尖锐的寒气,破空疾至。 饶是贺奇也是绝顶强者,同样是头皮发麻,这是旭烈兀在欧洲横行四野,所向披靡,屠城百座,杀人百万淬炼而来的绝强杀气。 等闲武林人士被此杀气所摄,一身武功十成里用不出七成来。但此时贺奇却早已杀疯了,心中早已是无忧无惧,唯有手中铁棒。 时间不容许任何迟疑,或是偏头观看,他从那点寒气的位置和攻击角度,判断出敌手利器的来势速度, 他猛然回招,铁棒横扫而出,砸向思汉飞,这一棒到处,如台风过境,居然将旁边的士兵吹得东倒西歪起来。 思汉飞却是大喜,看着铁棒来势,必然是他手中长矛首先洞穿贺奇的心脏。至于贺奇身上的硬功,防得住那些士兵,又怎么防得住他思汉飞,这是百战百胜获得的绝对信心。 可就在此时,又是一根铁矛击来,一吞一吐间,似怪蟒吐信,不等思汉飞有所动作,双矛已交锋。 又是直立行再立奇功。 就在此时,一个黑衣老人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一拳砸在直立行的长矛上。即便是直立行号称矛宗,可这老人却也不是等闲之辈,正是毕夜惊, 第45章 溃逃 一拳轰出,长矛瞬间以落点弯成了一个圆弧,嗡鸣着弹开。 而此时,思汉飞的长矛掠过毕夜惊的头顶,正中贺奇的心脏。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噗!” 没有铁矛洞穿肉体的声音声音,反倒像是刺在了一块橡胶。软,但无法伤害。而这时贺奇的铁棍横扫而来。 思汉飞一招用老,再躲避已来不及。 他怒吼道:“毕夜惊!” 毕夜惊早已是惊怒交加,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思汉飞的强大,可这样以肉身硬接其铁矛,强悍处简直不可思议。 他怒吼一声,将心中恐惧尽数发泄出来,随即双掌托天,击打在铁棍的中央。以此支点,本可以轻易的将铁棍托起,然而,他远远低估了贺奇的神力。 双掌如中败革,居然只是摇动了铁棍几毫米的距离。此时,铁棍横扫思汉飞,就像是扫中了一个破麻袋一般轻而易举。 思汉飞当场血肉横飞,抛飞十丈之外,落地肢体扭曲,当场毙命。 毕夜惊如丧考妣,身形一闪就要退走。作为魔门中人,见风就倒是他们的本性,要他们为思汉飞拼命,那是想都别想。 然而,一根短矛似流星般射来,方才看到寒星一点,短矛已灌入了他的小腹。矛宗直立行的蓄力一击,即便是他全力防御也要受创,更何况他此时早已心胆俱桑,十成实力不足三成。 “啊哈!” 贺奇再度大喝一声,瞬间挑飞了十来个准备来捡便宜的蒙古士兵。此时,蒙古士兵已看到思汉飞毙命。 但这些人不仅没有一哄而散,反而红了眼一般陷入了疯狂。 此时,八人已经走到了偏殿门口,贺奇抢步就要冲入,却见一股凌厉的杀气冲门而出,令人几不能呼吸,两枝长戟闪电击出,直指贺奇面门。 直力行心中一震,大喝一声我来,连忙使出仗以成名的疯魔上天下地一百零七击,旋风般向敌人卷去,只要敌人稍有不支,双尖矛便会无孔不入的把敌人当场刺杀。 然而对手并非弱者,双戟忽上忽下,刺劈无定,堪堪将他抵挡住,后面的人给他一阻,不能前进。 便给此君这样硬生生将八大高手挡于门外。这使双戟的人身穿的蒙古大将袍服,甲胃鲜明,正是蒙军名将博尔忽。 等不到两秒,贺奇不耐起来。铁棍一抖,碗口粗的铁棍嗡嗡作响,宛若一根定海神针般捅了过去。 博尔忽抵抗直立行已经是吃力万分,毫无察觉的被一棒砸中,当场化作爆退十丈,如一副画贴在了墙上。 贺奇二话不说,当先冲入门内。众人紧跟扑进。凌渡虚大喝一声,单人独剑,独留守偏门断後。 贺奇等人当先冲入,直力行居中,田过客和韩公度殿後,刚进殿内,众人齐齐一震,偌大的殿内空无一人,只有隆隆声响,通往右雁翼殿的偏门那两扇两丈高的大铁门,正在由外而内,被十几个蒙古军推得缓缓关闭。 这时门扇间只馀下约两尺的隙缝,殿外火把透进来的红芒,随双扇门的合拢,火光迅速消失。众人大呼不妙,虽全速扑去,但眼看已来不及。 碧空晴震天轰地一声暴喝,关门的蒙古兵像给人当胸痛击,愕然了片刻了才继续关门。就是一刹那的缓冲,决定了将来命运的发展。 碧空晴将身法提到极限,超前而出,这时离开正在合拢的偏门尚有三丈的距离,两扇门问剩下只有三四寸的空隙,火把光芒变成一条红线透入,在漆黑的殿内,分外惹人注目。 碧空晴曲膝下扑,当上身离地只有半尺时,屈曲的变腿全力一撑,整个人由地上斜标而上,双拐在前炮弹般撞射向关闭得只剩一丝光芒透入的大门去。 大铁门高两丈阔四丈,铁拐轰隆声击中铁门,发出了一下惊心动魄的震天巨响,在惊雁宫内的每一个人,都震耳欲聋。 外面正调息中的思汉飞,也给惊醒过来。今晚敌方尽为不世豪雄,自己虽高手如林,兵精将强,战果仍是胜负难料。 大震的同时,两扇须十数名壮汉才推得动的大铁门,轰隆一声反拍往外,推门的蒙古大汉,无不被震飞开去,血流七孔。 碧空晴亦给反震之力弹得倒飞而回,一个勒斗,就在向外冲出众高手头上跌回殿心,眼耳口鼻都溢出了鲜血,形相凄厉。 死守后路的凌渡虚手持长剑,横门而立,身上满是鲜血,已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血给溅在身上。 蒙古军的攻势有增无减,这些起于漠北、性情好斗、勇猛善战的塞外民族,已被血腥激 起凶性。他们一生人都在战争里长大,实战经验举世无双,不顾性命的攻来,实在非常可怕。错非凌渡虚为不世高手,气脉悠长,换了一般好手,不待被杀,早已力竭气绝而亡。 这位绝世高人,剑气森森,把偏门封闭起来,一夫当关,硬生生承受起蒙人的疯狂进攻。赤扎力和牙木温亦加入夺门之战,状若虎群。 赤扎力手提大枪,突然在一个非常刁钻的角度闪电刺来,危急下凌渡虚不及回剑反击,单手随意一捞,一抄握高枪头。 这一招看似随意,却是凌渡虚身经百战得来的灵感。 赤扎力大惊,全力运劲回拉,这人亦是蒙军中有数高手,仅次於博尔忽之下,这一拉实在非同小可。 凌渡虚右手运剑,施展出一套细腻之极的剑法,把牙木温迫在剑光之外,另一手暗运内力,把枪从中震断,赤扎力一拉拉空,自己的劲力倒撞回来,登时蹬蹬的向後直退,把後面的蒙人撞得东倒西歪:一口鲜血喷了开来,坐倒在地。 凌渡虚把震渐开来的半截枪锋抓在手里,反手一挺,穿过牙木温重重刀影,贯穿了这蒙古猛将的前胸,牙木温大叫一声,当场毙命。 众蒙军人骇退开,凌渡虚卓立门前,状若修罗。可事实上,他却是暗暗叫苦,这些蒙古士兵悍不畏死,他此时尽展所能,已经力竭。 就在此时,凌渡虚的脖子上仿佛吊了根绳索,将他整个人拖着向内飞奔。只以一刹那,他整个人已被投入了偏殿,露出了背后的贺奇。 贺奇向外面的蒙古士兵哈哈大笑一声。折身走进了殿内,那些士兵,早被他神威所摄,一时竟不敢进。 第46章 围困 有碧空晴开路,砸开大门,贺奇断后,慑服群兵,八人从容步入右雁翼殿,只听得一声大喝道:“停住!” 八人刚一入内,轰隆轰隆之声在身后响起,大铁门开始关上。可此时他们人多且从容,传鹰长刀随后劈出,门后的几个士兵瞬间了账。 此时,超过三十个以上的箭手,分布在最有利的位置,箭头都指向自己,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汉子,站立在另一道亦已关闭的偏门前,後面一排的站着七名蒙古大汉,手上是各种不同类型的兵器,蓄势以待。 贺奇垂眸打量右雁翼殿内的形势,正如韩公度所描述的,通往迷宫的九个入口已经出现,每排三个,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大殿的中心,每个入口约有一丈的距离,里面黑沉沉的,仿如通往幽冥的无底深潭。只有其中一个才是真正入口,而这秘密,亦是现时唯一可以倚赖的本钱。 中年文士眼中寒芒闪动,傲然道:“本人崔山镜,受命当今皇帝之弟思汉飞,全权在此 负责。” 贺奇对于这种汉奸向来没有什么好脸色,哦了一声道:“思汉飞,就是刚才被我一棒砸死的那个用矛的好手?” 直立行向来寡言少语,但此刻他对贺奇佩服到了极点,竟然率先点头道:“就是他!” 韩公度和田过客一阵诧异,他们相交数十年,可从来没有见过直立行这种表情。一时间又是好玩又是好笑。 崔山镜一呆,随即狂笑道:“就凭你们!” 碧空晴爆喝一声,双拐连环击出。而那些士兵纷纷放箭,在这种近距离,箭矢极难防御,故而七人同时出手,各施绝技。 直力行一马当先,手中丈二双头尖矛,舞得虎虎生风,一时如长江大河,卷起一波又一波的巨浪;一时幻化出千万条银蛇,漫天钻动。长矛贯满真力,一吞一吐间,必有人应矛飞出,中矛者无论任何部位受伤,五脏必被震碎, 矛宗直力行的内功路子至刚至猛,无坚不摧。他杀性极大,虽是道门中人,却是生在乱世,从来没有道门谦和冲虚的念头。 短短几秒钟,殿内士兵一扫而空。崔山镜也死在碧空晴的双拐之下。临死的时候,崔山镜一脸的惊恐,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死在这里。 善泳者溺,这是自古以来的真理。 扫灭所有敌人之后,贺奇扫了一眼大殿内血淋淋的尸体,平静如水,“蒙古人被我们所震慑,但最多三十个呼吸,必然会重整旗鼓,再度冲进来鏖战。” 韩公度长吸一口气,几乎不敢相信如今的战果。无论他怎么估计,也不敢认为自己组建的队伍会没有半个伤亡。 他振奋精神,“够了。第左边第二个洞口,就是我们的目标。”顿了一下,他郑重的道:“这洞穴是垂直的,大家进入时需要注意。” 说着,韩公度一马当先,纵身跃了进去。 作为队伍的组织者,为众人开路他义无反顾。所谓大智大勇,有时就是这样简单的选择,便足矣表现。 贺奇淡淡的道:“我殿后。” 没有人表达异议,贺奇在这一战中的表现彻底折服了众人。若是易地而处,他们没有一个人敢夸口整个战斗中,众人的竟没有丝毫迟滞。 如此神威,怕是霸王再生也不过如此。 韩公度之后,道门三大高手同气连枝,田过客、直立行慨然跟随,再然后便是横刀头陀和凌渡虚。 传鹰看碧空晴没有抢先的意思,龇牙咧嘴的一笑,将后背大刀背在身后,纵身跃入其中。碧空晴眉飞色舞,道:“俺平生大小数百战,却从来没有今日这般痛快。向兄弟,俺就不客气了。” 贺奇并不着急,直到洞口快要关闭时,偏殿外蒙古人再一次叫嚣着,嘶吼着冲了进来,方才一跃而入。 机关转动,洞口唰的一声,再度关闭。 贺奇刚一跳下秘道,上面入口立时关闭,眼中漆黑一片。贺奇精修神照经,虽有夜视之能,但仍需借助微弱的光线。 这就好像猫眼一样,将光线扩大,所以能在黑夜中视物,但这伫深入地底,所有光线全被关闭,所以贺奇眼力虽远胜常人,也是睁目如盲。 贺奇一直下坠,跌了约三十五丈的距离。黑暗中,他满脸都是满不在乎的笑容。这一战,他在另外七位高手中奠定了极佳的印象,这便是人脉,为他日后的各种计划奠定最坚实的基础。 突然间,贺奇跌在一个网上。网的弹性极大,他身体触网时,先是向下沉落半丈许,接著整个人被反弹力抛上半空,在身体离开网的一瞬间,贺奇双脚翻转,勾住了网眼,使得他整个人轻松的站在了网上。 通过适才网的振动,贺奇已经发现,网上或躺或站,另有七人。 而这里黑暗一片,更没有半点光亮,一时间所有人都无法适应。贺奇寂然不动,闭上双目,笑道:“诸位若是无恙,便请吱一声。” “韩公度无事。” “田过客无事。” “直立行无事。” “凌渡虚无事。” “传鹰无事。” “阿弥陀佛,老衲横刀无事。” “碧空晴无事。” 不知不觉中,贺奇已成为众人的领头羊。这个身份转变是如此的自然,可以用四个字概括——能者多劳。 贺奇轻笑了一声,笑声从容而放松,不自觉让其余七人放松了心灵。在黑暗中,人们需要放松,否则心情很快就会焦躁。 “诸位,适才一场大战,让我等消耗不小。这里地势不明,还是等养精蓄锐之后,再定行止,如何?” 无人反对。 随即,众人不停运动体内的真气,希望能养精蓄锐,应付即将来临的变化。贺奇也消耗了不少的力气,大概百分之一左右吧。他也缓缓躺下,整个人的精神开始向下沉去,进入一种似睡非睡物我两忘的通泰境界。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贺奇从沉睡中醒来。这一觉功行圆满,让他的疲惫尽数缓解,精神状态比之进入惊雁宫前的状态,更为优胜。 第47章 选择 一次深度的沉眠,足以让所有人状态转变,除了横刀头陀。 贺奇醒转过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反手触摸负起他全身重量这张大网,感到是由无数纵横交错粗如儿臂的绳索所编成,质料似丝非丝,也不知是甚么材料,极具弹性。 “大家先不要轻举妄动。” 贺奇只记得这惊雁宫内有魔龙,还有秘籍,其他的记不大清楚了。所以,他准备的很充分,甚至他的怀里还准备火把,绳索等物。但此时还不到危机关头,没有必要使用。 贺奇先取出一个铜钱,向下抛去,随即开始数数,大概数到2,铜钱,便与地面相触,先是一下很低沉的声响,跟著是铜钱在石板上滚动的声音,听来极是平滑。 贺奇哈哈一笑,纵身跃下了网。 其余等人纷纷跳下。 落地后,贺奇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空气尚算清新,不禁大感奇怪,在这密封的地内三十五丈的地方,竟然有清新空气,令人意外。 “嚓”的一声轻响,一抹光亮出现在众人眼中。却是传鹰点亮了火折子,火光照亮了众人的眼眸。 传鹰微笑道:“我只有四个火折子,大家需要尽快找到线索。” 贺奇摸了摸鼻子,心中明白又觉得好笑,这必然是传鹰在争夺众人的焦点。在场八人当中,只有传鹰与贺奇三十多岁,是同辈人。 其他六人都是长辈。 之前贺奇横扫四方如卷席,是当之无愧的焦点。饶是传鹰老练且豁达,仍旧感觉一种失落。 如今他试图表现自己,正是出于这种微妙的心理。 众人低眉一扫,很快找到了一条接近腐朽的粗长麻绳,略一估计,足有十五丈过外的长度。这定是当年北胜天用以上落这深洞的工具,可惜其时计差少许,洞门便已关闭,使一代土木大师长留于此。 韩公度悠悠叹息,道:“北胜天大师可惜了。” 在火光掩映下,众人运足目力,勉强可以看到自己处身在一个大得吓人的空间内,惊雁宫的雁翎主殿,已算是壮丽的建筑,但比起现在所处的环境,却是小巫见大巫。 传鹰高举火折子,向上照耀。 众人可以发现离地丈许有个银灰色的大网,整整有六、七丈见方,透过网照上去,顶部离他所置身处最少有三十丈高,比雁翔殿高出两倍有多。顶部的中间有一个四方洞,丈许见方,显然是大伙儿跳下来的入口。 纵观四周的环境,大家正站在一个底部呈方形庞大无比的大殿内。一边的墙上有一个巨大的圆形,上面雕刻了很多图案和花纹,因现时大家都站在殿心,离任何一边墙最少有二十丈远的距离,所以并不能看清楚是甚么内容。 另外三边墙,每一边墙平均地分布了三道门,每一道门都是深深沉沉的,叫人看了头痛,生出了歧路亡羊的感觉。 殿中心的网,四只网角每一只都给一条同一质料的长缆,斜斜四十五度角向上伸展连系至大殿的四个角落,给人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越是危机关头,越是不能慌乱。在场众人大都是老江湖了。他们并不急于察看那九道门户,反而镇定心神,平复情绪,先去观看那没有门户却刻了一个巨大圆形的墙。 在火光照耀下,那圆形的直径最少有五丈,正正在墙的中间,细看之下,竟是一幅星图。星图这种东西对于贺奇来说并不稀奇,在各种影视文学中均有体现。 可对于凌渡虚、碧空晴等人来说,就是知识盲区了。 即便是贺奇,对于星图也仅仅是浅薄的认知,在场众人中,对于天文认识最深的还属传鹰。这家伙可以说到了宗师的地位,他除了尽得舅父厉灵的真传外,对这无边宇宙的兴趣比之对武道不遑多让,故曾下了一番苦功去观察和翻阅典籍,但这一看之下,几乎汗流浃背。 圆形内星罗棋布,满是星点,其中有十数粒比例特大,传鹰认出七粒是日月五星,其他的几粒,传鹰简直闻所未闻。 这些较大的星,都列有粗细不同的线条,显示它们在天空的运行轨迹,形成一个又一个交叠的圆,煞是好看。星图上除了传鹰熟悉的三垣二十八宿外,还有无数其他的星宿,很多都不见于典籍记载中。 星图圆形的边上,刻有不同的度数和怪异的名称,亦是闻所未闻,看在传鹰这精于天文的专家眼伫,只觉顿时开阔了整个天地,步入了一个全新的领域内。正是朝闻道,夕死可矣。 他还要细看,却听贺奇说道:“这东西暂时无用,还是省着点用火折子比较好。” 传鹰正要答话,大殿突然回复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传鹰暗骂一声,只得尴尬的笑了一声,道:“我还有三个火折子,这星图以后在看吧。” 他取出第二个火摺点燃,心中可痛极了。 这时,贺奇却将北胜天遗留下来的绳索捡起来,借传鹰的火折子点燃,轻笑道:“还是这个比较耐烧一些。” 传鹰忽然想要骂人,特别是骂自己。 有了火绳的光明,大家分开查探九道门户,只是这九道门户都是一模一样,着实不知道该怎生选择。 探查了一番之后,贺奇忽然说道:“这个很特别。大伙儿可以来感受一下。我觉得这里有一股其他门户所无的湿润之气,在远处,有一种勃发的生机在内。” 贺奇指着星图那面墙正中的门户,神情镇定自若。 凌渡虚等人在门前稍作感应便纷纷点头,对贺奇露出钦佩的目光。传鹰很是委屈,他自己也已经发现,可还不及开口,贺奇已经将发现说了出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的一切都被截胡,这让他有一种气闷到吐血的感受。 众人沿着门户向内查探,这是一条长长的廊道,以三十度角不断向下延伸,在火光的照耀下,漫无尽头,像是一直通向幽冥的捷径。 但众人敢冲击蒙古精锐的万人大营,区区洞穴,更是不足道哉! 八人对视一眼,都是跃跃欲试的表情。贺奇微笑着,拖着燃烧的火绳,一马当先,进入廊道内,向下走去。 第48章 八师巴 已时初,惊雁宫之役后三个时辰。 右雁翼殿内,一个和尚,凝立殿中,盯视地面,似乎要透视地内的玄虚。在旁边站着十来个全身甲胄的将领,面色惨白,就像是刚刚死了老子娘一样。隐隐之间,人群竟是以这和尚为首。 这和尚便是之前被横刀头陀伤到的八师巴。 他面色白伫透红,看之如三十许人,面貌俊伟,有一种近乎魔怪的男性魅力,双目开阖间精光若现若隐,直望进人的心伫去,其天庭广阔,站在那伫立,自有一种出尘脱俗的味道,风采不让思汉飞专美。 这时一个蒙古千夫长来到那喇嘛和将领面前,不先向自己的直属大将行礼,跪倒在那喇嘛脚下,行了大礼,这才起身向各位将校敬礼,众人也不觉有异。 八师巴挥手示意,千夫长报告说:“清点伤亡的报告经已完成,我方阵亡者两千二百五十二人。当然还有旭烈兀王爷,博尔忽大帅、牙木温、颜列射将军等人。” 在这个人的统计中,像什么毕夜惊、崔山镜等人,根本不算人。自然也就不会算在阵亡者名单中,也不会单独报告。 这时一个工匠模样的人物走上前来,见礼后道:“佛爷,我们经过三个多时辰的探测,肯定此处的地下五丈内均为实地,绝非任何空间地道,况且地下的石质硬逾精钢,难以开凿。” “天生奇物,自然不可以常理度之。” 八师巴道:“我未进入这惊雁宫之前,曾经以密藏无上心法,默察此宫的气运,感到有一股非常巨大超乎人力的自然力量,与这惊雁宫的一草一木混成一体,非人力可以破坏,所以这开凿地底之法,既浪费人力,又必徒劳无功,可以取消。”这八师巴的声音柔和,非常动听。 赤扎力脸色铁青道:“国师深谙天人之道,话中自有至理,况且据说这秘道三十年才开启一次,那进入秘道之人,无疑自杀。但这些逆贼杀死旭烈兀王爷,罪无可赦,当屠汉人十万,作为惩戒。” 此人说的杀气腾腾,显然是在开玩笑。 八师巴却是没有什么表示。无论对于蒙古人还是藏人,汉人都不算是人。在这个帝国崛起的过程中,是真正的屠杀过亿,比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加在一起死的人还要多。 如果当真要比较的话,纵观上下历史八千年,能够跟蒙古人比拟的也只有盎撒人和雅利安人。 赤扎力见八师巴沉吟不语,奇道:“国师必是另有高见,恳请赐告。” 八师巴道:“死路一条却不一定。” “我曾推算该名汉人进入秘道时之天象,以惊雁宫之地平线为经,以当时周天三百六十度的黄道为纬,木星刚临中天,火星距木星一百二十度,由东方升起,土星于西方落下,距木星亦是一百二十度,三颗行星的角度相加,刚成三百六十度,如果将这三颗星以一条线在天空连起,恰是一个等边大三角,这是极端吉兆,据我推算,这人进入秘道必有奇遇。”众人愕然。 赤扎力深知八师巴精通以天道推算人道之术,语出必中,连忙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尽起精锐,求援朝廷,誓杀此辈,为王爷复仇,也可夺得岳册。” 八师巴道:“岳册毫不足惧,宋室气数已尽,岂是区区兵刃利器巧艺可以挽回。不过这许多人进入秘境,如被他们取得神秘莫测之战神图录,异日必成心腹大患。” 说到这伫,八师巴环顾众人,目射奇光道:“我将召来座下四大弟子,赤扎力去你召集附近城镇五万驻军,布下笼罩此地方圆三百里的侦察网,运用所有力量,若有发现,当即以最快方法告诉我,我将亲率座下弟子,追杀此辈。” “此辈虽多,却只是廯疖之患,由我师徒出手,足矣!” 地底长廊。 传鹰手上的第二个火摺子已熄了,长廊似乎仍未有尽头,看来真是一直通往地底的异域。幸好贺奇手中的长绳很长,足有数十丈长,足够耐烧。 很快,前方空气中的湿度愈来愈重,可能愈来愈接近一个水源,空气则变得更清新了。众人精神一震,连忙加快速度。 在长廊的远处,隐约传来隆隆的声音,又再转了几转,隆隆之声愈来愈大,震耳欲聋,秘道渐见明亮,一片暗红,可清楚视物。 向左一转,远方有一个红光闪烁的方格。这方格是地道的尽头,众人步出尽头,立刻看到外面是一条大瀑布的底部,隆隆的声音,由这条湍急的瀑布发出。 从众人立足所在的角度看出去,瀑布盖天而下,把外面的世界完全隔断。唯一能透过瀑布而入的,就是那闪耀的红光。 红光将瀑布染成血红,整条秘道也给笼罩在血光之下,或者瀑布之外便是幽冥洞府,这瀑布是来自隔开人鬼的地下黄泉,若非大家待在一起壮胆,只怕要怀疑自己已不在人世。 前方已经无路,唯一的方案就是穿越者瀑布。 之前数次,都是贺奇一马当先。其他人都成了陪衬,凌渡虚等人或许不在意,但传鹰到底年轻,仍有争强好胜之心。 此时,他一声长啸,有如潜龙低吟,震得整个秘道隆隆作响,把瀑布声也盖了过去,毫不迟疑,疾冲向前,穿越瀑布,溅起几许水花。 韩公度赞道:“传鹰不亏是抗天手的传人,敢为人先。”说着,他却没有动作,而是看向了贺奇。 在过去短短几个小时的同伴生涯中,贺奇的有勇有谋已经在韩公度心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如今虽说不上马首是瞻,但他心中出现依赖心理却是不争的事实。 贺奇目光掠过众人,将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方才说道:“此处不是久留之地,我来开路,但横刀大师不宜动手,还请大师跟在我身后,殿后的差事还请凌大侠负责,如何?” 凌渡虚从容自若,“敢不从命!” 贺奇纵身跃起,冲过了瀑布。 第49章 秘殿 虽然对面充满了未知,但贺奇并不着急。传鹰的经历告诉贺奇,这里并没有什么致命的危险。后世有兔子摸着鹰酱过河,如今这就叫做摸着传鹰过河。 越过瀑布,贺奇身在半空,极目四望,可见脚下是一个地底大湖,包藏在一个庞大之极的地底岩洞内。 急切之间,岩顶离湖面至少有五十至六十丈的高度,地底湖骤然看来就像个无边无际的大海,只在极远处才隐约见到岩壁。 四周壁上长满了奇花异草,五色灿烂,岩壁上时有裂开大洞,地底的清泉冲奔而出,形成四五十条长长飞溅下来的瀑布,有些长达七十丈外,轰然有声,蔚为奇观,令这庞大的地底空间,充斥了声音和动感。 周遭岩壁上部分地方满布裂缝,暴射出熊熊的烈火,显然是地火从这些空隙逃逸出来,照耀了整个巨洞。 贺奇想要吐槽,这他妹的才入地多少米,连岩浆都蹦出来了。地理学家的棺材板都快按不住了。 吐槽归吐槽,但如今的他对岩浆并没有多少畏惧。 很快,贺奇去势已尽:开始滑翔而下,就在这一刹那,看到离他五里许的湖心,有一座孤独的岩石岛,整个小岛被一座庞大之极的建筑物所覆盖,竟是另一幢雁翔殿。 还不等他看得清楚,已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湖水深不见底,充满各式各样的生命,例如发光的怪鱼群,在掩映红光的湖水里,成千上万的联群出没,又或似蛇非蛇的怪物,有无数触须的大圆球形,擦身而过的巨形怪鳌,千奇百怪。 贺奇浮上湖面,看到凌渡虚六人有都在水面上浮出脑袋来。 而在不远处,传鹰正一心一意向那耸立于孤岩之上的巨型建筑物游去。贺奇微微一笑,有带路/党的感觉当真不错。 当即贺奇举起手臂,向着小岛一指,叫道:“到那边去。”说着他挥舞双臂,奋力向前游去。 刚游没有多远,附近湖面一阵翻腾,怪鱼纷纷跃出水面,龇牙咧嘴的向贺奇咬来。这些家伙自然破不了贺奇的十三太保神练,但他一群鱼恶心也叫人不爽不是。 他闷头再潜进湖内,只见三丈外一只人首鱼身的怪鱼,张开血盆大口,朝他笔直冲来。怪物头面狰狞,满头绿发在水中向后飘扬,那对巨眼绿光闪烁,长相十分不妥。 贺奇猛一提气,双臂向下拍打,其力何止万钧,啥时间他已跃出湖面,只是那怪物速度甚快,悄然间已然噬至。 此时,贺奇人在半空,而怪鱼的大嘴也到了跟前。 贺奇微微屈膝,随即闪电探脚重重踏在那怪物张大的口的上唇边,那一脚无处生根,力量只能发挥百分之一,但足可使坚石粉碎,钢铁变形,但那怪物凄厉惨叫一声,砸落在湖面上,载沉载浮,已然受伤。 贺奇再不耐和这些东西纠缠,在水面上横掠数丈。 这湖心的岩石岛,似乎只是为作这巨殿的基石而存在,方圆半里的孤岛八成为这庞大无匹的大殿所遮盖。巨型建筑比惊雁宫的雁翔殿少了重檐飞,像极了一个巨大的中空正方石,成为这地底世界的中心。 就在贺奇发呆的这片刻间,其余等人已经飞身而至,来到贺奇身旁。其中横刀头陀最为激动。 战神图录名头很大,但没有人亲眼见过。这和尚不敢报有十足的希望。可如今在百十丈深的地下能够建造如此恢弘建筑,显然战神图录绝非凡俗。 他低声念诵佛号,阿弥陀佛的名字在这地下城市中回荡起来。其余几人也大为激动,故老相传这战神图录可隐藏着飞天之秘。 这是何等机缘。 一想到这里,几人看向贺奇的目光就更加感激。这机缘九成九是靠着贺奇的无双神力挣来的。 通往正门有一道长阶,层层上升,怕有千级之多,使这地底巨殿高踞于上。石阶最下的几级,浸在湖水里,有一只长丈余高八尺的大石龟。 石龟伏在石阶的最底处,似是刚要离水上岸,后脚还浸在水里,昂首朝向高高在上的正门,造型雄浑有力,巧夺天工。 传鹰正站在石龟背上低头俯视,眉头紧皱。韩公度喊道:“传鹰小兄弟,可有什么发现?” 传鹰脸上一红,跳下石龟。那龟背上的图案怪异非常,他看了半晌,觉得那图案可能认识他传鹰是谁,可传鹰绝对不认识图案是什么。 贺奇笑了笑,“秘密八成藏在大殿内,咱们过去瞧瞧。”有贺奇解围,传鹰倒是没有开始那么窘迫,他连忙道:“我来开路。” 千层石阶,在他们这等高手脚下转瞬即逝,站在巨殿进口之前,大门洞开,巨殿实在太大,望进去便如管中窥豹,无边无际。进口处有一石刻题匾,刻著【战神殿】三个大字,每个字均有丈许大小。 步进殿内,几人脚步也不觉战战竞竞,头皮发麻,几乎停止了呼吸。贺奇长长吸了口气,屏住呼吸,调节情绪。 置身巨殿之内,任谁被巨殿那极广极高的空间彻底震慑。就像一个小人国的小人,在一时错失之下,来到了巨人建的大殿内,巨殿前端和左右两旁的殿璧,离他至少有四十丈的距离,自己便像缕蚁那般渺小。 所有的人类,只要是正常的,必然有着巨/物恐惧症。这是来自远古时代被恐龙、猛犸象、剑齿虎等猛兽支配的深入基因的恐惧。 即便是千百万年后,这基因仍旧保留在人类的体内。 这就是为什么无论是西方的神庙,美洲的金字塔,东方的皇宫要造的巍峨宏大的缘故。没有别的目的,正是为了震慑人心。 仰头而观。 只见在对正入口的巨壁上,由上至下凿刻了一行大篆,从殿顶直排而下,首尾相隔最少有三十丈外,每字丈许见方,书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贺奇笑骂道:“这里还缺了一副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不过说实在的,这里缺了一半,是有什么深意吗?” 第50章 破碎 巨殿笼罩在柔和的青光底下,与出口透进的红光,相映成趣。 殿顶,离地四十丈许的殿顶中心,嵌有一块圆形的物体,两丈直径,散发出青黄的光线,彷若一个室内的太阳,使整个巨殿沐浴在万道青光底下。 以这光源为中心,殿顶昼了一个直径达二十丈的大圆,和秘道入口处的星图一样,只不过却大了几倍,将巨殿覆盖在无限的星宿底下。 巨殿不见一柱,不见一物,殿心地上有一个两丈许见方的浮雕,左右两边壁上每边亦有丈许见方的浮雕图各二十四个,加上殿心的浮雕图。刚好是四十九。 韩公度喃喃自语道:“大衍五十,遁去其一,余四十九。这些浮雕蕴藏着很深的秘密啊。”作为道门高手,韩公度也曾遍读道藏,此刻感受到深深的震动。 殿心地上那幅浮雕,雕工精美,刻著一个身穿奇怪甲胄、面上覆盖面具的天神,胯下坐著一条以龙非龙的怪物,从九片裂开了的厚云由左上角穿飞而下,直扑向右下角一个血红的大火球。 每一片厚云旁边,由上而下写著九重天、八重天,直至最低的一重天。浮雕的上方有五个大字,正是【战神图录一】 贺奇神情郑重的道:“诸位,这就是战神图录了。若是能领悟其中秘密,横刀大师的伤势自然迎刃而解,而我们的武道实力也必然更上层楼。” 在场的人谁也不是傻子,纷纷认真观摩。 只是很快大伙儿就抓耳挠腮起来,这战神图录果然不愧是神秘第一,让人看得一头雾水,半点摸不着头脑。 贺奇没有急着去看那战神图录,对于猜谜他并不是擅长,想要一时半会儿的破解战神图录,他没有那个本事。 他知道,这里还有北胜天的遗骨,岳册以及广成子的遗蜕。 眼睛随处一扫,很快就看到远处的墙边,就在那「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几个大宇下,有一人盘膝面墙而坐,背影魁梧,服饰高古,不类近代。这人旁边尚有一副骸骨,骸骨旁还有几样事物。 走近一看,见到此人面相庄严,嘴角犹带著安详的微笑,头发与衣服已化开大半,但面上肌肤神情却与生人无异。 此人左手垂地,地上有一行小字,写书“广成子证破碎金刚于此”,触地的中指,刚好嵌在“此”字最后一画去势尽处,毫无疑问这几个宇是他运功在地上写划出来的,能在这样坚硬的物料写字,广成子着实了得。 贺奇嘀咕道:“此人不在我之下啊。”说着,他自己倒笑了起来。可惜自己不会聂风的此人不在我之下神功,不然倒可以耍耍。 俗话说人死留名,这人都挂了,应当不会留下假名。所以,这人应当就是上古时代传为黄帝之师的广成子。 当然,也不排除其他可能。 贺奇并不在这个人是谁,因为没毛用。 倒是广成子身旁有一副骨架,旁边有一部书册和一个摺叠好的大袋,闪闪发光,也不知何物所制。 贺奇知道,这必然就是北胜天那个倒霉蛋了。 走近一看,这部书册以丝织成,厚达数寸,书面写有「岳册」两个大字。旁边一个铁盒,当然是用来放载岳册的。这部天下逐鹿的奇书,汉人的希望,静静躺在他伸手可触处,贺奇不仅吐槽心起。但毕竟死者为大,在北胜天的遗骨面前吐槽有些不大合适,只得沉默不语。 旁边的那个大袋,袋边露出一张纸,密密麻麻地写道:“本人北胜天,继承敝门历代遗志,穷毕生岁月,勘破其秘,得来此间。 虽未能生返人世,亦已无憾。此神殿实藏有天地之秘。鬼神莫测之道。惜本人慧根未结,未能如广成子仙师般得破至道,超脱凡世。 本人尝以天下第一土木宗师自居,至此始知微不足道。经本人测断,逃离此处之法,必从东南巽方湖底去水道,顺流而出,可抵地面,特以此地无名树所生坚丝,制成护袋。 若是当世高手,能将护袋充气,再以真力护身,龟伏于内,随地下河流冲出,或可重出生天。吾老矣,非不欲也是不能也。字留有缘。” 贺奇看了,不由得神色骤变。 “坏了。” 他突然想起来,原本的历史上,本来是传鹰一个人进来,也是一个人出去。他本来以为一个人可出去,一群人自然更不在话下。 可如今看了北胜天的遗言,居然还要用这个袋子。可这袋子只有一个,其他人岂不是要困死在这战神殿。 “我贺日天不服啊。” 贺奇骂骂咧咧,若是他一片好意结果却断送了凌渡虚几人的性命,他绝对无法原谅自己。抓了抓脑袋,贺奇开始思索起来。 按照这北胜天的说法,需要从地底暗河中出去,那也就是说,需要他们闭气很久,所以才需要以这水火不侵的袋子装一些空气来提供氧气。 “大家都是先天高手了,可以将外呼吸转为内呼吸,居然还是不能通过地底暗河吗?”贺奇没有将书信丢出来,而是收到了怀里。 这种坏消息,他一个人知道就行了。 转身回去,他开始观摩那战神图录。费尽千辛万苦,不就是为了这个吗?贺奇来到众人身旁,却见大伙都已经看的如痴如醉。 他也不出声,凝眉观看。 他看了半晌,将所有的文字,图画一一纳入脑海,保证自己再也不会忘记,方才暗自思索道:“四十九副话,对应九重天,也就是每四副话对应一重天。那么这九重天各自是什么境界呢?” 贺奇随意想到第十三副。 图中画了一个人蜷伏而眠,眼耳口鼻完全紧闭,胸中又画了个人,也是蜷伏而睡,眼耳口鼻亦是紧闭,姿态相同。图录上方只写著:「胎从伏气中结,气从有胎中息。」 “是了,这是练就胎息,进阶先天了。第四重天便是先天,那么后面的呢?”贺奇微微有些激动起来。 在这杯中世界,能够找到进阶先天的路径让他大为兴奋。在大乾王朝,他可是不好动手去找什么秘籍,很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所以,这九龙杯的世界,就是他的希望。 第51章 先天 他目光逡巡,看到第三十六幅图。那幅图录正中画了一个人,盘足安坐在一个大圆中心,但那个人的心胸部位,也画了一个细小的圆。 图录下方写道:“天地一太极,人身一太极,太极本为一,因小成大小,因意成内外,若能去此心意,岂有内外之分、你我之别,天地既无尽,人身岂有尽,尽去诸般相。” 贺奇抓了抓脑袋,纳闷无比道:“这是什么意思?不懂啊。” 后面的图画及文字越来越是深奥,让贺奇不明所以。 最后的一幅,也就是第四十九副,上面除「战神图录四十九破碎虚空」外,再无一物,不觉更为失望。 “算啦,先记在心里,反正回到原本的世界可以借助月华修行,届时有外挂在手,相比会有更多的体会。” 贺奇摒弃后面的图画,专心研究前面十三副图画,不知过了多久。他心中一震,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天地间的一切仿佛向他敞开了真面目,一粒尘土,一块岩石,无不有更深的感知。 他忽然有些感动,似要流泪。 “呸,我可不是动不动就流泪的感性派。”贺奇笑骂一声,从极深的感知中醒来。他闭住口鼻,不再从外界吸取任何氧气。气息在体内自发运转,将身体所需的一切消耗降到了最低。 “这就进阶先天了。”贺奇默默感受自己的实力,由后天而至先天,这是一个等级的飞越,从此,流淌在经脉中的内息转为真气。 真气这是先天高手的标志,可以附着在刀枪剑戟上增加杀伤力。还可以离开身体而短暂的存在,具有更强的普适性。 最最重要的,贺奇从此可以不必再依靠口鼻呼吸,参加闭气比赛的话,定然可以轻松获得冠军头衔。 他哈哈一笑,长身而起。 转身一看,却见其他人早已醒来,正目光炯炯的盯着他一人看。横刀头陀面色红润,犹如婴儿,上前两步,合十道:“阿弥陀佛,老僧能够捡回一条命,都拜向施主所赐,若有所命,必不敢辞。” 贺奇笑道:“大师所言,愧不敢当!” “如今蒙古残暴,大师为万民挺身而出,如此大义大勇,向某佩服万分,如今能进绵薄之力,幸甚至哉。” 碧空晴粗豪一笑,“你们别扭来别扭去,何必如此,咱们并肩作战,生死一线。此后便是兄弟。” 凌渡虚微笑而立,并无言语。 贺奇这时才从怀中掏出北胜天的书信以及岳册,递给韩公度,“道长请看,这便是北胜天遗物以及岳册。” 韩公度激动万分的接过,快速看完后神色一变,失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传阅之后,大都神色凝重。可贺奇却看凌渡虚神色从容,不由得开口道:“凌大侠是有别的办法吗?” 凌渡虚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不错,大家当知道老夫修炼先天气功多年稍有成就。” 这话说的十分谦虚,众人都是微微点头。 “这一次观摩战神图录有感,其中第十六副图画让我学到了一种新的呼吸方法,不是用口鼻,更不是闭气的内循环,而是用身体的毛孔呼吸。” 贺奇身形一震,暗道:这不是楚留香练成的方法吗?想不到凌渡虚竟然是殊途同归,可见练气自古本就是一脉相承啊。 “有了这个法门,大家从暗河离开,便可从水中吸取所需的气体,不必使用什么袋子。” 碧空晴摇了摇脑袋,“大家都有所得,说起来可以彼此交流一下,或许更可精进。”他喘着粗气,激动的道:“我先来抛砖引玉。这四十九副图画,我对第二十七副感受最深……” 这一番交流,贺奇大有收获。可惜他对练气没有什么心得体会,算是白/嫖了这许多人的经验。 在众人不知岁月的交流沟通中,忽然殿外传来一声长啸,却是传鹰的啸声。贺奇这才注意到,交流的人群中竟然没有这个小伙子。 贺奇摸了摸下巴,感受到胡子都长了不少,不由的笑道:“好了,我们该离开了!” 韩公度将岳册递给贺奇,正色道:“所有人中,以向兄弟神通第一,这岳册便交给你来保管。蒙人在外面还不知布下了什么陷阱,出去后怕又是一场血战。” “向兄弟,七月十五,一定要交给龙尊义啊。” 贺奇郑重其事的开口,“我定然不负使命,但恕我直言,这龙尊义必然败给蒙古。根本没有半点胜利的可能。” 韩公度等人即便是在冲向蒙古人的战阵时,也都是豪情冲霄,那时他们可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而如今,听到贺奇的论断。他们却是心中骇然震荡,韩公度忍不住反驳道:“龙尊义聚集十万义军,席卷南方,为什么说毫无胜算。” 贺奇摇摇头,“若是寻常对手,比如说五代十国,或者五胡乱华的时候,或许龙尊义还能有点作为。” “但他的对手可是蒙古人。” 他巡视了一圈,问道:“你们知道蒙古人的领土有多大吗?” 这些人武功高强,都是老江湖了。可对于这个问题,却是一脸茫然。其中韩公度因为心系复国,对这些关注多多,却也没有明确的概念。 贺奇俯身在地上随手一划,世界地图便轻松出现在战神殿中。不用多话,蒙古帝国的版图便出现在众人眼中。 他淡淡的道:“两军交战,蒙古人可以失败一百次,随时都可以卷土从来。可龙尊义只要败一次,就会万劫不复。” 韩公度沉默了,神色惨白,就像是死人一般的颜色。 在任何时代,版图就代表着人口,代表着力量。看到蒙古帝国的版图,实在让人绝望。尤其是这个时代的蒙古人就是开挂一样的存在,就凭龙尊义,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 “要击败蒙古人这样的对手,并不是没有办法,但龙尊义的道路显然不可能。” 韩公度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问道:“什么办法?” 第52章 邀战 当贺奇等人离开战神殿,首先映入眼眸的就是传鹰。 他雄伟的身姿站在一头怪物上,与此前在神殿看到的战神乘龙而去的模样很有几分相似。只是,那怪兽实在丑陋了些。 怪物身体浑圆,长达三丈,全身披满绿绿红红的厚甲,尾部尖长,在身后有力地挥动。它的头特别巨大,顶上有两只如羚羊的小角。 头上每条线发粗若儿臂,在两边垂下,绿眼大加灯笼,鼻孔扁平仰起,大口紧闭,口下生满针刺般的短须,与传说中的龙有七分酷肖。 但也仅仅是相似而已。 韩公度取出道士的必备装备,罗盘,随意拨动一下,很快就定位完毕。他呼啸一声,当仁不让的领路而走。 走时还不忘对传鹰吆喝道:“这边走,我们找到离开的道路了。” ………… 八师巴卓立地面上惊雁宫的入口处,俯视千里岗下的留马平原。 朝日东升,大地充满生机。 面前站着形相衣着打扮完全不同的一女三男。这是八师巴多年来最杰出的四个弟子。即便是在八师巴利刃般的目光下,四人也神态自若,没有半点不安。 最左的是个赤脚的苦行僧赫天魔。提起赫天魔,在西域可说是无人不知。他本为天竺人,因慕八师巴大名,远赴西藏跟八师巴习艺。 此人在拜於八师巴座下之前,已为天竺有数高手,近年更揉合西藏天竺两系秘技,别开蹊径,成为开宗立派的大匠。已达水火不侵.埋地不死的境界。 赫天魔旁边是一个身穿皮革的女真人,肩上有只形态威猛的秃鹰,并没有带上眼掩,眼光锐利,就像地狱来的魔鸟。 这女真人铁颜,是西域最可怕的杀手,擅长追踪暗杀之术,身形瘦削,面上疤痕满布,双目如炬,整个人便像一把利刀,他自创的旋风十八矛,纵横大漠,二十年来未逢敌手,是八师巴座下最著名的弟子之一。 他身旁的女子美艳绝伦,一双妙目转动间勾魂摄魄,身穿藏族服饰,是以艳名称着的“无想菩萨”白莲珏。此姝随八师巴精研西藏密宗欢喜大法,擅长男女采补之道,杀人於黯然销魂之际。 最後是个英挺俊拔的白衣文士,貌以中年,乃八师巴唯一的汉人弟子宋天南。此人精於天文地理、五行术数,亦是奇才,因心慕藏密文化,拜於八师巴旗下,二十年精修,是独当一面的不世高手。 这一次思汉飞惨死惊雁宫,在蒙人看来,就是因为八师巴当时闭关养伤,不在现场,可谓难辞其咎。 即便八师巴是蒙古国师,这一次也必然面对蒙人的滔滔非议。他若要自保,必然要击杀凶手,挽回局面。 八师巴不惜在千里之外召来这四大高手,便知他这一次已经是孤注一掷。 他深深注视着自己的弟子们,沉声说道:“旭烈兀王爷武道未至巅峰,却也是天下少有的高手,比你们都要高出一线。” “毕夜惊乃是魔门血手厉工的师弟,魔功强横,不在你们任何一人之下。连他们两人都惨死惊雁宫,可见汉人阵营中必有绝世高手。” “这般高手只有为师才有胜算。” “故此,你们若是遇见敌手,必须以烟花为号,召集大军围攻,等待为师到来。切不可擅自动手,丢了性命。” 这四人都是心高气傲,目无余子的做派。天下虽大,也只有八师巴能让他们低头,除此之外,就算是魔尊蒙赤行也不足以叫他们心服。 此刻他们虽不以为然,却仍旧恭敬的俯首听令。 可就在此时,数十里外,传来一声惊人的长啸。那啸声起于极远之处,但到几人耳中,仍旧极具穿透性。 八师巴此时霍然色变。 距离惊雁宫三十里处,山明水秀,正是一个清凉夏日。 一行八人正站在溪水旁侃侃而谈。 “诸位,我们目标太大,不若就此分手。我建议道门三大宗师联袂而行。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凌大侠和碧大侠都是独行惯了的,可若是能够彼此照应,必然是天下大可去得。横刀大师身为佛门一脉,便请跟我做一道。” 说完,贺奇古怪的看向了传鹰,道:“传鹰少侠此去有无尽危险,但还请阁下独行,前方无尽机缘正等着少侠。” 在原本的历史中,传鹰此去就要遇上八师巴的弟子白莲玉,正是这个女子为传鹰生下了一个儿子,也就是覆雨翻云世界中的鹰缘。 传鹰是个世外的人,若是没有这一次遇合,定然不会有后人。所以,无论如何,贺奇都要让传鹰独行。 其余几人的神情很是古怪,但源于对贺奇的绝对信任,并没有人出言反驳。而传鹰不亏是命定的主角,此时似乎已感应到了什么。他悠然一笑,仿佛南山秋菊绽放,充满了超自然的况味。 “传鹰去了!” 说完,传鹰背着厚背大刀,随手摘下一朵野花,飘然去了。那模样,就像是王孙公子衣帽整洁的前去赴宴。 道门宗师,江湖豪侠各道珍重,便分头离去。待其他人全部离去后,贺奇方才朝横刀头陀笑了下,道:“大师,可否请你找到八师巴。如今我们修炼有成,正好用八师巴来验一下成色。” 横刀头陀神色凝重的道:“阿弥陀佛。” “八师巴一掌之赐,正要再行领教回来。但八师巴行踪不定,且精神修为高超无比,我们要找他很难。” 贺奇胸有成竹,从容自若,“我之前格毙汉思飞。而距离惊雁宫最近,责任也最大的就是八师巴。他若是想要挽回皇帝的心,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以最残忍的手段杀死我等为汉思飞复仇。” 他目光投向惊雁宫的方向,以绝对肯定的语气说道:“八师巴此刻,必然就在惊雁宫!” 横刀头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就让老僧来邀战!”说完,和尚撮唇长啸,啸声上扼行云,下靡百草,周遭的大树枝叶咔嚓作响,竟干枯粉碎。 一啸之威,乃至于此! 而就在惊雁宫,正调兵谴将,指挥自家四个高徒的八师巴,听到啸声,霍然色变! 第53章 变天击地大法 “师尊,是何人邀战?” 看到八师巴神色狂变,白莲钰仗着师尊宠爱,娇声发问。 八师巴此时神色已归镇定,从容说道:“这是横刀头陀在向为师邀战!”说完,他感慨道:“此前道左相逢,我和横刀交手。此人虽然号称汉人佛门第一高手,可却差为师甚远,被我灭神手击伤。” “我在他的反击下,也受了一掌,不得不觅地疗伤,从而没有参与惊雁宫之战。” 白莲钰等人面色微变。 八师巴在藏地是如天神一般的人物,等闲之辈,见面都是五体投地表示对八师巴的尊敬。等闲高手只需看到八师巴的眼神就已经战意全消,俯首认输。 横刀头陀能够逼得八师巴施展灭神手伤他,已经是一等一的高手,比他们四人还要更胜一筹。 说到这里,八师巴面露激赏神色,道:“此人受我一掌,不仅没有疗伤,反而激发全身潜力,前来惊雁宫参战。” “我本料定此人必死,却没有想到他不仅没死,反而修为更上一层楼。” “战神图录竟然神庙如斯,让人惊叹!” 说完,八师巴扫了四个徒弟一眼,道:“此时,你们四人已经不是横刀的对手。这个老对手,就让为师再送他一程。” 说完,八师巴张口发出一声悠扬的啸声。其啸声如狮虎,却不是横行霸道,而是悠游于山林之中,巡视自己领地的狮虎。 极有霸道,更有王道。 啸声传于贺奇和横刀耳中,两人相视一笑,一前一后,向着八师巴的位置冲去。 数十里的位置,对于高手而言,转眼即至。 分布在数百公里范围的蒙古军士尚未来得及回转,已经被贺奇两人冲到了不远处。两人依稀可以看到八师巴四散离去的几个弟子。 对于这等鱼腩,两人都没有兴趣理会。 对于贺奇两人来说,八师巴就是唯一的目标。此时天下虽大,可蒙古人中,八师巴就是行走在时间的唯一真神。 不论是汉思飞,还是魔尊蒙赤行,在普通蒙古人心中的地位都远逊色于八师巴。原因再简单不过了。 旭烈兀固然是蒙古王爷,又有显赫战功。可如今的蒙古帝国横跨数万里,王爷之多,战功显赫的将领之多,就如天上繁星。 可是,八师巴却是唯一。 天下虽大,喇嘛虽多,却只有一个八师巴。 当三人面对面站定的时候,贺奇终于看到了这一次的重要目标八师巴。贺奇穿越到了这个世界之后,最想要的功法不是战神图录,不是令东来的无上心法,而是八师巴的变天击地大/法。 战神图录,神妙莫测。并不是每一个看到它的人都可以获得机缘。君不见北胜天也费尽心机看到了战神图录,可观摩之下一无所获,活生生饿死在了惊雁宫。 这种遭遇,堪称古今第一惨! 神功秘典就在身侧,却看不懂,就算不饿死,也得气死。 因此,贺奇仅仅是在将这个列为备选。而令东来就更扯了,这位的神通实在太过牛叉,居然凭借自己的力量堪破破碎之谜。 纵观黄氏宇宙古往今来的豪杰,唯有令东来有如此神威。除此之外,无论是蝶恋花燕飞,黄天大法卢循,魔师庞班,覆雨剑浪翻云等等天骄都要逊色于令东来。 如此高人的秘籍,贺奇没有信心能够找到,更慌乱看懂了。 但变天击地大/法就不存在上面这个问题了。 看到八师巴红润的脸庞,贺奇朗声一笑,喝道:“八师巴?” “正是!” “横刀大师是我仰慕的佛门高僧,你居然敢打伤他,真是好胆!”贺奇满口胡柴,只为光明正大的出手。 他手中铁棍一抖,恍若毒龙翻身,直捣八师巴胸膛。 这一棍若是戮中了,就算是八师巴铜浇铁铸,也要戮出一个大洞来。 对于敌人,贺奇的习惯是先将对手打个半死,再开展睦邻友好的谈判。就如他到处灌水,说将来饮马东京湾后,再谈一衣带水,友好邻邦云云。 八师巴面对贺奇这直可破山一棍,神色悠然,目光直射贺奇眼睛,露出摄人的神光,刹那间,似乎时空转换,贺奇面前变了时空。 窗外蝉鸣,高高的试卷和书本堆积成了一座小山。背后的黑板上,距离高考还有六十三天的大字让人心惊胆战。 前面是一个白衬衣女孩,细腻若白玉的脖颈上绒毛诱人无比,青春无敌的气息弥漫在整个教室。 贺奇一愣,随即眼眸中闪过一丝痛色,喝道:“破!” 面前景象轰然破碎,他又来到了一处大河前,高冠薄带,却是满脸愁色,正一步步迈入大河。 贺奇眼眸中闪过一丝赞叹,道:“变天击地大/法果然非同小可。”他感受着迈过膝盖的河水的冰凉,感受着长袍被河水浸湿后变得沉重的感觉。 “神与我同在。” 贺奇运转神照经,一切幻想俱都在面前破碎。 这时,八师巴的灭神掌已经拍到了贺奇身前,而就在不远处,横刀头陀正手持戒刀,大吼着飞身赶来救援。 贺奇微微横转铁棍,挡在了八师巴的掌前。 “轰!” 宛若当空打了个霹雳,铁棍上赫然多了一个掌印。然而,贺奇的无双神力让他本步不退,长棍翻转,当头砸下。 八师巴身形急退,脚步轻快,就像是一缕青烟,消失在铁棍之前。铁棍收势不及,一棍砸在了地上。 轰鸣声震耳欲聋,碎石乱飞,恍若末世降临。 尘埃散尽,贺奇站在大坑前,淡淡的道:“区区平凡枪术,虐一虐杂鱼可以,本不足以与高手争锋。” 在之前的惊雁宫之战中,贺奇以铁棍施展中平抢,横扫千军如卷席,可谓是霸气十足,但在高手决斗中,这等军中枪术就显得十分不足了。 贺奇随手丢掉铁棍,闭上眼睛,缓缓握紧了拳头,弓步作势出拳。在这一个刹那,贺奇脑海中倏然出现了一副图案,一个巨人高举双手,迎接劈下的漫天雷霆。 此时此刻,他忽然生出了一种明悟,自然而然的锁定了八师巴的神魂。这一刻,贺奇不再为任何外物幻术所迷惑,以本心锁魂。 他嘴角露出了笑容,这是胜算在我的必得之笑。 “八师巴,接我一拳。” 第54章 得手 拳出,漫天风云顿时驻足停留,似乎也为这一拳的威力所惊叹。在贺奇后天圆满的阶段,其拳锋已无可匹敌。而如今,他已进阶先天,对十三太保神练的加持巨大,将拳法的威力推进的更上一层楼。 这一刻,就像是奥丁投出了隆基努斯之枪,必得必中! 八师巴神色不变,遥遥拍出了灭神掌。 他天生精神力强横,精修变天击地大/法。对于体术,并没有那么重视。凭借他的精神修为,八师巴足可藐视天下英豪。 正如他说的,凡是精神修为有破绽的人,在他面前就像是小白兔一样无害。唯一能让他高看一眼的,就只有精修藏密智能书,使得自己精神坚若精钢的蒙赤行,以及神秘莫测的无上宗师令东来。 然而,此时此刻,八师巴却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这一拳,他接不住,躲不开,闪不了。 死亡在向他招手。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八师巴本以为自己早已看穿生死,超脱凡尘,然而,这一拳直接叫他原形毕露。 原来,他心中毕竟有一分畏惧。 原来,他毕竟是肉体凡胎。 拳掌相逢。 贺奇的拳力若摧枯拉朽一般击溃了八师巴。掌、臂、肩,节节寸断,八师巴踉跄后退,对自己的重伤视而不见,反而开口问道:“何以手下留情?” “我是汉人,你是藏人。我们都是蒙古人的奴隶,杀你没有必要。”说到这里,贺奇微微一笑,“况且,我对变天击地大/法很感兴趣,还请大师赐教!” 同样是赐教,在战斗开始之前,是邀战。但这一次,八师巴不会不明白赐教是什么含义。若是一般人,或许对自己门派的武功当做宝贝一样珍视,可对于八师巴来说,天下之大,唯有他本人值得重视。 八师巴毫不吝啬,干脆利落的将变天击地大/法的奥妙一一道出。贺奇只听过一遍,便已牢记在心。 第一个目标达成。 贺奇心情大好,“中原将有战事,大师返回藏地,记得不要再插手两家纷争。嘿,朱家的小子到底没有将蒙古人打痛,使得后世一些狗屎还敢来这片土地上耀武扬威。今日且看我的手段吧。” 说着不明不白的话,贺奇带着横刀头陀,转身离去。 望着两人的背影,八师巴喃喃自语,“宋人明明已经是穷途末路,为什么还会有这般绝世英雄?” “难道是天机有变?” 他微微叹息,转身向着西部而去。藏地才是他的故乡,蒙古的帝师之位,此刻他竟毫不留恋,走的干脆利落。 连自家的四个徒弟,他也没有打招呼。 杭州。 南宋时元军兵临城下,恭帝开城迎降,故自宋至元,杭州未经兵灾洗礼,兼且城临钱塘江左,跨运河,据水陆交通枢纽,地理优越,于当时富甲天下,亦成为反元活动的重要中心。 此时华灯初上,西湖旁青楼密布,灯火辉煌,那有半点亡国景象。 贺奇带着横刀头陀来到当地三大青楼之一的飘香楼前,毫不迟疑大步进入。只是,横刀头陀迟疑了一下,道:“阿弥陀佛,和尚就不进去了。” “大师,诸相非相,方证如来。你不进此楼,便是心中有欲,还谈什么清修成佛。”贺奇很是热情的邀请横刀头陀。 这时,一个年约四十的盛装妇人迎了出来,亲热地道:“大爷赏面,请到楼上雅座用茶。”只是听到贺奇和横刀头陀的对话,却觉得十分荒谬。 不过,她可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连忙说道:“我们飘香楼也曾接待过不少的喇嘛。可恨哪些藏地来的喇嘛居然不给银子。” 横刀头陀脸色一黑,深恨那些佛门败类,脑袋如拨浪鼓一般摇晃,说什么也不肯进来。 贺奇叹息,“和尚,你想成佛,怕是难了。” 说完,他长袖一摆,若王孙公子般登楼而上。任谁也不会知道,此刻的贺奇兜里空空荡荡,连一根铜板都没有。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一趟就是要白嫖。作为一个在后世白嫖过无数网络资源的学生党来说,白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此刻,他还有闲心哈哈一笑道:“不知官捷来了没有?” 那妇人面容一整道:“原来是官大爷的朋友,贵客远来,请让小婢引路。” 这些青楼打滚的人双眼极利,见贺奇仆仆风尘,还跟着一个衣袍破烂的和尚,知是远方来客。官捷乃是当地的大财主,在这有长期的包厢,专门招呼当地权贵,可说是无人不识,本身的丝绸和茶叶生意也做得极大,是个非常吃得开的人物。 贺奇随那妇人登楼,楼内布置清雅,显然出于高手的设计,当时青楼中人个个精通书画音律,非是一般俗子可比。 楼内的厢房全部客满,隐隐传来欢笑之声,管弦丝竹声中,透出燕语莺音,一片热闹,却丝毫不觉喧哗胡闹。 贺奇一路行去,不时遇上些换场的姑娘,其中不乏美女,她们眉梢眼角的醉人风情。显然这飘香楼实力不俗。 青楼占地极广,拾级登楼后,还要向左经过一条长廊,步过两边十多间大厢房,才到达另一端的东厢。楼上的厢房,又较楼下的雅贵。 离厢房尚有一段距离时,隐隐传来七弦琴的声音,琴音起伏顿挫,甚有神韵。贺奇听一听流行歌曲还行,听这古乐,却是一窍不通。 不过没关系,他有着向无踪的全面记忆,倒是对此颇有认知。他边行边听,认得弹的是【鱼樵问答】,描述大自然反璞归真的生活,美景无限。 这琴师的手法极高,造诣之深远胜想无踪。 贺奇来至门前,不忍推门而入打断琴音,挥手示意那妇人离去,自己静立门前。这时琴音趋急,描写樵夫深入穷山之中,运刀劈柴,传神之极,操琴人之琴艺,已臻化境。 跟著一连串珠落玉盘的声音,琴声急止,音虽尽而意有余,勾起贺奇一股对戎马江湖的厌倦,轻轻一叹,似若一个长期离乡的游子,忆起家乡的万般好处。 一个雄壮的声音在室内响起道:“门外这位朋友请恕小弟官捷怠慢之罪,不如先让我们猜猜,这位贵客是谁。”接著是男女欢笑声。 贺奇嘴角却挂上了一股冷笑。 第55章 青楼 贺奇听笑声知是三男二女,但刚才自己细察房内呼吸之音,里面应有六人才对,所以该是尚有一人并不随房内众人一起发笑,心知那就是慈航静斋的当代行走,高典静了。 此时,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娇笑道:“官爷呵!门外的大爷未发一语,叫奴家怎样猜呢?”这些青楼女子最擅逢迎,尽量令这些大男人觉得自己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另一把女声轻笑道:“秋韵姐,你不要堕入他的圈套,门外的贵客定是官爷约来的朋友,人家早成竹在胸,还叫人家去瞎猜。” 官捷一阵大笑道:“郑崖兄你诗剑双绝名动江南,不如由你先说。” 郑崖答道:“兄弟先向门外那位朋友告罪,不敬之处必当自罚三杯。”顿了一顿,续道:“这位贵客来时,先是两人脚步声,重步声的必是带路之人,步声一路不停,直抵此处,可知必非路过,而是专诚而来,此东厢为官兄长期包订,来的自然是官兄江湖上的朋友。” 众人齐声称赞。向无踪见他从脚步轻重分辨出自己身怀绝技,也不禁对这郑崖留上了心。 郑崖道:“现在轮到马临江兄出马了。” 那马临江声音粗豪,毫不推让笑道:“兄弟也来凑兴。门外的朋友能静立听琴,必非有十万火急之事,才能有此雅兴。且必是远方来客,否则此东厢为官兄长期所订,那是全城皆知,何须引路?由此观之,当连官兄也不知门外是何人。”这人说话粗豪,但分析透彻入微,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物。 跟著房门大开,官捷迎了出来,见是贺奇,一声长笑,充满了得遇故人的欢娱,一番寒暄后,引进房内。 进门后是一个小厅,酸枝家□几椅,厅中一个小几放了一张古琴,琴前安坐一位身材修长的佳丽,面型古典,双目凄迷,有种难以形容的哀美。 官捷体形健硕,坐在近街的窗户旁,左右各有一名姑娘,姿色不俗,看来是专诚陪他。郑崖书生模样,却英气勃勃,绝无文弱之态。 那马临江是个粗豪大汉.生得相貌堂堂.也是一个人物。贺奇见这两人的目光大多数时间都停留在那操琴的美女身上,醒悟到二人是这美女的裙下忠臣,刚才官捷要二人猜自己的身分,正是给机会这两人在心上人面前表现一番。 他心中哂笑,这可是慈航静斋的传人,平生最擅长的就是将一众舔狗耍弄于指掌之间。这两个舔狗,怕是已经入彀了。 贺奇也不理会其他人,向操琴的美女一笑,道:“姑娘天生慧根,琴弦之艺,出神入化,本人一时情难自禁,倒教姑娘见笑。” 官捷道:“高典静琴动江南,为当今妙手,向兄实在有缘。” 那郑崖面容一沉,对官捷语带双关的「有缘」,显然不大高兴。马临江面色如常,心胸看来较阔。 高典静长长的秀眉轻轻向上扬起,一双妙目朝他瞧来,道:“得向先生如此赞许,小女子不胜汗颜。” 贺奇哈哈大笑,不置可否。 郑崖轻咳一声,显然不满贺奇对他心上人表示兴趣,道:“我听向兄轻功不弱,不知是何派好手,让我看看贵派可有相熟的朋友。”语带轻视,言外之意正是讥笑向无踪乃无名小卒。 贺奇淡淡一笑,跟这种杂鱼没什么好计较的。 官捷道:“向兄家学渊源,其父魅影向极,两位当有所闻。” 高典静这时站起身子,她一举一动,都别有一番优美风韵,扣人心弦,郑、马两人注意力急急回到她身上,齐齐挽留,高典静只是摇头。 官捷何等老练,打圆场道:“郑兄马儿,请恕小弟说句公道话,刚才高姑娘来此奏琴,约定只是三曲,如今高姑娘格外开恩,多奏一曲,我等感激退来不及,不如再约下次之期,岂非更佳?” 等这些杂鱼说完,高典静仍是不许,却听贺奇开口,淡淡的一句话却叫现场众人惊呆当场。 “高姑娘,慈航静斋此番出山,可觅得真龙了吗?” 刹那间,整个房间内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也听得见。不管是官捷,还是郑崖,都像是上了岸的傻鱼,张开嘴巴不知道该做什么。 高典静正要离去的身影骤然停下,缓缓转身。 弹指之间,气质已发生了绝大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高典静还是风尘中的奇女子,此刻她便是天上的明月,普照人间却又远离红尘,谪仙子就是最佳的称呼。 高典静一双妙目注视着贺奇。 她的身份神秘无比,诺大的杭州都没有一人知晓。这个陌生人是怎么知道的呢?她一双妙目定在贺奇身上,探究的意味十分明显。 贺奇洒然一笑,“你不会以为自己的身份当真是秘密吧。这天下,我不知道的东西非常少了。” 他随手一指,指着官捷说道:“比如说官捷,名义上他是复尊旗的副旗主,事实上却是蒙古人的双面间谍,早投靠了元庭。” 官捷的脸色瞬间铁青,目光中透露出无限杀机,语气森寒的道:“向兄弟,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说哦。” 贺奇眼尾都懒得扫他一眼,继续对高典静道:“如今岳册就在我手中,但不知和氏璧是否还在慈航静斋?” 高典静抱着古琴,默然不语。 贺奇笑道:“我对帝踏峰向来没有好感,但如今蒙元势大,就暂时给你们一个机会。”他语气大啦啦的,好似施舍一般。 “十五日后,我会在长江会见群豪。三月之内,要让江南变色,不复为蒙元所有。若是你们还想在天下的局中分一杯羹,就不要忘了来参加。” 屋内众人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高典静目光闪动,垂眸就想离去。但一声佛号却在庭中响起,横刀头陀不知何时竟踏入此厅。 “你最好相信他的话,向施主于在惊雁宫,格毙思汉飞,败退八师巴,如今堪称天下第一高手。” “长江之会,事关重大,静斋千万不可缺席。” 第56章 旧爱 “哪儿来的蠢货?汉思飞王爷枪矛双绝,纵横万里不败。八师巴国师更是天人修为,谁人能敌?” 郑崖口吐白沫,说的很是兴起。 和尚却是双手合十,默然不语。只是在外人开来,和尚不动如山,巍峨高冷,郑崖却浮夸如墙上芦苇,风中浮萍。 谁人更加可信,一眼可辨。 就在此时,早就惊疑不定的官捷却面色如土,结结巴巴的道:“横,横刀头陀。”若是其他人来说,他们定然以为是疯和尚胡言乱语。 可横刀头陀却是中土佛门第一高手。他说的话,就是板上钉钉,绝无虚言。这也就是说,思汉飞身死是真,八师巴退避是真。 那么,面前这个向无踪,还是向无踪吗?抑或说,他是夺舍的? 马临江脸色惨白,道:“走!” 横刀头陀却是目光凛然,骤然拔刀,刀光一闪,化作三道,在厅中一闪而逝。官捷、郑崖、马临江刚看到刀光,尚未来得及抵抗,已然气绝。 “这等叛徒,不杀留着过年吗?” 高典静微微摇头,“你们这些男儿啊,说什么天下,江南,说什么群豪,静斋。可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琴师而已。” 她素手轻轻拨动琴弦,叮咚作响,微垂螓首。 贺奇哑然失笑,道:“都怪我前世看得杂书太多,明明小姐只是灵秀天成,我却以为是静斋的功法仙化所致,这倒是我的错了。” 即便是道歉,贺奇也是侃侃而谈,丝毫没有因为自身武艺通神便自傲的心思。他随口道:“看来,这是静斋没有缘分呐。” 横刀头陀也闹出一个大乌龙,此刻却道:“静斋势力极大,若是能来长江,当是一大助力。今日便前往帝踏峰,必要邀请静斋出世。” 作为佛门第一高手,横刀与慈航静斋自然有所联系。刚才这个乌龙只是因为他太过相信贺奇,这才没有自信分辨。 贺奇摇头,“多她们不多,少她们不少。” “佛门不事生产,却广有田产,只怕长江之会后,佛门会视我为敌。” 横刀头陀低声念佛,默然无语。他每每想起贺奇在惊雁宫的论断,都是心惊胆战,但却又认为那的确是唯一打败蒙古人的办法。 贺奇登临飘香楼本就是为了高典静而来,或者说为了慈航静斋而来。既然静斋没有那个缘分,倒也不必在乎。 朝高典静随意拱拱手,贺奇和横刀毫不留恋的离开。 高典静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只觉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受。她本是琴动江南的名女人,再加上灵秀天成,绝色之姿,不知有多少人在觊觎她的身体。 然而,贺奇和横刀对她竟是毫不在意。横刀头陀也就罢了,一老僧而已。贺奇却是正当壮年,居然也对她视若无物。 这让她冷寂的芳心竟有一丝悸动。 叮叮泠泠,琴声拨动的没有什么章法,却代表了她纷乱的心。 “大师,既然找不到静斋,这通知佛门高手的任务只得辛苦你来跑一趟了。” “至于这临安城,自有我来肃清。” 贺奇话语说的云淡风轻,似乎说不是在说杀人,而是在讨论捻死几只苍蝇蚊子。 两人各自分别。 随后贺奇行走在临安城的大街小巷中。这几日以来,他精修变天击地大/法,已经有了些成就,神念展开,漫游四方。 到了晚间,他忽而发现了几个行动迅捷的低手。当然,这低手也只是相对碧空晴、凌渡虚等人而言。 贺奇一笑,这就是瞌睡了遇到枕头。他大修飘飘更在那几人身后,对方却是浑然不觉。 这几人身法迅速,转眼抵达一座中等人家的宅第,屋内乌灯黑火,不闻人声,七个夜行人散开各处,各自扼守战略位置,眨眼间把整座宅院包围起来,显出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 这几人尚未布好局势,宅院一道窗户“砰”的一声震飞开来,一组两个人形飞出,姿态奇怪,原来是一名上身赤裸的大汉,挟著个全身赤/裸的女子,穿窗而出,背墙立在庭院中。 那七名夜行人中的五名,迅速跃落院中,把大汉围迫在墙边,大汉却不慌不忙,把裸女面对面当胸搂抱,让裸女背向敌人,左手握在一把长达四尺的水刺,在月色下闪烁生光,既刺激又香艳。 本来那些夜行人准备一见这名大汉,立加搏杀,那知凶汉用裸女作人质掩护,令他们进退维谷。 凶汉嘿嘿一笑,震人耳膜,足见此人内功深厚,难怪这群人要联手对付他,凶汉对其中一个满脸于思的中年男子道:“夏侯兄别来无恙,刚才小弟发出讯号,我方高手转瞬即至,念在一场相识,你还是挟尾巴滚吧!”这人说话忽软忽硬,似真似假,令人头痛。 夏侯标也是老江湖,打出手号,场中五人,迅速分了两人跃上屋顶,显然是去帮助埋伏的其他两人侦察对方是否真有援兵,必要时也可加强抵挡对方援兵的人手。场中剩下另一位手执铁桨的矮小汉子和一位手持长剑、风姿绰约的少妇,与那恶汉成对峙之势。 矮小汉子轻喝一声道:“烈日炎,你如能放下手中那无辜女子,本人章铁山先与你单挑一场。”原来此人是长江帮四大舵手之一的「快桨」章铁山。 烈日炎挟著裸女的手一紧,与裸女简直贴合无间,一阵狂笑道:“尔等自命大帮正派,居然区区一名女子,已令你等束手无策,岂能成大事,可笑啊可笑!”这烈日炎狂妄之极,竟是要众人不要理他的威胁而出手。 那美丽的少妇道:“烈日炎你也是一代之雄,这贪生怕死之事,不怕传了出去令人耻笑?” “呵呵,许夫人。”烈日炎奸笑一声,目光在少妇身上流连,目光淫邪,似乎她没有穿衣服似的。 贺奇登时想起,此少妇是以三十六手穿云剑法著名的女性高手,飞凤帮副帮主许夫人,她体态动人,面目秀美,另有一种迷人的风韵。 这女子虽然号称许夫人,却是处子。记得原著之中,这许夫人将自家身子交给了向无踪,也就是自己这具身体。 此时,他记忆中立刻翻腾起自己和许夫人在各种场合翻云覆雨的记忆。 想到这里,贺奇心中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这古人也很会玩啊。” 第57章 长江帮 院落之中,烈日炎转目狠盯许夫人,双睛上下转动,目射奇光,用心路人皆知,只听他呸一声道:“尔等自号正义,其实还不是一丘之貉,不择手段,又要自命清高。”又是一连串嘲弄的笑声。” 原来这烈日炎生平好色,犯下淫行无数,激起公愤,但他武功既高,靠山师兄毕夜惊既为不世高手,兼且又后台强硬,使他一直横行无忌,今次各大帮派应龙尊义之邀,来此助其夺取岳册,顺道派出各门高手,组成四队人马轮流日夜监察,誓杀此獠,今夜觑得机会,烈日炎出外行/淫给其中一队踉上,致形成这个局面。 突然间左方半里处天空一阵爆响,一朵蓝□在半空散开,煞是好看。 夏侯标面色大变,这是紧急讯号,显示敌人来势强劲,于己方不利,应立即退却。夏侯标为人稳重,不求杀敌,先求自保,打个手号,三人立即后向后退开。 烈日炎怪叫一声,手上裸女向天抛起,直向章铁山冲去,如果让她直跌落地,定难逃骨折身亡之局。 这烈日炎手段狠辣,智计过人,当日在碧空晴绝世神功下,也能负伤逃走,厉害非常,今夜在重重围困中,仍处处取得主动,节节领先,确是非凡。 章铁山侠义中人,岂能见死不救,连忙停下势子,那裸女直升上三四丈高的半空,美妙的身体,不断翻滚,妙像纷呈。 许夫人极是精灵,立即倒闪而回,手中长剑,骤雨狂风向烈日炎卷去。夏侯标似乎心悬己方抵挡不住敌方强援,又或认为章。许两人虽不足杀敌,自保必将无碍,迅速退去。 在这个关键时刻却要逃走的,不是叛徒还能是何人? 贺奇冷笑一声,随手掰下一块砖屑,屈指一弹。在先天真气的加持下,砖块比强弓劲弩更快的速度狂飙突进。 刹那间便灌入了夏侯标的眉心,直穿后脑,漫天脑浆在墙壁上堆砌成一幅残酷的壁画。 而此时,烈日炎正哈哈一笑,手中水刺向许夫人刺去,所攻的部分非常不雅,许夫人连声娇叱。虽然在拚命之中,许夫人依然身法曼妙,风姿极美。 这时裸女已跌至离地尺许处,章铁山并不避嫌,一把将裸女整个温香软玉抱满怀,他知道烈日炎必以借物传力之法,藉抛掷裸女时传来内力,自己若接得不得其法,会导致裸女受伤。 烈日炎突然舍刺不用,右手展开一套毒辣之极的掌法,劈插拍刺间,硬把许夫人的漫天剑影迫开,左手水刺拿准时间角度,在章铁山接得裸女心神稍松时,全力掷出手中水刺。 黑光一闪,水刺就要洞穿裸女和章铁山。可半空陡然出现一人,伸手一捞,便将水刺捏在了掌中。 水刺携带的庞大力量在此人手中,竟似泥牛入海,翻不起半点波浪。 烈日炎大惊失色。 这一次长江帮找到他的行踪,正是他烈日炎和杭州指挥使卓和制定的一个阴谋,用来钓鱼而已。 那夏侯标就是他们的内应,也是他“机缘巧合”发现了烈日炎的行踪。 贺奇目泛奇光,看向了心神失守的烈日炎。啥时间,烈日炎精神立刻恍惚,身形不稳。高手相争,怎容分心。许夫人见状,剑光翻飞,瞬间切断了烈日炎的半边脖子。 受此致命之伤,烈日炎立刻清醒,却仿佛见到了魔鬼一般指着贺奇,道:“你,你,我师兄会为我复仇的,我在地狱等着你。” 贺奇把玩着手中的分水刺,漫不经心的说道:“血手厉工吗?正要领教阴癸派的绝技,传闻他练成了紫血大/法,实力突飞猛进,却不知能够接我几拳?” 烈日炎神色激愤无比,正要反驳,但动脉破裂的他,再坚持不住,轰然跪倒,惨死当场。 许夫人此刻仍旧惊魂未定,烈日炎可是魔门顶尖高手。他们长江帮根本不是对手,此番若非贺奇出手,只怕他们都难逃毒手。 定了定神,许夫人方才发现,这个天降救星居然是自己的情人向无踪。 她一战死战之后,气血翻腾,脸色本就红润,此刻见到旧情人,生怕被同伴知道这件情事,更是羞得连耳朵都通红一片。 她手足无措,贺奇却觉得很是可爱。一个二十五岁的女子,居然还这样可爱,当真是难得的事情。 此时,远处又一声爆响,另一朵蓝□升上半空,这个讯号是要各人分散逃遁。许夫人骇然道:“敌人势大,咱们快逃吧。” 章铁山脱下外套,罩在裸女身上,同样神色惊慌。 贺奇抬眸远眺,淡淡的道:“不要担心,是色目人卓和。蒙古人已经在临安布下了天罗地网,你们若是急着逃走,正中他们下怀。” 不知是怎么回事儿,贺奇一开口,两人就觉得懒洋洋的,仿佛婴儿进入了母体,充满了安全感。 只是,黑暗的院落,破裂的尸体,涂满脑浆的墙壁,却又给他们充满危险的感觉。 安全与危险,是如此的对立和统一,充满了荒谬感。 这时,月色下有几条人影迅速奔至,当先一人身材高大,予人最深刻的印象是他那高勾的鹰鼻,衬得眼眶特别幽深,眼神凌厉,却丝毫不露心中感情。 如此高鼻深目,正是典型的色目人。 在中土,大家都是黑发黑瞳,而色目人的眼珠子却是各种颜色,蓝色、绿色、紫色、黄色,在中土人看来,这些家伙和猫儿一样古怪,因此给了他们一个统称——色目人。 眼睛有颜色的人。 来人站在屋顶,眼睛一扫,便看到了烈日炎的尸体,他神色一变,眼眸深处多了几分谨慎。 他就是蒙人在杭州的首脑,被誉为色目第一高手的卓和,他旁边的几人都是色目人,当然是他的亲信高手。 “你们是什么人?” 卓和可不认为区区长江帮的人能够杀死烈日炎。他生性谨慎,双手立刻背在身后对几个心腹下了指令。 求援! 那几人二话不说,随手放出一道烟花,夜幕中一朵璀璨的红色花朵在空中缓缓绽放。许夫人认不出来这是什么话,贺奇却知道,这正是红玫瑰! 第58章 青楼挂将,羞辱蒙元(1) 贺奇朝许夫人微微一笑,笑得她刚平复的心砰砰乱跳,面红耳赤。 “今后你我再不必偷偷摸摸了。” 章铁山很是狐疑的看着两人,目光在两人转来转去,总觉得其中大有问题。许夫人在长江帮爱慕者甚重,但她向来对追求者不假辞色,很有冷美人的格调。 贺奇开口,“你便是色目人卓和了。本人向无踪,惊雁宫之战过去未久,想必你也听过我的名字。” 对于江湖中人来说,消息较为闭塞。但朝廷不同,驿站通行天下,思汉飞之死的消息早已通知了各路重臣。 而卓和也有幸知道。 但他越是知道,就越是害怕。思汉飞是怎么死的?在万军保护之中,被向无踪硬生生破千军,强杀而死。 卓和也曾研究中原文化啊,对传说中的霸王项羽不以为然,认为记载总是夸大。他总认为若是自己和霸王狭路相逢,赢得定然是自己才对。 可如今,他面对贺奇,面对那滔天气势,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虎爪下的小白兔,除了瑟瑟发抖之外,再干不了别的大事。 月光之下,卓和就像是一个病人,轻轻颤抖着,道:“好,你胆敢弑杀王爷,朝廷必然诛比九族。” “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条。” 章铁山是老江湖了,他知道一旦敌人这样开口,接下来就是一场血战。他赶忙握紧兵器,却听卓和大声吼道:“众兄弟,陛下有令,杀死向无踪者,赏万金,封万户侯。” 几个色目人仿佛打了鸡血一样嗷嗷直叫的冲了过来,而卓和自己却像是一条中箭的兔子,撅着屁股一溜烟就要逃走。 贺奇正要用他来钓鱼,岂容他溜走。 他身形一闪,从几个攻来的色目人脑袋上踩过去。那四人号称卓和坐下四大金刚,也是名声卓著的一方高手,许夫人和章铁山往常看到他们,都要绕道走,可见其凶悍。 可在贺奇脚下,四人跟泥胎木偶没有区别,幻影般的连踏头顶而过。几人仿佛失去了生命的鸟儿一般,坠落在地上,七窍流血。 在四人头顶借力连跃,已如遮天之羽,扑至卓和上空。卓和到底是身经百战,眼见自己逃命无望,眼眸中露出几分狠辣,赫然拔刀,向贺奇当空斩去。 月色之下,弯刀划出一道扇形的光幕,几可与明月争辉。卓和志得意满,只觉这一刀已经是自己生平最强的一刀,就算是思汉飞重生,八师巴来临,面对自己这一刀,也绝对不敢硬接。 而在远处观战的许夫人、章铁山更是神为之夺,身体僵硬,难以动弹。在远处观战尚且如此,直面这一刀的贺奇又该是何等压力。 “哈哈,来得好!” 贺奇人在半空,对这一刀不闪不避,却骤然握拳,迎着刀光,轰然击去。 刀光首先破碎,在月光下犹如萤火虫般四散逸飞,紧跟着拳刀相逢。卓和的百炼钢刀锋折身碎。 碎裂的刀片倒撞而回,将卓和洞穿出几个鲜血淋漓的伤口。拳风所至,诺大房顶轰然塌陷,烟尘四起。 而借此一拳一力,贺奇飘然若仙,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落在了一根横向伸展的树枝上。 树枝一上一下,起伏不定,而贺奇湛然如仙人。只是,这个仙人有些暴力。章铁生是个老江湖,也就是乖觉的意思。 章铁生不等烟尘散去,立刻冲进去寻找,瞬间又拎着一个滴血的半残走了出来。看卓和凄惨的样子,章铁生着实脊背发凉。 太残暴,实在是太残暴了,叫俺真是从心眼里喜欢。章铁生的自白无人知晓,但许夫人看着贺奇的目光却是迷离之极。 “这是我的英雄!” 贺奇低眉一扫卓和,随口吩咐道:“将他吊到飘香楼,记得再吊一副条幅在他身上。写个什么好呢?” 许夫人和章铁生头皮发麻。 自蒙人灭宋以来,对江南汉人的羞辱达到了极限。蒙古人和色目人若是杀死汉人一个,赔偿一头驴。 并且江南的汉人在蒙古人那里有一个特有的称谓——南人。 在疆域数万里的蒙古帝国中,南人名列第四等,堪称羞辱之极。这也是江南百姓反抗不断的原因。 而如今,贺奇终于要作出反击。 贺奇一拍手,笑道:“是了,左边写——色目第一高手卓和,右边写——在俺向无踪眼里,色目狗和蒙古狗一样,都只是一坨屎。” 两人都是一呆。 这也太粗俗了,不过当真解气。章铁生彻底服气,大声道:“小的这就去准备。” 片刻之后,灯火通明的飘香楼再一次名震杭州。 这一次不是因为飘香楼的花魁艳压江南,而是有人胆大包天,竟敢把蒙古帝国的脸撕下来当裹脚布用。 月色之下,卓和被倒吊着,在空中晃来晃去,而围观着的心同样一荡一荡的,七上八下。这里可是青楼妓馆,而帝国的走狗就这样被吊着,仿佛真是一条野狗一般。 所有围观者都知道,将要出大事情了。 贺奇大马金刀的坐在飘香楼最高层,而许夫人、章铁生噤若寒蝉,不敢高声语。倒是高典静仍旧在拨动琴弦,泠泠似珠落玉盘。 “你倒是镇定。” “不镇定又能如何,生又如何,死又如何?活着未必快乐,死了也未必痛苦。”高典静随口回答,似是堪破生死的高僧。 “有趣,或许只有这样残忍荒唐的年代才会催生出你这般的妙人。”贺奇轻轻鼓掌,欣赏之意,溢于言表。 高楼之内,琴声叮咚。而在杭州大街之上,无数的甲士正如一条条洪流一般将飘香楼所在的街区彻底封锁。 弓箭如林,刀光似海。 数名大将身着皮甲,手扶钢刀,坐在马背上,眺望远方的飘香楼。 其中一人沉声道:“将士们到齐了吗?” “杭州附近三万军士已尽数到齐,但杭州城内狭窄,容不下这许多战士并肩作战。如今抵达现场的约有四千人。但都是百战余生的好汉。” 一听只有四千人,那将领顿时犹豫起来。 第59章 青楼挂将,羞辱蒙元(2) 此时蒙元灭宋未久,正是国威震慑四方,将士悍不畏死,战斗力堪称巅峰。而如今四千人围攻一人,军将居然有些不敢出手。 这是何等的不可思议。 “惊雁宫内万人大阵尚且拿不住这个逆贼,我们四千人怕也很难成功。所以,我吩咐你的毒箭准备好了吗?” “已妥当。” 那将领狞笑一声,道:“好,今日不同往日。把这附近的贱民全部赶出来。” “若是那逆贼敢躲出手,就让他先杀自己的同胞,我倒要看看,他能杀得几人。他若是敢攻击我们,便将附近的贱民全部杀死。” “他若是离开飘香楼,我们便可从容救下卓和。” 在蒙人征服世界的历史中,驱使百姓攻击城池是他们的惯用伎俩。可以说,这般无耻的家伙,前所未见。 而如今,他们更是要故技重施。 贺奇高坐飘香楼,忽然耳朵一动,神色微变。他从容起身,对高典静道:“我要听一曲将军令!” 这句话没有商讨的余地,语言虽然平淡,可高典静却听出了贺奇语气中潜藏的怒火。就像是一座火山正在酝酿着无边怒焰。 高典静浑身一颤,不敢耍俏皮,十指猛然按住琴弦。稍镇定心神,随即指尖微挑,一曲将军令豁然奏响。 高典静不愧是琴动江南的琴师,三五声便叫人热血沸腾。 贺奇缓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瞬间,一轮明月照入怀。他杀机沸腾,却回头一笑,道:“照顾好你们自己。” 说完,他身形一闪,已落在长街之上。而不远处,蒙古人正在驱赶躲在自己家中的居民。惨叫声,哭泣声,咒骂声,不断在城市的各处角落中响起。 贺奇抬头看了一眼明月,道:“虐菜非我所愿,怎奈恶徒如林。”说完,他大吼一声,身形陡然拔高两尺,身体仿佛吹气球一般变得强壮起来。 原本贺奇身高七尺,三十岁左右,正是男人最富有魅力的年龄。可如今,他肌肉高高隆起,整个人犹如坦克一般。 若是后世人看到,真有一种浩克的既视感。 “死吧!” 贺奇这个状态正是他的最强态。即便是在血战惊雁宫,应战八师巴的时候,他也没有将底牌暴露,可如今,他杀意沸腾,已不可忍受。 距离敌人还有百米,那将领猛然挥手,箭矢刹那间如雨点般射来。只是贺奇的速度之快,比陆地上最快的猎豹还要快出十倍。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贺奇已越过百米距离,来到了近前。 “轰!” 他挥拳的速度赫然突破了音速,爆起一阵阵的雷鸣。当先十多人犹如被三百毫米巨炮正面击中,化作一片血肉之雨,向后飞射而去。 飞射出的血雨如同离弦之箭,将身后百十人射得如同筛子。贺奇步伐不停,沿街而走,双拳轮番轰出,犹如高射炮连环轰击。 而就在此时,十多道人影飞身而起,直奔悬在半空的卓和而去。 还有人直扑三楼,冷刃在月光下闪烁寒光。 这些人不止要救下卓和,还要将三楼的人杀得精光,如此才能重布蒙古帝国的威严,震怖一切潜在的反抗者。 围观者中一个红衣女子纵身而起,双剑在手就要前往救援。但却在刹那间止住了脚步。 原来,空中传来一个人冷彻入骨的声音。 “等得就是你们!” 却是贺奇倏然转身,背对数千甲士,眺望飘香楼。 不知何时,他手中已然多了几杆长矛。 枣木杆,精铁枪刃,寒光闪烁。 他身后杀红了眼的士兵们蜂拥而上,刀剑齐齐施展,狂暴斩下,贺奇却是躲都懒得躲,只靠硬功便将一切攻击崩飞。 他目光如电,直直的盯着远方的身影。 “看枪!” 贺奇爆喝一声,手中长矛如电一般射出。木质的枪杆在空中急剧摩擦,冒出了屡屡青烟,赫然燃烧起来。 可见着枪速之快! 在这闪电一般的速度下,没有人能够闪避开来。 袭击者如同糖葫芦一般被贯穿,钉在了飘香楼的外壁之上。 惨叫声几乎不分前后同时响起。 这些袭击者当中,大都是卓和的同伴。此时见自家色目人同族高手死伤狼藉,被倒吊的卓和眼中流露出悔恨的泪水。 家族距离这里有万里之遥,自己何苦要来这里多事呢? 不等他感慨完毕,一道长矛如电一般穿透了卓和的心脏。这个助纣为孽的一代强人,就此悲惨死去。 飘香楼一片清净。 贺奇这才转身,面对那些落井下石的敌人。贺奇嘴角裂开,露出了一个恐怖的笑容。 “接下来,让我们好好的谈谈,用拳头彼此问候吧,” 贺奇握拳上前,轰鸣如雷,刹那间盔甲粉碎,血肉如泥,不管是淬毒的箭矢还是利刃临身,贺奇都是不闪不避,只是一步一拳,连续轰出八百拳。 八百步,五千米;八百拳,四千命。 剩余的数万人面对着一人,竟一哄而散,各自逃命而走。 血肉为泥,尽数涂抹在长街之上。当贺奇收拳而立,周围已是血肉地狱。而在狂暴的拳护翼之下,他身上竟没有湛然半点血污。 贺奇迈步与长街,所有的围观者都俯身低头,表达自己的敬意。 缓步登上三楼,琴声依旧,将军令正到了最后一个音符,琴弦激荡,余韵悠长。 贺奇朝高典静拱了拱手,道:“今日兴致已尽,他日有缘再见。”说完,他对许夫人、章铁山挑了挑眉,两人顿时会意,长身而起。 许夫人小声问道:“无踪,外面那些蒙人……” “都打发了。”贺奇回答的轻飘飘的。 “……” 贺奇知道蒙古人残酷,可那只是字里行间的文字,是一串串的数字。可今日他才知道什么是残酷。 短短几秒钟,便有数百人在家中被杀。 原因就是为了恐吓自己。这等行为,禽兽不如。他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过,即便是长乐帮要抢夺他父亲传下的宝刀,他也没有今日这般愤怒。 似乎在蒙古人心中,他们汉人的命都不是命,连条狗都不如。 第60章 荒山破庙 “公子一走了之,叫小女子怎么活命呢?”高典静清幽的声音在三人背后响起。 贺奇回头,道:“你是看淡生死,不怎么在意吗?” 高典静莲步轻移,走了过来,摇头道:“我不想活,是因为在蒙古人治下,活着跟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但今日不同。”她靠近贺奇,注视着贺奇的眼睛,道:“有先生在,蒙古人必不能长久。” “我还没有真正的活过,还没有探索到琴艺的巅峰,怎么能死呢?”高典静振振有词,贺奇却是哑然失笑。 “也罢,你就跟着我,死了可不要赖我。如今我可算是蒙古人的死敌。” 高典静俏皮一笑,道:“对于我来说,能多活一天就相当于是赚到的。” 而此时,飘香楼上红影一闪,一个绝色佳人已来到近前,拱手施礼,“前辈,我是龙尊义旗下左护法祁碧芍,前来取岳册。” 贺奇看着这个女子,随手从怀中取出岳册,递过去。 祁碧芍目光一闪,露出几分喜色,上前便恭敬接过。贺奇却不急着松手,祁碧芍生怕破坏了秘籍,更不敢强硬动手,反而问道:“姑娘名号为红粉艳后,可姑娘明明是绰约处子,何以有这种名号?” 说起绰号,大多数江湖中人都是一肚子的怨气。比如说震天吼,雷电狂僧啦。祁碧芍也不会例外,她目光一冷,道:“谁人愿意叫这个呢?还不是蒙元的走狗先叫起来的。” 所谓的绰号就是这样,叫的人多了,便成了绰号了。 贺奇松开手,笑道:“长江之会,若是没有姑娘参与,当会失色不少。还请姑娘与谭秋雨一起,参与此盛会。” “在何时?” “七月十五。” “在何地?” “长江之上。” “好!” 贺奇等人一步步悠闲无比,走出了飘香楼。经此一战,飘香楼名震杭州,彻底将并列的两座青楼压在身下。 只是,经此一事,还有没有来此喝花酒,倒是一个大问题? 飘香楼的妈妈桑欲哭无泪,不知道今后到底还该不该经营下去。 这一战之后,江南一地的蒙元高手被一扫而空,至多只剩下小猫三两只。而在北方,蒙元也只剩下定海神针,魔尊蒙赤行。 “走吧,去长江。” 从杭州至长江,路途遥远。 四人晓行夜宿,若是明月当空,高典静也会弹琴自娱自乐。只是很快所有人都没有了游玩的兴致。 所行之处,十室九空。 骷髅遍地,田野荒芜。 原本府库充盈,民生富饶的江南一地,已成鬼蜮人间。贺奇神色自若,每日除了赶路,便是精修变天击地大/法。 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下午尚是晴天,傍晚已是暴雨将至。 雷霆说来就来,轰隆隆震耳轰鸣。 四人之中,高典静不会武功,而许夫人尚未突破先天,实力较差,只得贺奇揽住她的小蛮腰,在山林中飞驰。 高典静身姿优美若山峦,无限美好。其腰肢更是弹而温软,叫人沉醉。 “前方有一古刹。” 贺奇话音刚落,便见电光闪现中,古刹气象肃森,门上有块横匾,写着【空山灵寺】四字。只是,牌匾歪斜,已是荒芜许久。 乱世之中,不独百姓流散,连和尚们也大都惨遭屠戮。知是这千里岗八大奇景之一,不过现在野草蔓生,久已荒废,殿门虚掩,里面透出火光。 章铁生早已是贺奇的忠实信徒,还是那种狂信徒,当他走过血肉长街,看到蒙古士兵涂抹的血肉长街,他的心灵已经彻底折服。 推门而入,门内是个天井,过了天井,是大雄宝殿,火光便是由殿中射出。 此时,狂风卷动暴雨,如同天神在敲打大地。 雷雨交加下,古刹进口的天井几成泽国,章铁生赤脚涉水而过,大步走入大雄宝殿内,看到了一幅极为诡异的情景。 在这日久失修的大雄宝殿宽大的空间内,殿心处放有一张长案,案上放了个高约二尺的神主牌,前面供奉了一排正熊熊烧着的香烛,烛光把整个大殿掩映在闪跳的火光。 章铁生眯着眼睛看去,见到神牌上写上【先夫祝名榭】几个金漆宇。 章铁生一愣,他是长江帮的豪杰,也是熟读英雄谱。 这祝名榭他也是有所耳闻,乃是快剑门的一把好手。 七个身穿白衣的人,团团围着长案,另外一位身材较娇小的,却席地而坐。戴着斗篷低垂着头,照身形看来该是个女子。 其他七个白衣人,年龄参差,最老的有五十来岁,最年轻的约二十,几个面向章铁生人来的方向的白衣人,都用眼紧盯他,看来有点紧张。 在大殿的四周散立着叁个人,一个是身形颀长的文士,背插长剑,另一个是商贾模样的胖子,手中长刀已经出鞘,还有一位是颇具气度的大汉,腰上缠着一条黑幽幽的长鞭。 五十来岁长胡子的白衣人道:【朋友看来是过路人,今晚这处乃江湖人生死约会之地,朋友请立刻上路。】此人似是白衣人之首,语气间很客气,可能是因对头难缠,不想节外生枝。 章铁生很是无语,他是长江帮的无名小卒,对面这些家伙果然不认识他。他面无表情,转身说道:“公子,这里有快剑门的人在避雨。” 殿内众人看章铁生武功不高,却如此大模大样,都很愤怒。 其中一个年约二十的白衣男子,年少气盛,忍不住暴喝道;“朋友如果爱惜生命,须立即离去。” 殿内众人除了那低垂臻首的白衣女子外,都表露出不友善的神色,只有那腰缠长鞭的大汉皱了一下眉头。 就在此剑拔弩张之极,贺奇拥着高典静和许夫人飘然而至。其步伐轻灵曼妙,宛若林间精灵。 庙宇之外,大雨倾盆,可贺奇三人却不沾半点雨水。 见此一幕,白衣人顿时骇然无比,其中一人恐惧的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鬼怪,可知这里乃是佛门庙宇,妖魔还不退避?” 第61章 魔影邓解 许夫人一愣,啼笑皆非,随即没好气的道:“我是长江帮许夫人,你这是什么眼光,还是说,被吓破了胆?” 长江帮很是有些名气,问话的白衣人顿时面红耳赤,羞愧的不敢抬头。贺奇放下两女,章铁生却已经劈了几张桌椅当做干柴,燃起了一堆篝火。 如今的章铁生做这种活计十分数量,他从包袱中取了几张面饼,放在火旁烤得温热,然后四人分而食之。 面饼见火,香气飘散,引来那些白衣人肚子咕咕直叫。 那些人本来一副哀兵姿态,可肚子饿却如四时轮转一般乃是天道,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白衣人正是面面相觑,尴尬难言的时刻。 雷雨交击的声音下,却有一阵轻微步声以惊人的高速由远而近,到了大雄宝殿神像后的入口,停了下来。 众人一齐惊觉,老者大喝一声:「谁.」 长笑响起,一个面目深沉的老人,鬼魅似地疾冲而来,七名白衣人,七把长剑,构成一个联合的剑网,向他卷去,这七人显然练就了联击之术。 黑衣老者嘿嘿一笑,空手迎上,两枝剑当空刺来,老者两手闪电间分别拍在刺来的剑背上,持剑的两人全身一震,身形一滞。 幸好这时另外四把长剑从另四个不同的角度刺来,老者急忙应付,双手幻出满天掌形,同时双脚连环踢出,刺来的几剑,几乎在同一时间内给他震开。 许夫人秀眉皱起,暗中摇头。因为这几人构成的剑阵虽然精妙绝伦,暗合五行生克之理,可惜功力和老者相差太远。 老者利用他们的长剑,不断传出他惊人的内力,把他们震得血气浮动,看来落败是迟早的事。 其他那叁人各提兵器在手,在旁虎视眈眈,也是看出形势不妙。 许夫人为来人的武功感到震惊,却也并不惧怕。她以无尽爱怜的目光看了向无踪一眼,只觉自己就算是在千军万马的包围中也是安全无比。 战斗虽然激烈,可灵位下的女子则仍是安静垂着头,斗篷翻下,露出白动人的粉颈,似乎众人的成败与她完全没有相干。 霍然间,一阵长笑,战局大变,庙内爪影满空,白衣人长剑纷纷脱手,老者有心卖弄立威,将夺来的长剑纷纷向上掷去,转眼间大雄宝殿上的正梁处,一排整整齐齐的插了七柄长剑,白衣人倒了一地,都被点中穴道。 那胖子和那中年文士同时出手,不给老者丝毫回气休息的时间。 这便是典型的车轮战。 别看那胖子身形肥胖,行动起来却是灵活如猫,一把刀毒蛇似地从左侧攻向黑衣老者,中年文士闪到黑衣老者的背后偏右处,刚好是如果黑衣老者望往胖子时,眼角的馀光便不能顾及他的死角位置。 两人虽然以前从未试过联手,不过同属高手,故打开始便能配合。 一剑一刀,同时发动,黑衣老者被笼罩在刀光剑影下,刀剑卷起的劲气,在大殿内做成无数气旋,卷动篝火摇曳。 只听到一连串清脆的响声,老者以手指弹在刀剑上的声音,气劲侵袭之下中年文士和胖子嘿嘿痛呼,处在下风。 突然间一声暴喝,大殿的空间生起强烈的呼啸声,这时电光忽闪,那看到一直未出手的大汉,腰上缠着的长鞭在手上展开,把黑衣老者迫在一角。 中年文士和胖子分别躺在墙边,脸容灰白,都受了严重的内伤。那白衣女子依然坐在案前,在电光下俏脸更是秀美绝伦,态度安详,却是一种下了必死决心后的安静,带着一种难言的凄美,其他七个白衣人横七竖八、东倒酉歪躺了一地,没有丝毫动静。 鞭风呼呼,恶斗的两人都是闷声不响,这中年大汉的功力比适才的中年文士和胖子显然高出甚多。 突然间,两声轻喝,鞭声完全静止,只有铺天盖地的雨声和山风的呼叫混杂在一起。这时电光连闪,在被照得煞白的大殿内,中年大汉和黑衣老者相距刚好是那条两丈许长鞭的距离,中年大汉依然手执长鞭,但鞭尖已到了黑衣老者手中。中年大汉面色忽红忽白,处于下风。 一阵雷响后,大殿又回复黑暗,大汉的呼吸愈来愈重,突然间大汉闷哼一声,然后是背脊撞在墙上的声音和倒地声。 一把低沉乾涩的声音响起道,“逆风鞭陆兰亭!” 另一把沙哑的声音道:“魔影邓解久不历江湖,不料武功更上一层露。果是名不虚传。只是……嘿嘿。” 邓解喝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师兄毕夜惊、烈日炎都被向大侠杀死,你居然还敢露面,岂非不知死活!” 邓解冷哼一声,“我大师兄即将出山,不管向无踪怎样高明,也必将败亡在我师兄手中。”说起自己的师兄,邓解满是崇敬,宛若信徒之于真神。 陆兰亭神色很是吃惊,吃吃的道:“血,血手厉工竟还未死吗?”话一说完,立刻禁声不语,神色惨淡。 大殿烛火再起,那白衣美人站在案前,手中拿着火摺,眼光一瞬不瞬的瞪视黑衣老者,使人禁不住奇怪外表这样柔弱的一个俏佳人,眼神中竟可透出如此坚决的意志,予人一种非常强烈的对比。 邓解面无表情的道:“拿来!” 女子道:“信函在案上的神牌内,我方既一败涂地,自然遵守诺言。”她娇美的声音娓娓动听,像在闲话家常,一点也不似面对生死强仇大敌。 邓解嘿嘿一声道:“长案雕工精巧,必非此荒弃了的废庙之物,居然从别处移放在此,定是包藏祸心,别怪老夫手下无情,尽送尔等归天。“ 他不屑的补充道:“你们这些手段,不过是我圣门玩剩下的而已。” 那白衣女子道;“邓解你既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如我们来个赌约,假设这长案毫无阴谋,你再给我们叁年时间,以决雌雄。” 邓解一阵狂笑,“老夫何人,岂会受你所胁?区区长案,焉能阻我。”说完直向案前迫去,他故意一步一步走,到女子身前叁尺寸停止,冷厉的眼神紧盯在女子的俏脸上。 他全身功力提起,只要女子有任何异动,即加以扑杀。他纵横江湖多年,深知阴谋技俩,层出不穷,所以凡事绝不掉以轻心。 这是魔门高手之所以在无尽的围剿下,仍能与正道抗衡的关键。 第62章 无上宗师 邓解在退隐之前已经是魔门长老,后来在血手厉工身前行走,受不少指点,武功更上层楼,这女子在毕夜惊的杀气迫压下,如入冰窖,全身发冷,意志和精神接近崩溃的边缘。 其实假若不是邓解收敛起了大部分的功力,只是他身上所发出的杀气,全力施为下,白衣女子早倒地七孔流血而亡。 那信函事关重大,邓解也不敢遽下杀手。 事实上,自从他进了庙宇之后,一直都是伤而不杀,原因就是投鼠忌器。那信函是血手厉工必得之物,若是因他而损毁,只怕会生死两难。 邓解目光紧紧盯着女子,说;“祝夫人你青春少艾,尚有大好光阴,那函件不过身外之物,我即使得到,亦未必能有多大作为,一个不好,反招杀身之祸。 况且你今次约我前来的信中,言明若贵方败北,须交出信件,尔等言而无信,岂能立足江湖,我看快剑门不如从此除名吧!” 这时,殿外风雨交加,强风卷进大殿,烛火跳动不停,大雄宝殿忽暗忽明,一个面目阴沉的老者,紧迫在一位绝色佳人面前,红颜白发,形成一个极尽诡异的场面。 邓解收起了部分功力,祝夫人压力顿减,轻轻吁出一口气,突然间檀口张开,一道白光闪电向邓解面门射去,那白光迅快之极,邓解只在三尺之外,这等距离,眼看不能躲过。 邓解不愧是魔道宗师,见那祝夫人张口时的姿态,立觉不妥,要知道一直以来那祝夫人说话时,都只是樱微动,突然这样大幅度的张口,实无道理。 心知糟糕,他的反应亦迅疾无伦,整个人向后弹去,硬把头往后仰,白光刚在鼻尖几分上掠过,只差毫厘。 吃此一吓,邓解狂怒无比,疾退下到了两丈开外,当他的背脊离地尚有半尺时,突然回弹而起,隔空一拳向女子击去,周围的空气受真气震荡,大殿如进严冬。他这一拳是下了必杀的决心,白衣女子双眼现出绝望的神色,并不闪避这两丈外击来的一拳。 刚刚在死亡关头走了一遭,情绪激荡之下,邓解再顾不得其他。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杀死大殿中所有人,若是找不到信函,便立刻远遁万里,再不履中原,保管任何人都找不到自己。 眼看祝夫人要当场身亡,一条人影娇叱一声,飞天而起,人在半空寒光惊起,沧浪一声剑影重重,罩向邓解。 邓解折转身形,拳掌挥舞,将剑招一一拆解。 刚一落地,他面色甚是惊怒,喝道:“嘿嘿,如今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捋我圣门虎须,报上名来。” 许夫人很是心虚,却也不忍心那女子惨死当场。她退到贺奇身旁,道:“你若是识趣,就快点逃走。” 贺奇缓缓站了起来。 他站在篝火前,影子铺满了整个大殿。 只是一个普通的动作,却像是整个大殿都装不下他巍峨的身影。所有人都在他的影子中瑟瑟发抖。 魔影邓解心神震动,恍若被吓傻了一般。 贺奇没有更多的动作,平静开口,“本人向无踪。” 短短五个字,却叫邓解腿脚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神色惨白异常。 如今,贺奇的战绩已经传遍天下。 从一文不名到名震八荒,贺奇只用了短短十多天的时间。 不管是斩杀思汉飞,逼退八师巴,还是杭州一战屠戮万军,都是江湖人想都不敢想的壮举。 邓解扪心自问,就算是他本领再大十倍,也不敢与万军争锋。即便是他心中之神,血手厉工,也不敢对冲万军。 可眼前此人却可以。 邓解连滚带爬的来到大殿之外,贺奇视若不见,双目看向虚空自然,不曾有丝毫落在邓解身上,即便如此,邓解仍旧有一种浑身上下都被看透,没有丝毫秘密的错觉。 “回去告诉厉工,这信函我取了。若是他想要,便在七月十五,来参加长江之会。” 邓解以头扣地,答应之后连滚带爬的溜走。 魔头既走,大殿内气氛却丝毫不曾轻松。陆兰亭强忍内伤,挣扎着说道:“向先生一语惊退大魔头,救了我等性命。从此快剑门唯先生马首是瞻,只需一语相召,关山万里快剑门也必快马赶到。” 贺奇点点头,看向了祝夫人,对于这个女子他终于有了些许印象。原因不在于她的美丽,而在于所谓的信函。 原来这女子的先夫祝名榭竟是无上宗师令束来的侄孙,三年前接到令东来派人辗转送来的一份密函。 咳咳,对于这里,贺奇略微有些想吐槽。 令东来是九年前自困于十绝关的,甚或说远超九年。 可这信函却是三年前送到,即便是因为战乱影响,路途遥远,也不至于需要六年才送到信函吧。 无上宗师令东来连这点也算不清楚? 无论如何,信函收到了。其中有幅指示图,说明令东来自困于一个名叫十绝关的神秘地方,潜修天道,并嘱祝名榭于明年乙卯年春,依指示寻来,届时另有指示。 只是,信函还没到,就被阴癸派得知。原因也简单,这世间上最关心令东来的不是他侄孙祝名榭,也不是其他高手英雄,而是被令东来击败的血手厉工。 阴癸派得知之后,本来该毕夜惊出场,可这魔头早在惊雁宫被贺奇砸成了肉泥,便由其他魔头出场抢夺。 于是魔影邓解出手了。 魔门手段,向来酷烈,千方百计夺取之下,祝名榭亦因而送上一命。 这祝夫人原名萧楚楚,在原著中爱上了传鹰,嫁给了八师巴的徒弟,天竺阿三,岂不可笑。 但如今,陆兰亭等人未死,阿三不知所踪,此事自然不会再发生。 不等贺奇开口,祝夫人已经从胸口取出了信函,带着女子特有的体香,递给贺奇,幽幽道:“这信函也唯有向大侠有资格拥有。” 贺奇却不接,悠然神往道:“无上宗师令东来啊,无论如何也要去见上一见。十绝关壮观无比,诸位若是有暇,可同往一观。” 第63章 长江之会 贺奇悟道之后,安静的等待一众豪杰到来,同时着手让长江帮打造了一批通体精钢的长矛。 时间过的很快,几日之后,便有韩公度、直立行、田过客带着众多门派高手前来,其中韩公度长袖善舞,代为迎接各地豪杰。 有道门三大高手在此,长江帮只是一个小帮派,只能委屈的送上自己的主场地位。好在许夫人身为贺奇的枕边人,地位极高,韩公度等人也不敢怠慢。 最后,双方妥协,在陈野叟北上大都,不在帮中主持工作的时候,以许夫人为主人,道门为助手,妥善处理长江之会。 船上舱室狭小,即便是五牙大舰也难以容数十人同坐,于是这次集会便在首层甲板之上,除了座椅之外,再无他物。 与会之人只见江水滔滔,上下无垠,足克使人心胸为之一畅。 “见过韩道长。” 说话的人身材颇高,正是有青城第一剑美誉的丁台湃。而在他身后不远,是一个和尚,法号忘生,代表少林。 忘生念了声佛号,道:“惊雁宫之战,大涨我汉人志气,这其中韩道长可谓功莫大焉。” 身后忽然有人笑道:“正是。” 说话的是一风度翩翩的青年狄限,这人新近崛起武林,颇具才识,已隐隐成为武当新一代的领导人,今次代表出席,意义深远。 除了这些新来的人之外,已经有诸多高手齐聚长江帮。 还有丐帮的游子升、峨嵋的青莲道姑、有岭南第一高手之称的方元、南宫世家少主南宫亮和他的新婚夫人吕云媚、长白派的着名高手凌幻影,点苍的着名女性高手荆紫等,均有出席,这些人代表了现今正派的力量,武林的精英。 来人虽多,却并没有很嘈杂,反而是各自沉默。 韩公度待忘生大师、狄限等人落座之后,欣然道:“这一次大家齐聚一堂,可称盛会。自从赵宋崖山灭亡之后,很久没有这般盛况了。” 这时,一声长啸声传入众人耳中。 这啸声中气十足,且充满豪杰气概,虽未目睹,但也可见必是燕赵豪杰。 来人速度极快,初时啸声还在十里之外,几个呼吸之间,竟已到了近前,船上众人都是骇然,不知来者是敌是友? 倏然,船上众人看船舷边已多了一人。来人背背双拐,手中拎着一个圆形包袱,目光逡巡之际,让众人心惊肉跳。 韩公度大笑着迎了上来,朗声道:“碧空晴老兄多日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只是不知这些日子到了那里,江湖上竟再听不到老兄的消息。” 众人这才恍然,除了双拐碧空晴,更有何人呢? 碧空晴将包袱放在一张桌子上解开,却是一个死不瞑目的头颅。那头颅虬髯贲张,即便是死了,也很有些威风气势。 “这是张弘范的脑袋。” “哗哗哗……”所有人大惊失色,即便是以韩公度的修养也霍然变色,随后他大笑三声,喝道:“杀得好!” 张弘范此人灭宋之后,还在崖山刻碑,上书:张弘范灭宋于此。 而此人帅军灭宋之后,自知犯了中原群豪的忌讳。故而返回张家,集结重兵保护自己,仅仅是百战甲兵便有三千人。 这许多人日夜不停的巡逻,更有各种暗堡机关,强横弓手。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切齿痛恨,但前往刺杀之人无不送掉了小命。 碧空晴冷冷的道:“我之前便多次潜入张家,但每每不敌败退。惊雁宫之后,我修行战神图录有成,武功大有精进,终于成功潜入,摘了此僚的脑袋。” 张弘范灭宋之后,已经是蒙元重臣,如今竟在老巢内被摘了脑袋,这对蒙元的官员是一个极大的震慑。 “向先生呢?”碧空晴将张弘范之事轻轻揭过,语气尊敬无比的问起了贺奇。韩公度正色道:“他在静坐,我们亦不知他在干什么。” “或许是准备与蒙赤行的决战。”武当派高手狄限忽然插口。 碧空晴嘿嘿一笑,并不开口。倒是韩公度冷笑一声,道:“蒙赤行哪里用得着向先生严阵以待,小儿辈不懂便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狄限本来是想出个风头,可不曾想被自家道门前辈狠狠的训斥了一顿,只觉羞愧难当,恨不得一头扎进长江里死掉算了。 好在远处一声佛号传来过来,有人叫道:“是横刀大师,横刀大师来了。还有很多老和尚。” 狄限见没有人再关注自己,这才松了口气。 横刀大师来了之后,寒暄两句后,立刻问道:“向施主呢?” 韩公度又是同一番说辞,狄限忽然有些羡慕。不管是韩公度、碧空晴、横刀大师,无不是天下间顶尖的人物。 可这么多人,说起向无踪,无不是满脸崇敬。 大丈夫当如是哉! 在人员到齐之后,贺奇仍旧没有出面。反而是许夫人出面,对众人说道:“向大侠说,要请大家看一场戏。” 蒙元舰队在长江上有三个船队,一在洞庭,一在安庆,一在建康。距离武昌最近的舰队便是洞庭湖舰队了。 贺奇大张旗鼓的在武昌集会,蒙元水师又不是白痴,自然派兵围剿。 其中洞庭湖水师拥有五牙大舰七艘,三牙大舰十二艘,其余小船四十余条,将士连同划船的水手,共计一万八千人。 其中领军之人名叫毕罗珍,是蒙古将领。但这队水师的士兵大都是汉人,这也是蒙元水师的常态。 蒙古人擅长骑马射箭,至于水上操舟,却不是蒙人的特长。 于是,蒙人为帅,汉人操舟的水师就此诞生了。 “嘟嘟……” 号角声在长江帮的船队中响起,那些帮众虽然面色如土,却依旧操作帆船,驶入了长江。很快,双方在江面上对垒。 而这一对比,那些来参会的人个个都面色如土。长江帮仅有五牙大舰一艘,三牙大舰两艘,其余小船二十余条,帮众合计一千多人。 这样的战斗几乎是必输无疑! 而这里是长江江心,四方都是无垠水域。而这些人可不是达摩老祖,可一苇渡江。 若是在长江里被人打爆,落入水中可就要变成鱼虾的食物了。 韩公度、碧空晴等人也都是神色凝重。他们在岸上称雄,可到了水中,却是不自觉的有些发憷。 就在此时,贺奇长身而起,手持一根长矛,站在了甲板边缘。 第64章 血手厉工,掌上雷霆 武昌。 黄鹤楼顶楼大厅的正中,程载哀稳坐主位,右边则坐着白刃天。程载哀心中满是悲哀之色。 原本的蒙元帝国网络万里疆域内各路高手。不管是藏地高原,还是西域色目,甚至远在万里之外的阿拉伯,同样有高手投入蒙元帝国门下,甘为走狗驱策。 而如今,思汉飞身死,八师巴退避,卓和身死,赤扎力、崔山镜、颜列射一众高手,纷纷惨死。 堂堂蒙元帝国,居然要他程载哀来主持局面。 这是何等的悲哀! 更关键的是,他程载哀应付不来如今身前这些亦敌亦友的家伙。 就在程载哀,左方一排则坐了十多个形状怪异的男女。 为首是一个长发垂肩的男子,此人面色紫红,皮肤滑如婴儿,双目威电闪,白衣如雪,身材瘦削,却骨格极大,颇有一种仙风道骨的味道,只其威势便知是难惹之极的人物。 其实这人岂止难惹,卓和离他有丈许的距离,仍然感到一阵阵阴寒之气,从这人身上发射出来,使他不得不运功抗拒。 这人正是毕夜惊和烈日炎的师兄,江湖上最神秘的阴癸派掌门血手厉工。厉工当年横行天下,满手血腥,后来惹出无上宗师令东来,这才落败归隐,今次重出江湖,据说魔功大成,比以前又可怕百倍。 他左边是位身穿道袍的女子,外貌叁十许人,面目姣好,可惜双目闪动间予人凶毒狡猾的感觉,是仅次于厉工下阴癸派匹大高手之一的符遥红,据说其一条软索,已得窥魔功之秘,武功与同为四大高手之一的毕夜惊相捋。 依次而来的是阴癸派一位长老,鬼刀李开素,他当年和魔影邓解齐名。可邓解被贺奇吓得不敢路面,这次便只剩他一人来此。 跟着是个妙龄少女,样貌秀美,双目艳光流转,媚骨天生,是符遥红的徒弟。 接着是谢冲、凌志远、康圳、白广然等一众阴癸派第二代弟子,观乎他们的眼神气度,均是不可轻视的高手,阴癸派的实力,经过一番休养生息,又逐惭强大起来。 程载哀心中苦涩,他和白刃天两人,都算不上对方的一盘菜,这可如何应对,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破罐子破摔,道:“厉宗主今次重出道山,未知有何大计?可否容我等尽尽心力?” 厉工望向程载哀,程载哀登时面上一热。此人眼神的凌厉,比之传鹰、蒙赤行、八师巴等,也不遑多让。 厉工道;“本人不欲自夸,当日败在令东来之下,心服口服,这十年来潜修敝派紫血大法,大彻大悟,始明天人之道,全身血液,尽转紫红,神功有成,回想当日一败,致有今日之果,人世间祸福难料,此为一例。”声线低沉有力,带有一种使人信服遵从的魔力。 程载哀年级不小,是经历过血手厉工横行江湖的人,他知道这魔王的声线高亢难听,性情暴躁,可是今次面对此君,却全无这种感觉,这紫血大法不但给人换血,还有使人转化气质的成效。 血手厉工续道:“今次厉某率众出山,主要目的是希望能和令东来再决生死,是成是败,反为次要。” 程载哀很是佩服这魔君的心胸气度,另一方面想到居然以这等人物,潜修十年后,又练成传说中魔教的无上心法,但对于与令东来一战,依然全无把握,这令东来武功之高,实使人难以想像。 以程载哀的本事,还没有资格见到令东来。 如今的他,只能遥想这位无上宗师的风采。 那身穿道袍的符遥红尖声道:“还有就是要为毕夜惊、烈日炎报杀身之恨。这畜生,居然连杀我因癸派两大高手,仇深似海,若不割掉向无踪这贼的人头,何以祭他们在天之灵?” 程载哀心中冷笑,血手厉工诚然厉害。可向无踪才是举世无双的魔头,在他心中,只怕就算是无上宗师令东来,也不如贺奇这般凶悍。 若是令东来当真牛叉,为什么不能只手挽天倾,干掉蒙元,重铸汉人朝廷呢?就算是赵宋太烂,不值得拯救,可江南千万民生,总值得你垂怜一二吧。 总之,程载哀可是不看好阴癸派的行动。可他也没有兴趣拦阻,对方这般自大,正好用来驱虎吞狼,让阴癸派与贺奇等人杀个你死我活。 程载哀正色道:“那贺奇等人就在长江帮的船上,距离此地不过十里,诸位若是走得快,一刻钟便可赶上对方。” 符遥红神色愕然,立刻闭嘴不语,神色间也有些忐忑。 倒是血手厉工从容站起来,道:“向无踪曾放过邓解,通过他邀请我前来长江见上一面。如今对方近在咫尺,正好会面。” 符遥红连忙站起来更在后面。 等阴癸派众人离开,白刃天呸的吐了一口,不屑的道:“什么魔道高手,还不是见风使舵的懦夫。” 忽然,他面前红影一闪,赫然是符瑶红神色凄厉,单手抓向他的脖颈。白刃天大惊失色,身体倒仰,右脚踢出,直奔符瑶红下体要害。 这个少林弃徒兼修正邪,实力着实不弱。他刚一倒下,背部在地上猛然弹起,双拳轰向了符瑶红。 然而,侧方突然多了一人,刀锋若鬼魅一般刺来,破胸而入,洞穿了白刃天的心脏。程载哀动都不敢动一下,因为血手厉工正在旁边淡淡看着他。 待白刃天倒下,血手厉工淡淡的道:“长江帮已经和朝廷开战了,程载哀你可来看一看。”说着,他推开窗户,面对大江。 黄鹤楼上视野开阔,正好看到长江江心中的决战。 程载哀看到朝廷水师强横,不由得精神一震,道:“看来长江帮今日在劫难逃。”他话音未落,就看到长江帮的座舰之上,射出了一道黑色的雷霆。 “轰!” 洞庭湖水师的一艘五牙大舰似被灭世雷霆击中一般,被从上到下的整体贯穿。整条大舰竟缓缓沉没。 大舰上的士兵们奔走呼喊,宛若没头苍蝇,士气彻底崩坏。 程载哀神色灰败,吃吃的道:“这,这是什么?” 他话刚一出口,只见空中黑色雷霆再现,这一次不是一道,而是接二连三,恍若雷神在惩罚人间的罪恶。 在一声声轰鸣声中,朝廷的战船一艘艘的粉碎。 血手厉工瞳孔收缩,定定的道:“这,便是掌上雷霆。” 第65章 慑服群雄 狂喜,震惊。 这两种表情轮番出现在韩公度、碧空晴等人脸上。至于其他修为弱小的家伙,面对长江上沉默的船只、呼救的士兵、碎裂的木片时,除了一脸傻瓜表情,再没有其他反应。 恢弘舰队,万人大军,转眼间如杀鸡屠狗一般灭了个干净。 这几日,他们听惯了贺奇的传说,可听不如见。 今日一见,他们除了五体投地,心服口服之外,再没有其他想法。 峨眉派青莲道姑失声道:“常听人说向大侠有霸王之勇。可霸王哪儿有向大侠厉害。如此神威,已非人间所能。” “向大侠,必是谪仙。” 青莲道姑说的斩钉截铁,说到最后,脸上泛着亮莹莹的光泽,那是迷妹们见到了心中神灵的表现。 南宫世家少主南宫亮激动的说道:“若是向大侠当初为宋将,又怎么会让蒙人吞并江南,我们的家乡又怎么会被蒙人蹂躏!” 碧空晴嗤笑一声,冷冷的嘲弄道:“宋将?哈哈,赵宋也配?岳飞为宋将,保了宋朝百年江山,可他又是何等结局呢?” 南宫亮当即无言,倒是她夫人吕云媚道:“赵宋朝廷再不好,终究是我等的朝廷,总比蒙人要好得多。” 这时,贺奇一步步走下了斜梯。 所有的争论顿时平息,所有人用仰慕的目光看向贺奇,其中几人更是激动的浑身颤抖起来。 贺奇淡淡的道:“我请各位前来,是为了一件事。” 他目光温润,仿佛谦谦君子,与刚才掌握雷霆的绝世猛将有着天壤之别。 没有人说话,都静静的看着他。 贺奇道:“我将顺水而下,摧毁蒙元所有的舰队。从今日起,蒙元片马不得过长江。而诸君便是要在江南掀起烽烟,杀掉所有的蒙元人和色目人。” 顿了一下,“诸位可有人知道历史上最著名的军队都有哪些?” 南宫亮连忙开口,“向大侠,岳元帅的岳家军威震四方,最是有名。” 贺奇点点头,温声道:“不错,还有吗?” 南宫亮顿时尴尬的摇头。作为世家子弟,他读书不少,但对于军队却是了解不多。 见所有人都不懂,顿时心中有数:这下子自己可以乱编了。 他随口说道:“从春秋战国至今,强兵无数,但要说顶尖。却还是秦国锐士,魏唐府兵。” “诸位可知原因何在?” 同样是一片静默。 “秦国是因为军功体系,绝无徇私,得胜便有土地。而府兵同样如此,百亩良田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悍不畏死。” 他温润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蒙元有多大,韩道长可还记得?” 韩公度神色严肃,“记得,十倍乃至数十倍于江南。” “要以江南一隅,敌蒙元万里,非得有绝世强兵,而要练兵,自然便是府兵最好。江南一地有田上亿亩,以百亩招一强兵,可得百万强兵,夺取江南,乃至北伐便是轻而易举。” 众人都是神色严肃,甚至神色都有些发亮。 蒙元占领江南,对江南的地主实施了摧毁性的灭绝。除了个别早早投靠的汉奸,其余土地尽数被蒙人占领。 如今,复仇的机会来了。 “这练兵一事,诸位不懂,可丈量田亩,分配土地,招收府兵,鉴别强弱各家门派应当都会。如此便拜托各位了。” “至于将领军士,百战之下,自有强者脱颖而出,倒是不老诸位费心了。” 韩公度、碧空晴等人正是心神激荡,想象那波澜壮阔的反抗浪潮。横刀头陀从容站起来,道:“阿弥陀佛,江南各寺庙占据田产无数,如今正好捐献出来招募府兵。江南各地佛门领袖尽数再次,为驱除蒙元暴/政出力。” 贺奇淡淡一笑,并不在意横刀头陀的小算盘。 就在此时,岸边传来一个清朗沉郁的声音,“厉工携阴癸派众人拜见向公。适才见向公神威,心向往之,特来归顺。” 本来,众人听到厉工之名,都是心头一颤,可听到后来,却是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阴癸厉工,何等猖狂的人,居然要臣服于向无踪,真是叫人意外无比。 长江帮留下几条小船救助落水的元朝士兵,准备从中招募一些投降的士兵。其余船只则缓缓靠岸。 在距离岸边还有百米之遥的时候,便见一道人影横贯十丈,在水面上连点几下,便落在了座舰之上。 随即,阴癸高手纷纷赶来。 厉工紫色的瞳孔一闪,忽然数掌成刀斜切一刀,将符瑶红的脑袋摘了下来,飞起一脚,将尸体踢下了江。 他提着自家师妹的头颅,沉声道:“刚才符瑶红对向公不敬,我以此人头颅谢罪,望向公不弃,能够让我们阴癸派效犬马之劳。” 所有人都被厉工的决断震惊,还有人在心中咒骂厉工无情无义,可没有人不为他的毒辣手段而害怕。 自家师妹,说杀就杀,那种从容的做派,好似杀的不是自家朝夕相处的师妹,而是一条老狗。 他连自己师妹都杀得,其他人在他眼中更是连根稻草都不如吧。 贺奇神色平静,只是轻笑道:“你要的,是信函吧?” “不错,还请向公将信函借我一观,感激不尽。”厉工说的诚挚之极,他先让阴癸派归顺,如今也不是在要挟,倒是让韩公度、碧空晴等人刮目相看。 这魔门之雄,当真是好决断,一旦看到贺奇无可抵抗,立刻认怂归顺。如今正是天下抗元的关键时刻,倒是不好计较阴癸派之前的投降行径。 在群雄之中,如丐帮、青城等人都对阴癸看不顺眼,可贺奇不开口,他们可不敢搭腔开口,替贺奇做主。 贺奇先是沉默了一阵,方才微笑道:“令东来,我也是心向往之,待数月之后江南光复,我会前往西北,见一见这位无上宗师,厉工你也可跟来同行。” 厉工闭关十年,只为再战令东来,如今区区数月时光,自然不值一提。 随后,长江帮从岸上采购了大量物资,摆下宴席,庆祝这一场无双大捷。宴席中,人们高歌纵酒,泪水横流。 数十年来,江南战败连连,迭造屠戮。 人们太需要一场胜利了。 第66章 精神交锋,斩杀魔尊 七月十五。 月满拦江。 贺奇在甲板之上负手而立,江风猎猎,拂动他衣袍飘舞,直似要乘风而去。 淡淡的雾气被江风塑造成千变万化的古怪形状。 一艘大舰从江北驶入江心,其余的舰船却远远的避开贺奇,生怕遭到致命的打击。洞庭湖之败让蒙元水师从上到下如丧考妣,他们甚至不敢出现在贺奇的视线之内。 这一次,蒙元朝廷下令,安庆水师和建康水师联手逆流而上,直奔武昌,就是为了在蒙赤行战败之后,水师舰船一拥而上,将贺奇埋葬在长江之内。 只能说,蒙元朝廷跟某人一样很傻很天真。 月色虽然明亮,对于普通人来说,十米之外已经难辨细微。可对于贺奇这等人物来说,即便是远隔千米,也似尽在眼前。 贺奇远远的便看到了蒙赤行。 这位魔尊果然非同凡响。纵然他如今名声如日中天,可对方似乎没有受什么影响。其五官似刀刻的石雕一般俊伟而没有半点表情。 贺奇的精神奇力远隔千米也可轻松施展,蒙赤行周围的人在贺奇的精神奇力影响下顿时癫狂起来。 这仅仅是余波而已,那些军士已经是经受不起,可作为正主的蒙赤行却如大海旁边屹立万载的礁石,岿然不动。 贺奇朗声笑道:“好魔尊,果然不凡。” 他精神奇力犹如一团不停旋转的旋风般围绕着蒙赤行飞一般旋转,一旦有半点缝隙,立刻便可乘隙而进,将魔尊拖入幻境之中。 两者的坐船在快速靠近,蒙赤行就像是一块永恒的岩石,不为任何外物所动,任凭贺奇百般试探,始终坚守如一。 贺奇悠悠一叹,道:“藏密智能书果然非同凡响,魔尊修炼这门奇功是为了对付八师巴吗?” 在贺奇看来,蒙赤行的精神修行与八师巴正好走了两个极端,一个千变万化,一个不动如山。 针锋相对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如果说这是一个巧合,那贺奇宁可把自己脑袋拧下来也不会相信。 “这么说来,忽必烈是在防着八师巴了。”贺奇淡定的说出了真相。 八师巴这般人物,精神修为高深莫测,不管是对手还是朋友,谁都得戒备两分,否则你着了道都不知道。 蒙赤行修行这藏密智能书,必然是为了戒备。 被贺奇一语道破真相,蒙赤行果然精神波动起来。 有波,便有波峰和波谷。 贺奇哈哈一笑,精神奇力忽然凝聚如刀锋,以无厚入有间,骤然斩破了波谷,闯入了蒙赤行的神魂之内。 而就在这个时候,蒙赤行眼角露出了几分笑意,大喝道:“你上当了!” “接下来,尝尝我为八师巴准备了二十年的杀招——戮神刃!” 贺奇的精神奇力击中了蒙赤行,却陡然被锁住。就像是一把刀斩中了一棵古老的松柏,却又被它致密的纹理锁住,难以动弹。 而就在此时,蒙赤行恍若礁石一般的精神力陡然变幻为一条毒蛇,蛇芯吞吐,沿着贺奇精神力延伸攻击的道路飞速杀来。 若在往常,贺奇的精神力移动如电,根本不会给蒙赤行以任何反攻的机会。也就是说,只有我揍你,你根本就挨不着我。 可如今,却是瞬间反转。 贺奇一声闷哼,鼻子淌出了些许鲜血,蒙赤行同样不怎么好受,眼角撕裂,滑落两条蛛丝一般的血迹。 “好。”贺奇只道一个字,伸手一探,放在甲板上的钢矛应声飞起,落在了他手中。 “去!” 贺奇弓步弯腰,瞬间投出了七尺长矛。 这一次,他含怒而发。钢质长矛在空中摩擦发热,其尖端甚至变成了艳红色,犹如经受着上千度的高温。 “轰!” 魔尊蒙赤行精神力一击偷袭伤到了贺奇,可不等蒙元一方的人欢呼雀跃,便看到空中闪过一道红中带黑的雷霆。 弹指间,长矛已到魔尊身前。 长矛方出之时,蒙赤行的精神奇力便已疯狂示警。那种感觉就像是人们正在动物园中和猛虎对视。 然而,隔绝双方的铁栅栏却在瞬间被神明抽走,那种全身汗毛倒立,毛骨悚然的感觉让人动弹不得。 蒙赤行一生经历千百次战斗,从来没有经历过这般致命的危险。 生死关头,蒙赤行赫然突破自我,凝固了多年的功力再度有了提升。他狂喝一声,双臂交叉,挡在了胸前。 他本人钢筋铁骨,在原著中被传鹰引天降雷霆,以大砍刀正面砍中,蒙赤行都是面皮变黑,衣衫不整而已。 由此可见其身体之强横。 然而,面对贺奇这一矛,他却是半点把握都没有。 在蒙赤行的思感中,长矛的速度陡然变得缓慢起来。他可以看到长矛撕裂空气带起的点点涟漪,也可以看到长矛的寒锋炽热冒烟,通红一片。 他想要移动身体,可身体仿佛陷入了泥泞中,根本动弹不得。 他看着长矛一点点靠近,穿透了双臂。 他看到了自己皮肉骨骼被长矛洞穿,鲜血在炽热的长矛蒸发,冒起了青烟。他看到皮肉烤焦,也看到了骨骼被撕裂,穿透。 双臂断裂抛飞。 长矛去势不止,继续向前,洞穿了他的胸膛。 随即,蒙赤行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惊天一击,将蒙赤行撕得粉碎,四分五裂。长矛余威接着穿透了蒙赤行坐下五牙大舰,使得整条大船被穿出一条大洞。 一击之下,长江两岸,鸦雀无声。 贺奇长吁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果然,精神修为还是太弱了点。十几日的修行,到底不能和蒙赤行相比。” 如果魔尊蒙赤行听到贺奇这句话,四分五裂的尸体只怕也要气得跳起来抗议。蒙赤行为了对付八师巴,可是足足精修了藏密智能书二十年。 圆月的清辉之下,缓缓沉没的五牙大舰就像是一柄十二磅的大锤,狠狠的砸在了所有蒙元水师士兵的心头。 不需贺奇动手,蒙元水师内立刻爆发了一场短促的火并,几声惨叫之后,一些尸体被丢进了长江。 随后,蒙元数十条大舰上,快速地升起了白旗。 第67章 一人敌一国 屠灭元庭(1) 看着长江对岸高高扬起的白旗,贺奇端起了九龙杯。 月华如酒,不饮自醉。 贺奇微笑着一饮而尽,他虽无声,背后却响起了震动山河的欢呼。草木同歌,大河呼啸,似乎都在欢庆今日的胜利。 大河之滨。 祁碧芍激动的难以自己,她喃喃自语的道:“我虽挥剑抗元,却自知胜算实属渺茫。秋雨你一腔情意,我亦不敢回应。” “盖因今日虽活着,却也不知明天能否活下去。” “直到今日,我才确信,天命尚未抛弃我汉人。”两串泪珠从她光洁的脸庞上滑落,这是激动的泪水。 在她身旁,立着一个身量颇高,手拄红枪的青年。 在龙尊义的阵营中,最厉害的高手有两个,分别是红粉艳后祁碧芍,以及红枪谭秋雨。而谭秋雨之所以加入龙尊义的阵营,原因便在于祁碧芍。他深深的爱慕这个女子,可惜祁碧芍从未回应他,直至今日。 谭秋雨幸福的快要晕了过去,若非他手中的红枪可以当做树桩,支撑着他的身体,这会儿他已经晕过去了。 “碧芍,我毕生只在乎你一人。” 贺奇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居然做了一次媒婆。 他在降服蒙元水师之后,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自家座战舰上静修。拥有了蒙元水师的投诚,长江帮的舰队急速膨胀,足以封锁大江。 长江帮一声令下,长江之上所有的船只尽数集中于长江南岸,片板不得过北方。从此北方兵马虽胜,却片板不得过江南。 而江南烽烟处处,蒙元朝廷一夕之间便崩溃,江湖之上,田野之间,再非蒙元所有。蒙元士兵,色目商人,在无孔不入的打击下,星流云散。 短短半年时间,江南变色,十多股义军各占一块地盘。 而至此,贺奇已将变天击地大法修炼至大成。他没有理会江南义军,而是带着厉工、碧空晴、凌渡虚、田过客、韩公度等人北上大都。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本是水火难相容。 他不想和那些义军勾心斗角,只是要给江南汉族挣来一分气运。 如此而已。 这一日,他见江南已定。便辞别了长江帮,将之交还给了陈野叟。至于许夫人和高典静,在修行的这段时间内帮助他调和阴阳,功劳不小,他将修行上的感悟一一告知,竟让两人很快入门了变天击地大法,令人称奇。 辞别之际,两女很是不舍,但也知道贺奇并不是笼中鸟,终究是洒泪而别。 隆冬之际,贺奇一人向北。 先至襄阳。 襄阳是荆州重镇,南北水陆要冲,蒙元再此驻扎了重兵。足足有五万多人,用以镇压江南,巴蜀。 然而,贺奇一人直接杀入军营重地。彼时,军营正在集结演练,贺奇先斩将领,再杀敌兵,一人双拳,从早上杀至中午,毙敌八千以上,余者崩溃而走。 在冷兵器时代,能够忍受十分之一的伤亡,已经是一等一的强兵了。蒙元横行四海无人能至,有此士兵不足为奇。 襄阳之战,再一次震惊天下。 如果说杭州的失败是因为城市内空间逼仄,蒙元骑兵难以尽数发挥威力,那么襄阳之战他们在没有任何借口。 贺奇轰塌襄阳,继续北上,再至许昌。 许昌地处中原,蒙元仅驻扎士兵五千。贺奇到达军营之前,一声断喝,整个大营一哄而散。 许昌之后便是宋朝曾经的中都商丘。 这时,总督河南军事的蒙元将军伯颜已经调集了十万大军,在中原最广袤的平原上应战贺奇。 十万,一人。 荒芜的农田被战马践踏成泥,往来的号角声此起彼伏,杀声阵阵。这已经是蒙元帝国最强大的力量。 即便是蒙古帝国西征,也不过是两万蒙元骑兵,再加上一些其他依附兵种,便一路烧杀抢掠,横行无敌。 可如今,这十万兵马,只为杀一人。 战鼓隆隆,震天动地。 在漫长的阵线之前,一人自南方踽踽独行而来。 贺奇背负双手,神色平静。 冬日的狂风拂动他的衣袍,卷动满地烟尘,却不能让他有丝毫动容。 伯颜是征宋名将,战功显赫之极。 如今他已年迈,却豪气不减,顶盔带甲,背弓挎剑,长眉凌厉,看到贺奇到来,他断然一声大喝。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众将,于我杀!” 前面的无数次战斗已经证明,蒙古人的看家本领骑射对贺奇没有半点作用。襄阳的八千具尸体用生命证实了这一点。 而蒙古人如今正是好学的时候,四海八荒,各族各地的看家本领被他们学了个十足十。如今,轻骑弓箭被他们抛弃,重骑兵被蒙古人从故纸堆中翻了出来。 三千重骑兵排成百人左右的阵列,向着贺奇杀来。 兵有盔甲,马有战甲。 重矛,重锤,巨斧,无数的重兵器替代了蒙古人发家的弓箭兵,狠狠的朝贺奇杀来。 贺奇不开口,只是缓缓举起了拳头,就像是一座山被他高高举起。 “轰!” 贺奇一拳轰在了地上,刹那间地面上多了一个三丈深的大坑,无数的土灰抛飞而起。平整的地面如波浪一般翻滚起来。 对面的重骑兵就像是下饺子从马背上坠落,后面紧随的骑兵立刻践踏而上,却又跟着滑倒。贺奇没有丝毫怜悯,挥拳而上。 血雨狂风,在战阵之中飞洒。 一千,两千,三千。 没有什么阵线可以阻挡贺奇的脚步。每一步都伴随着残肢断臂,抛飞的头颅,碎裂的内脏,让这片土地再一次饱饮热血。 伯颜浑身发冷,看着那恶魔一般的身影击溃了重骑兵,击溃了重步兵。 他喃喃自语道:“这魔鬼终归要累了吧。” 他猛然挥手,喝道:“回回炮准备!” 在他身后,上百架最近打造的回回炮立刻开始了装填。 当年,襄阳如铁打一般,始终难以攻克,最终蒙古人先政府了阿拉伯人,又从阿拉伯人哪儿学到了回回炮的造法,。 最终,蒙古人以回回炮击溃了樊城,拔掉了襄阳的依靠,并以区区几次射击,便击溃了襄阳的防守决心。 而如今,这般军国重器,却要来对付一个人。 第68章 一人敌一国 屠灭元庭(2) “射!” 经过校准,回回炮的精度还是十分可怜,故此,伯颜一次性造了一百架。为了这一百架回回炮,伯颜鞭杀了上千个工匠。 成败在此一举。 一百五十多斤重的石块,被回回炮抛飞,以无匹动能砸向贺奇。 当初回回炮机发,声震天地,所击无不摧陷,入地七尺。让襄阳吕文焕再没有守城的信心,不得不举城投降。 而如今,贺奇霍然身形拔高,肌肉隆起,闪电般挥拳。 拳石相交,宛若雷霆轰鸣。 百多斤中的圆石被这一拳轰碎成粉,在空中四散而飞。至于贺奇,毫发无伤。甚至拳风倒卷,使得他身上连一粒灰尘也不曾落下。 万军亲眼目睹,士气顿时崩坏。 伯颜神色如土,豪气再不存半点,顾左右说道:“这还是人吗?” 他话音未落,贺奇已如缩地成寸般奔来,长拳挥处,将领士兵尽数抛飞。走到伯颜面前,贺奇看也没有看此人,随意挥拳。 “我乃……” 伯颜话未说完,连同亲卫便如稻草般抛飞。落地之后,伯颜骨骼碎裂,口中喷血,仰望着天空,双目圆瞪,死掉了。 十万大军,一朝崩溃。 商丘之后,便是卫辉。作为中原重镇之一,卫辉在汉代时,成为河内,是拱卫洛阳的重要城镇。 而自宋朝时期,由于定都开封,使得卫辉的地位急速下降,变成了普通一城池。 贺奇抵达卫辉时,城内的蒙元官员早已逃散一空,军士也半个也无。他来到此地,吃了一碗汤面,继续向北。 此时,北方正是隆冬。 雪花沸沸扬扬的降落,遮蔽了满地荒草,还有帝国士兵造下的无边杀戮。 贺奇一人踏雪而行,直奔大都。 而北方诸城一夕数惊,宛如惊弓之鸟。 ………… 大都 万雉之城。 这是天下间最大的城市之一。 在西方,还有君士坦丁堡可以抗衡,至于伦敦、巴黎,嘿,相比之下只是落魄的乡镇而已。 在金碧辉煌的皇宫之内,忽必烈正大发雷霆。 “伯颜,我最擅长追逐敌人的良犬,就这样被人杀了。”他声音哀婉,高坐在龙椅上,俯视百多名大臣,眼睛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射出来。 “郝经,你是汉人大臣,最懂汉人,你说该怎么对付那个贼。” 郝经在蒙元朝廷很是有名,据说他出使南宋,被贾似道扣押,延续十六年之久,可始终没有投降,被蒙元立做典型。 忽必烈如今已经老了,胡须花白,而作为老陈,郝经也成了糟老头子,但他姜桂之性,老而弥坚。 郝经出列,大声道:“陛下,派出使者警告那贼子,若是他敢再北上一步,我朝廷将令并将屠戮北地汉人十万,若是不听,那便百万千万。” “请先杀万人,以其头颅为证,明我朝廷所言不虚。” “若他执意不听,北地血流漂杵,都因他一人而起。”郝经说的斩钉截铁。 忽必烈大为意动,他们发家史中驱赶别国百姓攻城,那是老手段了。这种攻心之术可是看家本领,听了郝经的话禁不住点头。 就在此时,刘炳忠大踏步出列,沉声道:“伯颜为我朝第一名将,十万大军竟被一人打崩,着实令人难以置信。” “陛下,或许此中另有隐情。若是我朝以草民威胁,怕是天下万邦都将失望。” 忽必烈一惊,蒙古人以百万人众,统治者数千万汉人,数千万阿拉伯人,数千万斯拉夫人,凭借的是什么? 是百战百胜,所向披靡的战绩! 是不吝屠戮,杀人盈野的血腥! 这两者缺一不可,如果没有前者的威望,仅仅凭借血腥残暴,统治的根基将瞬间崩塌。忽必烈是一代人杰,深明此点。 虽然伯颜已死,十万大军崩溃,但蒙元已经无路可退。他忽必烈大帝也做不出那种逃离都城,奔走巴蜀、西安的腌臜事来。 他猛一拍龙椅,喝道:“集结全军,所有的仆从军尽数调集大都之南,我将在大河之北的平原上,歼灭此獠。” “蒙古人从无畏惧!” 忽必烈昂然站在王座之前,这一刻便是顶天立地。 而就在此时,一阵鼓掌声从皇殿的门口响了起来,稀稀拉拉的掌声很是没有诚意。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赞叹的声音。 “不错!不错!” “不愧是铁木真的种!” “可惜,不能给你死在战场上的机会了。” 满殿大臣愕然失色,什么时候,朝廷重地居然任人来去自如了。他们扭头望去,只见一人灰色长袍,负手站在门口。 殿门之外,是漫天飞雪。 三十多岁的年龄,看上去普普通通,跟常人没有什么不同,唯有一双眼睛仿佛蕴藏着日月星辰,天地宇宙般深邃无尽。 这就是吓得朝廷胆战心惊的惊天逆贼向无踪吗? 众人正思索时,忽而眼前一花,门口的人影已经消失无踪。 皇位之上,噗通一声轻响,却见忽必烈倒在地上,而贺奇已经坐在了王座上,脚下正踩着忽必烈的脑袋。 众臣子脑袋嗡的一声,如钟鼓齐鸣。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堂堂皇帝,居然被一介布衣草民踩在了脚下。 有大臣狂怒,喝道:“逆贼安敢如此?” 蒙人和色目人蜂拥上前,似要打杀贺奇。可如郝经、刘炳忠等人,却是悄悄向外移动脚步,然而没走几步,他们愕然发现大殿门口站着几个气质各异的武人,几人暗暗叫苦,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见群情汹涌,贺奇随意伸出手掌,淡淡的道:“安静!” 瞬间,整个大殿雅雀无声。 贺奇坐在王座之上俯视众生,觉得心中有些异样。“他奶奶的,这就是皇帝的视角吗?果然有些古怪,那神帝在云中城内俯瞰人间,是不是另有一番意味?” 他神飞万里,却不知众朝臣心乱如麻。 安静了片刻,贺奇脚下的忽必烈喝道:“逆贼,你想要什么?”帝皇一言有万钧之重,可躺在地上说话,显然没有什么分量。 贺奇垂眸看着忽必烈,平静的说道:“要一个公道!” 第69章 一人敌一国 屠灭元庭(3) 时间向前拨转一个时辰。 大都。 作为蒙元帝国的都城,这座万雉雄城从来都是城门洞开,任人出入,尽显世界帝国的无双霸气。 不管你是来自海峡对岸的倭奴,还是穿越沙漠赶来的胡商,疑惑漂洋过海而来的金发碧眼儿,都不放在帝国的眼内。 帝国的都城对任何人都不加以排查,只需缴纳足够的货税,便可随意进出。 气概昭昭,名垂千古。 只是,近日来,大都皇城却是一反常态,盘查日紧。 那些兵丁们紧张兮兮,仿佛敌人就在身旁一般。这样一来搞得那些高鼻深目,前来做生意的胡人怨声载道。 科尔巴带着精美的波斯地毯和琉璃镜,越过浩瀚的沙漠来到这流淌着黄金和白银的圣地。传说中,这里有着无尽的财富。 作为阿拉伯人,他们从东方买来货物,加十倍的价钱卖给西方,无论是茶叶还是丝绸、瓷器,都有着惊人的利润。 阿拉伯人将中间商的价值发挥到了最大,赚了个盆满钵满。 此时的欧亚非大陆上东西方的贸易尽数被阿拉伯人垄断,不管是海上的贸易,或者是陆地上的贸易。 科尔巴今日却看到了几个奇异的人走进了大都。 在大都,蒙古人是一等人,色目人是二等人,北方汉人是三等人,南人是四等人。 这个阶层划分仍汉人行走之时,不自觉的弯腰低头,好似低人一等。很多人年纪轻轻便驼背了,与此不无关系。 然而,科尔巴面前几人却是气宇轩昂,好似天也压不住,山也阻不了,那是一种山海也不可阻挡的气势。 科尔巴赶着骆驼行走数千里经商,见过的好汉不计其数,可从未见过如此豪杰。他张口想要说话,却来不及开口,便见几人已经迈过了城门。 守在城门的兵丁们对几人视而不见,好像只是过去了一阵轻风。 长街之上,七人随意的走着,却有意无意之间保持了一个绝妙的队形,进可攻,退可守。碧空晴背挂双拐,淡淡的笑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居然要和血手厉工做队友,世事之奇妙,一至于斯。” 周围的人群虽多,可人们只要看到几人气概非凡的模样,自然而然的避开几人。尤其是血手厉工,身体自带阴寒之气,让人不由自主的心中发寒,生出惧怕之心。 此时,天空阴沉下来,鹅毛大的雪花飞落人间。 厉工闻声冷笑,“碧空晴若是你有兴致,不妨一战,让我看看后辈弟子何等骄人!” 这话让碧空晴心中很是发堵,厉工十年前便闭关不入江湖,相比之下,他碧空晴还真是江湖后辈。 无奈之下,他只得翻了个白眼。 这一次,七人奔袭大都,传鹰不知所踪,横刀头陀没有来,却而代之的却是厉工。这让韩公度等人都有些别扭,毕竟他们前些年还是生死大敌,彼此间杀戮不休。 尤其是毕夜惊和烈日炎投降蒙元,更令他们愤怒。 可再大的愤怒也抵不上贺奇的意志。 只是他的意志,便足以扭转他们所有人的看法。看着走在最前方的贺奇,韩公度等人目光中露出尊敬的神色。 正是贺奇一手扭转了天下大势。 元宋之战,宋朝屡战屡败,国势倾颓到了极点,汉人的士气也坠落到了极点,最终导致崖山之灭。 但有时候,只需一个小小的契机,便可将气运扭转。 这个契机正是贺奇之胜。 胜,而且是连胜。 什么蒙元王爷,朝廷国师,无敌骑兵,第一魔尊,统统在贺奇手中折戟沉沙,身死道消。这时,人们才发现,原来蒙元人也是人。 原来他们没有三头六臂,原来所向无敌的士兵,竟可以被一人击溃。 有此认知,蒙人在江南的统治顿时土崩瓦解。 雪花落下,街上行走的人们却并不在意。 很快,地面上便积了一层薄薄的积雪。脚步踩在上面,嘎吱嘎吱作响。忽而前方蹄声如擂鼓般响起。 一声鞭哨在空中炸响。 “汉儿,滚开。” 一道长鞭如利刃一般劈下,将沿途的雪花抽成了碎片,直奔最后方的碧空晴而去。碧空晴倏然伸出两指,夹住鞭梢。就像是毒蛇被捏住了七寸,那带着狗皮帽子的蒙人勃然大怒,正要拔刀就砍,可忽然看到了一双深邃如星空的眼睛。 他所有的怒火倏然消逝。 他翻身下马,单膝下跪道:“夹里谷为爷效劳。” “起来吧。”贺奇的声音平淡如常,可听在夹里谷耳中却宛若从天外传来的魔音,让他不敢有半点违拗。 夹里谷浑浑噩噩的回到家里,直接倒头大睡,至于自己遇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被他忘的一干二净。 而贺奇一行人,很快抵达了紫禁城。 朱红的城砖,高高的望楼,巡逻的士兵以及紧闭的大门。在一个王朝最后的关头,往往就是紫禁城在进行抵抗。 可是,当万里疆域尽数丢失,这里的抵抗就像是猫儿见了猎犬,只是于事无补的挣扎。 以贺奇变天击地大法的修为,普通士兵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需被他双眼一扫,大门立刻敞开,任凭他们出入。 巍峨的皇城,巡逻的士兵,让碧空晴这等人大开眼界。 宋朝是罕见的没有大规模修建皇宫的朝代,他们难以想象蒙元帝国的皇宫居然会这样可怕。若是他们大半夜的单个人冲进来刺王杀驾,只怕会迷路。 如今日头高高在上,正是朝会的时间,几人也不需要寻找,只需走在整个皇宫的中轴线上,径直向前,便可找到朝会的所在。 这是东方中央王朝的必然选择。 不管是秦朝的咸阳王宫,或者后面的大汉长安,都是一般无二。到了蒙元,其营造大师同样是汉人传承,自然也不会例外。 路上成群结队的卫士,低头快走的太监,大摇大摆的喇嘛,长裙飘飘的宫女,没有人盘问他们。 唯一给他们造成阻碍的,或许就是大雪越来越大,使得他们视线稍稍受到了阻碍。但这是在不值一提。 如此七人一路畅通无阻,直趋大殿之外。 正好贺奇听到忽必烈要集结大军,与贺奇在河北平原上一决雌雄。 第70章 一人敌一国 屠灭元庭(4) 贺奇与忽必烈目光对视,如雷霆电火相逢。忽必烈狂笑起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可惜他人在贺奇脚下,不免气势挫了不少。 “公道?可笑,你只是一个逆贼,谈什么公道?” 贺奇神色平静,只有嘴角微微翘起,好似在嘲讽,“杀人者死,伤人者刑,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我以我的名义,判处你死刑!” 忽必烈喝道:“等等,我有话…………” 不等他话说完,贺奇脚下用力,忽必烈的脑袋顿时扁了下去,七窍流血而亡。贺奇自言自语道:“还好,没有脏了我的鞋子。” 满朝大臣们本来还等着与贺奇好好的谈谈条件,谁知道他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看到忽必烈身亡,大臣立刻发起呆来。 贺奇慵懒的躺在王座上,随意的说道:“杀光他们。” 碧空晴早已持双拐在手,冷冷的道:“江南蜀中那数千万的亡魂,在等着你们的狗命来献祭。” 他随手一拐,轰中一人胸膛。那人身穿紫袍,官帽高耸,正是在门口徘徊,等待逃走的郝经。 直立行向来寡言少语,这一次也不例外,他伸手摘下布囊,探手取出一长一短两根长矛,交错一拧,卡扣衔接完美,变成一根一丈二尺的双头矛。 长矛一探一收,一官员胸膛喷血,显然不得活了。直立行神色平淡,步伐继续向前,长矛宛若死神的镰刀,快速的收割着生命。 韩公度长剑如轮转,在空中蔓延而过,犹如一闪而逝的电光,身后却倒下一连串的官员,尽是被刺穿了心脏。 血手厉工站在门口,听到了大殿内惨叫的卫士、前来查看情况的太监,都被他一人挡住,难进一步。 而在大殿之内,田过客居高临下,检查有无漏网之鱼。 大殿之内并非都是文弱的文官,那些蒙人以及色目人官员都曾练过武功,可他们毕生的经验也只是拿鞭子抽一下自己的奴仆,正面搏杀,这辈子也不曾试过。 可以说,凌渡虚等人出手,宛若屠杀。 满殿朱紫权贵,在这一刻猪羊般被杀戮。这一刻,他们的表现和那些被他们鄙视的农夫贱民没有半点不同。 贺奇倚着王座,冷冷的看着这一幕。 直到所有官员尽数死去,尸横遍地满地血腥,他才起身,道:“这一次,蒙元官员扫荡一空,定然会乱上一段时间。” 他目光看向西方,说道:“接下来的天下,没有我们什么事儿了。” “接下来,我要去看看无上宗师令东来,到底是怎样的不凡。韩公度,直立行、碧空晴,凌渡虚,田过客,我们并肩战斗过,这是极好的缘分。” “但今日,终究到了分别的时刻。” 贺奇和五人一一告别,各道珍重。 大家江湖儿女,自然不会玩什么痛哭流涕的把戏。转眼间,所有人便消失在浅浅的积雪之上。 唯有皇城之内杂乱的脚印以及满殿的白骨证明几人来过。 离开了纷乱的大都,贺奇与厉工一路向西。 经过了二十多天的行程,这一日两人来到甘肃省嘉裕关之北的一个大镇西窝铺。 找了一间客栈歇脚,梳洗后两人又聚集在客栈的酒家内进茶。 厉工功力深厚,数日一餐,吃点水果蔬菜,可足够身体所需。贺奇却是每到一处,均要品尝当地美食。不管是粗粮大饼还是细嫩羊肉,他都能吃的津津有味。 厉工有时不解,明明贺奇并非那种专注武道的人,为何偏偏武功高的出奇。他苦修四十年的功力居然完全不如。 这着实令人苦恼。 这时饭店内满是行旅,非常热闹。 贺奇酒足饭饱,轻松说道:“令东来潜修之处,便在此西行八十里之疏勒南山,该山为雄视当地的第二高山,至于进入函中所述地十绝关,就非要到当地视察形势,才能知道究竟了。” 厉工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颌首,表示赞同。 这时天气正是隆冬腊月,寒冷异常,这西窝铺地处新疆边缘,贴近塔克拉玛干沙漠,入夜后气温骤降,若是没有足够的保温措施,保证冻死人。 此时人人都加穿上厚皮革,贺奇厉工两人寒暑不侵,只是不想惊世骇俗,仍是照穿不误,聊备一格。 酒家大门的门帑,每逢有人进入,掀起帑布,一阵寒风随着吹入,近门的人都禁不住瑟缩一番,暗暗记咒。 便在这时,那门帘忽然给人两边揭起,寒风呼呼吹入。 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个身形矮壮的大汉走了人来。 后面紧跟着一位明艳照人的美妇,跟着鱼贯走了四名大汉人来。 这些人都携有各式各样的兵器,神态悍勇。 原来想发作的人,一见这等架势,连忙喋声不言。 这些人入来,酒家的伙计小二连忙赶来,招呼这一行五男一女,坐在贺奇和厉工两人旁边的大桌上。 这几人一坐落,立时游目四顾,打量四周的茶客,目光到了贺奇两人一桌,见两人低头喝茶,就不再留意他们。 这批人迅速以江湖切口/交谈,听得两人大皱眉头。 原来这批人都属于雄霸甘肃陕西两省,势力最为庞大的廿陕帮。 这个帮会自宋初创帮,至今有数百年历史,影响力笼罩甘肃、陕西和通往天山的交通要道,坐地分钱,极为兴盛。 现任帮主霍金城,更是雄才大略,武功高强,手下一高手如云,本应大有作为,可惜生不逢时,随着蒙人入主中国,一股以女真人蒙人为主干,原为马贼的另一大帮飞马会,亦崛起于新疆西藏一带,近年势力开始伸入甘肃,向甘陕帮的地盘挑战。 十日前飞马会的会主哈漠沙,亲率会内高手及过千强徒,把通往疏勒南山的道路完全封锁,意图将甘陕帮在此区的势力连根拔起。 贺奇两人皱眉正在于此。 要知这两人正要前往疏勒南山,这些帮会势力互争地盘,对他们的行程自然大有影响,平添无谓的麻烦。 这是个大动/乱的时代,新旧势力交替,在整个中国每一个角落进行着。 贺奇固然可以一人敌万军,足可将飞马会打崩,可这又何必呢?这些帮派就像是杂草一般,一茬接着一茬,永无休止。 这种杀戮,毫无必要。 第71章 西行见闻(1) 就在这时,酒家正门的门帑给人一把撕了下来,登时满屋寒风。 众人还来不及咒骂,十多位身穿兽皮的凶悍马贼直冲入来。 这些人搏斗经验十分丰富,一冲进来即散开,扼守着后门窗户所有去跆,目标显然是甘陕帮那五男一女。 一时酒家内刀光剑影,杀气弥漫。 其他食客面色发自,有些已软倒或蹲伏地上。 刀剑无情,谁能不惧。 那五男一女安坐如故,神色都有点紧张,部分人的手已搭在刀柄上。 这时又有几人走了入来,看样子是刚才进来那些马贼的头目。 当先一人身材中等,颇为健硕,双眼凶光毕露,一看便教人感觉到是好勇斗狠之辈。 这人开口道:“本人飞马会方典,与甘陕帮几位朋友在此有要事待决,其他朋友,请先行一步。” 酒家内霎时间鸡飞狗走,转眼只剩下甘陕帮和贺奇厉工两桌的人,安坐如故。 贺奇对甘陕帮这批人略生好感,他们居然不趁其他人散去时乘机突围,免伤无辜,颇有原则。 贺奇对于帮派向来没有好感,起始的原因就在于长乐帮身上。这些家伙坐地收钱,还想着谋夺贺奇的家传宝刀。 可以说,这些家伙做事没有什么底限。 眼前的甘陕帮看上去倒是还顺眼一些。 那方典目光灼灼,在厉、传两人身上射来射去。 厉工形貌古怪,面上不露表情。贺奇更是巍然如山,意态悠闲。看来都是难惹的硬手,让他心下有些踌躇。 方典暗自盘算,背后的手下已扬声喝道:“那边两,还不滚蛋!”蛋字还末出口,一股茶箭从厉工手中茶杯泼来,穿入他口中。 那喝骂的汉子向后倒跌,膨一声撞在墙上,七孔也流出了鲜血,当场毙命,全场除了贺奇外,无论是飞马会或甘陕帮的人,都目定口呆,惊骇欲绝。 方典毕生还是首次见到这等惊人武功,即使是自己敬若天神的飞马会会主哈漠沙,比起此人还是万万不及,不要说为手下报仇,就算是想也不敢。 厉工若无其事,继续喝茶。 方典道:“这位高人贵姓大名,还请见告。”他现在说的是场面话,日后也好向会方交代。 厉工面无表情。 贺奇淡淡的开口,“这位是阴癸派血手厉工。” 在十年前,血手厉工是可以止小儿夜啼的狠角色,可他十年不履江湖,也只有碧空晴这等高手才了解他的厉害。 如方典等人,却是满脸呆滞,不明所以。 贺奇看着厉工,揶揄一笑,道:“本人向无踪。” 听得这三个字。 方典如遭雷击,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吃吃的道:“原来是霸王爷爷到了。小人,小人……” 贺奇不想听这种小人物粗糙的马屁,随意一挥手,方典知机得很,立即连滚带爬滚出门外,其他人也恨爹娘生少对脚,一下子全部退去,真当得上来去如风这个形容。 隔桌那带头的矮壮汉子起身,推金山倒玉柱,砰砰就是几个响头,道:“甘陕帮谢子龙,拜见向王。今日能见王爷尊面,小人愿意少活十年。” 其他几人同样跪下叩拜,仿佛信徒得见真神一般崇敬。 贺奇哈哈一笑,挥手让他们离去。 霎时间整座酒家,只有厉、传两人。 贺奇见整个酒家平静下来,窗外寒风呼啸,而他酒足饭饱,不由的端起酒碗轻饮一口,道:“须有好故事来下酒! 厉兄,昔日与令东来一战,内中情形,可否见告。” 厉工面容一动,两眼望看贺奇,精芒暴闪,过了好一会,轻垂眼睑,望向碧绿的茶水,缓缓道:“在遇到令东来之前,本人纵横宇内,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傲视当世。” 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陷进了回忆之中。 这时风沙从门闻处吹了进来,把酒家的油灯弄得闪烁不定。 偌大的空间内,除了厉、传两入外,便只有二十多张空台子,情景诡异。 厉工长长吁了一口气,续道:“那天早上:我在临安郊野的一所别院内静修,忽然一阵箫声,从山顶处传来,如在天边远方;低回时,如耳边哀泣。箫声若即若离,高至无限,低复无穷,已达箫道之化境。” 厉工面上露出沉醉的神色,显然当时他被箫声感动非常,至今难忘。 厉工望向贺奇,眼中露出兴奋的神色道:“于是我知道,那是令东来到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知道。今天我知了,我也到了这种心灵传感的层次,当时他已经做到了。” 厉工眼中露出一种崇敬的神色。 贺奇暗自思索,自己精修变天击地大法,如今却也还没有练到令东来和厉工的阶段。因此,对于这种境界,他颇为心向往之。 此时,看向厉工,贺奇忽然在心中升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是厉工这次找令东来,并不是因为自己曾被击败,所以要矢志报仇,而是他太怀念那经验,要再去经历多一次。 厉工淡淡一笑道:“你明白了?” 贺奇好奇的问道:“这就是心灵传感吗?果然有趣。”他心中同步吐槽,厉工是抖m体质吗?被虐了一遍之后,苦修十年又来找虐。 这可让人怎么凭借呢? 厉工仰天一声狂笑,震得所有油灯一阵狂闪。 外面的风愈刮愈大。 酒家内静如禅林。 狂笑倏然而止,厉工眼角有点温润,道:“这个世界能令我动心的事物非常少,但对于与令东来再见真章,厉某却是没齿不忘。当时我一听到箫声,立即冲出别院,找寻声音的来源。奇怪得很,当时随我同在别院的,还有其他教派的弟子和与本派有关系的朋友其二十多人、我居然一个不见。箫声飘忽不定,我在山野间四处追逐,始终未能找到吹箫之人。” 厉工顿了一顿,又道:“我无功而返,别院内仍是空无一人,当时我已经筋疲力尽,意冷心灰。坐在静室内,静候令东来的大驾。这刻箫声忽止。” 贺奇努力思索该怎样才能达到这种效果,可以他如今的精神修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 说实在的,前些日子贺奇闯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变天击地大法笼罩之下,士兵们就如牵线木偶一般。 他还颇为志得意满,如今向来,浅薄,浅薄了啊! 第72章 西行见闻(2) 贺奇百思不得其解,便再度看向了厉工。 只见厉工脸上现出惊畏的神色,他知道这一代宗主陷入了当时情景的回忆内,重新经历当日的事物。不知有甚么情形,能令他回忆起来也觉得惊畏。 厉工续道:“就在这时,有人在门上敲了叁下,我立即提聚全身功力,准备与令东来拚个生死。当时的形势,真是千钧一发。” 厉工望向贺奇,苦笑摇头道:“结果我并没有攻出那一击。进来的是我的第二徒。我连忙质询他们到了那里。他说他们如常一样,都聚集在别院内,没有人听到箫声,没有人见过我来回狂奔,一切也如常,没有丝毫特别。” 厉工露出一丝苦笑:“你一定以为我是走火入魔,故满脑幻象。请让我给你一样事物。” 说完便解开包袱,将一件白袍拿了出来。 白袍的背后画满了各种姿势的人像,旁边密密麻麻写了很多蝇头小字。 贺奇留心一看,都是先有一式然后再述说那一式的破法。 字形龙飞凤舞,满布白袍的背后。 厉工道:“当时我穿的就是这件白袍,背后给人为了这许多东西,居然一无所觉,你看看。”把长袍的左下摆给贺奇看。 贺奇不需要看就知道哪儿写的是什么? 可是看书跟现场观摩到底是两回事。当他看到左下角尽处写着:令东来破阴癸派天魔手七十二式,特为君贺。这一行字时,贺奇的心仍旧为之感慨万千。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 厉工道:“他那破解之法,妙绝天下,至今仍不能想出更好的破解方法。如果我不是修成紫血大法,恨本连尝试见他的勇气也没有。” 厉工又道:“其实我只想见见他而已。” 贺奇看厉工的神情不似作假,不由得感慨,令东来的手段实在牛叉。一番折腾,居然折腾出一个小迷弟出来。 从西窝铺往疏勒南山约八十里远,一般行旅乘马最快也要四日才到,加上天气乾燥,风沙大,沿途都是沙漠或半沙漠地带,路程颇为艰苦。 幸好沿途有几个绿洲,例如嘉峭关附近的酒泉,和途中的绿田,均是各民族聚居交易的地方。 厉工年近七十,一生纵横天下,经验丰富不在话下。贺奇虽然没有什么经验,可他有样学样,买了只骆驼,拒绝了那些毛遂自荐的向导,踏上行程。 他们在早晨出发。 天气极佳,贺奇安坐骆驼之上,心中还想着厉工所述与令东来交手的经过。 他十分好奇令东来的神通,据他估计,就损失变天击地大法修炼到极致,只怕也做不到令东来这种程度。 武功修炼到了极致,当真是如神话一般。 到了黄昏时分,两人已赶了叁十多里路。 他们不赶宿头,在沙漠露天席地,准备度过一夜。 这两人滴水不进,却完全没有一般人那种饥渴和疲累。 这时天色开始暗下来。 骆驼俯伏地上,头也埋在沙里。 传厉两人在骆驼间打坐。 整个天黑起来,露出一夜星空,壮丽无匹。 斗、牛、女、虚、危、室等星宿横跨天际。 贺奇凝神专志,感到自己成了宇宙的中心,漫天精气贯顶而下,大地精气,由督脉直上,交汇于任督两脉的周天运行里。 一时之间,沙漠周围数里之地,沙内每一点生命,也和自己产生感应。 物我两忘。 自从战神图录得到启示后,加上无时无刻的修炼,肉体转化成吸收天地精华的媒介,意识的领域不断扩张,以至经常感受到奇异的空间,甚或超乎现实物质的世界。 在长江之上如此,在这里亦如此。 太阳从东方升起,大地一片金黄。 两人继续行程。 他两人沿着祁连山的南面,深入沙漠,直往古浪峡而去。 托来南山在前方耸起。在托来南山西南四十里,便是他们的目的地疏勒南山了。疏勒南山下有一大湖,叫哈拉湖,是少数民族聚居之地。 四边尘土漫天扬起,初时只是一排黑点,转眼已见到那些手执矛箭的武士。这些人挥舞着刀剑,口中呦呵呦呵的叫着,好似得了羊癫疯一般。 贺奇咧嘴笑了下。 相比蒙元帝国征讨四方的百战雄师,这些帮众简直就像兔子一样无害。他有些奇怪,这些人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厉害,为什么还要来白白送死呢? 很快,答案揭晓。 这些帮众到了近前,纷纷滚落下马,跪在了黄沙之上,头颅触地,摆出了最恭敬的姿态。而在人群之中,有一个头戴白色头巾,满脸胡须的汉子大踏步走出。 在满地跪伏的帮众衬托下,此人龙行虎步,颇有几分豪杰气象。 这汉子越过所有帮众,突出人群之外,靠近贺奇,单膝跪倒,恭敬的低下头颅去吻贺奇的鞋面,“哈漠沙见过向王!向王天下豪杰,飞马帮愿意雌伏在向王麾下,去征讨天下不服。” 贺奇却摇了摇头,带着厉工飘然离去。 如今蒙元的统治基础动摇,天下豪杰烽起,争夺最高的王冠。这飞马帮所谓的雌伏,也不过是一种投机而已。 况且,贺奇若是有志于王位,只需一声号令,便可在江南召集十万军队,北伐中原,只是,他志不在此。 就算是他在这个世界登上皇帝的宝座,也不过是梦幻一场。在这里,他所求的乃是武道探索,知识的获取。 眼看贺奇无视自己等人,脚不沾尘的离去,飞马帮哈漠沙神色异常沮丧。 曾经有一个大腿从我面前飘过,可惜我没有抱住。如果苍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要…… 将飞马帮甩在身后,贺奇厉工两人很快便到了疏勒南山。 山峰虽高,却难不住贺奇这等高手。 他和厉工站在疏勒南山的观日台上,雄视整个柴达木地。 祁连山脉遥遥横亘在东南方。 西边是库姆塔格大沙漠,辽阔无边。 贺奇看着手上令东来亲绘的指示图道:“十绝关在那处。”说完用手遥指对面一座高山的山腰,该处形势险峻,人畜难至。 第73章 十绝关 厉工皱眉道:“这等险峻之地,要盖一间石屋也极困难,何人可在此建这等洞府。” 贺奇知道他只是感叹而已,并不是奢望自己能给他解答。这幅指示图清楚明白,十绝关转眼可达,心内甚感欢欣。 这处已超过了海拔七千多尺,山上长年结冰,空气稀薄,却不能难倒这两人。 厉工当先而行,向目标迈进,这位凡事也不动心的宗主,也有急不及待的时候。 半个时辰后,传、厉站在二片光滑如镜、高达十丈阔六丈的大石壁前,这块石壁石质与他处截然不同,没有半点裂痕,嵌在石出的山腰里。 厉工道:“这处应是十绝关的进口,你看石壁约五丈许处和两边约两文处,有一长方细线,显见是进口和石壁的接合处,但刚才我们二人一齐合力推动,不能移其分毫,可以想见,必另有其他方法开门。” 贺奇道:“令东来自困此十绝关内,必然有其深意,信中提及明年二月二十日,关门自开之语,当非虚言。” 厉工道:“我们看来除了在此等待之外,再无他法。” 贺奇道:“要推动此巨石,并非人力所能做到,明年二月二十日,处于天上刚好太阳与月亮同度,势将引起大潮汐,哈拉湖的湖水会涨至十叁年来的最高点,我看这十绝关,可能是靠山内深藏的水力所推动,令东来既精于天文,自然可以把握时间进入此关内,又预计开关之日,指示其侄前来,一看结果。” 厉工点头同意道:“向王,看来我们也要在此作上数月居民了。” “为什么大家都称呼我为向王?” 厉工面无表情,“因为你的绰号是在世霸王,为了表示尊敬,便称向王。” 贺奇点点头,“起这等俗气到极点的绰号,武林中人呐,真该多读书才行。” 两人一齐长笑起来。 十绝关前。 贺奇和厉工两人在此,不知不觉住了差不多半年时间,终日坐论天人之道,正邪两个不同路径的功夫,融会贯通,再难有所分别。 其实所谓正邪之别,乃在于形式的分别,正者所谓从容中道,讲求累进式的修养;邪者专走极端偏锋,讲求速成。这是大体而论,其中分别,错综复杂。 厉工仰望天际,太阳慢慢爬上中天,哈拉湖的潮水在远处冲击上岸,蓬蓬有声。 贺奇道:“当日蚀开始,太阳和月亮同度,潮水会涨至最高点,那亦应是十绝关开关之时。” 厉工闭上双目,好一会才道:“向兄弟,如果我没有听错,山内果然如你所料,有一巨大的地底湖,否则怎会在山内传来隆隆水涨之声。” 贺奇心中一震,一股如闷雷的声音,果真是在石山之内微微传来,甚至脚下也有细不可察的震动。 战神殿也是在一个地下湖中,十绝关和战神殿,两者是否有任何联系? 大地忽然一暗,天上的太阳,已开始被黑影遮了一角,天狗食日的异象终于来临。 远方一阵一阵的鼓声传来,传、厉知道是附近的少数民族试图以鼓声驱去这食日的凶兽。 黑影逐渐扩大,大地缓慢地进入黑暗。 就在这时,轧轧隆隆的声音在传、厉面前响起,石山一阵震动,两人面前十绝关那块高五丈阔两丈的大石,隆隆声中缓缓降下。 这十绝关的开关全赖天地之力,其设计精妙,直追战神殿。 十绝关的大门下降甚远,其厚度达半丈之阔,非人力能加以开凿,尤其在这等高山险峻之地,此等惊天地、泣鬼神的巨构,谁能为之。 大石门迅速落下,露出一条长长深入石出内的通道。 向、厉两人急忙掠了入去,刚进入口,另一股隆隆之声跟着传来,原来通道十丈深处之内另有一同样大小的石门,也正在下降,石门落至与通道地面平贴处,另一道更远的石门又隆隆落下。 向、厉两人面对着这正在下降的第三道门,心中震骇实在难以形容,现在他们深入了这条开凿出来的石道约二十丈处,地道内的四面石壁光洁平滑,也不知是甚麽工具造成,这时离第叁道门又深进十丈的第四道大石门,亦开始迅速下降,露出另十丈的人道空间。 当第十道石门降下时,他们已深入石门九十丈之远,来到一个高二十丈、阔二十丈的方形大石殿,石殿的顶上有一块浑圆的宝石,发出黄芒万丈,照明了这个广阔的空间。 除了没有顶上的大星图,没有四十九幅战神图录石刻,没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石刻大字,也没有前人的遗体外,这十绝关内的大殿,几乎就是战神殿的翻版。 厉工缓缓跪下。 在这巨大无匹的石门内的大空间正中跪下。 泪水注满他的眼眶。 整个庞大的石山空间内,杳无一人,不见到其他任何出口。 这十道大石门若再关闭,除了等待另一次的日蚀外,天下间怕无人可以离去。 无上宗师令东来呢? 对正进口远方的大石壁上的正中,约两丈见方的壁面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贺奇掠过那二十丈的空间,来至壁下,原来竟有人以手指之力,便生生在坚如精铜的山石上写满了字。 尤其是使人惊骇的是这些字在石壁的正中,最低的那个字离地也有九丈之高。 这高度不要说凌空写字,就算只是跃至那高度,贺奇也觉得为难。 再要停在空中运指裂壁写字,真是想也不敢想。 这大殿空空荡荡,当然没有任何工具使人爬上这样的高度。 这一切都是那样令人难以理解。 厉工这时掠至身旁,贺奇侧目一看,他也是一面骇然,显然和自己一样,转着同样的念头。 贺奇是个行动派,他深吸一口气,调节气息,待身体抵达巅峰之时,身形轻飘飘的掠起,原地拔高十丈有余。 这才一口气用尽,不得不缓缓下坠。而在下坠过程中,贺奇运气于指尖,想要在石壁写字。然而人落下的速度何其之快,兼且石壁坚硬如钢,想要写字,纯属妄想。 第74章 装逼之王 落地之后,贺奇彻底明白要在石壁上书写这等龙飞凤舞的草书,简直非人力可为。他可以肯定,令东来当时的状态,定是非人。 非人将是什么? 武道的尽头将是什么? 贺奇不由的羡慕非常。 他不喜欢仰着头看人,就算是令东来也不行,贺奇再一次跳起来,正面石壁,只见光滑的石壁上面写着:余十岁学剑,十五岁学易,叁十岁大成,进窥天人之道。 天地宇宙间,遂再无一可与抗手之辈。转而周游天下,南至天竺众国,西至波斯欧陆,北至俄罗斯,遍访天下贤人,竟无人可足与吾论道之辈。废然而返。始知天道实难假他人而成。乃自困于此十绝关内。经九年潜修,大彻大悟,解开最后一着死结,至能飘然而去。 留字以纪。 令东来立。 “我愿称你为两大/逼王之一。”贺奇早已知道石壁上写的是什么,但读来仍旧震撼。在诸多武侠世界中,最会装逼的是两个失踪人口。 一个便是以雕为友,埋剑深谷的独孤求败。 另一个便是天下无可语者,自困十绝关,破碎虚空的令东来。 这两人都是没有出场,仅凭文字就将高手风范表现的淋漓尽致。当真是,天下英雄,唯你我二人而已。 连续两次平视令东来的文字,贺奇忽然觉得整篇文章中另外蕴藏着其他意义。他正要认真思考,忽然隆隆之声传入耳际,石殿的大门已开始升起。 若是被困于这十绝关内,最少要十三年之后,才可以重开。在这等危急关头,贺奇正要离去,忽然心念一转,他终究不是此世之人,是要返回自己世界的。 既然如此,何必心忧十绝关关闭呢? 他看向厉工,看这个人的选择是否会和原本的历史一样。 厉工性格不变,果然也如原著一样站在原地不动。 贺奇心中微叹! 以厉工的人才武功,应当是逊色于浪翻云和庞斑,而这两人尚且要靠着彼此生死决战来破碎虚空,何况厉工? 若无意外,厉工必然是困死十绝关内,变成一堆白骨的命运。 但贺奇也没有悲戚的情绪,求仁得仁,复何怨哉? 厉工神色复杂的看了贺奇一眼,随意的盘膝坐下,瞑目而思。 贺奇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在整个十绝关内逛来逛去,每一处石壁都被他敲打了一遍。贺奇自此也清晰的认知到。这所谓的十绝关,就是给大家闭关用的。 整个石殿之内,除了令东来的几行字,再无他物。 当十绝关的石门彻底落下,最后一线光明绝迹于石殿之内,贺奇幽幽一叹,同样趺坐,存思己神。 神思之内无日月。 不知过了多久,贺奇忽然感觉到这石殿之内有一股奇妙的精神奇力,充满了缥缈高远的味道。 一股奥妙难明的文字出现在自己脑海之中。 他倏然睁开了眼睛。 十绝关的石门关闭之后,整个石殿内已经是彻底的黑暗。所谓先天高手可以在黑暗中视物,其实也需要借助于微弱的光线,哪怕只是一点油灯的残光,一点萤火虫的微明,对他们来说都已经足够。 然而,十绝关内,却不存在这些。 在这里,只有感知,而没有光明。贺奇已经获得了令东来的馈赠,也不准备多呆。他朗声一笑,“厉工,今日飞升而去,某有一言赠汝。” “有志者,事竟成!” 说完,贺奇的身体化作一道灿烂的光华,照亮了整个石殿,也再一次照亮了厉工的心。在这幽幽光明内,厉工心情激动无比。 他居然再一次见到了“飞升”! 这是何等的荣幸! 在临走之前,给厉工注入一剂强心针,也算是数月同伴的馈赠。能否从十绝关内飞升,只能看厉工自己的造化。 光影转换,贺奇再度出现在家中小小的院落里,一股浮生若梦的感慨涌上心头。九龙杯内,如酒一般的月华已经转化为深紫色。 而适才那种奇妙的经历,究竟是幻是真? 种种法诀在他脑海中流淌而过,战神图录,变天击地大法,以及令东来的馈赠,最重要的还是在异世界修行的种种经验。 他凝目这杯紫色的武运。 和上一次不同。 上一次他转世为丁典,武功虽是天下第一,但直到他的人并不多。 故而那一倍紫色的武运,仅仅刚覆盖杯底而已。 饶是如此,对他也是有着极大的益处。 而如今,贺奇轰杀蒙元三大高手,单骑破万军,北驱大都,于朝堂之上斩杀蒙元大汗忽必烈。 如此武功,天下谁不知闻。 故而,这一辈武运几乎要满溢出来,动人的光泽在杯子边沿闪烁。 举杯将武运一饮而尽。 清凉的感觉入喉而下,随即浸润着每一个毛孔,乃至神魂。 有海量的经验作为凭依,以一杯武运作为辅助资材,贺奇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便将变天击地大法修炼大成。 至此,他的神魂力量暴增百倍,运用起来千变万化,存乎一心。 他体内内息运转如神,弹指间便已抵达内息巅峰,搭好天地之桥,立刻便要进阶先天。一旦进阶先天,贺奇天地风云变色,必然被朝廷的探子察觉。 他心念如电转动,竟瞬间压下了要以战神图录突破先天,将剩下的武运深藏起来。他內察于己,可见神魂之内,深紫色的武运化作一团浓雾,聚散无常,奇妙十分。 贺奇长吁一口气,颇为欣喜。 此刻,窗外暴雨如注,漆黑如墨。贺奇没有半点睡意,默默思讨着自己修行的道路。这一杯月华仅仅能够让他练成变天击地大法,至于战神图录,且待日后修行。 适才,他差点就要突破先天,暴露自己。 若是被朝廷探子发现,不但自己难逃一死,就连苏英也绝难活命。 他下定决心,他需要一个比较私人的环境,如此留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绝非一个好的选择。 但贸然改变更加不妙。 贺奇虽然不知道是大乾王朝的特务组织在铃山城搜查。可他知道,此刻必须保持一切如常,因此,一切的改变都将是错误。 况且,阿香是一个绝大的麻烦,好在他如今已经有了解决这个能力。 待解决了阿香这个麻烦,就想办法离开铃山城。 在慢慢的思索中,贺奇有了睡意,他依旧将九龙杯放在书桌上,做好掩饰工作,随即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第75章 变故就是突如其来(1) 第二日一大早,贺奇走出房门,却见苏英和阿香正在准备早餐。 昨夜的暴雨洗去了夏日的炎热,却也让院落内积水处处。铃山县城内的排洪措施整修的尚可,倒是没有淹水。 贺奇避开积水,走到枣树下。 暴雨让树下累积了不少的青翠的落叶,而石桌以及石凳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表面还有一层雨水浸润的暗色。 “阿姐,你洗漱刷牙居然不叫我,太叫人伤心了。” 在往日,贺奇苏英两人一道以柳枝刷牙可是保留节目,如今有了阿香,却忘了弟弟,岂不是过分。 苏英正在翻搅白粥,闻言翻了个白眼,喝道:“赖床的家伙还不快点,饭菜马上就要端上桌了。” 贺奇立刻精神一震,“好咧!” 吃过饭之后,苏英照例出去赚钱,阿香似个小尾巴一般紧跟在后。 “我这成了一个正经吃软饭的了?”贺奇看着苏英的背影,摇着头走进书屋,准备鼓起全部精神,“努力攻读”。 饶是他练就变天击地大法,精神力暴涨,背书的能力增加不少。可对于读这种枯燥的古书,实在是没有兴趣,很快便昏昏欲睡起来。 街头熙熙攘攘嘈嘈喳喳的声音全部变成了睡眠的背景板。他留下一丝精神力在门口预警,贺奇趴在书桌上,梦会周公,哈喇子流淌在书桌上,划出一个可笑的轨迹。 日光高照,清风徐来。 一道似虚似实的影子从屋顶飘来,落在枣树的横枝上,随意一眼撇来,正巧看到贺奇呼呼大睡的模样。 来人不由得皱眉,“大白天的睡觉,真是没用的家伙。”目光扫过院落,没有什么异常,随即飞身而起飘然来到枣树的最顶部,居高临下游目四顾。 鴷鸟六三二七连续几个夜晚的等待没有半点发现,便决定改变思路。朝廷的敌人都是异常的狡猾,他们作为朝廷的猎狗,自然也要与时俱进,采用反套路来对付敌人。 万一这一次的敌人是晚上睡觉,白天干坏事,那他单单晚上巡查,岂不是刚好与之错过。鴷鸟们修炼的武功极为奇异,可以让他们身体虚化,在正午的阳光下也没有影子。 这就是为什么鴷鸟六三二七大白天的在空中飘来飘去,城中的百姓却根本无法发现的原因。 “嘭嘭” 木质的院门被人大模大样的推开,一人大叫道:“贺奇,贺奇,哥哥看你来了。” 埋伏在门口的精神力被触发,贺奇猛然从睡梦中惊醒,连忙正襟危坐,抱起书本大声朗读起来,只是脸上分明还有书桌桌面留下的印痕,让人忍不住发笑。 来自后世的标准操作让鴷鸟六三二七很是目瞪口呆了一阵,他摇着头,飞身离去,后面还不断传来“贺奇贺奇”的声音。 而睡眼朦胧的贺奇终于也明白过来,来的不是苏英,而是几年前奔走临县的邻居。 “李强,是你?” 贺奇抹了把脸,推开窗户看到了院子当中那个如狗熊一般的汉子。这家伙的毛发异常旺盛,络腮胡子被他用红绳子扎成了三个小辫子,垂在胸前。 李强张开双臂,大笑道:“贺奇,哥哥我看你来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贺奇很是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这是在外面混不下去,滚回来了?” 李强狠狠砸着胸膛,砰砰作响,宛若“金刚”一般嚎叫两声,“我这是想念家乡,回乡探亲来了。” “我如今可是眉山书院的优等生,可是领用廪米的,羡不羡慕?嫉不嫉妒?” 李强双手叉腰,得意洋洋,胡子差一点就要翘到天上去。 贺奇看着这毛茸茸一般大号玩偶的家伙,怎么也跟读书的优等生扯不上关系,如果说他勇冠三军,力大无穷,倒是比较匹配。 过了一会儿,贺奇才突然疑惑道:“秀才才有资格领用廪米,李强,你中了秀才?” “啊哈哈哈……” 李强发出杠铃一般豪爽的笑容,“没错,如今我李强可是秀才公了,贺奇,你是不是眼睛都要发红了?” 贺奇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原来真的咸鱼也会翻身,李强,以前你可是比我还笨的。当初我老爹请了先生来给我们俩当课业老师,结果那老师说我们俩朽不可雕,自己给气跑了。”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李强,“你老子一气之下花费重金把你送到了眉山书院。难道眉山书院的风水就这么好,让你突然开窍了?” 李强嘿嘿笑道,“呵呵,书院算个屁啊,真正有本事的是……嘿嘿,这个可不能告诉你。” 一个学渣究竟有多么想变成学霸? 贺奇一转眼,立刻慷慨激昂,昂头挺胸,“当年某人可是跟我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没想到啊没想到,如今新人变旧人,秀才公翻脸不认人了。” “嘿嘿……”李强摸着脑袋,只是傻笑不说话 贺奇又是激将又是打赌发誓,统统无效,搞得贺奇恨不得在他身上试一试变天击地大法。 看李强是不准备说出自家的秘密了。贺奇立刻翻了个白眼,骂道:“吃独食的家伙,快点滚蛋吧,别在老子面前晃荡了。” 李强摇头晃脑的笑道:“贺奇,我在眉山书院等你来。若是你的缘分够了,自然可以像我一样,云开雾散,得见天明。” 说完他大笑着离去。 贺奇被这李强一闹,也没有了睡觉的兴致,便拿了书本出来,坐在枣树的凉荫下休憩。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便是二十多天过去了。 阿香始终没有异动,叫贺奇禁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错误了。 而在四明城,却有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四明城。 古氏绸缎铺。 古氏绸缎铺选址的眼光不成,并且古老板的性子太过古板,绸缎的样式多年不变,生意清淡无比。 这一日,古老板照例坐在黑黢黢的柜台后面打瞌睡,却不防店铺里进来一个头戴斗笠、身穿白纱的窈窕女子。 古老板眯着眼睛本不在意,鼻子却突然嗅到了一股幽冷奇异的香味,这不是茉莉香,不是玫瑰香,不是兰花香,而是一种充满了慈悲味道的檀香。 第76章 变故就是突如其来(2) 古老板猛然打了一个激灵,连忙绕弯走出柜台,来到女子身前,仔细打量了一个女子,方才说道:“慈悲天地。” “遍生莲花。” 女子的声音唤醒了古苍穹的记忆,他打了个寒颤,但他心生疑惑。 这是白莲教的切口。 听上去很简单,但不知道有多少江湖中人为这八个字的切口送掉了小命。 这个切口是白莲教的,虽然只是四个字,但其音韵顿挫,复杂无比。 “慈悲天地”四个字不同的声调,在不同的时辰“遍生莲花”这四个字都有不同的声调对应。 只要稍有不对,都是敌非友,而眼前这个女子,却完美的对出了切口。 但问题在于古苍穹并非白莲教中教徒,他只是感激白檀香的救命之恩,这才为对方效命。多年以来,他见过的白莲教徒,就只有白檀香和白灵枢两人而已。 眼前这个,却是陌生人。 古苍穹心思转了几下,躬身道:“小姐这边请!”说着,他领着女子通过一道隐藏的门户,步入了一条地下通道。 土质的台阶表面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石板,上面清洁干净,不染纤尘,显然是每天清扫,保证不会让进来的人带走泥土露出破绽。 古苍穹手中油灯照亮了三尺方圆,依稀可见这地洞的历史并不古老,似乎开挖的年份就在最近几年。 台阶走尽,大约下降了四米左右的距离,接下来是一段平坦的道路。四明山气候温润多雨,使得这地道中泥土颇为湿润,空中中湿气明显,闻起来味道不佳。 古苍穹神色郑重的道:“小姐,这里就是我修建的密道,只有入口,没有出口,而且绝对没有第二人在此,还请小姐放心大胆直言无碍。” 那女子咯咯笑道:“好老奴,你倒是忠心。”说完,她优雅的打了个响指,身后陡然射来一根金箭。 那箭矢在空中留下一串的残影,可见其速度之快,劲道之猛。古苍穹当年也是江湖上的狠角色,可面对着金箭,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便被贯穿胸膛。 古苍穹踉跄退后两步,不可置信的看了眼自己的胸膛,“金箭先生柳沧州?”他口中鲜血直喷,却还是怒吼道:“居然是一个暗中伤人的卑鄙小人!” 那女子背后缓缓走过来一个瘦削的中年人,眉毛花白,脸颊枯槁,手中握着一把小巧的金色短弓。 那女子道:“白灵枢就在洞穴深处,对不对?白檀香这个店铺弄的倒是隐蔽,若不是白灵枢露出了行藏,我们也查不出白檀香居然这样狡兔三窟。” 古苍穹却不理她,只是盯着柳沧州问道:“你曾经也是人榜豪杰,为什么?” 柳沧州神色悲怆,却并不解释。 那女子轻笑,“金箭先生二十年前便排名人榜三十九,如今虽然没有名列地磅,但早已凝聚胸中五气,只差一步,便可成就炼神宗师,登临地榜。” “在这整个通海郡,金箭先生都是无敌的象征。” “白灵枢今日在劫难逃。” 古苍穹扬天倒下,鲜血浸湿了地面。 那女子一招手,便将古苍穹的火把凌空抓来,扎在了墙上,扬声道:“灵枢妹妹,姐姐看你来了,居然连面也不肯见上一见,是不是让姐姐太过伤心了?” 洞穴深处,白灵枢充满寒意的声音缓缓传来,“柳思思,此仇必报!” 柳思思娇笑一声,“灵枢妹妹啊,这圣女你做不来,何必勉强呢。在红尘中打滚挣扎,不如往生极乐,白莲圣母她老人家可想念你的紧呢?” 柳思思一边开口,一边打手势,示意金箭先生跟来。他们两人向前逼近,可白灵枢却再没有动静。 走了大约十多步之后,柳思思忽然脸色一变,喝道:“不好,她逃了。” 金箭先生伸手一捞,放在鼻尖嗅了嗅,道:“新鲜的气,有出口。” 柳思思厉声道:“追!” 她如一朵白云,风一般追了出去。黝黑的地道中,柳思思速度如风。忽然,她脚下似乎绊倒了绳索,她心中一寒,来不及多想,腰间的软剑倏然出鞘,撒向前方,无尽的剑气如列缺崩摧,蜂拥而去。 “崩崩崩……” 一连串的箭矢断裂声响起,数百支弩箭激射而来,笼罩柳思思。这里本是地道,没有左右闪躲的余地,而要向后退避,柳思思却绝对没有弩箭的速度快。好在她剑术当真超凡绝俗,弩箭虽多,却尽数被她软剑拦下。 经此一吓,柳思思的速度再快不起来。 而等她和金箭先生从地道的出口冲出来,得见阳光,已经过了将近一刻钟。这么长的时间,足够白灵枢消失的无影无踪。 柳思思正在沮丧,却见出口处灌木丛生,花枝摇曳,居然是一片山林。 这条地道挖掘的实在是长,竟从四明城内直接通往了四明山。如此一来,逃走当真是方便之极。 就在这时,金箭先生忽然色变道:“小心!” 前面的灌木丛中,一人分花拂柳而来,正是白裙如仙的白灵枢,“小妹已久等多时了。” 柳思思脸色似看了染坊铺子,变幻多彩。 两人变色的原因只有一个,白灵枢头顶之上,赫然漂浮着三朵莲花。一朵青翠欲滴,一朵金光灿烂,一朵白云如絮。 三朵莲花似真似幻,犹如神迹。 柳思思苦涩的道:“这怎么可能?你居然已经练就顶上三花,精气神由虚化实,即将踏入炼神的门槛。” “你如此功力,为什么不阻止我杀那个掌柜老头?” 白灵枢淡淡的道:“我早就想杀了那个老头,他经营的这个店铺让我姐姐变得软弱。可圣女之争,岂容一丝良善??” “其次,金箭先生的神箭,可不是浪得虚名。地道之中,我可不敢直面其锋!” “《白莲降世真解》,你到底练了多少年?”柳思思神色凄苦中又有几分不甘。 “和你一样,七年。” “不可能。是了,定然是教主不公平,早早的传授了你这门神功。”柳思思陷入了疯狂,秀美的五官扭曲如魔鬼。 第77章 变故就是突如其来(3) 正当柳思思陷入疯狂时,柳沧州厉声大喝,“思思!我们联手,未必不能一战。” 柳思思豁然惊醒,脸色一正,双手抖动,飞出两条白色的绸带,如龙一般飞舞,“不错,白灵枢,你也不要得意。” 武道修行进阶先天之后,便是炼精化气的中段,并非终点。 先天之后,还有入微的境界。 入微是先天境界的高端。在入微的境界,可以极其细微的操控自身的真气,并可以影响外部的天地元气,形成种种神异的景象。 而在入微之后,便是两条道路,一条是纯化真气,练就胸中五气,走的是至真至纯的道路;另一条,则是精气神同步修炼,凝聚顶上三花,走的是三者合一的道路。 两者没有高下之分。 到了这一步,便是炼精化气的终点。若还要更进一步,便需要鱼跃龙门,由练气跃入炼神。 这一步,是天人之分。 先天境界是沟通天地元气,淬炼身体与灵魂。那么炼神境界便是驾驭天地元气,如臂使指,形之于外便是水火风雷,御气飞天,宛若在世神灵。 这一步是如此关键,故而被天下武道中人称之为龙门。跃过龙门,便是真龙,飞腾九天,如神变幻;跃不过,就是虫。 而天下武者,九成九都是虫。虫,也分高下。 白灵枢面对两人作势,平淡如常,点尘不惊,淡淡的开口道:“你们知道天下武学为什么会分品阶?” “白莲降世真解名列天品,岂是你们沧州柳家的《兵魔册》可比?” 一声尖啸,在林间响起。而在尖啸声传入白灵枢耳鼓之前,金箭已夹带重重音爆,激射而至。 这箭,比声音更快! “霹雳开,恶鬼来!金箭先生的短弓想必就是沧州柳家的三把魔弓之一的霹雳开了。今日一见,果然非比寻常。” 箭矢穿过她的虚影,将她身后的大树轰然射爆,合抱粗的参天大树,整个树干爆炸成粉,轰然倒下。 而这么长的一句话中,柳思思更是双带如刀,连斩十七刀,白灵枢在双手背负,只在三尺之地盘旋,已轻松闪避。 即便是金箭先生引弓不发,为柳思思压阵,也是无用。 倏忽之间,白灵枢闪电般后退,闪避开柳沧州的另一支金箭,方才开口道:“这两箭十七刀,便算是谢过你们杀了古苍穹的情面。” “接下来,且看我的手段。” 谈笑间,白灵枢身形急进,在空中划出两道身影,带着淡淡的白色云雾,急攻两人。柳思思和柳沧州明知这两道人影一实一虚,却是瞪大眼睛,分不清哪个是实,哪个是虚。 柳思思骤然色变,“叔叔小心,这是虚灵九变,可在虚实之间任意转换。”说着,她飘带轮转如圆,在身前布下层层陷阱。 柳思思尚可防守,可柳沧州作为弓箭手,被人近身杀至,可以说陷入了绝对劣势。而就在这个时刻,他忽然闭上了眼睛。 短弓拉开,弦上却没有挂箭矢。 他随意朝着一个方向射出,只听砰的一声轻响。身前白灵枢的两道影子却倏然消失,又在十丈外出现。 “这就是柳家的不传之秘,无箭之射吗?以燃烧的精气神为引,求必得必中之果。若是你炼神大成,我只怕都不敢跟你朝面。” “可金箭先生,如今的你,能够射出几箭呢?” 白灵枢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柳沧州神色枯槁,大喝道:“就算只有一箭,也足够送你这妖女归西。” 柳思思神色中满是绝望,她带着自家的本家叔叔前来狩猎,却不料猎物居然是一条霸王龙。 她忽然喊道:“白姐姐,饶我一命,我即刻退出圣女争夺,自毁容貌,前往圣坛做一个守山人。” “晚了!你们杀了古苍穹,我总要对姐姐有一个交代。” 林中清风徐徐,惊飞的鸟雀在远处的树梢落下,叽叽喳喳叫成一片杂音。而在近处,片刻的沉默之后,柳思思身前陡然探出一个白玉般的手掌,轻轻印在了她的胸口。 “轰!” 柳思思吐血抛飞,砸向了柳沧州。 柳沧州不为所动,引弓而射。这一箭射出,远处传来一声闷哼,让柳沧州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只是,此时的他已经是七窍流血,神色枯败若八旬老人。 柳思思的尸体砸在他身上,两人一起成了滚地葫芦,在满是杂草的地面上摔倒,仰面朝天。 白灵枢缓缓走进,她肩膀处白衣染血,神色有些发白。 她看着柳沧州,赞道:“沧州柳家,不愧是北地世家,兵魔册也有独到之处,不可小觑。” 柳沧州咳着血,含笑而死。 白灵枢仰起头,暗中思讨:“姐姐那敌人是十三太保横练巅峰,也是不可轻辱,不知姐姐有没有必胜的把握。” “不行,我不能在这里呆等。” ………… 夜晚。 苏英和阿香忙碌一天之后,已经很是疲累,用过晚饭就早早的睡下了。 贺奇也如往常一般,度过了备受折磨的一天,在木板床上沉沉睡去。贺家的小院中,静悄悄的。 远处,不知谁家的看家狗了叫了几声,打破夜的宁静。 星月转移,很快已经过了子夜,此时,连狗儿都不在叫了。 阿香从床上爬起来,来到正屋的灵堂前,朝贺炫的灵位拱了拱手,心中祷告道:“不告而取,莫怪莫怪。” 她心中还有些疑惑,这冰霜一族的魔刀何等厉害,执掌这等魔刀的必然是绝世强者。贺炫,一个小小的县尉,何德何能,居然能够夺走冰爽一族的魔刀。这其中必然有着绝大的隐情。 她从墙上摘下魔刀,悄然推开房门,最后凝视了一眼这个居住将近一个月的小小院落,脚尖一点,纯粹肌肉发力,跃上了屋顶。 她穿越重重屋脊,逃过一堵堵围墙,消失在夜色之中。 在她离开几乎呼吸之后,贺奇跃上了自家房顶,看着阿香近乎消失的背影,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这家伙,潜伏到我家里居然只是为了一把刀?” “难道是这把刀有不为人知的神奇?” 第75章 变故就是突如其来(1) 第二日一大早,贺奇走出房门,却见苏英和阿香正在准备早餐。 昨夜的暴雨洗去了夏日的炎热,却也让院落内积水处处。铃山县城内的排洪措施整修的尚可,倒是没有淹水。 贺奇避开积水,走到枣树下。 暴雨让树下累积了不少的青翠的落叶,而石桌以及石凳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表面还有一层雨水浸润的暗色。 “阿姐,你洗漱刷牙居然不叫我,太叫人伤心了。” 在往日,贺奇苏英两人一道以柳枝刷牙可是保留节目,如今有了阿香,却忘了弟弟,岂不是过分。 苏英正在翻搅白粥,闻言翻了个白眼,喝道:“赖床的家伙还不快点,饭菜马上就要端上桌了。” 贺奇立刻精神一震,“好咧!” 吃过饭之后,苏英照例出去赚钱,阿香似个小尾巴一般紧跟在后。 “我这成了一个正经吃软饭的了?”贺奇看着苏英的背影,摇着头走进书屋,准备鼓起全部精神,“努力攻读”。 饶是他练就变天击地大法,精神力暴涨,背书的能力增加不少。可对于读这种枯燥的古书,实在是没有兴趣,很快便昏昏欲睡起来。 街头熙熙攘攘嘈嘈喳喳的声音全部变成了睡眠的背景板。他留下一丝精神力在门口预警,贺奇趴在书桌上,梦会周公,哈喇子流淌在书桌上,划出一个可笑的轨迹。 日光高照,清风徐来。 一道似虚似实的影子从屋顶飘来,落在枣树的横枝上,随意一眼撇来,正巧看到贺奇呼呼大睡的模样。 来人不由得皱眉,“大白天的睡觉,真是没用的家伙。”目光扫过院落,没有什么异常,随即飞身而起飘然来到枣树的最顶部,居高临下游目四顾。 鴷鸟六三二七连续几个夜晚的等待没有半点发现,便决定改变思路。朝廷的敌人都是异常的狡猾,他们作为朝廷的猎狗,自然也要与时俱进,采用反套路来对付敌人。 万一这一次的敌人是晚上睡觉,白天干坏事,那他单单晚上巡查,岂不是刚好与之错过。鴷鸟们修炼的武功极为奇异,可以让他们身体虚化,在正午的阳光下也没有影子。 这就是为什么鴷鸟六三二七大白天的在空中飘来飘去,城中的百姓却根本无法发现的原因。 “嘭嘭” 木质的院门被人大模大样的推开,一人大叫道:“贺奇,贺奇,哥哥看你来了。” 埋伏在门口的精神力被触发,贺奇猛然从睡梦中惊醒,连忙正襟危坐,抱起书本大声朗读起来,只是脸上分明还有书桌桌面留下的印痕,让人忍不住发笑。 来自后世的标准操作让鴷鸟六三二七很是目瞪口呆了一阵,他摇着头,飞身离去,后面还不断传来“贺奇贺奇”的声音。 而睡眼朦胧的贺奇终于也明白过来,来的不是苏英,而是几年前奔走临县的邻居。 “李强,是你?” 贺奇抹了把脸,推开窗户看到了院子当中那个如狗熊一般的汉子。这家伙的毛发异常旺盛,络腮胡子被他用红绳子扎成了三个小辫子,垂在胸前。 李强张开双臂,大笑道:“贺奇,哥哥我看你来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贺奇很是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这是在外面混不下去,滚回来了?” 李强狠狠砸着胸膛,砰砰作响,宛若“金刚”一般嚎叫两声,“我这是想念家乡,回乡探亲来了。” “我如今可是眉山书院的优等生,可是领用廪米的,羡不羡慕?嫉不嫉妒?” 李强双手叉腰,得意洋洋,胡子差一点就要翘到天上去。 贺奇看着这毛茸茸一般大号玩偶的家伙,怎么也跟读书的优等生扯不上关系,如果说他勇冠三军,力大无穷,倒是比较匹配。 过了一会儿,贺奇才突然疑惑道:“秀才才有资格领用廪米,李强,你中了秀才?” “啊哈哈哈……” 李强发出杠铃一般豪爽的笑容,“没错,如今我李强可是秀才公了,贺奇,你是不是眼睛都要发红了?” 贺奇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原来真的咸鱼也会翻身,李强,以前你可是比我还笨的。当初我老爹请了先生来给我们俩当课业老师,结果那老师说我们俩朽不可雕,自己给气跑了。”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李强,“你老子一气之下花费重金把你送到了眉山书院。难道眉山书院的风水就这么好,让你突然开窍了?” 李强嘿嘿笑道,“呵呵,书院算个屁啊,真正有本事的是……嘿嘿,这个可不能告诉你。” 一个学渣究竟有多么想变成学霸? 贺奇一转眼,立刻慷慨激昂,昂头挺胸,“当年某人可是跟我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没想到啊没想到,如今新人变旧人,秀才公翻脸不认人了。” “嘿嘿……”李强摸着脑袋,只是傻笑不说话 贺奇又是激将又是打赌发誓,统统无效,搞得贺奇恨不得在他身上试一试变天击地大法。 看李强是不准备说出自家的秘密了。贺奇立刻翻了个白眼,骂道:“吃独食的家伙,快点滚蛋吧,别在老子面前晃荡了。” 李强摇头晃脑的笑道:“贺奇,我在眉山书院等你来。若是你的缘分够了,自然可以像我一样,云开雾散,得见天明。” 说完他大笑着离去。 贺奇被这李强一闹,也没有了睡觉的兴致,便拿了书本出来,坐在枣树的凉荫下休憩。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便是二十多天过去了。 阿香始终没有异动,叫贺奇禁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错误了。 而在四明城,却有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四明城。 古氏绸缎铺。 古氏绸缎铺选址的眼光不成,并且古老板的性子太过古板,绸缎的样式多年不变,生意清淡无比。 这一日,古老板照例坐在黑黢黢的柜台后面打瞌睡,却不防店铺里进来一个头戴斗笠、身穿白纱的窈窕女子。 古老板眯着眼睛本不在意,鼻子却突然嗅到了一股幽冷奇异的香味,这不是茉莉香,不是玫瑰香,不是兰花香,而是一种充满了慈悲味道的檀香。 第76章 变故就是突如其来(2) 古老板猛然打了一个激灵,连忙绕弯走出柜台,来到女子身前,仔细打量了一个女子,方才说道:“慈悲天地。” “遍生莲花。” 女子的声音唤醒了古苍穹的记忆,他打了个寒颤,但他心生疑惑。 这是白莲教的切口。 听上去很简单,但不知道有多少江湖中人为这八个字的切口送掉了小命。 这个切口是白莲教的,虽然只是四个字,但其音韵顿挫,复杂无比。 “慈悲天地”四个字不同的声调,在不同的时辰“遍生莲花”这四个字都有不同的声调对应。 只要稍有不对,都是敌非友,而眼前这个女子,却完美的对出了切口。 但问题在于古苍穹并非白莲教中教徒,他只是感激白檀香的救命之恩,这才为对方效命。多年以来,他见过的白莲教徒,就只有白檀香和白灵枢两人而已。 眼前这个,却是陌生人。 古苍穹心思转了几下,躬身道:“小姐这边请!”说着,他领着女子通过一道隐藏的门户,步入了一条地下通道。 土质的台阶表面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石板,上面清洁干净,不染纤尘,显然是每天清扫,保证不会让进来的人带走泥土露出破绽。 古苍穹手中油灯照亮了三尺方圆,依稀可见这地洞的历史并不古老,似乎开挖的年份就在最近几年。 台阶走尽,大约下降了四米左右的距离,接下来是一段平坦的道路。四明山气候温润多雨,使得这地道中泥土颇为湿润,空中中湿气明显,闻起来味道不佳。 古苍穹神色郑重的道:“小姐,这里就是我修建的密道,只有入口,没有出口,而且绝对没有第二人在此,还请小姐放心大胆直言无碍。” 那女子咯咯笑道:“好老奴,你倒是忠心。”说完,她优雅的打了个响指,身后陡然射来一根金箭。 那箭矢在空中留下一串的残影,可见其速度之快,劲道之猛。古苍穹当年也是江湖上的狠角色,可面对着金箭,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便被贯穿胸膛。 古苍穹踉跄退后两步,不可置信的看了眼自己的胸膛,“金箭先生柳沧州?”他口中鲜血直喷,却还是怒吼道:“居然是一个暗中伤人的卑鄙小人!” 那女子背后缓缓走过来一个瘦削的中年人,眉毛花白,脸颊枯槁,手中握着一把小巧的金色短弓。 那女子道:“白灵枢就在洞穴深处,对不对?白檀香这个店铺弄的倒是隐蔽,若不是白灵枢露出了行藏,我们也查不出白檀香居然这样狡兔三窟。” 古苍穹却不理她,只是盯着柳沧州问道:“你曾经也是人榜豪杰,为什么?” 柳沧州神色悲怆,却并不解释。 那女子轻笑,“金箭先生二十年前便排名人榜三十九,如今虽然没有名列地磅,但早已凝聚胸中五气,只差一步,便可成就炼神宗师,登临地榜。” “在这整个通海郡,金箭先生都是无敌的象征。” “白灵枢今日在劫难逃。” 古苍穹扬天倒下,鲜血浸湿了地面。 那女子一招手,便将古苍穹的火把凌空抓来,扎在了墙上,扬声道:“灵枢妹妹,姐姐看你来了,居然连面也不肯见上一见,是不是让姐姐太过伤心了?” 洞穴深处,白灵枢充满寒意的声音缓缓传来,“柳思思,此仇必报!” 柳思思娇笑一声,“灵枢妹妹啊,这圣女你做不来,何必勉强呢。在红尘中打滚挣扎,不如往生极乐,白莲圣母她老人家可想念你的紧呢?” 柳思思一边开口,一边打手势,示意金箭先生跟来。他们两人向前逼近,可白灵枢却再没有动静。 走了大约十多步之后,柳思思忽然脸色一变,喝道:“不好,她逃了。” 金箭先生伸手一捞,放在鼻尖嗅了嗅,道:“新鲜的气,有出口。” 柳思思厉声道:“追!” 她如一朵白云,风一般追了出去。黝黑的地道中,柳思思速度如风。忽然,她脚下似乎绊倒了绳索,她心中一寒,来不及多想,腰间的软剑倏然出鞘,撒向前方,无尽的剑气如列缺崩摧,蜂拥而去。 “崩崩崩……” 一连串的箭矢断裂声响起,数百支弩箭激射而来,笼罩柳思思。这里本是地道,没有左右闪躲的余地,而要向后退避,柳思思却绝对没有弩箭的速度快。好在她剑术当真超凡绝俗,弩箭虽多,却尽数被她软剑拦下。 经此一吓,柳思思的速度再快不起来。 而等她和金箭先生从地道的出口冲出来,得见阳光,已经过了将近一刻钟。这么长的时间,足够白灵枢消失的无影无踪。 柳思思正在沮丧,却见出口处灌木丛生,花枝摇曳,居然是一片山林。 这条地道挖掘的实在是长,竟从四明城内直接通往了四明山。如此一来,逃走当真是方便之极。 就在这时,金箭先生忽然色变道:“小心!” 前面的灌木丛中,一人分花拂柳而来,正是白裙如仙的白灵枢,“小妹已久等多时了。” 柳思思脸色似看了染坊铺子,变幻多彩。 两人变色的原因只有一个,白灵枢头顶之上,赫然漂浮着三朵莲花。一朵青翠欲滴,一朵金光灿烂,一朵白云如絮。 三朵莲花似真似幻,犹如神迹。 柳思思苦涩的道:“这怎么可能?你居然已经练就顶上三花,精气神由虚化实,即将踏入炼神的门槛。” “你如此功力,为什么不阻止我杀那个掌柜老头?” 白灵枢淡淡的道:“我早就想杀了那个老头,他经营的这个店铺让我姐姐变得软弱。可圣女之争,岂容一丝良善??” “其次,金箭先生的神箭,可不是浪得虚名。地道之中,我可不敢直面其锋!” “《白莲降世真解》,你到底练了多少年?”柳思思神色凄苦中又有几分不甘。 “和你一样,七年。” “不可能。是了,定然是教主不公平,早早的传授了你这门神功。”柳思思陷入了疯狂,秀美的五官扭曲如魔鬼。 第77章 变故就是突如其来(3) 正当柳思思陷入疯狂时,柳沧州厉声大喝,“思思!我们联手,未必不能一战。” 柳思思豁然惊醒,脸色一正,双手抖动,飞出两条白色的绸带,如龙一般飞舞,“不错,白灵枢,你也不要得意。” 武道修行进阶先天之后,便是炼精化气的中段,并非终点。 先天之后,还有入微的境界。 入微是先天境界的高端。在入微的境界,可以极其细微的操控自身的真气,并可以影响外部的天地元气,形成种种神异的景象。 而在入微之后,便是两条道路,一条是纯化真气,练就胸中五气,走的是至真至纯的道路;另一条,则是精气神同步修炼,凝聚顶上三花,走的是三者合一的道路。 两者没有高下之分。 到了这一步,便是炼精化气的终点。若还要更进一步,便需要鱼跃龙门,由练气跃入炼神。 这一步,是天人之分。 先天境界是沟通天地元气,淬炼身体与灵魂。那么炼神境界便是驾驭天地元气,如臂使指,形之于外便是水火风雷,御气飞天,宛若在世神灵。 这一步是如此关键,故而被天下武道中人称之为龙门。跃过龙门,便是真龙,飞腾九天,如神变幻;跃不过,就是虫。 而天下武者,九成九都是虫。虫,也分高下。 白灵枢面对两人作势,平淡如常,点尘不惊,淡淡的开口道:“你们知道天下武学为什么会分品阶?” “白莲降世真解名列天品,岂是你们沧州柳家的《兵魔册》可比?” 一声尖啸,在林间响起。而在尖啸声传入白灵枢耳鼓之前,金箭已夹带重重音爆,激射而至。 这箭,比声音更快! “霹雳开,恶鬼来!金箭先生的短弓想必就是沧州柳家的三把魔弓之一的霹雳开了。今日一见,果然非比寻常。” 箭矢穿过她的虚影,将她身后的大树轰然射爆,合抱粗的参天大树,整个树干爆炸成粉,轰然倒下。 而这么长的一句话中,柳思思更是双带如刀,连斩十七刀,白灵枢在双手背负,只在三尺之地盘旋,已轻松闪避。 即便是金箭先生引弓不发,为柳思思压阵,也是无用。 倏忽之间,白灵枢闪电般后退,闪避开柳沧州的另一支金箭,方才开口道:“这两箭十七刀,便算是谢过你们杀了古苍穹的情面。” “接下来,且看我的手段。” 谈笑间,白灵枢身形急进,在空中划出两道身影,带着淡淡的白色云雾,急攻两人。柳思思和柳沧州明知这两道人影一实一虚,却是瞪大眼睛,分不清哪个是实,哪个是虚。 柳思思骤然色变,“叔叔小心,这是虚灵九变,可在虚实之间任意转换。”说着,她飘带轮转如圆,在身前布下层层陷阱。 柳思思尚可防守,可柳沧州作为弓箭手,被人近身杀至,可以说陷入了绝对劣势。而就在这个时刻,他忽然闭上了眼睛。 短弓拉开,弦上却没有挂箭矢。 他随意朝着一个方向射出,只听砰的一声轻响。身前白灵枢的两道影子却倏然消失,又在十丈外出现。 “这就是柳家的不传之秘,无箭之射吗?以燃烧的精气神为引,求必得必中之果。若是你炼神大成,我只怕都不敢跟你朝面。” “可金箭先生,如今的你,能够射出几箭呢?” 白灵枢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柳沧州神色枯槁,大喝道:“就算只有一箭,也足够送你这妖女归西。” 柳思思神色中满是绝望,她带着自家的本家叔叔前来狩猎,却不料猎物居然是一条霸王龙。 她忽然喊道:“白姐姐,饶我一命,我即刻退出圣女争夺,自毁容貌,前往圣坛做一个守山人。” “晚了!你们杀了古苍穹,我总要对姐姐有一个交代。” 林中清风徐徐,惊飞的鸟雀在远处的树梢落下,叽叽喳喳叫成一片杂音。而在近处,片刻的沉默之后,柳思思身前陡然探出一个白玉般的手掌,轻轻印在了她的胸口。 “轰!” 柳思思吐血抛飞,砸向了柳沧州。 柳沧州不为所动,引弓而射。这一箭射出,远处传来一声闷哼,让柳沧州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只是,此时的他已经是七窍流血,神色枯败若八旬老人。 柳思思的尸体砸在他身上,两人一起成了滚地葫芦,在满是杂草的地面上摔倒,仰面朝天。 白灵枢缓缓走进,她肩膀处白衣染血,神色有些发白。 她看着柳沧州,赞道:“沧州柳家,不愧是北地世家,兵魔册也有独到之处,不可小觑。” 柳沧州咳着血,含笑而死。 白灵枢仰起头,暗中思讨:“姐姐那敌人是十三太保横练巅峰,也是不可轻辱,不知姐姐有没有必胜的把握。” “不行,我不能在这里呆等。” ………… 夜晚。 苏英和阿香忙碌一天之后,已经很是疲累,用过晚饭就早早的睡下了。 贺奇也如往常一般,度过了备受折磨的一天,在木板床上沉沉睡去。贺家的小院中,静悄悄的。 远处,不知谁家的看家狗了叫了几声,打破夜的宁静。 星月转移,很快已经过了子夜,此时,连狗儿都不在叫了。 阿香从床上爬起来,来到正屋的灵堂前,朝贺炫的灵位拱了拱手,心中祷告道:“不告而取,莫怪莫怪。” 她心中还有些疑惑,这冰霜一族的魔刀何等厉害,执掌这等魔刀的必然是绝世强者。贺炫,一个小小的县尉,何德何能,居然能够夺走冰爽一族的魔刀。这其中必然有着绝大的隐情。 她从墙上摘下魔刀,悄然推开房门,最后凝视了一眼这个居住将近一个月的小小院落,脚尖一点,纯粹肌肉发力,跃上了屋顶。 她穿越重重屋脊,逃过一堵堵围墙,消失在夜色之中。 在她离开几乎呼吸之后,贺奇跃上了自家房顶,看着阿香近乎消失的背影,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这家伙,潜伏到我家里居然只是为了一把刀?” “难道是这把刀有不为人知的神奇?” 第78章 白氏姐妹,大败亏输(上) 月亮在天幕上只剩下淡淡的残影。 启明星也在东方的鱼白浅光下显得不甚起眼。 这时已经过了最黑暗的夜,东方即将迎来璀璨的骄阳。 白檀香幻影一般移动,速度之快,犹如鬼魅,忽然,她止住了脚步,目光凝重的看向前方。 “你还是来了!” “我不能不来!”贺奇此时的身高近乎两米,肌肉如同奔马般滚动,那是力量之美。他脸上带着青铜鬼面,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奇异。 为了摆这个造型,贺奇可是拼了老命了。 他以变天击地大法抓了白檀香的衣物,以此定位白檀香的位置。然后凭借对地形的熟悉,抄近路赶到白檀香的前面,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poss。 真是太难了。 “我自问十分小心,也从未看到过你的身影。那么,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今晚盗刀?又是怎么在前方拦住我的呢?” 白檀香探究的目光在贺奇身上逡巡,似要看穿他的秘密。 “你猜!” “把刀留下,我饶你不死。” “这把刀我要定了。” “你能够将一身武功藏于无形,显然有着不凡的来历。这把刀有什么特别,能够吸引你这样的高手?” 白檀香轻笑一声,“原来你不知道。那样最好,失去了这把刀你也不会太心痛。”说完,她,妙目一转,“是了,看来你和苏英家的按个傻小子有些关联。” 贺奇心神一颤,冷哼道:“聪明人通常都活不长。一个人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白檀香轻轻迈步,步伐甚是奇异,脚步的落点让人完全看不透,猜不到,而她的身形也在轻松的颤动。 白檀香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而且不是普通的美丽,是那种犹如圆月当空,藤萝山鬼一般精灵的美丽。 此时她体型微微颤动,充满了无穷的魅惑。 贺奇喉咙咕哝滚动了一下,来自身体的本能冲动并不容易克服,尤其他十三太保神练大成,肉体的欲望更加强烈。 而就在此时,一副画面出现在他的脑海。那是战神图录中的一副,战神骑在魔龙的背上,勇敢挥舞着手中的拳头,双目怒视骄阳。 内息在他体内急速运转,天地之桥于瞬间贯通,体外大天地,人身小天地,内息与天地勾连,化作一个完美的循环。 而在白檀香眼中,这个强悍的敌人竟要在生死决战的关头突破先天,以此来抵挡她强悍的媚术。 “真是愚蠢的选择。” 白檀香目光一闪,身形急进,单掌轻轻印上了贺奇的心脏。 在她看来,十三太保横练修炼至大成之后,固然可比水火、刀枪不入,有着种种神异,可这并不意味着这门横练功夫便就此无敌。 这天下没有无敌的武功,只有无敌的人。 白檀香便精擅一种专门对付硬功的手法,隔山打牛。这种奇异的掌劲可以轻松的透过硬功的保护壳,击伤柔软的内脏。 她虽是白莲教中人,却并非杀人如麻。 这一掌击出,也只是要伤了贺奇的心脉,使得他今生之后,不可再动武逞强。白檀香眸光深处禁不住感叹,“我真是太善良了,怕是观音娘娘都没我这般慈悲。” 单掌贴在贺奇胸口,劲力骤然迸发。贺奇踉跄后退,白檀香脸色古怪,她的劲力在贺奇的皮肤上碎裂崩飞,居然没有如往常一般建功。 这很古怪。 就在此时,忽而手腕一紧,他竟被人拿住了手腕。 她陡然惊煞,这一惊非同小可。 手腕拧动,真气轰然爆发,就要挣脱出一点空隙。只需一点点空隙,便足够白檀香施展。 这还不止,她虽然右手手腕被抓,可左手柔弱无骨般向背后探去,握住了弯刀刀柄。“呛”的一声悠长的刀鸣,湛蓝色的弯刀已当头斩来。 生死关头,白檀香再顾不得手下留情。 狂暴的先天真气涌入刀身,湛蓝色的刀身上,那五个奇异的符号骤然发出无量光芒。方圆十丈之内,风雪骤然降临,洋洋洒洒的坠落。 贺奇心惊,单手一退,将白檀香抛飞出去,同时也避过了这当头一刀。 白檀香曼妙无比的身躯从空中降落,双脚点地,滑出丈许站定。她此时神色凛然,杀气如海潮般涌动。 她的头顶上,一青,一金,一白,三朵莲花如梦如幻的漂浮在头顶三尺虚空,给人圣洁无双的奇妙感觉。 贺奇却并不在意莲花,单手接住一片雪花,带着一丝茫然问道:“这也是武功可以造成的吗?” 白檀香竖起弯刀,叹息道:“果然是一把好刀。” 而此时,远方传来一声轻啸。白檀香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竟是心情大好。 贺奇并不着急,淡淡的道:“看来是你的帮手来了!” “不错!” “那便等她来!” 贺奇大度无比,并不急着出手。 不过几个呼吸,一道白色的人影如幻梦般飘来,站在了白檀香身侧。两女的身高,体态几乎一模一样,让人难以分辨。 如白檀香这般一个已经是天下绝色,而两个容貌体态相同的双胞胎,让人几乎不可置信。更何况看两人使得武道修为,更是不凡。 “姐姐,魔刀拿到了?”说完,她看到满地的白雪,不由的惊叹道:“果然是好刀。姐姐,这人是谁?” “刀主。” “哦。”白灵枢看着白檀香,眼睛疯狂眨动,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姐,天就要亮了,杀了他,咱们这就走吧。” 贺奇狂笑起来,“杀我?先接我一招乱箭打。” 他身形大踏步上前,双拳连环击出。这一次,贺奇不敢有丝毫留手,而是全力轰出。自从贺奇练成十三太保横练,又以神照经加持,最后还有九龙杯赐予的一龙之力。 如此三者叠加之后,贺奇从来不敢全力出手。 之前对于长乐帮和县城了的豪族,贺奇都是强行压制力量,生怕一拳将人打成肉酱,那就太过恶心了。 但今日不同,白檀香明显强的很,想必可以让他尽兴一战。 一拳击出,空中立刻发出了阵阵的音爆。空气中气浪翻滚,犹如重炮的炮弹在空中爆炸。而一拳之后,还有十拳,十拳之后,还有百拳。 第79章 白氏姐妹,大败亏输(下) 江湖上有许多以力量和硬功著称的人物,白檀香作为白莲教候补圣女,自然也曾杀过几个。其中就要绰号“碎三山”的过千帆。 过千帆,中州人,四海镖局的总镖头,威名远扬八方。四海镖局在他坐镇之下,行镖三州二十八郡,业务遍布万里方圆,堪称日进斗金。 过千帆的碎山拳号称粉金碎铁若等闲,却在白檀香的无空指下碎心而死。当时,过千帆修炼十三太保横练已经修炼到了十一层。 如此硬功与拳法,也只在白檀香手下走过十招而已。 以过千帆的实力,白檀香推断贺奇的本事大概可以在自己手中坚持三十招左右。这也是白檀香找上门盗取魔刀的底气。 然而,今日一战,她却见到了有生以来最狂暴的拳法。 过千帆的碎山拳一拳轰出,足可将一座三十米高的小山轰平,白檀香曾经以为,那已经是刚猛力量的极致。 可如今贺奇一拳,却如天崩,似海倾。 仅仅是拳风所至,白檀香姐妹周围三丈方圆内土地猛然下陷三尺,留下一个完整的拳印。白檀香几乎不敢想象如此刚猛的一拳若是当真落在身上,会是何等的可怖。 弯刀竖起,如柳叶般轻柔的向前斩去。阴寒的力量尽数凝聚于刀身,将拳风轻松破开,击中了贺奇的右拳。 拳刀相交。 空中似有惊雷轰鸣,刚猛无比的力量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渠道。以白檀香先天巅峰之能,竟也不能再握紧刀柄。 弯刀似一根羽毛般崩飞数十丈,呼啸着扎入了地面,嗡嗡作响。白檀香接连施展数十种卸力的手法,但还是被震得虎口流血。 而贺奇的右拳之上,冰霜顿生,将他的拳、手臂尽数冻结。 白檀香和白灵枢急退,在后退之时,白檀香还在叹息,她毕竟不是刀主,无法发挥魔刀风雪夜归人的力量。 若是冰霜一族的人施展这柄魔刀,据说可让千里方圆雪降三尺,让冰霜一族的战士,实力猛增,堪称就是加buff的神器。 即便如此,等闲之辈被魔刀斩中,也是化作冰雕的结局。 白檀香正要去捡走魔刀,却听贺奇大笑道:“战斗未完,你们要到哪儿去?” 手臂上凝固的冰层砰然碎裂成万千冰晶,而他的左拳已再度挥出。左拳之后,紧跟着右拳再度挥出。 一拳,十拳,百拳。 第一次全力施展的贺奇只觉畅快异常,好似在水中憋闷了几分钟之后,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白家姐妹霍然色变,她们再不敢直面拳锋只是施展身法,在拳风中游弋,犹如风中之蝶,随意翔舞。 即便是有先天真气护体,可恐怖的拳压所至,先天真气纷纷破碎,让她们难以呼吸,只是片刻,两姐妹便已是坚持不住。 白檀香与白灵枢对视一眼,同时叱道:“无空指。” 两女同时点出一指,指尖莹莹散发着白光。 此招一出,弥散八方的拳压拳风犹如遇到了黑洞,被两女的指尖吸纳一空。这正是白莲教的招牌,白莲降世真解中的一记杀招——无空指。 无空指可以吸收吞噬对手的真气,使得对手的招式变得软弱无力。在生死对决中使出这一招,就像是作弊一般获取胜利。 但这一招并非没有代价。 无空指吸纳的真气是有上限的。而贺奇也不是以真气伤敌,他靠得是真实不需的肉体力量。 白檀香与白灵枢联手施展无空指,贺奇的拳风被横扫一空。 一拳两指正面交锋。 “咔嚓!” 白檀香两人指骨折断,倒飞而回。落地之后,两女筋骨松软,一时间竟站不起来。而贺奇的左拳血肉干枯,好似被吞掉了血肉。 “这是什么魔功?” 贺奇看着白檀香两女,笑了下说道:“你们这功夫是生不逢时,若是再过三千年,到了后世,开一个减肥医院,保证你们姐妹赚钱赚到手抽筋呐。” 他两步迈到白檀香姐妹身前,拳头一摆,便要辣手摧花。 白檀香顾不得喉中血腥,猛吐一口血,举手道:“且慢。” “你之前倒是没有辣手杀人,也罢,给你一个留下遗言的机会。”贺奇自认是一个讲究人,投我以桃,报之以梨。 “放过我妹妹,她什么都不知道。” 贺奇脸覆青铜鬼面,看不到表情,但只看眼睛,里面透露的就是看傻瓜一样的表情。白檀香苦笑一声,道:“这把魔刀在你那儿并无用处,甚至还有可能带来灾祸。我们盗走它,说不定对您还是好处更多一些。” “而如今,您要杀了我们,怕是不合适吧。” 贺奇冷笑一声,“合着我还要感谢你来盗我宝刀了。说吧,这刀什么来历?” 白檀香艰难的坐起来,道:“如今我姐妹就是砧上鱼肉,隐瞒也没有必要了。这刀的名字叫做风雪夜归人,上面的五个字符是冰霜一族的文字,与我们大乾王朝完全不同。” “我们姐妹要这把刀是为了救命,却谁知道竟要为了这把刀送命。” “命运就是贯会这般捉弄人!”白檀香苦笑不止,她盘膝做好,仰着头看向贺奇,道:“动手吧,我妹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饶过她一命吧。” 白灵枢咳着血,咯咯笑了两声,道:“阿姐,这世间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死了说不得比活着还要幸福些。” “今日咱们姐妹一起去见爸妈,岂不是正好一家团聚。” 贺奇沉默了一阵,看着白氏姐妹,禁不住心中犹豫起来,“也罢,老子总是这般心软,这般慈悲。观音菩萨都该给我发一美女老婆才对。” “这样吧,我有一门罗刹门的秘术,唤作千里追魂,只要你们姐妹放开心神,让我种下禁止,便放你们姐妹活命。” 白灵枢轻轻冷笑,挣扎着坐起来,盘膝做好,气势昂然道:“要让我将生死放在你手,此时不如一刀杀了我罢了。” 贺奇暗暗点头,白灵枢这是看事明白。 人是很奇异的,一旦有了退路,底限便会一退再退。她们姐妹遭擒,若是被种下禁制,碰到什么变态的家伙,还不如现在就一死了之,免得再受折辱。 第80章 自由or活着 白檀香神色间悲伤无限,“好,从今日起我愿意做你的奴婢。惟命是从,但这魔刀可否赐给奴婢,用来换取我妹妹脱离白莲教。” 白檀香有些话没有说出来。 作为白莲教的候补圣女,在她们成为唯一的圣女时,她们就会和白莲圣母沟通,届时一旦神魂之内有任何不妥,立刻会被白莲教查知。 届时,圣女都是死路一条。 白莲教之所以被朝廷围剿千年而不灭,原因就在于他们行事无比小心,绝不会遗留大的破绽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白檀香已经决定,如果能够带走魔刀,就以此刀换取白灵枢自由,作为贺奇的从属而存在,而她将在圣女的继承仪式上被白莲教高层杀死。 她几乎可以看到自己死亡时的场景。 她本人并不怕死,却怕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妹妹。只要能够让她的妹妹好好的活下去,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贺奇对白莲教也深具戒心。这个秘密教派的人基本上可以用神经病来形容,而精神病人向来不能用常理来揣测。 他不能放走白氏姐妹,而若是随意杀了,白莲教前来追查,又是一堆的麻烦。所以,罗刹门的秘术是最优解。 当然,或许将来还有麻烦,但贺奇只是要拖延时间。 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成长,有九龙杯在手,数年之后,他便可以成长为参天大树,足够抵抗外界的风吹雨打。 白檀香跪坐在地上,仰起头,将女子柔美的姿态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她放开心神,任凭贺奇施为。 白灵枢在旁边厉声呵斥道:“白檀香,生又何欢,死又何憾。为了苟活,我们受白莲教控制,自相残杀已经是丢人现眼,如今竟还要被人种下禁制。那么,你今后还有什么底限?是不是可以以美色伺人?父亲的教导,你全部抛之脑后了吗?” 白檀香脸色惨白,不能答。 良久,白檀香颤声道:“灵枢,妈妈临死前要我照顾你。你若是横死,九泉之下我也没有脸面去见妈妈。” “我们一家团聚,岂不是远胜在这人间受苦。姐姐,便让他杀了我们吧。” 白檀香只是摇头,惨然目视贺奇,道:“给我种下禁制吧。” 贺奇冷然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说着,贺奇上前一步,在她灵魂深处种下了禁制。 白灵枢喟然长叹,闭上了眼睛。 虽然无言,贺奇却已经明白,白灵枢放弃了抵抗。贺奇随后在她灵魂内种下了禁制。搞定之后,贺奇淡淡的道:“你们要死,随时可以自杀。但这把刀,我要探查其来历之后,再说怎么处置。” 说实在的,贺奇对于白檀香的话信了七八成,但毕竟这是贺炫留下的遗物,岂能轻易送人。 贺奇伸手一招,魔刀应手落在了他的掌中。 刀身上的符号似乎是甲骨文,但也不甚像,贺奇自认是学渣一枚,放弃了辨认。各家书院之中,自然有各种高人,届时拓印一份,将五个字分别找人询问即可。 这事儿容易。 如果当真是冰霜一族的圣物,那贺奇留在手中就是一个烫手山芋,丢给白氏姐妹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处置方案。 魔刀在手,贺奇转身即走。 天色快亮了,若是苏英发现贺奇晚上不在家,只怕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白灵枢看贺奇跑得飞快,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向白檀香问道:“他还是不是男人?难道我们姐妹这样没有吸引力吗?” 白檀香在贺家的小院住了一个月,对于家里的日常生活再清楚不过了。她苦笑一声,道:“看来我猜得不错,这个两米高的壮汉,就是那个小子。” “那个小子?” 白檀香却不答,只是道:“你只要知道,对我们来说,他只是无害的小孩子罢了。” 白灵枢无语。 两米高的小孩子?若非白檀香向来智慧高深,远胜于她,她几乎都要怀疑,自家姐姐的脑袋是不是被人打坏了。 “姐姐,那我们怎么办?” 白檀香道:“那魔刀不到手,我不会离开。我这就返回铃山城,灵枢你自己在江湖上活动一下,免得教里面对我们有所怀疑。” 白灵枢连连点头,“姐姐一定要小心,那人看上去可不怎么好说话。” “放心吧。” 贺奇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天亮之前赶回铃山城。这还是他将青铜鬼面随手放在路过的一株大树上,省了不少时间的结果。 等朝阳的辉光映照在贺家小院的时候,贺奇看到大门敞开,不由得暗暗叫苦。 他小心的迈过门槛,便听到一声爆喝。 “贺奇!” 贺奇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连忙堆出一副笑脸,道:“啊哈,英姐,你不知道,那阿香居然是一个小偷。” “我夜班撒尿的时候,正巧看到她偷了咱们家传的宝刀,翻墙溜走。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宝刀给追回来。” 苏英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阿香、贺奇两人全部消失不见,顿时大惊失色。 至于宝刀,她根本就没有在意。 就如此刻,她听到贺奇半真半假的话,同样是神色惊骇,赶忙提着裙摆冲到贺奇身旁,紧张的问道:“有没有受伤?” “阿香居然是一个小贼,真是叫人意想不到。不过一把刀,偷走便偷走好了。你一个小毛孩子,居然还敢追出去,万一伤到了怎么办?” 说完,她狠狠给了贺奇一个暴栗。 贺奇挤眉弄眼的道:“英姐,这可是老爹留下来的宝贝。将来我们找个当铺当了它,可以弄到一大笔钱。到时候院子买两个,一个住,一个种菜,岂不是爽!” 苏英失笑。 这时,李强晃着毛茸茸的狗熊脑袋来到贺家门口,嚷道:“贺奇,我家要办一个流水席,庆祝我如今成了秀才公。你和苏家妹子一起来吃席啊。” 贺奇翻了个白眼,这世上就有一种人,最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贺奇是个学渣,还要来秀上一把,岂不是欠揍。 第81章 去眉山书院吧 果然,苏英先是对李强笑了下,道:“吃席就不必了,还要恭喜李强你成了秀才,就可不能再向以往那样不着调啦。” 随后,她目光盯着贺奇,就像是大灰狼盯着一只可怜的兔子,“小奇,连李强都考中了秀才。他以往有多笨蛋你是知道的。若你连他都比不过,看我不揍死你。” 李强可还没有离开,听得直抓脑袋。 贺奇急忙表态,“英姐,我一定努力,早日超过李强。可他是在眉山书院读书中的秀才,我也想去接受书院的熏陶咧。” 苏英听了,忽然沉默,向着院内去了。 接下来数日,苏英都沉默无言。这下子搞得贺奇连使用九龙杯穿越的心思都没了。月圆之夜,他直接饮下月华,连带着九条金龙。 如此一来,贺奇的力量又有增加。 只是,可惜十三太保神练已经修炼至顶峰,进无可进,防御能力没有增加,不免有些浪费了。 待到下弦月出现的时候,苏英多日来沉默与疲惫终于有了结果。 月色之下,苏英晚饭后没有即刻休息,而是坐在枣树下的石墩上,喊来贺奇。 这十多日来,贺奇心中很是忐忑。 贺炫故去之后,他和苏英相依为命,多年来感情深厚无比。如果苏英开口留下他,他无法拒绝。 “小奇,我已经托人给你办好了书院的入籍手续。明日你便可同李强一道出发了。我烙了十张面饼,已经包好了,你带在身上,,路上吃。” 贺奇听了,眼泪差点留下来。 他很想开口说留下来,但默然了片刻,方才笑道:“英姐,几年后我中了秀才,是不是就可以娶你了?” 他实在不喜欢这种离愁别绪,宁可被苏英揍一顿,也比现在这种气氛要好受些。 苏英一下子就跳了起来,瓜子脸红成晚霞,嗔道:“臭小子你说什么呢?谁,谁要嫁你了?” 贺奇笑道:“不要以为我小就不记事儿了。我可是知道,从小你就被许配给我了。只待我长大了,咱们就成婚。” 苏英手足无措,她一个女孩子,说起这个事情再坚强也会害羞。她一溜烟的钻进屋子里,叫道:“臭小子,臭小奇……” 苏英走了之后,贺奇坐在石墩上,沉默无言。 院落的墙角处,蛐蛐正快乐的鸣唱,而贺奇的心中却是在想。当初从那个老头手中接过九龙杯,究竟是对还是错? 若是将那魔刀丢给了长乐帮或者关家的人,他们姐弟两人就这样平平淡淡的生活,也有着独属于自己的快乐啊。 然而,在他接过九龙杯的时候,一切都不同了。 夜凉如水,他在枣树下坐了一夜。 第二日,贺奇拓印了弯刀上的字体,随即和李强一道出发,前往眉山书院。 李强如今是秀才公,自然不能光着脚板走到眉山书院去,那样可就没有了秀才公的体面。李强老爹狠心花了一笔巨款,大概有二两银子,雇了一辆驴车,载着李强前往眉山。 而在苏英的争取下,贺奇获得了和车把式一起坐在车辕上的权利。这样就不必垫付一半的车费。 当初,苏英和李强老妈可是为了一两银子斗嘴了半个时辰,最终还是苏英技高一筹,完美获得了胜利。 李强老妈不甘失败,于是规定贺奇只能坐在车辕上,绝对禁止进入车厢内。 离开的时候,苏英没有来送。 贺奇昨天晚上,挑破彼此的关系,害得苏英羞涩无比,正是为了今日不来相送。否则,贺奇非得流泪不可。 他大男人一个,受不了这种场面,便提前做了准备。 离开铃山县,城墙慢慢的远去了。 说起城墙,铃山县的城墙很多年没有修缮过,坍塌的地方荒草丛生,成了一些乞丐们聚集休憩的所在。 铜铃声伴随着贺奇远去,县城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 贺奇叹息了一声,随手掏出一张饼子,随即又皱眉跳下了车辕。 坐过马车的人才知道,车辕这玩意正对着马儿的屁股,这驴啊,马啊,动不动就随地大小便。 试想一下,你正吃饼的时候,前面半米的地方突然稀里哗啦的拉下一大堆的粪便,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总之,贺奇是受不了这个。 赶车的老头头发已经花白,满脸的皱纹,看到贺奇的样子,不由得笑起来,道:“后生啊。能坐着千万别站着,能躺着千万别坐着。这人啊,能享受一时便是一时。” 贺奇翻了个白眼,看了看道路上沸沸扬扬的尘土,一纵身钻进了车厢里。 车厢里李强正呼呼大睡,李强老妈千叮咛万嘱咐,要自己儿子不准贺奇进车厢,可如今,一切叮嘱都是白费。 贺奇吃了一张饼,觉得有些干,可看了看李强带来的水壶,顿时没了喝茶的兴致。李强这家伙向来粗狂,都是对着壶嘴直接喝。 若是和美女同饮,倒也罢了,可李强?贺奇就敬谢不敏了。 好在大概中午时分,驴车也不知走了多少里,便停在一家驿站处休憩。作为官道,每个三十里就有一处驿站。 在这里,大家伙儿可以喝茶吃饭,算是大乾王朝给子民的一种福利。当然,是要给钱的。不过这驿站不是黑店,安全上有保障,其次,价格上也便宜。 当然了,这味道吗?大家也就不要做什么指望,能做的熟了,就算是阿弥陀佛了。 贺奇没有要吃的,只要了三碗茶末。 所谓的茶末,就是碎茶叶舍不得丢掉,便拿来低价卖掉。这种茶末泡的茶叶,碎片太多,味道不佳。 不过贺奇如今是拿着苏英辛苦攒下来的银子在外面读书,这个人设不能丢。所以嘛,虽然贺奇如今是家财万贯,却也只能吃面饼,喝茶末。 驿站是南来北往,商旅聚集所在。人烟辐辏,十分热闹。除了贺奇和李强这两个穷鬼,自然也有豪客。 驿站最外侧,也最是阴凉,风口所在的桌椅上,便坐着四个豪客。这四人身穿劲装,背上各有刀剑,脸生横肉,很是凶悍。 其中一人一开口,便骂道:“他奶奶的,听说白莲妖教的白灵枢在这附近出现,杀掉了‘暮云剑’冷冲霄,如今的人榜排名已经蹿升到了第十七。” 听到白灵枢三个字,贺奇立刻竖起了耳朵。 第82章 无心杀人刘桃枝 “那冷冲霄可是蜀山剑园的弟子。听说这一次人榜变动,蜀山剑园的大佬们发怒,提剑下山,誓要白莲教付出代价。” 这驿站专门在门口大道旁修建了这么一座茶棚。棚子是用木桩和茅草搭成,价格便宜,十分简陋。 而茶棚周围榆柳成荫,很是清凉。 在炎炎夏日中,坐在这阴凉的所在,饮上一壶清茶,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那四个劲装汉子几杯凉茶下肚,谈兴颇浓,说起来滔滔不绝,很有酒楼说书人的风范。 “说起蜀山剑园,就不得不提和他们针锋相对的蓬莱剑阁。这两家别苗头这么多年,这一次蜀山剑园的真传弟子被杀,蓬莱剑阁可是暗地里叫好。嘿嘿,可谁料到,笑话他人的时候自家屁股也露了出来,蓬莱剑阁的长老‘剑寒塞北’夏侯尊被雪衣楼给杀了。” 雪衣楼这三个字似乎有着莫名的寒意。 这三个字一出口,其余三人猛打一个冷颤,然后一人僵硬的笑道:“喝茶,喝茶……咱们不提它,不提它。” 又有一人附和道:“对,对不提,咱们曹家是做良善生意的,可不敢提这个。” 然而,这三个字却勾起了贺奇的好奇心,只是,此时上前攀谈可不是一个“乖乖好学生”该做的事情,只能待白檀香出现之后,询问一下这位白莲教候补圣女了。 说起白檀香,她远远的跟在驴车后面,想必是贼心不死,还惦记着那柄魔刀呢。 这几人被雪衣楼吓怕了,自己吓自己,喝了几杯茶压惊之后,丢下几枚铜板,跨马就走,那匆忙的样子,好似被妖魔鬼怪在后面死命的追赶。 李强努力摆出秀才公的谱,要了一叠茴香豆,一壶茶,大模大样的吃喝,只是,没有银子来兜底,总显得很是寒酸。 吃用完毕,贺奇付了一个铜板,算是茶钱。 大乾王朝的铜板与历史各朝各代都有所不同,人们不能再用“孔方兄”来称呼它。黄铜铸成的铜板是实心的,正面印着云中城的画面,反面却是丞相谢神天的头像。 这便是最诡异的。 大乾王朝的铜板,印的头像都是历代的丞相,神帝极其神秘,极少有人看到过他的真容。据说,即便是大乾王朝的一品高官,也极少见到神帝。唯有九姓王侯与神帝的关系较为密切,其家主可以在每年大朝拜时,拜见神帝。 总之,贺奇丢下一枚铜板。李强可就豪气极了,狠狠丢下两枚铜板,然后两人一起再度踏上了征程。 眉山书院距离铃山县路途遥远,老头的驴车晃晃荡荡再走了一程,终于在黄昏十分,赶到了另外一处驿站。 看到贺奇略有些惊讶的神情,老头很是得意,撅着胡子说道:“这条道我老汉走了二十多年,几时启程,那里休息,都再清楚不过了。” 这一次,驿站中颇为冷清,只有一个八品小官穿着一身青袍,在落寞的饮酒。在大乾王朝,对于天下民生的服饰也做了规定。 按照朝廷的要求,老百姓只能穿月白色、灰色、黑色服饰,彩色是官员的专享。比如说,八品县尉、主薄就是青袍,六品就是绯色,三品是朱红,一品是紫色。 当然了,这些规定只能框住老老实实的平头百姓。对于豪商来说,这规定就是一坨屎,自己还不是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而对于高来高去的武林之中,同样如此,什么衣服品阶规定,老子想怎么穿就怎么穿,我没认可的规矩,就是废纸啊废纸。 总之,这是一个畸形的社会。 那八品小官神态落寞,一人独坐饮酒,旁边既没有童子伺候,也没有伴当同游。晚霞映照在他脸上,将其脸颊照得绯红。 李强随意要了一碗青菜面,胡乱吃了点。而贺奇则是要了一碗面汤,就着饼子对付了晚餐。 他不由得在心中叹息。 习惯的力量太过强悍,比如苏英,从小担当一个家庭的重任,使得节俭的习惯深入骨髓。纵然贺奇在枣树下挖除了那二百两银子交给了苏英,可这个十六岁的丫头却当场将银子重新埋了下去,丝毫没有动用的意思。 忽然,那饮酒的小官流下泪来,“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晚霞,夕照,泪水 这幅画面不知何故,突然让贺奇感觉到这个小官的绝望。 夜色已深,再加上十分炎热,大通铺里的味道叫人绝望。这个时代的人对洗脚没有概念,赶了一天的路之后,几十个人的呼噜声此起彼伏,数十种脚臭味纠缠到一起,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贺奇早早捏着鼻子出门,宁可在外面喂蚊子也不肯到通铺里中毒。 到了院子里,月色惨淡,星光辉映,知了叫的没完没了。 一个淡淡的声音传入贺奇的耳中,细微无比,犹如情人在耳畔倾述海一般的情谊。 “白檀香请公子一叙。” 贺奇眼睛一扫,便依稀看到千米之外,一女白裙独立。 他缓步离开驿站,直到数百米外方才施展轻功,清风一般飘了过去。 白檀香轻轻做了一个万福,道:“公子安好。” “嗯。” “找我什么事儿?” 星光下的白檀香有着惊人的美丽,俯首时露出洁白的脖颈,如天鹅般修长。而她微微俯身时,更将身体的曼妙曲线展露的淋漓尽致。 山林中若有精灵,或许便是这般模样。 “香儿看公子似乎对雪衣楼有些疑问,特意来回答公子的疑问。” “哦。”贺奇不置可否,也不说她的猜测对与不对。 白檀香却十分笃定,显然对自己的观察很有信心,她轻声漫语的开口,将雪衣楼的来历娓娓道来。 雪衣楼原本只是一个刺杀的小小组织,上不了台面。 虽然杀手这种职业在古代盛极一时,出现了如荆轲、要离等一大批知名高手,可后来却快速凋零,只能沦落为一个下九流的职业。 但一切都在雪衣楼迎来自己命中注定的主人后发生了改变。 这个人便是刘桃枝 “无心杀人”刘桃枝。 第83章 八百万佛塔城 刘桃枝是什么来历已经不可知,有传言说他本是一个奴隶,后来却不知何故,武功仿佛天授一般,突然便成了天榜高手。 此人入围天榜之后,并没有开宗立派成为一方霸主,反而入主雪衣楼,成了雪衣楼楼主。此后,他大肆招揽各种十恶不赦的强徒加入雪衣楼。不管这些强徒背叛了门派也好,杀父杀师也好,杀人盈野也好,刘桃枝统统不在乎,给他们以庇护。 自此,雪衣楼的实力吹气球一般膨胀起来。 短短五年间,雪衣楼的实力已经可以比肩南北双寺,东西剑园,成为天下顶尖的大势力,威震八方。 雪衣楼原本的规矩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刺杀手段,让人看不起。可刘桃枝入主之后,雪衣楼杀人,必要下帖,说明杀手行动的开始时间。 江湖有云:雪衣楼,明目张胆,下帖杀人。说的正是这件事。雪衣楼如此嚣张,可大乾朝廷却像是没有看到一样,视而不见。 这便是有天榜高手压阵的好处,只要你不犯下刺杀神帝、丞相这种不可原谅的错误,朝廷对他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贺奇听了,啧啧称奇。 这便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俺们就是喜欢做杀手,你奈我何? 听了这故事,贺奇兴尽而返,临走之前,贺奇随意看了三十多米外的一棵古树一眼,对白檀香道:“你来处理。” 白檀香神色间有几分愧色,道:“公子放心。” 白檀香缓缓转身,若一股清风般飘向那株古树。准确的说,是那株古树下的一个和尚。 和尚穿着一身破烂无比的衣衫,趺坐在古树下,双手结印。 在此之前,不管是白檀香还是贺奇,居然都没有发现这个三十米外的家伙。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白檀香是先天巅峰高手,已经凝聚了顶上三花。可以说,天下间除了炼神高手之外,便是最顶尖的一小撮人。 而贺奇更是精修变天击地大法,精神修为高深无比。 以两人的实力,就算是一只蚂蚁在三十米外爬过,也休想瞒过两人的直觉。可这样一个大活人,竟然让两人毫无知觉。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这个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贺奇和白檀香的秘密,居然就这样撞破,岂不是叫他所谓的隐藏行踪全成了笑话。 白檀香在和尚十米外站好,神色凝重。 适才若非她谈及刘桃枝的时候,这和尚突显精神波动,两人自始至终都不会发现他的行踪。 而如今,白檀香就站在这和尚十米外,可她的精神触觉中,面前却只有清风、古树,根本没有一个活人。 如此神功,可谓可怖。白檀香想破脑汁也不明白,这究竟是南北双寺的哪一种奇功秘技。虽然心怀戒惧,可白檀香并无畏惧。 她和贺奇两人联手,就算是炼神高手也未必不可一战。 天下间炼神高手少之又少,每一个都是有名有姓的高手,可眼前这个和尚显然不在其中。 “和尚是来自白马寺,还是普陀寺?” 天下武林,最著名的寺庙便是北白马,南普陀。两者相隔无垠瀚海,彼此相对。两者的关系,也如东西剑园一般“友好”。一旦这两寺庙的和尚相见,必然是要“友好”切磋一番,来证明到底谁才是大乘第一的寺庙。 而这个枯木一般的和尚却没有开口,两人的心中陡然收到了一股讯息,这种精神修为绝对不在贺奇之下,已经是到了以心传心的境界。 “小僧来自八百万佛塔城,并非大乘僧众。” 白檀香仿佛看到了极度不可思议的东西,连退三步,随即再不开口,身形飘然后退,转身便走。 来到贺奇身旁,白檀香道:“公子已经听到了。此僧是小乘僧人,向来一脉单传,极少入世。号称只度己,不度人。” “这和尚应当是为了去堵门的。” 贺奇对江湖中事,一无所知,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白檀香便以聚气成线之术慢慢讲起这和尚的来历。 在大乾王朝的佛门分作大乘佛法和小乘佛法。 大乘佛法流传甚光,信徒众多,最出名的便是白马寺和普陀寺了。这两家寺庙也在常年争夺谁才是大乘佛法的嫡系传人。 小乘佛法仪轨繁琐,且规矩森严,越来越小众化。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此消亡。在不知名的山野深处,小乘佛法焕然新生。 这便是八百万佛塔城。 传说中,这座城池中有数百万座佛塔,都是历代传人一座一座修建起来的。传说中,八百万佛塔城的传人不需要修炼,只要亲手修建一座座佛塔,武道修为就会自发增加。 而八百万佛塔城的传人一旦入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前往白马寺和普陀寺,堵住其山门,不准任何人近处。 然后,每天都要问一遍:不知汝等度得罗汉几人? 一直堵一个月,然后飘然离去,不知所踪。 这算是江湖中的一大妙景。 每次堵门时,都会有江湖好汉前往观赏。这白马寺和普陀寺的和尚们吃瘪的时候可不多见的。 而白檀香之所以不动手而走。便是因为这和尚能够去堵门,说明可凭一人之力胜过整座白马寺。 可白马寺的和尚们是什么实力呢? 白马寺方丈灵照和尚名列地榜第三。 普陀寺和尚们的实力呢? 普陀寺方丈寂灭和尚名列地榜第五。 听到这里,贺奇禁不住摸了摸鼻子。这也就是说,眼前这个肤色黝黑,衣不蔽体,身上沾满了灰尘和草叶的和尚,居然是地榜前列,甚至有可能是“还虚”境界的天榜高手。 令人不可置信。 “公子,八百万佛塔城的和尚向来只为难白马寺与普陀寺,其余江湖事物一概不参与,就算是有人在他们面前杀人,这和尚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更不会伸手救人。” “我们还是放他一马好了。” 贺奇咧嘴一笑,白檀香这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呐。这和尚不为难他们就好了,还谈什么放别人一马。 但这和尚当真是八百万佛塔城的和尚吗? 贺奇却并不确定。 他缓步走了过去,看着趺坐在草地上的邋遢和尚,忽然开口道:“和尚,我还没有遇到过能够跟我比力气的人,你来试一试。” 第84章 神秘四城 白檀香在后面捏了把汗,这是在针尖上跳舞啊。 贺奇的目光如刀,在和尚身上来回巡视,却没有施展变天击地大法。这种精神奇功一旦施展便不可控制,在不明敌人底细之前,切记使用。 当年八师巴正是对传鹰施展此神功,导致两人的精神联系在一起,使得你知我,我知你,彼此之间成了好基友。 而贺奇可不像将自己的精神世界向一个陌生的和尚展开。 如此一来,力量便成了试探的最好方式。 无垠星光自天幕垂落,在林间洒落点点幽光,使得整座山林沉寂在朦胧似雾的情绪中。而贺奇的邀战让一股紧张的气氛自林间升腾而起。 “呱唧呱唧”周围夜宿的一群鸟儿惊飞而起,被贺奇打扰了美梦。 和尚长身而起,合十笑道:“比试力气,这可很是有趣。但该怎么比呢?” 贺奇道:“和尚看上去三十多了吧?” “大概也许吧。” 贺奇笑道:“那么滑头的和尚需要让我一让,我可是才十三岁。这样吧,你站好不动,如果我能推动你,就算是我赢。如何?若是不动,便算我输。” 和尚道:“小施主倒是狡猾。也罢,就这样。” 白檀香原本胆颤心惊,此时听了却是猛松一口气,这时方才察觉,自己的后背都有些汗湿了。 贺奇笑道:“和尚可站好了吗?”他这个提议占尽了便宜,自然不会再搞什么偷袭之类没品的事情。 他大大方方的站在和尚身前一米出,缓缓伸出了右手。 掌心向外,如包覆天地,宇宙六合尽在其中。手掌缓慢无比,如同蜗牛一般向前探去,可在旁观的白檀香眼中。 那一掌,却仿佛推动了整个乾坤在运转。 力自脚起,传于腰,达于脊椎,推至掌,合一龙之力。这一掌推出,即便是一座山在眼前,也必将崩塌。 白檀香屏住呼吸,一双妙目瞪得滚圆,双手不自觉的握拳,仿佛浑身的力量都灌注在这一场比试之中。 相比之下,贺奇与和尚倒是云淡风轻,好似两个相熟的玩伴在开玩笑。 贺奇的右掌砰的一声轻响,扣在了和尚的胸膛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可周围的草木骤然俯倒,而方圆百丈之内,一抱粗的大树发出嘎吱嘎吱不堪重负的声音。 三个呼吸之后,就在无数的纤维断裂,大树即将崩溃的那一刻,贺奇倏然后退三步,朗声笑道:“和尚果然不凡,是我输了。” 和尚微笑不语。 贺奇问道:“和尚法号怎么称呼?” 和尚淡淡的道:“和尚便是和尚,要法号作甚?” 贺奇挑起了大拇指,不言而走。 白檀香在旁边看的一头雾水,但好在没有爆发大战,这已经叫她十分庆幸了。伴着贺奇离开之后,白檀香试探道:“公子,输给八百万佛塔城的和尚可不丢人。就算是我教教主来了,只怕也不是这和尚的对手。” 贺奇摇头叹息,道:“这和尚的确不凡,我如今还不是对手。不过,可惜的是没有试探出他实力到底到了那种地步?” 白檀香忽而止步,“公子武功仿佛天授一般,如今才十三岁,便将我姐妹击败,若是再过三五年,只怕便可迈入地榜,号称宗师。” 她妙目流转,“这样一来,我姐妹二人也可托庇于公子门下,过一些安稳的日子。我看公子对苏英姐姐情深义重。正好我可做一个小小的侍女,给公子打扫庭院,到也算是熟能生巧了。” 贺奇想到白檀香化名阿香,在自家院子里忙碌的模样,不由得微笑起来。多一个人帮忙,苏英的确是轻松多了。 可惜,这九龙杯的来历他还不甚清楚,平淡的日子只怕跟他已经无缘了。 贺奇有时会猜测,那个赠送他九龙杯的老人,是不是就是天榜第一的夏云流。而那九龙杯的来历,是否跟朝廷有关,这一切都像是迷一般,等着贺奇去一一解开。 “公子,前方就是驿站了。我只能送到这里。” 贺奇忽然止步,想着,若是回到驿站,势必要回通铺睡觉。一想到几十种脚臭味混合在一起的可怕气味,他再不敢向前迈出一步。 他干笑一声,道:“今夜天气不错,正好赏月吧。” 白檀香看着天边几乎消失的残月,言不由衷的道:“的确是大好月色,公子当真是好雅兴。” 贺奇挑了一株最高的大树,在树枝间几个纵跃,跳了上去,坐在一株横枝上。此处视线绝佳,将整个山林一览无遗。 而在不远处,官道如同一道白练,横亘在无垠的山野之间。而驿站的灯火相比整个夜空是如此黯淡,不值一提。 白檀香飘然而至,坐在了另一根树枝上。 沉默的气氛降临,两人都不想说话,静静的看着夜色的下的山野。偶尔,一声猿啼惊破林野,凄厉而哀伤。 良久之后,白檀香忽然开口道:“公子似乎对江湖不大熟悉,不如我来讲一讲江湖中的逸闻趣事吧。” 贺奇笑道:“那可是再好不过了。嗯,就从这和尚讲起吧。” 白檀香道:“八百万佛塔城十分神秘,至今还没有外人找到过它的踪迹。但八百万佛塔城却不是唯一神秘的地方。” “在大乾王朝,有四个地方并称为神秘四城。这八百万佛塔城只是其中之一。” 贺奇顿时来了兴趣,笑道:“很有意思,若是有朝一日行走江湖,定要去这些地方逛上一逛。” “雷鸣剑城,云城,冰雪龙城,这三者一起与八百万佛塔城并称为神秘四城。” “传说中云城出现在大乾王朝十洲三岛声名远播的二十八奇景之一的云瀑之中。在西北的日不落山脉中,常年会有云瀑奇景。而在云瀑中,有时会出现一座若隐若现的城池。那城市金碧辉煌,恍若天帝之都。” “可惜的是无论人们怎么冲过去寻找,都无法触摸,仿佛一场幻梦。” “曾有人说那是神都的倒影,却也不知真假。” 贺奇听得悠然神往。他十多年了坐困小小的铃山县城,当真是白活这一世啊。 第85章 侠客行 两人聊了很久,直到东方渐白,方才罢休。 此后数日,贺奇白日赶路,夜晚便到山野中同白檀香聊一聊江湖八卦,日子过得倒也逍遥。 当十张烙饼全部吃完的时候,他们终于赶到了眉山书院。 眉山书院坐落在眉山山脚,旁边是一个大湖,名叫黛湖,有两条河流注入大量的淡水入湖,使得它水位常年保持不变。 贺奇到了眉山书院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 李强作出一副老马识途的强横表情,带着贺奇来到书院附近的一家猎户,讪讪的对贺奇道:“我平时都是在这家租的房子住,贺奇你今晚跟我对付一个晚上,明日再自己找人租房子吧。” “当然,明日上午需要先道学院中把学籍的事情办妥。” 贺奇对农村生活并不陌生,嗯,大都是从影视剧中的得来的经验。他呵呵一笑,对李强道:“既然如此,那咱们明天见。我看黛湖之上,有不少画舫,如今正好去见识见识。” 李强急忙扯住贺奇的衣服,厉声道:“贺奇,英姐每日刺绣才赚几钱银子,那画舫没有十两银子,都不会让你上船,你去哪里,难道不亏心吗?” 贺奇有些奇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有想到这粗枝大叶的家伙也会有细腻的一面,随口解释道:“我有几个铜板,李强你还不知道吗?我只是道湖边散散步,顺便见识一下画舫的奢华,如此而已。” 李强这才放开贺奇,但还是叮嘱道:“贺奇啊,我们读书人,唯有考中进士做官才是正经。除此之外,都是邪路。” “只要我们做了官。只凭官俸都可以过得很是愉快,更何况还有无数来钱的门路,到时候进出画舫,都是免费,岂不爽快。” 贺奇挑起拇指笑道:“好志向。” 甩开了李强,贺奇沿着林荫小道走到了湖边。黛湖不算大,但能够称为湖泊,自然也不小。 湖水碧波荡漾,倒映星光。 此时晚霞消逝未久,圆月刚刚露出身影来,尚未展现自己优美的身姿。湖面的木质栈桥旁边,有一些小贩在售卖山货。 贺奇走过去看,看到有一人在出手山果。 其中一种他曾在铃山县吃过。 淡紫色的果皮裂开,露出里面白色的果肉。这是山林中一种藤蔓上的野果,有一个古怪的名字叫做“八月炸”。 在每年的秋季,也就是太阴历八月份的时候,这种山果的壳会炸开,露出里面的果肉。这代表着成熟。 寻找到这种山果需要运气。因为其香甜非常的缘故,鸟儿们常常是第一个吃到的。贺奇用一个铜板买了三个。 白色的果肉咬一口清冽甘甜,满口生津。除了果仔比较多,影响口感之外,八月炸就是完美的野果了。 沿着湖边边走边吃,行了大约数千米之后,周围已经是山野深处。 此时,圆月在天也在水,水天相映,更显天宇澄澈,非比寻常。 这一夜是中秋。 贺奇取出九龙杯,很快月华如酒,注入杯中。九条金龙在杯中游弋翻腾,扬起淡淡的波浪,贺奇高高举起九龙杯,心中祝祷:“英姐,中秋快乐!” 遥远的铃山县内,枣树之下,苏英静静的坐在石墩上,仰视空中的明月,低声道:“小奇,中秋快乐!” 放低九龙杯,贺奇凝视着杯中翻腾的金龙,倏忽之间,再一次穿越到了奇异的世界。 ………… 开封东门十二里处,有个小市镇,叫做侯监集。这小镇便因侯嬴而得名。当年侯嬴为大梁夷门监者。大梁城东有山,山势平夷,称为夷山,东城门便称为夷门。夷门监者就是大梁东门的看守小吏。 这一日已是傍晚时分,四处前来赶集的乡民正自挑担的挑担、提篮的提篮,纷纷归去,突然间东北角上隐隐响起了马蹄声。 蹄声渐近,竟然是大队人马,少说也有二百来骑,蹄声奔腾,乘者纵马疾驰。众人相顾说道:“多半是官军到了。”有的说道:“快让开些,官兵马匹冲来,踢翻担子,那也罢了,便踩死了你,也是活该。” 猛听得蹄声之中夹杂着阵阵胡哨。过不多时,胡哨声东呼西应、南作北和,竟然四面八方都是哨声,似乎将侯监集/团团围住了。众人骇然失色,有些见识较多之人,不免心中嘀咕:“遮莫是强盗?” 镇头杂货铺中一名伙计伸了伸舌头,道:“啊哟,只怕是我的妈啊,那些老哥们来啦!”王掌柜脸色已然惨白,举起了一只不住发抖的肥手,作势要往那伙计头顶拍落,喝道:“你奶奶的,说话也不图个利市,甚么老哥小哥的。当真线上的大爷们来了,哪还有你……你的小命?再说,也没听见光天化日有人干这调调儿的!啊哟,这……这可有点儿邪……” 他说到一半,口虽张着,却没了声音,只见市集东头四五匹健马直抢了过来。马上乘者一色黑衣,头戴范阳斗笠,手中各执明晃晃的钢刀,大声叫道:“老乡,大伙儿各站原地,动一下子的,可别怪刀子不生眼睛。”嘴里叱喝,拍马往西驰去。马蹄铁拍打在青石板上,铮铮直响,令人心惊肉跳。 蹄声未歇,西边厢又有七八匹马冲来,马上健儿也是一色黑衣,头戴斗笠,帽檐压得低低的。这些人一般叱喝:“乖乖的不动,那没事,爱吃板刀面的就出来!” 杂货铺那伙计嘿的一声笑,说道:“板刀面有甚么滋味……”这人贫嘴贫舌的,想要说句笑话,岂知一句话没完,马上一名大汉马鞭挥出,甩进柜台,勾着那伙计的脖子,顺手一带,砰的一声,将他重重摔在街上。那大汉的坐骑一股劲儿向前驰去,将那伙计拖着而行。后边一匹马赶将上来,前蹄踩落,那伙计哀号一声,眼见不活了。 旁人见到这伙人如此凶横,哪里还敢动弹?有的本想去上了门板,这时双脚便如钉牢在地上一般,只是全身发抖,要他当真丝毫不动,却也干不了。 离杂货铺五六间门面处有家烧饼油条店,油锅中热油滋滋价响,铁丝架上搁着七八根油条。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弯着腰,将面粉捏成一个个小球,又将小球压成圆圆的一片,对眼前惊心动魄的惨事竟如视而不见。 他在面饼上洒些葱花,对角一折,捏上了边,在一只黄砂碗中抓些芝麻,洒在饼上,然后用铁钳夹起,放入烘炉之中。 这时四下里胡哨声均已止歇,马匹也不再行走,一个七八百人的市集上鸦雀无声,就是啼哭的小儿,也给父母按住了嘴巴,不令发出半点声音。各人凝气屏息之中,只听得一个人喀、喀、喀的皮靴之声,从西边沿着大街响将过来。 贺奇一身乞丐服装,就站在集市一角,靠着墙边远远的看着,口中低声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原来这是侠客行的世界,嘿嘿。” “这是一个奇葩的世界啊。” 第86章 大戏开场 这人走得甚慢,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一下,便如踏在每个人心头之上。脚步声渐渐近来,其时太阳正要下山,一个长长的人影映在大街之上,随着脚步声慢慢逼近。 街上人人都似吓得呆了,只有那卖饼老者仍在做他的烧饼。 贺奇双手抱胸,依着墙角,嘴角挂着一丝嘲笑。这些家伙看上去仿佛高手,其实都是龙套,打起架来也都是菜鸟互啄而已。 他没有急着离去,因为好戏才刚刚开始。 皮靴声响到烧饼铺外忽而停住,那人上上下下的打量卖饼老者,突然间嘿嘿嘿的冷笑三声。 卖饼老者缓缓抬起头来,只见面前那人身材极高,一张脸孔如橘皮般凹凹凸凸,满是疙瘩。卖饼老者道:“大爷,买饼么?一文钱一个。”拿起铁钳,从烘炉中夹了个热烘烘的烧饼出来,放在白木板上。 那高个儿又是一声冷笑,说道:“拿来!”伸出左手。那老者眯着眼睛道:“是!”拿起那个新焙的烧饼,放在他掌中。 那高个儿双眉竖起,大声怒道:“到这当儿,你还在消遣大爷!”将烧饼劈面向老者掷去。卖饼老者缓缓将头一侧,烧饼从他脸畔擦过,拍的一声响,落在路边的一条泥沟之旁。 贺奇目光随意一撇,看着那烧饼的落点。他知道,玄铁令就在这个烧饼内。在侠客行的世界,能被他看入眼的人不多,谢烟客勉强算是一个。 明天便会等到这个大高手到来,届时,贺奇便可入手几种不错的功夫。 高个儿掷出烧饼,随即从腰间撤出一对双钩,钩头映着夕阳,蓝印印地寒气逼人,说道:“到这时候还不拿出来?姓吴的,你到底识不识时务?” 卖饼老者道:“大爷认错人啦,老汉姓王。卖饼王老汉,侯监集上人人认得。”高个儿冷笑道:“他奶奶的!我们早查得清清楚楚,你乔装改扮,躲得了一年半载,可躲不得一辈子。” 卖饼老者眯着眼睛,慢条斯理的说道:“素闻金刀寨安寨主劫富济贫,江湖上提起来,都是翘起大拇指,说一声:‘侠盗!’怎么派出来的小喽罗,却向卖烧饼的穷老汉打起主意来啦?”他说话似乎有气无力,这几句话却说得清清楚楚。 高个儿怒喝:“吴道通,你是决计不交出来的啦?” 卖饼老者脸色微变,左颊上的肌肉牵动了几下,随即又是一副懒洋洋的神气,说道:“你既知道吴某的名字,对我仍然这般无礼,未免太大胆了些罢?” 那高个儿骂道:“你老子胆大胆小,你到今天才知吗?”左钩一起,一招“手到擒来”,疾向吴道通左肩钩落。 吴道通向右略闪,高个儿钢钩落空,左腕随即内勾,钢钩拖回,便向吴道通后心钩到。吴道通矮身避开,跟着右足踢出,却是踢在那座炭火烧得正旺的烘炉之上。 满炉红炭陡地向那高个儿身上飞去,同时一镬炸油条的熟油也猛向他头顶浇落。 那高个儿吃了一惊,急忙后跃,避开了红炭,却避不开满镬热油,“啊哟”一声,满锅热油已泼在他双腿之上,只痛得他哇哇怪叫。 吴道通双足力登,冲天跃起,已纵到了对面屋顶,手中兀自抓着那把烤烧饼的铁钳。猛地里青光闪动,一柄单刀迎头劈来,吴道通举铁钳挡去,当的一声响,火光四溅。 他那铁钳虽是黑黝黝地毫不起眼,其实乃纯钢所铸,竟将单刀挡了回去,便在此时,左侧一根短枪、右侧双刀同时攻到。 原来四周屋顶上都已布满了人。 吴道通哼了一声,叫道:“好不要脸,以多取胜么?”身形一长,双手分执铁钳两股,左挡短枪,右架双刀,竟将铁钳拆了开来,变成了一对判官笔。原来他这烤烧饼的铁钳,是一对判官笔所合成。 吴道通双笔使开,招招取人穴道,以一敌三,仍然占到上风。他一声猛喝:“着!”使短枪的“啊”的一声,左腿中笔,骨溜溜的从屋檐上滚了下去。 西北角屋面上站着一名矮瘦老者,双手叉在腰间,冷冷的瞧着三人相斗。 白光闪动之中,使单刀的忽被吴道通右脚踹中,一个筋斗翻落街中。那使双刀的怯意陡生,两把刀使得如同一团雪花相似,护在身前,只守不攻。 那矮瘦老者慢慢踱将过来,越走越近,右手食指陡地戳出,径取吴道通左眼。这一招迅捷无比,吴道通急忙回笔打他手指。那老者手指略歪,避过铁笔,改戳他咽喉。吴道通笔势已老,无法变招,只得退了一步。 那老者跟着上前一步,右手又是一指伸出,点向他小腹。吴道通右笔反转,砸向敌人头顶。 那老者向前直冲,几欲扑入吴道通的怀里,便这么一冲,已将他一笔避过,同时双手齐出,向他胸口抓去。 吴道通大惊之下,急向后退,嗤的一声,胸口已被他抓下一长条衣服。吴道通百忙中也不及察看是否已经受伤,双臂合拢,倒转铁笔,一招“环抱六合”,双笔笔柄向那老者两边太阳穴中砸去。 那老者不闪不架,又是向前一冲,双掌扎扎实实的击在对方胸口。喀喇喇的一声响,也不知断了多少根肋骨,吴道通从屋顶上一交翻跌下去。 那高个儿两条大腿被热油炙得全是火泡,早在暴跳如雷,只是双腿受了重伤,无法纵上屋顶和敌人拚命,又知那矮瘦老者周牧高傲自负,他既已出手,就不喜旁人来相助,是以只仰着脖子,观看二人相斗。 眼见吴道通从屋顶摔下,那高个儿大喜,急跃而前,双钩扎落,刺入吴道通的肚腹。他得意之极,仰起头来纵声长笑。 周牧急叫:“留下活口!”但终于慢了一步,双钩已然入腹。 突然间那高个儿大叫:“啊……”踉踉跄跄倒退几步,只见他胸口插了两支铁笔,自前胸直透至后背,鲜血从四个伤口中直涌出来,身子晃了几晃,便即摔倒。 吴道通临死时奋力一击,那高个儿猝不及防,竟被双笔插中要害。金刀寨伙伴忙伸手扶起,却已气绝。 周牧不去理会那高个儿的生死,嘴角边露出鄙夷之色,抓起吴道通的身子,见也已停了呼吸。他眉头微皱,喝道:“剥了他衣服,细细搜查。” 四名下属应道:“是!”立即剥去吴道通的衣衫。 只见他背上长衣之下负着一个包裹。 两名黑衣汉子迅速打开包裹,但见包中有包,一层层的裹着油布,每打开一层,周牧脸上的喜意便多了一分。 一共解开了十来层油布,包裹越来越小,周牧脸色渐渐沮丧,眼见最后已成为一个三寸许见方、两寸来厚的小包,当即挟手攫过,捏了一捏,怒道:“他奶奶的!骗人的玩意,不用看了!快到屋里搜去。” 十余名黑衣汉子应声入内。烧饼店前后不过两间房,十几人挤在里面,乒乒乓乓、呛啷呛啷,店里的碗碟、床板、桌椅、衣物一件件给摔了出来。 周牧只是叫:“细细的搜,甚么地方都别漏过了!” 贺奇在一旁看的好笑。这个周牧贼喊捉贼,他自以为拿了玄铁令,其实不过是糊弄人的玩意儿。 不过他也没有干预的心思。 虽然这具身体没有任何功夫在身,可精神奇功却是不需修炼,只凭他变天击地大法的修为,就算是谢烟客当面,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不过贺奇却是苟习惯了。 若没有足够碾压的实力,宁愿苟着不动。 第87章 玄铁令之争(1) 闹了半天,已黑沉沉地难以见物,众汉子点起火把,将烧饼店墙壁、灶头也都拆烂了。呛啷一声响,一只瓦缸摔入了街心,跌成碎片,缸中面粉四散得满地都是。 这时众汉子已将烧饼铺中搜了个天翻地覆,连地下的砖头也已一块块挖起来查过。周牧见再也查不到甚么,喝道:“收队!” 胡哨声连作,跟着马蹄声响起,金刀寨盗伙一批批出了侯监集。两名盗伙抬起那高个儿的尸身,横放马鞍之上,片刻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直等马蹄声全然消逝,侯监集上才有些轻微人声。 镇人怕群盗去而复回,谁也不敢大声说话。杂货铺掌柜和另一个伙计抬了伙伴的尸身入店,急忙上了门板,再也不敢出来。但听得东边劈劈拍拍,西边咿咿呀呀,不是上排门,便是关门,过不多时,街上再无人影,亦无半点声息。 贺奇仍旧依着墙角不动,虽然他此刻肚子饿的咕咕叫,却也不着急。因为等下还有一场好戏要看。 果然,片刻后,吴道通的尸身一动。 随即双腿一挺,竟然站起身来。 贺奇在墙角看的分明,这吴道通嘴角边流下一道鲜血,两根钢钩兀自插在他的腹中。 只见那死尸弯下双腿,伸手在地下摸索,摸到一个烧饼,捏了一捏,双手撕开,随即抛下,又摸到一个烧饼,撕开来却又抛去。 贺奇看的心中怜悯。 这吴道通扮作个卖饼老人,在侯监集隐居。一住三载,倒也平安无事,但他得了玄铁令却是要见到谢烟客才能够求谢烟客做一件事。 可谢烟客行踪不定,吴道通根本找不到踪迹。 但三年躲藏,终于被人查到了消息。待听得胡哨声响,二百余骑四下合围,他虽不知这群盗伙定是冲着自己而来,终究觉察到局面凶险,仓卒间无处可以隐藏,当即将那物放在烧饼之中。 贺奇仰头看天,此时圆月在天,他淡淡一笑,大步走过去,对吴道通说道:“你有什么心愿未了?” 吴道通不理贺奇,只是在地上撕着烧饼。 贺奇怜悯摇头,这人如今已经是重伤难愈,他本想是得了此人的玄铁令也算是缘分,若是有机会可帮他完成遗愿,可现在看来,却是难了。 他越过吴道通,捡起那枚烧饼,撕开取出玄铁令,握在了掌中。 吴道通看到这一幕,骇然奔前,可他早已重伤,此时疾走,顿时血崩,血流如注,轰然摔倒,溅起漫天尘土。 月色之下,贺奇取出九龙杯,登时月华满杯。 他对着吴道通的尸体举杯,道:“多谢!”说着,一饮而尽。随后,他盘膝坐在墙角,运转战神图录中得来的心法,陷入了恍恍惚惚的暝寂之中。 此时,东南角上又隐隐传来马蹄之声。 这一次的蹄声来得好快,刚只听到声响,倏忽间已到了近处。侯监集的居民已成惊弓之鸟,静夜中又听到马蹄声,不自禁的胆战心惊,躲在被窝中只发抖。但这次来的只两匹马,也没胡哨之声。 这两匹马形相甚奇。一匹自头至尾都是黑毛,四蹄却是白色,那是“乌云盖雪”的名驹;另一匹四蹄却是黑色,通体雪白,马谱中称为“墨蹄玉兔”,中土尤为罕见。 白马上骑着的是个白衣女子,若不是鬓边戴了朵红花,腰间又系着一条猩红飘带,几乎便如服丧,红带上挂了一柄白鞘长剑。 黑马乘客是个中年男子,一身黑衫,腰间系着的长剑也是黑色的剑鞘。两乘马并肩疾驰而来。 顷刻间两人都看到了吴道通的尸首以及满地损毁的家生杂物,同声惊噫:“咦!” 黑衫男子马鞭挥出,卷在吴道通尸身颈项之中,拉起数尺,月光便照在尸身脸上。 那女子道:“是吴道通!看来安金刀已得手了。” 那男子马鞭一振,将尸身掷在道旁,道:“吴道通死去不久,伤口血迹未凝,赶得上!”那女子点了点头。 两匹马并肩向西驰去。 八只铁蹄落在青石板上,蹄声答答,竟如一匹马奔驰一般。 两匹马前蹄后蹄都是同起同落,整齐之极,也是美观之极,不论是谁见了,都想得到这两匹马曾同受长期操练,是以奋蹄急驰之际,也是绝无参差。 在这个过程中,贺奇虽然有所察觉,却没有出口。 黑白双剑固然是他这具身体的生身父母,可贺奇穿越这个世界,却不是认亲来的。 一杯月华便抵得上十年修炼之功。 贺奇这是第二次修炼战神图录了。每一次修炼,便都有新的体会。他并非绝世无双的天才,但正所谓熟能生巧,勤能补拙。 贺奇这一练,便到了第二日中午。 他睁开眼睛,面前是几个身穿白衣的汉子,还有一个颇为美丽的少女。贺奇微微一笑,按照剧情,这几人就是雪山派的弟子了。 蓦地里马蹄声响,又一人飞骑而至,大声叫道:“是雪山派的好朋友么?来到河南,恕安某未曾远迎。” 顷刻间一匹黄马直冲到身前,马上骑着个虬髯矮胖子,也不勒马,突然跃下鞍来。那黄马斜刺里奔了出去,兜了个圈子,便远远站住,显是教熟了的。 屋顶上的三名白袍男子同时纵下地来,都是手按剑柄。 一个四十来岁的魁梧汉子说道:“是金刀安寨主吗?幸会,幸会!”一面说,一面向站在安奉日身后的白袍人连使眼色。 安奉日大奇,见贺奇年纪幼小,满脸泥污,不似身有武功的模样,待见眼前那白衣汉子连使眼色,便望了一眼。 这一望之下,登时心头大震,只见贺奇手中拿着一块铁片,黑黝黝地,似乎便是传说中的那枚“玄铁令”。 待见身后那四名白衣人长剑闪动,竟是要上前抢夺的模样,当下不及细想,立即反手拔出金刀,使出“八方藏刀势”。 他身形转动,滴溜溜地绕着那小丐转了一圈,金刀左一刀,右一刀,前一刀,后一刀,霎时之间,八方各砍三刀,三八二十四刀,刀刀不离小丐身侧半尺之外,将那小丐全罩在刀锋之下。 这些武功低劣的家伙,耍起刀剑来倒是有几分模样,贺奇就当做在看大戏。上辈子只在电视中看这家伙,可如今却可以亲身经历,岂不是有趣。 第88章 玄铁令之争(2) 便在此时,七个白衣人各出长剑,幻成一道光网,在安奉日身周围了一圈。白光是个大圈,大圈内有个金色小圈。 忽听得马蹄声响,一匹黑马,一匹白马从西驰来,却是石清、闵柔夫妇去而复回。 原来他二人驰向汴梁,行出不久,便发现了雪山派弟子的踪迹,两人商量了几句,当即又策马赶回。 石清望见八人刀剑挥舞,朗声叫道:“雪山派众位朋友,安寨主,大家是好朋友,有话好说,不可伤了和气。” 雪山派那魁梧汉子长剑一竖,七人同时停剑,却仍团团围在安奉日的身周。 石清与闵柔驰到近处,蓦地见到贺奇左手拿着的铁片,同时“咦”的一声,只不知是否便是心目中那物,二人心中都是怦怦而跳。 石清飞身下鞍,走上几步,说道:“小兄弟,你手里拿着的是甚么东西,给我瞧瞧成不成?”饶是他素来镇定,说这两句话时却语音微微发颤。 他已打定主意,料想安奉日不会阻拦,只须贺奇一伸手,立时便抢入剑圈中夺将过来,谅那一众雪山派弟子也拦不住自己。 那白衣汉子道:“石庄主,这是我们先见到的。” 闵柔这时也已下马走近,说道:“耿师兄,请你问问这位小兄弟,他脚旁那锭银子,是不是我给的?” 那魁梧的汉子姓耿,名万钟,是当今雪山派第二代弟子中的好手,说道:“石夫人,或许是贤伉俪先见到这个小兄弟,但这枚‘玄铁令’呢,却是我们兄弟先见到的了。” 贺奇忍不住吐槽,这些雪山派的家伙很有凯撒的风范,所谓我看到,就成了我的。果然十分牛叉。 当然了,江湖中人嘛,谁的拳头大谁的道理就大,这也不必多说了。 一听到“玄铁令”这三字,石清、闵柔、安奉日三人心中都是一凛:“果然便是‘玄铁令’!”雪山派其余六人也各露出异样神色。 其实他七人谁都没细看过那小丐手中拿着的铁片,只是见石氏夫妇与金刀寨寨主都如此郑重其事,料想必是此物; 而石、闵、安三人也是一般的想法:雪山派耿万钟等七人并非寻常人物,既看中了这块铁片,当然不会错的了。 十个人一般的心思,忽然不约而同的一齐伸出手来,说道:“小兄弟,给我!” 十个人互相牵制,谁也不敢出手抢夺,知道只要谁先用强,大利当前,旁人立即会攻己空门。 贺奇却是微笑不语,因为谢烟客就要到了。 这几个人没有察觉,可贺奇何等修为,早早看到远处一个青袍人轻烟般飞来,这些人心情激荡,居然没有一个发现。 谢烟客看到玄铁令颇为兴奋,随口戏言说道:“还是给我!” 一个人影闪进圈中,一伸手,便将玄铁令拿了过去。 “放下!”“干甚么?”“好大胆!”“混蛋!”齐声喝骂声中,九柄长剑一把金刀同时向那人影招呼过去。 安奉日离那小丐最近,金刀挥出,便是一招“白虹贯日”,砍向那人脑袋。 雪山派弟子习练有素,同时出手,七剑分刺那人七个不同方位,叫他避得了肩头,闪不开大腿,挡得了中盘来招,卸不去攻他上盘的剑势。 石清与闵柔一时看不清来人是谁,不肯便使杀手取他性命,双剑各圈了半圆,剑光霍霍,将他罩在玄素双剑之下。 却听得叮当、叮当一阵响,那人双手连振,也不知使了甚么手法,霎时间竟将安奉日的金刀、雪山弟子的长剑尽数夺在手中。 石清和闵柔只觉得虎口一麻,长剑便欲脱手飞出,急忙向后跃开。石清登时脸如白纸,闵柔却是满脸通红。 玄素庄石庄主夫妇双剑合璧,并世能与之抗手不败的已寥寥无几,但给那人伸指在剑身上分别一弹,两柄长剑都险些脱手,那是两人临敌以来从未遇到过之事。 看那人时,只见他昂然而立,一把金刀、七柄长剑都插在他身周。那人青袍短须,约莫五十来岁年纪,容貌清癯,脸上隐隐有一层青气,目光中流露出一股说不尽的欢喜之意。石清蓦地想到一人,脱口而出:“尊驾莫非便是这玄铁令的主人么?” 那人嘿嘿一笑,说道:“玄素庄黑白双剑,江湖上都道剑术了得,果然名不虚传。老夫适才以一分力道对付这八位朋友,以九分力道对付贤伉俪,居然仍是夺不下两位手中兵刃。唉,我这‘弹指神通’功夫,‘弹指’是有了,‘神通’二字如何当得?看来非得再下十年苦功不可。” 贺奇听了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金庸在塑造谢烟客这个人物的时候,身上必然黄药师的影子。青袍、邪气、高傲、武功绝顶,这些标签都十分相似,相比之下,弹指神通却是无所谓了。 说起来,在侠客行中,谢烟客没有跟侠客岛的人比试过武功。但在贺奇想来谢烟客的功夫必然不弱于侠客岛,否则的话,谢烟客杀人无算,怎么不见收到赏善罚恶令,还不是因为打不过。 当然,这不是说《太玄经》不够厉害,只是那些笨蛋练不成而已。 石清一听,更无怀疑,抱拳道:“愚夫妇此番来到河南,原是想上摩天崖来拜见尊驾。虽然所盼成空,总算有缘见到金面,却也是不虚此行了。愚夫妇这几手三脚猫的粗浅剑术,在尊驾眼中自是不值一笑。尊驾今日亲手收回玄铁令,可喜可贺。” 雪山派群弟子听了石清之言,均是暗暗嘀咕:“这青袍人便是玄铁令的主人谢烟客?他于一招之间便夺了我们手中长剑,若不是他,恐怕也没第二个了。”七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他,都是默不作声。 安奉日武功并不甚高,江湖上的阅历却远胜于雪山派七弟子,当即拱手说道:“适才多有冒犯,在下这里谨向谢前辈谢过,还盼恕过不知之罪。” 雪山派久居西域,常年不履中土,又是向来横行霸道惯了,对谢烟客却是不服软。此刻,也唯有默然而已。 第89章 玄铁令之争(3) 他又是哈哈一笑,道:“照我谢烟客平日规矩,你们这般用兵刃向我身上招呼,我是非一报还一报不可,你用金刀砍我左肩,我当然也要用这把金刀砍你左肩才合道理。” 他说到这里,左手将那铁片在掌中一抛一抛,微微一笑,又道:“不过碰到今日老夫心情甚好,这一刀便寄下了。你刺我胸口,你刺我大腿环跳穴,你刺我左腰,你斩我小腿……”他口中说着,右手分指雪山派七弟子。 那七人听他将刚才自己的招数说得分毫不错,更是骇然。 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间,他竟将每一人出招的方位看得明明白白,又记得清清楚楚。这谢烟客的心眼得小到什么程度才会记这种小事儿。 只听谢烟客又道:“这也通统记在帐上,几时碰到我脾气不好,便来讨债收帐。” 雪山派中一个矮个子大声道:“我们艺不如人,输了便输了,你又说这些风凉话作甚?你记甚么帐?爽爽快快刺我一剑便是,谁又耐烦把这笔帐挂在心头。” 此人名叫王万仞,其时他两手空空,说这几句话,摆明是要将性命交在对方手里了。他同门师兄弟齐声喝止,他却已一口气说了出来。 谢烟客点了点头,道:“好!”拔起王万仞的长剑,挺直直刺。 王万仞急向后跃,想要避开,岂知来剑快极,王万仞身在半空,剑尖已及胸口。谢烟客手腕一抖,便即收剑。 王万仞双脚落地,只觉胸口凉飕飕地,低头一看,不禁“啊”的一声,但见胸口露出一个圆孔,约有茶杯口大小。 原来谢烟客手腕微转,已用剑尖在他衣服上划了个圆圈,自外而内,三层衣衫尽皆划破,露出了肌肤。他手上只须使劲稍重,一颗心早给他剜出来了。 王万仞脸如土色,惊得呆了。安奉日衷心佩服,忍不住喝采:“好剑法!” 贺奇也是微微点头,这一剑的确巧妙,唤作他来使剑,怕也最多是这个层次了。谢烟客的确是侠客行世界的武力天花顶了。 说到出剑部位之准,劲道拿捏之巧,谢烟客适才这一招,石清夫妇勉强也能办到,但剑势之快,令对方明知刺向何处,仍是闪避不得,石清、闵柔自知便万万及不上了。 二人对望一眼,均想:“此人武功精奇,果然匪夷所思。” 谢烟客哈哈大笑,拔步便行。 雪山派中一个青年女子突然叫道:“谢先生,且慢!” 谢烟客回头问道:“干甚么?” 贺奇目光炯炯,注视着这个女子一眼。 在侠客行中,贺奇印象较为深刻的女子便有这个花万紫。 原因是这名字万紫千红的很是有趣。 并且这女子性格刚强,令人印象深刻。 花万紫道:“尊驾手下留情,没伤我王师哥,雪山派同感大德。请问谢先生,你拿去的那块铁片,便是玄铁令吗?” 谢烟客满脸傲色,说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花万紫道:“倘若不是玄铁令,大伙再去找找。但若当真是玄铁令,这却是尊驾的不是了。” 只见谢烟客脸上陡然青气一现,随即隐去,耿万钟喝道:“花师妹,不可多口。” 众人素闻谢烟客生性残忍好杀,为人忽正忽邪,行事全凭一己好恶,不论黑道或是白道,丧生于他手下的好汉指不胜屈。 今日他受十人围攻而居然不伤一人,那可说破天荒的大慈悲了。不料师妹花万紫性子刚硬,又复不知轻重,居然出言冲撞,不但雪山派的同门心下震骇,石氏夫妇也不禁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谢烟客高举铁片,朗声念道:“玄铁之令,有求必应。”将铁片翻了过来,又念道:“摩天崖谢烟客。”顿了一顿,说道:“这等玄铁刀剑不损,天下罕有。”拔起地下一柄长剑,顺手往铁片上斫去,叮的一声,长剑断为两截,上半截弹了出去,那黑黝黝的铁片竟是丝毫无损。他脸色一沉,厉声道:“怎么是我的不是了?” 花万紫道:“小女子听得江湖上的朋友们言道:谢先生共有三枚玄铁令,分赠三位当年于谢先生有恩的朋友,说道只须持此令来,亲手交在谢先生手中,便可令你做一件事,不论如何艰难凶险,谢先生也必代他做到。那话不错罢?” 谢烟客道:“不错。此事武林中人,有谁不知?”言下甚有得色。 贺奇看的分明,这谢烟客也是一个俗人来着,被人拍下马屁便心中嘚嘚的。 花万紫道:“听说这三枚玄铁令,有两枚已归还谢先生之手,武林中也因此发生了两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这玄铁令便是最后一枚了,不知是否?” 谢烟客听她说“武林中也因此发生了两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脸色便略转柔和,说道:“不错。得我这枚玄铁令的朋友武功高强,没甚么难办之事,这令牌于他也无用处。他没有子女,逝世之后令牌不知去向。 这几年来,大家都在拚命找寻,想来令我姓谢的代他干一件大事。嘿嘿,想不到今日轻轻易易的却给我自己收回了。 这样一来,江湖上朋友不免有些失望,可也反而给你们消灾免难。” 谢烟客一伸足将吴道通的尸身踢出数丈,又道:“譬如此人罢,纵然得了令牌,要见我脸却也烦难,在将令牌交到我手中之前,自己便先成众矢之的。 武林中哪一个不想杀之而后快?哪一个不想夺取令牌到手?以玄素庄石庄主夫妇之贤,尚且未能免俗,何况旁人?嘿嘿!嘿嘿!”最后这几句话,已然大有讥嘲之意。 石清一听,不由得面红过耳。 他虽一向对人客客气气,但武功既强,名气又大,说出话来很少有人敢予违拗。不料此番面受谢烟客的讥嘲抢白,论理论力,均无可与之抗争。 他平素高傲,忽受挫折,实是无地自容。 闵柔只看着石清的神色,丈夫若露拔剑齐上之意,立时便要和谢烟客拚了,虽然明知不敌,这口气却也轻易咽不下去。 第90章 玄铁令之争(4) 却听谢烟客又道:“石庄主夫妇是英雄豪杰,这玄铁令若教你们得了去,不过叫老夫做一件为难之事,奔波劳碌一番,那也罢了。 但若给无耻小人得了去,竟要老夫自残肢体,逼得我不死不活,甚至于来求我自杀,我若不想便死,岂不是毁了这‘有求必应’四字誓言? 总算老夫运气不坏,毫不费力的便收回了。哈哈,哈哈!”纵声大笑,声震屋瓦。 花万紫朗声道:“听说谢先生当年曾发下毒誓,不论从谁手中接过这块令牌,都须依彼所求,办一件事,即令对方是七世的冤家,也不能伸一指加害于他。这令牌是你从这小兄弟手中接过去的,你又怎知他不会出个难题给你?” 谢烟客“呸”的一声,道:“这小叫化是甚么东西?我谢烟客去听这小化子的话,哈哈,那不是笑死人么?” 花万紫朗声道:“众位朋友听了,谢先生说小化子原来不是人,算不得数。” 她说的若是旁人,余人不免便笑出声来,至少雪山派同门必当附和,但此刻四周却静无声息,只怕一枚针落地也能听见。 贺奇微微摇头,周围这么多英雄豪杰,连一个丫头片子也不如,岂不是好笑。 谢烟客脸上又是青气一闪,心道:“这丫头用言语僵住我,叫人在背后说我谢某言而无信。” 突然心头一震:“啊哟,不好,莫非这小叫化是他们故意布下的圈套,我既已伸手将令牌抢到,再要退还他也不成了。” 他几声冷笑,傲然道:“天下又有甚么事,能难得倒姓谢的了?小叫化儿,你跟我去,有甚么事求我,可不与旁人相干。” 花万紫踏上一步,柔声道:“小兄弟,你是个好孩子。这位老伯伯最爱杀人,你快求他从今以后,再也别杀——”一句话没说完,突觉一股劲风扑面而至,下面“一个人”三字登时咽入了腹中,再也说不出口。 原来花万紫知道谢烟客言出必践,自己适才挺剑向他脸上刺去,他说记下这笔帐,以后随时讨债,总有一日要被他在自己脸颊刺上一剑,何况六个师兄中,除王万仞外,谁都欠了他一剑,这笔债还起来,非有人送命不可。 因此她甘冒奇险,不惜触谢烟客之怒,要那小叫化求他此后不可再杀一人。只须小丐说了这句话,谢烟客不得不从,自己与五位师兄的性命便都能保全了。 不料谢烟客识破她的用意,袍袖拂出,劲风逼得她难以毕辞。只听他大声怒喝:“要你这丫头罗唆甚么?”又是一股劲风扑至,花万紫立足不定,便即摔倒。 众人见谢烟客在丈许外只衣袖一拂,便将花万紫摔了一交,尽皆骇然。 花万紫背脊一着地,立即跃起,想再叫嚷时,却见谢烟客伸手伸手去拉小丐的手。这时花万紫却分明瞧见贺奇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她心中大觉奇怪,难道小乞丐也有情绪吗? 而此时,贺奇单掌竖起,轻描淡写的向前推去。那谢烟客却霍然色变,脸色闪出一片浓郁的青色,同样一掌应来。 “轰!”似一声惊雷炸响,谢烟客身形倒仰,爆退丈许外站定,青袍似鼓风一样张开。反观贺奇,同样是须发飞扬,第一次将整张脸庞暴露在外。 他脸上的灰尘在掌劲轰鸣中尽数崩飞,露出了一张俊逸的少年脸庞。他剑眉逸飞,双眸若星辰般夺目,嘴角含笑道:“摩天居士谢烟客,不过如此。” 这一场变故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随即,石清也好,雪山派众人也好,都心下后怕起来。他们随意来抢夺玄铁令,却谁知玄铁令主人居然是这样一个决定高手。 这就想好狐狸肚子饿了,却向老虎嘴里夺食一般。 谢烟客惊疑不定,越发怀疑这一次是特意针对他的陷阱。他心神震动,快速将自己的仇人过滤一遍,想找找到底是谁在针对他。 然而,谢烟客一生杀人无算,仇人数不胜数,一时半会儿的,居然数不完有多少个仇人,这也算是一种本事了。 贺奇对众人戒惧的目光视而不见,幽深若海的目光随意一扫。 变天击地大法应心而发。 花万紫便浑身一僵,浑浑噩噩的拔出剑来,一招一式,一板一眼。 雪山派其他六人大惊,纷纷叫嚷。可只叫了两声,便和花万紫一般无二的施展起雪山剑法来。 这古怪的一幕让安金刀和黑白双剑看的亡魂大冒。他们本是武林中的好汉,刀头添血,生死都不放在心上。 只是,凡是人,不怕死的有,不怕鬼怪的却少之又少。眼前这一幕让他们贺奇视若妖魔,胆战心惊,尤其是他们几个刚才还对贺奇无礼,更是担心报复。 贺奇却淡淡立着,眼眸似闭非闭。 雪山剑法共有七十二招,这些人神魂迷蒙,只有潜意识在操控身体,不自觉的便将雪山派剑法按照学习的顺序招招施展开来。 这些人苦练剑法多年,论身手未必有多强,但剑法却是丝毫无差。一个门派中,师兄弟修炼同样的剑法,但因为性格不同,剑法施展开来必然有着些许差别。 这就是贺奇为什么要操控这七人一起演练的原因。 通过观察着七人剑法的不同,他便可推演出真正的雪山剑法。 雪山派地处西域,建立门派也在雪山之上,号称凌霄城。 凌霄城内外遍植梅花,当年创制这套剑法的雪山派祖师又生性/爱梅,是以剑法中夹杂了不少梅花、梅萼、梅枝、梅干的形态,古朴飘逸,兼而有之。 梅树枝干以枯残丑拙为贵,梅花梅萼以繁密浓聚为尚,因而众人舞剑时,有的招式古朴,有的剑点密集,剑法一转,便见雪花飞舞之姿,朔风呼号之势,出招迅捷,宛若梅树在风中摇曳不定,而塞外大漠飞沙、驼马奔驰的意态,在众人的身形中亦偶尔一现。 这七人将剑法施展一遍,接着又是一遍,短短一刻钟的时间,贺奇已将七十二招剑法深深印在了脑海。 他闭目思索片刻,随手打了个响指,雪山派七人就像是中了定身咒一般,愕然止步不动。 第91章 刀剑激战谢烟客 片刻后,贺奇霍然睁开双眸 贺奇一伸手,便召来一柄长剑,向谢烟客喝道:“看剑!”剑光一展,一招梅雪争春轻烟般刺出。 “梅雪争春”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剑尖剑锋齐用,剑尖是雪点,剑锋乃梅枝,四面八方的向谢烟客攻了过来。 谢烟客神色一变,喝道:“找死!” 年轻时,谢烟客曾经练过刀剑,而到了三十岁时,他功力深厚无比,而拳掌指有强横内力支撑,威力强横无比,从此动手,只是空手。 谢烟客性格倨傲无比,这是聪明人的通病,无药可医。 但他一身艺业当真是惊人之极。青色的身影只一闪,已脱离剑势笼罩,如魅影般滑至贺奇侧面,左手一探,抓向后心,右脚似足刀一般刺向脚踝,右掌轻飘飘的按向贺奇腋下。 只是一弹指的时间,谢烟客便在剑势笼罩下展开如此凌厉的反击。其速度之快,反击之狠辣,让人骇然。若是换了此地雪山派任何一人,都是重伤毙命的下场。 但贺奇头也不会,剑光如春燕剪水,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倒剪而回,直刺谢烟客小腹。 “明驼俊足” 西域风沙之中,有驼铃悠悠,而有悠扬的驼铃中,却有着致命的危机。这一剑之迅猛毒辣,让谢烟客面色微变。 他脚步一错,宛若被一根鬼绳扯住,平移向后,避开此剑。 谢烟客脸上青气一闪而逝,厉声道:“好小辈。”身形化作一道青影,四面八方将贺奇围在当中。 拳掌指足膝肘,一招一式分明,却又带着绝大的威力。最关键的是谢烟客的招数施展的恰到好处,不快一分,不慢一秒。 贺奇一时间竟谢烟客逼得只能固守,剑光被压缩至身前三尺范围,再无暇反击。然而,剑,不是盾,并非固守的兵器,守久必失。况且他对雪山剑法并非浸淫数十年的老手,施展起来难免有些差池。 心思电转之间,他一声厉啸,长剑中宫直进,要和谢烟客两败俱伤。 这对高手对决来说,十分赖皮。谢烟客已是胜算在握,自然不愿意受半点损伤。他飘然后退一步,塌腹缩胸,使得这一剑只差一寸便可伤到他,却力尽于此,伤他不能。 随后谢烟客身如风转,弹指神通猛出,弹在了剑脊上,荡开长剑。谢烟客欺身急进,双掌拍向贺奇侧背。 周围观战众人发出一声惊呼。 谢烟客眼看就要获胜,面前却陡然浮现出一片金光,金光浩浩荡荡,宛若晚霞潮涌铺天盖地而来。 他怪叫一声,身形如鬼魅般推开。 瞪眼再看,却见贺奇右手剑,左手刀。那刀浑身金光灿灿,正是金刀寨寨主安奉日的金刀。而刚才那一刀正是之前安奉日施展的“夜战八方藏刀式”。只是安奉日之前施展来,就如萤火夜放,而贺奇如今施展来,却如朝阳普照,决不可同日而语。 况且,直到贺奇以擒龙控鹤遥遥以真气摄去金刀,安奉日这才发现自家看家的金刀居然丢了。 此景此情,让安奉日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贺奇一刀一剑在手,轻啸一声,再度扑了上去。钢剑洒下点点青茫,而金刀带来绸带似的金光,将谢烟客裹在其中。 剑是雪山剑法,刀是血刀刀法。 剑法中正平和,雍容大气;刀法诡秘邪异,如鬼如魔。 众人只见眼前空地之上,金光青影交错,却连两人交手的招式都看不分明。不管是雪山派还是黑白双剑,都是一般无二的沮丧。 练剑数十年如一日,居然都练到狗身上去了吗? 倏然,两道人影分开,壁垒分明,针锋相对。 以旁观众人的眼力也看不出谁胜谁负,只是看谢烟客脸上密布青气,神色难看,相比是输了的。 良久,谢烟客打破了沉默。 “小子,老夫算是落在了你手中,说吧,你处心积虑拿到玄铁令,到底是要什么?”谢烟客脸上青气密布,手腕微微颤抖,生怕贺奇说出要他自残躯体之类的要求。 贺奇浅笑沉吟,却也不知要些什么才好。 类似谢烟客这种怪才而言,武功多属于自创,故而其武功带有极其强烈的个人色彩。这种武功在他们手中自然可以发挥出强横的威力,可换了一个人来使,威力便会大大的降低。 正如桃花岛黄药师是天下五绝,武功绝顶。可他教出来的弟子,如陈玄风,梅超风等,虽然也是一时的好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达到天下五绝的层次。 因此,对于谢烟客的武功,贺奇并没有多么看重。反而是雪山派武学,无论是白自在还是白万剑,都可靠着这套剑法扬名立万,显然非同一般。 眼看谢烟客都要发飙,贺奇忽然一笑,道:“未来五年,谢先生当可创出几套不错的功夫,届时,我要你将自己最厉害的一套掌法秘籍便算了。” 谢烟客身形一颤,厉声道:“当真如此?” “当真如此!” 谢烟客呼的松了口气,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为之一变,多了几分缥缈之气。 这第三块玄铁令放在他心中郁堵多年,心事不得了断,生怕落在歹人手中。如今居然只用一套秘籍换来自由,简直就像是用一块钱买了一座城堡般划算极了。 “五年后,老夫自会寻到你,了却此愿。” 贺奇笑道:“寻自不必去寻,听说镇江有个长乐帮好生兴旺,我这便要去挑了长乐帮,自任帮主。五年后,谢先生来长乐帮找我便是。” “一言为定。” 说完,谢烟客飘然而去。身形闪烁了几下,便如一缕清风,飘然消失。 这杀星离去,围观众人顿时松了口气。谢烟客给他们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不过,谢烟客离去,贺奇这个伪装小乞丐的大高手还在,却不知要怎么处置他们。 然而,贺奇二话不说,身形一晃,抓住了寒梅女侠花万紫的肩膀,纵身而起,穿越屋脊而去,看方向,竟和谢烟客是同一个方向。 雪山派众人急忙喊道:“放下万师妹。” 一边大喊,众人一边急忙追过去,只是没追几步,他们便连贺奇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第92章 白鲸岛,大悲老人 贺奇知道,按照原本的剧情,现在前往摩天崖的方向应该是长乐帮三位香主邀请白鲸岛大悲老人不成,围攻干掉了这老头。 大悲老人以硬功名扬江湖。 当年他和谢烟客在北邙山约战,数百招后方才输给了谢烟客,可见其武功之卓绝非同小可。 可惜随着他年级渐老,筋骨衰弱,硬功下滑的厉害。 若是没有意外,大悲老人命丧黄泉在即。 而贺奇不是白衣天使,救死扶伤。他只是对大悲老人怀中的绝世秘籍大有兴趣。 贺奇拎着花万紫四处游走,过不多时,便听到一处树林中传来呼喝声,中气十足,显然都是高手。 两人在树后瞧去,只见林中有四人纵跃起伏,恶斗方酣,乃是三人夹攻一人。被围攻的是个红面老者,白发拂胸,空着双手,一柄单刀落在远处地下,刀身曲折,显是给人击落了的。 夹击的三人一个是身材甚高的瘦子,一个是黄面道人,另一个相貌极怪,两条大伤疤在脸上交叉而过,划成一个十字,那瘦子使长剑,道人使链子锤,丑脸汉子则使鬼头刀。 这四个人贺奇都不认得,武功均非泛泛,那瘦子尤为了得,剑法飘逸无定,轻灵沉猛。 但眼前这一幕显然比较符合原著,他并不急着出去,而是静静观看。 花万紫被贺奇封闭了穴道,连出声也是不能,只能用一双杏眼狠狠瞪着贺奇,目光中似乎要冒出火来。 贺奇见大悲老人已然受伤,身上点点鲜血不住溅将出来,双掌翻飞,仍是十分勇猛。他绕着一株大树东闪西避,借着大树以招架三人的兵刃,左手擒拿,右手或拳或掌,运劲推带,牵引三人的兵刃自行碰撞。 花万紫瞪了贺奇片刻,见贺奇丝毫不以为意,忍不住看向了战圈。 这一看,她禁不住心凉。 这四人的武功,任何一个都在她之上,不由得有些伤心。雪山派地处西域,没有什么对手,便自高自大。 如今进入中原,先辈丁不三杀了两个人,又被谢烟客打击的不轻,如今随便在树林中恶斗的武人都可以胜她,怎不叫人灰心丧气。 贺奇却不管她的心情,只是看着战斗,揣摩双方战斗的智慧。 那道人的链子锤常常绕过大树,去击打大悲老人的侧面,丑汉子则膂力甚强,鬼头刀使将开来,风声呼呼。 只听那道人嘶哑着嗓子道:“白鲸岛主,我们长乐帮跟你原无仇怨。我们司徒帮主仰慕你是号人物,好意以礼相聘,邀你入帮,你何必口出恶言,辱骂我们帮主? 你只须答应加盟本帮,咱们立即便是好兄弟、好朋友,前事一概不究。又何必苦苦支撑,白白送了性命?咱们携手并肩,对付侠客岛的‘赏善罚恶令’,共渡劫难,岂不是好?” 贺奇笑了笑,“看来长乐帮的帮主还是司徒横,号称东霸天,石中玉那小子还没有被贝大夫拿住做傀儡,甚好,甚好!” 只听大悲老人怒道:“我堂堂好男儿,岂肯与你们这些无耻之徒为伍?我宁可手接‘赏善罚恶令’,去死在侠客岛上,要我加盟为非作歹的恶徒邪帮,却万万不能。”左手倏地伸出,抓向那丑汉子肩头。 花万紫暗叫:“好一招‘虎爪手’!”随即花容失色,面对大悲老人这一抓,她自问除了束手就擒之外,竟没有别的办法招架。 这一招去势极快,那丑汉子沉肩相避,还是慢了少些,已被大悲老人五指抓住了肩头。只听得嗤的一声,那丑汉子右肩肩头的衣服被扯了一大块,肩头鲜血淋漓,竟被抓下了一大片肉来。那三人大怒,加紧招数。 四人越斗越狠。那丑汉子狂吼一声,挥刀横扫过去。大悲老人侧身避开,向那道人打出一拳,刷的一声响,丑汉的鬼头刀已深深砍入树干之中,运力急拔,一时竟拔不出来。大悲老人右肘疾沉,向他腰间撞了下去。 大悲老人在这三名好手围攻下苦苦支撑,已知无幸,他苦斗之中,眼观八方,隐约见到树后藏得有人,料想又是敌人。 眼前三人已无法打发,何况对方更来援兵?眼前三个敌手之中,以那丑脸的汉子武功最弱,唯有先行除去一人,才有脱身之机,是以这一下肘锤使足了九成力道。 但听得砰的一声,肘锤已击中那丑汉子腰间,大悲老人心中一喜,抢步便即绕到树后,便在此时,那道人的链子锤从树后飞击过来。大悲老人左掌在链子上斩落,眼前白光忽闪,急忙向右让开时,不料他年纪大了,酣战良久之后,精力已不如盛年充沛,本来脚下这一滑足可让开三尺,这一次却只滑开了二尺七八寸,嗤的一声轻响,瘦子的长剑刺入了他左肩,竟将他牢牢钉在树干之上。 只听那瘦子冷冷的道:“白鲸岛主,敬酒不吃吃罚酒,现下可降了我长乐帮罢?”大悲老人圆睁双眼,怒喝:“你既知我是白鲸岛岛主,难道我白鲸岛上有屈膝投降的懦夫?”用力一挣,宁可废了左肩,也要挣脱长剑,与那瘦子拚命。 那道人右手一挥,链子锤飞出,钢链在大悲老人身上绕了数匝,砰的一响,锤头重重撞上他胸口,大悲老人长声大叫,侧过头来,口中狂喷鲜血。 贺奇将花万紫丢下,喃喃自语道:“呵呵,火候正好。”他身如扶风之柳,不沾尘埃,落在满地枯叶上,那枯叶竟然不碎。 长乐帮三人大惊,急忙应对。只是三人武器尽失,一身功夫去了七成,根本不是贺奇的对手。 米香主精于剑法,他见强敌到来,下意识的便要去拔树上的长剑,可贺奇随意一刺,精钢长剑便如电光火石般破胸而入,穿心而过。 左手金刀却是反手劈出,这一刀完全违背的身体机理,是中土从所未有的怪招。那使流星锤的汉子躲都来不及,被一刀斩去了半片头颅。 那个使鬼头刀的汉子本就被大悲老人一肘击伤,此时还要逃走,贺奇随手投出手中长剑,如流星贯日,射穿了他的脖子。 第93章 泥人中的神功秘籍 贺奇举手投足间长乐帮三位香主诛杀,如厨师砍瓜切菜一般容易,当真是吓傻了白鲸岛主,大悲老人。 他嘀咕道:“你,你……”话还没有说完,一口老血先喷了出来。 贺奇后退一步,免得鲜血溅在自己鞋面上。 他折身回去,拎着花万紫过来,轻轻一掌拍去,便解开了她浑身穴道。 花万紫一跃而起,双掌如刀,竖在胸前,但心中却是忐忑无比。 贺奇适才杀人,当真是如兔起鹊落,势如闪电。花万紫自问,自己便是有剑在手,最多也只能抵挡了一招半式。 贺奇呶了呶嘴,道:“这位是白鲸岛主,大悲老人,你这后生晚辈还不拜见!” 花万紫久居西域,向来不入中原,根本不知道大悲老人的名声。闻言,只是茫然。 贺奇神色严峻,道:“他怀中有一个盒子,取出来。” 花万紫看贺奇神色严峻,不敢反抗,便到大悲老人衣袋中掏摸,取出一只木盒,还有几锭银子,七八枚生满了刺的暗器,几封书信,似乎还有一张绘着图形的地图。 大悲老人怒道:“你们干什么?”他挣扎着想动,但他被铁链捆绑,又遭长剑穿肩,一条命去了七八成,根本挣不脱。 贺奇笑道:“白鲸岛主稍安勿躁。花女侠打开木盒。” 花万紫打开了木盒,盒中垫着棉花,并列着三排泥制玩偶,每排六个,共是一十八个。玩偶制作精巧,每个都是裸体的男人,皮肤上涂了白垩,画满了一条条红线,更有无数黑点,都是脉络和穴道的方位。 花万紫在雪山派也是内外兼修,只看一眼,便知这些玩偶身上画的是一套内功图谱,心想:“这看上去也是稀松平常啊。” 大悲老人此时倒是不动了,只是瞪大眼睛看着两人,似要死死将两人的面容记在心里。贺奇看的好笑。 这套木盒中的玩偶是大悲老人得来的一套至宝,然而,多年来,他坐拥宝山,却是一无所得,可谓是可悲可叹。 这都怪绰号起的不好,叫什么不好,叫做“大悲老人”,这不就整个悲剧了。 当下随手拿起一个泥人,见泥人身上绘着涌泉、然谷、照海、太溪、水泉、太钟、复留、交信等穴道,沿足而上,至肚腹上横骨、太赫、气穴、四满、中注、育俞、商曲而结于舌下的廉泉穴,那是“足少阴肾经”。 他将一个个泥人都拿起来看,只见一十二个泥人身上分别绘的是手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经、足阳明胃经、足太阴脾经、手少阴心经、手太阳小肠经、足太阳膀胱经、足少阴肾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阳三焦经、足少阳胆经、足厥阴肝经,那是正经十二脉。 另外六个泥人身上绘的是任脉、督脉、阴维、阳维、阴蹻、阳蹻六脉;奇经八脉中最是繁复难明的冲脉、带脉两路经脉却是没有。 在这个世界,修炼内功正是修炼这十二正经以及奇经八脉。大悲老人得来的这泥人,只有穴位标识,没有修炼方法,简直是搞笑之极。 就算是再天才的天才,也不可能靠着泥人修炼出内功来。精心收摄,存思冥想,那个不要师父认真解说,多方教导才有所领悟。 只靠一本秘籍修炼,那都是小说家言,不可当真。 不过,贺奇的目的也不是这些基础,而是隐藏在其后的大秘密。 他没有先动手,而是看着大悲老人,说道:“我名石破天,此番也算是救了你的命吧?” 大悲老人一生磊落,不会不认,郑重点头,道:“正是如此!” 贺奇笑道:“那以这套泥人作为救命之恩的谢礼,你意下如何?” 花万紫听得整个沙雕了。 武林中人,救人性命而不求谢礼,这才是豪侠风范。如贺奇这般挟恩求报的,让人看不起。 大悲老人心中不舍,这套泥人非同小可,乃是他得来的异宝。 但是若是被长乐帮三人给杀了,这宝贝还不是落在长乐帮手中,他再不舍,也不能拒绝。只能心中滴血道:“就依少侠。” 贺奇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轻轻一捏,刷刷刷几声,裹在泥人外面的粉饰、油彩和泥底纷纷掉落。 花万紫“啊哟”一声,被贺奇的举动吓了一跳,却见泥粉褪落处里面又有一层油漆的木面。将泥粉剥落一些,里面依稀现出人形,当下将泥人身上泥粉尽数剥去,露出一个裸体的木偶来。 木偶身上油着一层桐油,绘满了黑线,却无穴道位置。木偶刻工精巧,面目栩栩如生,张嘴作大笑之状,双手捧腹,神态滑稽之极,相貌和本来的泥人截然不同。 大悲老人“噫”了一声,充满了惊异。 “花女侠,将其余的木偶也都剥掉泥粉吧。” 花万紫心砰砰直跳,有一种参与了神秘事件的期待感,她刷刷动手,转瞬间将泥人处理完毕。 果然,每个泥人内都藏有一个木偶,神情或喜悦不禁,或痛哭流泪,或裂眦大怒,或慈和可亲,无一相同。 木偶身上的运功线路,与泥人身上所绘全然有异。 看到这一幕,大悲老人痛哭失声,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大悲老人知道这一十八个泥人是武林异宝,花尽心血方始到手,但眼见泥人身上所绘的内功法门平平无奇,虽经穷年累月的钻研,也找不到有甚宝贵之处。 他既认定这是异宝,自然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损毁,可是泥人不损,木罗汉不现,如此想下去,就算他收藏一直至死也不明其中秘奥的所在。 贺奇看着那木偶,道:“白鲸岛主,这套木偶上的内功心法乃是少林秘传,非同小可。普天之下,能够与之比肩的,不出五指之数。” 他看了花万紫一眼,“雪山派内功平平无奇,若是你能参悟出几分心得,当大有裨益。” 花万紫知道这种机缘旷世难逢,二话不说,当场盘膝趺坐,认真观察木罗汉的行功路线。贺奇看的直摇头。 大悲老人对这至宝得而复失,大喜大悲,心情激荡之下,再吐一口鲜血出来。 第94章 杀上长乐帮,夺了这鸟基业 贺奇安慰道:“白鲸岛主也不必太过伤心,自那位少林神僧以降,这套泥人已在十一个人手中流转过,个个战战兢兢,对十八个泥人周全保护,思索推敲,尽属徒劳。你也不是第一个倒霉的人,这样是不是感觉舒服些。” 白鲸岛主哭笑不得,只得不停的叹息。 贺奇看了眼花万紫,笑道:“岛主左右无事,不妨听我讲个故事。这木偶上的武学乃是少林一位高僧所创……” 这些木偶身上所绘,是少林派前辈神僧所创的一套“罗汉伏魔神功”。每个木偶是一尊罗汉。 这门神功集佛家内功之大成,深奥精微之极。单是第一步摄心归元,须得摒绝一切俗虑杂念,十万人中便未必有一人能做到。 聪明伶俐之人总是思虑繁多,但若资质鲁钝,又弄不清其中千头万绪的诸种变化。 当年创拟这套神功的高僧深知世间罕有聪明、纯朴两兼其美的才士。空门中虽然颇有根器既利、又已修到不染于物欲的僧侣,但如去修练这门神功,势不免全心全意的“着于武功”,成为实证佛道的大障。 佛法称“贪、嗔、痴”为三毒,贪财贪色固是贪,耽于禅悦、武功亦是贪。因此在木罗汉外敷以泥粉,涂以油彩,绘上了少林正宗的内功入门之道,以免后世之人见到木罗汉后不自量力的妄加修习,枉自送了性命,或者离开了佛法正道。 在一旁的花万紫趺坐在地,摄心归元,但她心中念头此起彼伏,充满得失之心,根本没有办法收摄思虑。 伏心猿,摄意马,本来就不是普通人玩得转的。况且眼前这个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江湖上,传授内功心法的门派较少,即便是有也都是些粗浅的内功心法。 这就是为什么大悲老人这等高手居然难得传承,为什么黑白双剑居然能够享有大名。因为类似安奉日之流,根本就没有内功传承。 雪山派这般牛逼,内功心法也是一般。 而如今,贺奇居然允许花万紫修炼这门木罗汉上的神功! 还不需要拜师! 天下还有这等好事? 真是天上掉馅饼啦! 可惜,对于有些人来说,馅饼很可能变成铁饼。 花万紫强行修炼,很快变气走别窍,噗的一声吐出一口紫色的血来。她脸色苍白一片,双眸中充满了绝望。 在武林中,资质这个东西就像是天花板,平时你察觉不出来,可到了关键时刻,却会叫你痛不欲生。 贺奇惋惜的看了花万紫一眼,道:“雪山派中,唯有你面对谢烟客时没有放弃,我对你算是高看一眼。可惜,这个机会你把握不住。” 说着,他竖掌成刀,在捆住白鲸岛主的铁链上一划而过。 这铁链乃是精钢打造,可在贺奇掌下,比麻绳的表现强不了多少,哗啦啦纷纷脆断。花万紫看的目瞪口呆,就算是威德先生白自在,也没有这等本事。 “你既然不能入门,便是无缘。花女侠,咱们就此别过。”贺奇说完,收拾木罗汉,飘然而去。 他走的潇洒绝尘,空中只留下一句话。 “白鲸岛主,若是养好了伤,不妨来长乐帮找我。这木罗汉毕竟得自岛主,给你参详一下倒也无妨。” 从豫州赶往镇江,道路遥远,不过贺奇并不着急。他独自一人上路,白天坐在树梢修行,晚上打尖住店,只选最豪华的院落包房独宿,非常豪奢。 嗯,钱从哪儿来? 嘿,不要问大侠这种问题,问就是劫富济贫。 山林中,清风徐徐,清爽宜人。 贺奇盘膝坐定,将微笑的木偶放在面前几上,丹田中微微运气,便有一股暖洋洋的内息缓缓上升,他依着木偶身上所绘线路,引导内息通向各处穴道。 以战神图录修炼而来的内力已十分深厚,将这股内力依照木罗汉身上线路运行,一切窒滞处无不豁然而解。照着线路运行三遍,然后闭起眼睛,不看木偶而运功,只觉舒畅之极,又换了一个木偶练功。 他全心全意的沉浸其中,练完一个木偶,便即休息,每天只练一个,修炼之时,于外界事物,全然的不闻不见。 二十天后,贺奇已将这门罗汉伏魔神通彻底练成。 老实说,这罗汉伏魔神通与战神图录差之甚远。毕竟将战神图录四十九副图画完全练成便可破碎虚空。 但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这门罗汉伏魔神通能够担当如此大名,也不是凡品。将这门神功炼制小成之后,贺奇慢慢体悟这门神功的微妙之处,同时,他也到了镇江境内。 镇江,古称京口,曾经出过刘寄奴这样的猛男,但到了如今,却只是一寻常城市,跟扬州相比,差之甚远。 不过这好歹也算是水陆要冲之地,占尽南北地利。 长乐帮在这里开山立柜,看中的就是地利既好,官府也没有那么在乎,若是在扬州,怕不是六扇门立刻就要杀上门来。 长乐帮帮众数万人,在城内行事多有不便,故而这总舵便在镇江近郊。 在贺奇的记忆中,长乐帮是做什么生意的呢? 与绿林豪强们坐地分赃,经营贩卖人口、赌场、青楼等等来钱快的生意,“帮助”一些弱小帮派做些“灭门”的生意。 总之,长乐帮除了好人好事不做之外,其他的全做。 不管是按照古代的法律,还是现代的法律,长乐帮中的家伙,应得的都是一颗枪子儿。但贺奇就喜欢这种恶人,因为杀起来没有心理负担。 和想象中不同,长乐帮并没有巍峨的城楼匾额,只有一块硕大的汉白玉上阴刻着三个血粼粼的大字——长乐帮。 贺奇扫了一眼,微笑道:“看来司徒横对这世间的规则再明白不过了,只有喝别人的血才能长乐,自古皆然尔。” 门口有两个身穿玄色劲装,孔武有力的汉子。 他们是帮中的好手,是长乐帮的门面,听到贺奇的话,神色一变,喝道:“哪儿来的妄人,敢直呼帮主的名讳。” 第95章 易如反掌 “是你爹!不行,太俗。是你爷爷,不行,我可没有这么不肖的孙子。哎,我真是太难了。” 贺奇再不跟两个看门的废话,双掌一分,两个看门的壮汉如被骏马撞击,刀飞丈许,撞在大门内正中的八仙过海照壁,再坠落下来。 踏入长乐帮门内,贺奇笑着扫了一眼震惊的帮众,随即吐气开声,“踢馆啦!” 这一声爆喝,如雷震轰鸣,激荡数里,长乐帮数千帮众,尽皆与闻。 不管这些人理解不理解踢馆的意思,但被轰飞的帮众荡起满地灰尘却是明白无误。大门内长乐帮众着实不少。 一声呐喊,众人蜂拥而上。 贺奇下手不留情,幽灵般在人群中游走,凡出手,必有人轰然倒下,或骨折或吐血,再无半点战斗能力。 不过短短十多个呼吸,百十个帮众再无一人能够站立。 惨叫声,呻吟声此起彼伏,恍若大型救灾现场。虽然打倒的人着实不少,可好手一个都没有。 好在打了小的来老的乃是各地的惯例,贺奇只等了半分钟不到,便看到一群人从长乐帮的照壁屏风后转了出来。 那照壁上的八仙过海图案被几个倒霉蛋吐血其上,使得海水化作一片鲜红。 “什么人敢来长乐帮撒野?活腻歪了吗?”见满地伤员,一人顿时暴跳如雷,手中拎着一根精钢飞爪。 贺奇看此人满脸虬髯,颇为威武,嗤笑一声问道:“你便是东霸天司徒横?” “正是你家爷爷!”司徒横双目一瞪,手中精钢飞爪如电般射来。 这种奇门兵器用的人极少,但用好了却是犀利无比。东霸天司徒横打下长乐帮这片基业,绝对不是浪得虚名。 然而,与贺奇、谢烟客相比,司徒横的武功却是差了不止一筹。 “太慢,太慢!” 贺奇身体微微一侧,让飞爪从脖颈侧面飞过,身形急走。而司徒横手中铁链一抖,飞爪倒转而回,凌厉无比的抓向贺奇后心。 然而,看上去贺奇行走的速度并不快,实质上却是快到了极点,那飞爪竟跟不上贺奇的速度。 弹指间,两人贴面而立。 一指点出,司徒横连闪避也是不能,便正中的丹田。司徒横神色一白,委顿在地。 贺奇这时从容侧身让开,倒飞而来的飞爪,正好抓在了司徒横的发髻上,击碎了翠玉发簪,让他立刻变成披头散发的疯子一般。 “你好狠,好狠的心,竟然废了我的武功。”司徒横坐在地上,指着贺奇,说话都在颤抖。对于一个高手来说,最残忍的事情不是杀了他,而是废了他的武功。 贺奇要入主长乐帮,首先便是要立威,这司徒横就是最好的对象。 司徒横一败,后面的几个香主顿时心惊,眼看贺奇武功高到不可思议,一招之下变废了司徒横,他们上去还不是白给。 此时,他们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其中一个黄脸汉子。 这人大约四十岁模样,满脸病容,好似长年累月生病一般。显然,这人就是他们的主心骨了。 贺奇看了一笑。 这人上前,咳嗽两下,道:“鄙人贝海石,不知长乐帮怎么得罪了阁下,让阁下大打出手。” 贝海石一边说话一边走出几步,将司徒横扶了起来。司徒横内气尽散,一时间连站立也是困难。 贺奇上下打量了下这个著名人物,不由得笑道:“你便是‘着手成春’贝大夫了。呵呵,听说你的五行六合掌着实不赖,很好,很好!” 贝海石被贺奇说的一头雾水,只得拱手道:“都是江湖朋友们抬爱,跟阁下相比,不过是雕虫小技。” 贺奇扫了一眼那些战战兢兢的香主们,淡淡的道:“前些时日,我在豫州看到白鲸岛主大悲老人被你们长乐帮三个香主围攻,一时不忿他们以多欺少,便出手宰了他们几个。当时听说他们是长乐帮的人,这不,我寻思着人多热闹,便决定来你们长乐帮做一做帮主。” “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一席话说得这些家伙目瞪口呆,连倒在地上惨叫的帮众也不再惨叫。 这些人都是老江湖了,生猛的人见得很多,可这般上门挑了一个帮派要做帮主的却是绝无仅有。 饶是贝海石老练无比,也颇为无语。 “这,这……”他看着司徒横,很是为难的模样。 不管是贝海石还是其他香主,一个反对的都没有。司徒横武功被废,已经变得浑浑噩噩,恍若傻子一般。 贺奇慨然道:“看来各位都是同生共死的好汉子,也罢,我这便送各位上路,如此以来,米香主三人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几人心中大寒,其中一人一挥长刀,叫道:“不要怕,咱们一起上,未必便输。”话音刚落,贺奇闪电般欺近,一指点出,正中眉心,随即幻影般后退到原位。 整个过程如鬼魅幻影,所有人连反应都来不及。 再看那人,虽身在原地,却是一脸死灰色,手中钢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整个人眉心渗出一滴鲜血,横死当场。 其余等人正栖栖遑遑的时候,贝海石二话不说,单膝跪倒,“贝海石叩见帮主。” 有人带头,背叛的心理负担立刻去了大半,这些人纷纷推金山倒玉柱,“叩见帮主……” 贺奇哈哈一笑,道:“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诸位起来吧,我对俗物不感兴趣,帮中的大小事务暂由贝海石掌管。” 贝海石当真是喜从天降,一张黄脸上都要泛出红晕出来。而其他人纷纷报以羡慕妒忌恨的目光。 贺奇跟着道:“五行六合掌的秘籍我很有兴趣,贝大夫写一份给我。” 这一下子,众人羡慕的目光变成了嘲弄。 无论是什么门派,对自家的秘籍保护得都非常严格,任何试图偷学的人都必将遭到千里追杀。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任何一门武学都是不是万能的。一旦遭到有心人的针对性破解,猝然相逢,措手不及下,便是死路一条。 为了自家的小命着想,没有人愿意泄露自己的秘籍。 可此情此景,贝海石又哪敢说个“不”字! 第96章 侍剑 贺奇做了长乐帮帮主后,果然并不管理帮中的杂务,每日只是闭关修炼。但对于帮派中的财源,贺奇却做了根本性的改革。 镇江濒临建康。 过了建康,便是东海之滨。 在古代,最暴利的行业便是盐。 看古往今来盐业诞生了多少富豪便知道这其中的暴利。原因便在于国家专营,任何走私的人都将面临致命的打击。 盐铁专卖从汉朝开始以后,便为国家财政带来了巨额收入,也给百姓的消费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而古代制造海盐用的是煮盐法,极其耗费人力物力。而贺奇随意教给他们晒制海盐的方法,大大节约了成本。 有了这个财源,长乐帮作恶的事情便少了很多,毕竟,从国家的脑袋上薅羊毛可比从草民脑袋上赚钱容易多了。 如此以来,贝海石又是幸福,又是烦恼。 幸福的是,长乐帮大权在握,他可谓是一人独断。烦恼的却是赏善罚恶使者。他问的颇为小心,生怕贺奇发怒,一巴掌拍死他。 可贺奇却是出人意料的好说话,竟然一口答应,要去侠客岛喝一碗腊八粥。 这下子可把贝海石给感动坏了。 一个人居然可以高尚到这种地步,高尚的让他忍不住怀疑贺奇是不是别有用心。饶是贝海石生了七巧玲珑心却也想不出贺奇会有什么阴谋,只能在心中暗自警惕。 贺奇担任长乐帮帮主一个月后,白鲸岛主找上门来。贺奇便让他做了长乐帮邢堂堂主,执掌刑法。 几个月后,长乐帮为贺奇寻来一个使唤丫头,名字便叫做侍剑。 在读原著时,贺奇感触最深的就是这个世界实在是无法无天。 高来高去的“大侠”们个个都是拿普通人的命不当命。石中玉要凌辱白阿秀,得逞不了便砍断了一个侍女的腿,打断了一个侍女的骨头。 侍剑作为石中玉的侍女,以命抵抗方才辛苦保住了贞洁。最后在提醒石破天不要上当时,被叮叮当当一掌拍死。 我草他个罗圈椅的,这都是何等的烂人。 在这些家伙看来,普通人的命都不是命。这简直是比那些官老爷还狠毒十倍。 贺奇没有兴趣当什么救世主,更不会满天下的去行侠仗义,但在林所能力的地方,他还是要做一些改变。 侍剑被卖到长乐帮的时候,大约十一二岁左右,面庞略作圆形,眼睛睁得大大地,神色间十分温柔。 俗话说,授人予鱼不若授人以渔。 贺奇便将罗汉伏魔神功拿来传授给她。可这门神功的要求果然是高,侍剑的慧根不足,修行了大半年,竟难以入门,不得已贺奇便将贝大夫的五行六合掌拿来传授给了侍剑。 这门掌法着实不坏,并且有贝大夫这个大高手指导,侍剑的武学修为进展迅猛。这也算是侍剑的一个兼职了吧。 侍女兼职女侠客。 如此平静的生活持续了两年,大悲老人寿终而死。贺奇同样将十八个木罗汉给拿给他参悟,可这门佛门功夫要求太高,大悲老人两年修行一无所得,最终他放开怀抱,含笑而逝。 第四年,谢烟客登门,丢给贺奇一份秘籍,随后飘然离去。 这门秘籍正是谢烟客整理自身所学,集其大成的《碧针清掌》。这门掌法招式清奇,配套的内功心法也极为不凡。 贺奇收下掌法后研习一年后,又将此掌法传授给了侍剑。 第五年,贺奇修炼的罗汉伏魔神功大成。而在此境界的刺激下,贺奇的战神图录也有了新的领悟。 入微。 先天三境中,初入,入微,三花/五气。贺奇多年修炼,终于步入了入微的境界。这个境界对资质的要求极高,普通人就算是穷尽一生也难以触摸到入微的门槛。 到了这个境界,贺奇已可內视己身,外察诸魔,真正的能够洞察内外两个世界,达到一种全新的领域。 一旦步入入微的境界,便可以精细无比的操控自身的先天真气,达到种种奇妙的运用,先天剑气一旦拿到法门便可随意挥洒,绝无半点滞碍。 第六年,赏善罚恶使者重现江湖,连杀了几个黑道门派,行经之处,血流成河。长乐帮也是人心惶惶。 贺奇却是一点都不着急。 这时,又有关外四大门派联袂进入镇江,要给司徒横撑腰。 说起这关外四大门派,贺奇对这几个龙套所知不多,懒得理会,便着贝海石处理,只是吩咐不要伤了人命。 当然,贺奇知道,既然这四大龙套来了,那赏善罚恶使者估计也在路上了。 他对《太玄经》仰慕已久,早已等得花儿都谢了。 如今知道动身在即,颇为兴奋。 而贝海石便在长乐帮总舵接待关外四大门派。 高堂之上,帮主之位空悬。 贝海石站在左手第一的位置,右侧本来是大悲老人,但自从他去世之后,便由展飞担当此任。 关外四大门派走进来时,为首的范一飞听贝大夫说话之间咳嗽连声,便知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贝海石。 他心想原来对方正是自己此番前来找寻的正主儿,虽见长乐帮声势浩大,反放下了心事,寻思:“既到了长乐帮,那么生死荣辱,凭此一战。” 他抱拳扬声,“原来是贝先生远道来迎,何以克当?在下卧虎沟范一飞。”跟着给吕正平、风良、高三娘子等三人引见了。 这一次贺奇隐居长乐帮,没有他的出现,或许是因为蝴蝶效应,他们居然没有碰到丁不四,也算是运气。 范一飞道:“我们约定来贵帮拜山,不料途中遇到一些耽搁,是以来得迟了,还请贝先生和众位香主海涵。” 贝海石道:“好说,好说。不过敝帮石帮主恭候多日,不见大驾光临,只道各位已将约会之事作罢。石帮主另有要事,便没再等下去了。” 范一飞一怔,说道:“不知石英雄到了何处?不瞒贝先生说,我们万里迢迢的来到中原,便是盼和贵帮的石英雄会上一会。若是会不到石英雄,那……那……未免令我们好生失望了。” 贝海石按住嘴咳嗽了几声,却不作答。 第97章 胖瘦二使 范一飞又道:“我们携得一些关东土产,几张貂皮,几斤人参,奉赠石英雄、贝先生、和众位香主。微礼不成敬意,只是千里送鹅毛之意,请各位笑纳。” 左手摆了摆,便有三名弟子走到马旁,从马上解下三个包裹,躬身送到贝海石面前。 贝海石笑道:“这……这个实在太客气了。承各位赐以厚贶,当真……咳咳……当真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多谢,多谢!”米横野等将三个包裹接了过去。 范一飞从自己背上解下一个小小包裹,双手托了,走上三步,朗声道:“贵帮司徒帮主昔年在关东之时,和在下以及这三位朋友甚是交好,蒙司徒帮主不弃,跟我们可说是有过命的交情。这里是一只成形的千年人参,服之延年益寿,算得是十分稀有之物,是送给司徒大哥的。”他双手托着包裹,望定了贝海石,却不将包裹递过去。 贝海石知道,这是对方要请出司徒横。 可司徒横这倒霉蛋被贺奇废了武功之后没过两年便郁郁而终,却到哪儿去找。况且他们反叛司徒横,说出去很不好听。 只听贝海石咳了几声,又叹了口长气,说道:“敝帮前帮主司徒大哥,咳咳……前几年遇上了一件不快意事,心灰意懒,不愿再理帮务,因此上将帮中大事交给了石帮主。司徒大哥……他老人家……咳咳……入山隐居,久已不闻消息,帮中老兄弟们都牵记得紧。各位这份厚礼,要交到他老人家手上,倒不大容易了。” 贝海石可谓是老江湖了,这种谎话是张口就来,丝毫没有停顿。再加上态度诚恳,神色真挚,换了一般人,怕不是立刻就要上当。 范一飞道:“不知司徒大哥在何处隐居?又不知为了何事退隐?”辞意渐严,已隐隐有质问之意。 贝海石微微一笑,说道:“在下只是司徒帮主的部属,于他老人家的私事,所知实在不多,范兄等几位既是司徒帮主的知交,在下正好请教,何以正当长乐帮好生兴旺之际,司徒帮主突然将这副重担交托了给石帮主?” 这一来反客为主,登时将范一飞的咄咄言辞顶了回去,反令他好生难答。范一飞道:“这个……这个我们怎么知道?” 贝海石道:“当司徒帮主交卸重任之时,众兄弟对石帮主的人品武功,可说一无所知,见他年纪甚轻,武林中又无名望,由他来率领群雄,老实说大伙儿心中都有点儿不服。 可是石帮主接任之后,便为本帮立了几件大功,果然司徒帮主巨眼识英雄,他老人家不但武功高人一等,见识亦是非凡,咳咳……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和众位辽东英雄论交?嘿嘿!”言下之意自是说,倘若你们认为司徒帮主眼光不对,那么你们自己也不是甚么好角色了。 吕正平突然插口道:“贝大夫,我们在关东得到的讯息,却非如此,因此上一齐来到中原,要查个明白。” 贝海石淡淡的道:“万里之外以讹传讹,也是有的。却不知列位听到了甚么谣言?” 吕正平道:“真相尚未大白之前,这到底是否谣言,那也还难说。我们听一位好朋友说道,司徒大哥是……是……”眼中精光突然大盛,朗声道:“……是被长乐帮的奸人所害,死得不明不白。这帮主之位,似乎常年空悬,从来没有听说过。 倒是长乐帮大小事务,都是由贝大夫把持。 这位朋友言之凿凿,听来似乎不是虚语。我们记着司徒大哥昔年的好处,虽然自知武功名望,实在不配来过问贵帮的大事,但为友心热,未免……未免冒昧了。” 贝海石嘿嘿一声冷笑,说道:“吕兄言之有理,这未免冒昧了。” 吕正平脸上一热,心道:“人道‘着手成春’贝海石精干了得,果是名不虚传。”大声说道:“贵帮愿奉何人为主,局外人何得过问?我们这些关东武林道,只想请问贵帮,司徒大哥眼下是死是活?他不任贵帮帮主,到底是心所甘愿,还是为人所迫?” 贝海石道:“姓贝的虽不成器,在江湖上也算薄有浮名,说过了的话,岂有改口的?阁下要是咬定贝某撒谎,贝某也只有撒谎到底了。 嘿嘿,列位都是武林中大有身分来历之人,热心为朋友,本来令人好生钦佩。但这一件事,却是欠通啊欠通!” 高三娘子向来只受人戴高帽,拍马屁,给贝海石如此奚落,不禁大怒,厉声说道:“害死司徒大哥的,只怕你姓贝的便是主谋。 我们来到中原,是给司徒大哥报仇来着,早就没想活着回去。你男子汉大丈夫,既有胆子作下事来,就该有胆子承担,你给我爽爽快说一句,司徒大哥到底是死是活?” 贝海石懒洋洋的道:“姓贝的生了这许多年病,闹得死不死,活不活的,早就觉得活着也没多大味道。高三娘子要杀,不妨便请动手。” 高三娘子怒道:“还亏你是个武林名宿,却来给老娘耍这惫懒劲儿。你不肯说,好,你去将那姓石的小子叫出来,老娘当面问他。” 几人正斗嘴间,却见长乐帮门外走进来两人。 两者一胖一瘦,大异其趣。 其中一人身材魁梧,圆脸大耳,穿一袭古铜色绸袍,笑嘻嘻地和蔼可亲;另一个身形也是甚高,但十分瘦削,身穿天蓝色长衫,身阔还不及先前那人一半,留一撇鼠尾须,脸色却颇为阴沉。 进门之后,那胖子眯着眼睛一扫,哈哈一笑,说道:“没想到关外四大门派也在此处,甚好,甚好!” 这两人一到,所有人都是豁然色变。 大家都是成名已久的高手,可以说个个都是眼观六面,耳听八方。可这胖瘦二人进来竟没有半点脚步声,仿佛鬼魅一般,叫人心里拔凉拔凉的。 贝海石脸色更黄了,咳嗽的也更加厉害,“不知两位是何许人,嘿嘿,当,当我这长乐帮是善堂了,一个个想来就来。” 那胖子道:“侠客岛使者来访,不知哪一位是石帮主?” 本来长乐帮众人都很是不忿,贝海石一个眼色下去,大家伙都是摸刀按剑,眼看着一言不合就要上前大打出手,可侠客岛三个字一出来,吓得众人立刻面如土色,两腿发颤。 第98章 你们可算是来了 等贺奇得到通知的时候,他正百无聊赖的饮茶。听得消息,顿时喜形于色,简直非一般跑到大厅中,大声喊道:“使者何在?” 胖瘦二人正要搭话,却是眼前一花,贺奇竟已到了身前。 两人大骇,齐齐举掌劈去。 掌风梦恶无比,直逼一丈之外,周围桌椅噼里啪啦乱响,碎成一片。而两人瞪眼再看,贺奇已到三丈外站定,手中正拎着两枚铜牌。 “这就是赏善罚恶令,铸造的很精美嘛。” “这令牌我接了!” “话说你们来的也太晚了,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好在今天总算是见到了亲人呐。”贺奇拿出杭日电视剧中那些老爷爷握着八路的手,那份热切期盼,叫人不知吐槽。 赏善罚恶使者所到之处,当真是如索命恶鬼一般的形象,谁也没有像贺奇一般,居然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盼着胖瘦两使者。 贺奇此言一出,打听内气氛颇为尴尬。 好在这胖瘦两人脸皮极厚,转眼间两人就跟没事人一般。那胖子笑道:“石帮主如此爽快,当真是难得,难得。” “我哥儿俩奉命来请人去喝腊八粥,原是一番好意。不知如何,大家总是不肯赏脸,推三阻四的,教人好生扫兴。再说,我们所请的,不是大门派的掌门人,便是大帮的帮主、大教的教主,等闲之人,那两块铜牌也还到不了他手上。很好,很好,很好!” 他连说三个“很好”,眼光向范一飞、吕正平、风良、高三娘子四人脸上扫过,只瞧得四人心中发毛。 他最后瞧到高三娘子时,目光多停了一会,笑嘻嘻的又道:“很好!” 范一飞等都已猜到,自己是关东四大门派掌门人,这次也在被邀之列,张三所以连说“很好”,当是说四个人都在这里遇到,倒省了一番跋涉之劳。 高三娘子大声道:“你瞧着老娘连说‘很好’,那是甚么意思?” 张三笑嘻嘻的道:“很好就是很好,那还有甚么意思?总之不是‘很不好’,也不是‘不很好’就是了。” 高三娘子喝道:“你要杀便杀,老娘可不接你的铜牌!”右手一挥,呼呼风响,两柄飞刀便向张三激射过去。 众人都是一惊,均想不到她一言不合便即动手,对善恶二使竟是毫不忌惮。 适才贺奇出手,伸手便取到了令牌。在他手中,这胖瘦二人就像是婴儿般无能为力。高三娘子颇以为这二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胖子适才被贺奇搞得很没面子,此刻他存心卖弄,衣袖轻挥,两块黄澄澄的东西从袖中飞了出去,分别射向两柄飞刀,当的一声,两块黄色之物由竖变横,托着飞刀向高三娘子撞去。 从风声听来,这飞撞之力甚是凌厉,高三娘子双手齐伸,抓住了两块黄色之物,只觉双臂震得发痛,上半身尽皆酸麻,低头看时,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托着飞刀的黄色之物,正是那两块追魂夺命的赏善罚恶铜牌。 她早就听人说过善恶二使的规矩,只要伸手接了他二人交来的铜牌,就算是答允赴侠客岛之宴,再也不能推托。 霎时之间,她脸上更无半分血色,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微微发抖,干笑道:“哈哈,要我……我……我……我去喝侠客岛……喝……腊八……粥……”声音苦涩不堪,旁人听着都不禁代她难受。 那瘦子开口道:“这里还有几块铜牌,是邀请关东范、风、吕三位去侠客岛喝腊八粥的。三位接是不接?” 范一飞向高三娘子瞧了一眼,心想:“你既已经接了,咱们关东四大门派同进同退,也只有硬着头皮,将这条老命去送在侠客岛了。” 当即说道:“承蒙侠客岛上的大侠客们瞧得起,姓范的焉有敬酒不喝喝罚酒之理?”走上前去,从瘦子手中接过两块铜牌。 风良哈哈一笑,说道:“到十二月初八还有两个月,就算到那时非死不可,可也是多活了两个月。”当下与吕正平都接了铜牌。 胖瘦二人抱拳行礼,说道:“各位赏脸,多谢了。”说着,二人一齐转身,缓步出门。 高三娘子骂道:“王八羔子,甚么东西!” 左手挥处,四柄飞刀向二人肯心掷去。她明知这一下万难伤到二人,只是心中愤懑难宣,放几口飞刀发泄一下也是好的。 眼见四柄飞刀转瞬间便到了二人背后,二人似是丝毫不觉。众人正诧异时,猛听得呼的一声,二人向前飞跃而出,迅捷难言,众人眼前只一花,四柄飞刀拍的一声,同时钉在门外的照壁之上,胖瘦二人却已不知去向。 飞刀是手中掷出的暗器,但二人使轻功纵跃,居然比之暗器尚要快速。群豪相顾失色,如见鬼魅。 高三娘子兀自骂道:“王八羔……”但忍不住心惊,只骂得三个字,下面就没声音了。 贺奇嘿嘿一笑,反手收起令牌。 这两个家伙丢了面子,临走时自然是想露一手,晒一晒自家的本事。不过在贺奇看来,这功夫也就那样。 本来贺奇以为,这两人应当和谢烟客在同一个水平,但如今看来,两人应当比谢烟客稍胜一筹。 这太玄经果然神奇。 贺奇对侠客岛更加期待了。 贝海石咳嗽了几声,说道:“难得关东四大门派万里迢迢大驾光临。不如让敝帮重整杯盘,共谋一醉。” 范一飞四人对视一眼,各自苦笑,均想:“你长乐帮的大难有人出头挡过了,我们却哪有心情来喝你的酒?” 范一飞等也即告辞,说道腊八粥之约为期不远,须得赶回关东;言语中含糊其辞,但人人心下明白,他们是要赶回去分别料理后事。 自家小命难保,这四人也没兴趣替司徒横找回公道了。 贺奇也没理会几人,径直返回后园,调教侍剑武功。他有一个新的脑洞,正需要做实验,侍剑便是现成的原材料。 对于《金刚伏魔神功》侍剑一直无法入门,因为在于她慧根不足,并且没有赤子之心。对于慧根,贺奇无法可想,但对于池子之心,他却要做一个试验。 第99章 脑洞 “侍剑,看着我的眼睛。” “好的少爷。” 侍剑当真是一个听话的家伙,二话不说就中招了。没错,贺奇的脑洞便是施展变天击地大法催眠侍剑。 修炼这门佛门绝顶心法第一步需要摄心归元,须得摒绝一切俗虑杂念。类如石破天那种居住荒山,心如赤子的人少之又少,但催眠却是再简单不过。 但这催眠之后,侍剑能否摄心归元,尚且是未知之数。 “你现在是在哪儿?” 侍剑被催眠之后,宛若梦游,傻傻的答道:“是啊,我在哪儿呢?” 贺奇笑道:“你现在是在妈妈身边,她正慈爱的看着你,给你绣着新衣裳呢?” 侍剑眼泪唰的流了下来,用一种颇为稚嫩的声音说道:“妈妈,妈妈,我不要新衣裳了,你不要走。” 贺奇神色一下子紧张起来,急忙说道:“是的,侍剑最乖了,你不要新衣裳,你妈妈不走了,不走了。” 看侍剑重新安静下来,贺奇立刻改变策略,用轻柔的声音说道:“侍剑,你现在在一个小溪旁边。溪水边有很多水草,水草在河水中荡漾,还有几条小鱼在水草中游动。” 侍剑的神情立刻缓和下来,贺奇便又说道:“现在你盘膝坐在地上。” 侍剑立刻盘膝坐在了地上,神色平和无比,了无机心。 “你学过一门很简单的心法,它刻在一个木罗汉身上。现在你就要运转第一条经脉,很快你就获得了气感,是的,这很简单不是吗?” 贺奇认真的观察着侍剑,看到她的神色慢慢变得苦恼,继而又从苦恼变得从容,继而脸上绽放出微笑。 这个过程持续了两个时辰。 直到阳光西斜,晚霞绽放出瑰丽的色彩,贺奇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侍剑方才从迷梦中醒来。 “噫,我不应该是在小溪旁边吗?” “是啊,小溪边,森林里,侍剑姑娘还要恭喜你学会少林顶尖武学,金刚伏魔神功。从此天下虽大,随意遨游。” 侍剑脸上一红,从塌上一跃而起,跳下来飞也似的跑了。 贺奇只是微笑。 小丫头害羞,本属寻常。 接下来数日,贺奇准备着前往侠客岛的事情,要在临走之前让侍剑彻底练成金刚伏魔神功。 两月时光一闪而过,很快变到了临别时刻。 十二月初八,侍剑跟着贺奇远离了长乐帮。从此,她跟长乐帮再无瓜葛。江湖帮派彼此仇杀,不是你杀我便是我杀你。 学会了武功,并不是为了攫取更多的利益,而是为了贯彻自己的意志。 这个世界上,一切的争斗都是利益的争夺。而改朝换代,也不过是利益分配达到了最不公平的时候,来自那海潮一般的弱者的毁灭。 贺奇看透了这个世界,对统一江湖、行侠仗义都没有半点兴趣。 同样的,他也不希望侍剑卷入这种漩涡。 十二月初五,两人来到南海之滨的一个小渔村中。 在侠客岛送出的两块铜牌反面,刻有到达该渔村的日期、时辰和路径。 想来每人所得之铜牌,镌刻的聚会时日与地点均有不同,是以两人人到达之后,发觉渔村中空无一人,固不见其他江湖豪士,甚至海边连渔船也无一艘。 分别在即,侍剑兴致不高。 两人站在海边,看着夕阳逐渐西沉。两人都没有说话的兴致,五年相处,就算是一只猫一只狗也有了感情,更何况是大活人呢。 到得傍晚时分,忽有一名黄衣汉子,手持木桨,来到渔村之中,朗声说道:“侠客岛迎宾使,奉岛主之命,恭请长乐帮石帮主启程。” 侍剑的眼泪哗的一声流淌下来,顺着脸颊滴落的地面上。 那汉子走到石破天身前,躬身行礼,说道:“这位想必是石帮主了。”贺奇点头道:“正是。阁下贵姓?” 那人道:“小人姓赵,便请石帮主登程。” 侍剑走过去,做了一个万福,柔声道:“这位大哥,小妹想要同赴贵岛观光,不知可否网开一面?” 那人道:“这就为难了。小舟不堪重载。岛主颁下严令,只迎接石帮主一人前往,若是多载一人,小舟固须倾覆,小人也是首级不保。” 侍剑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她性格刚强,却不是不讲理的人,此刻勉强的话便说不出来,只是握着贺奇的手,不愿松开。 贺奇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此去一别,我当飞升仙界,侍剑你以后没有了我照顾,可千万要当心。” 说完,侍剑再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说到底,她还只是一个十四五的小丫头。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贺奇只一挥手,喝道:“带路!” 那持木浆的家伙沿着海边而行,转过两处山坳,沙滩边泊着一艘小舟。这艘小舟宽不过三尺,长不过六尺,当真是小得无可再小,是否能容得下两人都很难说,要想多载一人,显然无法办到。 “石帮主,请!” 微微一笑,踏入小舟之中。 贺奇转身,向侍剑举手告别,跟着上船。那小舟载了二人,船边离海水已不过数寸,当真再不能多载一人,幸好时当寒冬,南海中风平浪静,否则稍有波涛,小舟难免倾覆。侠客岛所以选定腊月为聚会之期,或许便是为此。 那汉子划了几桨,将小舟划离海滩,掉转船头,扯起一张黄色三角帆,吃上了缓缓拂来的北风,向南进发。 贺奇背负双手向北而望,但见侍剑的身形渐小,兀自站在海滩边的悬崖上凝望。直到每个人都变成了微小的黑点,终于再不可见。 入夜之后,小舟转向东南。在海中航行了三日,到第四日午间,屈指正是腊月初八,那汉子指着前面一条黑线,说道:“那便是侠客岛了。” 贺奇极目瞧去,也不见有何异状,心中竟颇为期待。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在破碎虚空世界,站在惊雁宫之外的情绪颇为类似。 如今,他已经是先天入微的境界,若是练成太玄经,应当可以再一次进阶,而下一次,便是凝聚顶上三花,将精气神凝聚为一,为突破人神之别打下最牢固的基础。 第100章 登岛(1) 又航行了一个多时辰,看到岛上有一座高耸的石山,山上郁郁苍苍,生满树木。申牌时分,小舟驶向岛南背风处靠岸。 那汉子道:“石帮主请!” 只见岛南是好大一片沙滩,东首石崖下停泊着四十多艘大大小小船只。 那汉子提了船缆,跃上岸来,将缆索系在一块大石之上,从怀中取出一只海螺,呜呜呜的吹了几声。 过不多时,山后奔出四名汉子,一色黄布短衣,快步走到贺奇身前,躬身说道:“岛主在迎宾馆恭候大驾,石帮主这边请。” 说着转过身来,在前领路。石破天跟随其后。余下四名黄衣汉子离开了七八步,跟在他身后。 转入山中后,两旁都是森林,一条山径穿林而过。 石破天留神四周景色,见不过是寻常热带,也没有仙侠小说中的各种神奇景色,显然这里不是修仙,而是练武。 行了数里,转入一条岩石嶙峋的山道,左临深涧,涧水湍急,激石有声。 一路沿着山涧渐行渐高,转了两个弯后,只见一道瀑布从十余丈高处直挂下来,看来这瀑布便是山涧的源头。 那领路汉子在路旁一株大树后取下一件挂着的油布雨衣,递给贺奇,说道:“迎宾馆建在水乐洞内,请石帮主披上雨衣,以免溅湿了衣服。” 贺奇接过穿上,只见那汉子走进瀑布,纵身跃了进去,他跟着跃进。 里面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两旁点着油灯,光线虽暗,却也可辨道路,当下跟在他身后行去。 甬道依着山腹中天然洞穴修凿而成,人工开凿处甚是狭窄,有时却豁然开阔,只觉渐行渐低,洞中出现了流水之声,淙淙琤琤,清脆悦耳,如击玉磬。 山洞中支路甚多,贺奇也不准备逃走,对这些道路并不在意。 在洞中行了两里有多,眼前赫然出现一道玉石砌成的洞门,门额上雕有三个大字,迎宾馆。 走进玉石洞门,地下青石板铺得甚是整齐。 那汉子将石破天引进左首一个石洞,说道:“石帮主请在此稍歇,待会筵席之上,岛主便和石帮主相见。” 洞中桌椅俱全,三枝红烛照耀得满洞明亮。一名小童奉上清茶和四色点心。 贺奇此时已经是先天入微的境界,十来日不吃不喝也无所谓,但他知道这侠客岛并无恶意,当下将烧卖、春卷、煎饼、蒸糕四碟点心,吃了个风卷残云,一件也不剩,一壶清茶也喝了大半。 在洞中坐了一个多时辰,忽听得钟鼓丝竹之声大作。那引路的汉子走到洞口,躬身说道:“岛主请石帮主赴宴。” 贺奇笑道:“终于可以喝腊八粥了,真是不容易!”站起身来,跟着他出去。 穿过几处石洞后,但听得钟鼓丝竹之声更响,眼前突然大亮,只见一座大山洞中点满了牛油蜡烛,洞中摆着一百来张桌子。 宾客正络绎进来。这山洞好大,虽摆了这许多桌子,仍不见挤迫。数百名黄衣汉子穿梭般来去,引导宾客入座。所有宾客都是各人独占一席,亦无主方人士相陪。众宾客坐定后,乐声便即止歇。 贺奇对这些江湖中人了解极少,除了谢烟客、贝海石等人,算是一个都不认识。他四下顾望,一眼便见到一个高大老人巍巍踞坐,白发萧然,却是神态威猛,杂坐在众英雄间,只因身材特高,颇有鹤立鸡群之意。 贺奇心想,没有石破天,这白自在居然还是来到了侠客岛。看来雪山派的危机已经度过了,真是有趣。 世界的修正力真是强大啊,只是不知道拯救雪山派的人是谁呢? 对于这些八卦,贺奇并不留心,只是随意一想,便抛之脑后。 大厅上人数虽多,但主方接待人士固尽量压低嗓子说话,所有来宾均想到命在顷刻,人人心头沉重,又震于侠客岛之威,更是谁都不发一言。 突然间钟鼓之声大作,一名黄衫汉子朗声说道:“侠客岛龙岛主、木岛主两位岛主肃见嘉宾。” 众来宾心头一震,人人直到此时,才知侠客岛原来有两个岛主,一个姓龙,一个姓木。 中门打开,走出两列高高矮矮的男女来,右首的一色穿黄,左首的一色穿青。那赞礼人叫道:“龙岛主、木岛主座下众弟子,谒见贵宾。” 只见那两个分送铜牌的赏善罚恶使者也杂在众弟子之中,胖子穿黄,排在右首第十一,瘦子穿青,排在左首第十三,在他二人身后,又各有二十余人。 众人不由得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二人的武功,大家都曾亲眼见过,哪知他二人尚有这许多同门兄弟,想来各同门的功夫和他们也均在伯仲之间, 众人都想:“难怪三十年来,来到侠客岛的英雄好汉个个有来无回。且不说旁人,单只须赏善罚恶二使出手,我们这些中原武林的成名人物,又有哪几个能在他们手底走得到二十招以上?” 两列弟子分向左右一站,一齐恭恭敬敬的向群雄躬身行礼。群雄忙即还礼。胖瘦二人在中原分送铜牌之时,谈笑杀人,一举手间,往往便将整个门派帮会尽数屠戮,此刻回到岛上,竟是目不斜视,恭谨之极。 细乐声中,两个老者并肩缓步而出,一个穿黄,一个穿青,那赞礼的喝道:“敝岛岛主欢迎列位贵客大驾光降。”龙岛主与木岛主长揖到地,群雄纷纷还礼。 贺奇坐在桌子旁边只摇头,这两个家伙住在侠客岛数十年,整个人已经傻掉了。作为武林中人,弄这些排场,浪费时间。 不过也未必无用。 侠客岛上人数众多,若是没有规矩,怕不是要乱套。这两个岛主也算是胸中有丘壑,传授这么多弟子出来,却是管理的井井有条,可比大多数门派都强。 贺奇坐在那儿腹诽,却不妨碍流程快速走完,很快就到了喝腊八粥的时间了。 喝粥之前,这两个岛主照例要说一遍侠客岛的来历。说起来,这就有点玄幻了。哦,对于那会儿来说,这不叫玄幻,叫仙侠。 第101章 登岛(2) 首先开始的是敬酒环节。 贺奇不喜饮酒,对此自然是敬谢不敏了。 龙木二岛主敬了三杯酒后,龙岛主左手一举。群仆从内堂鱼贯而出,各以漆盘托出一大碗、一大碗热粥,分别放在众宾客面前。 群雄均想:“这便是江湖上闻名色变的腊八粥了。” 只见热粥蒸气上冒,兀自有一个个气泡从粥底钻将上来,一碗粥尽作深绿之色,瞧上去说不出的诡异。 本来腊八粥内所和的是红枣、莲子、茨实、龙眼干、赤豆之类,但眼前粥中所和之物却菜不像菜,草不像草。 有些似是切成细粒的树根,有些似是压成扁片的木薯,药气极浓。 群雄均知,毒物大都呈青绿之色,这一碗粥深绿如此,只映得人面俱碧,药气刺鼻,其毒可知。 高三娘子一闻到这药味,心中便不禁发毛,想到在煮这腊八粥时,锅中不知放进了多少毒蛇、蜈蚣、蜘蛛、蝎子,忍不住便要呕吐,忙将粥碗推到桌边,伸手掩住鼻子。 龙岛主道:“各位远道光临,敝岛无以为敬。这碗腊八粥外边倒还不易喝到,其中最主要的一味‘断肠蚀骨腐心草’,要开花之后效力方著。但这草隔十年才开一次花。我们总要等其开花之后,这才邀请江湖同道来此同享,屈指算来,这是第四回邀请。请,请,不用客气。”说着和木岛主左手各端粥碗,右手举箸相邀。 众人一听到“断肠蚀骨腐心草”之名,心中无不打了个突。 虽然来到岛上之后,人人都没打算活着离去,但腊八粥中所含毒草的名称如此惊心动魄,这龙岛主竟尔公然揭示,不由得人人色为之变。 只见龙木二岛主各举筷子向众人划了个圆圈,示意遍请,便举碗吃了起来。群雄心想:“你们这两碗粥中,放的自是人参燕窝之类的大补品了。” 忽见东首一条大汉霍地站起,戟指向龙木二人喝道:“姓龙的、姓木的听着:我关西解文豹来到侠容岛之前,早已料理了后事。解某是顶天立地、铁铮铮的汉子,你们要杀要剐,姓解的岂能皱一皱眉头?要我吃喝这等肮脏的毒物,却万万不能!” 龙岛主一愕,笑道:“解英雄不爱喝粥,我们岂敢相强?却又何必动怒?请坐。” 解文豹喝道:“姓解的早豁出了性命不要。早死迟死,还不是个死?偏要得罪一下你们这些恃强横行、为祸人间的狗男女!”说着端起桌上热粥,向龙岛主劈脸掷去。 隔着两只桌子的一名老者突然站起,喝道:“解贤弟不可动粗!”袍袖一拂,发出一股劲风,半空中将这碗粥挡了一挡。那碗粥不再朝前飞出,略一停顿,便向下摔落,眼见一只青花大海碗要摔成碎片,一碗粥溅得满地。 一名在旁斟酒的侍仆斜身纵出,弓腰长臂,伸手将海碗抄起,其时碗底离地已不过数寸,真是险到了极处。 群雄忍不住高声喝采:“好俊功夫!”采声甫毕,群雄脸上忧色更深,均想:“一个侍酒的厮仆已具如此身手,我们怎能再活着回去?” 各人心中七上八下,有的想到家中儿孙家产;有的想着尚有大仇未报;有的心想自己一死,本帮偌大基业不免就此风流云散;更有人深自懊悔,早算到侠客岛邀宴之期将届,何不及早在深山中躲了起来?一直总是存着侥幸之心,企盼邀宴铜牌不会递到自己手中,待得大祸临头,又盼侠客岛并非真如传闻中的厉害,待得此刻眼见那侍仆飞身接碗,连这最后一分的侥幸之心,终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身材高瘦的中年书生站了起来,朗声道:“侠客岛主属下厮养,到得中原,亦足以成名立万。两位岛主若欲武林为尊,原是易如反掌,却又何必花下偌大心机,将我们召来? 在下来到贵岛,自早不存生还之想,只是心中留着老大一个疑团,死不瞑目。还请二位岛主开导,以启茅塞,在下这便引颈就戮。” 这番话原是大家都想说的,只是不及他如此文绉绉的说得十分得体,人人听了均觉深得我心,数百道目光又都射到龙木二岛主脸上。 龙岛主笑道:“西门先生不必太谦。” 群雄一听,不约而同的都向那书生望去,心想:“这人难道便是二十多年前名震江湖的西门秀才西门观止? 瞧他年纪不过四十来岁,但二十多年前,他以一双肉掌击毙陕北七霸,三日之间,以一枝镔铁判官笔连挑河北八座绿林山寨,听说那时便已四十开外。 自此之后,便即销声匿迹,不知存亡。瞧他年岁是不像,然复姓西门的本已不多,当今武林中更无另一个书生打扮的高手,多半便是他了。” 只听龙岛主接着说道:“西门先生当年一掌毙七霸,一笔挑八寨……”(群雄均想:果然是他!)“……在下和木兄弟仰慕已久,今日得接尊范,岂敢对先生无礼?” 西门观止道:“不敢,在下昔年此等小事,在中原或可逞狂于一时,但在二岛主眼中瞧来,直如童子操刀,不值一哂。” 龙岛主道:“西门先生太谦了。尊驾适才所问,我二人正欲向各位分说明白。只是这粥中的‘断肠蚀骨腐心草’乘热而喝,效力较高,各位请先喝粥,再由在下详言如何?” 老实说,贺奇知道这腊八粥并没有什么毒,只是看着卖相他便没有享用的心思,自然不会如原著一般出什么风头。 况且这侠客岛为人做事,一股中二之气扑面而来,让人实在理解不能。他此刻全部心思都在太玄经上,对于这些人事颇感不耐。 但偏偏贺奇也不是出风头的性子,便安耐下性子,静静等待。 龙岛主说的是:“四十年前,我和木兄弟订交,意气相投,本想联手江湖,在武林中赏善罚恶,好好做一番事业,不意甫出江湖,便发见了一张地图。从那图旁所注的小字中细加参详,得悉图中所绘的无名荒岛之上,藏有一份惊天动地的武功秘诀……” 开局送秘籍,这是标准的大侠开局啊。 第102章 侠客岛搞笑的由来(1) 解文豹插口道:“这明明便是侠客岛了,怎地是无名荒岛?” 那拂袖挡粥的老者喝道:“解兄弟不可打断了龙岛主的话头。” 解文豹悻悻的道:“你就是拚命讨好,他也未必饶了你的性命。” 那老者大怒,端起腊八粥,一口气喝了大半碗,说道:“你我相交半生,你当我郑光芝是甚么人?” 解文豹大悔,道:“大哥,是我错了,小弟向你赔罪。”当即跪下,对着他磕了三个响头,顺手拿起旁边席上的一碗粥来,也是一口气喝了大半碗。 郑光芝抢过去抱住了他,说道:“兄弟,你我当年结义,立誓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这番誓愿今日果然得偿,不枉了兄弟结义一场。”两人相拥在一起,又喜又悲,都流下泪来。 龙岛主微笑点头,说道:“这位解英雄说得不错,地图上这座无名荒岛,便是眼前各位处身所在的侠客岛了。不过侠客岛之名,是我和木兄弟到了岛上之后,这才给安上的。那倒也不是我二人狂妄僭越,自居侠客。 其中另有缘故,各位待会便知。我们依着图中所示,在岛上寻找了十八天,终于找到了武功秘诀的所在。原来那是一首古诗的图解,含义极是深奥繁复。我二人大喜之下,便即按图解修习。 “唉!岂不知福兮祸所倚,我二人修习数月之后,忽对这图解中所示武功生了歧见,我说该当如此练,木兄弟却说我想法错了,须得那样练。 二人争辩数日,始终难以说服对方,当下约定各练各的,练成之后再来印证,且看到底谁错。练了大半年后,我二人动手拆解,只拆得数招,二人都不禁骇然,原来……原来……” 他说到这里,神色黯然,住口不言,木岛主叹了一口长气,也大有郁郁之意。过了好一会,龙岛主才又道:“原来我二人都练错了!” 群雄听了,心里都是一震,均想他二人的徒弟武功已如此了得,他二人自然更是出神入化,深不可测,所修习的当然不会是寻常拳脚,必是最高深的内功,这内功一练错,小则走火入魔,重伤残废,大则立时毙命,最是要紧不过。 只听龙岛主道:“我二人发觉不对,立时停手,相互辩难剖析,钻研其中道理。也是我二人资质太差,而图解中所示的功夫又太深奥,以致再钻研了几个月,仍是疑难不解。 恰在此时,有一艘海盗船飘流到岛上,我兄弟二人将三名盗魁杀了,对余众分别审讯,作恶多端的一一处死,其余受人裹胁之徒便留在岛上。 我二人商议,所以钻研不通这份古诗图解,多半在于我二人多年练武,先入为主,以致把练功的路子都想错了,不如收几名弟子,让他们来想想。 于是我二人从盗伙之中,选了六名识字较多、秉性聪颖而武功低微之人,分别收为徒弟,也不传他们内功,只是指点了一些拳术剑法,便要他们去参研图解。” “哪知我的三名徒儿和木兄弟的三名徒儿参研得固然各不相同,甚而同是我收的徒儿之间,三人的想法也是大相径庭,木兄弟的三名徒儿亦复如此。 我二人再仔细商量,这份图解是从李太白的一首古诗而来,我们是粗鲁武人,不过略通文墨,终不及通儒学者之能精通诗理,看来若非文武双全之士,难以真正解得明白。 于是我和木兄弟分入中原,以一年为期,各收四名弟子,收的或是满腹诗书的儒生,或是诗才敏捷的名士。” 他伸手向身穿黄衣和青衣的七八名弟子一指,说道:“不瞒诸位说,这几名弟子若去应考,中进士、点翰林是易如反掌。 他们初时来到侠客岛,未必皆是甘心情愿,但学了武功,又去研习图解,却个个死心塌地的留了下来,都觉得学武练功远胜于读书做官。” 群雄听他说:“学武练功远胜读书做官。”均觉大获我心,许多人都点头称是。 龙岛主又道:“可是这八名士人出身的弟子一经参研图解,各人的见地却又各自不同,非但不能对我与木兄弟有所启发,议论纷纭,反而让我二人越来越糊涂了。” “我们无法可施,大是烦恼,若说弃之而去,却又无论如何狠不起心。 有一日,木兄弟道:‘当今之日,说到武学之精博,无过于少林高僧妙谛大师,咱们何不请他老人家前来指教一番?’ 我道:‘妙谛大师隐居十余年,早已不问世事,就只怕请他不到。’木兄弟道:‘我们何不抄录一两张图解,送到少林寺去请他老人家过目? 倘若妙谛大师置之不理,只怕这图解也未必有如何了不起的地方。咱们兄弟也就不必再去理会这劳什子了。’ 我道:‘此计大妙,咱们不妨再录一份,送到武当愚茶道长那里。少林、武当两派的武功各擅胜场,这两位高人定有卓见。’ “当下我二人将这图解中的第一图照式绘了,图旁的小字注解也抄得一字不漏,亲自送到少林寺去。 不瞒各位说,我二人初时发见这份古诗图解,略加参研后便大喜若狂,只道但须按图修习,我二人的武功当世再无第三人可以及得上。 但越是修习,越是疑难不解,待得决意去少林寺之时,先前那秘籍自珍、坚不示人的心情,早已消得干干净净,只要有人能将我二人心中的疑团死结代为解开,纵使将这份图解公诸天下,亦不足惜了。” “到得少林寺后,我和木兄弟将图解的第一式封在信封之中,请知客僧递交妙谛大师。知客僧初时不肯,说道妙谛大师闭关多年,早已与外人不通音问。 我二人便各取一个蒲团坐了,堵住了少林寺的大门,直坐了七日七夜,不令寺中僧人出入。知客僧无奈,才将那信递了进去。” 群雄均想:“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要将少林寺大门堵住七日七夜,当真谈何容易?其间不知经过了多少场龙争虎斗。少林群僧定是无法将他二人逐走,这才被迫传信。” 贺奇却是暗道:真是少林躺枪。 这世道,你如果没有堵过少林寺的大门,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高手。 第103章 侠客岛搞笑的由来(2) 龙岛主续道:“那知客僧接过信封,我们便即站起身来,离了少林寺,到少室山山脚等候。等不到半个时辰,妙谛大师便即赶到,只问:‘在何处?’木兄弟道:‘还得去请一个人。’妙谛大师道:‘不错,要请愚茶!’ “三人来到武当山上,妙谛大师说道:‘我是少林寺妙谛,要见愚茶。’不等通报,直闯进内。 想少林寺妙谛大师是何等名声,武当弟子谁也不敢拦阻。我二人跟随其后。妙谛大师走到愚茶道长清修的苦茶斋中,拉开架式,将图解第一式中的诸般姿式演了一遍,一言不发,转身便走。愚茶道长又惊又喜,也不多问,便一齐来到侠客岛上。 “妙谛大师娴熟少林诸般绝艺,愚茶道长剑法通神,那是武林中众所公认的两位顶尖儿人物。 他二位一到岛上,便去揣摩图解,第一个月中,他两位的想法尚是大同小异。第二个月时便已歧见丛生。 到了第三个月,连他那两位早已淡泊自甘的世外高人,也因对图解所见不合,大起争执,甚至……甚至,唉!竟尔动起手来。” 群雄大是诧异,有的便问:“这两位高人比武较量,却是谁胜谁败?” 龙岛主道:“妙谛大师和愚茶道长各以从图解上参悟出来的功夫较量,拆到第五招上,两人所悟相同,登时会心一笑,罢手不斗,但到第六招上却又生了歧见。 如此时斗时休,转瞬数月,两人参悟所得始终是相同者少而相异者多,然而到底谁是谁非,孰高孰低,却又难言。 我和木兄弟详行计议,均觉这图解博大精深,以妙谛大师与愚茶道长如此修为的高人,尚且只能领悟其中一脔,看来若要通解全图,非集思广益不可。 常言道得好: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咱们何不广邀天下奇材异能之士同来岛上,各竭心思,一齐参研?” “恰好其时岛上的‘断肠蚀骨腐心草’开花,此草若再配以其他佐使之药,熬成热粥,服后于我辈练武之士大有补益,于是我二人派出使者,邀请当世名门大派的掌门人、各教教主、各帮帮主,来到敝岛喝碗腊八粥,喝过粥后,再请他们去参研图解。” 他这番话,各人只听得面面相觑,将信将疑,人人脸上神色十分古怪。 过了好半晌,一个白胡子老头大声道:“如此说来,你们邀人来喝腊八粥,纯是一番好意了。” 龙岛主道:“全是好意,也不见得。我和木兄弟自有一片自私之心,只盼天下的武学好手群集此岛,能助我兄弟解开心中疑团,将武学之道发扬光大,推高一层。但若说对众位嘉宾意存加害,各位可是想得左了。” 那老头撅着胡子冷笑道:“你这话岂非当面欺人?倘若只是邀人前来共同钻研武学,何以人家不来,你们就杀人家满门?天下哪有如此强凶霸道的请客法子?” 龙岛主点了点头,双掌一拍,道:“取赏善罚恶簿来!”便有八名弟子转入内堂,每人捧了一叠簿籍出来,每一叠都有两尺来高。龙岛主道:“分给各位来宾观看。”众弟子分取簿籍,送到诸人席上。每本簿册上都有黄笺注明某门某派某会。 贺奇笑了起来,心道:来了。 这一刻,侠客岛不是有一个人,东厂、锦衣卫、fbi、cia、kgb附体,他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里算是原著中最搞笑的一个情节了。为了圆前面写下的大bug,侠客岛成了天下间最牛逼的情报机构。 试想一下,中原、巴蜀、西域、辽东,面积何等广袤,要查找天下武林中的消息,又需要多少人手。后世fbi要监视十一万华夏留学生,便需要招募几千人,华夏外交官还调侃说应该招募十一万份,展开一对一的监视。 而中原武林又有多少好手,而哪些地主豪强又有多少? 就算是是一个世界大国,想要监视这么多地方,都是力有未逮,何况区区小岛? 故而,这一段读来甚是搞笑。 那白胡子老头拿过来一看,只见笺上写着“六合丁氏”四字,心中不由得一惊:“我兄弟是六合人氏,此事天下少有人知,侠客岛孤悬海外,消息可灵得很啊。”翻将开来,只见注明某年某月某日,丁不三在何处干了何事;某年某月某日,丁不四在何处又干了何事。虽然未能齐备,但自己二十年来的所作所为,凡是荦荦大者,簿中都有书明。 丁不四额上汗水涔涔而下,偷眼看旁人时,大都均是脸现狼狈尴尬之色。 贺奇却不去理会摆在他面前那本注有“长乐帮”三字的簿册。 过了一顿饭时分,龙岛主道:“收了赏善罚恶簿。”群弟子分别将簿籍收回。 龙岛主微笑道:“我兄弟分遣下属,在江湖上打听讯息,并非胆敢刺探朋友们的隐私,只是得悉有这么一会子事,便记了下来。 凡是给侠客岛剿灭的门派帮会,都是罪大恶极、天所不容之徒。我们虽不敢说替天行道,然而是非善恶,却也分得清清楚楚。 在下与木兄弟均想,我们既住在这侠客岛上,所作所为,总须对得住这‘侠客’两字才是。我们只恨侠客岛能为有限,不能尽诛普天下的恶徒。 各位请仔细想一想,有哪一个名门正派或是行侠仗义的帮会,是因为不接邀请铜牌而给侠客岛诛灭了的?” 隔了半晌,无人置答。 龙岛主道:“因此上,我们所杀之人,其实无一不是罪有应得……” 白自在忽然插口道:“河北通州聂家拳聂老拳师聂立人,并无甚么过恶,何以你们将他满门杀了?” 龙岛主抽出一本簿子,随手轻挥,说道:“威德先生请看。”那簿册缓缓向白自在飞了过去。白自在伸手欲接,不料那簿册突然间在空中微微一顿,猛地笔直坠落,在白自在中指外二尺之处跌向席上。 第104章 侠客岛搞笑的由来(3) 白自在急忙伸手一抄,才将簿册接住,不致落入席上粥碗之中,当场出丑。簿籍入手,颇有重甸甸之感,不由得心中暗惊:“此人将一本厚只数分的帐簿随手掷出,来势甚缓而力道极劲,远近如意,变幻莫测,实有传说中所谓‘飞花攻敌、摘叶伤人’之能。以这般手劲发射暗器,又有谁闪避挡架得了?” 只见簿面上写着“河北通州聂家拳”七字,打开簿子,第一行触目惊心,便是“庚申五月初二,聂宗台在沧州郝家庄奸杀二命,留书嫁祸于黑虎寨盗贼”。 第二行书道:“庚申十月十七,聂宗峰在济南府以小故击伤刘文质之长子,当夜杀刘家满门一十三人灭口。” 聂宗台、聂宗峰都聂老拳师的儿子,在江湖上颇有英侠之名,想不到暗中竟是无恶不作。 白自在沉吟道:“这些事死无对证,也不知是真是假。在下不敢说二位岛主故意滥杀无辜,但侠客岛派出去的弟子误听人言,只怕也是有的。” 张三突然说道:“威德先生既是不信,请你不妨再瞧瞧一件东西。”说着转身入内,随即回出,右手一扬,一本簿籍缓缓向白自在飞去,也是飞到他身前二尺之处,突然下落,手法与龙岛主一般无异。 白自在已然有备,伸手抄起,入手的份量却比先前龙岛主掷簿时轻得多了,打了开来,却见是聂家的一本帐簿。 白自在少年时便和聂老拳师相稔,识得他的笔迹,见那帐簿确是聂老拳师亲笔所书,一笔笔都是银钱来往。 其中一笔之上注以“可杀”两个朱字,这一笔帐是:“初八,买周家村田八十三亩二分,价银七十两” 白自在心想:“七十两银子买了八十多亩田,这田买得忒也便宜,其中定有威逼强买之情。” 又看下去,见另一笔帐上又写了“可杀”两个朱字,这一笔帐是:“十五,收通州张县尊来银二千五百两。”心想:“聂立人好好一个侠义道,为甚么要收官府的钱财,那多半是勾结贪官污吏,欺压良善,做那伤天害理的勾当了。” 一路翻将下去,出现“可杀”二字的不下五六十处,情知这朱笔二字是张三或李四所批,不由得掩卷长叹,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聂立人当真可杀。姓白的倘若早得几年见了这本帐簿,侠客岛就是对他手下留情,姓白的也要杀他全家。”说着站起身来,去到张三身前,双手捧着帐簿还了给他,说道:“佩服,佩服!” 丁不四大声道:“如此说来,侠客岛过去数十年中杀人,都是那些人罪有应得;邀请武林同道前来,用意也只在共同参研武功?” 龙木二岛主同时点头,道:“不错!” 丁不四又道:“那为甚么将来到岛上的武林高手个个都害死了,竟令他们连尸骨也不得还乡?” 龙岛主摇头道:“丁先生此言差矣!道路传言,焉能尽信?”丁不四道:“依龙岛主所说,那么这些武林高手,一个都没有死?哈哈,可笑啊可笑。” 龙岛主仰天大笑,也道:“哈哈,可笑啊可笑?” 丁不四愕然问道:“有甚么可笑?” 龙岛主笑道:“丁先生是敝岛贵客。丁先生既说可笑,在下只有随声附和,也说可笑了。” 丁不四道:“三十年中,来到侠客岛喝腊八粥的武林高手,没有三百,也有两百。龙岛主居然说他们尚都健在,岂非可笑?” 龙岛主道:“凡人皆有寿数天年,大限既届,若非大罗金仙,焉得不死?只要并非侠客岛下手害死,也就是了。” 丁不四侧过头想了一会,道:“那么在下向龙岛主打听一个人,有一个女子,名叫……名叫这个芳姑,听说二十年前来到了侠客岛上,此人可曾健在?” 龙岛主道:“这位女侠姓甚么?多大年纪?是哪一个门派帮会的首脑?”丁不四道:“姓甚么……这可不知道了,本来是应该姓丁的……” 那蒙面女子突然尖声说道:“就是他的私生女儿。这姑娘可不跟爷姓,她跟娘姓,叫作梅芳姑。” 丁不四脸上一红,道:“嘿嘿,姓梅就姓梅,用不着这般大惊小怪。她……她今年约莫四十岁……” 那女子尖声道:“甚么约莫四十岁?是三十九岁。” 丁不四道:“好啦,好啦,是三十九岁。她也不是甚么门派的掌门,更不是甚么帮主教主,只不过她学的梅花拳,天下只有她一家,多半是请上侠客岛来了。” 木岛主摇头道:“梅花拳?没资格。” 那蒙面女子尖声道:“梅花拳为甚么没资格?我……我这不是收到了你们的邀宴铜牌?”木岛主摇头道:“不是梅花拳。” 龙岛主道:“梅女侠,我木兄弟说话简洁,不似我这等罗唆。他意思说,我们邀请你来侠客岛,不是为了梅女侠的家传梅花拳,而是在于你两年来新创的那套剑法。” 那姓梅女子奇道:“我的新创剑法,从来无人见过,你们又怎地知道?”她说话声音十分尖锐刺耳,令人听了甚不舒服,话中含了惊奇之意,更是难听。 龙岛主微微一笑,向两名弟子各指一指。那两名弟子一个着黄衫、一个着青衫,立即踏上几步,躬身听令。 龙岛主道:“你们将梅女侠新创的这套剑法试演一遍,有何不到之处,请梅女侠指正。” 两名弟子应道:“是。”走向倚壁而置的一张几旁。 黄衫弟子在几上取过一柄铁剑,青衫弟子取边一条软鞭,向那姓梅女子躬身说道:“请梅女侠指教。”随即展开架式,纵横击刺,斗了起来。厅上群豪都是见闻广博之人,但黄衫弟子所使的这套剑法却是从所未见。 那女子不住口道:“这可奇了,这可奇了!你们几时偷看到的?” 丁不四大声叫了起来:“喂,你创了这套剑法出来,针对我的金龙鞭法,那是甚么用意?”那青衫弟子使的果然正是金龙鞭法,但一招一式,都被黄衫弟子的新奇剑法所克制。那蒙面女子冷笑数声,并不回答。 丁不四越看越怒,喝道:“想凭这剑法抵挡我金龙鞭法,只怕还差着一点。”一句话刚出口,便见那黄衫弟子剑法一变,招招十分刁钻古怪,阴毒狠辣,简直有点下三滥味道,绝无丝毫名家风范。 第105章 侠客岛搞笑的由来(4) 丁不四叫道:“胡闹,胡闹!那是甚么剑法?呸,这是泼妇剑法。”心中却不由得暗暗吃惊:“倘若真和她对敌,陡然间遇上这等下作打法,只怕便看了她的道儿。” 然而这等阴毒招数究竟只能用于偷袭,不宜于正大光明的相斗,丁不四心下虽惊讶不止,但一面却也暗自欣喜:“这种下流撒泼的招数倘若骤然向我施为,确然不易挡架,但既给我看过了一次,那就毫不足畏了。旁门左道之术,毕竟是可一而不可再。” 那青衫弟子一套金龙鞭法使了大半,突然挥鞭舞个圈子。黄衫弟子便即收招。青衫弟子将软鞭放回几上,空手又和黄衫弟子斗将起来。 青衫弟子所使的,竟是丁不三的擒拿手,甚么“凤尾手”、“虎爪手”、“玉女拈针”、“夜叉锁喉”等等招式,全是丁珰在长江船上曾经教过他的。 丁不四更是恼怒,大声说道:“姓梅的,你冲着我兄弟而来,到底是甚么用意?这……这……这不是太也莫名其妙么?”在他心中,自然知道那姓梅的女子处心积虑,要报复他对她姊姊始乱终弃的负心之罪。 眼见那黄衫弟子克制丁氏拳脚的剑法阴狠毒辣,甚么撩阴挑腹、剜目戳臀,无所不至,但那青衫弟子尽也抵挡得住。 突然之间,那黄衫弟子横剑下削,青衫弟子跃起闪避。黄衫弟子抛下手中铁剑,双手拦腰将青衫弟子抱住,一张口,咬住了他的咽喉。 丁不四惊呼:“啊哟!”这一口似乎便咬在他自己喉头一般。他一颗心怦怦乱跳,知道这一抱一咬,配合得太过巧妙,自己万万躲避不过。 青衫弟子放开双臂,和黄衫弟子同时躬身向丁不四及那蒙面女子道:“请丁老前辈、梅女侠指正。”再向龙木二岛主行礼,拾起铁剑,退入原来的行列。 姓梅的女子尖声说道:“你们暗中居然将我手创的剑法学去了七八成,倒也不容易得很的了。可是这么演了给他看过,那……那可……” 丁不四怒道:“这种功夫不登大雅之堂,乱七八糟,不成体统,有甚么难学?”白自在插口道:“甚么不成体统?你姓丁的倘若乍然相遇,手忙脚乱之下,身上十七八个窟窿也给人家刺穿了。” 丁不四怒道:“你倒来试试。”白自在道:“总而言之,你不是梅女侠的敌手。她在你喉头咬这一口,你本领再强十倍,也决计避不了。” 姓梅的女子尖声道:“谁要你讨好了?我和史小翠比,却又如何?”白自在道:“差得远了。” 木岛主道:“够了!”虽只两个字,声音却十分威严。那姓梅女子一呆,登时止声。 龙岛主道:“梅女侠这套剑法,平心而论,自不及丁家武功的精奥。不过梅女侠能自创新招,天资颖悟,这些招术中又有不少异想天开之处,因此我们邀请来到敝岛,盼能对那古诗的图解提出新见。至于梅花拳么,那是祖传之学,也还罢了。” 梅女侠道:“如此说来,梅芳姑没来到侠客岛?” 龙岛主摇头道:“没有。”梅女侠颓然坐倒,喃喃的道:“我姊姊……我姊姊临死之时,就是挂念她这个女儿……” 龙岛主向站在右侧第一名的黄衫弟子道:“你给她查查。” 那弟子道:“是。”转身入内,捧了几本簿子出来,翻了几页,伸手指着一行字,朗声读道:“梅花拳掌门梅芳姑,生父姓丁,即丁……(他读到这里,含糊其词,人人均知他是免得丁不四难堪)……自幼随母学艺,十八岁上……其后隐居于豫西卢氏县东熊耳山之枯草岭。” 丁不四和梅女侠同时站起,齐声说道:“她是在熊耳山中?你怎么知道?” 那弟子道:“我本来不知,是簿上这么写的。” 丁不四道:“连我也不知,这簿子上又怎知道?” 龙岛主朗声道:“侠客岛不才,以维护武林正义为己任,赏善罚恶,秉公施行。武林朋友的所作所为,一动一静,我们自当详加记录,以凭查核。” 那姓梅女子道:“原来如此。那么芳姑她……她是在熊耳山的枯草岭中……”凝目向丁不四瞧去。 只见他脸有喜色,但随即神色黯然,长叹一声。那姓梅女子也轻轻叹息。两人均知,虽然获悉了梅芳姑的下落,今生今世却再也无法见她一面了。 龙岛主道:“众位心中尚有甚么疑窦,便请直言。” 白自在道:“龙岛主说是邀我们来看古诗图解,那到底是甚么东西,便请赐观如何?” 龙岛主和木岛主一齐站起。龙岛主道:“正要求教于各位高明博雅君子。” 四名弟子走上前来,抓住两块大屏风的边缘,向旁缓缓拉开,露出一条长长的甬道。龙木二岛主齐声道:“请!”当先领路。 众人等行出十余丈,来到一道石门之前,门上刻着三个斗大古隶:“侠客行”。 一名黄衫弟子上前推开石门,说道:“洞内有二十四座石室,各位可请随意来去观看,看得厌了,可到洞外散心。一应饮食,各石室中均有置备,各位随意取用,不必客气。” 丁不四冷笑道:“一切都是随意,可客气得很啊。就是不能‘随意离岛’,是不是?” 龙岛主哈哈大笑,说道:“丁先生何出此言?各位来到侠客岛是出于自愿,若要离去,又有谁敢强留?海滩边大船小船一应俱全,各位何时意欲归去,尽可自便。” 群雄一怔,没想到侠客岛竟然如此大方,去留任意,当下好几个人齐声问道:“我们现下就要去了,可不可以?” 龙岛主道:“自然可以啊,各位当我和木兄弟是甚么人了?我们待客不周,已感惭愧,岂敢强留嘉宾?” 群雄心下一宽,均想:“既是如此,待看了那古诗图解是甚么东西,便即离去。他说过不强留嘉宾,以他的身分,总不能说过了话不算。” 贺奇却是心中激动,这便是金系第一奇书——《太玄经》了。 第106章 太玄剑经(1) 当下各人络绎走进石室,只见东面是块打磨光滑的大石壁,石壁旁点燃着八根大火把,照耀明亮。 壁上刻得有图有字。石室中已有十多人,有的注目凝思,有的打坐练功,有的闭着双目喃喃自语,更有三四人在大声争辩。 白自在陡然见到一人,向他打量片刻,惊道:“温三兄,你……你……你在这里?” 这个不住在石室中打圈的黑衫老者温仁厚,是山东八仙剑的掌门,和白自在交情着实不浅。然而他见到白自在时并不如何惊喜,只淡淡一笑,说道:“怎么到今日才来?” 白自在道:“十年前我听说你被侠客岛邀来喝腊八粥,只道你……只道你早就仙去了,曾大哭了几场,哪知道……” 温仁厚道:“我好端端在这里研习上乘武功,怎么就会死了?可惜,可惜你来得迟了。你瞧,这第一句‘赵客缦胡缨’,其中对这个‘胡’字的注解说:‘胡者,西域之人也。新唐书承干传云:数百人习音声学胡人,椎髻剪彩为舞衣……’”一面说,一面指着石壁上的小字注解,读给白自在听。 白自在乍逢良友,心下甚喜,既急欲询问别来种切,又要打听岛上情状,问道:“温三兄,这十年来你起居如何?怎地也不带个信到山东家中?” 温仁厚瞪目道:“你说甚么?这‘侠客行’的古诗图解,包蕴古往今来最最博大精深的武学秘奥,咱们竭尽心智,尚自不能参悟其中十之一二,哪里还能分心去理会世上俗事?你看图中此人,绝非燕赵悲歌慷慨的豪杰之士,却何以称之为‘赵客’?要解通这一句,自非先明白这个重要关键不可。” 白自在转头看壁上绘的果是个青年书生,左手执扇,右手飞掌,神态甚是优雅潇洒。 温仁厚道:“白兄,我最近揣摩而得,图中人儒雅风流,本该是阴柔之象,注解中却说:‘须从威猛刚硬处着手’,那当然说的是阴柔为体、阳刚为用,这倒不难明白。但如何为‘体’,如何为‘用’,中间实有极大的学问。” 温仁厚沉思片刻,左手学着图中人的姿式,右手突然发掌,呼的一声,直击出去,说道:“左阴右阳,多半是这个道理了。” 白自在诵读壁上所刻注解:“庄子说剑篇云:‘太子曰:吾王所见剑士,皆蓬头突鬓,垂冠,缦胡之缨,短后之衣。’ 司马注云:‘缦胡之缨,谓粗缨无文理也。’温兄,‘缦胡’二字应当连在一起解释,‘缦胡’就是粗糙简陋,‘缦胡缨’是说他头上所戴之缨并不精致,并非说他戴了胡人之缨。这个‘胡’字,是糊里糊涂之糊,非西域胡人之胡。” 温仁厚摇头道:“不然,你看下一句注解:‘左思魏都赋云:缦胡之缨。注:铣曰,缦胡,武士缨名。’这是一种武士所戴之缨,可以粗陋,也可精致。前几年我曾向凉州果毅门的掌门人康昆请教过,他是西域胡人,于胡人之事是无所不知的。他说胡人武士冠上有缨,那形状是这样的……”说着蹲了下来,用手指在地下画图示形。 贺奇随意看了第一间石室,当下信步来到第二间石室中。一进门便见剑气纵横,有七对人各使长剑,正在较量,剑刃撞击,铮铮不绝。这些人所使剑法似乎各不相同,但变幻奇巧,显然均极精奥。 只见两人拆了数招,便即罢斗。一个白须老者说道:“老弟你刚才这一剑设想虽奇,但你要记得,这一路剑法的总纲,乃是‘吴钩霜雪明’五字。吴钩者,弯刀也,出剑之时,总须念念不忘‘弯刀’二字,否则不免失了本意。以刀法运剑,那并不难,但当使直剑如弯刀,直中有曲,曲中有直,方是‘吴钩霜雪明’这五个字的宗旨。” 另一个黑须老者摇头道:“大哥,你却忘了另一个要点。你瞧壁上的注解说:鲍照乐府:‘锦带佩吴钩’,又李贺诗云:‘男儿何不带吴钩’。 这个‘佩’字,这个‘带’字,才是诗中最要紧的关键所在。吴钩虽是弯刀,却是佩带在身,并非拿出来使用。那是说剑法之中当隐含吴钩之势,圆转如意,却不是真的弯曲。” 那白须老者道:“然而不然。‘吴钩霜雪明’,精光闪亮,就非入鞘之吴钩,利器佩带在身而不入鞘,焉有是理?” 石破天不再听二人争执,走到另外二人身边,只见那二人斗得极快,一个剑招凌厉,着着进攻,另一个却是以长剑不住划着圆圈,将对方剑招尽数挡开。骤然间铮的一声响,双剑齐断,两人同时向后跃开。 那身材魁梧的黑脸汉子道:“这壁上的注解说道:白居易诗云:‘勿轻直折剑,犹胜曲全钩’。可见我这直折之剑,方合石壁注文原意。” 另一个是个老道,便是上清观的掌门人天虚道人,手中拿着半截断剑,只是摇头,说道:“‘吴钩霜雪明’是主,‘犹胜曲全钩’是宾。喧宾夺主,必非正道。” 西首一男一女在比剑。 这男女两人出招十分缓慢,每出一招,总是比来比去。有时男的侧头凝思半晌,有时女的将一招剑招使了八九遍犹自不休,显然二人不是夫妇,便是兄妹,又或是同门,相互情谊极深,正在齐心合力的钻研,绝无半句争执。 只见那男子凝神运气,挺剑斜刺,刺到半途,便即收回,摇了摇头,神情甚是沮丧,叹了口气,道:“总是不对。” 那女子安慰他道:“远哥,比之五个月前,这一招可大有进境了。咱们再想想这一条注解:‘吴钩者,吴王阖庐之宝刀也。’为甚么吴王阖庐的宝刀,与别人的宝刀就有不同?” 那男子收起长剑,诵读壁上注解道:“‘吴越春秋云:阖庐既宝莫邪,复命于国中作金钩,令曰:能为善吴钩者,赏之百金。吴作钩者甚众。而有人贪王之重赏也,杀其二子,以血衅金,遂成二钩,献于阖庐。’倩妹,这故事甚是残忍,为了吴王百金之赏,竟然杀死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那女子道:“我猜想这‘残忍’二字,多半是这一招的要诀,须当下手不留余地,纵然是亲生儿子,也要杀了。否则壁上的注释文字,何以特地注明这一节。” 贺奇听了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第107章 太玄剑经(2) 举目向石壁瞧去,只见壁上密密麻麻的刻满了字,但见千百文字之中,有些笔划宛然便是一把长剑,共有二三十把。 这些剑形或横或直,或撇或捺,在识字之人眼中,只是一个字中的一笔,但知道这些字只是障眼法,真正隐藏其中的是笔画的体态。 但如今他存了知见障,却是修炼不成的。 稍微看了一阵,贺奇便离开了第二间石室。 信步走到第三座石室之中。 一踏进石室,便觉风声劲急,却是三个劲装老者展开轻功,正在迅速异常的奔行。这三人奔得快极,只带得满室生风。三人脚下追逐奔跑,口中却在不停说话,而语气甚是平静,足见内功修为都是甚高,竟不因疾驰而令呼吸急促。 只听第一个老者道:“这一首‘侠客行’乃大诗人李白所作。但李白是诗仙,却不是剑仙,何以短短一首二十四句的诗中,却含有武学至理?” 第二人道:“创制这套武功的才是一位震古烁今、不可企及的武学大宗师。他老人家只是借用了李白这首诗,来抒写他的神奇武功。咱们不可太钻牛角尖,拘泥于李白这首‘侠客行’的诗意。” 第三人道:“纪兄之言虽极有理,但这句‘银鞍照白马’,若是离开了李白的诗意,便不可索解。”第一个老者道:“是啊。不但如此,我以为还得和第四室中那句‘飒沓如流星’连在一起,方为正解。解释诗文固不可断章取义,咱们研讨武学,也不能断章取义才是。” 只听那第二个老者道:“你既自负于这两句诗所悟比我为多,为何用到轻功之上,却也不过尔尔,始终追我不上?” 第一个老者笑道:“难道你又追得我上了?”只见三人越奔越急,衣襟带风,连成了一个圆圈,但三人相互间距离始终不变,显是三人功力相若,谁也不能稍有超越。 贺奇看了一会,转头去看壁上所刻图形,见画的是一匹骏马,昂首奔行,脚下云气瀰漫,便如是在天空飞行一般。 再细看马足下的云气,只见一团团云雾似乎在不断向前推涌,直如意欲破壁飞出,他看得片刻,内息翻涌,不由自主的拔足便奔。 随即贺奇强行压下这种冲动,只是不存杂念,随意观摩墙上图画。过了许久,三个老者已经离去,另有四人手执长剑正模仿壁上飞马的姿式,正在互相击刺。 这四人出剑狠辣,口中都是念念有词,诵读石壁上的口诀注解。一人道:“银光灿烂,鞍自平稳。”另一人道:“‘照’者居高而临下,‘白’则皎洁而渊深。”又一人道:“天马行空,瞬息万里。” 第四人道:“李商隐文:‘手为天马,心为国图。’韵府:‘道家以手为天马’,原来天马是手,并非真的是马。” 贺奇并不修行,只是随意观看,很快将二十四间石室浏览完毕。 “侠客行”一诗共二十四句,即有二十四间石室图解。按照原著所说,那第五句“十步杀一人”,第十句“脱剑膝前横”,第十七句“救赵挥金锤”,每一句都是一套剑法。 第六句“千里不留行”,第七句“事了拂衣去”,第八句“深藏身与名”,每一句都是一套轻身功夫; 第九句“闲过信陵饮”,第十四句“五岳倒为轻”,第十六句“纵死侠骨香”,则各是一套拳掌之法。 第十三句“三杯吐言诺”,第十八句“意气素霓生”,第二十句“喧赫大梁城”,则是吐纳呼吸的内功。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贺奇对照《侠客行》全文,不由得囧然,这等解释,有些牵强附会了。不过贺奇自认自己中人之资,并非绝世天才。侠客岛这数百人参悟不出来,他也不指望从文字中领悟什么东西出来。 好在,贺奇有贺奇自己的办法。 变天击地大法! 有了催眠侍剑的经验,他已经是轻车熟路,而这一次是要自我催眠,更加简单。很快,贺奇便自我催眠完毕。 从这一刻起,贺奇变成了不识字的人。 他从第一间石室开始练起。 在他眼中,图画也好,文字也罢,都变成了图形。 那是一把把长长短短的剑,有的剑尖朝上,有的向下,有的斜起欲飞,有的横掠欲堕,贺奇一把剑一把剑的瞧将下来,瞧到第十二柄剑时,突然间右肩“巨骨穴”间一热,有一股热气蠢蠢欲动,再看第十三柄剑时,热气顺着经脉,到了“五里穴”中,再看第十四柄剑时,热气跟着到了“曲池穴”中。 热气越来越盛,从丹田中不断涌将上来。 按照石壁上所绘剑形,内力便自行按着经脉运行,腹中热气缓缓散之于周身穴道, 当下自第一柄剑从头看起,顺着剑形而观,心内存想,内力流动不息,如川之行。从第一柄剑看到第二十四柄时,内力也自“迎香穴”而至“商阳穴”运行了一周。 搞定之后,贺奇又赶到这第一图中却只一个青年书生,并无其他图形。 看了片刻,觉得图中人右袖挥出之势甚是飘逸好看,不禁多看了一会,突然间只觉得右胁下“渊腋穴”上一动,一道热线沿着“足少阳胆经”,向着“日月”、“京门”二穴行去。 他心中一喜,再细看图形,见构成图中人身上衣褶、面容、扇子的线条,一笔笔均有贯串之意,当下顺着气势一路观将下来,果然自己体内的内息也依照线路运行。 当下寻到了图中笔法的源头,依势练了起来。 这图形的笔法与世上书画大不相同,笔划顺逆颇异常法,好在他从来没学过写字,自不知不论写字画图,每一笔都该自上而下、自左而右,虽然勾挑是自上而下,曲撇是自右而左,然而均系斜行而非直笔。 这图形中却是自下而上、自右向左的直笔甚多,与书画笔意往往截然相反,拗拙非凡。他可丝毫不以为怪,照样习练。换作一个学写过几十天字的蒙童,便决计不会顺着如此的笔路存想了。 图中笔画上下倒顺,共有八十一笔。 第108章 太玄剑经(3) 他有时学得极快,一天内学了两三套,有时却连续十七八天都未学全一套。一经潜心武学,浑忘了时光流转,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子,终于修毕了二十三间石室中壁上的图谱。 他学完全部图谱,但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这样练法并非秘籍的本意,但一时间又想不明白。 自我催眠之后,贺奇变得有些恍恍惚惚起来。 最终,他来到第二十四,嘿,姑且算作二十四间石室吧。 龙木两人坐在一副蒲团上,面对墙壁上的文字发呆。 这最后一室却仅刻文字,并无图画。 贺奇随意迈步而入,顺着二人目光又向石壁瞧了一眼,突然之间,只觉壁上那些文字一个个似在盘旋飞舞,不由得感到一阵晕眩。 他定了定神,再看这些字迹时,脑中又是一阵晕眩。他转开目光,心想:“这些字怎地如此古怪,看上一眼,便会头晕?”好奇心起,注目又看,只见字迹的一笔一划似乎都变成了一条条蝌蚪,在壁上蠕蠕欲动,但若凝目只看一笔,这蝌蚪却又不动了。 他细看一条条蝌蚪的情状。只见无数蝌蚪或上窜、或下跃,姿态各不相同,甚是有趣。 他看了良久,陡觉背心“至阳穴”上内息一跳,心想:“原来这些蝌蚪看似乱钻乱游,其实还是和内息有关。” 看另一条蝌蚪时,背心“悬枢穴”上又是一跳,然而从“至阳穴”至“悬枢穴”的一条内息却串连不起来;转目去看第三条蝌蚪,内息却全无动静。 忽听得身旁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石帮主注目‘太玄经’,原来是位精通蝌蚪文的大方家。” 贺奇傻傻一笑,道:“这些小蝌蚪还挺好玩的,容我多看了一会吧。” 木岛主点头道:“这就是了,这部‘太玄经’以古蝌蚪文写成,我本来正自奇怪,石帮主年纪轻轻,居然有此奇才,识得这种古奥文字。” 贺奇讪讪的道:“我依稀觉得我曾经也读过不少书,但现在我已经忘的干干净净啦。” 木岛主道:“哦,忘记了文字,倒也有趣。”说着闭上了双目。 贺奇也不理他,转头再看壁上的蝌蚪时,小腹上的“中注穴”突然剧烈一跳,不禁全身为之震动,寻思:“这些小蝌蚪当真奇怪,还没变成青蛙,就能这么大跳而特跳。” 壁上所绘小蝌蚪成千成万,有时碰巧,两处穴道的内息连在一起,便觉全身舒畅。他看得兴发,早忘了木岛主的言语,自行找寻合适的蝌蚪,将各处穴道中的内息串连起来。 但壁上蝌蚪不计其数,要将全身数百处穴道串成一条内息,那是谈何容易? 石室之中不见天日,惟有灯火,自是不知日夜,只是腹饥便去吃面,吃了八九餐后,串连的穴道渐多。 但这些小蝌蚪似乎一条条的都移到了体内经脉穴道之中,又像变成了一只只小青蛙,在他四肢百骸间到处跳跃。 他又觉有趣,又是害怕,只有将几处穴道连了起来,其中内息的动荡跳跃才稍为平息,然而一穴方平,一穴又动,他犹似着迷中魔一般,只是凝视石壁上的文字,直到倦累不堪,这才倚墙而睡,醒转之后,目光又被壁上千千万万小蝌蚪吸了过去。 如此痴痴迷迷的饥了便吃,倦了便睡,余下来的时光只是瞧着那些小蝌蚪,有时见到龙木二岛主投向自己的目光甚是奇异,却如溪水过白石,毫不在意。 也不知是哪一天上,突然之间,猛觉内息汹涌澎湃,顷刻间冲破了七八个窒滞之处,竟如一条大川般急速流动起来,自丹田而至头顶,自头顶又至丹田,越流越快。 忽然,轰隆一声炸响,天空中宛若响起一道雷霆。 贺奇头顶上窜升起一道白色的烟柱,竟肉眼可见。 那烟柱飘至贺奇头顶三尺便静止不动,却愈发凝实,恍若有形之物一般。 继而又有一道红色烟柱飞起,与白色烟柱并列,最后又有无形的波动在空中荡漾,将白色与红色烟柱混做一团,化作了一片庆云模样的存在。 俗话说,头顶三尺有神明。 这个神明却非是神话传说中那些神明,而是人类发掘自身体本身的神灵。 一切神通,悉具自足。 贺奇如今头顶这一片庆云模样的东西,便是精气神三花聚顶。有人总以为所谓三花聚顶便是当真有三朵花在头顶聚集,其实大谬不然。 三花便是代指精气神,三花聚顶其实就是一个人修行到了炼精化气的顶点,精气狼烟冲霄而起,干涉物质世界。 只需再进一步,便可进阶天下武者都梦寐以求的炼神境界。 武者一旦进阶炼神,便会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大神通。在凡人看来,与神灵也没有什么区别。 故曰:炼气化神。 只有练气达到了终点的人,才有资格触摸这个神妙的境界。 “扯断金龙断玉锁,斩尽尘缘见婆娑。哈,梦里神通悉练就,醒来方知我是我!”贺奇哈哈大笑,终于彻悟这门《太玄经》的神功真意。 修炼太玄经门槛极高,非绝世天资不可领悟,并非随意找一个不识字的家伙便可练成。原著中,石破天早已练成《金刚伏魔神功》,一身内力无双无对,这才有修炼太玄经的资格,否则的话,就算你知道诀窍,也是练不成的。 而彻底练成太玄经之后,贺奇从自我催眠中醒来,将二十四副图案在脑海中略一回想,便是历历在目。 他淡淡一笑。 一本秘籍,从来都不是割裂的。 这套太玄经所练的,便是一套剑法。其中自然也有轻功,有掌指法,有内功,但一切都是为了那套剑法准备。 这套剑法练成之后,便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是谓《太玄剑经》。 贺奇随手一弹,一道无形剑气便轰鸣飞出,在空中打出了音爆,夹带其一圈圈的环状云雾。 如此剑气,说是无形,却已是有形。 剑气穿透石室,没入虚空之内,带起阵阵雷霆般的轰鸣。 第109章 书院开学啦 “这便是太玄经真正的威力吗?”龙木两岛主心神摇曳,恍若见到了在世真仙。 两人已经网罗了整个江湖中的高手一起来侠客岛修炼神功,而如今多年的努力终成正果。两人泪流满面。 对于这样的痴人,贺奇也没有兴趣耍弄,只是哈哈一笑,道:“参悟玄妙,须从钝中寻来,方可堪破迷障,认出神功本来面目。” “不要为文字所迷,我先走一步。” 说着贺奇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龙木两位岛主眼前。 两位岛主看到此情此景,当真是感觉屠龙之术就在眼前,心情之激动,无可难言。简直就是让人燃烧起第二个青春。 而贺奇睁开眼睛时,面前黛湖水波荡漾,揉碎漫天星光,清风徐来,摇曳湖边草木。贺奇端着九龙杯,将满杯月华一饮而尽。 有在侠客行世界修行六年的经验在,又有月华为辅助,贺奇一口气将太玄剑经修成,并且在练气境界上进阶至先天入微境界。 半晌后,贺奇睁开眼睛,长长吐了口气。 一杯月华可低得常人十年苦工,而十年苦工也仅仅能够让人从初入先天进阶至先天入微,这已经是极限了。 贺奇固然有修炼至先天巅峰,凝练精气神三花聚顶的经验,可没有柴薪,哪儿来的大火呢? 他独身一人来此,此时夜色已深,并不愿意去打扰李强,便随意在后方树林中寻了一株大树,飞上去寻了一个粗壮的树杈,端坐赏月。 湖面上有几条画舫挑着灯笼,伴着丝竹笑语,四处回荡。 一夜无话至天明。 寻到李强,贺奇装作一副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谨慎无比跟着李强办妥了入院手续。 真是tnnd贵啊。 一年的借读费再加上伙食费,需要整整四十两银子。这可远远超过了苏英预计的价格,若是贺奇没有拿下长乐帮,就凭他们姐弟两人,攒钱读书,那是想都别想。 在古代,读书的都是起码都是中产阶级。真正的穷人,是不可能读书的,纸墨笔砚文房四宝已经是昂贵无比,再到书院学习,那真的要人破产的。 入了学院,大多数穷人都是租学院的房子。一来两个人一起合租,价格便宜一半,另外可以就近读书,免得来回奔跑。 不过,有钱人却不喜欢这种出租屋。一个是因为价格便宜,有钱人讲究的是格调,价格低的绝对不能要,会自降身份。另外一个原因便是这些出租屋是学院管理,异常的严格,对于有钱人家的弟子来说,适应不能。 故而,他们大多数人都是在湖边租一个院落。 湖边的院落距离学院不远,走过去也用不了多少时间,而且院落异常的僻静,招一两个红尘女子谈谈人生理想什么的,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当李强一副老马识途,要带着贺奇租房子的时候,贺奇婉言谢绝了。当他表述要在湖边租院子的时候,李强一脸鄙视的表情。 那眼神,就跟看到了穷逼大学生拿着父母的钱去ktv鬼混一个眼神,甚至比那个还要更鄙视。 贺奇也没有解释,带着一个“渣男”的帽子,大摇大摆的租房子去了。 他有太多的秘密了。 湖边的院落很多,以学院为中心,如两条手臂一般向两侧延伸。贺奇选择了最远的一个院落,这里的租金最是便宜,并且靠近山林,最是适合干一些违反朝廷律法的勾当。 初来乍到,贺奇没有作什么出格的事儿。 他每天都带着书本,跟着同学们一起上课。听老夫子之乎者也的传授圣人的大道理。贺奇对这些道理很是不屑。 既然不屑,自然便是记不住的。 时光就这样匆匆溜走。贺奇白日上课,晚上修行,转眼间,一个月的时间就这样毫无痕迹的流逝无踪。 又是月圆之夜。 乌云蔽日,电闪雷鸣,飘泼般的大雨敲打着大地。贺奇坐在自家院落的屋檐前,手中端着九龙杯。 月华从大雨中飞来,如烟似雾的流淌入九龙杯内。 就着九条金龙,贺奇再度将一杯月华一饮而尽。 十三太保神练已经修炼至尽头,在防御方面,他已经是进无可进,但在力量上,贺奇又是猛增了一段。 而这还仅仅是赠品。 贺奇这一次修行,终于练气绝顶,三花聚顶化作一片灰蒙蒙的庆云。只待神明出世,进阶炼神,贺奇便可成为名副其实的一方大佬。 贺奇就这样在学院中类似小透明一般隐藏起来。 整个学院一共有四百多个学子,再加上教授、厨师等闲杂人等,对了还有从事娱乐业的姑娘们,黛湖水畔,眉山学院附近一共住了大约两千人左右。、 在这许多人,贺奇可以隐藏,就连唯一的同乡李强都不想理他,如此贺奇总算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又过了大半个月,贺奇收到了一份来自长乐帮“帮主”,彻地鼠胡斌的信件。 信件上说的清楚明白,胡斌觉得长乐帮不应该局限于铃山县,而是要探出自己的触角。胡斌建议长乐帮应该将自己的势力范围扩展至眉山县。 这样做有两个好处。 第一,可以为眉山的贺奇提供一点支持。毕竟有自己的属下在身边,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帮忙处理、 第二,则是铃山县的财源已经被瓜分完毕。他们的成品衣服,药材商铺等等产业需要扩张,这样长乐帮才能成长为一个超级帮派,问鼎天下五大帮派。 贺奇很明确的答应了下来,但这些他要求胡斌自行解决,自己不会出手。 对于长乐帮,贺奇一直看的都很清楚。 他夺了这个帮派,是为了自己服务,而不是自己为长乐帮打工。这个顺序一定要搞清楚,否则,自己辛苦见一个帮派,却还要为它打生打死,岂不是本末倒置。 随后,贺奇便将这件事丢在了一边。 如今,他的主要工作在于在用宣纸临摹魔刀上的字迹,然后找几个教授询问那些字到底叫什么。 这件事很重要,关系到贺奇对自家父亲贺炫的一种重新认识。 第110章 风雪夜归人 “凌溪鹿老师,听说您是文字方面的顶级大师,学生想请教一个问题,不知可否?”贺奇恭恭敬敬的站着,口中说着客气的话,完美的好学生形象。 对老师来说,无论什么年代的老师,喜欢的都是好学生,不管是纪律好,还是成绩好,总之得有一方面很好。 贺奇固然是学渣一枚,但老师们他们不知道哇,此时看贺奇一副知书达理,严肃恭谨的模样,还以为自家学生在攻读什么深奥的书籍,那人不由自主的慈眉善目起来。 凌溪鹿是眉山书院二十六个老师之一,满脸都是皱纹,眼睛也不大好了。看贺奇递过来一张白纸,上面明显是拓印出来的一个鬼画符模样的字。凌溪鹿瞪大眼睛,随即摇头,将自己的宝贝玳瑁眼睛戴了上去。 玳瑁眼镜是单片式的,装饰的很是精美,以银链子拴着一角,防止遗失。这种以水晶磨制,以玳瑁装饰的眼镜价值不菲,不是一般人家能够承受得了的。 凌溪鹿看了一眼,便道:“这是冰霜一族的文字。” 贺奇连忙问道:“请问这个字读作什么?” “用我们的文字来说,这个字的意义是‘雪’,并且有大风雪的意思。冰霜一族的文字较为简练,通常一个字要表达出更加丰富的含意。” “学生受教了。” 凌溪鹿看了贺奇一眼,道:“少年人要定心,这等怪异文字并无学习的必要。如今你们还是要认真背诵五经,体味圣人的本意才是正道。” “老师教训的是,学生必定铭记于心。”贺奇双手接过那张描字的宣纸,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躬身后退两步,这才转身离去。 凌溪鹿摇摇头,重新翻起了手中泛黄的古籍。 为了安全起见,贺奇没有在同一天找老师询问这几个怪异的文字,而是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分别问了三个老师。 一共五个字符,贺奇只问了三个。 “雪”“归”“人” 对于剩下的两个字,贺奇已经不准备再问,只需这三个字,贺奇便可断定,白檀香所言必然不假。 那把刀,定然就是冰霜一族的圣物——风雪夜归人。 传闻中,这把刀有着可怕到极点的威能。它可召唤冰雪,覆盖百里方圆。 传闻中,这把刀可以鼓舞冰霜一族战士的士气,让他们悍不畏死。 传说中,这是一把魔刀。 可是这样的一把刀,为什么会落在贺炫的手中呢?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难道我老子竟然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只是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为了躲避冰霜一族,这才到铃山县任职小小的县尉一职?” “呵呵了,这真是三流小说一样的剧情啊。” 贺奇把玩着手中的长刀,旁边站着的,是眼巴巴看着长刀的白檀香。这个美丽若精灵一般的女人,正紧张的等待着贺奇的决定。 过了许久,贺奇随手将长刀抛给了白檀香。这女人手忙脚乱的接住,心中狂喜,她们姐妹两人终于不用自相残杀了。 “这刀的确是一个祸害,先放在你那里,半年后,你自可拿着这刀去领赏。”贺奇如今的实力距离炼神只有一步之遥。 只要进阶炼神,贺奇便有了自保的力量。 贺奇定下半年之约,自然是保守估计。半年后,贺奇觉得自家都可以摸一摸天榜的尾巴了。 届时,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贺奇都可从容周旋。 “公子重恩,白檀香必有所报。”白檀香抱着魔刀,心中激动无比,神色很是诚挚。这在白莲教妖女身上可十分少见。 “行了,你丫头一个,能报答个什么呢?”贺奇随意挥挥手,让白檀香自行离去。树林之内,虫鸣幽幽,月光如水,垂落人间。 抬头看时,天空中月亮如银盘,差一点便可化作圆月。 今日已经是八月十四了,再过一天便是中秋佳节。 可恶的是眉山书院居然不放假。贺奇离开铃山县已经有近乎两个月,此时颇为想家,可他要维持一个好学生的人设,自然不敢随意逃课。 第二日,贺奇照例上了半天的课程。 在中午吃饭休息的时候,忽然有一人挥舞着手中一卷纸冲了过来。眉山书院,学生吃饭是从食堂中打了饭,然后在一片树林中用餐。 那人奔来,气喘吁吁,却是满脸笑容,吃吃叫道:“这是这个月发生的天下大事,还是老规矩,每个人两钱银子。” 说着,这人展开那卷纸张,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读了起来。 “荆州刺史钱谷上书乞骸骨,丞相府发中书令,同意钱谷挂印归乡。” “西沙郡今年蝗灾爆发,三千里寸草不存。朝廷调拨周遭四郡救援,保全民生百姓。” “山野僧堵门白马寺,十五日不使任何人出入,质问白马寺三十年来度的罗汉几何?” “蜀山剑园长老,罗浮剑客晏飞帆提剑下山,连斩白莲教七处秘密据点,杀死白莲教高手三十三人,直至无当老母出面,方才将晏飞帆逐走。” “白灵枢在燕云现身,正面挑战人榜第八的‘鲸吞四海’项七,激战八十招后,以一招‘游子归乡’击败了项七,正是登上人榜前十。” “雷鸣剑城的使徒相隔四十年后,再一次行走人间。第一战便诛杀万里沙漠中最强大的悍匪集团‘半天云’。千余马贼,无一漏网。” “地榜宗师‘火神’应九霄冲击还虚境界失败,死于雷劫之下,片片成灰。” …… 贺奇以这些故事下酒,听得倒是津津有味。 这些事距离他太过遥远,贺奇现在唯一感兴趣的就是这家伙靠这个能赚多少钱。若是每个人都给两钱银子,那他应该能够赚个三十两银子。 可惜,无论古今,喜欢白嫖的人都占了大多数,果然看这人快要念完。一些人端着碗便逃,那速度当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令人惊叹。 贺奇一边鄙视那些跑的快的人,一边拿出两钱银子。 待那人一脸笑眯眯的来收钱时,贺奇笑着问道:“兄弟怎么称呼?” 那人此时气息已经十分顺畅,兴高采烈的道:“小弟王巍,老兄若是有什么消息要打听,直管找我没错的。” 第111章 万界资粮养我身 虽然没有加什么微信,但贺奇几句话的功夫便取得了王巍的好感。 如果只看现在的行为,贺奇应该是个眼光势力的家伙,对他有用的人,他便笑眯眯的好似弥勒佛,对他没什么用的人,贺奇懒得理会。 然而,这只是表象。 贺奇不知道自己究竟惹翻了谁,但只看九龙杯的神奇模样,就知道必然是极其可怕的敌人。 他虽然不后悔拿到这宝贝,但他却没有打算连累别人。一旦被这个可怕的敌人发现,只怕跟他有关联的人都要死。 故而对于外人,贺奇一般都十分冷淡。 好在贺奇最喜欢猥琐发育,绝对不浪。 如今他人在眉山,是一个无害的小白兔一般,任谁也想不到他即将突破炼神,踏入地榜了。 贺奇相信,只要自己一次次的穿越众多世界,以万界资粮培育己身,必然可以登顶天榜,成为天下间有数的高手。 这个天下,十州三岛,此外还有无尽汪洋深海,还有号称死亡禁区的无垠大漠。还有从来无人能够抵达尽头的极地冰原。 从大乾王朝的东面赶路到最西面,以日行千里的快马来赶路,也需要整整十年的时间。这份广袤无垠的领土,若非有神都云中城镇压,早已分裂成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国家了。 正因为其无边无际,这也使得各地的风俗习惯大不相同。也使得万一有人犯了大罪,一旦逃走,除了朝廷外,其他人很难寻找。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 大乾王朝对普通人来说是难以勘察全貌的广大世界,但对于炼神宗师来说,却也只是普通。 炼神宗师已经可以御气飞天,以他们近乎无穷无尽的真气驾驭天地元气,一日夜足可横行万里。 更何况炼神之上,还是有高举天榜,镇压天下的还虚天人。 到了下午,贺奇老老实实的上课。 老夫子一通的引经具典整的贺奇头昏脑涨,恨不得一头扎进冰窟窿里清醒一下。好不容易下课铃响,贺奇只觉如闻仙乐。 以至于贺奇认为,九霄之上的仙界,其最受欢迎的乐曲,大约就应该是下课铃声了。 不独是贺奇一人这般感觉,下课之后,蜂拥而出的同学们,大有类似的感受吧。贺奇慢慢悠悠的返回自家的小院。 一进门便看到了隐藏在墙上的一处蓝砖松动了些许。 他不动声色,待自家做了晚餐,享用过之后,已经是月光是银盘,星光尽散的夜晚了。贺奇这才平平淡淡的走过去,取下转头,拿出了里面的一张薄纸。 纸张雪白,仅有三指宽,上面的消息是长乐帮已经将成衣铺子开道了眉山县,贺奇曾经设计的衣服款式很有市场。 然而眉山这里却是曹家的天下。长乐帮的铺子刚刚开业不过三天,就被人打砸一空,货物也被抢了个精光。 胡斌带人前来讲数,与曹家交手,败了几招,不得已带人退回了铃山县。 贺奇看了,也只是一笑作罢。 长乐帮只是一枚闲棋。事实上,若非长乐帮原来的帮主非要作死的来惹他,贺奇根本不会动这个帮派。 他向来信奉,要隐藏自己,一定要谨记“自然”二字。 而什么是自然,再简单不过。 什么样的人就做什么样的事儿,不要出圈。 贺奇经营长乐帮,一旦被人知道,那便是致命的破绽。因此,贺奇绝对不会因为长乐帮扩张势力而去和曹家为难。 这叫做本末倒置。 月色正美,贺奇回到书房内,举起以笔筒装饰的九龙杯,盛放了满杯月华。银色的月华中,九条金龙蜿蜒徘徊,缓缓化作了八卦的图案。 贺奇身形一震,再一次迷失了自己。 ……………… 贺奇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大江之滨。他举杯将月华一饮而尽,运转《太玄剑经》消化这月华之力。 这具身体没有修炼过功夫,而一倍月华已足以让贺奇轻车熟路的将《太玄剑经》练成。可终究没有办法让他不如先天绝顶。 但这已经让他有了自保的力量。 根据他的记忆,这里应当是汉江。他身前便是郁郁葱葱的草丛,一株株野花在这里争奇斗艳。 贺奇随意拔出一朵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这支花呈粉红色,尖端还带着一点白色,花冠花冠辐射对称,很是美丽。 这是一株青葙。 青葙是个美丽的名字,但大家可能不大熟悉。这种花还有另外的名字,比如百日红、白毛蜡烛、狗尾巴棵、野鸡毛、狐狸尾等等。 但贺奇还是喜欢叫它青葙。 青葙花开枝头,宛若一支支冲天燃烧的火炬,色彩虽不甚浓郁,但正直挺立的姿态,全然不是它那名叫“鸡冠花”的亲戚全然不可企及。 这对儿兄弟,鸡冠花就像是娇生惯养的贵公子,衣着光鲜,却神情困顿,身姿扭曲;而青葙却是经历过风雨打磨的少年,内敛坚韧,不堕其冲天之志。 李时珍称,青葙之名不能详解,根据推测,胡麻又名青囊,而青葙多生于胡麻地中,或许因为两者形态相似,又常混生,所以取名也有些相似。 南宋《碧鸡漫志》中记载,“吴蜀鸡冠花有一种小者,高不过五六寸。或红,或浅红,火白,或浅白,世目曰后/庭花。”苏辙诗句曰:“后/庭花草盛,怜汝系兴亡。”并加注脚“或言矮鸡冠,即玉树后/庭花”。青葙与鸡冠花亲缘相近,后人认为,“后/庭花”有可能指青葙而言。 总之,不管青葙是何等来历,贺奇对它很是欣赏,随意将鲜花插在后颈的衣领上,贺奇大踏步沿着河堤走去。 这一次他穿越之后的对象是一个公子哥,名字说来无益,但根据这公子哥的记忆,这个时代是元朝。 元朝是忽必烈建立的王朝,大约持续了九十多年。 而如今,已经到了王朝末期。 贺奇走了几里地,便见渡口上停着几艘渔船,便开口问道:“我要乘船北上,不知你们哪个肯载我一程?放心,我不会少了你们银钱船资。” 船夫们都摆手道不走远途,倒让贺奇犯了难。 这时候,却有一名提着菜蔬从岸上走来的船夫行过来,对贺奇说道:“少年人出门在外不容易,若不嫌我的船简陋,我倒可以将你往北送一送。” 第112章 原来是倚天屠龙 贺奇呵呵一笑,向船夫道了声谢。 跟着船夫走了几十步,便看到河边系着一艘渔船。贺奇见这渔船虽然破败,但却干净整洁,并未沾上鱼鳞等秽/物,也不闻鱼腥味道,心下便有些诧异。 他方踏上船,便听船舱中传出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爹爹回来啦”,随即便见到一个七八岁小姑娘从船舱中钻出来。 那小姑娘笑吟吟抬头,却看到贺奇这陌生人,脸色一变,“呀”一声复又钻回船舱。 贺奇还有一只脚未落上船,这会儿却尴尬的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僵在原处。 那船夫朗笑着拍拍贺奇的肩膀,说道:“那便是小女,自幼与我在船上相依为命,少见生人,有些羞怯。” 说着,他走上船,对着船舱里喊道:“芷若,这位小兄弟要搭船往北去。你这般对待客人,可是不礼貌的。” 贺奇听得船夫唤自己女儿的名字,暗道这船家貌不惊人,给孩儿取的名字倒是极好听。 待父亲又唤了两声,那船家小女孩才怯生生走出来,只是低着头,不敢看贺奇。 贺奇转过头望去,眼睛为之一亮。 这小女孩虽然衣衫敝旧,但生的却漂亮,她在船上没有穿鞋袜,露出纤纤玉足,虽不丰腴,但却清瘦。这会儿她低着头,含羞带怯,恰如空谷幽兰,虽不闻世,却自芬芳,有幽香荡漾。 贺奇收回目光,又望望船夫,眼神中带些狐疑。这两父女站在一起,总觉有些不搭调,只是不好问出口来。 船夫没有察觉到贺奇眼神的异样,招呼他上船,然后将手中菜蔬递给女儿。 船夫对贺奇呵呵一笑,然后说道:“今日已经晚了,不好赶路,且先住上一晚,明日再赶路。” 贺奇一路随遇而安,也没什么紧要事情,便点点头答应下来。 那船夫就在船头支起炉灶,与女儿一起准备吃食。贺奇闲来无事,便坐在船舷上,看脚下水波脉脉,江边白茅纷飞。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这诗句读起来甚美,而此时景色如此,看起来更美。 贺奇思维发散半晌,看景色也有些厌倦了,方才转头与船家攀谈起来:“未知船家贵姓?” 那船家一边淘米一边回答道:“我姓周,不知小公子贵姓?” 贺奇哈哈大笑起来。 汉水,姓周,芷若…… 这还能是什么世界呢?当然是张面瓜与四个美少女不得不说的故事大合集了。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倚天不出,谁与争锋? 贺奇不由得悠然神往起来。 这个世界,是一个宝藏啊。只是这里的资粮是否足够,不知能否让他更上一层楼,进阶炼神境界? 贺奇又回答他一句,两人一问一答,贺奇听出这船家言谈不俗,少有粗鄙之言,不由刮目相看,只是也并未深究。 胡人天下,世间多贤人隐逸,并不出奇。 水中有鱼游过,贺奇心念一动,抖手射出一柄剑气,正中鱼头。那鱼翻腾片刻,便浮上水面来,竟有将近两尺长! “好厉害呀!” 听到那小姑娘拍掌惊呼,贺奇回头对她一笑,小姑娘连忙低头,却险些将头杵进盛着沸水的锅里。 调戏一下未来的大美人,让贺奇颇感有趣。 毕竟此时他无所事事,逗一逗小姑娘,权当解闷了嘛。 “小公子好俊的功夫!”那周船夫用网兜捞起鱼来,对贺奇赞道。 贺奇笑了笑,问道:“周大叔也识得武功?” 周船夫摇摇头,神色有些黯然。 吃过饭后夜幕已经降临,船夫请贺奇入舱饮茶。贺奇低头走进去,只见不大的舱房被分隔成两部分,用木板隔开,内里自然是小姑娘周芷若的闺房。外间摆了一张小桌子,角落里堆放着渔网鱼叉等,靠左边是一张简易的床榻,再无他物。 看舱中情景,可知父女两个生活很是清贫。但与天下大多流离失所之人相比,也未称得上凄惨。 似是心疼灯油,那小姑娘周芷若入舱后不久便吹熄了油灯,钻进内里房间中。 黑暗中贺奇喝一口茶,却灌了一嘴茶末茶梗,又不好当着主人面吐出来,便嚼了嚼酸涩茶梗,咽了下去,却也没了摸黑夜谈的兴致,便要钻出船舱休息。 此时已至深秋,江边露大,周船夫便留贺奇在舱中休息。只是这船舱逼仄却躺不开两个人,势必要有一个露宿。 贺奇身怀武功,寒暑不侵,便推辞。 周船夫想到自己女儿还在舱中,虽然贺奇年岁也不大,但终究男女有别,也不再强留,只能道歉招呼不周。 出得舱来,夜风清凉,残月如钩。 过一会儿,贺奇听身后有衣袂摩擦声,转头望去,只见那小姑娘周芷若正抱着一张薄被怯生生走过来。 “我不冷。”贺奇推辞道。不过小姑娘还是固执地将被子塞进他怀中,然后不发一言就往回走。 薄被入怀,贺奇鼻间有幽香萦绕,便猜到这被子似是周芷若平日铺盖的。他们父女两个清贫度日,想来也不会多备被褥之类。 周芷若往回走了几步,忽又转过身,欲语先羞,夜风中越发生怜。迟疑片刻,她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颤声道:“你的武功、很厉害吗?” 贺奇是个谦虚的人,说道:“马马虎虎,还可以吧。” 开得第一声,小姑娘的语气就平缓下来,又说道:“你那么简单就捕到一条大鱼,自然是极厉害的!” 贺奇失笑,侠客岛的无双绝技,这个武林中能够躲过的,一把手都数的过来。区区一条鱼算什么? 夜已经极深了,周芷若便轻走回舱房睡觉。 贺奇便也靠在船舷上,小憩片刻。这一睡,便到了天明。 周船夫笑着与贺奇打声招呼,贺奇起身,伸手一招,江水化作一道白练飞来,就着清凉的江水洗漱一番。 忽然,岸边有人狂奔而来,肋下还夹着一个小小男童,纵身一跃,跳上了渔船。贺奇回转头,对脸色剧变的周家父女笑道:“你们去舱里躲着,外面有我!” 贺奇自然知道,来着便是常十万了。 带十万兵,横行天下的常十万到了查某某笔下,颇为悲剧。 贺奇看着常遇春,对这个未来的名将甚是好奇。 第113章 竟救不下两个人 贺奇陡然看到远处腾起一团烟尘。 贺奇一笑,他将一根船桨挑到常遇春脚边,说道:“若还能动,快快划船逃命!” 常遇春都见到追兵激起的烟尘,知眼下情况紧急,虽然身受重伤,却都不想被贺奇小瞧,将小公子推进船舱,然后到船首将船划向江中。 追兵须臾即至,贺奇转头一看,只见二三十名蒙古武官簇拥着六个番僧在渡口上高声喝骂。这些武官还倒罢了,疆场厮杀的本领缠斗起来威力不大,反倒六名番僧各自修为都不弱。 这时节,他还有闲暇转头对常遇春笑道:“你家头领周子旺都算个了不起的人物,死了还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常遇春惨然一笑,自家被追杀的惶惶如丧家之犬,这会儿却不好吹嘘,只跟贺奇说道:“那几个番僧,修为都颇高。途中我被他们追上数次,拼住挨了两掌才逃出来。” 这时候,那些追兵见小船越驶越远,竟翻身下马,挽弓搭箭,要射杀他们。 蒙古鞑子射箭的功夫着实不赖。 贺奇扭头对船上周家父女喝道:“小心……” 他脚尖一挑,将一只鱼篓拎在手中,左右横扫。 “我来挡箭,你划船!”贺奇头都未回,对常遇春喊了一声,然后运起内力将波箭矢尽数扫落。 箭矢如雨,却尽数被单薄的鱼篓扫落,没有一直箭能够伤到众人。 常遇春见贺奇内力竟如此精湛,也放心将后背交给贺奇,奋力划动船桨,只是用力之间难免牵扯到伤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追兵们接连射出数波箭雨,直到小船完全驶出射程才恨恨收弓,却又飞快散开,想来是寻找船只继续追赶。 贺奇丢下插满箭矢的鱼篓,回头一看,却见小船上已经落了二三十根箭矢,更有的直接射穿船板,小船底部已经积起一滩江水。 “他们又追来了!” 过得片刻,常遇春突然惊呼道。 贺奇回头一望,只见那群蒙古武官不知哪里找来一艘船,二三十人一起划船,正快速逼近来。六个番僧站在船首,嘴角噙着冷笑,好整以暇。 几个番僧也都站出来,趾高气扬大呼道:“快些停船,交出那孩子,佛爷们饶你一命。若不然,教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贺奇听这番僧声音洪亮如钟,想来内力必然不弱。而他往常与人对战,所仰仗者便是内功精湛,这一次倒是全无优势可言。又琢磨番僧的话,想到如今在江面上,若死了尸首便落入江中,着实是死无葬身之地。这般一想,竟觉有几分好笑起来。 番僧见小船并未有停下的迹象,招招手接过弓来,引弓搭弦,射出的箭矢竟带起一溜尖锐破空声! “尼玛,你们还没完没了了。” 贺奇冷笑一声,心中生气。以《太玄剑经》之能,其剑气之凝实锋锐,足可在百丈之内,洞穿金石。 只是一杯月华只能将《太玄剑经》练至小成境界,如今的射程无论如何没有鞑子的弓箭那么远。 但贺奇在大乾王朝,生怕连累了姐姐苏英,行事谨慎小心。在这个世界,他却是没有任何顾忌。 他如今是先天境界,面前这些番僧武官,当真是活腻味了。 他身形一纵,运转轻功,迎着箭雨,冲向了对面大船。看贺奇如此豪横,大船上众人心中一慌,箭矢密密麻麻,射向贺奇。 可这等箭矢,连贺奇的护身真气也无法洞穿,毫无威胁。 二十丈距离,贺奇在水面点了两下,荡起两片涟漪,如大鸟一般飞落在对面船上。 “死来!” 贺奇没有发反派话多的坏习惯,先天剑气挥洒,蒙古鞑子武官连躲避都来不及,纷纷鲜血飙飞,命丧当场。 而那些番僧倒是颇为硬手,掌出如山,掌心泛红,正是藏区秘传的大手印功夫。可是这等功夫,欺负一下常遇春也就罢了。 对上贺奇,三招两式之间便被剑气诛戮。临死之前,这些番僧还大叫着魔教余孽,迟早被汝阳王发兵杀光。 贺奇却只当这家伙在放屁。 历史上,汝阳王还不是被起义军给干死了,牛逼个屁啊。 远方忽然传来一声叹息,贺奇扭头看去,却是一个须白如雪,青衣道袍的老道士。 贺奇一笑,“武当山的张三丰?” 那老道点点头,说道:“老道正是张三丰。公子的手段很是毒辣啊。” 贺奇纵身而起,飞回周家的渔船,却见周子旺的小公子赫然被一箭穿透了胸膛。他顿时皱起了眉头。 那群蒙古鞑子,居然还有心思杀一个小孩,当真是该死。他再一看,舱室内也透出血迹来,他连忙掀开帘子,却见周老汉被一箭洞穿了小腹,一箭穿透了胸膛,已死得透了。 贺奇脸色一沉,心中恼怒的无以复加。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救下这两人的性命,却没料到,历史居然没有任何改变。他心情不好,连张三丰也看不顺眼起来。 “张真人,你有眼都看见,这些鞑子上船来可不是请我吃酒喝茶那么简单。偏生他们可杀得我的同胞,我却杀不得他们?” 张三丰未料到贺奇词锋这般锐利,沉吟片刻后道:“他已经没了反抗力气,杀之不是侠义中人所为。” 贺奇一把从常遇春怀中拎起小公子的尸体,喝问道:“他这般小,算不算有反抗力气?” “只怪这孩儿生为魔教余孽。”这一次,张三丰答的倒是快。 贺奇嘿然一笑,说道:“张真人你活了百多岁,世间怎样腌臜事情没有见识过?我倒想听你讲一讲,魔教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竟比肆虐神州的鞑子还要招人记恨?竟连一个区区五六岁的魔崽子都罪该万死?” “我都知你武当派家大业大不想多生事端。”贺奇顿了顿,又说道:“张真人,你是武当名宿,武林泰斗,但也就仅此而已!不管你武当供的哪一路神佛,你也就配和那些泥塑胚子混在一处!” 张三丰听到贺奇连番诘问,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活到这般年纪,心境本就相当豁达,并不像一般江湖人那样将正邪之分看得极重。 只是近年来因张翠山夫妇被明教金毛狮王谢逊连累,惨死武当山,这让他心境有些转变。正邪之争,不是过家家,是要人命的。 第114章 剧情继续发展 沉默片刻后,他正色对贺奇作个道揖,说道:“小友教训的是,老道方才想的不周详,说话也莽撞了。”然后他又对常遇春和那小公子的尸体各作一揖,竟是十分诚恳承认错误。 贺奇看到船上坐着一个病恹恹的少年,也并未在意。 他将周芷若抱上那船去,又回头抱起昏迷的常遇春。 那少年忽然指着常遇春,惊声道:“呀,这人闭着眼睛,浑身是血,难道死啦?” 贺奇可不会惯着张无忌,骂道:“小毛孩子懂什么,休得胡说!” 那少年缩缩脑袋,不满意这个看似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少年竟斥责自己,只是看到他浑身是血,不免生怯,别过头去不再看贺奇。 将人挪过来后,贺奇看看原本船上两具尸体,叹一口气,跃过去一脚踏穿船板,然后才跳回去。 望着父亲尸体随小船一起沉入江中,周芷若放声大哭。 贺奇知这小船承载着周芷若童年诸多回忆,对她意义而言紧要无比,是家一般的存在。这时候看到家与家人一起沉没,悲伤之情难以遏制。他也不知如何去劝,只是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去察看常遇春的伤势。 常遇春虽然昏厥过去,双目却仍紧锁着,似是极为痛苦。贺奇取来一盆水洗去他身上血渍,只草草将外面伤口倒上金疮药处理一下,至于他的内伤却没办法。他大半时间用在读书习字和武功上,对于医道却一窍不通。 张三丰走过来,搭住常遇春脉门,只觉脉跳微弱,再撩开他衣襟一望,只见前胸后背各有一个肿起寸余的掌印,眉头不禁蹙了起来,低吟道:“倒是个好汉子,受这般重伤还能支撑下来。” 贺奇凑过来问道:“可还有的救?” 张三丰摸出两粒丹丸给常遇春服下,然后以内力催化开,又探探他鼻息,才说道:“暂时性命无虞,只是内伤却极难治好,看他造化了。” 贺奇也不在意。有蝶骨医仙在,常遇春自然不会身死。 饭菜摆好后,张三丰让贺奇和周芷若先吃,自己却盛了饭菜先去喂那少年。 周芷若觉得有些奇怪,便问道:“老道长,他怎么不自己吃?” 张三丰有些黯淡道:“无忌他身中寒毒,未免寒毒扩散,我才封了他穴道。” 周芷若坐到饭桌上,想起昨日都是在船上自家父女两个加上贺奇吃一顿其乐融融的晚饭,这会儿父亲却不在了,心下又伤怀,低头抽噎起来。 她无心吃饭,却不想败坏贺奇的心情,见张三丰喂了那少年几口饭,少年便摇头不吃了。她站起身抹抹眼泪,走过去说道:“道长你先吃吧,我来喂这位小公子。” 说着,就伸手去接张三丰手中碗筷。 贺奇已经端起了碗,见周芷若强忍悲伤要喂那少年,想了想,丢下自己的碗,走过去劈手抢过周芷若手中碗筷,说道:“喂个屁,我来,你自去舱外哭个痛快。” 贺奇会喂张无忌吃饭?做梦吧, 张无忌看贺奇目露凶光,忙不迭摇头道:“我饱了,不要吃了!” 贺奇拉过张三丰方才坐的椅子,坐在那无忌身边。 周芷若被抢去碗筷,又不好真听贺奇的话出门去哭,只能怯生生站在贺奇身后。见他当着少年长辈的面全无顾忌,小心扯了扯贺奇的衣衫,并偷偷打量张三丰的神色。 “张无忌,有时候,人吃饭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别人。” “扭头看看张三丰,再动脑筋想一想。” 张无忌是个软绵绵的性子,被贺奇这么一说,立刻想起张三丰一路上神色惨淡,对自己百般担心的样子。 他本是心肠软,如此一想,顿时掉下泪来。 “太师傅,我……” ………… 舱外。 贺奇抬起头望望张三丰,问道:“张真人,你是睿智长者,能不能答我一句,人活一世,究竟该做些什么?” 张三丰微微错愕,张嘴就欲讲我辈侠义人正该行侠仗义,维护世间正气。不过转念又想到这少年想法奇特,自己这般答不免又被斥作落了俗套。 他便认真思忖片刻,才觉这简单问题有些不好回答,说道:“老道虽然百岁有余,但幼年时懵懂,青年时醉心武功,壮年后行走天下,到最后安定在武当山上。一日复一日活下来,不觉已经过了百年,仔细想来,却是不曾做过甚么让自己倍感快意的事情,原是虚度百年。” 贺奇笑了笑,说:“张真人一己之力创下武当派偌大名声,若还说虚度,岂不是要旁人羞愧死! 这话我本就不该问你,你这老道士乱世里生生熬成人瑞,多活得一日便是又创人世间巅峰,倒不须思量如何去惊天动地。” 张三丰听少年这样评价自己,倒也觉新奇。 他本来性格就和善,这会儿听到少年讲话有趣,就盘坐下来,手指在周芷若身上拂过,小姑娘便睡得越发香甜,不会被两人谈话打扰到。 他才开口说:“武当这些年在江湖上有些薄名,却和我没有多大干系,全是我那几个徒儿闯荡江湖赚回的名声。” 贺奇自然知道武当七侠的名头,但在他看来,所谓的行侠仗义尽是虚名,纯属搞笑,想了想向舱内指了指,道:“那个叫无忌的少年,便是你徒弟的孩子?” 张三丰点点头,说道:“无忌是个可怜的好孩子,他父母都不在了,眼下只得我一个依靠。” 贺奇淡淡的道:“命运之无常,连神仙也不能把握,何况你我。张真人现在担心他,或许他将来会有一番瑰丽的经历呢。” 面对无常的命运,张三丰也唯有叹息一声,默默无语。 第二日午间,常遇春才突然醒来。 张老道性格和善,是个老好人,满是悲悯的道:“小兄弟你伤势很重,一切还需小心才是。” 常遇春说道:“我内伤虽然严重,却还不必担心。只要去寻一位神医医治,保管药到病除。” “什么神医,竟然这般厉害?” 张三丰心念一动,问道:“你说的莫非是‘蝶谷医仙’?” 常遇春点头道:“原来张真人也听过我胡师伯的名头!不错,我胡师伯医术精湛,有起死回生的能耐。” “若真那么厉害……”贺奇望一眼张三丰,明知故问,揶揄的问道:“你怎么不将你那徒孙送去医治一番?” 这蝴蝶谷,贺奇是定然要去一趟的。 第115章 剧情继续发展(2) 张三丰苦笑摇头道:“那蝶谷医仙胡青牛虽然医术精湛,脾气却古怪,只医魔教中人,教外人无论怎样身份付出怎样代价,他都不会看上一眼,又有个见死不救的名号。况且,无忌所中寒毒却非寻常,那胡医仙只怕也……” “怎么,张真人竟有亲属重病?”常遇春开口问一声,转头又看见面色苍白的张无忌,然后说道:“张真人出手相救,于我有大恩。我自去求我师伯,他若不肯医治这位小兄弟,我却不答应他!” 张三丰却还踟蹰不决。 贺奇在一边说道:“纵治不好,左右是个死,你还担心什么?” 常遇春说道:“张真人不肯去见我师伯,我都明白。您是武林大宗师,怎么能向邪魔外道求助。这样吧,我将这位小兄弟送去我师伯处慢慢医治,便来武当山上做个抵押。若这小兄弟有个好歹,张真人便一掌毙了我,可好?” 张三丰听到贺奇和常遇春的话,心中已经有些意动,只是见常遇春都身负重伤,若将无忌托付给他未免有些冒险。 贺奇都看出了张三丰的顾忌,开口道:“左右我都无事,就送你们一程吧。” 贺奇自然有自己的盘算,却也不必说出来,只在心中胡思乱想,“蝶骨医仙的医术,那是一定要拿到手的。等回到大乾王朝,有一手好医术,便多了很多选择,不必一辈子死读书了。” “对了,王难姑的毒经也不可放过。” 在这个世界,这两样算是难得的珍宝了。相比之下,其余神功秘秘籍虽多,却大都是砖石瓦砾。 听到贺奇的话,张三丰略放心一些,又禁不住生出一些感想,当年自己那般大的时候,不过还是跟在师父觉远大师身后一个懵懂小沙弥,而这少年武功已经颇有造诣且开始独自行走江湖,可知未来成就必定不凡。 他想了想,从道袍底下摸出一本册子递给贺奇,说道:“小友高义,老道无以为报,只能将这些年修行一些心得与你分享一二。只盼你能谨守我辈侠义之道,莫堕入嗜杀暴虐的深渊。” 贺奇喜滋滋接过张三丰递来的册子,却将他后一句话充耳不闻。 这一本册子并不厚,装订也简单,表皮上写着“疯言疯语”几个字,应该是张三丰手书笔迹。 张老道年轻的时候因为衣着邋遢,嘿,谁叫他没有一个女朋友,做了一辈子的单身狗咧。没有人心疼他,终日里油腻灰尘满身,被人称作“张三疯”。 这“疯言疯语”也算是张三丰对自己的调侃了。 张三丰先去一边与那张无忌低语,似是与他商议方才的决定。只见张无忌偷偷望了贺奇一眼,然后连连摇头,眼眶里都蓄满泪水。最后不知张三丰说了什么,张无忌才有些不甘愿的点头,却已经泪如滂沱。 张三丰安慰好徒孙,又走过来,仔细叮嘱常遇春:“切莫让我无忌孩儿入了你们明教,否则,纵治好了,我武当都不会感激!” 常遇春心中虽有不忿,却还是点头应下来 张三丰又看看贺奇身后的周芷若,说道:“这可怜的小女孩,可怎么办?” 贺奇回头看看周芷若,道:“我没照顾好她父亲,这丫头我自然要传授她一身上乘武功,将来杀上大都寻那鞑子皇帝讲讲道理。阉了那鞑子皇帝做太监。” 张三丰想了想,说道:“你的年纪都不大,哪能照顾这么多人事事周全。不若我将这女孩带上武当山,另行安置?” 贺奇听到这里便要吐槽。 张无忌望着太师父消失的方向,又看了恐怖的贺奇一眼,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常遇春皱眉道:“张兄弟,你多大了?” “十二岁。”张无忌哽咽道。 “你多大了,芷若姑娘?”常遇春又问道。 周芷若怯怯的道:“九岁。” 常遇春不言不语,只是看着张无忌,自然便叫这个主角自己不好意思起来。 张无忌抹了一把眼泪,道:“我是舍不得太师父才哭,别人打我,才不会怕。你即管打我,今日打我一拳,往后我便打你十拳还回来!” 常遇春还未答话,贺奇却笑起来道:“呵,你这小子还真敢想。我若打你一拳,你就死了,还想着以后还回来?” 面对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少年,张无忌惧怕无比,闻言后登时收住哭声,只是身体还在一抽一抽,望去煞是可怜。 过不片刻,常遇春又租一船,四人便顺汉水南下。 闲下来后,贺奇喜孜孜摸出囊中那本“疯言疯语”读了起来。 贺奇知道,这应当是张三丰独创太极拳的前期思想,对自己应当有些用处。 一阴一阳之谓道,修道者修此阴阳之道也,一阴一阳一性一命而已矣…… 蝶谷医仙胡青牛所隐居的蝴蝶谷,位于皖北女山湖畔。 四个人一路辗转,过得二十余日,到了皖地。 在这期间,贺奇传授周芷若奠基的功夫——《神照经》。 他传授神照经的时候,并不会避开常遇春和张无忌。只是这两人都是光明磊落的汉子,并不会偷学贺奇的武学,一旦看到贺奇传功,自然而然的就避开一旁。 《神照经》在金系武学中,可谓是一等一的神功秘籍。修炼这门功法居然能够将断掉的琵琶骨重新练回来,可谓是神奇无比。 有《神照经》奠基,将来再兼修其他武功,博采众家之长,便可卓然而成一代高手。 只是这门神功艰深玄奥,纵然周芷若天资极佳,也没能入门,仅仅是胎息启动,算是刚刚踏入了练武的门槛。 在这二十多天里,常遇春的内伤拖得久,这时候每当用力就会喷出血沫子,而那张无忌因为被封的穴道自行解开,寒毒扩散开,每当发作便痛苦难当,却因畏惧贺奇而不敢声张,咬牙坚持。 贺奇途中要照顾这两人,又要传授周芷若武功,只得将行路速度放缓。四人相处日久,难免会说些闲话。 这一日,两人因为所谓侠义之道争吵起来。 第116章 改造张面瓜(1) 待张无忌闭嘴后,贺奇嘲弄起来,道:“你这小子,心肠倒还不错,只是被人教坏了,弄得一身迂气。就连孔夫子都要反问一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可见所谓仁懦,算不得真侠义。事事忍让退避,全然拿不出自己主张,这只能叫委曲求全,于人无益,于事无益。 你要做侠士,要有敢为天下先的勇气。若认为自己是对的,何用委曲求全,旁人哪个敢阻扰,打到他服气,世上向来没有以德服人的道理!” 常遇春在一旁拍掌笑道:“赵兄弟说得真合老常心意,我都看不惯名门正派一脸矫情做派,只是讲不出这一串道理。” 张无忌听贺奇一番话,全然颠覆了自己的常识,偏生讲不出话来反对,低头思忖片刻,才嚅嚅道:“我太师父,德高望重……” 贺奇嘿嘿笑一声,说道:“你太师父若没有那身武功,嘿,我都想冲上去踩几脚,他能服得哪个?若世人都服气,你还在武当山和你爹娘合家欢乐呢!” 想起父母的惨死,张无忌脸色又黯淡下来,许久之后才低声道:“若按你的说法,我要给爹爹妈妈报仇,岂不是要杀光正派中人?这一来,我就成杀人恶魔了……” 贺奇问一句:“你觉得你爹爹这般做对不对?” 张无忌点头道:“我爹爹宁死不肯出卖兄弟,自然是对的!” “这就成了,你爹爹是对的,那些逼死你爹爹的人自然是错的。错了就要罚,你若不罚他,他还当犯错全然没有后果,往后会犯更大错误。所谓以德报怨,不过是鼓励人犯错而已。所以啊,你小子要记得,以德报怨不过是模糊了对错的概念,是非都不分了,还敢奢谈侠义!” 贺奇这是强词夺理了。 说起来,逼死张翠山的自然都不是什么好鸟。可张翠山夫妇也不是什么白莲花。尤其是殷素素杀了龙门镖局满门一百多口,老弱妇孺一个不留,嘿嘿,这等人不死,留着过年吗? 不过贺奇此时的目的是要改造一下张无忌这面瓜性格,他很好奇,若是张无忌性格变得杀伐决断,他的命运会不会有说不同呢? 不过一个人的性格是最难改变的,贺奇也只是觉得旅途无聊,这才和张无忌闲聊罢了,成功了就当做一乐子,失败了也无所谓。 三人往前走,入夜时,忽然听到打斗声。贺奇带着三个拖油瓶,自然不会逞强,便一起藏到路旁草丛中。 一轮眉月从云中钻出,清光泻地,只见中间那人身穿白色僧衣,是个四十来岁的高瘦和尚。 围攻他的众人中有僧有道,有俗家打扮的汉子,还有两个女子,共是八人,两个灰袍僧人一执禅杖,一执戒刀,禅杖横扫、戒刀挥劈之际,一股股疾风带得林中落叶四散飞舞。 一个道人手持长剑,身法迅捷,长剑在月光下闪出一团团剑花。一个矮小汉子手握双刀,在地下滚来滚去,以地堂刀法进攻白衣和尚的下盘。 两个女子身形苗条,各执长剑,剑法也是极尽灵动轻捷。 酣斗中一个女子转过身来,半边脸庞照在月光之下。张无忌险些失声而呼:“纪姑姑!”贺奇恍然大悟,这女子正是殷梨亭的未婚妻子纪晓芙。 是了,这一幕情景依稀相识,似乎那和尚就是彭莹玉。 在真实的历史中,彭莹玉可是一个不得了的人物。他一声转战数省,身经百战,最终在江西瑞州一战中战死。 而在这个武侠世界,他只是明教所谓五散人之一。 彭莹玉武功了得,掌法忽快忽慢,虚虚实实,变幻多端,打到快时,连他手掌的去路来势都瞧不清楚纪晓芙等虽然人多,却久斗不下。 忽听得一名汉子喝道:“用暗青子招呼!”只见一名汉子和一名道人分向左右跃开,跟着便是嗤嗤声响,弹丸和飞刀不断向那白衣和尚射去。 这么一来,那和尚便有点儿难以支持。那持剑的长须道人喝道:“彭和尚,我们又不是要你性命,你拚命干么?你把白龟寿交出来,大家一笑而散,岂不甚妙?” 常遇春吃了一惊,低声道:“这位便是彭和尚?” 张无忌在江船之中,曾听父母对俞二伯说起王盘山扬刀立威、以及天鹰教和各帮派结仇的来由,知道白龟寿是天鹰教在王盘山仅得安然生还的玄武坛坛主,这些年来各帮派和天鹰教争斗不休,为的便是要白龟寿吐露谢逊的踪迹。 却听彭和尚朗声道:“白坛主已被你们打得重伤,我彭和尚莫说跟他颇有渊源,便是毫无干连,也不能见死不救。” 那长须道人道:“甚么见死不救?我们又不是要取他性命,只是向他打听一个人。”彭和尚道:“你们要问谢逊的下落,为何不去问少林寺方丈?” 一名灰袍僧人叫了起来:“这是天鹰教妖女殷素素嫁祸我少林寺的恶计,谁能信得?”这僧人显然是少林派的。 猛听得站在外圈的道人叫道:“自己人大家伏倒!” 六人一听,立即伏地,但见白光闪动,五柄飞刀风声呼呼,对准了彭和尚的胸口射到。 本来彭和尚须低头弯腰、或是向前扑跌,要不然就使铁板桥仰身,使飞刀在胸前掠过,但这时地下六般兵刃一齐上撩,封住了他下三路,却如何能矮身闪躲? 彭和尚突然跃高,五柄飞刀从他脚底飞过,飞刀虽然避开,但少林僧的禅杖戒刀、长须道人的长剑已分向他腿上击到。 彭和尚身在半空,逼得行险,左掌拍出,波的一响,击在一名少林僧头上,跟着右手反勾,已抢过他手中戒刀,顺势在禅杖上一格,借着这股力道,身子飞出了两丈。 那少林僧被他一掌重手击在天灵盖上,立时毙命。 余人怒叫追去,只见彭和尚足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七人又将他围住了。 那使禅杖的少林僧势如疯虎,禅杖直上直下的猛砸,只道:“彭和尚,你杀了我师弟,我跟你拚了。” 那长须道人叫道:“他腿上已中了我的蝎尾钩暗器,转眼便要毒发身亡。”果见彭和尚足下虚浮,跌跌撞撞的站立不稳。 第117章 改造张面瓜(2) 常遇春心道:“他是我明教中的大人物。非救他不可!”他虽身负重伤,仍想冲出去救人,当下猛吸一口气,左脚一大步跨将出去。 不料他吸气既急,这一步跨得又大,登时牵动胸口内伤,痛得几乎要昏晕过去。 这时彭和尚一跃丈许,也已摔倒在地,似已毒发身亡。常遇春强忍疼痛,睁大了眼观看动静,见那七人也不敢走近彭和尚身边。 那长须道人道:“许师弟,你射他两柄飞刀试试。” 那放飞刀的道人右手一扬,拍拍两响,一柄飞刀射入彭和尚右肩,一柄射入他的左腿。彭和尚毫不动弹,显已死去。 那长须道人道:“可惜!可惜!已经死了,却不知他将白龟寿藏在何处?”七人同时围上去察看。 忽听得砰砰砰砰砰,五声急响,五个人同时向外摔跌。 彭和尚却已站立起身,肩头和腿上的飞刀却兀自插着,原来他腿上中了喂毒暗器,知道难以支持再斗,便装假死,诱得敌人近身,以惊雷闪电似的手法连发“大风云飞掌”,在五个男敌的胸口各印了一掌。他躺在地下之时,一直便在暗暗运气,这五掌掌力着实凌厉刚猛。 纪晓芙和她同门师姊丁敏君大惊之下,急忙跃开,看那五个同伴时,个个口喷鲜血,两名汉子功力较逊,不住口的惨呼。 但彭和尚这一急激运劲,也已摇摇欲坠,站立不定。那长须道人叫道:“丁纪两位姑娘,快用剑刺他。” 双方敌对的九人之中,一名少林僧已死,彭和尚和五个敌人同受重伤,只有纪晓芙和丁敏君并无损伤。丁敏君心道:“难道我不会用剑,要你来指点?”长剑一招“虚式分金”,径往彭和尚足胫削去。 彭和尚长叹一声,闭目待死,却听得叮当一响,兵刃相交,张眼一看,却是纪晓芙伸剑将师姊长剑格开了。 丁敏君一怔,道:“怎么?” 纪晓芙道:“师姊,彭和尚掌下留情,咱们也不能赶尽杀绝。”丁敏君道:“甚么掌下留情?他是掌下无力。”厉声道:“彭和尚,我师妹心慈,救了你一命,那白龟寿在哪里,这该说了罢?” 彭和尚仰天大笑,说道:“丁姑娘,你可将我彭莹玉看得忒也小了。武当派张翠山张五侠宁可自刎而死,也决不说出他义兄的所在。彭莹玉心慕张五侠的义肝烈胆,虽然不才,也要学他一学。”说到这里,一口鲜血喷出,坐到在地。 丁敏君踏步上前,右足在他腰胁间连踢三下,叫他再也无法偷袭。 丁敏君冷笑道:“张翠山瞎了眼睛,竟去和邪教妖女缔婚,这叫作自甘下贱,有甚么好学的?他武当派……” 纪晓芙插口道:“师姊……” 丁敏君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到殷六侠头上。”她长剑一晃,指着彭和尚的右眼,说道:“你若不说,我先刺瞎你的右眼,再刺瞎你的左眼,然后刺聋你的右耳,又刺聋你的左耳,再割掉你的鼻子,总而言之,我不让你死便是。”她剑尖相距彭和尚的眼珠不到半寸,晶光闪耀的剑尖颤动不停。 彭和尚睁大了眼睛,竟不转瞬,淡淡的道:“素仰峨嵋派灭绝师太行事心狠手辣,她调教出来的弟子自也差不了。彭莹玉今日落在你手里,你便施展峨嵋派的拿手杰作吧!” 丁敏君双眉上扬,厉声道:“死贼秃,你胆敢辱我师门?”长剑向前一送, 就在此时,一声厉啸声响起,一物咣当撞在了长剑上,竟将这精钢长剑当场震做两断。丁敏君和纪晓芙同时吃了一惊,急忙后退。 两人定睛看去,却见撞断长剑的竟然是一颗干枯的松子儿。 干枯的松子轻飘飘的,竟能撞断百炼精钢锻造的长剑。 如此神威,让人惊悚。 彭和尚也吓了一跳,他心中自讨,这一手只怕当年阳顶天才用的出来。除他之外,杨逍范遥似乎也差了一筹。 三人眼珠子滴溜溜看去,却见一个十三四的少年鬼魅一般飘了过来。三人忍不住心下害怕。此时乃是夜晚,而贺奇竟似被一根绳子吊在空中,丝毫不落地的飘来。 此情此景,像鬼多过像人。 丁敏君手中长剑只剩下半截,连忙躲在纪晓芙身后。 纪晓芙一震手中长剑,三朵剑花绽放,发出清越的剑啸。她抖擞精神,厉声喝问,“你,你是人是鬼?” 听到“鬼”字,她身后的丁敏君吓的面无人色。 自古及今,不怕鬼的女人比三条腿的蛤蟆都难找。 “你就是纪晓芙?” “不错!”纪晓芙立刻松了口气。毕竟没有人想要面对妖鬼。 贺奇笑道:“是纪晓芙就好。”说完,他扫了一眼在场众人,淡淡的道:“想要知道屠龙刀在哪儿?就凭你们也配拿到屠龙刀?” “都给我——滚!” 说道最后一个滚字,贺奇蓦然加重语气,当真是声如雷震,林中周遭几棵大树上枯枝如雨点般落下,赫然被这一声断喝声震断。 而丁敏君更是头晕目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纪晓芙内功较为身后,却也觉得手足酸软,手中长剑也拿不稳。 众人吓得屁滚尿流,正在纪晓芙准备离开时,贺奇却道:“纪姑娘且慢!” 纪晓芙面色一白,随即神情又坚定起来,“你要怎样?” 贺奇没有回答,看向五劳七伤的彭莹玉,笑道:“彭和尚,我知道你和杨逍不和,但是麻烦你带一句话给他。” 贺奇说着,神情冷酷起来,“对杨逍说,纪晓芙在我手中,我在蝴蝶谷等着他。” “从今天起,三个月内,他若不到蝴蝶谷,就等着给纪晓芙收尸吧。” 彭和尚此前已经听到纪晓芙和丁敏君的对话,此时再听到贺奇的言辞,顿时做恍然大悟状,随即他又呸的一声,冷声道:“嘿嘿,彭某居然和这种人为伍,真是丢人。放心,你的话我一定带到。” 纪晓芙抿着嘴唇,倔强的道:“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第118章 威胁纪晓芙 彭莹玉也抱着白龟寿尸体离开。 纪晓芙站在原地不动,只是警惕地看着贺奇。这时,张无忌跳出来,忿忿然开口:“你干什么欺负纪姑姑,我回武当后我一定要告诉殷六叔,要他出手教训你。” 纪晓芙听了,脸色顿时惨白,好似死人一般。她泪水在眼眶里晃动,却并没有流淌下来,颤声问道:“是无忌孩儿吗?你怎么在这里?” 张无忌正要开口解释,贺奇冷冷的打断道:“纪晓芙,张无忌的事儿你以后会知道,现在你去接了你女儿,到蝴蝶谷去,我在哪儿等着你。若是你一个月后不到,我便到江南去见识一下金鞭纪家的手段。” “你,你……”纪晓芙听贺奇威胁自家父母,眼泪终于止不住,淌落满脸,却又气愤的骂道:“你跟那人有仇,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自去找他报仇,欺负我一个女流之辈算什么英雄好汉?” 贺奇冷笑,“就凭杨逍,也配跟我有仇吗?” “我只是看他不爽,并且试探一下他有没有把你放在心上,如此而已!” “至于明教上下那群连造反都不会的废材,我从来没有看在眼里。” 贺奇此言一出,同时惹来常遇春和张无忌两人的怒视。 但是,对于这等战五渣,贺奇从来都是无视。 纪晓芙无奈之下,只得答应贺奇的要求。 贺奇这时还有些闲暇调侃张无忌,“张无忌,看到了没。那些要挟你父母的人简直蠢到了家。” “为什么要逼问你父母呢?” “要一个人屈服,有太多的办法了。每个人都不是赤裸裸来到这世界,他们都有着自己的羁绊。” “只要抓住对方的弱点,自然就可以逼他们就范。” 张无忌冷笑道:“把无耻说的这么清新脱俗,我真是佩服你。” 贺奇却鼓掌笑道:“对,就是这样,在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上,有必要保持自己的尖刺。一味的懦弱,何以存身?” 常遇春只是摇头。 休息一夜后,四人继续前行。常遇春仔细思量过后,喜道:“这一处距离我那胡师伯隐居的蝴蝶谷约莫还有二三十里路程,很快就要到了。” 他又看看贺奇,说道:“贺兄弟年纪不大,见识却不凡。若与我胡师伯相见,定能言谈甚欢,许能做个忘年交。” 贺奇笑一声说道:“忘年交就算了,他的医术还是要学一学的,因为他命不久矣。” “此话怎讲?”常遇春疑惑道。 贺奇说道:“那胡青牛有个医仙名头,偏偏又见死不救,这就是他取死之道。旁人央求来,他明明有本领去救却束手不理,你道旁人就无怨恨?他至今安然无恙,只是好运气没有惹到棘手之人罢了。” 张无忌摇头道:“哪有这种道理?人家救或不救,都是人家的事情。怎么能因为人家不出手相助,就怨恨人家要报复?” “愚蠢!”贺奇嘴角一挑,嘲弄起来。 “譬如说吧,你饥肠辘辘下一刻就要饿死了,旁边行过一人背了满身吃食却还得意洋洋对你说‘我就是不施舍你’,你说你气还是不气?” 常遇春眉头紧蹙,都觉贺奇的话有些道理,便记着此去一定要劝一劝胡师伯。 几人行不多远,拐上大道。 这时候,道路后方突然冲来四个元兵骑士,挥刀驱赶他们,大呼道:“快走,快走!” 常遇春是个钦犯身份,看到官兵登时便紧张起来。贺奇拍拍他手臂,示意稍安勿躁。 他们被元兵驱赶前行了片刻,就看见前方道路上百姓们已经排起长长队伍,且还有许多人络绎不绝被从各个小径上驱赶过来。 七八十名元兵在一名军官带领下,在前方拦路设卡,百姓次第通过,便有元兵上前询问:“姓什么?”百姓回答后,元兵便挥挥手让其通过,不忘在其身上掏摸片刻,摸到什么后,便眉开眼笑起来,若无收获,便拳脚相加。 也有一部分百姓答过问题后被扯到一边,惶恐等待。 贺奇耳聪目明,看到被扯出队伍的百姓大多姓“张王刘李赵”几个常见姓氏,禁不住皱眉思忖起来。片刻后,他的脸色蓦然大变,记起了这些元兵是要做什么。 贺奇在前世学习历史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一则故事,说元朝宰相伯颜曾因天下反叛四起,上书言杀尽汉人五姓之人。 因这五姓天下最多,这一来汉人元气大伤,便没人敢造反。只是这手段太残忍,加之汉人在朝为官者强烈反对,因此没有被元帝采纳。后来伯颜谋逆,被皇帝和他的义子脱脱合谋铲除,便再没人提起这事。 没想到这些元兵竟私下施行起这残忍杀令,观其目的似乎更多是为敛财,然而凉风中血腥味道浓郁,可见已经有不少五姓汉人丧生在他们屠刀下。 贺奇侧身看着张无忌,嘿嘿笑道:“看,张无忌。这蒙古鞑子要杀尽张王李赵刘这五个姓氏,我只问你,你说,你去讲道理,能不能讲通呢?” 张无忌神色激愤无比,“天下竟有这等凶残的东西,大哥,何不并肩上杀了这些畜生。” 常遇春更是直接拔出了佩刀,他虽然一直在咳血,可血却未冷。 贺奇一挥手,道:“行了,你们照顾好芷若,这七八十个鞑子,还不够我一个人砍的。”正说着,那群鞑子已经开始赶人,似乎要将人赶到远处再杀。 人们惶恐而踉跄的奔走,就像是待宰的牛羊。 贺奇眸子顿时黯淡。 赵怂王朝为祸深远,真是将人活生生改造成了牛羊啊。 贺奇再不多想,长啸一声,如电一般奔去。他此时功力尚浅,但杀几十个士兵仍旧是手拿把攥。 剑气披靡四方,短短几十个呼吸的功夫,便有四五十个元兵命丧黄泉,其余鞑子,发一声喊,一股脑的逃了。 贺奇嗅到远处的血腥味,走过去一看,只见尸横遍野,怕有数千人之多。贺奇历经无数的恶战,对于尸体早已是司空见惯。 可此时犹自觉得愤怒。 “贼老天,贼老天!”贺奇的声音中充斥着激烈的愤怒,那是恨不得烧了这天,塌了这地又无处发泄的激烈怒火。 第119章 执拗的胡青牛(1) 知道胡青牛隐居之处便在左近,当下耐心缓缓寻找。一路上嫣红姹紫,遍山遍野都是鲜花,春光烂漫已极,两人想起适才惨状,哪有心情赏玩风景?转了几个弯,却见迎面一块山壁,路途已尽。 正没作理会处,只见几只蝴蝶从一排花丛中钻了进去。 张无忌道:“那地方既叫作蝴蝶谷,咱们且跟着蝴蝶过去瞧瞧。”常遇春道:“好!”也从花丛中钻了进去。 过了花丛,眼前是一条小径。 常遇春行了一程,但见蝴蝶越来越多,或花或白、或黑或紫,翩翩起舞。蝴蝶也不畏人,飞近时便在二人头上、肩上、手上停留。二人知道已进入蝴蝶谷,都感兴奋。张无忌道:“让我自己慢慢走罢!”常遇春将他放下地来。 行到过午,只见一条清溪旁结着七、八间茅屋,茅屋前后左右都是花圃,种满了诸般花草。 常遇春道:“到了,这是胡师伯种药材的花圃。”他踌躇一下,对贺奇说道:“少侠,我胡师伯向来别扭。不如我和张无忌先进去治病,如何?” 贺奇知道,胡青牛这家伙因为当年救治了华山掌门鲜于通,却间接害死了自家妹子胡青羊。 这里不得不吐槽着兄妹两人的名字也太过随意了。 胡青牛因为这个缘故,对名门正派充满偏见。再加上他老婆王难姑闹别扭的缘故,便不再为明教以外的人治病疗伤。 常遇春去了也只是吃个闭门羹而已,贺奇笑道,道:“老常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他点点头,不再言语,转身去照看周芷若。这小丫头经过是几十日的赶路,逐渐走出了丧父之痛,此时看群蝶飞舞,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常遇春得了贺奇首肯,很是开心,快步走过去,走到屋前,恭恭敬敬的朗声说道:“弟子常遇春叩见胡师伯。” 过了一会,屋中走出一名僮儿,说道:“请进。” 常遇春携着张无忌的手,走进茅屋,只见厅侧站着一个神清骨秀的中年人,正在瞧着一名僮儿搧火煮药,满厅都是药草之气。 常遇春跪下磕头,说道:“胡师伯好。”张无忌心想,这人定是“蝶谷医仙”胡青牛了,便跟着行礼,叫了声:“胡先生。” 胡青牛向常遇春点了点头,道:“周子旺的事,我都知道了。那也是命数使然,想是鞑子气运未尽,本教未至光大之期。” 他伸手在常遇春腕脉上一搭,解开他胸口衣服瞧了瞧,说道:“你是中了番僧的‘截心掌’,本来算不了甚么,只是你中掌后使力太多,寒毒攻心,治起来多花些功夫。”指着张无忌问道:“这孩子是谁?” 常遇春道:“师伯,他叫张无忌,是武当派张五侠的孩子。” 胡青牛一怔,脸蕴怒色,道:“他是武当派的?你带他到这里来干甚么?” “弟子蒙他太师父救了性命,求恳师伯破例,救他一救。” 胡青牛冷冷的道:“你倒慷慨,会作人情。哼,张三丰救的是你,又不是救我。你见我几时破过例来?” 常遇春跪在地下,连连磕头,说道:“师伯,这个小兄弟的父亲不肯出卖朋友,甘愿自刎,是个响当当的好汉子。” 胡青牛冷笑道:“好汉子?天下好汉子有多少,我治得了这许多?他不是武当派倒也罢了,既是名门正派中的人物,又何必来求我这种邪魔外道?” 常遇春道:“张兄弟的母亲,便是白眉鹰王殷教主的女儿。他有一半也算是本教中人。” 胡青牛听到这里,心意稍动,点头道:“哦,你起来。他是天鹰教殷白眉的外孙,那又不同。” 走到张无忌身前,温言道:“孩子,我向来有个规矩,决不为自居名门正派的侠义道疗伤治病。你母亲既是我教中人,给你治伤,也不算破例。 你外祖父白眉鹰王本是明教的四大护法之一,后来他自创天魔教,只不过和教中兄弟不和,却也不是叛了明教,算是明教的一个支派。 你须得答允我,待你伤愈之后,便投奔你外祖父白眉鹰王殷教主去,此后身入天鹰教,不得再算是武当派的弟子。” 张无忌尚未回答,常遇春道:“师伯,那可不行。张三丰张真人有话在先,他跟我说道:‘胡先生决不能勉强无忌入教,倘若当真治好了,我武当派也不领贵教之情。’” 胡青牛双眉竖起,怒气勃发,尖声道:“哼,张三丰便怎样了?他如此瞧不起咱们,我干么要为他出力?孩子,你自己心中打的是甚么主意?” 张无忌知道自己体内阴毒散入五脏六腑,连太师父这等深厚的功力,也是束手无策,自己能否活命,全看这位神医肯不肯施救,但太师父临行时曾谆谆叮嘱,决不可陷身魔教,致沦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虽然魔教到底坏到甚么田地,为甚么太师父及众师伯叔一提起来便深痛绝恶,他实是不大了然,但他对太师父崇敬无比,深信他所言决计不错,心道:“宁可他不肯施救,我毒发身死,也不能违背太师父的教诲。” 于是朗声说道:“胡先生,我妈妈天鹰教的堂主,我想天鹰教也是好的。但太师父曾跟我言道,决计不可身入魔教,我既答允了他,岂可言而无信?你不肯给我治伤,那也无法。要是我贪生怕死,勉强听从了你,那么你治好了我,也不过让世上多一个不信不义之徒,又有何益?” 胡青牛心下冷笑:“这小鬼大言炎炎,装出一副英雄好汉的模样,我真的不给他医治,瞧他是不是跪地相求?”向常遇春道:“他既决意不入本教,遇春,你叫他出去,我胡青牛门中,怎能有病死之人?” 常遇春素知这位师伯性情执拗异常,自来说一不二,他既不肯答应,再求也是枉然,向张无忌道:“小兄弟,明教虽和名门正派的侠义人物不是同道,但自大唐以来,我明教世世代代都有英雄好汉。何况你外祖父是天鹰教的教主,你妈妈是天鹰教堂主,你答应了我胡师伯,他日张真人跟前,一切由我承担便是。” 张无忌站了起来,说道:“常大哥,你心意已尽,我太师父也决不会怪你。”说着昂然走了出去。 第120章 执拗的胡青牛(2) 常遇春吃了一惊,忙问:“你到哪里去?” 张无忌道:“我若死在蝴蝶谷中,岂不坏了‘蝶谷医仙’的名头?”说着转身走出茅屋。 胡青牛冷笑道:“‘见死不救’胡青牛天下驰名,倒毙在蝴蝶谷‘牛棚’之外的,又岂止你这娃娃一人?” 常遇春也不去听他说些甚么,急忙拔步追出,一把抓住了张无忌,将他抱了回来。 常遇春气喘吁吁的道:“胡师伯,你定是不肯救他的了,是不是?” 胡青牛笑道:“我外号叫作‘见死不救’,难道你不知道?却来问我。” 常遇春道:“我身上的伤,你却肯救的?” 胡青牛道:“不错。”常遇春道:“好!弟子曾答应过张真人,要救活这位兄弟,此事决计不能让正派中人说一句我明教弟子言而无信。弟子不要你治,你治了这位兄弟罢,咱们一个换一个,你也没吃亏。” 胡青牛正色道:“你中了这‘截心掌’,伤势着实不轻,倘若我即刻给你治,可以痊愈。过了七天,只能保命,武功从此不能保全。十四天后再无良医着手,那便伤发无救。” 常遇春道:“这是师伯你老人家见死不救之功,弟子死而无怨。” 张无忌叫道:“我不要你救,不要你救!”转头向常遇春道:“常大哥,你当我张无忌是卑鄙小人么?你拿自己的性命来换我一命,我便活着,也是无味之极!” 常遇春不跟他多辩,解下腰带,将他牢牢缚在椅上。张无忌急道:“你不放我,我可要骂人啦!”见常遇春不理,便把心一横,大骂:“见死不救胡青牛,当真是如笨牛一样,连畜生也不如。”胡青牛听他乱骂,也不动怒,只是冷冷的瞧着他。 常遇春道:“胡师伯,张兄弟,告辞了。我这便寻医生去!” 胡青牛冷冷的道:“安徽境内没一个真正的良医,可是你七天之内,未必能出得安徽省境。”常遇春哈哈一笑,说道:“有‘见死不救’的师伯,便有‘岂不该死’的师侄!”说着大踏步出门。 胡青牛冷笑道:“你说一个换一个,我几时答应了?两人都不救。”随手拿起桌上的半段鹿茸,呼的一声,掷了出去,正中常遇春膝弯穴道。常遇春咕咚一声,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常遇春心中哀叹,“哎,看来最终还是要贺兄弟来救场,我可真是没用,救不了主公,连主公的骨血也保不住,如今也救不得张无忌。我到底是差了什么,居然会是这样……” 他仰头望着天,伤心的紧。 胡青牛走将过去解开张无忌身上绑缚,抓住了他双手手腕,要将他摔出门去,由得他和常遇春一起自生自灭,张无忌大叫:“你干甚么?”寒毒上冲头脑,晕了过去。 胡青牛一抓到张无忌手腕,只觉他脉搏跳动甚是奇特,不由得一惊,再凝神搭脉,心道:“这娃娃所中寒毒十分古怪,难道竟是玄冥神掌?这掌法久已失传,世上不见得有人会使。”又想:“若不是玄冥神掌,却又是甚么?如此阴寒狠毒,更无第二门掌力。 他中此寒毒为时已久,居然没死,又是一奇。是了,定是张三丰老道以深厚功力为他续命,现下阴毒已散入五脏六腑,胶缠固结,除非是神仙才救得活他。”当下又将他放回椅中。 过了半晌,张无忌悠悠醒转,只见胡青牛坐在对面椅中,望着药炉中的火光,凝思出神,常遇春却躺在门外草径之中。三人各想各的心思,谁也没有说话。 胡青牛毕生潜心医术,任何疑难绝症,都是手到病除,这才博得了“医仙”两字的外号,“医”而称到“仙”,可见其神乎其技。 但“玄冥神掌”所发寒毒,他一生之中从未遇到过,而中此剧毒后居然数年不死而缠入五脏六腑,更是匪夷所思。 他本已决心不替张无忌治伤,然而碰上了这等毕生难逢的怪症,有如酒徒见佳酿、老饕闻肉香,怎肯舍却?寻思半天,终于想出了一个妙法:“我先将他治好,然后将他弄死。” 可是要将他体内散入五脏六腑的阴毒驱出,当真是谈何容易。 胡青牛直思索了两个多时辰,取出十二片细小铜片,运内力在张无忌丹田下“中极穴”、颈下“天突穴”、肩头“肩井穴”等十二处穴道上插下。 那“中极穴”是足三阴、任脉之会,“天突穴”是阴维、任脉之会,“肩井穴”是手足少阳、足阳明、阳维之会,这十二条铜片一插下,他身上十二经常脉和奇经八脉便即隔断。 人身心、肺、脾、肝、肾,是谓五脏,再加心包,此六者属阴:胃、大肠、小肠、胆、膀胱、三焦,是谓六腑,六者属阳。 五脏六腑加心包,是为十二经常脉。任、督、冲、带、阴维、阳维、阴跷、阳跷,这八脉不属正经阴阳,无表里配合,别道奇行,是为奇经八脉。 张无忌身上常脉和奇经隔绝之后,五脏六腑中所中的阴毒相互不能为用。 胡青牛然后以陈艾灸他肩头“云门”、“中府”两穴,再灸他自手臂至大拇指的天府、侠白、尺泽、孔最、列缺、经渠、大渊、鱼际、少商各穴。 这十一处穴道,属于“手太阴肺经”,可稍减他深藏肺中的阴毒。这一次以热攻寒,张无忌所受的苦楚,比之阴毒发作时又是另一番滋味。灸完手太阴肺经后,再灸足阳明胃经、手厥阴心包经…… 胡青牛下手时毫不理会张无忌是否疼痛,用陈艾将他烧灸得处处焦黑。张 无忌不肯有丝毫示弱,心道:“你想要我呼痛呻吟,我偏是哼也不哼一声。”竟是谈笑自若,跟胡青牛讲论穴道经脉的部位。 他虽不明医理,但义父谢逊曾传过他点穴、解穴、以及转移穴道之术,各处穴位他倒是知之甚详。 和这位当世神医相较,张无忌对穴道的见识自是肤浅之极,但所言既涉及医理,正是投合胡青牛所好。 胡青牛一面灸艾,替他拔除体内的阴毒,一面滔滔不绝的讲论。 张无忌听在心中,十九全不明白,但为了显得“我武当派这些也懂”,往往发些谬论,与他辩驳一阵。 胡青牛详加阐述,及至明白“这小子其实一窍不通,乃是胡说八道”,已是大费了一番唇舌。 可是深山僻谷之中,除了几名煮饭煎药的僮儿以外,胡青牛无人为伴,今日这小孩儿到来,跟他东拉西扯的讲论穴道,倒也颇畅所怀。 待得十二经常脉数百处穴道灸完,已是天将傍晚。僮儿搬出饭菜,开在桌上,另行端一大盘米饭青菜,拿到门外草地上给常遇春食用。 张无忌和常遇春在门外用饭,两人都是食不甘味,很是难过。 这时,贺奇牵着周芷若的手,背着漫天晚霞走了过来。常、张两人顿时精神一震,两人和胡青牛斗智斗勇却是一败涂地,如今他们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贺奇了。 看到两人狼狈的样子,贺奇揶揄一笑,道:“两位兄弟怎么坐在门外用餐,难道是贪图这霞光美景吗?” 不等两人回答,贺奇便扬声道:“胡青牛,出来接客了!” 第121章 敬酒罚酒,两者选一 “什么人在此聒噪?” 胡青牛作为一个大夫,脾气算是相当恶劣。他端着饭碗,边吃边冷冷的嘀咕,现在的人越来越不尊敬医生这个职业了。 待看到门外站着的贺奇和周芷若时,他目光一呆,问道:“小娃娃,刚才是你在说话吗?” 贺奇上下打量着对方。 胡青牛有着这个世界比较少见的“痴”劲,正是有这个,他才能成为蝶谷医仙,在医学上取得那么大的成就。 过了几秒,贺奇道:“胡青牛,快点准备一些饭菜,否则,我即刻去杀了王难姑。” 胡青牛手中的碗“啪”的一声落在地面,摔了个粉碎。 他看贺奇的目光如看妖魔,惊恐无比,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贺奇平静如常,脸上还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当然了,这纯粹是胡青牛自己脑补。一个人越是关心某事,便越时会胡思乱想,把什么事儿都往自己关心的那件事上扯。 “王难姑是你师妹,你们俩也可算是人间奇葩了。” “快点准备好酒好菜,若是表现的乖巧。那鲜于通我便替你杀了也不算什么难事儿!”贺奇立刻放出另一个大杀器。 胡青牛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以头抢地。 “小公子若是能够替我杀了鲜于通,我胡青牛这条命便是卖给了你。”胡青牛抬起头,忽然间泪流满面。 坐在门外吃饭的张无忌和常遇春都傻眼了。 在他们看来,贺奇这也太厉害了。只用几句话便将“见死不救”彻底收复,尤其是常遇春。他可是知道胡青牛有多别扭的。 而这时,胡青牛又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看着十多岁模样的贺奇,脸上充满了怀疑,道:“鲜于通可是华山掌门,就凭你能杀得了他吗?” 胡青牛自己也曾想过为自家小妹报仇,可鲜于通华山掌门的实力可不是作假的。一手蛇鹰生死搏凌厉狠辣,在江湖上也是名声显著。 贺奇看胡青牛正准备从地上爬起来,单手一按,两人相隔一丈远近,可贺奇单掌下压,庞大的掌力若苍穹覆盖,轰然将胡青牛压在了地面上,整个人脸面着地,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如此掌力,可谓骇人听闻。 贺奇冷笑道:“我让你起来了吗?给我跪好!” “你居然敢质疑我?胆子不小啊!” “鲜于通在我眼中,连个屁都算不上。当然,你这个救了鲜于通,还是胡青羊的蠢货更是连屁也不如。” 胡青牛虽然动弹不得,可嘴巴却是可以动的。他虽然像一只蛤蟆一样被压倒在地上,可此刻心中的开心却是前所未见。 他哈哈大笑道:“是,少侠,我就是一个屁,你把我当个屁放了吧。我胡青牛从今以后,再不敢质疑少侠一句话。” 贺奇掌力一收,胡青牛一咕噜爬起来,谄媚的道:“少侠稍待,我这就为少侠整治一桌好菜。” 胡青牛匆匆离去。 贺奇转身面对常遇春和张无忌,笑眯眯的道:“如何?” 常遇春苦笑道:“小先生高明,我常某人心服口服。”张无忌却犹犹豫豫的道:“你这样威胁人不好,不是正道中人该做的事儿。” 周芷若翻了个白眼,娇俏异常。 贺奇也不在意,改造张面瓜任重而道远,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再说,这样也挺不错的。张无忌无害的样子也不碍着谁。 过不多久,胡青牛便整了一桌子好菜。 贺奇随意道:“你在旁边伺候着。”说完,贺奇带着常遇春和张无忌、周芷若胡吃海喝一通,随后才说道:“张无忌中的寒毒你接着治。常遇春的掌伤也不能拖延,最重要的是我要借你的地方传授芷若武学,顺便等一个人。” 说完,他又好奇的看着胡青牛,问道:“医毒不分家,胡青牛你若是存心要毒死鲜于通,应当可以办到吧?为什么要蹉跎几十年不去复仇呢?” 胡青牛苦笑,“华山掌门,一般人哪里见得到呢?况且鲜于通工于心计,号称神机子,只有他算计别人,何尝有人能够让他中毒呢?” “我前后找过他三次,都早惨败,最后一次更是差点死在他手中。” 贺奇点了点头表示明白。这个世界没有“日当中,屠尽城”这种超级牛逼的毒药,而正常范围的毒药根本没有机会让鲜于通吃下去。 可怜胡青牛一身看病救人的本事,根本奈何不了自己的仇人。 次日清晨,胡青牛抖擞精神,又以半日功力,替张无忌烧灸奇经八脉的各处穴道。十二经常脉犹如江河,川流不息,奇经八脉犹如湖海,蓄藏积贮,因之要除去奇经八脉间的阴毒,却又为难得多。 胡青牛潜心拟了一张药方,却邪扶正,补虚泻实,用的却是“以寒治寒”的反治法。张无忌服了之后,寒战半日,精神竟健旺了许多。 至于常遇春的截心掌之伤,更是随手几针下去,便叫常遇春将淤血吐出。第二日,几碗药汤煎好下肚,常遇春便伤势痊愈。 十来日之后,常遇春已是身体大好。 他是闲不住的性子,又在蝴蝶谷呆了两天,便和众人洒泪告别而去。 此后,贺奇在蝴蝶谷传授周芷若神照经和诸般剑术掌法,顺便学习医术。对于医术,张无忌也极有兴趣,如此胡青牛便多了两个学生。 一个月后,纪晓芙带着一个女孩出现在蝴蝶谷。 贺奇只是点了点头,对纪晓芙恨恨的表情视而不见。贺奇可以看到她眼眸中的期盼和忐忑。 张无忌也好,纪晓芙也罢,对贺奇来说就像是随手的游戏。兴致来了,便落下一子,看个热闹,如此而已。 时间一天天过去,周芷若修炼神照经终于入门,此后她只需勤学苦练,自然便可一窥上乘武学的玄妙。 努力学习的日子过得最快,转眼之间便是两个多月过去了。 距离三月之期越近,纪晓芙便越是焦躁。 她每天都会到蝴蝶谷的唯一入口处,站在半山腰眺望西方。她牵着小女孩的手,从早上眺望至晚上,直到晚霞消散,星光坠落时放回归来。 贺奇也不管她。 终于,三个月的期限到来了。 最后一日,星月幽幽,纪晓芙失魂落魄的走来,她手中牵着那个四五岁的小小女孩。走到竹屋前的时候,纪晓芙差点被一根枯枝绊倒。 她脚步踉跄了一下方才站定,然后看到了站在竹屋屋檐下的贺奇。 她惨然一笑,那模样当真是心如死灰,了无生意,“三个月之期已到,他没有来,你杀了我吧。” 第122章 舔狗的危险 “我不会杀你,你就在这蝴蝶谷住下吧。” 贺奇很是无所谓的开口,他略有几分兴致的开口,“这个小女孩,会改一下自己的名字吗?” 纪晓芙抚摸着那小女孩的头发,神色惨淡无言以对。 此后几个月的时间里,纪晓芙都是郁郁寡欢。从西域昆仑坐忘峰到中土,一来一回一个月的时间只需快马加鞭,无论如何也够了。 而如今,半年时间过去了,一切都再明白不过。 接下来两年,蝴蝶谷风平浪静,偶尔胡青牛也会询问贺奇什么时候到华山杀死鲜于通,贺奇都是相同的四个字——时候未到。 两年的时间里,贺奇已经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身姿颀长,每天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仿佛没睡醒似的。 有充足的月华供应,贺奇早已将太玄剑经修练到了绝顶,进无可进。 而周芷若也已是亭亭玉立的十二岁的少女。贺奇分给她三杯月华,如今的她神照经已经大成,剑术和掌法稍显稚嫩,却也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足以和天下群豪争锋。 这一日,蝴蝶谷中忽然来了一个中年女子,正是胡青牛的老婆王难姑。她听说了银叶先生身死,金花婆婆要来寻仇,特意前来报讯。 这一对儿欢喜冤家见面之后各种恩爱,乱撒狗粮,让人不寒而栗。 张无忌和周芷若对金花婆婆十分好奇,便缠着胡青牛说起得罪这金花婆婆的往事。 “那时候,难姑正和我闹别扭,我才立下不为明教之外的人治病的规矩,可‘见死不救’的名号也已经传开了。” “那时候,大概是七年前吧。” “有一对老夫妇身中剧毒,到蝴蝶谷求医,那是东海灵蛇岛主人金花婆婆和银叶先生。他夫妇俩来到蝴蝶谷,礼数甚是周到,但金花婆婆有意无意间露了一手武功,我一见之下,不由得心惊胆战。” “我虽不敢直率拒医,但你们想,我既已迷途知返,痛改前非,岂能再犯?当下替两人搭脉,说道:‘凭两位的脉理,老岛主与老夫人年岁虽高,脉象却与壮年人一般无异,当是内力卓超之功。老年人而如此壮年脉象,晚生实是生平第一次遇到。’” “金花婆婆道:‘先生高明之极。’我道:‘两位中毒的情形不同。老岛主无药可治,但尚有数年之命;老夫人却中毒不深,可凭本身内力自疗。’” “我问起下毒之人,知是蒙古人手下一个西域哑巴头陀所为,和拙荆原无干系,但我既说过除了明教本教的子弟之外,外人一概不治,自也不能为他们二人破例。 金花婆婆许下我极重的报酬,只求我相救老岛主一命。但我顾念夫妻之情,还是袖手不顾。这对老夫妇居然并不向我用强,便即黯然而去。 金花婆婆临去时只说了一句:‘嘿嘿,明教,明教,原来还是为了明教!’我知道为了不肯替人疗毒治伤,已结下了不少梁子,惹下了无数对头。但我夫妻情深,终不能为了不相干的外人而损我伉俪之情,你们说是不是啊?” 听完这个故事,张无忌和周芷若都佩服那两人伉俪情深,对胡青牛大大的不以为然,不过贺奇却听到了一个攻击性舔狗的故事。 嘿,光明右使范瑶。 这家伙当年爱慕紫衫龙王黛绮丝,结果这西域来的金发美女不爱帅哥,却爱上了前来名叫挑战阳顶天的韩千叶。 最终,黛绮丝盗取乾坤大挪移心法失败,兼且爱慕韩千叶,不顾自己波斯明教圣女的身份,赫然嫁给了韩千叶。 范瑶气恨不下,最后还是下毒干掉了韩千叶,算是为自己出一口气。 忽然,门外忽然传进来几声咳嗽,听来清晰异常。 远处人影一闪,一个弓腰曲背的老婆婆携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已站在众人视线之内。王难姑惊恐大叫道:“是金花婆婆到了。” 胡青牛赶忙向贺奇看去,见贺奇好整以暇,便立刻松了口气。 而人影再度一闪,便来到众人身前丈许出站好。 纪晓芙就像是一只受到了威胁的猫儿一般陡然炸毛,呛啷一声将长剑抽了出来。这两年来,她无所事事,除了照顾女孩,便是勤修峨眉武学,自问武功已大为精进。 然而,她长剑刚刚出鞘,突然之间,一股劲风袭向她胸膛。纪晓芙忙伸掌挡格,却瞬间站立不定,便即坐倒在楼板之上,胸中气血翻腾,吐出了几口鲜血。 贺奇没有出手,而是细细的打量这个明教第一美人。 可惜对方的易容术着实不错,只能看到白发鸡皮,老得不成模样。她左手拿着的一串念珠却是金光灿烂,闪闪生光。那串念珠的每一颗念珠,原来都是黄金铸成的一朵朵梅花。 金花婆婆咳嗽了一下,方才笑道:“峨眉派武功,真是不值一晒。” 纪晓芙神色愤然,但败军之将,无话可说。 贺奇似笑非笑,看向了远处。在百米开外,正有一群人缓步走来。以贺奇的目力,依稀可见到是一群女子。 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说道:“峨眉武功怎样,还轮不到外人评说!”纪晓芙又惊又喜,回身叫道:“师父!” 那群人步履甚快,短短几秒钟,便已近了许多。纪晓芙看到有个身穿灰布袍的尼姑缓缓走来。 来人正是峨嵋派掌门,师父灭绝师太。她身后还随着两名弟子,一是师姊丁敏君,一是师妹贝锦仪。 金花婆婆见她相隔如此之远,颜面都还瞧不清楚,但说话声传到各人耳中便如是近在咫尺一般,足见内力之深厚。 灭绝师太盛名远播,武林中无人不知,只是她极少下山,见过她一面的人可着实不多。走近身来,只见她约莫四十四五岁年纪,容貌算得甚美,但两条眉毛斜斜下垂,一副面相变得极是诡异,几乎有点儿戏台上的吊死鬼味道。 纪晓芙神色忽青忽白,硬着头皮迎上去跪下磕头,低声道:“师父,你老人家好。” 灭绝师太道:“还没给你气死,总算还好。” 第123章 倚天剑 纪晓芙跪着不敢起来。但听得站在师父身后的丁敏君低声冷笑,知她在师父跟前已说了自己不少坏话,不由得满背都是冷汗。 灭绝师太不再看她,而是盯着金花婆婆冷冷的道:“你便是金花婆婆?” 金花婆婆大模大样的顿了顿拐杖,道:“不错!” 丁敏君不知金花婆婆是何来历,见她老态龙钟,病骨支离,觉得在灭绝师太面前立功的机会来了,喝道:“好胆,竟敢对峨眉派掌门无礼!”说着右手拔剑,离鞘一半,作威吓之状。 金花婆婆突然伸出两根手指,在她剑鞘外轻轻一捏,随即放开,笑道:“破铜烂铁,也拿来吓人么?”丁敏君怒火更炽,便要拔剑出鞘。那知一拔之下,这剑竟是拔不出来。阿离笑道:“破铜烂铁,生了锈啦。” 丁敏君再一使劲,仍是拔不出来。才知金花婆婆适才在剑鞘外这么似乎漫不在意的一捏,已潜运内力,将剑鞘捏得向内凹入,将剑锋牢牢咬住。丁敏君要拔是拔不出,就此作罢却又心有不甘,胀/红了脸,神情极是狼狈。 灭绝师太缓步上前,三根指头挟住剑柄,轻轻一抖,剑鞘登时裂为两片,剑锋脱鞘而出,说道:“这把剑算不得是甚么利器宝刃,却也还不是破铜烂铁。金花婆婆,你不在灵蛇岛上纳福,却到中原来生甚么事?” 金花婆婆见到她三根手指抖剑裂鞘的手法,心中一凛,暗道:“这贼尼名声极大,果然是有点真实功夫。”笑眯眯的道:“我老公死了,独个儿在岛上闷得无聊,因此出来到处走走,瞧瞧有没合意的和尚道士,找一个回去作伴。”她特意说“和尚道士”,自是讥刺对方身为尼姑,却也四处乱走。 灭绝师太一双下垂的眉毛更加垂得低了,长剑斜起,低沉嗓门道:“亮兵刃罢!” 丁敏君、纪晓芙等从师以来,从未见过师父和人动手,尤其纪晓芙知道金花婆婆的武功怪异莫测,更是关切。 金花婆婆淡淡一笑,说道:“当年峨嵋派郭襄郭女侠剑法名动天下,自然是极高的,但不知传到徒子孙手中,还剩下几成?” 灭绝师太森然道:“就算只剩下一成,也足以扫荡邪魔外道。” 金花婆婆双眼凝视对方手中长剑的剑尖,一瞬也不瞬,突然之间,举起手中拐杖,往剑身上疾点。 灭绝师太长剑抖动,往她肩头刺去。金花婆婆咳嗽声中,举杖横扫。灭绝师太身随剑走,如电光般游到了对手身后,脚步未定,剑招先到。金花婆婆却不回身,倒转拐杖,反手往她剑刃上砸去。 两人三四招一过,心下均已暗赞对方了得。猛听得当的一声响,灭绝师太手中的长剑已断为两截,原来剑杖相交,长剑被拐杖震断。 旁观各人除了阿离外,都吃了一惊。看金花婆婆手中的拐杖灰黄黝黑,毫不起眼,似乎非金非铁,居然能砸断利剑,那自是凭借她深厚充沛的内力了。 但金花婆婆和灭绝师太适才兵刃相交,却知长剑所以断绝,乃是靠着那拐杖的兵刃之利,并非自己功力上胜了。 她这拐杖乃灵蛇岛旁海底的特产,叫作“珊瑚金”,是数种特异金属混和了珊瑚,在深海中历千万年而化成,削铁如切豆腐,打石如敲棉花,不论多么锋利的兵刃,遇之立折。 金花婆婆当下也不进迫,只是拄杖于地,抚胸咳嗽。纪晓芙、丁敏君、贝锦仪三名峨嵋弟子生怕师父已受了伤,一齐抢到灭绝师太身旁照应。 灭绝师太抛去半截断剑,说道:“这是我徒儿的兵刃,原不足以当高人的一击。”说着解开背囊,取出一柄四尺来长的古剑来。 金花婆婆一瞥眼间,但见剑鞘上隐隐发出一层青气,剑未出鞘,已可想见其不凡,只见剑鞘上金丝镶着的两个字:“倚天”,她大吃一惊,脱口而出:“倚天剑!” 灭绝师太点了点头,道:“不错,是倚天剑!” 金花婆婆心头立时闪过武林中相传的那六句话:“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喃喃道:“原来倚天剑落在峨嵋派手中。” 灭绝师太喝道:“接招!”提着剑柄,竟不除下剑鞘,连剑带鞘,便向金花婆婆胸口点来。金花婆婆拐杖一封。 灭绝师太手腕微颤,剑鞘已碰上拐杖。但听得“嗤”的一声轻响,犹如撕裂厚纸,金花婆婆那根海外神物、兵中至宝“珊瑚金”拐杖,已自断为两截。 金花婆婆心头大震,暗想:“倚天剑刃未出匣,已然如此厉害,当真名不虚传。”向着宝剑凝视半晌,说道:“灭绝师太,请你给我瞧一瞧剑锋的模样。” 灭绝师太摇头不允,冷冷的道:“此剑出匣后不饮人血,不便还鞘。” 两人凛然相视,良久不语。 金花婆婆此时已知这尼姑的功力实不在自己之下,至于招数之妙,则一时还没能瞧得出来。但她既是峨嵋掌门,自必非同泛泛,加之手中持了这柄“天下第一宝剑”,自己决计讨不了好去,轻轻咳嗽了两声,转过身来,拉住阿离,飘然而去。 丁敏君、纪晓芙、贝锦仪三人见师父得胜,强敌避走,都是大为欣喜。丁敏君道:“师父,这老太婆可不是有眼不识泰山么?居然敢跟你老人家动手,那才是自讨苦吃。” 灭绝师太正色道:“以后你们在江湖上行走,只要听到她的咳嗽声,赶快远而避之。”她刚才挥剑一击,虽然削断了对方拐杖,但出剑时还附着她修练三十年的“峨嵋九阳功”,这股神功撞到金花婆婆身上,却似落入汪洋大海一般,竟然无影无踪,只带动一下她的衣衫,却没使她倒退一步。这时思之,犹是心下凛然! 过了半晌,灭绝师太道:“晓芙,你自己的事,自己说罢。”纪晓芙哽咽道:“师父,我……我……”灭绝师太道:“敏君,你来问她。” 丁敏君道:“是。纪师妹,咱们门中,第三戒是甚么?”纪晓芙道:“戒淫邪放荡。”丁敏君道:“是了,第六戒是甚么?”纪晓芙道:“戒心向外人,倒反师门。”丁敏君道:“违戒者如何处分?” 第124章 信念如山 纪晓芙却不答她的话,向灭绝师太道:“师父,这其中弟子实有说不出来的难处,并非就如丁师姊所说这般。”灭绝师太道:“好,这里没有外人,你就仔细跟我说。” 纪晓芙知道今日面临重大关头,决不能稍有隐瞒,便道:“师父,那一年咱们得知了天鹰教王盘山之会的讯息后,师父便命我们师兄妹十六人下山,分头打探金毛狮王谢逊的下落。弟子向西行到川西大树堡,在道上遇到一个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约莫有四十来岁年纪。弟子走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弟子投客店,他也投客店,弟子打尖,他也打尖。弟子初时不去理他,后来实在瞧不过眼,便出言斥责。那人说话疯疯颠颠,弟子忍耐不住,便出剑刺他。这人身上也没兵刃,武功却是绝高,三招两式,便将我手中长剑夺了过去。 “我心中惊慌,连忙逃走。那人也不追来。第二天早晨,我在店房中醒来,见我的长剑好端端地放在枕头边。我大吃一惊,出得客店时,只见那人又跟上我了。我想跟他动武是没用的了,只有向他好言求恳,说道大家非亲非故,素不相识,何况男女有别,你老是跟着我有何用意。我又说,我的武功虽不及你,但我们峨嵋派可不是好惹的。” 灭绝师太“嗯”了一声,似乎认为她说话得体。 纪晓芙续道:“那人笑了笑,说道:‘一个人的武功分了派别,已自落了下乘。姑娘若是跟着我去,包你一新耳目,教你得知武学中别有天地。’” 灭绝师太性情孤僻,一生潜心武学,于世务殊为膈膜,听纪晓芙转述那人之言,说“一个人的武功分了派别,已自落了下乘”,又说“教你得知武学中别有天地”的几句话,不由得颇为神往,说道:“那你便跟他去瞧瞧,且看他到底有甚么古怪本事。” 纪晓芙脸上一红,道:“师父,他是个陌生男子,弟子怎能跟随他去。” 灭绝师太登时醒悟,说道:“啊,不错!你叫他快滚得远远的。” 纪晓芙道:“弟子千方百计,躲避于他,可是始终摆脱不掉,终于为他所擒。唉,弟子不幸,遇上了这个前生的冤孽……”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低。 灭绝师太问道:“后来怎样?” 纪晓芙低声道:“弟子不能拒,失身于他。他监视我极严,教弟子求死不得。如此过了数月,忽有敌人上门找他,弟子便乘机逃了出来,不久发觉身已怀孕,不敢向师父说知,只得躲着偷偷生了这个孩子。” 灭绝师太道:“这全是实情了?”纪晓芙道:“弟子万死不敢欺骗师父。” 灭绝师太沉吟片刻,道:“可怜的孩子。唉!这事原也不是你的过错。” 灭绝师太直到此时,都不失为一代武学宗匠。可惜,一个人心有执念,而又不能破执,终将落入无间地狱。 丁敏君听师父言下之意,对纪师妹竟大是怜惜,不禁狠狠向纪晓芙瞪了一眼。 灭绝师太叹了一口气,道:“那你自己怎么打算啊?” 纪晓芙垂泪道:“弟子由家严作主,本已许配于武当殷六爷为室,既是遭此变故,只求师父恩准弟子出家,削发为尼。” 灭绝师太摇头道:“那也不好。嗯,那个害了你的坏蛋男子叫甚么名字?” 纪晓芙低头道:“他……他姓杨,单名一个逍字。” 灭绝师太突然跳起身来,袍袖一拂,喀喇喇一响,一张饭桌给她击坍了半边。张无忌躲在屋外偷听,固是吓得大吃一惊,纪晓芙、丁敏君、贝锦仪三人也是脸色大变。 灭绝师太厉声道:“你说他叫杨逍?便是魔教的大魔头,自称甚么‘光明左使者’的杨逍么?” 纪晓芙道:“是他,却不知是不是魔教光明左使者。” 灭绝师太满脸怒容,说道:“他……他躲在哪里?是在昆仑山的光明顶么?我这就找他去。” 说实在的,灭绝师太着实对杨逍有几分畏惧。当年孤鸿子落败身死,是她一生之痛,也让她心中种下了担忧的种子。 否则,魔教总坛就在昆仑山光明顶,何以不见灭绝前去复仇呢? 经过两年时间的发酵,此时此刻的纪晓芙对杨逍心中再没有半点爱意。一个女子的情爱本来就是随着时间的迁移而变化。 更何况杨逍本来就是以惊人的武功折服了纪晓芙。 可两年相处下来,贺奇那惊世骇俗的武功让杨逍相形见绌。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杨逍连贺奇这个十多岁的少年都不如,他营造的宗师形象轰然倒塌。 没有了武道宗师的身份加成,杨逍也不过是色逼小人。 所谓爱情,自然随风而去。 纪晓芙道:“是。他说,他们魔教的总坛,本来是在光明顶,但近年来他教中内部不和,他不便再住在光明顶,以免给人说他想当教主,因此改在昆仑山的‘坐忘峰’中隐居,不过只跟弟子一人说知,江湖上谁也不知。师父既然问起,弟子不敢不答。师父,这人……这人是本派的仇人么?” 灭绝师太道:“仇深似海!你大师伯孤鸿子,便是给这个大魔头杨逍活活气死的。” 纪晓芙甚是惶恐,大师伯孤鸿子当年是名扬天下的高手,居然会给“他”活活气死。她想问其中详情,却不敢出口。 灭绝师太抬头向天,恨恨不已,喃喃自语:“杨逍,杨逍……多年来我始终不知你的下落,今日总教你落在我手中……” 突然间转过身来,说道:“好,你失身于他,回护彭和尚,得罪丁师姊,瞒骗师父,私养孩儿……这一切我全不计较,我差你去做一件事,大功告成之后,你回来峨嵋,我便将衣钵和倚天剑都传了于你,立你为本派掌门的继承人。” 这几句话只听得众人大为惊愕。 丁敏君更是妒恨交迸,深怨师父不明是非,倒行逆施。 纪晓芙道:“师父但有所命,弟子自当尽心竭力,遵嘱奉行。至于承受恩师衣钵真传,弟子自知德行有亏,武功低微,不敢存此妄想。” 灭绝师太道:“你随我来。”拉住纪晓芙手腕,翩然出了茅舍,直往谷左的山坡上奔去,到了一处极空旷的所在,这才停下。 张无忌远远望去,但见灭绝师太站立高处,向四周眺望,然后将纪晓芙拉到身边,轻轻在她耳旁说话。 “晓芙,你去坐忘峰,刺杀了这贼子,为你师伯报仇雪恨!” 纪晓芙神色一呆,随即缓缓出口说道:“师尊,此人既然是本派的大仇人,又侮辱弟子在后,那便是不共戴天之仇。” “明日弟子便上昆仑,摆明车马光明正大的复仇挑战。若是侥幸赢了,那是上为师伯复仇,下为弟子雪耻!” “若是不幸战死,那也是光明磊落的豪杰。” “刺杀二字,从何说起!” 纪晓芙言语虽然缓慢,却是意气凛然,神色坚定如山! 第125章 两指断倚天 灭绝师太被纪晓芙义正辞严的话说得羞愧难当,脸色阵红阵白,恍若开染坊铺子一般。 她对杨逍着实有些畏惧。否则知道杨逍就在坐忘峰,自己手提倚天剑赶过去,一剑将杨逍杀了,岂不是痛快? 就在这时,一阵鼓掌声响了起来。 贺奇飘然而至,一脸笑意的道:“纪晓芙,不枉无数人喊你一声‘纪姑姑’,峨眉派上下,当真是无一人及得上你。” “便是天下群雄,也没几人能有纪晓芙你的英风锐气。” “果然苦难折磨人,同时也成就人。” 灭绝师太正是一肚子火,瞪着贺奇,语气森然喝道:“老尼自教育弟子,你是何人,胆敢多事?” 峨眉派戒律森严。 灭绝师太纵然怒极,却也不会随意杀人。 贺奇淡淡的道:“拔剑吧。这倚天剑里的九阴真经我很有兴趣,今日正好取出来瞧瞧。” 此言一出,纪晓芙神色茫然,糊里糊涂,可灭绝师太却是如遭雷击,举止失措,后退两步,骇然道:“你怎会知道?” 贺奇道:“遥想襄阳城破,郭家殉难,让人唏嘘。而他们的遗志是要驱除蒙古鞑子,恢复我汉人江山。灭绝,你这些年,可有什么成果吗?” 灭绝无言以对。 过了片刻,她缓缓握住了剑柄,“这秘密不可泄露,你既然知道了,便是原罪,莫要怪老尼心狠手辣了。” “那你还在等什么?” 灭绝喝道:“看剑!” 倚天剑飒然出鞘,一个青朦朦的剑影向贺奇斩来,距离还有丈许,便有锋锐之气迫至眼眉之间。 “当真是好剑!”贺奇赞道。 他站立不动,随意一指点出,太玄剑气轰鸣飞出,正中剑锋。而倚天剑当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名剑。 以贺奇先天剑气之锐,居然都被倚天剑破开。 但贺奇的剑气却绝不好接,一道太玄剑气已让灭绝手腕震动麻木。她木板似的脸庞上露出了惊容,喝道:“你到底是谁?” 贺奇轻啸一声,脚步滑动,若白云随风而动,缥缈灵动没有半点烟火气。贺奇一掌已轻飘飘按向灭绝的左肩。 碧针清掌。 灭绝手腕回转,倚天剑骤然回斩,在空中洒出一片青朦朦的寒光。若是贺奇掌势不变,势必要被这一剑斩断手臂。 而这时贺奇手指曲起,一道剑气轰然射出,正中剑背。 灭绝再握不住掌中长剑,倚天剑脱手飞出,霎时间,灭绝脸若死灰,了无生气。贺奇从她身旁一掠而过,五指若挥五弦,竟将剑鞘一并取走。 贺奇身形如风,握住了半空中的倚天剑。 常规的剑器大都是三尺三寸左右。因为剑器若是更长,在战斗中太过容易折断,并非明智的选择。 但倚天不同,它是玄铁所造,坚韧无双,四尺长度使得它在长剑对决中占尽上风,更兼锋锐无双,一旦好的剑手拿在手中,必然是如虎添翼。 可惜,峨眉派从郭襄之后,江河日下,再没有出什么人才。桃花岛一脉,彻底凋零。 贺奇手腕一抖,长剑嗡嗡作响,先天真气到处,剑气吞吐,化作三尺青色剑芒,将空气撕裂,发出裂帛似的尖啸声。 灭绝惨然道:“剑芒?” 贺奇不理她,再赞一声,“好剑器!” 他左手两指并拢,在长剑剑身上抹过,真气激荡,与剑身之间彼此震荡,三息之间,贺奇已确定剑身中空的地方。 他换以左手持剑,右手两指夹住倚天剑。 灭绝惊骇道:“你,你……” 在峨眉派手中,她们不是没有想过要折断倚天剑,取出其中的秘籍。但玄铁做造长剑坚韧非常,她们又怕高温烧坏内藏秘籍,更不敢动火,而以物理的方法破坏,着实超出了她们的能力范围。 “叮!” 先天真气全力爆发,贺奇两指之间的力道何止万钧,倚天剑应声而断。两卷丝帛从中飘然落下。 灭绝脸色扭曲,宛若魔鬼,那是峨眉派心心念念了数十年的九阴真经啊。 贺奇展开看去,很快记在了脑海。 九阴真经中,最有价值的一段莫过于易筋锻骨篇,这里有黄蓉的全篇翻译,大大降低了修炼的难度。 而降龙十八掌,非豪气干云的豪杰不能修炼,贺奇对这种刚猛的掌法没有兴趣,便收起来,准备找一个合适的传人。 他随手一甩,记载九阴真经的丝帛若云朵一般飘然落在纪晓芙手中。 贺奇看着灭绝,没有开口。 灭绝立刻了贺奇的意思,断然说道:“峨眉派自今日起,掌门便是纪晓芙。但要办就职大典,还需等我斩了杨逍的狗头。” 贺奇哑然失笑,灭绝的倔强还真是可爱。 纪晓芙惊惶的道:“师尊……” 灭绝怒视纪晓芙,“峨眉掌门之位,你不愿意担任?” 纪晓芙很快镇定下来,猛一咬牙,道:“弟子愿意!” “好孩子!” 贺奇道:“这倚天剑归我了。” 灭绝知道倚天剑已不可能再得,提都没有提,当真是有决断。若非她深爱孤鸿子,导致这家伙被杨逍气死后性情大变,或者可以把峨眉派整治的兴旺发达。 当然,即便是兴旺,贺奇也不会看在眼里。 纪晓芙很快从竹屋内找来了小女孩,贺奇此时方才开口问道:“纪晓芙,这小女孩叫什么名字?” 纪晓芙脚步一顿,一字一句的道:“她叫做纪霜秋,按照我纪家的辈分排下来,她该是‘霜’字辈的。” 贺奇咧嘴一笑随即作罢。 看着灭绝带着三个徒弟,一个徒孙远去的背影,贺奇觉得自己也该启程了。两年的时间里,他在蝴蝶谷呆的时间也够长了。 小溪旁边,周芷若垫着脚尖眺望,看到贺奇归来。 刚一看到贺奇的身影,周芷若立刻喜笑颜开,脚尖一点,越过小溪,似如燕归来,挂在了贺奇身上。 两年的时间,让这个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小丫头将所有的思慕尽数放在了贺奇身上。而对于周芷若,贺奇也是有愧于心。 当初在汉江之上,他居然连周老汉也没能护住,硬是给蒙古人杀了。这使得他对周芷若颇为爱护。 第126章 这丈母娘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 “贺大哥,你跟晓芙姐姐去干什么了?” “去看看,免得她被灭绝一掌杀了。当然,最重要的是得了一把断剑,一份秘籍。” 周芷若对武林秘籍并没有什么贪欲,对于贺奇手中的九阴真经,更是看都不看一眼。只是说,“贺大哥,你医术学成了吗?我们是要在这里继续住下去吗?” 贺奇怕拍她脑袋,“怎么,在蝴蝶谷待的厌烦了吗?” 周芷若颇为不好意思,略有些扭捏的道:“这里终归是胡大夫的地方,我们,我们最好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自己盖房子。”她脸色羞红,堪称娇艳绝伦。 贺奇赞叹,小小年纪便已有了将来倾倒众生的美丽。 “再等些时日,学了胡大夫的医术,总得救他们夫妻一命。届时,我们先登华山,领教一下神机子的‘风采’。” 第二日,贺奇开始修炼九阴真经。 《九阴真经》修炼至绝顶,也不曾逆反先天,贺奇对其内功心法并不放在眼里。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贺奇仍旧是认真研读,作为自己的资粮。 而对于其中的武学,如《九阴神爪》《螺旋九影》《银蟒鞭法》《落日神箭》等等倒是有几分兴趣,但也仅仅是有几分兴趣而已。 以他先天绝顶的境界,修炼这类武学,当真是势如破竹,顷刻练就,剩下的只是将其融入到自己的武学体系中,在电光火石般的战斗中应用而已。 他真正看重的还是易筋锻骨篇。 如此修行,过了半个多月,金花婆婆再度莅临蝴蝶谷。这一次,嘟嘟的声音再没有办法惊扰到什么人。 胡青牛看到贺奇手中的倚天剑的时候,一颗惊慌的心早早的安放到了肚子里。他牵着王难姑的手,早早的在竹楼之前,小溪之畔等着金花婆婆。 “婆婆,今日,可是来杀我胡青牛的吗?” 王难姑脸色发白,握住胡青牛得手青筋暴跳,神色有几分凄苦。而金花婆婆却是嘿嘿一笑,道:“胡青牛,当年的事情,你可曾后悔?” 胡青牛冷冷的道:“大丈夫做事,焉有后悔的道理!你要杀我,只怕有人不同意。” 金花婆婆顿了顿手中木杖,“哦,是谁要管我老人家的闲事?” 贺奇和周芷若并肩而出,朗声笑道:“是我。” 金花婆婆的目光在贺奇脸上一扫而过,随后仅仅盯住周芷若怀抱中的四尺长剑,神色惊疑不定起来。 “这是倚天剑?” 贺奇笑道:“婆婆法眼无差。” “倚天剑怎么会在你手中?” “你猜?” “就凭你们,赢得了手持倚天的灭绝师太?我不信!” “何不一试?我正要看一看紫衫龙王当年艳绝武林的角色容颜,究竟是何等的美丽。” 贺奇言罢,身形一闪,如仙人御风,扑向黛绮丝。 “你怎么会知道?” 黛绮丝惊怒交加,心中更是杀机大盛。她为了躲避波斯明教的捉拿,改换容貌,从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岂料今日被人一语道破! 她手中木杖挥舞如鬼魅,施展出波斯明教那种迥异中土的武学。 然而,贺奇如今的武学境界已经到了不假思索,应激而发的境界,随手挥洒便是绝妙招数。 无论是碧针清掌或是九阴神爪,无一不是绝世武学,再加上从太玄剑经中演绎而出的五岳颠倒神掌,都是一时之选。 指掌拳爪,每一招都如羚羊挂角全无痕迹,仿佛是仙人的武学。 区区十招之后,黛绮丝新打造的木杖被贺奇抓的粉碎,她头顶白发被掌风掀飞,脸上的易容之物也被一把抓下,露出了真容。 乌云如瀑,杏眼桃腮,瓜子脸上一双墨瞳若夜空之星辰,熠熠闪光。此时的黛绮丝三十岁,正是一个女子彻底成熟的年龄。 贺奇不由得赞叹。 武林中第一美人之名当真不虚,遥想光明顶上,碧水潭畔,紫衫如花,长剑胜雪,不知倾倒了多少英雄豪杰。 “不错不错,这才不负紫衫龙王的名号嘛。” 既已显露真容,黛绮丝便将一切荣辱担忧尽数抛却,随手将毁损的木杖丢弃,神态从容自若,道:“你到底是何人?缘何知道这许多秘辛?” 贺奇笑道:“我本是谪仙人,知道的事情不多,却也不少。” “哦!” “我知道你是波斯明教三大圣处女之一,被派到中土明教积累功德,也就是夺取乾坤大挪移心法了。” “只是你对韩千叶动情,失去处女之身,背叛了明教教义,必将身受火邢而死。是也不是?” 这种秘密,就连韩千叶也不是尽数知晓,在她心中埋藏多年,如今被贺奇一语道破,当真是心情激荡无比。 “你,你待如何?” 贺奇笑道:“不如何?我知道你有一个女儿,我知道你有一个女儿叫做小昭寄养在他人家中,只敢去偷偷去照看。” “但你大可不必如此,波斯明教如今在波斯已经是日薄西山,就算到了中土,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况且,你女儿小昭我已预订做我的侍妾,如此你也算是岳母大人了。这波斯明教的事儿,我来替你了却。” 黛绮丝神色羞怒无比,“我女儿如今才八岁,你这个畜生!” 贺奇一呆,随即笑道:“没关系,等个十年八年的也无所谓,还请岳母大人好好照料我未来的老婆。” 面对这般厚实的脸皮,黛绮丝无法可想,只得转身疾走,惹得殷离那小丫头跌跌撞撞的追赶。 面对黛绮丝狼狈的背影,贺奇大叫道:“岳母大人慢走,这胡青牛是我的人,你可不要再来找他的麻烦了。” 送走了黛绮丝,贺奇潇洒转身,对胡青牛比划了个胜利的手势,笑道:“黛绮丝若是聪明,今后就不会再来找麻烦。灵蛇岛是她老公韩千叶的家,她不会离开。她更不会冒着触怒我的风险来对付你们夫妻了。” 王难姑经此一吓,竟也温柔了不少。她取出一本书,感激无比的递给贺奇,“你救了我夫妻的命,我身无长物,也没有什么好报答的,就以这本《毒经》作为谢礼吧。” 这毒经是王难姑一生心血凝聚,对她本人来说乃是无价之宝。贺奇虽然对用毒颇为不屑,但无聊时翻看一下权当解闷也是不错的消遣,便随手接了过来。 第127章 登华山 再一转身,看到的却是周芷若朱泪盈盈的表情。 “贺大哥,你不要我了。” 贺奇抚摸了一下她头发,微笑道:“怎么会,我们可是要相处一生一世的。” 周芷若欲言又止,“那刚才大哥说的小昭……” “逗一逗紫衫龙王还是挺有趣的,好了,未来我们有无穷的事情要忙碌。吃醋的事儿先放在一边。” 周芷若立刻嗔道:“谁吃醋啦?贺大哥真是的。” 当夜,胡青牛为张无忌收拾了行礼。 以蝶谷医仙的水平也不能治好他,张无忌已经失去了对未来的希望。但贺奇却告诉他,生机就在昆仑山。 只要到了昆仑山,这个命中注定的主角必然遇难成祥,困龙升天,从此一发不可收。 胡青牛留下王难姑和童子们看家,毕竟蝴蝶谷是他居住了十多年的老巢,不舍得舍弃。 他本人则是跟着贺奇两人一道前往华山,同行的还有张无忌。 复仇,若是不能亲眼见到,那该是何等的遗憾。正所谓,要解心头恨,钝刀斩仇人。胡青牛和鲜于通之间的仇恨,倾尽三江四海也难以洗清。 过了潼关,抵达关中地界,遥遥的看到华山时,张无忌和众人分手。胡青牛为他买了两匹健马,让他可以省下无数脚力。 张无忌就此和众人洒泪而别,直奔西域而去。 华山。 自古华山一条路,其险峻举世闻名。不过华山派自然不会建在华山之巅,这对建立门派来说太过耗费金钱了。 贺奇一行三人从皖南直奔关中,一路晓行夜宿,很快便到了华阴。 一路上,胡青牛神情越来越是激动,他夜夜难以入眠,心心念念了二十多年的愿望即将实现,这让他的心跳加速的几乎要跳出胸腔来。 二十多天的奔波,使得他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好似兔子的红眼睛一般。 登上华山,不多久便看到有人在山涧的边缘,在森林中的空地上练刀。还有些人在站桩打拳,嘿嘿哈哈的很是热闹。 胡青牛三次前来华山复仇,对这里的地形再熟悉不过。有着识途老马领路,绝对不会走错地方。 沿着山路逶迤向前,远远的,便看到一处较为舒缓的山坡,这里是太华山南坡,从这里可以遥遥眺望,还可以看到少华山。 胡青牛咬着嘴唇,恨恨的道:“哪里就是华山派的驻地了!” 作为一个门派,流传数百年,必然是弟子众多,占地广袤。不过华山派号称传自陈抟老祖,自宋朝初年建立门派,迄今已经三百多年了。 贺奇和周芷若沿着树林中开辟的道路继续向前,从一阶阶的台阶上攀登,意态悠闲,只是他身旁胡青牛却像是要择人而噬,一看就是来找茬的。 走不多远,便有华山派弟子守在路边,扬声笑道:“三位且慢,此处是华山派驻地,若是无事,且到别处游玩。” 作为五岳之一,天下名山,每天都有人慕名而来,等华山而赏关中。 这些华山派弟子的最重要作用,就是不要让这些人搅扰了华山派的正常运行。 贺奇侧身对周芷若笑道:“看到了吗?芷若,人一定要多笑。比如说我们三个明明是来寻仇的,可这弟子一脸笑容的,我们总不好直接打杀了。这便是笑容的作用了。” 周芷如疑惑地问道:“笑一笑就这样有用,那为什么蒙古人要射杀我父亲呢?是因为我父亲没有笑吗?” 贺奇顿时语塞。 而旁边那个华山派面带微笑的弟子听了顿时神色一变,惊疑不定的道:“你们是来寻仇的?” 他后退一步,握住了刀柄。 没错,你没有看错,华山派如今居然不是练剑,而是练刀。两仪刀法算是华山派的镇派武学,当然还有拳法蛇鹰生死搏,也算是武林中少有的武功。 胡青牛再忍不住,跳过两步,越过贺奇喝道:“鲜于通这奸贼,今日我便要他血债血偿,为我的妹子偿命。” 那弟子一听是来找鲜于通的,冷笑一声,喝道:“好啊,既然是来寻仇的,那便按照江湖规矩来。报上姓名吧!” “蝴蝶谷,胡青牛。” 那弟子神色再度一变,惊愕道:“见死不救胡青牛,原来是你。” 随即,他脸上露出了讥讽的嘲笑,他对另外一人说道:“去通知掌门,胡青牛再一次来寻仇啦。” 似乎,胡青牛的寻仇在华山派看来,就是一个笑话。 另外一个弟子年轻一些,一脸纳闷,不过,他属于师弟,被师兄各种指使毒打的阶段,听了吩咐,立刻一溜小跑的狂奔起来。 华山派的轻功着实不错,毕竟是在华山险峻的地形条件下练出来的,不一刻,那人便气喘吁吁的归来,道:“掌门吩咐,让胡青牛三人进去。” 周芷若有些担忧,低声问道:“贺大哥,咱们这样寻仇真的好吗?不是应该藏起来,给那个坏人致命一击,然后逃走吗?” 贺奇诧异地看着周芷若,揶揄道:“你这可不是好丫头啦。我们寻仇,可是秉持正义与良知,来为弱者主持公道来了,可不是做刺客来了。” “可我们要杀的人是华山掌门啊。若是华山派一拥而上呢?” “鲜于通是个坏蛋,阻止我们杀坏蛋的肯定也是坏蛋,一并杀了就好。”贺奇说的轻描淡写,似乎华山派上上下下不过是鸡鸭鱼羊而已。 这话听的前面带路的两个华山弟子很是生气,可他们也知道,自家武功低微,最好不要硬怼,免得自己吃亏,反正有长辈在后面等着呢! 不一刻,越过丛林,三人来到了华山派。 没有巍峨的门匾,只有一块斑驳的青石上雕刻着三个古朴苍凉的三个大字——华山派! 在青石旁边是一个广场,广场是以石板铺成,缝隙中长满了青苔,尽显岁月的痕迹。石板上依稀可见一道道利器割裂的先天,尽是一代代的高手的遗留。 广场的后方是一座座房屋,已经有些破旧了,但能够在华山山腰处建造这一片连绵不绝的建筑,华山派还是有些家底的。 在广场的边缘,十来个年轻人正一脸好戏的看过来,看他们的目光,显然是不怀好意。 第128章 降服华山派(1) 看到贺奇三人到来,一个年轻人越众而出,满脸骄横之色,喝问道:“胡青牛,我师尊三番四次饶你不死,你居然还敢上华山,当真是胆子不小啊。” “好!刘师兄说的好,今次让他们来得去不得。” “杀了这老家伙,师父一定会高兴的。” …… 那人听了身后的鼓噪声,顿时喜笑颜开,骤然拔出刀来,明晃晃的刀身一指,那人大喝一声,“胡青牛上来领死。杀你者,刘川是也!” 胡青牛的五官已挤成了一团,表情之狰狞,让人看了非得做五年的噩梦不可。 他喃喃自语。 “我少年之时潜心学医,立志济世救人,可是救到后来却不对了。我救活了的人,竟反过面来狠狠的害我。 有一个少年,在贵州苗疆中了金蚕蛊毒,那是无比的剧毒,中者固然非死不可,而且临死之前身历天下诸般最难当的苦楚。 我三日三晚不睡,耗尽心血救治了他,和他义结金兰,情同手足,又把我的亲妹子许配给他为妻。哪知后来他却害死了我的亲妹子。你道此人是谁?他就是你们华山掌门鲜于通。” 他血红的双眸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阻挡我的,都要死!” 胡青牛朝着刘川扑了过去。 周芷若一惊,就要跟着出手,却陡然被贺奇按住了肩膀。她急切的道:“胡大夫可不会武功啊。” 贺奇笑着道:“若不会武功,岂能三次复仇,三次逃生。他只是武功比较低罢了。但对付华山弟子,却是没有问题。” 话音还未落下,那得意洋洋的刘川已被胡青牛一掌击中,打得吐血而退。其余弟子大惊之下一哄而上。 “芷若,去吧。” 周芷若还是第一次正经的和人动手。她激动的应了一声,身形一闪,在空中留下一串幻影,已来到人群边缘。 她娇叱一声,单掌轻飘飘的按出。 对面那华山弟子,看到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顿时露出轻视的表情,同样一拳打来。可周芷若掌势忽而一变,化作三道掌影,轻松绕开了他的拳头,按在了他肩井穴上。 这名弟子恍若被犀牛正面冲撞了一般,打着旋倒飞而出。 一击败敌,周芷若反而吓了一跳,喃喃自语道:“原来我这样厉害啦。”她修炼的神照经、碧针清掌,无一不是绝顶神功,遍数华山,都没有一门武学比得上她。对付一个华山三代弟子,自然是手到擒来。 接下来,周芷若东一掌,西一掌,若凌波仙子般在人群中转了一圈,华山弟子便倒了一地,哎呦哎呦直叫。 惨叫声终于惊动了华山派的其他人,不一刻,便哗啦啦来了一群人。 “什么人胆敢到华山派来撒野?” 一声爆喝从一个矮个子大胡子的口中喷出来,恍若当空响了一个霹雳,震荡山野。他身旁站着个高大老人。 两人一高一矮,相映成趣。 在他们身旁,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而在所有人正当中,却是一个中年文士。 周芷若被对方人数所摄,害怕的躲到了贺奇身后,只露出一个双眼珠滴溜溜转着,似在观望风色。 胡青牛却是昂然不惧。 当他看到那中年文士时,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 “鲜于通,你这个寡廉鲜耻的家伙。” 鲜于通远远的便看到了胡青牛,他撇了撇嘴,对于这个失败者,他很是不屑。这样的人,注定成为他成功的垫脚石。 “胡青牛。你这个魔教老贼,居然敢来我华山撒野,莫非欺我华山派的刀不利吗?”他知道胡青牛的武功不如自己,但神机子向来不喜欢自己动手。在他看来,沦落到需要自己动手杀人,已经是下乘。 他呶了呶嘴,立刻便有他的铁杆师弟跳了出来,喝道:“魔教的老贼,还不快来受死!” 贺奇走过去,按住了跃跃欲试的胡青牛,淡淡的开口,“老/胡,一切有我。” 他抬起头,看了看对面,大概有二十多个人,大有高手的气度。 他很是满意的点点头,道:“你们可能不认识我,但是不要紧,很快你们就会记住我,并且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这一次来华山,有三个目的。” 他伸出食指,“第一,鲜于通这个人渣活着是对人间的污染,是对正义的亵/渎,所以我来取他的狗头,作为礼聘胡青牛先生的薪水。” 华山众人神色间大是不屑,有人笑骂道:“小子你年级不大,口气不小,是大蒜吃多了吗?” “掌门,我去剁了这个口出大言的小子。”有人神色愤然,似乎在为鲜于通打抱不平。 鲜于通晃了晃折扇,故作大度的道:“不过是几个妄人,姑且听他说完,就当给弟子们找一个乐子。” 贺奇不理会他们,再度伸出一枚中指,“第二,我要华山山巅开炉,重铸倚天剑。这需要你们华山派出人出力出钱。” 华山派众人悚然变色,纷纷看向贺奇三人中唯一的一把剑。正被周芷若抱在怀里,周芷若被他们看得毛骨悚然,那种贪婪的目光完全不加掩饰。 其中一人猛然跳出人群,戟指指着贺奇三人,大叫道:“好啊,你们居然敢盗走我华山派的倚天剑,该当何罪?” 这人正得意洋洋的,觉得自己为华山派立下大功的时候,贺奇爆喝一声,“闭嘴!”这人双耳顿时失聪,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 接着,贺奇伸出无名指,“第三,我要华山上下从此做我门下走狗。我要你们向东,你们不可向西;要你们赶狗,你们不可吃鸡。” 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整个华山门人。 各种国骂蜂拥而来,就像是几十个大妈在同时吵架。好在男人最喜欢的还是用拳头解决问题。 骂了没几句,华山众人一拥而上,就要将贺奇斩做肉酱。 面对着数十名高手的围攻,贺奇却笑了起来。 “这样也好,有胡青牛在,倒也不怕出手重将人打死了。”贺奇逆流而上,冲了过去。太玄剑气在人群中轰然爆发,剑气所指,当者披靡。 第129章 降服华山派(2) 或者肩膀,或者大腿,或者胸膛,没有人能够抵挡超过音速的剑气。剑气突破音障,宛若雷霆轰鸣。 不过短短几秒钟,二十多个华山高手便已尽数倒下。 石板广场上鲜血横流,受伤的呻吟声此起彼伏。而那些没有下场的旁观者,早已吓得傻了。这一战,华山派超过四成的高手尽在此处,其余的人要么不在华山,要么正在闭关。而就是这样的力量,居然挡不住对方十秒钟。 奇耻大辱啊! 不管是华山长老还是普通弟子,都带着强烈的激愤之情,有人甚至用力捶打着地面,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 贺奇踩着满地的鲜血,走到了鲜于通身旁。 他胸膛被一道剑气重创,鲜血流得太多,导致意识已经有些模糊。本来么,这个时候应该诱惑鲜于通说出当年的实情,并且说出自己加害华山一个叫白什么的师兄,又嫁祸魔教的事实,好占据道德高地。 但贺奇偏偏没有这个兴趣。 他朝胡青牛招了招手,胡青牛立刻喘着粗气赶了过来,他瞪着地上的鲜于通,浑身都在颤抖。 “他是你的了!” 胡青牛没有立刻动手杀人,而是看着地上这个不断流血的,让他恨的咬牙切齿的敌人,大声吼道:“鲜于通,我哪儿对不起你,你偏要害死我的妹子?” 鲜于通此时意识已经模糊不清,随口说道:“我要娶了华山掌门的女儿,才能登上高位,你妹子夹缠不清,偏不肯离开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胡青牛泪流满面,咬牙切齿的道:“无耻小人!” 他从地上捡起一把断刀,不顾刀刃切伤了自己的手掌,狠狠的斩下,随即将鲜于通的人头提在手中,扬天痛哭道:“妹子。哥哥终于为你报仇了。” “报仇了!”他仰天嘶吼,那扭曲的神色让人感觉到他内心强烈的撕裂感,感同身受。那些低声咒骂的华山门徒终于沉默。 这里的变故吸引了更多的人到来。 那些人站在广场边缘,沉默得看着这一幕,并不出手。 贺奇喝道:“能管事的滚出来一个。” 广场边缘所有人都看向了一个老者。 那人胡须花白,已经非常苍老了,脸上的皱纹几乎可以夹死个苍蝇,老人斑一片接着一片。 他咳嗽了一声方才走出来,道:“咳咳,老夫岳岐峰,觍颜为华山派大长老。如今掌门即没,便由老夫做主。” “阁下武功高强,只怕不在武当张真人之下。但阁下未免太强横霸道了些。” “就算是鲜于通有罪,难道其他几十名弟子都有罪,需要阁下使出这般毒辣的手段吗?” 贺奇冷笑一声。 “我不是来讲道理的。” “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个是帮我重铸倚天剑,一个是我现在就拆了你们华山派。从今以后,天下江湖中,再没有你们华山派的名号。” 那老者脸部肌肉抽搐了下,沉默的看了看周围一脸畏惧的门徒,再看看在地上呻吟的后背弟子。 他长叹一声,道:“好,这个忙,我华山派帮了。” 贺奇知道对方一定会屈服。 江湖中人是天下间最识时务的一群人。 改朝换代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在宋朝时华山派过得很好。后来金人来了,他们依旧过得很好,蒙古鞑子来了,他们还是过得很好。 除了华山派之外,还有全真教,还有少林寺。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说起来其实都是占据良田商铺的坐地虎。 而所谓的绿林好汉,就是些没有家产,只能靠打家劫舍过日子的山贼。而所谓的帮派,也不过是些聚众收取保护费,顺带干些违法乱纪勾当赚快钱的团伙。 世界的真相,就是如此而已。 有这个传承了数百年的门派帮助,火炉很快升了起来。 地点就在华山山巅。 在无比陡峭的山巅,搭起一座高炉,炉口火孔口径不到一尺。而华山派寻来的铁匠将倚天剑牢牢砌在炉中,断截处对准火孔。 数十人轮流拉动风箱,顷刻间便生起一炉熊熊大火。 铁匠身旁放着十余件兵刃,目不转睛的望着炉火,每见炉火变色,便将兵刃放入炉中试探火力,待见炉火自青变白,当下左手提起钢钳,钳起半截断剑,和剑柄的半截并在一起,在火焰中熔烧。 铁匠是个中年人,上身脱得赤条条地,火星溅在身上,恍如不觉,直是全神贯注,心不旁鹜。 贺奇看着火星乱溅,四处飞舞,不由得暗道:“铸造刀剑虽是小道,其中却也有大学问、大本领在。若是寻常铁匠,单是这等炎热已便抵受不住。” 忽听得啪啪两声,拉扯风箱的两名华山派弟子晕倒在地。 立刻又有两名弟子抢上前去,拖开晕倒的两人,再一次拉扯风箱鼓风。然而,不过片刻,两人再度晕倒。这一次两名中年长老顶了上去,这两人内功修为均颇不弱,这一使劲鼓风,炉火直窜上来,火焰高达丈许,蔚为奇观。 过得半枝香时分,铁匠突然叫道:“啊哟!”纵身后跃,满脸沮丧之色。 众人吃了一惊,看他手中时,只见一柄铁钳已然熔得扭曲不成模样,倚天剑却是毫无动静。 那铁匠像是死了爹妈一样难过,摇头道:“我当真无能。一千两黄金的悬赏,硬是装不到自己的口袋里。果然,我不是发财的命啊!” 两个二代长老也暂停扯风,退在一旁。二人全身衣裤汗湿,便似从水中爬起来一般。 贺奇看到这一幕,却并不着急。 对此,他早有预料。 在原著中,张无忌重铸屠龙刀,是用圣火令当做铁钳。但圣火令如今远在波斯,连根毛也找不到。 但贺奇却又别的办法代替。 他对铁匠道:“铁钳不足用,你不必担心,这般便可。”他单手伸出,先天真气喷薄而出,化作一个大手,握住了倚天剑。 所有人都看的目瞪口呆。 故老相传,武林中曾有人可以施展擒龙控鹤神功,可以相隔数尺擒拿对方兵刃,可谓是无往而不胜。 然而,那等神功早已绝迹武林。 之前贺奇以太玄剑气击溃华山已让他们震惊叹服,而如今先天真气擒拿倚天剑,更是让他们彻底臣服。 第130章 崆峒昆仑尽在手(1) 那岳岐峰看到贺奇的表现,再没有杂念,左手轻挥,径直上前用力扯动风箱。岳岐峰精修华山派内功六十年,其内力比之那二个中年长老可又高得多了,炉中笔直一条白色火焰腾空而起。 那铁匠以铁钳调整两截断剑的位置,其双目圆瞪,专注无比。脸上的汗水一滴滴坠落,却丝毫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火焰飞腾,烤焦了他的眉毛,同样不能让他分心。 终于两柄断剑完全对齐,他反手取来旁边放着的一把利刃,随手划出,胸膛之上鲜血飞剑一滴滴的透过先天真气化形的大手,落在倚天剑上,血液遇热,立化青烟袅袅冒起。那铁匠猛然后退一步,大叫:“成了!” 刚退了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下,再也站立不能。 贺奇真气幻化的大手高高扬起倚天剑,只见断缝已经消失。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铸造刀剑的大匠每逢铸器不成,往往滴血刃内,古时干将莫邪夫妇甚至自身跳入炉内,才铸成无上利器。 这铁匠为了千两黄金的悬赏,可说是拼了老命了。 接下来数日,胡青牛为这铁匠以及受伤众人悉心医治。有蝶谷医仙出手,华山派众人的伤势痊愈的非常之快。 而在华山之巅见识到了贺奇的神威之后,华山派彻底躺平降服,不敢有什么三心二意。 华山派的武功毫无可取之处,那所谓的两仪刀法,在贺奇看来,不值一晒。蛇鹰生死搏更是贻笑大方。 等华山派众人伤势痊愈之后,贺奇命岳岐峰担任掌门,而他尽起华山派高手,前往崆峒派。崆峒派地处西域,距离华山派仍然较远。 自从当年金毛狮王谢逊上崆峒派,连毙数名长老,硬生生抢走了七伤拳之后,崆峒派除了五个长老之外,再没有高手。 而有华山派降服在前,崆峒派立刻表示识时务者为俊杰,轻松降服在贺奇剑下。 此后,贺奇带着崆峒五老以及华山众人,直奔昆仑三圣坳。 这里是昆仑派驻地。 到得西域后,黄沙扑面,寒风透骨,却也着实难熬。 不一日,众人来到昆仑山三圣坳,但见遍地绿草如锦,到处果树香花。 众人万想不到在这荒寒之处竟然有这般好地方,都甚是欢喜。尤其是吃够了漫天风沙后,有了对比,才更显难得。 三圣坳四周都是插天高山,挡住了寒气。昆仑派自“昆仑三圣”何足道以来,历代掌门人于七八十年中花了极大力气整顿这个山坳,派遣弟子东至江南,西至天竺,搬移奇花异树前来种植。 在前往昆仑派驻地过程中,华山和崆峒派一直在斗智斗勇,目的就在于想要得到贺奇的赏识,说难听一点就是争宠。 刚一到三圣坳,华山派矮长老便大吼道:“武林盟主驾临,铁琴先生还不出面迎接。”他是天生的大嗓门,在加上内功深厚,此言一出,只听群山内彼此激荡,响个不停。 此时,何太冲正在铁琴居内无能狂怒,暴怒咆哮:“都是饭桶,饭桶!有什么事叫你们去办,从来没一件办得妥当。要你们这些脓包弟子何用?”跟着拍桌之声震天价响。 矮长老话语一出,整个昆仑派顿时哗然。 武林盟主一词何等尊贵,可昆仑派丝毫没有听到风声。难不成中原武林终于要把三圣坳给抛弃了吗? 何太冲顾不得自己的第五房小妾,班淑娴顾不得跟自己的丈夫怄气,一股脑的冲了出来,都是面色铁青。 待看到正缓步走进三圣坳的一行人,两人都是面色大变。 整个昆仑派的高手就只有他夫妻两人,同辈师兄弟一个个先后死去,尤其是在和魔教争雄西域的过程中,昆仑派死伤惨重。 到了他们夫妻这里,彻底的龟缩不出,总算是为昆仑派抱住了传承。 为了对抗魔教,他们夫妻向来注重和中原武林的沟通,将来好方便求援。而此时,看到华山崆峒两派在此,不由得心中有些忐忑。 “华山和崆峒高贤到访我三圣坳,真是幸何如之!若是能有一拜帖先至,我夫妇当到十里外迎候,如今倒显得我夫妇有些无礼了!” 班淑娴说话夹枪带棒,说是她夫妻无礼,说的确实华山昆仑两派没有拜帖搞突然袭击,是为无礼! 不过要怎么做却轮不到这些弱鸡说话,华山高矮二老和崆峒五老对视一眼,各自脸红,却只能垂首无言。 贺奇懒得废话,嘿了一声开口道:“你二人就是何太冲和班淑娴了?” 此言一出,昆仑派,尤其是何太冲背后的普通弟子顿时脸上浮现出怒色,只是何太冲不开口,却也没有他们插嘴的份。 何太冲夫妇仔细打量贺奇,越看越是惊讶疑惑,来的这许多人中,华山、崆峒各居左右,贺奇和周芷若却是居中而立。 这分明是以他们为主。 这又怎么可能呢? 崆峒和华山都是七大门派中人,绝非神拳门、海沙帮那种弱鸡角色。这少年究竟会是什么人呢? 班淑娴是上代掌门的女儿,在昆仑派颐指气使惯了的,可谓是天不怕地不怕,直接便语气很冲的问道:“你是什么东西,敢直呼我的名讳?” 说起来,金庸在给这夫妇起名字的时候,非常有意思。 懦弱怕老婆的叫做何太冲,嘿嘿,太冲动。 河东狮吼的叫做班淑娴,娴雅的淑女。 真是有意思。 贺奇不是倒插门的赘婿,自然不会惯着班淑娴,“我是谁你不必知道。现在给你们两条路,或者降服在我的脚下,或者死。” 说完,贺奇扫了一眼三圣坳中的绝美景致,冷笑一声道:“我中华百姓在蒙古鞑子统治下活得连狗都不如,你们昆仑派倒是吸着血过的很舒服嘛。” 贺奇对于何太冲夫妇都不怎么看得上眼,根本没有一句好话。 周芷若心中有些异样,这种强横霸道的风格让她觉得异常刺激。这就是做坏人的感觉吗?她扪心自问,居然并没有什么反感。 班淑娴气往上冲,冷笑道:“好大的胆子。”说完,长剑出鞘,一式大漠风沙便向贺奇膝盖刺去。 第131章 崆峒昆仑尽在手(2) 看何太冲还在发呆,班淑娴怒吼一声,“还不动手!” 这一声吼让何太冲打了个哆嗦,本能反应的一招“阳关三叠”化作三道剑影,直奔贺奇眉心、咽喉、膻中三处要害。 看两人的剑法相辅相成,招式严谨,恰好将彼此的破绽全部弥补,几乎就是不破的剑法。贺奇不由得一笑,道:“两仪剑法,呵呵。” 他背着双手,冷淡的笑道:“自从何足道之后,昆仑派是每况愈下,如今居然搞什么两仪剑法,简直是可笑。” “给我破!” 贺奇抬脚虚踏,班淑娴的精钢长剑却恰好落在他脚底板上。他右手疾探,贴着何太冲的长剑掠过,至中途时,五指张开,以九阴神抓蓦然捏住了剑脊。 整齐迸发,班淑娴、何太冲两人长剑同时折断。 两人虽惊不乱,脚尖点地,身形如大雁般飘然后退。而就在此时,贺奇身形闪电般冲上前,当真如魅影一般。 踏云如风,螺旋九影,两种绝世轻功加成之下,贺奇以何太冲班淑娴完全预料不到的速度杀来。 他五指张开,狠狠抓住两人的脖子,掼在地上。 他轻轻起身,拍了拍手掌,笑道:“搞定!” 何太冲两人咳嗽着爬起来,满脸恐惧的看着贺奇。自两人武功大成以来,从来没有人能够这么容易将两人击败。 若是两者当真是这等弱逼,昆仑派也没有资格在魔教的眼皮子底下存续百年而不断了。 “臣服,或者死!” 何太冲犹豫不决,班淑娴却冷笑道:“昆仑派岂有贪生怕死之徒,要杀便杀,要我们夫妻臣服,纯属做梦。” 贺奇依稀记得,何太冲夫妇好像是闯少林时,被少林三渡打落悬崖,死的极其廉价,没有半点意义。 而且,他对于这两夫妻没有半点好感。 可如今班淑娴生死掌握在他手中却依旧如此强硬,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贺奇淡淡的道:“既然要死,那我便成全你。” “你是剑客,当死于剑下!”他一伸手,周芷若手中长剑瞬间飞来,落在他掌中。 两人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这长剑尺寸不同寻常,随即又看到了长剑上镌刻的金丝字迹——倚天。 何太冲吃吃的道:“这是倚天剑?” 倚天剑自从孤鸿子手中失落之后,便落入了汝阳王王府之中,后来灭绝得到消息,便潜入王府盗走。 此后,倚天剑便常在峨眉,秘而不宣。 何太冲夫妻还是第一次看到倚天剑。 “不错,正是倚天剑。死在这把剑手中,也不算辱没了你!”贺奇说的平淡,语气仿佛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早餐吃了两个馒头,如此之类。 何太冲心中发寒,他是老江湖了,越是这般人越是可怕。反而是那种叫嚣着,拿刀比划来比划去的人胆子最小,不敢杀人。 看贺奇即将握住剑柄,何太冲不敢耽搁,骤然一掌切下,正中班淑娴的脖子,班淑娴做梦也没有想到何太冲会出手,当场便晕了过去。 何太冲爱怜的看着自家夫人一眼,随即昂起头,斩钉截铁的道:“你若是蒙古鞑子,昆仑派自我何太冲以下,没有人会认贼作父。若你是魔教,我昆仑派也绝不肯同流合污。” “你若要杀,尽管动手便是!” “若你不是这两者,昆仑派即已战败,自当降服!” 贺奇看了他一眼,脸色舒缓,“看来也不是彻底的无药可救。我此来三圣坳本就准备大开杀戒,如今算你走运。” “我名贺奇,无门无派,如今正要统一天下武林,北伐大都,去斩了蒙古鞑子皇帝的狗头。怎样,昆仑派可还要降服在我的脚下吗?” 何太冲单膝跪地,“昆仑派愿襄盛举,百死不悔!” 贺奇点了点头,“从你昆仑派中选好手三十人,加上你夫妻二人,一起跟我前往金刚门。我要统揽天下群雄,和蒙古鞑子别一别苗头。逐鹿中原这种事情,我也很有兴趣。” 何太冲稍一犹豫,心情有些忐忑的低声道:“我家五夫人如今生了重病,能否等我找到大夫给她治好了病才一起离开?” 他的语气几乎是哀求。 贺奇颇为无语。 “嘿,五夫人,你到底有几个夫人?”贺奇骂道 “就五个,真的就五个。” “呸,你这样的武林大豪,真是丢尽了何足道的脸!”他几乎是将鄙视两个字刻在了何太冲的脑门上。 但何太冲这家伙,性格凉薄无比,自私到了极点。一看贺奇如此态度,连忙说道:“那就算了,不治了,不治了。” 贺奇冷哼一声,“不治,不治尼玛……” “胡青牛,你去把那女人治好!” 有蝶谷医仙出马,自然是手到病除。而何太冲的五夫人也不是生病,是中毒。并且那毒药还是班淑娴下的。 总之,一番鸡飞狗跳之后。 何太冲带着两个黑眼圈还有四十名身手最好的弟子一道出发。 西域。 大漠边缘。 贺奇等人在昆仑派弟子的带领下到了一座大山深处。 昆仑派和金刚门共处西域,昆仑弟子倒也听过金刚门的名声。不过这个门派向来低调,在江湖上名声不显,以至于昆仑派弟子对他们颇为轻视。 这是一座无名野山,但草木繁茂,溪流潺潺,山顶积雪戴帽,山腰玉带高悬,在半山腰处,有一座寺庙在树林之中隐隐露出一角。 带路的昆仑派弟子名叫詹春,是个女子,其人颇得何太冲的看重。 当贺奇知道这一点的时候,便对詹春看低了三分。何太冲这家伙人品不行,他看重的人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如今她是自家人了,自然又有不同。 她态度恭谨的向贺奇躬身行礼,道:“启禀盟主,前面那座寺庙便是金刚门所属寺院。若是再往前走,便有金刚门下弟子沿山巡视,闲杂人等,不让前行。” 贺奇点头道:“你持我名帖前去拜山,就说武林盟主贺奇,携昆仑、华山、崆峒三派前来领教金刚门下外功绝学。” 詹春将贺奇的名帖接过,飞速向寺庙方向跑去。 贺奇对其余人道:“走,咱们也上去瞧瞧!” 周芷若问道:“贺大哥,这金刚门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值得您大费周章跑了这么远的路,亲自上门与他们为难?” 贺奇笑道:“这些家伙是天生的军人,只要披上两重铁甲,他们都将是未来冲锋陷阵的主力。” 第132章 一剑慑服金刚门(1) 说完,贺奇扫了其余人一眼,道:“将来我们要和鞑子大军对垒,可不是江湖上的游斗风气。” “届时,箭落如雨,任你是何等轻功,都是死路一条。唯有披铁甲,举重盾,方才能够横行千里。” “这金刚门,我势在必得!” 这一行人当中,有华山高矮长老二人,弟子三十人。崆峒五老俱在,弟子二十人。再加上何太冲以及昆仑弟子四十人,共计一百人整。 上百人沿着山路缓缓而行,走了有一刻钟左右,前方寺庙中鼓如雷震,警钟长鸣,有些正在山外劳作、巡视的僧人听到鼓响钟鸣,急急放下手头之事,飞速跑向寺庙之中。 更有几个僧人从贺奇等人身边疾行而过,好奇的看了贺奇等人几眼,却不停留,全都跑进了寺庙之中。 鼓声响了八十一响,钟声共有四十九鸣,待到鼓歇钟停,寺庙的大门陡然大开,从里面跑出一群高大健壮的和尚,持刀拿棍分成两列,这些和尚头顶光油油映日闪亮,浑身筋肉虬结,外壮功夫显然已经修炼到了一定的地步。 随后由寺内走出来三个的老僧,一高一瘦一胖,其中胖乎乎的老僧走在最前面,显然是寺里的大当家。他走出寺门之后,往门外走了有几步,端容下望。 贺奇脚步轻缓,负手前行,在老僧眼光下看之时,恰恰上了寺庙前面的平台之上。 上了平台,贺奇与胖乎乎的老僧对视了一眼,身子陡然站立。 其余人等也随之而停。 寺庙前方的两排僧人见到贺奇等人前来,同时“哈”的一声,齐齐跺了一下脚,“喀嚓”“喀嚓”声不断响起,庙门前的铺设的一溜青砖已经被他们踩得粉碎。 何太冲脸色骤变,阴沉无比,暗自讨道:“这群死秃驴当真了得!” 他也是世间高手,知道跺脚震碎青砖的功夫算不得有什么了不起,但眼前这些和尚明显是迎客僧,地位寻常,连他们都有如此功夫,那么比他们身份高的僧人岂不是堪比少林神僧? 看这些和尚跺脚示威,何太冲暗暗心惊。昆仑派和金刚门毗邻多年,竟然不知金刚门如此强横。 “嘿这些家伙也不过是猥琐发育罢了。我们昆仑和魔教斗杀多年,死伤惨重,若是没有魔教,我昆仑派高手如云,绝不会逊色于这金刚门。”这是何太冲最后的倔强了。 见到贺奇等人走上前来,为首的胖僧人双掌合十道:“贺盟主大驾光临,小僧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只是不知何时武林中除了一个武林盟主,我等孤陋寡闻,竟然不知?” 贺奇笑道:“不知者自然无罪!” 老僧面容一滞,随后呵呵笑道:“小庙苦寒,不知盟主前来,所为何事?” 贺奇道:“我这人一向直来直去,少有废话。”他举起两根手指头,“第一,我知道贵寺有接骨良药黑玉断续膏,我今天特来讨要这药膏的成品。第二,你看我麾下仅有百人左右,人手不足,需要贵寺出百十个好手加入我麾下征战。” 胖僧尚未说话,他旁边的高瘦老僧已经开口,“贺盟主好大的口气!嘿嘿,若想要我寺内灵药,不是不可以,但须得露上一手才行!”说盟主两字的时候,此人语气很是有几分嘲讽。 他扭头吩咐道:“刚性、刚元、刚如,前来领教一下这武林盟主的手段!” 高瘦老僧话音刚落,从他身后已经走出来三个中年和尚来,一般的身材高大,一般的筋肉虬结,其中一个方头大耳的和尚对贺奇躬身行礼,道:“小僧刚性,学了几手三脚猫的功夫,还请贺盟主指教一番!” 贺奇伸手虚托:“少林外门硬功,我接触的有点少……” “我只是听说,当年少林空间硬接金毛狮王的七伤拳,毫发无伤。不知道你有空见的几成水准?” 刚性见他伸手虚托,不以为意,正想挺身立起,忽然一股大力传来,将他浑身笼罩,随后这股力量如山般下压,纵然他神力惊人,功夫盖世,但也经受不住这般力道。全身骨骼咯吱吱爆响,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看来,你和空见差距不小啊。”贺奇轻蔑的笑着 刚性又惊又怒,正待开口发声,忽然上身又是一沉,不由自主的向前趴伏,脑袋磕在地上,“砰”的一声,已将地上青砖磕的粉碎。 这一下事发突然,他毫无准备之下,尚未运气,脑袋便已经叩在地上,纵然他修习硬功多年,此时猛然以头戗地,也感到头晕眼花,脑子里轰轰作响。 此时耳边贺奇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大和尚何必行如此大礼?我不是佛祖,不喜欢人跪来跪去的,但你诚心要跪,我倒也不便阻拦。” 刚性接着直起身来,再一次狠狠的磕头下去,地面石板咔嚓碎裂出几道裂纹,而刚性更是头晕脑胀,直接晕了过去。 金刚寺大门口的一帮大和尚、小和尚、老和尚、中和尚,呆呆的看着刚性还未向贺奇出手,便已经跪伏在地,连连叩头。 看到这种情况,非但金刚寺的和尚门吃惊的说不出话,便是何太冲也感到脖颈子里面冒凉气。 “幸好,幸好在三圣坳里没有像这和尚一样惨。” “若是我夫妻也像这和尚一样叩头叩晕过去,还有什么脸面统率昆仑派。看来盟主大人对我们夫妇还是另眼相看的。” 本来嘛,何太冲对贺奇是有些怨恨之情的。 他在三圣坳里土皇帝当得好好的,可一朝祸从天降,土皇帝变成了走狗属下,这落差可有点大。 而看到比自己更惨的人,心情自然好了不少。 此时又听贺奇道:“咦?大和尚听到可以做我的走狗,欢喜的都晕过去了。真是忠心可嘉,忠心可嘉啊!” 众人闻言看向刚性,可不是已经昏迷了过去? 胖胖的老僧心惊之余,又复迷惘,心道:“难道刚性真的是抖m体质?”他转身问向高瘦老僧:“龙相师弟,这刚性孩儿以前可有不妥?” 龙相摇头道:“哪有此事,定是这盟主会巫术。” 第133章 一剑慑服金刚门(2) 两人到贺奇如此古怪,深恐他妖法害人,门下弟子们招架不住,万一都被给他迷惑心智,将所有弟子都跑路成了贺奇的属下,跟着一道去了中原,那金刚门也就算是不复存在了。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对站在贺奇面前,犹自发愣的刚元、刚如两人喝道:“刚元、刚如,还不赶快退下!贺盟主的绝世神功,也是你们能抵抗得了的么?” 这一次,两人口称“盟主”,却不是嘲讽,而是深深的忌惮。 刚元、刚如被老僧一喝,方才回过神来,急急闪身后退,不敢再站在贺奇面前。 贺奇笑道:“两位大和尚何必走到如此匆忙,你们的功夫我还没有见识过呢!”伸手虚抓,劲力洒出,回旋往复,已成囚笼。将两人笼罩在气劲之中,随后作势虚虚后扯,刚元、刚如身子一滞,眼看双脚离地,便要被扯到贺奇身边。 华山长老心中大喊道:“又出现了,擒龙手!” 两人应变极速,察觉不对,齐声大喝,同时伸出手掌,彼此相击,两股力道激发之下,两人身子轰然向两侧抛飞,竟然飞出了贺奇劲力笼罩的范围。 “咦?反应挺快啊!” 贺奇收掌道:“看两位面容如此相似,定然是双胞胎兄弟无疑,能同时想到这么一个应变的法子,当真不错!” “我坐下还差两条恶犬,我看你们十分不错,正是这样的好狗才。” 原来这刚元、刚如两位乃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兄弟,武学资质极高,又因为是双胞胎兄弟,彼此心意相通,尤擅于合击之术,临敌应变之道也远超常人,乃是金刚寺里数得着的高手。两人合击之下,便是金刚寺捏的老一辈高手,也难以应付,战力极为了得。 金刚寺中今日精锐尽出,无论派出列队应该示威的青年僧人,还是刚字辈的如刚性、刚元、刚如等弟子,皆是同辈中出类拔萃之辈,生恐这所谓的盟主觉得金刚寺是一个软柿子。 刚元、刚如逃离贺奇的掌控之后,在地面上接连翻了几个筋斗,已经将后退之力化去,两人虽然逃离贺奇的劲风囚笼,但此时互相对视一眼,都是一脸迷惘之色,实在是不清楚刚才到底是什么状况。 金刚寺内功夫乃是当年叛逃少林寺的火工头陀所传,只有外壮硬练之功,而无内息搬运之道。这刚元、刚如两人虽然了得,但却不知道内家高手修习到了极高深的境界之后,便可以内劲离体,虚空伤人,所谓以气运神剑,隔山打老牛,说的就是这种境界。 但金刚寺众哪里会懂这些,便是周颠与张中两人对于武学中的高深境界也不太清楚。 因其不懂,故而惊惧,金刚寺门前三个老僧见贺奇虚空抓拿作势,刚元、刚如二人便如避蛇蝎一般呼喝分逃,实在是令人参详不透这是何故。 胖胖的老僧叹了口气,对刚如、刚元道:“还不退下!” 刚元、刚如两人惊魂未定,闻言齐齐向贺奇合十行礼,神态恭谨之极,转身走到三位老僧身后。 胖老僧向合十行礼贺奇道:“单打独斗,我们不是盟主的对手。” “但我门中最厉害的还是一套十八金刚阵,若是盟主能将这套金刚阵破去,但有任何吩咐,金刚寺上下无有不遵。” 贺奇笑道:“哦?为了让你们‘无有不遵’,这套金刚阵,说什么我都要见识一番!”说着,他话语逐渐冷酷起来,“只是,待会儿你莫要后悔才是。” 胖胖的老僧心中异常惶恐,似乎自己做了一件莫大的错事。但他却不知道错在了哪儿,便强行咬着牙,喝道:“盟主稍等!”他转身喝道:“十八金刚何在?还不摆阵迎宾!” 原先站在三位老僧身后的一群高大和尚齐齐喝了一声,走向贺奇,呼啦啦散开,将贺奇与周颠等人圈在一起。 何太冲等人见这些和尚身材高大,筋肉虬结,都是一脸凶相,浑身煞气惊人,形象极为威猛,不由得暗中咋舌,心道:“这是将外家功夫练到了极高深的境界了啊!一个小小的金刚门里,竟然有这么多的高手!” “这么多年,我们在中原妄自尊大,号称七大门派,但论真实武功,只怕还不如这一个小小的金刚门,令人羞煞。” 转眼间,一帮和尚已经排好阵型。将贺奇围拢之后,震脚大喝,“请!” 贺奇一伸手,将周芷若捧着的倚天剑凌空抓来。倚天剑恍若乳燕投怀,落在了贺奇掌中。 十八金刚阵中,金刚寺十八个大和尚脚步闪动,进退有序,正全力合击贺奇。 这些和尚一身硬功极为惊人,虽然手中没有兵刃,但少林绝学大力金刚指使将出来,十根手指点戳抓划,如枪似戟,似短刀似铁匕,威力之大不下于真刀真枪。 又有几个和尚用的是大力金刚掌,掌指并用,更是了得。 然而,他们对付的却不是一般的高手,只见贺奇在大阵之中,双手随意挥洒,颠倒五岳,这些和尚的拳脚不及近身,便已经被他拨的失了方向。 他神情淡然面色平静,有时甚至一手持倚天剑负后,一手阻敌,观光游览一般在这套大阵中随意走来走去。 四十个呼吸之后,整座大阵已被贺奇掌握了主动,十八金刚落在了下风。在十八人的围攻之后,贺奇仍旧呼吸自若,扬声道:“还不认输吗?” 金刚门三老僧闷声不语,眼中精光爆射,只盼着贺奇力竭之后他们终能获胜。他们捏紧拳头,努力掩饰着自己的紧张。 贺奇看金刚门不发话,不由得冷笑道:“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你们呐……”说着,他左手一翻,已将倚天剑平放在胸前。 “噌”的一声,青芒暴涨,恍若一挂天河在人间,被染成了漫天碧色。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观战者被这充塞寰宇的剑光所摄,一时间尽数失神不语。而蓦然,漫天碧色一收,尽数收敛入剑鞘之内。 碧空蓝天之下,十八颗人头高高跃起半空,满腔鲜血在空中喷洒,仿佛一股凝固的油画,让所有观战者震惊无声。 第134章 一剑慑服金刚门(3) 华山派还好,毕竟他们献祭了自己的掌门,知道贺奇是狠辣无情的性子。崆峒和昆仑却是一个没死的降服在贺奇脚下。 他们内心中还有着一丝骄傲,觉得贺奇毕竟是看重他们的能力,是舍不得动手杀人。而如今,这些比拟他们长老的十八个和尚被贺奇一剑枭首,彻底让他们打入了万丈深渊。 一时间,他们浑身上下被彻骨的寒意笼罩,差点就要尿裤子了。 “你,你怎么敢……” 这十八个和尚已经是金刚寺拔尖的高手,这一次的损失让三个老僧的心都要裂成两半了。其中胖胖的老僧脸色蜡黄,仿佛已病入膏肓。 贺奇脸色森冷,“你们派遣弟子加入汝阳王麾下屠杀汉人,这件事你们难道以为骗的过我。” “本来给你们一个悔过的机会,结果还要推三阻四。” “既然如此,你们可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他双目冷电般在这些秃头身上扫来扫去,恍若在看从哪里下刀最方便。那看死人一般的鄂目光,杀人后平静的近乎冷酷的语调,让这些和尚如坠冰窟。 他们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人是来自地狱的魔王,杀人不眨眼的存在。和这样的人作对,只怕没有什么好下场。 贺奇冷笑:“再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 “臣服,或者死亡!” 胖胖老僧呆立半晌,最后缓缓点头,涩声道:“盟主盖世神功,惊天动地,那也不必说了!” 他脸色似乎被砍了一百刀似的,扭曲成一团折纸,“我金刚寺选择臣服……” 臣服这两个字一出,整个金刚寺上下如丧考妣。 他们在西域逍遥自在,可如今,脑袋你上却要多出一个太上皇了。没有人愿意有人管着自己,从小到老莫不如此。 但十八金刚的无头尸体还躺在一边,鲜血还未变冷,正在流淌,这样的情况下,谁敢说一个“不”字? 贺奇知道,这些和尚常年呆在西域,推崇的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跟他们说什么大道理屁用没有,用刀剑跟他们讲道理最恰当不过。 这种性格跟小日本倒是很像。 贺奇点了点头,问道:“黑玉断续膏在那里?” 胖老僧对身边的另外一位矮矮的老僧道:“龙树师弟,你掌管药师殿,还请你去殿内将黑玉断续膏拿出库存献于贺盟主便是。” 龙树点头不语,返身去了寺内,不一会儿功夫,取出一个三尺来高大肚小嘴的墨玉罐来,递给了胖老僧,同时将一张药单也呈了上来。 胖老僧接过墨玉罐,一脸肉痛之色,“好教盟主得知,这黑玉断续膏极为难制,小寺历时三十余载,也不过存了几罐而已。黑玉断续膏分量颇重,这一坛共有一百余斤,便是三百人骨骼尽碎,这一罐子药膏也够用的了!” 那龙树甚是乖觉,贺奇只说了要成品,他却将药方一并取来。 这些家伙练硬功练的发疯,经常有人断手断脚的。 为了防止自家变成了残废,这些家伙自然要研究怎么治疗断骨,久而久之百多年研究下来,便有了黑玉断续膏。 贺奇随手将药方扫了一眼,便递给了胡青牛。 这玩意儿对医生的吸引力较大,对贺奇来说,却是聊胜于无。他自问这辈子也不会落到被人打断骨头的地步,要这膏药何用? “还有第二件事。” 那胖老僧神色惨然,道:“我金刚寺武功传自中原少林,在盟主手下过活自然可以,但不知盟主需要多少人手?” 贺奇伸出一根手指,“你们三人留下一个,其余两个老僧,再加上九十八个和尚,给我凑够一百个人。” 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再过分的条件他们也只能接受,老僧道:“好,那我金刚门弟子就托付给盟主了。” 贺奇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便没有继续为难他们。 在西域,贺奇继续停留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来,他们吃吃喝喝,尽数由金刚寺负责,而何太冲则是到西域挑选一些骏马。河曲马天下闻名,山丹马场的马匹数量更是高达上万匹。 只要你有足够的银子,没有买不到的马儿。 昆仑派当了上百年的坐地虎,积累的财富颇为不少。贺奇便令何太冲准备四百匹骏马以供乘骑。 至于崆峒五老,则被他派去邀请青海派这类不出名的家伙。至于华山派众人,则被他派去邀请朱长龄和武烈。 这两个家伙卑劣无比,但在武道上修行数十年,总比华山派的弟子强些。他们若是从了,一切便罢,若是不从,朱家和武家以后便要在江湖上除名。 不过贺奇估计,以朱武两家的势利眼,面对华山派绝对是纳头便拜的节奏。 果然,十多天后,朱长龄和武烈屁颠屁颠的跟着华山二老到来。 而一个多月后,崆峒五老满脸羞愧的空手而归,见到贺奇时立刻下拜请罪。青海派地处偏僻,向来妄自尊大,偏偏在剑法上又有独得之秘,崆峒五老被青海派围攻,竟然不敌,只得狼狈逃回。 五人本来颇为畏惧,生怕贺奇一怒之下,倚天剑出,将他们随手杀了。不料贺奇竟是一笑置之,只是道:若是他日中原相逢,便叫青海派付出代价。 等何太冲和昆仑高手赶着四百多匹骏马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 此时,正值夏季。 贺奇带领众人骑马直奔中土而去。 他们一行人有僧有道,有男有女,两百多人四百多马,个个都是背刀带剑,凶神恶煞,显然不是好惹的。 这般队伍不仅没有不开眼的盗匪,甚至连朝廷兵马都不敢多管。 在贺奇的带领下,他们从西域途径嘉峪关,入关中,越过潼关,终于抵达了中原。如此行程八千里,花费了近乎一个月的时间。 这还是每人有两匹骏马代步,若是用双脚赶路,那才要走到地老天荒。 众人到了中原,稍事休息,随后在贺奇带领下,径直驱马直奔嵩山而去。 第135章 拳压少林(1) 自从达摩在嵩山建立少林根基以来,这座禅宗名刹便将威名布于四方,无论江湖中风云怎么变换,永远都有少林寺一席之地。 这不是因为少林藏经阁,七十二绝技。 原因只要一个。 那就是和尚的脸皮足够厚。少林寺一旦处在不利的位置,立刻高调宣布封山,从此不理江湖事务。 待到时过境迁,少林寺的秃驴们再度出山。 这些人脸皮甚厚,好似之前封山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 但今日贺奇一到,情形却是大不相同。 待登临少室山,贺奇带领众人拾阶而上,看一阶阶台阶上青苔丛生,就像是江湖中演绎而出的无限故事。 当年元宋交替之时,少林封山,将汉人的劫难视若无睹。当然了,一群和尚也是无能为力,只能眼不见心不烦了。 而如今,朝廷衰微,少林自然又活跃起来了。 沿着台阶向上,还未看到少林寺的山门,便看到一个身穿灰色僧袍的青年和尚站在台阶中央拦住了众人的去路。 这和尚大约二十七八岁,长相倒是颇为讨喜,看到来人极多,他却并不畏惧。 他自幼在少林寺出家,一向听师伯、师叔、师兄们说少林寺是天下武学的总源,又听说不论名望多大、本领多强的武林高手,从不敢携带兵刃走进少林寺山门。 他高声念诵一声佛号,“各位居士,此处乃是少林地界,还请各位下了兵器。若是礼佛,还请陆续进入少林,免得搅扰了僧人修行。”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心中不快。 尤其是华山崆峒昆仑三派,这三家觉得自己也是名列七大门派,可少林寺却是这般狗眼看人低,怎不令人愤怒! 不过贺奇不开口,却也没有他们说话的份。 周芷若跟着贺奇从蝴蝶谷出走,所行所到之处,无不是当着披靡,如今看到这和尚妄自尊大,不由觉得好笑,便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这和尚扫了一眼周芷若,连忙阿弥陀佛一声,急忙补充道:“少林寺不招待女宾,还请设为女施主下山。” 贺奇笑道:“真是好大的脸,是释迦牟尼给你的吗?” “我们此来有事跟空闻和尚商量,不过我量他一人也做不了主,你让他带着其他和尚一道出门迎接吧。” 空闻和尚是少林所谓的四大神僧之一,又是少林寺方丈。这和尚向来仰慕无比,如今听贺奇直呼其名不由得又惊又怒,喝道:“你吃了狮子心豹子胆,竟到少林寺撒野来啦!”转过身来,踏上一步,右手一拳击出,左掌跟着在右拳上一搭,变成双掌下劈,正是“闯少林”第二十八势“翻身劈击”。 贺奇单手探出,轻松抓住这和尚的衣襟,一抖之下已叫他浑身酸软。贺奇随手一掷,便将这僧人扔出数十丈高,轰然坠落在少林山门之前。 此人在地上个驴打滚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受伤。他满脸惶然,忽然大叫道:“祸事来了。” 这和尚乃是知客僧。 在少林寺,能够担任知客僧的向来都是武艺颇为高强的人,否则丢了少林寺的脸面岂不是叫全寺蒙羞。 此人一溜烟的冲进寺内报讯,而贺奇等人依旧缓步登山。 这和尚寻到空闻,一番添油加醋之后,两百多敌人被这和尚一番夸大,顿时成了五六百人,倒是让空闻和尚大惊失色。 这知客僧武功不弱,乃是圆字辈中的好手。即便是空闻扪心自问,也不能一招之内将其败退。 可这和尚在敌人手中却是柔弱若婴儿,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 这数百敌人中,若是有七八个这般好手,只怕少林寺便有一场浩劫。 空闻和尚立刻让人敲响警钟。 悠扬的钟声响彻少林,这是有敌人来袭击的信号。只见少林武僧步履匆匆,僧袍飘飘中聚集在广场的便有千人之多。 元蒙一朝,残酷暴虐,却使得当僧人的数量激增,也使得少林寺内武僧众多。 空闻身披大红袈裟,站在台阶之上,朗声道:“远来是客,咱们先礼后兵。” 群僧齐道:“是。” 空闻又道:“众位师兄,众位朋友,大家便出去瞧瞧星什么人来跟咱们少林为难。” 渡空圆慧四代少林僧各执兵刃,列队出寺。 刚到山门口,派在半山守望的僧人便奔来报讯:“敌人已经到了一苇亭了。”空闻点了点头,走到石板路上向山下望去,但见黑压压的都是人头,的确有数百人之多。 古怪的是这数百人中近乎一般都是光头和尚,令空闻心中暗暗惊诧。空闻看了一眼空智,道:“师弟以为如何?” 空智生来便是一张苦脸,但他却是稍有的智慧杰出之辈,对于少林寺七十二绝技,已经精通十一种。这在少林寺近乎千年历史中都是少见的。 空智也因此暗中自傲。 但看到眼前敌人如此之多,他也暗暗心惊,道:“方丈师兄,一苇亭地形狭窄,施展不开。而我们山门之前地势开阔,正好施展罗汉阵御敌。” “故而师弟以为,我们在此以逸待劳就好。” 不一刻,贺奇等人便已到了少林寺山门之前,双方各自数百人对峙,气氛异常紧张,贺奇却凝目看向了少林寺前的青石地面。 这里的青石仍旧可以看到有一副残破的棋盘,那纵横十九道的棋盘被人抹去了一半,却还有一半残留。 贺奇叹息一声,随手一招,何太冲立刻赶来,恭谨的道:“盟主有何吩咐?” 昆仑掌门何太冲名声可不小,少林寺认得他的人不在少数,此刻见他在贺奇这个少年面前如此恭敬,近乎谦卑,无不诧异万分。 贺奇指了指地面上的棋盘,道:“你可知这棋盘的来历?” 何太冲茫然无比,思索了片刻,摇头道:“属下不知。” 贺奇嘿嘿一笑,道:“也是,何足道估计是觉地没什么面子,便不好意思向后背弟子说起。” 他哈哈一笑,拍了拍何太冲的肩膀,“说起来,这还是你昆仑一脉的高光时刻。也罢,我说给你听。” 第136章 拳压少林(2) 少林众僧虽然就在他身前不远,贺奇却仿佛没有看到,这份目中无人的做派本来让少林众僧甚是愤怒,只是何太冲的表现却叫他们觉得很是不妙。 尤其是他们还看到华山、崆峒长老也在对面人群之中,更是心中忐忑。这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呐。 “当年你家祖师昆仑三圣何足道独自一人在佛陀法相的手掌上留书挑战少林。” “嘿,来到山门之前,便以一块石子儿在这块青石上留下纵横十九道的棋盘,欲要邀请少林高僧下一盘棋以决胜负。” “当时的少林方丈天鸣带领众高僧应战,却无一人有此修为,他正要开口认输,却偏偏来了藏经阁扫地僧觉远。” “觉远当时脚下拖着铁链,以绝世内功传入铁链,将这棋盘抹去了一半,但终究不能尽全功。” “而后,便是张三丰出场了。” 贺奇说话的时候,全场寂静无声,没有半点声音,连一根针落下也听得到。 此言说罢,各人心中滋味都大不相同,贺奇随后拍了拍何太冲的肩膀,道:“你去将那棋盘补全。” 何太冲脸色发白,他咬牙捡起一块石子,纵然拼尽了吃奶的力气,却只在青石板上留下了一道道白痕。 贺奇失望无比,懒散的挥手道:“下去吧。” 虽然没有一个字羞辱他,可何太冲还是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算了。他虽然羞愧,却也是为自己而羞愧,可何足道的威风他心中与有荣焉。 贺奇这才懒散的抬起头看向了空闻等僧人。 他的目光从众僧脸庞上掠过,忽的嗤笑一声,耻笑道:“呵呵,各位高僧被中原百姓供养的白白胖胖,如今也该为天下百姓做些事情了。” 此言一出,空闻等人惊诧,难道他们猜错了,贺奇等人不是来挑战的。 空闻双手合十,沉声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能够为中原百姓出力,少林义不容辞。施主有什么章程,还请示下。” 贺奇拍了拍手,笑道:“方丈豪气,我有三点要求,第一我欲北伐大都,要你少林出僧兵五百。因为要披两重重甲,持双斧冲阵,所以我只要内功顶尖的好手。” 他随手指着空闻、空智、空性三人说道:“你们三个空享盛名多年,号称什么四大神兽,呸,神僧。如今给你们一个为华夏众生出力的机会。以后上了战场,你们便在我身后第二个冲阵。” 空闻脸色一变。 对于少林寺来说,这几乎是不能接受的条件。少林寺保全自己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墙上草,随风倒。 北魏时,服从北魏。 隋朝时,服从隋朝。 唐朝时,服从唐朝。 北宋时,服从北宋朝廷。 南宋时,服从金国。 元朝时,服从元朝。 明朝时,服从明朝。 嘿嘿,清朝时,自然是服从满清。 如此以来,少林寺自然源远流长,千年传承不绝。其要点便在这三个字——随风倒。 要他们起兵反抗朝廷,别搞笑了。 少林寺养僧兵上千人,凭的是什么,不是满口的民族大义,是嵩山脚下少林寺的数十万亩寺田。 对于这一点,每一任少林方丈都看得异常清楚。 所以贺奇一开口,空闻和尚便明白,这条件接受不了。不过他是城府甚深的人,拨动佛珠,沉声道:“施主的第二个条件呢?” “要冲蒙古鞑子的军阵,盔甲势必不能少,我需要少林寺出钱铸盔甲,不多,两千套而已。” 此言一出,空闻脸上的皱纹多的能够当做地图来用了。 在封建王朝时代,最重要的军用物资不过两种,一种是重弩,一种便是盔甲。历朝历代大都不会禁止刀剑在民间流传,但一旦有人私藏盔甲,那就是谋反的重罪。 当年汉朝时周亚夫的功劳何等之大,可最终也被栽赃家中私藏盔甲而被下狱,可见朝廷对盔甲的敏感程度。 看空闻的表情几乎要哭出来,而其他的少林和尚也是群情汹涌,很是不满。不过空闻毕竟是方丈,退无可退,再次问道:“第三个条件呢?” 贺奇笑道:“这个最简单,听说你们少林寺的金刚不坏体神功妙用非凡,我正要借来一观。” 听贺奇说完自己的三个条件,空闻的心静了下来。 论武功,他比不上空见,甚至也比不上空智;论智谋,他也是中人之资。之所以他能够做少林方丈,不外乎一点,有定力。 空闻先瞥了空智一眼。 他们师兄弟相处了数十年,彼此之间只需眼神交流便明白彼此的想法。空闻想得很简单,他是少林方丈,若是直接开口撕破脸,只怕未来不好转圜,所以需要一个人唱白脸,而这个人一直都是空智。 纵观全书,空智一直都是那个冲锋陷阵,怼天怼地怼空气的那个人。而空闻则是最后唱红脸,维护少林形象。 这就是套路了。 今日也是一样,空智得了提示,马上跳出来,冷笑道:“少林寺传承千年,却还是第一次如阁下一般骑在少林的头上。” “阁下究竟有什么本事,不如露上两手,给我们看看。” 贺奇嘿嘿一笑,“也罢,我当年看电影,对你们少林寺多少有些好感,便给你们这个机会。”他挥一挥长袖,五指挥洒中,太玄剑气激射而出,落在青石地面上。 嗤嗤连响之中,石屑纷飞,那被觉远破坏的棋盘赫然重现,横平竖直,中规中矩。看其落入青石的深度,竟然和当年何足道一般无二,不深一分,不浅一分。 这般轻描淡写,让少林众僧鸦雀无声。空智苦巴巴的老脸上黑成了锅底。他手背上青筋直跳,难以掩饰心中的恐惧。 这般真气外放,简直是要打碎他们的三观。 纵观少林寺全寺僧众,也只有枯坐后山的三渡才有那么一丝匹敌的希望。贺奇身后众人早已见识过他无可匹敌的武功,倒是神色不变,表现正常。 “阿弥陀佛,故老相传,大理段氏有一门无形剑气的功夫,想不到竟在施主手中重现人间,当真是可喜可贺。” 第137章 拳压少林(3) 空闻沉声开口,打破了少林的恐惧。人们最恐惧的是未知,若是有迹可循,甚至是武林中曾经出现过的功夫,那心头恐惧自然消失。 正所谓,原来是他人的功夫,我也能练成的。 贺奇看少林众僧脸上释然的表情,不由得笑道:“空闻和尚你倒是见识不错,不过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和我这太玄剑气相比,是小巫见大巫了。” “不过量你们也分辨不出来。” “如何,少林如今肯认输吗?” 空闻纵然是和尚,却也不是四大皆空。他脸色忽青忽白,过了片刻又坑坑嗤嗤的嘟囔道:“我少林众僧并无施主这般修为,但我少林寺最厉害的还是五百罗汉阵,若是施主能够破阵,少林上下无有不从。” 金刚寺众僧有人脸上露出了笑容。当年他们也是提出了这个条件,随即就被贺奇手持倚天,杀了个人头滚滚。 如今,总算是少林寺享受着倒霉的命运了。 然而,贺奇却笑道:“也罢,若不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这些贼秃怕是心不甘情不愿。”他悠然迈步,出于人群之外,悠闲笑道:“就让们知道,什么叫做横推天下无敌手。” 贺奇此言一出,身后众人,尤其是金刚寺的僧人脸上脸上露出了幽怨的目光。 当初,贺奇对他们可没有这份优待,一言不合大开杀戒,十八罗汉一剑枭首,让他们胆为之寒,膝盖为之软。 空智生怕贺奇反悔,立刻气运丹田,大声叫道:“结罗汉大阵!”五百名僧众应声道:“结罗汉大阵!”红衣闪动,灰影翻滚,五百名僧众东一簇、西一队,漫山遍野散了开来。 武林中人大都久闻少林派罗汉大阵之名,但数百年来,少林派从未在外人之前施展过,除了本寺僧人之外,谁也未克得见。 这时但见群僧衣帽分色,或红或灰,或黄或黑;兵刃不同,或刀或剑,或杖或铲,人人奔跑如飞,顷刻间便将贺奇一人围在垓心。 贺奇双手空空,并未携带倚天剑,显然并没有准备辣手摧秃,而是要以无上神功彻底折服少林众秃。 他背着双手,神色平淡,略带欣喜,仿佛是要前往朋友家饮酒赏花,而不是和五百个秃驴做生死搏杀。 而为了增加胜算,空智彻底的不要脸,拽着空性和尚,亲自加入这大阵之中。 以五百人而围攻一人,这就是罗汉阵的真谛吧。 忽然,空智喝道:“杀!” 倏然之间,刀枪齐鸣,从四面八方同时围攻而来。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各有兵刃攻击不同的方位,任你有三头六臂也绝对抵挡不过来。 贺奇一笑,背着双手只是脚步滑动,便从细微的夹缝中溜走。这一刻,他的身体似乎变成了薄薄的纸片。 罗汉大阵运转迅速,和尚们不断调整脚步,呼和着,棍棒刀剑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在少林寺前此起彼伏。 空闻和尚在大阵之外看的心惊肉跳。 直到现在,罗汉阵已经攻击了几十个呼吸,有些和尚已经累的脑壳流汗,可贺奇只是面带微笑,背负双手。 如此下去,只怕和尚们累趴下也无法击败贺奇。 就在此时,贺奇陡然长啸一声,“今日贺奇破罗汉阵于此!”说着,他倏然站定,右脚抬起,大概一膝盖高的位置,随即重重的跺脚。 轰隆一声,地动山摇。 地面如波浪般起伏,五百罗汉个个东倒西歪站立不稳,而贺奇如闪电般移动,只见一道幻影在大阵中游动,弹指间,一切尘埃落定。 原地只剩下贺奇一人,不,准确的说还有空智站在一旁。空智和尚愁苦的脸庞上满是不可置信,几个呼吸后,他身形踉跄一下,苦笑道:“贫僧今日心服口服。”说完,身体晃了晃,轰然倒下。 五百和尚,竟被贺奇在一瞬间打倒在地。其余和尚倒也罢了,可是以龙爪手闻名四方的空性神僧竟也挡不住一招,令众僧惊怖。好在空智和尚不愧是精通七十二绝技中的十一种,硬是挡住了贺奇的突袭,坚持到了第二招,令和尚们大为欣慰。 如此一来,人们将来没有办法说少林罗汉阵被人一招击破。要知道“一”和“很多”之间,只差了一点点。 空闻和尚痛苦的闭上眼睛,涩声道:“少林今日已败,再不敢挡先生虎威。” “先生的三个要求,我少林……” 空闻和尚尚未说完,突然另有一老僧插嘴道:“方丈且慢!三位师叔祖尚未出手,我们还不算输。” 这老僧满脸皱纹,显然比空闻的年龄还大。此时罗汉阵被破,少林寺上下正是沮丧无比的时候,这老僧却是满脸不忿。 只是,其辈分,却明显低了空闻一辈。这和尚出言,让有些和尚大为意动,倒是空闻看事更为明白。 空闻眉头拧紧,喝道:“圆音住口,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少林寺虽然是一些和尚,但也是一言九鼎。还请诸君前往寺内安歇,无论是秘籍或者铁甲,少林寺一并承担了。” 圆音和尚悲愤万分,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大叫一声,“方丈……,少林的千年盛誉,少林的……” 贺奇忽然笑了,“空闻和尚,你们这是在唱双簧吗?这个圆音,相比就是混元霹雳手成昆了吧。” 他上下打量着这和尚,只见成昆虽然做了和尚,但也能看出当年的英俊不凡,这也就难怪他能够给阳顶天戴一顶大大绿帽子。 贺奇笑骂道:“成昆,你和阳顶天,谢逊之间的屁事我懒得理会,不外乎都是狗咬狗一嘴毛。”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在我面前反复横跳。”说到最后,贺奇神色冷厉,身形一晃,已扑至成昆身前。 此时的成昆已经六十多岁了,但姜桂之性,老而弥辣,他早知贺奇身法之快,犹如魅影,心中早有警惕。 虽看不见贺奇身影,可他当先一指幻阴指向前点出,奇诡的指法被他使出了堂皇正大的味道,也称得上是一代怪杰。 这时,成昆的耳边响起了贺奇轻蔑的声音。 “就这?” 第138章 拳压少林(4) 成昆听到声音从背后传来,心中寒意大盛,急忙身形向前窜出,惶急之间,眼睛骤然瞥到了一双恍若夜空般眼睛,如见深渊,成昆顿时沦陷。 成昆感觉自己似乎陷入了泥沼,又或者是一场噩梦,慢慢地,他的意识彻底的沦陷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成昆忽然看到了一束光,他奋力朝着那一线光明奔去,无尽的原野上,他奋力呼喊,忽而,天空陡然大放光明,原来,他睁开了眼睛。 四周群豪,本来震惊于贺奇居然可以破掉少林寺称霸武林的罗汉阵,早已是鸦雀无声,而此时,这种寂静却叫成昆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略感眩晕,看向空闻,叫道:“师叔……”然而空闻眼中流露的却是刻骨的痛恨与鄙视。 他看向其他僧人,他培养的心腹低头不敢和他目光对视,而其余和尚无不切齿痛恨,有的人甚至五官扭曲,好似要生吃了他一般。 成昆踉跄后退一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他意志之坚定,这个世上少有人能比。试想一下,要以一个人颠覆这个世界上教众百万的强横教派,这般压力,若是一般人,早已是精神崩溃,放弃治疗了。 可成昆此人,却坚持不懈,将扳倒名叫这件事做了整整三十多年,可见其意志之坚定,他此时已经明白定然是发生了对自己极度不利的事情。 他怒目盯着贺奇,用嘶哑的声音发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贺奇淡淡的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将你和师妹通奸害死阳顶天,杀死谢逊一家。投靠蒙元朝廷,控制丐帮,陷害渡劫和尚、空见和尚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而已、” 何太冲等人都是满脸震惊的看着成昆。 以一人之力而搅乱天下武林,这般魄力,这般实力,绝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何太冲在心中和成昆做了一个对比,结果将自己比成了渣渣。 但于成昆而言,他在少林寺出家数十年,布局深远,就是为了控制少林好为自己复仇,如今功败垂成,他又自问不是贺奇对手,心念一转,便欲要逃走。 他身形一闪,姿势潇洒的向侧面逃去,哪里没有少林和尚,没有华山昆仑诸君,算是一路坦途。 然而,身形刚掠出一丈,后颈便被贺奇拿住。 以左脚为轴,贺奇骤然发力,身体微微曲起,转了半个圈,喝道:“去吧。”贺奇在松手的瞬间已发力捏断了成昆的脖颈,随即将他的尸体丢出了百丈之外,落在了幽深的山谷之中。 贺奇拍了拍手,咧嘴道:“世界终于清静了。” 而此时,人们方才惊觉,那个搅动江湖风雨,让整个武林面貌为之改变的家伙就这样轻松的死掉了。 空闻尚未开口,倒在地上的空智猛喷一口血,恨恨的骂道:“这般奸贼,这样死真是便宜他了。” 贺奇对空智的小肚鸡肠早有预料,懒得理会,只是负手淡淡的说道:“适才成昆说要挑战你们少林渡劫几个老东西,若是我此时不去,只怕将来有人会说我怕了他们三个。” “也罢,我这便去领教一下你们少林寺所谓的金刚伏魔圈。” 说完,他咧嘴冷笑道:“我发现你们少林寺最擅长的就是以多欺少了。尤其是渡厄、渡劫、渡难这三个老不死,三个人年纪加在一起超过两百岁了,居然还好意思玩围殴,真是老而不死谓之贼也。” 贺奇口出不逊,少林寺上下无一人接口,难以反驳。 这番痛快淋漓的痛斥说的痛快了,空闻几乎要当场掩面而去,他苦着脸道:“三位师叔不惜一般人上去打扰,还是我来为先生带路吧。” 说着空闻和尚几乎是逃命一般向少林寺外走去。看他的方向,明显是嵩山一处不出名的小山头。 贺奇对空闻和尚的话不屑一顾,随口道:“嘿,怕丢脸吗?” 虽然这样的不屑,可贺奇并没有坚持要华山、崆峒等人前去观战,贺奇脚尖一点,运转螺旋九影,身形缥缈若白云般追了过去。 到得峰顶,只见光秃秃地一片平地,更无房舍,只有三株高松,作品字形排列,枝干插向天空,夭矫若龙。 斜对面两株松树的树干中都凹入一洞,恰容一人,每一株树的凹洞中均坐着一个老僧,手中各执一条黑色长索。 空闻到了近前,双掌合十说道:“三位师叔,贫僧不得已来打扰你们清修,实在是少林上下都都不是贺盟主的对手,罗汉阵已经被他破了。” “什么?” 三个震惊的声音同时响起,其中一个声音浑厚,更是惊怒之极,喝道:“空闻,你莫不是在消遣我们,罗汉阵五百僧人,气息混成一体,固然在攻击时无法力落一点,但在防守时却是平分伤害。这世间,绝不可能有人击破罗汉阵。” 激动之下,老僧身前的黑色绳索宛若毒蛇一般翻腾起来,似乎在呼应他的情绪。 空闻苦着脸道:“师叔,这等大事我岂敢说一字谎言。贺盟主就在身后。师叔的金刚伏魔圈已经是我们少林最后的依仗了,若师叔再败,我们就是真的败了。” “居然有人能够破了罗汉阵,只怕我们三个老不死也不是对手。但总归要做过一场,还请贺盟主入阵。” 贺奇也想领教一下少林寺压箱底的绝技,自然不会拒绝,飘然入阵。 来到阵中,对面一僧满脸皱纹,蜡黄色皮肤显得很是苍老。黄脸老僧看了贺奇两眼,忽然一声清啸,说道:“贺盟主,老衲法名渡厄,这位白脸师弟,法名渡劫,这位黑脸师弟,法名渡难。盟主既然能够破了罗战阵,我们三人大概也不是对手。可我在少林出家六十年,却不能不战。” 贺奇缓缓抬起了手掌,平身出去,淡淡的道:“何必多言,正要领教这长鞭的功夫。” 他一宣佛号,渡难、渡劫二僧齐声道:“我佛慈悲!”三根黑索倏地飞起,疾向他身上卷来。 第139章 拳压少林(5) 贺奇身子一沉,从三条黑索间窜了下来,双足尚未着地,半空中身形已变,向渡难扑了过去。渡难左掌一立,猛地翻出,一股劲风向他小腹击去。 这三个老家伙三十年来屁事不干天天修炼,凭借着不错的天资,居然也练就先天。这也就难怪他们能够力压九阳神功大成的张无忌,迫得他救不出谢逊。 贺奇以强破强,将掌力破开,便在此时,渡厄和渡劫的两根黑索同时卷到。贺奇滴溜溜转了半个圈子。渡劫左掌猛挥,无声无息的打了过来。 三个打一个,的确是大占便宜。 渡劫三人可不是五百罗汉阵里的那些弱鸡。同为先天高手,纵然比不上贺奇先天巅峰,距离炼神也只差一步的高明,却也不可小视。 少林寺传承千年,到底是不同凡响。 贺奇在三株松树之间见招拆招,蓦地里一掌劈出,将数百颗黄豆大的雨点挟着一股劲风向渡厄飞了过去。 渡厄侧头避让,还是有数十颗打在脸上,竟是隐隐生痛,他喝了一声:“好小子!”黑索抖动,转成两个圆圈,从半空中往贺奇头顶盖下。 贺奇身如飞箭,避过索圈,疾向渡劫攻去。 他越斗越是惊讶,只觉身周气流在三条黑索和三股掌风激荡之下,竟似渐渐凝聚成胶一般。在倚天世界,他从未遇到过如此高强的对手。 三僧不但招数精巧,先天真气更是雄厚。 最重要的是渡厄、渡劫、渡难三僧坐这三十余年的枯禅,最大的功夫还不在于练就先天真气,而是用在“心意相通”之上。 一人动念,其余二人立即意会,此般心灵感应说来甚是玄妙,但三人在斗室中相对三十余年,专心致志以练感应,心意有如一体,亦非奇事。 贺奇酣斗数十招,已经明白,若要在阵中破开这金刚伏魔阵,绝非易事。当然,若是他倚天神剑在手,杀这三个贼秃也就是砍瓜切菜一般。 但要凭空手战胜这三人,却要有一点点战斗的智慧,冒一点点的风险。 他心中一定,当即左手一翻,抓住当胸点来的那条黑索,那条长索一抖,一股排山倒海的内劲向胸口撞到,这内劲只要中得实了,当场便得肋骨断折,五脏齐碎。 便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刹那间,贺奇右手后挥,拨开了从身后袭至的两条黑索,左手运转太玄真气,一提一送,身随劲起,嗖的一声,身子直冲上天。 正在此时,天空中白光耀眼,三条黑索便如三条张牙舞爪的墨龙相似,急升而上,分从三面扑到。 眼见三根黑索便将卷上身来,他左拨右带,一卷一缠,借着三人的劲力,已将三根黑索卷在一起。 此时,贺奇在三根绳索纠缠的一刹那间,脚尖在绳索上一点,借来一点外力,在半空中翻了个箭斗,左足在一株松树的枝干上一勾,身子已然定住。 此时,贺奇已是脱离了金刚伏魔阵。 在阵内,贺奇人在当中,受到三面围攻,但在阵外,这三僧绝非他的敌手。 他一个翻身,旋转一百八十度,立在树干之上,松树的枝干随着他这一荡之势犹似波浪般上下起伏。 贺奇稳稳站住,身形飘逸。他朗声道:“胜负已分,三位以为然否?”贺奇虽只是一介少年,但居高临下年对,不落半点下风。 三位高僧一觉黑索被他内劲带得相互缠绕,反手一抖,三索便即分开。三僧适才三招九式,每一式中都隐藏数十招变化,数十下杀手,岂知对方竟将这三招九式一一化开。 最关键的是贺奇已然从金刚伏魔阵中脱离,当然,也不算是完全脱离,他站在松树树梢,也就是站在渡难的头上。 站在这个位置,贺奇是可攻可受,进退自如。而反观三僧,若再要动手,就不得不离开自家的老窝,那么金刚伏魔阵可谓是不攻自破。 三高僧一生之中从未遇到过如此高强敌手,无不骇然。其中渡厄长叹一声,道:“贺盟主在阵中我们尚且不是对手,此时若再厚颜动手,岂不是彻底不要脸了。” 空闻连忙站出来,说道:“盟主神功无敌,无形剑气尚未出手便已获胜,实在令老僧佩服。” 贺奇从枝头飘然落下,“既然如此,那便由少林下帖,邀请武当峨眉众人前来聚会。六大派名声响彻天下,也该为这该死的天下做点什么有用的事情。” 空闻眉毛耸动一下,连忙答应下来。 此后数日,昆仑、崆峒、华山、金刚寺众人便在少林住了下来,少林寺客房顿时人满为患。 以至于少林寺不得不派人在山脚阻止普通人前来上香,免得香客上了山,添了灯油钱,结果少林素斋吃不成,连客房也住不得,那不是砸了少林寺的招牌吗? 不管是那一任的少林方丈,都将少林声誉看的很重。 君不看少林玄慈,偷情少女以至于怀孕,最终奸情败露之后,当众受少林两百杖刑,然后自断心脉以维护少林的名声。 呃,当然了。 背地里男盗女娼,但面子上一定要光鲜亮丽,否则,这六大派的名声说出去都叫人心虚不是。 半个多月后,武当山宋远桥带队,俞莲舟、张松溪等人齐刷刷的来到了少林寺。而峨眉灭绝却只派了一个弟子送了一封信来致歉,说峨眉封山,暂时不参与江湖中事了。 空闻老和尚心中是一阵纳闷,不知道灭绝师太是在搞什么鬼。 贺奇却知道,这是因为灭绝得了九阴真经,正和弟子们努力修炼。说起来,灭绝此人格局一般,一生的心愿也就是将峨眉派经营发展为天下第一大派,力压少林武当,让人不敢小觑峨眉弟子。 然而,志大才疏,灭绝一生,不仅没有实现这个愿望,还将峨眉搞的七零八落。最后她将这个目标传给了周芷若,导致了周芷若行事起来颠三倒四不知所谓。 武当众人到来,使得少林寺更为热闹。而后,不知何故,江湖传言众侠客齐聚少林是为了剿灭魔教,一时间江湖上风起云涌,黑白两道无数人齐齐涌向少林。 第140章 北伐大都(1) 一个头发花白身材雄壮的人大声喊道:“俺从河北来,得到讯息,元兵铁骑二万,开向少林寺来,窥测其意,显是要不利于大伙儿,是以俺们兄弟这才星夜前来报信。” 人群议论纷纷,脸上浮现出忧色,嘈杂的大叫道:“你们俩还等什么,还不快去说与方丈知晓。” 也有人在质疑,叫道:“这两人不是在乱放屁吧,蒙古鞑子怎么知道我们在少林寺?” “河间郝密、卜泰可是远近闻名的好手,岂会随意撒谎,此事必然是真是无虚。”、 郝密、卜泰两人都是在河北活动的高手,最擅长打穴手法,一手判官笔,鬼神见了都要发愁。 郝密、卜泰不理会他人质疑,当下二人同至后院,告知空闻。 空闻沉吟道:“此事牵涉甚大,本该报知贺盟主,但他闭关多日,如之奈何?” 空智和尚一张苦脸听到这个坏消息,显得更是愁苦,便建议道:“此事事关重大,当与群雄共议。”于是命寺僧撞钟,邀集众英雄同到大雄宝殿之中。 群雄闻讯,登时纷纷议论。血气壮盛的便道:“乘着天下英雄在此,咱们迎下山去,杀他个措手不及。” 老成持重的则道:“元兵来往调动,原是常事,未必是来跟咱们为难。” 郝密怒声道:“在下会听蒙古话,亲耳听到鞑子的军官号令,确是杀向少林寺来。若有半点虚假,便叫我死于乱刀之下。” 其时蒙古占据中原已逾百年,汉人中懂得蒙古话的不在少数。郝密在河北活动多年,跟蒙古鞑子打交道不少,蒙古话也说得甚为流利。 空闻道:“众位英雄,看来朝廷得知咱们在此聚会,只道定是不利于朝廷,因此派兵前来镇压。咱们人人身有武功,原是不惧鞑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足道哉……”他话未说完,群雄中已有人喝起采来。 空闻续道:“只是咱们江湖豪士,惯于单打独斗,比的若不是兵刃拳脚,便是内功暗器,这等马上马下、长枪大戟交战,咱们颇不擅长。依老衲之见,不如众英雄便即散去如何?”群雄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郝密、卜泰两人都是不忿,道:“咱们若是就此散去,一来鞑子只道咱们怕了他们,不免长他人志气;二来少林寺中诸位师父如何?” 空闻微笑道:“元兵来到寺中,眼见寺中皆是僧人,并无江湖豪士,那也无可如何。这叫作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群雄知道空闻所以如此说,实是出于一番好意,这次英雄大会乃少林派所邀集,雅不愿由此生祸,致令群雄血溅少室山头。 但群雄皆是血性之人,临敌退缩,那是决计不肯的。何况朝廷既已出动大军,决不能扑了个空便即整队而归,定要骚扰少林寺,多半要将众僧侣尽数杀害擒拿,一把火将寺烧了。蒙古兵向来暴虐,杀人放火,原是惯事。 何太冲道:“贺盟主聚集我等,本就是要跟蒙古鞑子干仗。这蒙古鞑子施虐,凡我汉人,皆有抗敌之责。以在下之见,咱们没法将鞑子引开,在别的地方好好跟他们斗上一斗,免得千年古刹受战火之厄。” 群雄大都是血性之人,纷纷叫好,说道:“正该如此。” 在蒙元一朝,朝廷为了控制汉人不造反,规定五户人家共用一把菜刀。其他的铁器更是不准拥有。 然而,江湖中人背刀带剑,对蒙古朝廷的训令当做放屁。 他们喜欢称呼自己为化外之民。 正议论间,忽听得寺门外马蹄声急,两骑马疾驰而来。蹄声到门外戛然而止。跟着两名汉子在知客僧接引下匆匆走进殿来。群雄一看服色,知是少林俗家弟子。 少林寺为了扩大自己的影响,最喜欢收取俗家弟子。这些弟子在少林寺学艺十年八年之后,只需打穿木人巷,便算出师。 出师之后,这些人或者开办镖局,或者经营田庄。那个被殷素素灭掉的龙门镖局就是这样的背景。 这些少林俗家弟子和少林寺是彼此依存的关系,一旦少林败落,他们的地位也直线下降。只有背靠着天下第一名刹,他们才能享有超然的地位。 总之,少林有难,这些俗家弟子们都是锐意赴难,堪称忠心耿耿了。 二人走到空闻身前躬身行礼,一人报道:“方丈大师:鞑子兵先锋五千,攻向少林寺来,说道寺中诸位师父聚众造反,要踏平少林。凡是光……光……”空闻微笑道:“你要说光头和尚,是不是?那也不用忌讳,但说便是。” 那人愤慨的骂道道:“鞑子兵暴虐的紧,一路上好多位大和尚已给鞑子兵杀了。鞑子说道:‘光头的都不是好人,有头发的也不是好人,只要身边带兵刃的便一概杀了。’” 许多人哇哇叫了起来,都道:“不跟鞑子兵拚个你死我活,耻为黄帝子孙。”其时宋室沦亡虽已将近百年,但草莽英豪始终将蒙古官兵视作夷狄,不肯服其管束。这时听说蒙古兵杀到,各人热血沸腾,尽皆奋身欲起。 何太冲见群情激奋,心中一动,暗自道:看来我昆仑扬名,就在今日,遂朗声说道:“众位英雄,今日正是男儿汉杀敌报国之时。咱们歼灭蒙元大军,自此名扬千秋!”大殿上欢呼叫嚷,响成一片。 随后,便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崆峒宗维侠等五老看着何太冲的表演,心中不屑。如今他们是贺奇的属下,只是贺奇闭关多日,没有理会他们而已。 这区区几日的放松,便叫何太冲有一种错觉,似乎贺奇对他们的存在并不在意。而如此一来,何太冲自然要打响昆仑派的名声。 见第一步已然成功,何太冲随即乘胜追击,道:“咱们就欲退让善罢,亦已不能,便请空闻方丈发号施令,我们昆仑上下,尽听指挥。” 空闻和尚幽怨的看了何太冲一眼,同时对空智也有所埋怨。蒙古大军南征北战,无往不胜,如今帝国疆域之庞大,更古所无。 和这样的敌人为敌,想象都是一种见亡灵的行动。 第141章 北伐大都(2) 空闻还要再谦让,忽听得山下喊声大振,两名少林僧奔驰入殿,报道:“启禀方丈,蒙古兵杀上山来了。” 大殿中众英雄听得元兵杀到,各抽兵刃,纷纷涌出。 空闻同样抢步出殿,来到半山亭中察看,只见蒙古兵先锋千余已攻到山腰。放眼远望,一队队蒙古兵蜿蜒而来,军容甚盛。其时距成吉思汗与拔都威震异域之时已远,但蒙古铁骑毕竟习练有素,仍是举世无匹的精兵。 数百名元兵列队上冲。 一众好汉发一声呐喊,齐齐冲了过去。刀枪并举之下,刹那间短兵相接。这个时候,个体战力的差异立刻显现出来。 元兵被砍瓜切菜一般砍刀在地。 数百人没有泛起什么浪花,好汉们信心大增,而就在此时,后方的元兵们却早已准备好了弓弩。 箭矢如雨般落下。 一波箭矢接着一波箭矢,恍若永远没有终点一般。冲过去的好汉们经历过数十年的苦练,可在箭雨之下,大都如木桩般被伐倒在地。 好汉们惊慌之下,有的向两侧逃走,却大都被定点狙杀,有的逃回少林寺内。他们关上大门,以为可以苟延残喘片刻。 群雄先前均想纵然杀不尽鞑子官兵,若求自保,总非难事。 但适才一阵交锋,见识到了元军的威力,才知行军打仗,和单打独斗的比武确是大不相同,千千万万一拥而上,势如潮水,任你是武功怎么高强之极的人物,在人潮中也是无所施其技。 四面八方都是刀枪剑戟,乱砍乱杀,平时所学的甚么见招拆招,内劲外功,全都用不着。更可怕的是前方还在乱战,后方却以箭矢遮天,丝毫不吝惜自己士兵。 这等无情狠辣,让人心中发毛。 倒是少林僧众颇有规律,一队队少年僧众手持禅杖戒刀,在年长僧侣率领下分守各处要地,但寡不敌众,势难挡住二万蒙古精兵的冲击。 大门才关上不久,群雄才喘了一口气,正是惊魂未定的时候,却又见无数火箭从天而降,落在少林各处大殿上。 火势迅速蔓延,眼见着千年名刹就要毁于一旦,空智惨然大笑。 而空闻和尚却高呼,“快请贺盟主!快请贺盟主!” 听到方丈大师这样叫喊,他身旁的和尚同样跟着大叫,“快请贺盟主!快请贺盟主!” 继而,少林寺全寺僧众都在跟着大叫,“快请贺盟主!快请贺盟主!” 绝望在全寺蔓延。 就在此时,一声长啸在后山响起,宛若一条长龙,瞬间穿越全寺出现在火箭覆盖的地方。随即显出贺奇的身影。 他手中提着倚天剑,赤裸上身,金光闪闪。空闻和尚瞪大了眼睛,仿佛见到了鬼一样,“这怎么可能,这是,这是金刚不坏体神功大成的样子啊……” 贺奇扫了一眼寺内的惨状,厉声道:“我去去就来!” 他纵步飞奔,迎着漫天火箭,那箭矢落在他闪耀着金光的身体上,叮叮当当的坠落下来,不能伤他分毫。 “轰!” 少林寺那数百年文物的大门被撞成了碎片,四处纷飞。随后,便是一连串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的在山门外响起。 人们心惊胆战的偷眼看去,只见一道丈许长的青色剑影在元兵中纵横披靡,剑光所向,便是鬼哭狼嚎。 群豪看的热血沸腾,其中尤其是郝密、卜泰为最,他们二人在河北横行,但对朝廷却深感敬畏。 但如今,两人看着贺奇的模样,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竟可以豪气到如此程度。两人对视一眼,大喊道:“大丈夫复仇,正在今日。”说着,两人宛若一道狂龙般冲向了军阵。 可是不等两人杀到军阵中,便听到元兵们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呐喊,转眼间那些残兵败将一窝蜂的冲吓了嵩山。 满地的尸骸之中,唯有贺奇一人独立,青芒闪烁的倚天剑上,一滴鲜血缓缓滴落,竟光洁如新,再没有半点血迹。 郝密、卜泰两人站在半路,很是尴尬。 贺奇唰的一声还剑归鞘,走过来拍拍两人的肩膀,赞道:“两位敢对着万许元兵冲阵,英雄好汉四个字当之无愧!” 两人都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在河北一带也是响当当的字号,可听贺奇一赞,却是心情激荡,当即抱拳道:“听贺盟主一赞,此生已是无憾!” 回归少林寺后,贺奇着人清理尸体,扑灭火灾不在话下。 从中午到晚上,一顿操作之后,人们清理后发现群豪死伤了三百多人,大都是之前被箭雨覆盖杀伤,而元兵却留下尸体四千多人,大都是被贺奇一人斩杀。 那些尸体伤口平整无比,均是倚天剑留下的伤痕。 此剑当真是锋利到了极点,无论对方披着何等铠甲,在倚天剑锋之下,都比豆腐硬不了多少。 更何况还有贺奇的先天真气加成,更是无可抵挡。 这一战之后,贺奇确立了无可动摇的盟主地位。任何人只要一看嵩山脚下矗立的四千元兵京观,都会打一个哆嗦,再不敢起对抗贺奇的心思。 在此战之前,少林寺对打造甲胄是拖拖拉拉,而在此战之后,少林寺积累数百年的财富如流水一般花销出去,换来一幅幅铠甲。 当着,在工匠被蒙元控制的局面下,这些盔甲的质量称不上精良,可只需披甲两幅,足以抵抗强弓射击。 在中国历史上,甲胄都是多种材料混合所制,而最重要的起防御作用的铁片却是极薄,从出土的文物来看,大都在1mm左右。 一毫米,简直是搞笑啊,除了能防御一些软弱无力的流失之外,就屁用没有了。要防御强弓硬弩的正面直射,必须要有三毫米后,并且是需要两层甲。 而为了最佳的防护效果,贺奇还购置了大量的丝绸作为甲胄的内衬,如此一来,在取箭头的时候,会更加方便。 在过去这段时间,贺奇闭关修炼金刚不坏体神功,而周芷若则是持倚天剑护法。在修炼的时候,贺奇参详这本秘籍,却是大失所望。 第142章 北伐大都(3) 金刚不坏体神功本质上是修炼的筋骨皮,练成之后上下内外浑然一体,无分内外之别,在防御内力杀伤以及各种气劲破坏上拥有奇效。 当初空见神僧为了降服金毛狮王谢逊,身体不动,只凭劲力运用便将七伤拳反震回去,正是金刚不坏体神功已将劲力修炼至化境。 少林寺千百年来,出家的和尚足有千万,而这许多人中自由才智杰出之士,可这么多年来,能够练成金刚不坏体神功的却是屈指可数。 然而,贺奇需要的却是纯粹的硬功,如十三太保横练一般的硬功。但好就好在金刚不坏体神功多少有些理念可以融入十三太保横练,总不算是一无所得。 击退了蒙元两万军队之后,这个消息就像是插了翅膀一般传遍大江南北,一时间,中原这个火药桶立刻爆发了无数的起义。 蒙元暴、政已经将民众逼迫的没有退路,奋起反抗或者死亡,两者选一的结果让这个朝廷步入了倒计时。 蒙元朝廷焦头烂额之下,竟然没有功夫来围剿少林了。 而少林寺的甲胄打造如火如荼,很快便凑够了两千甲胄,然而,前来少林寺参加盛举的人实在太多。 无论怎样的精挑细选,仍旧有三千之众。 少林寺再怎么有钱,也不够打造六千甲胄的,好在武当、峨眉乃至些江湖帮派都是慷慨解囊。当然也有大量的盗匪捐献财物,从盛夏到中秋,甲胄兵刃终于全部凑齐。 这一日中秋,嵩山脚下,甲胄黑压压如同一片乌云,而大斧更是寒光闪闪,如同地狱的勾魂使者。 三千人,披双甲,持重斧,鸦雀无声。 贺奇手提倚天,并不出鞘指着北方,道:“鞑子皇帝就在大都,我们此去必定遭遇重兵围堵。或许我们三千人中会战死一半,或者全部。但我们生为英雄,死作雄杰,比老死于床榻之上岂不是要快活百倍。” “或许有人会问我为什么不隐遁北上也至于被人针对围剿。但我汉人顶天立地,偷偷摸摸这种事情,东瀛人可以做,新罗人可以做,但我汉人,就是要赢得光明磊落,赢得堂堂正正,这才不愧于这块生我养我的土地。” “前进!” 安阳。 整个元朝的起义大都聚集在淮泗一带,而在北方,尤其是安阳以北,朝廷的军事力量激增,没有起义军的活动空间。 比如说在安阳,便有整整八千精锐驻扎在此。 贺奇带领三千甲士直奔安阳,双方在安阳城下一场激战。三千人顶着如飞的箭雨直扑敌阵,三分钟便将对面八千人彻底打崩。 在冷兵器时代,没有哪一支军队承购承受百分五十的伤亡。而贺奇领着三千高手只在几分钟内便杀掉了四千人,凿穿了整个军阵。 安阳震动,举旗投降。 贺奇并不带人入城驻扎而是在索要了粮食军械等物资后,绕城而过,直奔大都。 经过两日强行军之后,贺奇等人抵达邯郸。 邯郸位于河北大平原南端、太行山东麓,西依太行山脉,东接华北平原,西靠表里山河的山西,在元朝时乃是军事重镇。 而安阳兵败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大都,元顺帝大怒之下,责令正在南方镇压农民起义的察汗帖木儿回兵北上,而又名屯兵山西的元帅脱脱领兵五万,东进邯郸,歼灭贺奇一部,为朝廷挣回脸面。 贺奇却没有静等大军邯郸决战,而是摔先破邯郸守军万人,再击破邯郸城门,大军进城,将所有的蒙古人尽数吊死在路灯上,随即携带物资继续北上。 等元朝脱脱带领五万大军缓缓而来的时候,贺奇等人已经越过邯郸,等对方慌忙追赶时,贺奇于夜间披甲八十里南下奇袭脱脱,五万大军在夜晚被砍杀的崩溃,发生营啸,一哄而散。 此消息传回大都时,整个朝廷都被震得懵逼了。 元顺帝甚至考虑迁都北走,然而,若是被三千人逼得迁都,那朝廷在中原的统治将在这瞬间土崩瓦解。 这时,元朝不得不征召北部牧民入军,二十万控弦武士纵马南下来救驾。此时,贺奇已率军击破石家庄,直抵大都南门。 大都是元朝破金后开始修建,前后历时二十多年,建成之后便是天下第一大都市,即便是西方的君士坦丁堡也不及大都的华美壮丽。 当贺奇领着甲士们抵达的时候,人数已不满三千。 前后两次大战,甲士们死伤已经有七百多人,然而,此时的天下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这支三千人的军队上。 三次大战,接连胜利已经将他们推到了天下第一强军的位置。 无论是南方的起义军还是北方的朝廷军队,都暂时停止了活动,等待着大都之战,这一场决定天下命运的战斗。 北方的蒙古骑兵已经有二十万南下,而南方的察汗帖木儿也带着三万久经沙场的劲旅抵达贺奇大军南侧扎营。 旌旗飘展,美丽如画。 北方控弦之骑兵在北,百战精兵在南,贺奇等人已经处于被前后包抄,插翅难逃的地步。大都城内的元顺帝出皇宫,登城墙。 他要亲眼看着这些桀骜的南人被毁灭,这样他才能睡一个安稳觉。在贺奇等人北上的岁月中,元顺帝吃什么都不香,连美人都没有兴趣垂幸。 如今,这个噩梦中终于要结束了。 之前三战,贺奇每次当先,倚天剑下不知多了多少亡魂。当年郭靖黄蓉铸造此剑,怕也没有想到会有这般大的战果。 贺奇为最后一个士兵披上盔甲,拍了拍他的肩膀。 之前阵亡的士兵再度补充完毕,三千人仍旧是一个不少。他们整齐站在一排排的队列,或许他们没有如尺规一般的笔直,可那股从天而来的煞气却是真实不虚。 六千双眼睛看着贺奇就像是在看行走于人间的神明。 贺奇倏然拔出倚天,指着南方察汗帖木儿的军营,喝道:“先破步兵,再斩骑兵,击破大都,以皇帝的狗头祭奠我汉家陵阙。” “杀!” 三千人齐齐举起了战斧,齐声断喝,“杀!” “杀!” “杀!” 第143章 北伐大都(4) “爱卿,你说此战谁能建立功业。”元顺帝年龄不小了,这里的朝臣也都是相处多年的老臣,彼此知根知底。 从城墙上下望,贺奇的三千铁甲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一小撮。不管是南方的帖木儿还是北侧的脱脱。 没错还是脱脱。作为大元的丞相兼职大元帅,只是战败一场,凭借他的家族后盾和盟友,不仅没有被治罪,还被托以重任,统领北方蒙古大军。 作为天生贵种,脱脱在蒙古草原上的声望极高,非常适合这个职位。若是换了色目人察罕帖木儿,就算是他再怎么战功显赫,也不足以统领蒙元骑兵。 因此,元顺帝此言一出,他的宠臣扎合马立刻谄媚的道:“有陛下在这里鼓舞士气,蒙古人看到他们的长生天,定然是无不奋进,诛杀这逆贼。” 元顺帝哈哈大笑,很是志得意满。 只凭一句圣旨便可唤来二十万大军,元顺帝的确值得骄傲。然而,接下来的大战却是英雄豪杰的战场,闲人退散。 战场上西风嘶吼,战旗猎猎。 察罕帖木儿面带忧色看着不远处沉默无言的千人军阵。他可不是城墙上那些傻子,战场之上,越是沉默的人越是可怕。 更何况他从自家女儿口中得知,那些披甲之人全部都是武林中的高手。在此之前,汝阳王察罕帖木儿对武林高手很是不屑一顾的,在他看来,这些人不过是匹夫之勇,若是他派遣大军围剿,谁人能敌? 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旦这些武林中人披甲列阵,实力居然会这样恐怖。 蒙元此时实力固然距离巅峰之时很远,但也绝不容小觑一星半点。把八荒四海之内,还没有能够挑战蒙元的势力存在。 他神色略微暗淡,但如今,情况却不同了。 他张口问道:“保保,突袭的队伍准备的如何了?” 他身旁恭谨站立的一个青年低声道:“父亲放心,小妹已经准备完毕,定然可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察罕帖木儿心中稍安,拂须道:“那三千铁甲军诚然可畏,但若是没有了突击的领头羊,没有了那把最锋利的剑,始终是可以消灭的对象。” 他苦笑一声,“没有想到,最终朝廷的存亡要看你妹妹能否得手?这真是对我等将军的绝妙讽刺!” 这时,一股苍凉的号角声响彻原野,无论是城中的朝廷,城北的蒙古骑兵或是察罕帖木儿的步兵,全部都肃然一静。 贺奇带着三千甲士宛若潮水般涌向了南方,剑锋所指,赫然便是察罕帖木儿。 箭矢如雨落下,刺穿了第一层铠甲,却卡在两层铠甲之间。很多人看上去和刺猬相似,其实连轻伤都算不上。 几百步的距离对于武林高手来说只需要几个呼吸便已足够。 从城墙上看去,两股浪潮在深秋的原野上轰然撞击在一起。刀枪争鸣,察罕帖木儿的军队武力相差太远。 在战阵之上,实力差距不外乎是比赛谁的甲更加厚重,谁的力量更大,谁的武器更加洗礼,谁的耐力更强。 有着数十年修炼的内息在加持,无论是哪一个比赛项目,贺奇等人都是完胜。 更可怕的还在于贺奇这个箭头。 先天巅峰的真气,金刚不坏体神功的加持,无坚不摧的神剑为兵,再十分猥琐的披着两层铁甲,如此三者加持,使得贺奇成为了战场上横冲直撞的坦克。 无论前方是是什么存在,统统被他碾成齑粉。 一步一杀,十步十杀。 三千铁甲将士,每进一步,便杀一人。察罕帖木儿最擅长练兵,他麾下的三万将士是他苦心孤诣练出来的强兵,是他称雄四海的根本。 此人被封汝阳王,绝不是浪得虚名。他属下强军已被杀四五千人,可那三万将士仍旧坚守阵线。 而城墙之上,元顺帝不自觉的手抓城墙,导致青筋暴跳。整个城墙之上,鸦雀无声,连针掉下一根的声音大偶听得到。 就在此时,军阵之中的贺奇忽然感觉道一股异常的杀气。 他忽而心中一动,长剑拖回,猛然向背后格挡,只听“叮”的一声轰鸣,一股大力从剑锋上传回,让他大为诧异。 贺奇扭头看去,只见一个肥腻老者手持一把造型怪异,晦暗晦涩的大刀。贺奇看了看对方手中完好无损的长刀,三个字脱口而出,“屠龙刀。” “好见识,我鹤笔翁的突袭你都挡得住,但今天,你的死期到了。”这人在这种对战关头还耍嘴炮,可见其丝毫没有大局观念。 在此人嘴炮时,贺奇岁数欧杀了数十个靠近的元兵,这鹤笔翁也是毫不在乎。待清理出一片空地,贺奇放在将目光放在了鹤笔翁身上。 他冷笑一声,道:“在不对的地方遇到你,只能是你的不幸了。”贺奇长剑急斩,恍若当头落下的一道闪电。 只是这闪电却是青色的。 鹤笔翁长刀一横,挡住了倚天,而此时,倒下的元兵中陡然飞起一人,手腕连颤,手中判官笔接连打穴而出。 而其空着的左手,则是悄没声息的排出一掌。 这一掌无声无息,只有潜流涌动,充满了阴狠的气息。 这人的劲力和鹤笔翁一模一样,正是他们师兄弟。贺奇丝毫没有怜惜他们武功独步的想法,变天击地大法瞬间影响了他们的精神。 这师兄弟两人武功虽高,但精神修为却差的远了。弹指间中招,而面对贺奇,走神意味着死亡。 弹指间,两颗人头冲天而起。贺奇一把抓住了屠龙刀。 在握住刀柄的瞬间,贺奇眉头皱起,骂道:“好阴毒的手段。”他感知到这刀柄上满是毒粉,一旦他实打实的握住,只怕凶多吉少。 在即将进入圈套的瞬间,贺奇掌心中迸发出强横的先天真气,隔绝了两者。虽然看上去贺奇仿佛握住了刀柄,但就像是薛定谔的猫一般,是不是握住了需要打一个问号。 而在察罕帖木儿身旁,一个做男装打扮的少女拍手笑道:“爹爹,成了!” 第144章 北伐大都(5) 此人正是汝阳王的女儿敏敏特穆尔,在她喜形于色的时候,汝阳王却看到贺奇已将目光投向了他的华盖。 他神色骤变,一把拉住了敏敏特穆尔,语速飞快的叫道:“敏敏快走,即可出塞到草原上去。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赵敏却愕然反问道:“爹爹,他已经中了我的十香软筋散。” 汝阳王不再理她,而是命侍卫举起旗鼓,高呼让更多的军士聚集在中央阵线。待旗鼓明确后,他对王保保苦笑一声,道:“照顾好你妹妹。” 王保保向来信服自家父亲的判断,只是他和父亲朝夕相处多年,此刻怎么忍心远离,故而对于父亲他只是爽朗一笑,拔出了长刀上前挡在了察罕帖木儿身前。 察罕苦笑一声,道:“罢了,一家人死在一起也好。” 此时,贺奇长啸一声,带动整个甲士大阵向着察罕而来,他左手屠龙刀,右手倚天剑,刀剑齐施之下,宛若一道杀戮的旋风,直奔察罕中军。 贺奇的速度太快,他身后的郝密、空闻、三渡等人竟然跟之不上,被贺奇一人杀穿了中军大阵,直到汝阳王华盖之下。 一个矮矮的胖子,一个青年帅哥,一个美丽少女,贺奇看了冷冽一笑,似乎这些人说了些什么,可是蒙古语贺奇却没有学过。 他冷冷一笑,“这里是中原,我们可没有人邀请你们来。”说完,剑光一展,青芒闪耀,华盖之下十数人弹指间身首分离。 自始至终,贺奇都不知道死在他手中居然还有女主角赵敏。当然,就算是知道了他也未必会在意。 当汝阳王大旗被斩断,华盖碎裂,三万大军的阵线瞬间崩溃。 当贺奇等人突击之时,位于北侧的蒙古骑兵自然不是傻子,立刻纵马南下,攻击贺奇铁甲军的背后。 然而,两军阵线相隔数千米,等这些骑兵终于赶到的时候,察罕大军本以为反败为胜就在今日。 问题在于蒙古军之拉跨,实在叫人意外。 这些没有披甲的士兵,弓弩软弱,近距离设计也只能穿勉强穿两层铁甲,最后一层丝绸便是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也。 待贺奇刀剑齐辉,斩了察罕。 三万大军崩溃,贺奇带领铁甲军并肩向北,巨斧之下,蒙古人人马俱碎,不过死伤了七八千人,还不到一万人,这号称二十万铁骑的蒙古援军立刻绕城而走,一路向北逃走了。 大都城内守军的士气瞬间崩溃。 元顺帝好像被人爆了菊花一般神色难看,他看着一众朝臣,悲伤的道:“众卿,如之奈何?” 一个大将出列,语气激昂的道:“陛下,事到如今,死战而已。” 元顺帝瞬间大喜,“我们有坚城,有大将,有十方勤王勇士,区区反贼不过是纤介之祸,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就在此时,只见那贺奇带着铁甲军直奔大都而来。 城墙上众人都很诧异的。 大都城墙高达五丈,这人披着铁甲,就算是肋生双翅,只怕也上不来吧。 可是,今天注定是要惊破众人眼球的。 面对城墙,在铁甲军止步的时候,贺奇却加速奔走,他沿着城墙纵身而上。若是没有铠甲作为拖累,贺奇一掠三丈不成问题,只需在城墙上稍微借力一下,便可越过这天堑。 然而,这加厚了的两层铁甲重量足有一百多斤,贺奇相当于背了以一个胖子,他纵身向上飞起不过两丈高下。 就在他落下的瞬间,屠龙刀被他狠狠刺入了城墙,随后他身形荡起,在城墙上借力飞起,然后猛然抽出宝刀继续向上。 以刀剑借力两次,在万众的惊呼之中,贺奇跃上了大都城墙。 在目睹了朝廷最强的两支军队被硬生生打崩之后,城墙上的守军再没有半点战斗欲望,而贺奇的非人表现直接将他们吓的转身就逃。 就算是有几个不怕死的也被人裹胁着一道逃走了。 贺奇冒险登墙,可不是来杀几个小兵的,他没有对付这些无名小卒而是施展轻动从一众人头上踩过去,落在了九白大纛之下。 这是成吉思汗的象征,是草原上最尊贵的王。 贺奇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身穿龙袍的中年人,他笑着冲了过去,有数十名侍卫前来阻挡,但正如螳臂当车,瞬间死伤一地。 此外还有些人跳出来,高声斥责贺奇无君无父,是个不孝之人。贺奇当即一脚将这些人踢下了城墙。 突破了一道道关卡,贺奇终于来到了元顺帝身前。 贺奇看着这个浑身颤抖的家伙,忽然笑了,说道:“你是全球最富庶的人了,我找你借点东西,想必你一定会非常大方的借给我。放心,我用完了就还给你。” 元顺帝诧异非常,稍稍镇定下来,“你千里犯驾,只是为了借一点东西?你要借什么?” 贺奇笑道:“借你的脑袋一用,用完就还,绝不会像你的祖宗一样,借了我中华的土地,就赖着不走了。” 说着,贺奇上前一刀隔了他的脑袋。屠龙刀,终究屠龙。 贺奇站在城墙边缘,高举元顺帝的头颅,大吼道:“汉人贺奇,今日中秋,斩蒙古天子于大都。” “我泱泱中华,仇必报,债必偿。” “天下万族,当以此为戒。” 城墙之下,三千甲士振臂高呼,声遏行云。 大都,陷落。 ……………… 贺奇慢慢摇动九龙杯,将月华一饮而尽,他悠悠叹息。 在倚天屠龙记的世界里,并没有突破炼神的办法,就算是身为天花顶的张三丰也没有突破。不得不说,先天易进,炼神难成。 他在这个冒险世界练成了金刚不坏体神功,还从玄冥二老手中爆了一本玄冥神掌,自然还有倚天剑里藏着的九阴真经,至于降龙十八掌,贺奇记了下来却没有修炼。 接下来的时间里,贺奇一边在眉山书院上课,一边慢慢的修炼这些武功,然后等待着下一次穿越。 这一次获得的功夫有些多,贺奇重点从金刚不坏体神功中选了一些有益的内容,融入了自己修炼的十三太保神练中,增加其防御能力。 此后,更是以月华帮助修炼九阴真经,有先天绝顶的实力,高屋建瓴之下,很快便将这些武功融会贯通。 一个月后,月圆之夜如约到来,贺奇再度选择了穿越。 第145章 东岛之主 在海上,有一座岛屿名为东岛;在西域,有一个城池名为西城。 而此时,在东岛上,波涛汹涌,白浪滔天,海风带着咸腥的味道,席卷全岛。而子啊一株古树下,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讲故事。 而在他周围,一群小屁孩正在仔细听着故事。 “去此三百年前,大约是南宋的时候,有一个了不起的地方,名叫天机宫,宫中藏书亿万,宫中的能人,他们学究天人,智慧卓绝。奈何那时天下大乱,金国亡了,南宋时刻面临着蒙古入侵,朝不保夕。” “覆巢之下无完卵,那时我大宋子民,岂能任由胡虏杀掠我百姓,占有我大好河山,那时天机宫的前辈们,纷纷参军,或是组织义军,抵抗蒙古军!奈何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神通不敌天数,尽管天机宫前辈们智慧绝伦,武力强大,奈何宋朝早已经烂到了骨头里,内斗内行外斗外行,又是极度压制武人,终究是没有挽救会国运,大宋亡了。天机宫也随之覆灭了,算是陪葬吧……” 这个老者,名叫嬴万城,是龟镜一脉高手,年纪很大了,如今已经六十多岁了。 小孩子们称呼他为赢老。 赢老继续说道:“天机宫毁了,一些存活的义士,只能是乘船退到东海一群岛屿上,也就是如今的东岛了!” “那后来呢?” 一个七岁的少年问道,他的语气很是古怪,总有一股生无可恋的味道。小小年纪就有这种古怪的表现,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谷三,接下来就要说道两个叛徒了!” 赢老摸着那个孩子的脑袋道,“那时,蒙古兵强马壮,有骨气的汉人被杀光了,而没有骨气的汉人苟活着。 那时士大夫们无耻的投靠了蒙古人,换取高位。而天机宫却是受了重创,精英人马损耗殆尽,活着的多是老弱病残,不及全盛时十之一二!” “那时,一位前辈,提出了制造一个恐怖的兵器,那个兵器就‘潜龙’!” 说道,这个兵器时,赢老沉默了起来,似乎有些恐惧,又有些向往。 “潜龙是什么兵器?”那个叫谷三的少年问道,“有传说中,十大名剑厉害吗?” “哈哈,所谓的十大名剑,多是后人杜撰而出。况且那些神兵利器,多是用来单打独斗,在战场上,千军万马,那些神兵利器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嬴老说道,“那是一个万人敌的无上神兵!” “万人敌的无上神兵?” 谷三惊讶着,四周的少年也是惊讶不已。 “项羽说过,习得剑法,不过是十人敌;习得兵法,却是万人敌。神兵利器再好,也不过是十人敌而已;可‘潜龙’却是万人敌!”赢老说道,“在绝境中,在仇恨中,力量与智慧会发挥到了极致。那时,东岛群贤,花费十五年时间,有数位贤者心力交瘁而死,又有数位苦思不得,郁郁而终,终于诞生了大杀器‘潜龙’!” “潜龙勿用,潜龙若用,天地崩!” “传说,神器潜龙,威力之大,超越了世人的想象,有着近乎于仙神之力,可令地下泉眼迸裂,陆上江河逆流,形成滔天洪水,吞没都市,还能激龙卷飓风,从海面刮到陆地,更能聚云成雨,数月不止;还可以对旱灾区,进行降雨,缓解旱灾!” “怎么会呢?” 谷三一脸的不相信,世上岂会有这样威力巨大的武器。当然,他心中却是信的,没办法,看过原著的人自然知道,这潜龙就被梁萧那烂人藏在了欧洲一处海岛旁边。 赢老冷哼道:“没有想不到,只有做不到,若是我所料不错,神器潜龙,可操纵天气变化,呼风唤雨,影响大地降水!” 谷三撇了撇嘴,满是不信,不由说道:“只有神仙才能操纵天气,凡人,岂能操纵天气!”事实上,“潜龙”这件兵器是被传的神乎其神了。 这件兵器最多也就是迫使海水上涨,沿着河流逆流而上淹没土地。如此而已。 当然了,世界上大多数的城市都是靠着河流建立,有如此牛叉的能力,也称得上是灭国的神器了。 更何况,这兵器可以将河流两岸的土地变成盐碱地,使之寸草不生,倒也算是一件狠毒的利器。 赢老道:“知道,你们这群小屁孩就不信。不过,不信不要紧,潜龙却是存在。若是平凡之物,岂能成为神器,唯有操纵天气之物,才能成为神器!” “据说,潜龙原是一块庞大岛礁,一些前辈仿照人体经脉之理,在礁石上穿凿了许多孔窍,千孔万窍,勾连万端,孔窍间加入种种机关,此物一旦身处阴阳/水流,水流灌入孔窍,复又排出,就如高手吐纳,蓄积大能,然后再经机关传入阴阳池,周转数匝,复又喷出孔窍之外,但此时喷出之能,已较入时强了许多,如此大能反施于水流,便使洋流生变化,抑且这般过程并非一次,而是反复不已,大能重重叠加,终至倒海翻江,呼风唤雨。这就是神器潜龙的制作原理!” “只是万事,说起来容易,办起来难。东岛前辈们,也是花了是十五年时间,精密计算,才制造而出!那一日,武器终于完工,在海上牛刀小试,一口气摧毁了三座无人荒岛。十五年之功终有大成,众人无不欢呼雀跃。仗着潜龙神器,灭元之日,指日可待,只可惜……” “可惜什么……”谷三问道。 “可惜,有个叫梁萧的叛徒,将神器潜龙带走了!”赢老恨恨道。 谷三点点头,有些理解赢老的心情。十五载铸造下神器,一夕之间没有了,谁都会发疯,谁都会吐血而亡。骂他是叛徒,一点也不为过。 谷三心想若是自己碰到这种事,用古往今来所有的国骂把梁萧骂一个遍也不在话下。 这种人就是贱,你不想搞,就不造嘛。 你丫的造出来,就自己偷走,这不是犯贱是什么。 “不过,想来也正常至极!”赢老恨恨说道,“梁萧本就是一个杂种,爹是汉人,妈是蒙古人,血脉的混杂,让他不知道该忠于汉人,还是忠于蒙古人,先是投靠蒙古军,后来又是投靠宋军,始终是摇摆不定,性子又绵软,怕死人,怕见血,空有高超智慧,奈何心灵不强大。” “正所谓,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能背叛第一次,也会背叛第二次。先是背叛蒙古人,如今再背叛东岛,携带神器潜龙而走,也是在为正常不过!” 谷三道:“神器潜龙丢了,那为何不再制造一件!万事开头难,第二次制造,想来比第一次制造,更加容易些!” 赢老道:“梁萧夫妻二人驾驭武器,离岛远去。当时众人觉上当,纷纷乘船追赶,但那武器一旦运转开来,任是何种冲舟巨舰,都休想靠近,众人唯有眼睁睁瞧着他们驶向远方,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回来。正所谓,背叛背叛到底!临走之时,带走了所有图纸。想要再制造潜龙,难上加难!更何况,没有他的神妙计算,众人所造武器,威力全无。又过了十多年,岛上众人一事无成,终于心灰意冷,放弃复仇之念。” 谷三不满道:“没了张屠夫,难道就非要吃带毛猪?难道,没了他,就制造不出潜龙吗?” 他的不满正是因为这个,东岛这帮废物,没了梁萧做领头的,硬是再造不出潜龙来。这可是有了一个在前面,复刻能有多大难度呢。 他们造不出来也就算了,可问题是他奶奶的万归藏这家伙就要练成神功了。一旦这家伙练成,那整个东岛都要被他杀个七零八落。 这也就算了,问题是这其中就包括他谷三,被万归藏杀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凄惨万状。堪称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虽然最后他谷三成为东岛之主,更是自创天子望气术,进阶炼神,可他完全不想要那种奋斗的人生。 他想要的是躺赢啊。 “咳咳!这些都是其次!”赢老感慨道,“虽然没了那个叛徒,制造潜龙,难度加大,可是花上二十年,三十年,还是能制造出来的。只是,当初制造神器潜龙的群贤,多是经历过宋亡的血战,对蒙古人仇深似海,为了灭元,甘心埋首在纸堆之间,精心推演,耐得住寂寞,耐得住外界的各种诱惑,十五年如一日,浪费生命最好年华,研制神器潜龙!” “可是,在那个叛徒带走神器潜龙之后,研制潜龙的,多是这些群贤的后人。这些人,没有经历过宋亡的血战,对蒙古人仇恨也不是太强烈,又难以静下心思研究,难以克制外界的诱惑。又有谁,甘心将二十年,三十年的大好岁月,花在制造虚无缥缈的神器上,于是潜龙计划,搁浅了!” “而后来,那个叛徒的后人,梁思禽靠着”周流六虚功”,击败了我东岛众多强者,一举奠定了无敌之名。后来他遭受朱元璋猜忌,不得不远遁西域,创立了帝下之都,也就是西城!” “东岛与西城是死敌,不仅因为梁萧坑了我东岛,更是因为梁思禽踩着我东岛,奠定了西城的无上威名。 第146章 西城之王 嬴老讲完了故事,小孩子也散去了。 那个叫谷三的孩子,却是看着远处,有些发呆,更是发愁。 他转世成为了谷神通,东岛岛主的侄儿,因为有两个哥哥,他小名又叫谷三! 谷三的名气,可比谷神通大了很多!沧海世界,是一个武侠世界一个武道近乎法术的世界。而提到沧海,不得不提几个关键人物。 梁萧,爹是汉人,妈是蒙古人,他身上一半汉人血脉,一半蒙古血脉;若是在太平盛世,这是小事;可是在乱世,在宋元血战,双方杀红了眼睛时,那时血脉问题变得很是重要。 若是汉人,身上流着汉人血脉,保卫大宋,清理之中;若是身上流着蒙古血脉,若是为蒙古征战,也在清理之中。 结果是,梁萧身上的混杂血脉,让他在乱世中,有些不知所措,先是投元,后是投宋。在崇尚忠贞的时代,无疑是叛徒,无疑是诛杀的对象。 而梁萧身上混杂的血脉,也让他众叛亲离,名声臭到了极点;元军视他为叛徒,宋人也是视他为叛徒。 其实,他的性格很简单,讲义气,天机宫对他百般刁难,而蒙古人却是坦诚相待,视他为亲友,这让他感动,于是加入了蒙古军;可他又是厌倦杀戮,讨厌流血,又让他看不惯蒙古人杀戮,这又让他离开了元军,加入宋军中。 他帮助天机宫,加入宋军,不是因为宋军为正义而战,只是因为讨厌流血,讨厌死亡。 后来,宋朝灭亡了,天机宫死了个七七八八,活下的精锐不足一层。 此时军事征伐,难以灭了元朝,元朝的稳如泰山,人力不可抗衡。 于是,梁萧脑海中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用自然之力,对抗元朝。 不论是如何强大道王朝,都是抗拒不了天灾、洪水、干旱等自然灾害。在天灾面前,人力是脆弱的,蒙古军很牛逼,可也干涉不了天气,对于自然灾害无能为力。 于是,一代大杀器“潜龙”开始制造。 武者,修炼真气,丹田是枢纽,真气通过丹田流转,爆发出强大战力。而在梁萧的设想中,大海是一个武者,而寒流暖流则是真气,天气变化,刮风下雨,山洪风暴等,皆是洋流变化的结果。 控制了洋流的变化,在某种程度上,也就控制了天气变化。 武者,通过丹田,控制真气;而梁萧则是设想制造一个大海丹田,控制洋流变化,从而爆发出毁灭性威力。 原理简单,设想也简单,可是将设想,不断实践,变为实物,则是简单至极。 就好似初中生都知道核裂变,核聚变的原理;可是想要根据原理,制造出原子弹,**,则是难上加难。 经过十五年努力,梁萧耗尽了心机推演计算,又有无数天机宫前辈推算,费劲了力气,总算是将大杀器“潜龙”制造出来。 潜龙勿用,一用天地惊! 只是小小的试验了一下,“潜龙”就爆发出恐怖威力。 大杀器“潜龙”,爆发威力,能令地下泉眼迸裂,陆上江河逆流,形成滔天洪水,吞没都市,还能激龙卷飓风,从海面刮到陆地,更能聚云成雨,数月不止,能毁灭元朝大都,造成上百万人身亡。 潜龙威力太巨大了,令制造者也是恐惧无比。 就好似原子弹之父,奥本海默为美国制造了原子弹后,没有欢喜,而是恐惧、内疚,甚至后期坚决反对制造原子弹。 而为了反对使用原子弹,科学家们更是集体炮制出了“核冬天”的伪理论,好让所有使用核弹的人感到畏惧。 同样的,制造出了灭世神器“潜龙”,作为最主要的策划者,梁萧也恐惧了,害怕了,惊恐于潜龙恐怖的威力,携带潜龙与妻子奔赴海外,为的就是不让潜龙再出世。 这样的灭世神器,就不应该出现在世间。 梁萧走了,再度留下骂名! 名声烂到了大街上,让千人踩,万人踏。 梁萧走了倒是潇洒了,可是在中原、在江南,人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一条命和一头驴划上了等号。 这是何等荒谬的时代。 从蛮荒中走出来的蒙古人,从来没有把其他人当做同类。整整九十多年,四代人,受尽了荼毒。 从这个角度来说,梁萧此人实在是性格不堪。 ………… 后来,天下百姓终于不堪朝廷暴虐,揭竿而起。 红巾百万起义,天下呼应,杀声一片。元军固然凶残至极,可是义军也不是好东西,往往便是元军刚刚屠戮焚烧,义军的乌合之众又蜂拥而至,恣意抢掠,那时百姓想做牛马而不可得。 那海岛上的大宋遗民自宋亡之后,无时无刻不在图谋恢复汉室。 元末大乱方兴,岛上弟子便在东南起兵,攻破州县,割据一隅,有名的便有张士诚与方国珍。 可是历经数代,这些遗民后裔,早已忘记先人初衷,一味贪图权势,自以为是,不但不想着匡定社稷,解民于倒悬,反而各逞私欲,互相攻打,以至于被元军各个击破。 最后,元朝大丞相脱脱亲率百万大军,将张士诚围困于高邮城,准备一战而定东南,彻底肃清南方义军。 当此生死绝境,东海岛屿上的智者高士被迫尽弃前嫌,连成一气。所有的东岛弟子,无论亲疏贵贱,纷纷赴援高邮。 那一战,可说是惊天动地、日月无光。元军人多势众,高邮外城几被荡平,内城也是岌岌可危。 谁知东岛弟子不仅视死如归,抑且制造了许多可怕武器,屡屡重创元军。双方拉锯苦战,足有月余,元朝大军终于溃败,脱脱也被免职。 从那之后,元廷再也无力聚集重兵,被迫放弃东南,退守北方。从那时起,天下人皆知,蒙元帝国将不复存在。 这天下,将重归汉人。 倘若此时,东岛弟子仍能齐心协力,大可乘胜北伐。谁知道,强敌方退,岛内又因功赏不一,生出龃龉。转眼间,南方再次陷于混战,百姓重又落入水深火热之中。也就在这时,一个年轻人驾乘孤舟,自海外悄然归来,登上了江南的土地…… 这个少年,也将是未来的西城之王。 这个少年叫梁思禽,回到中土,目睹战乱之惨,心如刀割,遂动了匡定天下的念头。但他性子冲淡,并无王霸野心,通观南方群雄,大多贪婪暴虐,唯有本朝太祖、朱元璋朱元璋胸怀大志,待百姓多有善政,只苦于地势不利,被东岛群雄所包围,尾难顾,形势十分不利。 梁思禽见状,便投入朱元璋帐下,助其治军整武,建造攻守利器,陆续打败东岛弟子。东岛群雄感觉不妙,二度联合起来,围歼朱元璋。 一时间,双方各自建造庞大可怖的武器,征数十万大军,打得难解难分;但梁思禽终是智高一筹,东岛无论运用何种机关计谋,均被破解,加之朱元璋又雄才伟略,经历几次大战,终将东岛群雄逼入绝境。 这时,梁思禽的来历被猜出,双方百年旧仇,又添新恨,当下依武林规矩,寄刀留简,约在八月十五,灵鳌岛上,比武论道,一决生死。 东岛的绝顶高手倾巢而出,先行布下阵势,准备让梁思禽有来无回。直到夜色将阑,圆月西坠,梁思禽也未露面,东岛诸大高手皆认为不敢来了,正在议论纷纷,忽听海上传来洞箫之声,梁思禽一人一箫,踏着一叶扁舟,飘然而至。 这一次,一门神奇无比的武学,在灵鳌岛上,第一次横空出世,令东岛中人措手不及。 寻常武功,不过凭借兵刃拳脚,但梁思禽所使用的‘周流六虚功’,却可驾驭天地间诸般大能,天地山泽,风雷水火,无不成其利器,可说已不是人间的武功,乃是“西昆仑”梁萧天下无敌的“谐之道”的终极版本。 这一战,东岛对‘周流六虚功’无法可施,被梁思禽连败九大高手,最后群起而攻,依然一败涂地。 这一战之后,梁思禽在岛边石崖上裂石成纹,写下:“有不谐者吾击之”。从此之后,这七字威震武林,而东岛却是一蹶不振,再也无力争夺天下。 这七个字,也成为东岛抹不去的耻辱! 此后,朱元璋再无敌手,陆续续平定南方,并以破竹之势,挥师北伐,灭亡元朝,恢复大汉衣冠。 那时,隐藏了许久的矛盾爆发了! 梁萧、梁思禽父子,都是信奉和谐之道,反对战争,反对流血,反对压迫,崇尚平等,和谐。 可是在乱世,宋亡元立,或是元亡明初时,在处处讲究强权,处处讲究压迫,处处都在流血,处处都在拼杀的时代,却是不合时宜,注定是悲剧的! 谐之道,成就了他们;谐之道,也毁灭了他们。 朱元璋得天下之后,在治国思想上与梁思禽发生了剧烈才冲突。 梁思禽是一位智者,却不是一个优秀的政治家;朱元璋不是一位智者,却是一位优秀的政治家。 智者,总是喜欢幻想,总是想着构建最美好的社会,最好是一步踏入大同社会,或是迈入共/产主义;而政治家,不会想太多,只是想着稳定,为了稳定可以牺牲民族未来,牺牲国家发展潜力。 两者的矛盾快速爆发,最终催生出了帝下之都,催生除了西城之王。 第147章 悲伤逆流成河 梁思禽提出“抑儒术,限皇权,开九科”,这有利于社会发展,有利于社会进步,可不利于朱家王朝统治。 一个封建王朝,想要稳固,有三件事情必定要做:一是百姓文盲化,二是精英愚昧化,三是长期赤贫化。文盲,没有见识,需求也低,反抗也少;精英变傻了,江山自然稳固;商业总是被打压,禁海锁国,有些受穷,可人心不乱。 若是当权者大力普及教育,发展经济,发展海贸,大力培养人才,那么无论控制多严密,不论如何搞独/裁,最终还是会推翻,皇权受到限制。 抑儒术,限皇权,开九科。 不只朱元璋愠怒,朝中儒生,更是群起而攻之,就连开国名臣,如徐达、李善长、刘伯温也加入反对之列。双方当廷辩论数次,均无结果。 梁思禽性情孤傲,愤激之下,竟私自开馆授徒,并在馆中设立九科。 其实也不怪他孤傲,身为大科学家,大思想家,武学大宗师,他有孤傲的资本。单挑,没有人打得过他;车轮战,也累不死他;群殴,也打不过他;比学问,比智慧,也没有人超过他,有孤傲的资本。 苍龙在一群蝼蚁面前,自然孤傲至极! 只是如此一来,显得极为不合群,更惹儒生怨恨。正所谓,曲高和寡,没有人理解梁思禽的选择。 而“限皇权”更是刺激到了朱元璋的敏感神经! 当皇帝,权力一失,必然没命,若是限制了皇权,朱元璋还有命吗! 朱元璋驳回了梁思禽的奏章,梁思禽却满不在乎,将奏章重抄一分,再次送上,还请求群臣廷议。 这让二者矛盾彻底激化,再无一丝缓和的可能! 在一次宴会中,朱元璋在酒中下了毒,梁思禽喝下毒酒,一杯接着一杯,喝毒酒好似喝白开水一般。 朱元璋当时的疑惑。他只恐是手下太监糊涂误事,拿错了酒,便命再添毒酒。就这般,众人从未时喝到亥时,宫中秘藏的毒酒俱已告罄,思禽先生桌上的空酒壶也多了十余个,却始终谈笑风生,只是除他之外,其他人无不变了脸色,洪武帝更是如坐针毡。 梁思禽却是从容不迫,喝完最后一壶,忽地笑问道:‘朱国瑞,还有酒吗?若还有酒,不妨再喝。’ 国瑞是洪武帝的字,思禽先生直呼其姓字,可见殊无敬意。 洪武帝何等聪明,一听便知阴谋已被拆穿,当下作声不得。 这时候,思禽先生才徐徐起身,说道:‘朱国瑞,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但你纵然自私狠毒,终不失为盖世枭雄。如今天下初定,你若一死,这世上只怕又会陷入战乱,但若有你一日,天下百姓,便可多享一日太平。你既不肯授权于民,还请效法古之圣王,自省自律,好自为之。’说罢将杯一掷,飘然而出。 接着,三千甲士的围攻,可梁思禽的‘周流六虚功’出神入化,上天入地,遇水化龙,甲兵虽众,却摸不着他的影子。 此时,梁思禽想要刺杀朱元璋,好似踩死一只蚂蚁一般,咫尺之间,有我无敌。皇帝身份高贵,可是在绝顶高手面前,一剑了账。 只可惜,梁思禽信奉的是谐之道,反对战争,反对流血,反对压迫,崇尚平等,和谐。一想到,一剑砍杀了朱元璋,会造成咽下大乱,会引发战争,会大量流血,梁思禽就黯然离去。 梁思禽逃出宫城,召集情愿跟随的九科门人,杀出南京。朱元璋派兵追赶,梁思禽边战边走,一路向西,虽有千军万马围追堵截,还是被他逃了。 梁思禽经历连场血战,逃到西域时,身边除了七名弟子,便只剩一名贴身小婢。梁思禽见状,伤心难过,不觉潸然泪下,于是将“周流六虚功”一分为八,变化为“天、地、风、雷、山、泽、水、火”八种神通,分别授予八人,并创立八部,命八人各领一部,以八部神通,在昆仑山建起一座恢弘巨城。城池竣工之日,号之为“帝之下都”,意即是天帝在下界的都城。 言下之意,就是朱元璋是人间帝王,而梁思禽则是下界的天帝。 而武林中人,却将其比之东岛,称为西城。 从此之后,梁思禽隐居城中,再不入世,终日精研算道、穷究物性,悠然度过三十年光阴。 这一日,他将八部中人唤到堂中,说道:“我当初少年意气,从海外返回中土,想以胸中才学造福万民,恰逢元末丧乱,苍生多苦,故而违背祖训,滥用智慧,造成无边杀戮。后来虽然天下一统,却也只填了独/夫的欲壑,‘抑儒术、限皇权’的大道,终不可行。” 他说罢,取出精研算学、物性所作的笔记书稿,说道:‘如今八股取士,愚弄万民。然而民智一旦封闭,欲要重新开启何其难哉。 先祖说得好,智慧一物,只可用于适当之时,适当之地,若不然,就好比春开秋菊,冬放桃李,成了不合节令的妖红。 方今民智不开,尚不足以运用我之智慧,若然落入歹人之手,徒添无穷祸害。违天者不祥,我今已知之,天机一脉,绝于今日。’说罢将笔记书稿等毕生心血付之一炬。 望着熊熊火光,梁思禽忽地拍手大笑,连道:‘妖红已谢,天下太平,妖红已谢,天下太平……’ 烧完笔记书稿,他又取出八幅画像,分授八名弟子,说道:‘这八幅祖师图像,各部须要好生收藏,不可遗失。若非万不得已,决不可将八图合一,只因八图合一,天下无敌。切记,切记!’ 说到这里,梁思禽忽地拍床太息,‘惜乎后世之人,不复知我也;惜乎后世之人,不复知我也……’如此连叫三声,蓦地抓起身畔软枕,猛掷于地,竟有火光迸出,巨响如雷。雷火之后,这一代奇人,盘坐而逝。 总之,梁思禽一生是悲剧的! ………… 恍然间,谷三的思绪回到了现实中,可心神还是沉浸在感伤中,久久难以恢复! 世界上,最大的悲哀,不是生离死别,而是曾经肝胆相照,生死与共,而今反目成仇。 想当初,朱元璋与梁思禽一同拼杀,一同奋斗,好似亲兄弟,好似诸葛亮与刘备,那时关系是何等好。只可惜,政治不讲究哥们义气,不讲究交情,最后还是决裂了。 想来,那时喝下毒酒时,梁思禽已经死了,他武道强大,可以化掉毒药,可却心死了。 哀莫大于心死! “可惜了,梁思禽心中有太多牵挂,致使抱负难以实现;而我则不同,为了达到目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疯狂无比,可以牺牲任何人,甚至是自己!” 谷三不由想到。 “可惜了,梁思禽空有大智慧,没有太毅力。他虽然有无敌的武道,超群绝伦的智慧,奈何他依旧是弱者。弱者,相信他人,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强者相信自己,用手改变一切!” 一个人不能超越时代太多,若是超过太多,那就是天下皆敌。若是梁思禽性情坚韧狠毒,未必不可以以一人之力而逆天改命。 但命运总是这样捉弄人,梁思禽若是这般性情,就领悟不了谐之道,练不成天下无敌的周流六虚功。 若是要天下无敌,就没有办法是这般狠毒性情。 这便是苍天给人的难题。 他推开窗户,看着窗外明月,暗自讨道:“从今天起,我是贺奇,也是谷神通。我不会再重复上辈子谷三的悲剧” 时间在流逝,眨眼之间,十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昔日的小屁孩,渐渐长大,变成了丰神俊朗的男子,不过岛上众人还是叫他谷神通。 迎着初升的晨曦,谷神通运转着体内真气,运转不休,一股磅礴的力量在涌动,好似巨鲸在吼叫,远远的与潮汐变化相合。 “从五岁开始修炼,至今已经有十三年了,十三年来,我不仅仅是鲸息功已经到达了巅峰,连之前的种种武学也重新修炼回来,无论是变天击地大法、十三太保神练、太玄剑经、九阴真经也尽数修炼至巅峰。 再将东岛武学浏览大半,可谓是集天下绝顶武学于一身。 若是换了悟性绝高之辈,早已以这些武学为资料,利用战神图录突破炼神境界。可贺奇的悟性实在是差,故而他虽距离炼神只差了一张纸,可距离练神,可这一步之遥,等于鱼龙之别!” 收敛功法,谷神通暗自感叹道。 这个世界的武学,分为四大境界,分别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简称为练精、练气、练神,练虚,四大境界。 而在大乾世界,武学同样是这样划分。 炼精,走得是淬炼精气,打煞力气,淬炼筋骨,属于武道的低级阶段; 练气,走得是凝练真气,挥发自如,到了这一境界,可称为高手。 九成九的高手,停留在炼精化气的境界,难以练出“神”来。 只有一些绝顶高手,进入了炼神境界。这一境界,以神驭气,神清智明,一招一式中,带着莫大神意。 到了这一境界,才有资格成为一代宗师。 宋朝,灵道人、释印神;南宋末年,公羊羽、萧千绝,释天风;后来的,梁萧、花镜圆等人;元末明初,梁思禽,东岛九大高手;金刚门,九如祖师、花生大士、渊头陀、大苦尊者、冲大师、鱼和尚。 只是这个世界元气稀薄,纵然是炼神成功,也无法如大乾世界一般凝千里冰雪,截断瀑布,喝断长江的威风。 但只要贺奇在这个世界炼神成功,回归大乾之后,自然可以凭借这里的经验再一步步走将出来。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女子走了过来。 “原来是湘瑶啊!” “三哥,练功这般辛苦,将来必定是东岛五尊之一!” 白湘瑶出身于“龙遁”,虽然艳丽绝世,却因为身体柔弱,不能够修习厉害武功,只是习练天狐心法。天狐新法,是一门魅术,修炼之后,不仅驻颜有术,青春不老,更是一颦一笑之间,带着迷人的魅力,身上有着惹火的魅力。 一个岛上长大,两人可谓是青梅竹马,若是没有意外,两人还可能成为一对。 然而,在原著中,万归藏的突袭杀来让一切为之改变。谷神通一家不敌败走,而千里追杀中,谷神通和天部之主的老婆结婚,并带回了东岛。 这直接导致白湘瑶另嫁他人,造成了一出出的悲剧。而这一世,贺奇绝不会重蹈覆辙。 此时,在她刻意运转之下,白湘瑶的媚术,施展到了极致,若是其他东岛少年,早就是拜倒在石榴裙下。只可惜,谷神通不仅修炼了鲸息功,还精修道家心法,对于魅术有极大克制。 谷神通只是心跳微微变化,就快速恢复了平静,淡淡道:“东岛五尊算什么,就是东岛岛主,我也不在乎。我只是好奇,武学的最高境地,练神境又是何等境界,还虚又是何等其妙!” “三哥哥,海边似乎有一种彩色的鱼儿,不如陪我去看一看!”白湘瑶邀请道。 谷神通看先了白湘瑶,眼神闪过一丝莫名。 “三哥哥,习武当劳逸结合,若是一位的苦修,未必能增进;此时不如暂且休息一天,陪我在岛上逛一逛!”白湘瑶有说道。 “东岛,呆了十几年,早就逛得太熟来,没有兴趣!”谷神通道:“要走就去一个更为广阔的天地!” 说着,谷神通发出一声吼声,阴阳顿挫,好似一头巨鲸吼叫一般,声波传播向十里之外,许久之后,海面上浪花涌动,一头巨大的鲸鱼浮现在水面上,发出了一声吼声似乎在回应着叫声。 谷神通上前,抱起少女,跃下山崖,少女发出了一声惊叫声,闭上了眼睛。 从海崖落下,谷神通脚下气劲变动,施展阴阳流,立时在海水中站稳了脚跟,施展轻功,踏着海水,向前纵去,好似一只海燕,轻飘飘飞向了巨鲸。 而此时,听着好似鲸鱼的吼叫声,岛主谷元清笑道:“引鲸术,没有想到小三鲸息功,竟然到了这种地步,看来三年内,鲸息功必然大成,成就练神!我东岛一脉,又多了一位练神。” 而东岛其他五脉,则是心中惊慌,更多是嫉恨。 在东岛,强者为尊,实力强大,才有话语权,历来争夺岛主之位, 而这个年仅十八岁的谷神通,展现出了不俗的实力,是岛主候选人之一。这个时候,东岛之上依旧是勾心斗角,争夺岛主之位。 这不仅仅是名胜,更是绝大的利益,因此东岛之上一向是暗流汹涌。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西城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万归藏即将如鲲鹏展翅一般,翱翔九天,而东岛的好日子,即将结束。 ………… 再度睁开眼睛时,少女发现已经在巨鲸背上。 “三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少女激动道。此时骑在巨鲸上,可比骑在骏马上,爽快多了。想着与心爱之人,在这里卿卿我我,谈情说爱,吹着海风,欣赏着海上的美景。 白湘瑶的心情激动,脸色红晕,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谷三平静道:“去看世界!” “世人习武,有的是为了争强斗狠,有的是为了扬名立万,有的是为了快意恩仇,有的是为了争霸,而这一切,对于我一文不值。东岛岛主,我也是视若粪土!”谷三平静的说道,“我只想周游世界,只想着去美洲,去欧罗巴,去昆仑奴的故乡……” “若是想要周游世界,必然要经受各种劫数,经历各种磨难,唯有强大的武力,才恩压制住各种劫数!” 白湘瑶脸色复杂,不知该说什么,两人从小就是青梅竹马,可此刻才发觉,她根本不了解他。 “湘瑶,你可喜欢我?”谷三忽然问道。 “三哥,你……”白湘瑶低下头,脸色发红,滚烫滚烫,低声道:“嗯!” “可你不会武功,身子骨又弱,经不起路上的波折。若是不会武功,没有自保之力,有时我保护不了你……”谷三说着,“况且,我东岛的局势不好……” 有些话,不需要说太明白,大家都知道。 虽然没有明说,可是话语中,有着拒绝之意,拒绝了白湘瑶的爱意。 原本白湘瑶红润的脸色,立时间变得发白,冷哼道:“三哥哥你是嫌弃我,嫌弃我不会武功?” “湘瑶,你可要知道,我东岛的局势不好,甚至恶化到了极点!”谷三说道,“东岛西城,激战数百年了。而我东岛不如西城,西城是梁思禽所创,西城多是当年朱元璋围剿后,存活下的残部,少而精;而我东岛,却是良莠不齐。在与西城争锋中,我东岛多次处于下风!” “而当年,我东岛多次围杀朱元璋所部,在明朝眼中,是逆贼,是叛逆。也多亏我东岛地势险要,人脉众多,明朝才奈何不得!” “而今,日本处在战国时期,大量武士失业,无以为生,向东南袭扰而来,与海盗结合,形成倭寇之乱。而我东岛处在抗击倭寇的第一线,根本不容一丝推让,想躲都没法躲!” “如今,东岛看似太平无事,其实危机四伏。明朝政治上打压,倭寇断掉财路,而西城百年死敌,三路敌人围攻,我东岛有些悬乎。而最可怕的是,我东岛五脉内斗不休,说不准有人勾结西城,勾结倭寇……” 想着东岛的局势,谷三心情就极度沉重。 东岛,不仅仅是灵鳌岛为主,几十个岛屿,形成的门派,更是一个庞大到了极致的势力。 南宋灭亡时,东岛是宋朝遗民流亡之地,是反抗元朝的中心;而在元末明初,东岛则是主导了南方各路义军,扫荡了南方元朝势力,与朱元璋为首的明朝激战不休。 争天下失败,东岛势力受到打击,成王败寇。 可以说,东岛都是名副其实的“反贼”,朱元璋多次想要绞杀,可是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一个梁思禽都搞不定,变成了糊涂账;若是再惹毛了东岛,那明朝可有的乐了。 梁思禽顾忌大义,即便是朱元璋毒害,也只是出奔而走,到了西域隐居了起来;可东岛,可不讲大义,当年制造出潜龙,毁灭元朝大都,灭杀百万百姓,一点眉头都不皱,是名符其实的“恐/怖/分子”。 因而,对于西城,朱元璋是尽力打压;可是面对东岛,朱元璋是议和,议和不成,也要尽量避免关系恶化。 明朝一直奉行着海禁,而东岛则是以走私出名。 到了嘉靖时代,东岛又是变成了东南商人利益的代表者,又是东南走私势力的代表者。 外人看来,东岛势力,多是几个练神高手,东岛五脉诸多强者;其实,这只是表象,东岛实际上与江南一些大商人,大官僚等候严密集合起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形成庞大的关系网络、利益网络。 也是靠着这种巨大网络,东岛才有资格抗元,才有资格与朱元璋争夺天下。 即便是失败后,势力损失严重,可依旧是扎根在江南,关系网、利益网密集。而随着明朝都城,迁到北京后,网络更是扩大。这让东岛,势力膨胀,可也埋下了隐患,与西城、明朝朝廷、倭寇冲突变得激烈了起来。 “若是东岛出现了意外,我又无暇,你如何自保?”谷三说道,“我要娶的女人,不需要倾国倾城,也不需要才华出众,只需要爱我,心中有我,只需要遵守三从四德;我要娶的女人,不一定武功绝伦,但是至少要有自保之力。” “身在江湖,谁也不敢说无敌,谁也不敢保障活到最后。若是有一天,我战死了,你又手无缚鸡之力,没有一点自保之力,若是我们的孩子被人欺负了,那该如何?” 白湘瑶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说什么, 谷三继续道:“当年,梁萧爹死了,妈被人捉走了。那时候,他老爹可还是公羊羽的记名弟子,他老娘还是黑水滔滔的亲传弟子。 可那又如何,那时他没爹没娘,四处流浪,四处受人白眼,四处被人欺负。那种日子,我可不想,日后我们的孩儿经历。世人都是钦佩梁萧,可是没有爹妈愿意子女经历梁萧那样的童年!” 说道此处,谷三似乎觉得嘴有些干,停下来不说话,取出酒袋咕嘟咕嘟,喝起了酒。 没有柔情蜜语,没有卿卿我我,有的只是无比现实。 女子长得美丽如何,世界上美女无数;娶妻子,重点是妻子要有本事在,至少在关键时刻,能够当替补。在一些场合,妻子要挑起大梁,不拖后腿,不成为拖累。英雄救美情节上很爽快,可是谷三却一点也不喜欢—— 那又是一次次抉择。 况且,他不是救世主,未必能做到关键时刻,准时出场,前去救场。 在巨鲸背上,两人沉默着。 许久之后,白湘瑶道:“三哥,我体质软弱,不适合练武,我行吗?” “怎么不行?”谷三道:“武者拼杀,一流武者比拼胸襟气度,二流武者比拼智慧,三流武者,比拼真气招式。拳脚刀剑拼杀,那只是小道;而绝顶的高手,比拼的是胸襟气度,智慧眼光。只要胸如大海,智慧渊深,要學武功,还不容易;若是胸襟不管广阔,智慧不足。就是交给你绝顶功法,也是學不会!” 恍然间,想到了周流六虚功,这门功法号称无敌,天下的武学碰到,都是一个输。 这门武学,首先考校胸襟气度,其次是智慧,再次才是攻伐。 “嗯!”白湘瑶点着头,却有些满不在意。 “湘瑶,不要修炼天狐心法了!”谷三忽然说道。 “三哥哥,这门心法驻颜有术,可保女子青春永驻!”白湘瑶说道,“若是……” 只是此刻,却迎来了谷三凌厉的眼神呢,一时间,心中不由一慌,不由道:“三哥哥,不修炼,就不修炼,这下总行了吧!” “放心吧,我会找一个适合你的功法……”谷三说道,“我还是喜欢那个傻傻的小丫头,喜欢那个流着鼻涕的小女孩,女人太聪明了,男人缺乏安全感……” 白湘瑶太聪明了,而聪明人最容易走极端,做出很多傻事错事。昔日的天机宫宫主花无媸,后来的柳莺莺皆是如此,太聪明的女人得不到爱情。 在爱情争夺战中,花晓霜战胜了柳莺莺,只因为花晓霜更傻! 此时,谷三根本没有心思谈情说爱,只是白湘瑶太痴情了,太聪明了,又太走极端了,一旦做了错事、傻事,那时害人害己,麻烦无数。 借此机会,挑明了一切,就是为了尽量避免白湘瑶做傻事。 在原著中,白湘瑶虽然最终嫁给了谷三,可是谷三心中早已容不下她。她愤恨于胸,最终出轨勾结他人,陷害谷三的儿子谷缜,更是勾结倭寇,要覆灭一切。 那时的她,心中恨不得全世界都毁灭吧。 看着此时清纯若白纸的白湘瑶,贺奇心中叹息命运的伟力! ………… 回到东岛,谷三开始着手突破练神。 可从练气到炼神,正如鱼跃龙门,谈何容易。 灵鳌岛上有一眼神奇风穴,终年穴中罡风不断,化水成冰,每日早晨卯时风势加剧,穴中便会发出怪声,震响百里。不明其理的人以为是穴中有龙在吟叫,其实不过是狂风荡穴,天籁生发罢了。东岛弟子每日早起,都以此为号。 怪声不断的响起,洪亮悠长,绝非人世间任何生物所能发出。 谷三在悬崖之上一边练功,一边等着,将近半个时辰之后,怪声终于微弱了下来。眼中神光一闪,身子如同无形的清风一样落下悬崖,这在别人眼中是跳崖自杀的行为在他做来是驾轻就熟啊。风穴位于悬崖半空,谷三身子落于其中之后,不得不封闭自己的耳窍。 黑幽幽的洞口中风声凄厉,忽大忽小,大如牛吼,小似虫鸣,真是千变万化。阵阵罡风稍稍泻来,砭肌刺骨,四壁青石常年经受风力砥砺,光溜溜寸草不生,水汽凝结成冰,附在石上,色泽青碧,闪闪发亮。就算是最锋利的刀剑砍上去,最多也只能够挂下一层粉来。 穴口上方有人用尖锐锋利之物写了数个狂草,仔细辨认一下才发现是“众风之门”,字体飘逸无方,飒然欲飞,字迹上更蕴含的一股高明剑意。 在两侧,各有两行字。 “庄生天籁地,希夷微妙音。” 还附有落款:东吴公羊羽某年某月醉书。 公羊羽,文武双全、學究天人,只惜一生多难,习文时直比范进,屡考未中,沦为小吏。他虽然潦倒,却热心时务,上书朝廷,针砭时弊。结果触怒权贵,被严刑拷打,流配三千里,家资尽被抄没;父母遭人殴辱,相继病死。 他是天生的偏激,认准的一个死理,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七岁之前,他对圣人之言、儒家之教推崇备至,谈吐必然孔孟,做事必然方正,只恐皇帝不若尧舜,大臣不如稷契。所以才做出这等顾前不顾后的事情。却不料一腔的热忱遭此厄运。 他一怒之下,又犯偏激,陡然从天南转到地北,在天地间削发明誓;今生今世,就算天崩地塌,也不理江山社稷之事。自此远离庙堂,弃文修武,此人确是奇才,忽忽六七年间,竟成了一代高手。 他一生武功通神,更是与花无媸联手创出了号称“天下武学樊笼”的太乙分光剑法。最后和花无媸联手使用太乙分光对抗梁萧的一战,更是天下闻名。 实际上,是输了。 他的青螭剑被梁萧天罚剑斩断,,至此封剑。 公羊羽封剑十五年后,萧然坐化于灵鳌岛,这十五年中,剑不在手,反而让他悟出了许多使剑时不曾明白的道理,只不过年已垂暮,淡薄胜负,便借书写对联,留下所悟剑意刻在风穴之上。 只可惜东岛众人三百多年以来,空守宝藏而不知,俱都以为这几个用长剑一气呵成的字只是公羊羽的即兴之作,却不知乃是他集自身剑法大成之学。 其实,也不怪东岛众人有眼无珠,而是三百多年来,东岛就没有出过剑术高手。 龙遁一脉,有太白袖剑,可走的是奇诡一脉,不算是正宗的剑修。 落在外行眼中,自然是无用;可是落在剑术高手眼中,却是无数宝藏。 贺奇练就太玄剑气,是剑术高手。 此时,谷三再看着风穴上字迹中蕴含的剑意,心神被剑意所吸引,不由自主的推演了起来。 “公羊剑意,精妙无双,好似推演天道变化,演化星辰变化,妙哉妙哉!” 谷三微微叹息。 若说,太玄剑经,是道者之剑,是出世之剑;那公羊剑意,则是智者之剑,失意之剑。 太玄剑气,核心在于“无”,无形无相,无影无踪;而公羊剑意,核心在于“演”,演化开天辟地,三生万物,演化先天八卦,演化天道至理。 公羊剑意,却是繁杂无比,好似在作深奥的推演计算,将敌人一步步困在天机变化中,进而绞杀。 太玄剑经是道家之剑,若非石破天天生赤子之心,不可能练成太玄剑经;公羊剑意,重在易算推演,没有高超的数学功底,易道理解,根本玩不转。 太玄剑经,练成便是出世而逍遥的道者;而公羊剑意,诞生于无上智者。 “若是将剑术比作一个人,剑招只是肉胎,而剑意才是灵魂。没有了剑意,剑招好似行尸走肉;若是懂得了剑意,哪怕是没有剑招,也可推演出剑意!” “练剑,剑意为先,若是懂得剑法中剑意,练习起来,事半功倍,几天便可小成,一两年便可大成;若是不懂剑意,只是练剑招,那运气好十几年小成,六七十岁大成,运气若是差,一辈子也未必能小成!” 看到公羊羽的剑意,贺奇对他的剑法也产生了几分兴趣。 当然,凭借公羊羽的剑法,绝无可能战胜周流六虚功,但归葬剑却是不得了的剑法,学了正好可以和太玄剑经做一番印证。 贺奇是雷厉风行的性子,立刻便去找岛主谷元清。 有些功法,是顶级绝学,修炼难度极大,是留给极少数人习练的,比如周流六虚功、三才归元掌、太乙分光剑、归藏剑、无法无相等。 这些武学修炼难度极大,若是资质不够,天分不够,机缘不够,连皮毛也掌握不了;强行习练,不是学个空架子,威力全无,便是风险极大,遭受劫数而亡。 这些功法失传,多是因为修炼难度大,难以入门,大成更是难上加上。即便是有修炼秘籍,也是被丢弃在一旁,上面留下厚厚的灰尘。 于是,一些武学宗师,综合这些精妙武学,创造了一些修炼难度低,入门简单,适合大众修炼的武功,比如飞影神剑、龟镜、一粟、鲸息功等。 这些功法,而即便是资质差,也能入门,也有一丝战力,不像那些功法那样,白白浪费时间,只是学下空架子。 这些功法,任意一门修炼到大成,都可称为一流高手。 但是想要成就顶级高手,还差了一些。想要成就顶级高手,还是要习练周流六虚功、三才归元掌、太乙分光剑、归藏剑、无法无相等顶级功法。 龟镜,是花镜圆参悟“三才归元掌”和“无法无相”精髓创造而出,比起这两套功法,更为简单,更加容易入门,只是流逝了一部分精华。论及威力还是逊色于三才归元掌,逊色于无法无相。 三百年来,修炼龟镜的高手众多,可是能够媲美公羊羽、释天风的没有一个! “三才归元掌,乃是超一流的掌法,包括心法、步法、掌法三部分,以心法为首,步法次之,掌法再次。和公羊羽的其他武学一样,三才归元掌以易理为根基,其中学问十分精深,如果术数不精,则无法发挥其妙用。百年以来,东岛算学凋零,三才归元掌的精义也就失传大半,只剩下一个空架子。” “‘无法无相’,乃是释家功法根基,修炼成的唯有释印神、释天风、花镜圆。修炼成无法无相,才能修炼《无相神针》、《大象无形拳》、《蛰龙眠》。没有无法无相为根基,要学也只是空架子!” 贺奇拿到了归葬剑之后,很快便背的精熟,但要融会贯通,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东岛之上所藏武学成千上百,除了天机宫自身流传,还有原先灵鳌岛的主人释家的各大绝学,就连死敌西昆仑梁萧的绝技都有收藏。比如鲸息功、星罗散手,天弧指力等。 可主要分为五大流派,龟镜流,鲸息流,龙遁流,一粟流,千鳞流。 龟镜一脉,神通源自释天风的“无法无相”和公羊羽的“三才归元掌”。“镜天”花镜圆融会二者,创出这门神通,对敌之时能料敌先机,练到一定地步,甚至于映照人心,猜测出对方的心意。 龟镜一脉,一度大放异彩,在东岛势力极大,曾经力压其他四脉。 因为龟镜太强,前代岛王为防龟镜高手坐大,特意设下,“金龟三关”,过了三关的人物,才能成为五尊之一。而过了三关,对于龟镜也有克制效果。若非将龟镜练到顶尖儿,极难破解他们的心法 在五大流派之中,“龟镜”神通最难练成。 鲸息流,以真气浑厚,浩气磅礴,以力压万法,是西昆仑梁萧所创,有六大奇劲:陷空力、滔天炁、滴水劲、涡漩劲、阴阳流、生灭道。它也是周流六虚功的初级版本,这一脉,实际上是东岛最强的一脉。 龙遁九变,将身法变化,运转到了极致,好似神龙百变,威力无群,将诡异发挥到了极致,又是配合袖剑,威力无群。这一脉在,走得是速度流,跑路最快,也最难斩杀。 千鳞一脉,以北极天磁功为根基,操纵五金,暗器精妙。近战时,有指南拳,招式甚是简朴,然如磁针向南,招招不离对手几处大穴,以不变应万变;远攻时,有千鳞之术,一鲤百鳞,十鲤千鳞,将暗器化为明器,将远程进攻发挥到了极致。 一粟流,将精神幻术与刺杀之道,集合起来,施展幻术,将天地化为一粟,然后发出惊天一刺。 纵观东岛五脉,龟镜最难修炼,鲸息真气最强,龙遁诡异,千鳞远攻,一粟刺杀。 而东岛的岛主,多是五脉比武竞争,强者成为岛主。而岛主多是出自龟镜流,或是鲸息流,其中鲸息流又是占据七层以上。 贺奇便是兼修鲸息功和龟镜,他猜测,原著中谷神通必然是从这两门武学中得到了灵感,这才自创《天子望气术》成为能够和周流六虚功抗衡的绝世高手。 而如今,贺奇也是做如此期望。 第148章 浅水难养蛟龙 在谷三的记忆中,东岛五脉,任意一脉修炼到大成,都可以迈入炼神。 只可惜,想要进入炼神,不仅需要勤学苦练,更是需要领悟。若是领悟不足,苦修十几年,也是白搭。 况且,东岛再厉害的武学,遇到了周流六虚功,也是白搭,总归是死路一条。不独是东岛武学如此,就连大金刚神力碰到了周流六虚功照样是不堪一击。 也就是在不久的未来吧,万归藏练成周流六虚功,天下无敌,屠戮东岛众生如杀一鸡。大金刚神力的传人鱼和尚看不过眼,便约万归藏谈谈。 结果两人言语不和交起手来,鱼和尚不过撑了三招,便被万归藏击成重伤。 贺奇想到这里便不由得摇头。 周流六虚功简直是一门作弊的武学。当然,到了这里贺奇对于炼神境界就有一种好奇,如果说炼神境界便可以神御气,那么其他的武学进阶后的炼神,还是炼神吗? 还是说,他们是伪神? 周流六虚,法用万物。 当年,东岛九大强者,皆是炼神强者,以车轮战对战梁思禽,结果被梁思禽一一击败。最后群起围攻,想要靠群殴战术,击杀梁思禽,结果,依旧是输。 所幸的是,梁思禽信奉的是和谐之道,反对战争,反对流血,说是菩萨心肠,老好人一个,一点也不为过。激战许久,也只是击败而已,充其量也只是打伤,没有伤了一人性命。 不然,那一战,东岛早就灭了。 然而,梁思禽的宽容,并没有迎来东岛众人的和解才,仇恨的种子埋下,越结越深。在他死后,开始了东岛与西城持续两百年的血战。 “不谐者吾击之!” 山崖上,刻着巨大的字迹,正是当年梁思禽击败了东岛群雄之后,留下的字迹。 “在众风之门,有公羊羽的字迹,上面蕴含着公羊剑意;而这个山崖,有着梁思禽的字迹,定然也留下了他的神意,说不定其中蕴含着周流六虚功的奥秘!” 他不由的呆呆站在看着山崖,静静的领悟着。 这一站,就是三个时辰。 只是很可惜,在众风之门,只是看了几眼,就看出了其中剑意,仔细参悟,更是领会了公羊剑意;只是可惜,此刻看了许久,还是连一丝奥秘也没有摸到。 “看来,梁思禽的境界,远远超于公羊羽,不然我也不会一丝皮毛也没有摸到!” 谷三暗自感叹道。 公羊羽剑意高深,他却可以摸到一丝行迹;可梁思禽意境高远,连一丝皮毛也摸不到。 在东岛学艺的这十多年中,贺奇对于东岛所谓的炼神有些疑惑。总觉得东岛的炼神境界也太弱逼了。 面对万归藏是一触即溃。 难道是东岛的路线走错了?还是梁萧梁思禽太强了? 贺奇如今还没有登上炼神的境界,也不敢多言。 想到这里,贺奇脸上露出了几分担忧。 “不知,万归藏练成了周流六虚功了吗?若是他练成了周流六虚功,我又如何抗衡?” 一想到,沧海世界,那个最大的反派boss,谷三的心情就变得阴沉了起来。 西昆仑梁萧,在青年时代创立了“谐之道”,人剑相御之法;后来花费十五年时间,制造大杀器“潜龙”,潜龙制造成功后,可操纵洋流变化,进而操纵天气变化,眼界大开,进而想象到人体为根基,好似潜龙一般,操纵天地力量,进而驾驭天地万物。 于是,周流六虚功的思想初步萌发。 而后来,梁萧偷走潜龙,隐居荒岛之后,闲来无事,苦闷研究,终于将周流六虚功参悟而出。 周流六虚功,本质上就是一个小型版的潜龙; 周流六虚功,本质就是和谐之道的集大成; 周流六虚功,本质就是“人剑相御”,升级为“人气相御”。当人能驾驭住八气,就可为攻伐;可人若是驾驭不住八气,就是八劲反噬。 在周流六虚功面前,太乙分光剑、归藏剑、黑天书、天子望气术,大金刚神力等,统统被打爆。 所幸的是,周流六虚功,练起来艰难至极,只有四个人练成,而这些人多是淡泊名利,多是不喜欢打架斗狠。 就好似梁思禽对战东岛群雄时,不论是面对单挑,车轮战,还是群殴,也只是伤而不亡,顶多是打成重伤,很少手上见血。即便是朱元璋下毒时,也只是退隐而走,没有大开杀戒。 只可惜,这个时代,万归藏正好修炼成周流六虚功,又是杀气最重,神功大成之后,一顿砍杀,将东岛灭了个七七八八。 原著上,即便是有两个两个猪脚气运爆表,一个修炼成了海之道,阴脉与显脉贯通,劫力与真气相互转化,又可吸纳外在真气:一个是天子望气术叠加周流六虚攻,才打了一个两败俱伤。 若是万归藏发狠,绝对能拉上两个猪脚当垫背的。 只可惜,临死时,万归藏良心发现了,只是跳海而去,没有拉上两个当垫背的! “天下武学,殊途同归,都是比拼的真气质量、真气数量、战斗技巧。而周流六虚功,修炼八种真气,真气质量上,任意一种真气都是顶级的,不逊色于鲸息功、大金刚神力产生的真气。“ “八种真气合一,威力更是叠加,一缕混合真气遇到一缕大金刚神力真气,或是一缕鲸息功真气,几乎是摧枯拉朽的毁灭。至少需要八缕大金刚神力,或是八缕鲸息功真气,才能抵挡住!” “而周流六虚功,真气数量是同境界修士的八倍,这让它形成了辗压之势,以力压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过分!” “若是修炼其他顶级功法,真气质量为一,真气数量为一;那修炼周流六虚功,真气质量为八,真气数量为八,战力是同境界修士的六十四倍!这样巨大的实力差距,足以对同境界修士,形成催了拉朽般的辗压!” “难怪原著中,同样为炼神,万归藏只是三招,就击败了鱼和尚。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几招之间秒杀敌人!” “所幸的是,周流六虚功,也有个致命的破绽,真气质量太强大了,真气数量太多了,驾驭起来苦难,八股真气,相生相克,一个不好就会驾驭不住真气,反噬而亡!” “周流六虚功,越是功力深厚,真气强盛,越是难以驾驭,越是容易真气反噬。就好似一个将领统帅一百士兵时,能做到轻易指挥,好似手臂;可是统帅一千士兵时,指挥起来有些生涩;若是统帅一万军队,指挥起来就有些混乱;而统帅十万大军时,则有些焦头烂额,甚至会引发营啸,兵变,被部将杀死。” “修炼周流六虚功,本质就是玩火,在修为低时,控制自如;可是随着修为越深,越是难以控制;到了最后,甚至会引发天劫,被自身真气玩死。” “因而,周流六虚功对敌时,有三大破绽,一是有十层力道,也只能施展四五层,一旦施展的力道太强,容易真气反噬,被自身真气玩死。 二是,对敌时,讲究速战速决,三五招就搞定敌人,一旦拖到十几招,真气会反噬;一旦拖到百招,那时可能会被自身真气玩死。 三是,周流六虚功善守不善攻,这与梁萧反战,厌恶争斗,厌恶流血,崇尚和谐之道有关。若是外敌进攻,八股真气自动护体,自动出击,所向无敌;可若是主动进攻敌人时,八股真气不谐,每一次出击好似豪赌,好似玩火,一个不慎就自/焚而死!” 贺奇苦苦思索着,周流六虚功的变化,分析着优势劣势,分析着缺点变化。 “可这三大破绽,其实也不是破绽,施展周流六虚功,即便是施展四五层力道,也没有人能撑住十招意外。而善攻不善守,只是说以守为主,以攻为辅,并不是说攻击力差!” “而想要破解万归藏的周流六虚功,唯有将参悟出天子望气术、黑天书、周流六虚功三者结合,才能成功!” 贺奇想了想,这也是唯一破局之法。 想要破解周流六虚功,唯有学会周流六虚功,学会其中的变化,其中的玄机。可仅仅是如此还不够,同样习练周流六虚功,只要万归藏修为比他高上一丝,就可牢牢克制。 这门武学实在是太神奇。 当世之时,只要有两人修炼成周流六虚功,那么修为弱的人,一定会被修为强的人克制。若是贺奇此时就能修炼成周流六虚功,自然是可以压制万归藏。 然而,他此时手中连秘籍也没有一本,修炼,那不是开玩笑吗? 对于此时的贺奇而言,唯有习练了天子望气术,看出周流六虚功不谐之处,攻击破绽,才有一丝可能活命的机会;可也仅仅是活命,若是想不出法子,弥补真气数量与质量的差距,照样只能是跑路。 唯有习练黑天书,拥有强横的劫力,才能及时破解。 此时,他仅仅是十八岁,而万归藏已经三十多岁了。 此时,万归藏即便是没有修炼成,也参透了奥秘,距离修炼成功距离不远了。 所幸的是,此时,左梦尘也没有赶赴东岛议和,他还有的是时间! 一日,贺奇独坐悬崖,暗自感叹。 “此时,我龟镜练到了大成,甚至逆推出了“无法无相”,“三才归元掌”;鲸息功也是随之练到了大成,可对于天子望气术,还是一知半解,觉得前面没有路了。” 世界上,最为愁苦的,不是没有前路艰难,而是前路没有了,不知将要走向何方,可能走向死路,可能走向山崖,可能走向泥坑,也可能走向阳光大道。 这一刻,就需要武者创法,创造属于自己的功法。 就好似西昆仑梁萧创立鲸息功、周流六虚功一般。而这不仅是需要高明的见识,广阔的眼界,惊人的智慧,更是需要破釜沉舟,不惜一死的决心。 江湖上,历来高手众多,可是能创造出属于自己功法的,少之又少。 修炼到“太虚识”,似乎是龟镜的最高境界了。 可是太虚识,能看破一般功法的破绽,却看不破周流六虚功的破绽。 “那比太虚识,更高级别的,又是什么?” 贺奇自问道。 这一刻,贺奇觉得脑袋,有些卡壳,有些智慧跟不上,觉得浑浑噩噩,不知所措。 “这不是三哥吗,我们切磋几下,不如指点小弟几招?”这时,一个少年道,这个叶云是鲸息一脉,算是他的小师弟。 这时,贺奇才回过神,问道:“龟镜有‘三镜三识’,最高境界为太虚识,比太虚识更上一层是什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叶云说道。 “可惜了!”贺奇顿时间觉得,思维不畅,脑袋好使,有种撞墙的冲动,只希望撞撞墙,让脑袋清醒一些,心情顿时烦躁了起来,有种打架的冲动,“唉……想打就打吧!” “三哥,接招了!” 说着,叶云施展鲸息功,运转六大气劲攻击而来,招式变化巧妙,威力巨大。 可是落在贺奇眼中,破绽太多了,一抬手,打击到了叶云破绽之处,立时少年身上的气劲被破去,倒飞在了一旁。 叶云不服气,又是挥拳向前,招式变化多端,可惜的是一一被贺奇破去,只是三拳两脚,就将少年招式破去。 这个叶云,除了沦为沙包,除了被殴打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下场,贺奇兼修了的武学贺奇之多,而且每一门都是厉害之际。 可以说,整个东岛除了几个岛主,没有人是贺奇的对手。 激战了许久,叶云还是挨打,可是一点也不气馁。 而贺奇也乐得发泄情绪,虐菜嘛,人人都爱。下手轻了很多,一次次打中,一次次都是皮肉之苦,没有伤及要害。 “不打了,三哥,停手吧!”叶云说道,,喘着粗气,神情却是欢喜。 贺奇道:“云小弟,你实力不如我,何必屡屡找虐?” 叶云却毫不在乎的说道:“能与高手交战中挨打一次,也胜过在低手手中胜过十次。武道就是打架。而打架,不仅要会打人,还要会挨打。会挨打,就能少受伤;会挨打,就能保住性命。我可不像三哥这样资质高,悟性惊人,只能是不断挨打,不断领悟,不断提升!” 贺奇愕然道:“挨打才能进步?” “对,就是这个道理,西昆仑天下无敌,可神功未大成时,也不是到处挨打吗!一次次挨打,一次次进步,才最后无敌!”叶云道,“小弟,资质有限,天下无敌是没有指望了,可也愿一天比一天强!” “落后就要挨打,挨打才能进步;很多人止步不前,就是因为挨打少,受教了!”恍然间,贺奇想到了进步的法子,那就是挨打! 说着,匆匆离去,向着比武台前去。 在东岛,向来有比武较量的习俗,而年轻一代也时常比武较量。而此刻两个东岛弟子正在交战,打的不分胜负,而此时贺奇一跃上了比武台,站立在两人中间,双手一摆,将两人分割开来。 “谁愿意与我一战,单挑可以,群殴也行,车轮战也行?”贺奇从容一笑道。此时,单挑对他意义不大了,唯有车轮战,唯有群殴,才有一丝挑战。 “谷三,实力又变强大了!” “谷三,身兼龟镜,鲸息两脉,十几年后,又是一个花镜圆!” “不是十几年后,现在就是,传言,他将两门功法都修炼大成了,只是欠缺一些机缘,就进入炼神了!” “这个小三子,真不是东西,这样厉害,还让我们有一丝活路吗?” “呜呜,我想要哭了!” 东岛太小了,发生了屁大的事情的,都能传到每个人耳中。 彼此之间,实力多是知根知底,彼此的绝学、差距,差不多都能猜出一个八九不离十。对于谷三的本事,都是知道的,一看到谷三那嚣张的样子,就想要上前揍他一顿,只是想了想了打不过,只好忍着。 “谷三,我来战你!” 一个少年跳上台,只是还没有站稳脚步,就感到一股大力打来,排山倒海的气劲就攻击而来。少年立时间鼓荡全身的力气,防御而来,只是气劲太为强大了,力量太为猛烈了,好似山洪一般,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这个少年被打下了比武台。 力道把握的很好,少年没有受了一丝伤,可是脸上却发烧,冷哼道:“谷三,你不够意思,竟然偷袭!” “不是,我不够意思。而是你连我一招也挡不住,击败你没有一丝乐趣!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群殴而上吧!谁愿意同他一起而上?”贺奇一副很欠揍的样子。而这也正是他的目的。 又要几个少年,想要上台一战,只可惜,连台子都上不了,就被贺奇打下了台子。 “谷三,我来战你!” 人影没有上台,漫天的鱼鳞好似漫天的树叶一般,袭击而来,密密麻麻,好似子弹一般。 贺奇鼓荡真气,好似一只巨鲸在吼叫,手掌之上,招式快速变化,幻化出一道道手臂,漫天的手臂舞动,共有十八只,连连将鱼鳞打落在地。 而这时,一个少女已经登上了台子,左手上拿着一个花篮,花篮中放着一个个银色的鲤鱼,脸色上带有冷傲,好似九天凤凰一般,高高在上,使人望而生畏。 贺奇道:“花师妹,你不是我的对手,若是修炼到十鲤境界,可能有资格与我一战,可惜你不是……” 千鳞一脉,武器是一种特质的铁鲤鱼,称之为银鲤。 银鲤,是有一块块特制的小钢片组成,只因为外形好好似鲤鱼的鳞片,又叫银鲤。这些小钢片,上面都有磁性,平时组合在一起,好似一个鲤鱼;作战时,鲤鱼分解开来,化为一个个鳞片,好似暗器一般,攻击而来。 千鳞一脉,修炼的是北极天磁功,真气中有磁力,靠着磁力变化,能催动一个个银鲤战斗。 一般的暗器,发射时,数量有限,威力有限。就好似飞刀高手,一次也不过发生十几把飞刀;银针高手,一次也不过发射十几枚银针。 数量多了,准头就可能下降。可是千鳞战斗时,却是发射银鲤,每个鲤鱼可化为一百个小鱼鳞,十个鲤鱼就是一千个小鱼鳞。 当千鳞一脉,练到最高境界时,可以一招之间,发射出十鳞之数,一千个鱼鳞,密密麻麻射击而来,好似端着冲锋枪攻击,除了射程不足之外,威力一点也不逊色。 而这个少女,正是千鳞一脉,年轻一代第一高手花小鱼。 她一身浅蓝色裙裳,长裙垂地遮掩了双腿玉足,黑亮华丽的长发随意的束在背后,纤腰若素,身材纤长,高挑的身材,竟然比谷三还高处一丝。 她五官精致绝伦,美眸顾盼之间气度高华,意态悠然出尘,望去犹如仙子临凡。一身浅蓝裙裳虽然略显宽大,但胸前依然高高的隆起,让贺奇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在其上停留了一瞬。这并非好色,而是身为男人自然而然的反应。 眼前的女子,乃是贵气与傲气集一身,又有几分气势凌人。淡淡的女儿香徐徐拂来,谷三轻轻吸了一口气, 贺奇不由的暗中赞叹,不愧是东岛的大美女,年青一代弟子的梦中情人。 看着她,不觉眼前的世界亮了很多。 然而贺奇却是不喜欢谈情说爱,在他看来,人间最无聊的事情有两件,第一个便是追求女人,第二个便是去做和尚。 他可以和女人发生一些让生命大和谐的事情,却不会去可以的追求。在他看来,人的生命是如此的短暂,有无数的美好可以追寻,何必去浪费那个宝贵时间呢? 花小鱼道,“你是年轻一代中,龟镜和鲸息一脉第一高手。而我则是年青一代,千鳞一脉第一高手。我已经修炼到了九鲤之境,只差一步之遥,就是十鲤之境。为何不能一战,看招,看我将你刺成刺猬!” 说着,从竹篮中取出一只银色的小鲤鱼,一扬手,银鲤腾空,倏尔解体,化为点点银鳞,满空闪烁。 一刹那,连掷出九只银鲤,银雨如麻,射向来贺奇。 在东岛五脉中,龟镜一脉最难修炼,鲸息一脉战力最强,而千鳞一脉高手最为众多。 每一代中,能将龟镜修炼到大成,往往一两个人,甚至是一个也没有;将鲸息功,修炼到大成,往往有三五个;而将千鳞一脉,修炼到大成,达到十鲤之境,往往有十几个。因而,不论是那一任岛主,对于千鳞一脉,多是拉拢为主。 若是一般东岛弟子,贺奇多是三拳两脚打下去;可是面对花小鱼,对面一个女子,尤其是千鳞一脉的大师姐,他若是依旧这样暴力。绝对会遭到东岛弟子集体喷粪。 因为心有顾忌,漫天的银雨袭击而来,好似暴雨梨花一般。 “剑来!”贺奇手掌涌出一股吸力。 立时间台下的一个东岛弟子,直觉的剑鞘中的长剑发抖,随着飞了出去,落在了他手中。若是在低武世界,或许会有人惊呼擒龙功,但在沧海世界,这只是基本操作。 “先天八剑!” 八剑施展之间,八卦运转,万物相谐,发挥出了莫大威力,立时之间爆发出了莫大威力,防御的密不透风,一个个鳞片想要刺杀下去,结果纷纷被长剑击落,在地上发出叮当叮当的响动之声。 花小鱼连连强攻,想要突破剑网的防御,奈何归藏剑防御严密,根本攻不破。即便是有几个漏网攻破了防线,可是也被贺奇挥洒剑气弹飞。 漫天的银光闪动,花小鱼进攻好似海水汹涌,猛烈狂暴;而谷三的防御,好似礁石一般,不动如山。 “嗤!” 贺奇忽然间招式变化,化守为攻,开始进攻,立时间纷纷落下,好似花瓣一般。步子一迈,瞬息之间,一剑刺杀而出,直接刺向了花小鱼的心口。 花小鱼连忙闪避,只是这一闪避,乱了战斗节奏,原本千鳞攻击出现了一丝破绽。这一丝破绽,对于一般人而言,微不足道,可是对于高手,足以扭转胜负,贺奇顺着破绽攻击而去,立时间花小鱼再度向后退去。 贺奇步步紧逼,剑招越发圆润,原本八剑之间不谐之处,渐渐变得圆润,好似天地大道。而花小鱼却失去了凌厉攻势,再也难以维持山海一般的攻势,只能是步步后退。 在激战到百招时,花小鱼已退无可退,贺奇不为己甚,飘然后退,笑道:“你输了!” “可恶!”少女侧身看着自己已到了擂台边缘,差点就要坠落下去摔个狗啃泥,神色愤愤然的下台。 “我来战你!”说着,一个少年走上了台子,正是一粟一脉高手明东。 一粟流,将精神幻术与刺杀之道,集合起来,施展幻术,将天地化为一粟,然后发出惊天一刺。 这一脉,是刺客流精通暗杀奇袭,实力最强,很多高手皆被刺杀而亡;可这一脉又是最弱,正面对决中,五脉中战力属于倒数第一。 “你不是我的对手!”贺奇摇头。对方的武功可以说被变天击地大法完克,和这样的对手交手,完全就是虐菜,虽然说虐菜一直都很爽,可此时有万归藏的压力在,贺奇可没有心思欺负小朋友。 “我不是你的对手,可我们五人呢?”明东笑道。 说着,又有四个人跃上台子,五人身形变化,形成一个阵法,形成合击之势。 贺奇扫了五人一眼,忽然神情恍惚,想起了无上宗师令东来,他神色黯然,弹剑长叹,“天道不假他人而成,我真是太痴了。” 说完,贺奇随手射出手中长剑,正好落入那人鞘中,他本人则是飘然而去,离开了石台。东岛的年轻弟子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不少人在后面大叫着“谷三……”只是贺奇却是不顾而去,丝毫没有回头。 正所谓浅水难养蛟龙。东岛之上仅仅这几家武学,早已十分不堪。仅仅在这片岛屿上打转转,永远无法修成能够匹敌万归藏的武学。 贺奇决定离开东岛,游历中土。 但在离开之前,这东岛上还有最后一个宝藏需要他来攫取。 那就是黑天书。 说起这黑天书,正是原著中的主角陆渐修炼的功夫。 他被西城火部城主宁不空修炼成了劫奴并带到了东瀛,并且和东瀛国民妹子阿市来了一段精神恋爱。 后来陆渐这主角被各路高手看中,最终以黑天书进阶炼神境界,成为绝顶高手。 呃,当然了,面对万归藏这个挂逼,陆渐还是个扑街的货色。 但不管怎么说,这黑天书都是十分牛逼的。这黑天书的来历也十分有趣。 自古中土武人修炼内功,练的都是少阴、少阳、太阴、太阳、厥阴、阳明等十二经脉和奇经八脉;天竺与吐蕃武学练的则是“三脉七轮”,名称虽有不同,但大体相通,并无太多差异,是以这些经、脉、轮,都可统称为‘显脉’。 只不过,万事万物,有正必有反,有显达必有隐微。如果说‘显脉’是陆地之上的江河湖海,那么‘隐脉’便是地底深处的暗流阴河,迥异于“显脉”中的任何一经、一脉、一轮,自成体系,藏于人体至深至秘之处,自古以来,从未有人现,也不载于任何医家典籍。 后来,花晓霜在偶然之间,现于寻常经脉之外,另有隐微脉流,当下一路探究,先后现三十一条隐微脉流,因其脉性与寻常经脉截然不同,故而称之为“隐脉”。她的丈夫梁萧听后,认为这“三十一隐脉”暗合天数,便以“三垣二十八宿”为之命名。 花晓霜,认为“隐脉”与“显脉”互为克制,若是轻易开启“隐脉”,有害无益。在没有形成完善的理论体系之前,最好不要公开,故而却秘不外宣。 后来,梁萧夫妻带着灭世神器潜龙跑路时,意外的留下了一卷医书,正好落在“风后”手里。 当年西昆仑梁萧远走海外,为东岛中人所恨,他的弟子风后多次来东岛寻晦气。只可惜她虽然天资聪慧,却还没有炼神,与当时的东岛之王有着“镜天”称号的花镜园相差一重境界,自然是不敌。屡次败北之后,风后从梁萧妻子留下的医术之中参悟出了隐脉的奥秘,只不过以她的天资才智,仍不足以独自创立这门奇功,而天下唯一有此资质者,除了她远走海外的师父之外,便是能胜过她的“镜天”了。 当时风后师徒恋不成,“镜天”又是苦恋与她,风后一求,他自然答应,结果合力之下,创出了这一门流毒无穷的《黑天书》。 《黑天书》乃是一部近乎妖术的武经。但凡修炼者,须得有人以本身真气相助,方可练成。可一旦练成,给予真气者便是劫主,修炼者则为劫奴,若无劫主真气,劫奴便无法抗拒“黑天劫”。 “黑天劫”发作之时,奇痒难耐,痛不欲生,能够将天下间意志最坚定的人逼疯。如果你不想遭受“黑天劫”之苦,只有乖乖的听劫主的话。《黑天书》以体内的三十一道隐脉为主,因为暗合天数,所以被称为三垣二十八宿。三十一脉练成之后,生死全部都掌握在劫主手中。 黑天书,可以说开辟了一个全新的修炼体系。 就好比斗气与魔法,是两个不同的修炼体系;一般的武学修炼,是一个体系;而修炼黑天书,又是一个修炼体系。一般的武者,多是先练精、练气,最后炼神,一步步循序渐进;而黑天书,直接跨过了练精、练气,直接炼神。 因为走得是炼神捷径,故而精、气不足,需要借助他人真气,弥补自身不足。 故而,修炼黑天书的,叫做劫奴;而输送真气的,叫为劫主。第一个输送真气的,也是唯一一个输送真气的,他人无法输送给真气于劫奴。 《黑天书》开篇明义,便定下“有无四律”。 第一律叫做“无主无奴”,说的是劫主与劫奴的干系。劫主可以有无数个劫奴,而劫奴只有一个劫主。但凡劫奴,不能离开劫主,离开劫主真气输送,劫奴必亡;而劫奴若是死了,劫主不会损失一根毫毛。 第二律是“有借有还”,隐脉中修炼出来的乃是一种名为劫力的真气。劫力,没有任何属性,在进入显脉时,可转化为任何真气。只不过如果劫力转化的多了,不用真气奉还的话,最终逃不过一死。这时,需要劫主,输送真气,进行弥补。若是劫主挂了,劫奴没有真气输送,必死无疑。 第三律“无休无止”,三十一脉炼成之后,便不修炼,体内劫力也会如诸天星斗,自行运转。既然劫力永不消亡,那么“黑天劫”也就永无休止。 第四律,叫做“有往有来”,所谓有往有来是说父母是劫主,儿女便是劫主,父母是劫奴,儿女便是劫奴。虽说劫力逐步衰减,父母为奴传到儿女一辈,劫力便弱了大半,再到子孙辈,十九便可脱劫。 后来《黑天书》被后人所得,开始练劫奴,相互征战。 只不过此法有伤天和,在一段时间之后,就被西城、东岛禁止了。其实,明面上禁止了,暗地里还是不断培养劫奴。 比如说即将出现的天部之主便练了无数劫奴,并从中挑选了几个对他最为有用的圈养起来,至于其他的劫奴结局如何,不言而喻。 毕竟,世界上炼神强者太少了,成就炼神不必西天取经容易多少。可是修炼黑天书后,每个劫奴都算是炼神强者,尽管这个炼神强者属于“营养不良”,战斗力比起真正的炼神还是有差距,不过一些老牌的劫奴却是力压一些练气巅峰。 一位武者,修炼鲸息功,修炼千鳞等功法需要十几年,二十几年,才能达到练气巅峰,还需要武道资质出众;若是一些笨蛋,一些武道资质差,三十年四十年,也未必能修炼到练气巅峰。 总之,修炼到练气巅峰,都不容易。 可是修炼黑天书,成为劫奴,只需要三五年,就可以成为“伪炼神”、“半步炼神”,压练气巅峰一头。 这样的**,谁也挡不住。 因而黑天书,屡禁不止,很多人都是炼制劫奴,成为驾驭诸多“伪炼神”的主人。 传说,西城曾经炼制了一个劫奴,战力强大,在东岛与西城的拼杀中,一举灭了东岛五尊中的三位。最后,东岛出手灭杀了劫主,这个劫奴失去了劫主输送真气,最后引发了黑天劫死亡。 因而,一些炼制了强大劫奴的劫主,也是被狙杀的对象。 “有无四律中,第一律、第二律、第四律,说得是黑天书的破绽,不足之处;那第三律,就是说黑天书的优势!若是能将那三律弊端切除,只剩下第三律,那黑天书将会变为旷古奇书,武道第一功法,甚至是超越周流六虚功!” 谷三感叹道。 毕竟,周流六虚功,不是人人都能修炼的,成功的不足一掌之数;而失败的多之又多,很多因为气劲不谐,被自身真气玩死。 而黑天书,几乎是人人都可以修炼,只是受制于人,没有自由而已。 不过,这又算得了什么。 这是大明朝,是万恶的封建社会,是人吃人的封建社会,每天被贪官污吏打死害死无数,因为水灾旱灾死亡者无数,因为官场搏杀被抄家灭族无数,因为不小心得罪了人全家遭殃者无数。 这个时代,每天都在死人,活得不如意者太多了。 天地自有法,万物不自由。 修炼黑天书,成为劫奴,没有自由;可很多没有修炼黑天书,没有成为劫奴,也不自由。 《黑天书》开篇明义,便定下“有无四律”; 第一律,叫做“无主无奴”;第二律,是“有借有还”;第三律,是“无休无止”;第四律,叫做“有往有来”。 在某种程度上,修炼了黑天书,获得了强大的力量,可是也失去了自由,成为了奴隶,终身不得解脱,甚至是殃及三代。 这也让黑天书,出名昭著,遗祸无穷。 可以说,反是炼制劫奴的有一个算一个,送到菜市口挨那一刀,绝对没有冤枉的。 第149章 伪神 其实,黑天书还应该有第五律,“强弱有别”。 就好似葵花宝典一般,“欲练此功,必先自宫,自宫未必成功!” 修炼葵花宝典,可能无敌于天下,但是也与资质有关,若是资质不行,也未必能无敌。比如宋朝那个老太监、东方不败,资质强大,靠着葵花宝典,的确无敌于天下;可若是资质一般,甚至是资质差,修炼上一辈子葵花宝典,也是战五渣的料。 同样是修炼黑天书,也有四六九等之别,强大的劫奴就连炼神也是忌惮无比,可是弱小的劫奴,则是被轮虐。 黑天书的劫力分为四体通和五神通,四体通强在力量,一旦成就,上天入地,力大无穷;五神通,奥妙在于神意,或是眼力无双,或是记忆出众,或是嗅觉灵敏,或是记忆出众,具有种种异能。 若是劫奴练成五神通,或是四体通,可称为优秀劫奴,被重点培养。 若是既没有练成四体通,也没有练成五神通,那就是废劫奴,属于被抛弃的对象。 毕竟,一个武者,真气有限,只能是利用有限的真气,培养最有价值的劫奴;若是劫奴太差,没有培养价值,自然弃而不顾,任其自生自灭。 因为“强弱有别”,很多劫奴被抛弃,走向死亡。 行走在江湖上的,用于争斗拼杀的,多是强大的劫奴,而一些弱小的劫奴,废物劫奴,则是在阴影中自生自灭。 而修炼黑天书的资质,因为劫海的不确定,劫奴的资质也是不确定,唯有练成之后,才能分出优劣,又加剧了废劫奴的死亡数量。 一个劫奴成功,可能有无数个劫奴的尸骨,作为地基,这才是黑天书,最为令人诟病之处。 这其实,才是黑天书最大的弊端。 人体是大宝藏,人体到底有多少奥秘,不是说武者,修真者,就是仙人也搞不清,大概只有创造了人类的女娲圣人,才能了解其中奥秘吧! 人体宝藏,需要从低级到高级,从外面到里面,一步一步,循序渐渐,缓缓开发,好似挖掘矿产一般。若是急功近利,若是忙于求成,往往得不偿失,最为典型的就是《黑天书》,直接跨过了练精、练气,直接炼神,走了捷径,致使开发人体宝藏时,出现了“营养不良”,故而有了黑天劫。 因而,有了一个补救之法,便是他人灌输真气,弥补自身真气不足,这也出现了依赖之感,有了劫主与劫奴之别。 而此时,隐脉也未彻底开发,只是半开发状态,使用的劫力有限;若是超过了限量,会提前引发黑天劫。 唯有依靠他人,才能弥补精气不足,始终是治标不治本。 唯有开发自身潜力,弥补精气不足,弥补“营养不良”。 而想要,彻底的弥补掉“营养不良”,彻底破掉黑天书的种种破绽,唯有进入炼神。 贺奇又开始翻看《黑天书》,共有三篇,第一篇总纲,阐述有无四率;第二篇元体,讲的是如何修炼劫力;第三篇玄用,讲的是如何运用劫力。 黑天书有四大优势: 第一,黑天书修炼的是劫力,劫力没有无内无,无阴无阳之别,故而离开隐脉,散入显脉,就会转化为各种属性真气。 第二,而修炼黑天书,会形成劫海,相当于第二丹田。试想一下,同样的实力,同样的境界,两个丹田明显比一个丹田,更具有优势。若是继续推演出第三丹田,第四丹田,第五丹田…… 那时定然是同境界无敌,跨级大战,好似吃饭喝水一般容易。 第三,修炼一般功法,真气多是流转在奇经八脉,丹田为枢纽,好似地面的河水,是地表水;而黑天书,修炼的是隐脉,好似地下暗流阴河,是地下水。地下水比河湖水,多了很多。 隐脉的劫力,也比显脉的真气,数量多的多。 在激战中,可能真气已经耗尽了,劫力还是无休无止。“有无四律”第三律,说得便是劫力浩瀚无穷,无休无止,想要将劫力耗尽,很难很难! 第四,黑天书,可以有效的弥补《周流六虚功》的缺陷。 周流六虚功,天下无敌,可是操控八种真气,驾驭起来极难;修为低时,尚且能控制;修为强大了,真气数量太多了,驾驭起来苦难,八股真气,相生相克,一个不好就会驾驭不住真气,反噬而亡! 而黑天书,修炼出的隐脉,可以起到“泄洪”的作用。 若说,经脉好似河道,而真气就好似河水;修炼周流六虚功,驾驭八股真气,会出现河水太满,控制不住,出现河堤崩塌,洪水泛滥,最后反噬而死。 若是修炼了隐脉,将多余的真气,倒入了地下河道中,及时的泄洪,可减少危险系数。 “若是我所料不差,当年的梁萧、梁思禽,在修炼周流六虚功时,也修炼了黑天书,二者相互并济,才能修炼成功,最后无敌:而万归藏只是修炼周流六虚功,时常出现河水太满,又没有泄洪措施,一味的压制,结果差些崩盘!” 贺奇哈哈一笑,开始修炼黑天书。 “修炼黑天书,必须要有一人注入真气,而注入真气的人就是劫主,被注入者,就是劫奴。而我只需要将自身真气,以显脉中的真气灌入隐脉,修炼三垣二十八宿,那时劫主与劫奴为一体,可以破去‘有无四律’中第一律。” “只是想要将自身真气灌输入阴脉,一般的练气修士做不到;唯有炼神修士做得到。此时,我算是半步炼神,面前可以让显脉真气灌输入隐脉!” “接着,需要定劫海。这一步,才是修炼黑天书最为关键的一部分!” “一般的修炼黑天书,跨过了炼精、炼气,直接炼神,致使精气不足,引发黑天劫;而此时,我在半步炼神,精气充足,修炼黑天书,不存在精气不足,故而也不会有黑天劫!” “显脉之中,有丹田气海连接十二经脉和奇经八脉,以此作为总枢纽,控制一切真气。而修炼隐脉,没有丹田气海,一般修炼黑天书,多是先修炼隐脉,在隐脉修炼好之后,劫海自然定型,至于劫海在那里,全靠运气。而我要先制造一个劫海,接着修炼阴脉,以此来控制隐脉之中修炼出来的劫力。” “由于劫力近乎于神,所以不能够以真气驾驭,只有炼神才能驾驭劫力,以此来定劫海。所幸的是,我不是炼神,却也是半步炼神,无限接近于炼神,可以驾驭劫力开辟劫海!劫海可是重中之重!” 如果劫海在脚上,可形成无量足,逃跑一流,腿上的功夫上了一个档次;若是将劫海定在脑海位置,可以让记忆力变强;若是将劫海定在眼睛上,可凝练成太虚眼,可施展乱神、绝智等;若是将劫海定在舌头上,可使味觉敏锐;若是定在耳朵上,可让听力上升一个档次 四神通,五体通,各有所长,重在最需要。 将劫海定在眼睛上,意义不大,只因为龟镜就是最好的审敌破敌之法;将劫海定在腿上,意义也不大,腿上速度再快,也比不上万归藏跑得快…… 最后,谷三将劫海,定在了双手上,要凝练成“补天劫手”! 同样是劫奴,身负异能也各有不同,战力差距也极大。而最为强大的劫奴,莫过于将劫海定在双手的“补天劫手”。 补天劫手,既是四体通的特征,出手奇快,指力惊人;也有五神通的妙处,仅凭双手,能知水中游鱼,能知地下虫,练到秒处,远方鸟飞虫动,具能感知。 故而说它非体非神,亦体亦神,上穷碧落,下临黄尘。 称为最强劫术也不为过。 谷三步再不犹豫,强大的精神力运转起来,开始提取隐脉中的第一缕劫力灌注双手中,顿时间感到双手一阵刺痛,过了许久之后,疼痛才缓解,原先不可测的隐脉全部显露出来,出现在的身体之中与他的双手连接。 第一步,定劫海成功,控制隐脉的枢纽出现,那么剩下的就是水到渠成的修炼工夫了。将自身的真气灌注到三垣二十八宿之中,以此完成《黑天书》中记载的三十一条隐脉修炼的方法。 体内真气按,照特定的方法进入苍龙七脉中的“角脉”……… 仅仅是半天的时间,谷三变将三十一条隐脉修炼完毕,黑天书算是初成! “显脉,有奇经八脉,十二正经,共有二十条经脉;隐脉,有上三垣二十八宿,共有三十一条经脉。两套不同的经脉,两个不同的丹田,运行两套不同的功法,正是奇妙呀!” 贺奇感受着身体变化,此时两个丹田,两种真气同时运转,互不干涉,互相不影响,好似一个走水路,一个走陆路。而在战斗时,两种真气,两个丹田,同时发威,相当于战斗力在原有的基础上,提升了一倍左右! 这是何等骇人。这是已知的经脉,未知的又不知道多少,因而可以开辟第三丹田,第四丹田,第五丹田。 不过,依他的智慧,开辟出第二丹田已经是极限了,想要开辟第三丹田,至少需要大量理论与智慧的积累,远远不是现在的他可以触摸的。 随着定劫海,三十一条隐脉修炼成功,谷三稳稳的进入了炼神境界,一切好似吃饭喝水一般水到渠成。 之前,谷三昼夜思考,苦苦追求,不得其法;而今却轻而易举进入,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一丝突兀,没有一丝奇怪。境界、境界,在一切尚未达到时,好似天涯;当一切到了之后,水到渠成。 此刻,贺奇已经是炼神了,靠着黑天书,进入了炼神。 而此时,贺奇立刻明白,在沧海世界中,这种炼神境界是不完整的。真正的炼神境界不说御气飞天,至少也应该可以掌控天地元气,施展风雨雷电等等神通。 然而,贺奇此时却只觉得自己变强了很多,神识可以离开身体,远游四方,这虽然是极大的进步,但和大乾世界中地榜上那些呼风唤雨的大佬们不啻天差地别。 若是这样的炼神境界到了大乾王朝,怕要被地榜宗师们一巴掌给拍死。 可以这样说,大乾的人眼中,唯有万归藏这样的勉强才算做炼神宗师。想到这里,贺奇苦笑起来。 “有无四律”中,第一律,“无主无奴”,已经被他破掉了,此时他既是劫主又是劫奴;第二律是“有借有还”,也被破掉了,劫力可以自由的转化为真气,真气也可自由的转化为劫力; 第三律“无休无止”,发挥到了极限,劫力连绵不绝,无休无止; 第四律“有往有来”,到底破了没破,他也不知道。毕竟他没有后代,没有实践过,也没有任何发言权。 黑天书练成了,贺奇却只觉得失落。 “不过,此时隐脉与显脉相通,劫力与真气相互转化,生生不息,这只算是黑天书小成;唯有隐脉与显脉彻底贯通,好似沧海一般,可吸纳外来真气,进入隐脉,转化为劫力,这才算是大成!” 或许大成之后,会有所不同,贺奇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若是黑天书大成时,整个隐脉与显脉连接为一体,不仅是真气与劫力相互转化,更是让隐脉连接为一体,好似沧海一般。那时敌人攻击而来的真气,好似石头进入大海,尽数进入隐脉,尽数被吞没。 那时,可以全方位的免疫敌人的真气攻击。 贺奇很是悲观的估计,只怕到了那时,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这黑天书进阶的炼神,果然是“伪神”。 练成黑天书,他对东岛再没有半点留恋,随即驾船出海,向西直奔神州。 此时的中土正是明朝嘉靖皇帝当朝,这家伙是个做梦都想成神仙的主。如此一来,自然有歪门邪道投其所好,云炼丹,云成仙,云采补。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大明朝大大小小的道观也跟着红火起来。贺奇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一步踏入了中土神州。 江南似水一般温柔,贺奇曾在苏州河上看那卖花的姑娘;西子湖畔游人如织,贺奇也曾看见女装大佬结伴同游。 西北风沙紧,胡人跨骏马,舞弯刀,纵横驰骋。贺奇也曾驾驭骏马奔腾在草原的地平线上,看那日出日落。 大河南北,长城内外,贺奇遍访名家,可是如今之天下,武道衰微,高手凋零。贺奇竟无一人可以讨论炼神之路。 在外日久,贺奇终于想到万归藏或许即将杀戮东岛。 作为东岛的一份子,贺奇终归要回去直面这个恐怖的大敌。无论敌人怎样强大,贺奇都不会逃避。 在任何时候,逃避都解决不了问题。 在奔赴东海的路途中,贺奇行经一处书院,听到树荫下一士子装扮的蓝袍书生手持一卷经书在摇头晃脑的诵读。 “论炼己者,其成始成终之在真我。专言神而不见其简,操一机,贯一义也!”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贺奇犹如脑门被雷霆轰中,整个浆糊一般的脑子里豁然开朗,一条直通罗马的通天大道出现在他的脑海。 贺奇哈哈大笑,声震屋瓦,那种毫不掩饰的狂喜感染众生,竟让周围的士子教师、贩夫走卒一起狂笑起来。 “今日方知,世间有顿悟一说。” 贺奇脱掉鞋子,摘掉帽子,脚步不停直奔最近的深山老林,他一路走,用光溜溜的脚丫子感受大地的厚重,溪水的清凉,让山林间温柔的风拂动他的脸庞,吹散他的长发。 他登上高耸的山巅,视野开阔无比,一块块宛若草甸一般的原野呈现在他的眼前。贺奇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 第150章 炼神,这才是炼神 风起云涌,日月追逐,弹指间已过七天。 七天时间,普通人用来过一个快乐的周末。耶和华用来创造世界。而贺奇则是终于进阶炼神。 他趺坐的身形已飞空而起,漂浮在山巅。 虽然仅仅漂浮其三尺高度,却是质的突破。则是从零到一的突破,其意义之重大,再怎么形容也不为过分。 数百年来,除了周流六虚功之外,终于又有一门武学突破了炼神境界。 可惜,不是黑天劫,不是鲸息功,不是九阴真经,也不是战神图录,而是太玄剑经。这门武学是贺奇浸淫最深的武学。 所谓操一机,贯一义,正是说的唯精唯纯方是炼神之道。贺奇此前太过贪得无厌,所修炼到鄂武学之多,骇人听闻。 战神图录 变天击地大法 太玄剑经 罗汉伏魔神功 金刚不坏体神功 九阴真经 玄冥神掌 鲸息功 …… 若是换了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练就这么多的功夫,但贺奇凭借九龙杯将这十多种顶尖的神功尽数练成。 然而,贪多嚼不烂说的就是他。他只是以外挂的手段练成,并非当真融会贯通。也没有办法将其融为一炉。 如此,便形成了知见障。 明明坐拥天下无敌的武学,偏偏无法进阶。直到他受到当头棒喝一般的教训,方才豁然开朗。 这便是顿悟了。 贺奇长身而起,只是脚下却是一片虚空。贺奇朗声长啸,啸声中充满了无限的喜悦。在真正的炼神境界下,东岛武学无形无相等等境界被他一气贯通。 他心念一动,剑气凭空生成,横贯虚空,发出音爆的轰鸣声,一片片音爆云在虚空诞生,刹那间,恍若白云汇聚,仙界降临。 太玄剑气至纯至锐! 而如今贺奇更是念动之间便有千百剑气生成,如此神威,可以说已不是凡俗中人。而如今当真进阶炼神境界,贺奇方才豁然开悟。 他对周流六虚功的种种猜测尽数都错了。 作为一门真正的炼神境界的武学,周流六虚功实在是牛叉。但这门武学也有着自己的破绽。 周流六虚,法用万物。 这门武学的根基应当是归藏剑的影子,以先天八卦为根基,以虚实之道演绎谐之道为核心,这才是六虚功的真面目。 而贺奇进阶炼神之后,此前修炼到的各种武学很快便融会贯通,天子望气术这门武学,被轻松练成。 天子望气,洞察天地元气走向,乃至万物虚实,堪称是一门顶尖的辅助武学。当年谷神通所谓天子望气,谈笑杀人。如今在贺奇手中,成功再现人间。 贺奇眼神看向东岛的方向,目光中含有一丝忧色。他在外游历日久,不知道万归藏是否已经干掉左梦尘,登上西城之主的位置。 一旦他成功,就是他远征东岛,论道灭神。 而东岛之内,却没有一个人是万归藏的对手。东岛几个“伪神”不可能是万归藏这个真神的对手。 就在贺奇眺望东方时,东岛之上正是风起云涌。 在东岛,山崖上“有不谐者吾击之”,七个大字刺目醒眼。 此时,东岛群雄纷纷汇聚,端坐在广场上,静静的等待着西城强者的到来。 论道灭神,是东岛与西城之间的比试。 论道,是文比,比的是治国道理,比的是人生道理;灭神,是武斗,比的是功法,武力。 第一次论道灭神时,正是元末明初,那时东岛势力庞大到了极致,历史上大大有名的义军首领韩山童、徐寿辉、彭莹玉、陈友谅、张士诚、方国珍、明玉珍等都是东岛弟子。然东岛龙蛇混杂,内部争权夺利极为利害,数路义军首领都死在叛徒手中。 那时,东岛群雄汇聚在一起,仅仅是炼神强者就有九个,岛主云虚更是战力惊天。而那时,还没有西城,梁思禽孤家寡人一个,势单力薄。 然而结局却是大大相反。 先是东岛强者,轮流对战梁思禽,被梁思禽一一击败。恼羞成怒之后,东岛群雄又是发挥群殴的传统,想要一拥而上,群殴死梁思禽。只可惜,此时的梁思禽施展周流六虚功,八大真气运转,法用万物,好似天帝降临在人间,击败东岛群雄的群殴之术。 梁思禽念着与东岛,同属于天机宫一脉,没有下杀手,只是打伤而已。 这是第一次论道灭神,东岛处在最为鼎盛的时刻,却遭到了最为惨烈的大败。 接下来,在梁思禽活着时,东岛没有人敢于论道灭神。可是在梁思禽死后,东岛率先向西城挑衅,想要找回场子,开启了第二次论道灭神,也拉开了百年的仇恨。 在一次次论道灭神中,东岛与西城死伤无数,很多强者死在了意气之争,死在了打架斗殴上。 这不得不说,东岛有些不地道,人品更加差。 相比较起西城而言,东岛群雄的人品更差,先是夺走了释家的地位,后来有素各个大家族拼杀,争权夺利,更是率性开启战端,造成了百年仇恨。 原本随着左梦尘上台,东岛与西城将化干戈为玉帛,只可惜随着万归藏上台,再次起了战火。只是这一次论道灭神,将会让东岛遭受灭顶之灾,只因为万归藏修炼成了周流六虚功。 此时,谷元清也不知道万归藏有多强,只是希望万归藏习练的周流六虚功,较为浅薄,战力有限。 “船来了!” 这时,远方的八艘大船乘风破浪而来,好似海中巨兽。 八艘船,代表西城八部。 渐渐的靠近了海岸,西城武者纷纷下船,登上了东岛。 领头的正是一个中年男子,大约三十多岁,体格高瘦,面容棱角分明,浑身空灵,不染一丝烟火,左眉上一点朱砂小痣,尽显飘逸气质,正是西城城主万归藏。 “东岛西城,三百年血战,仇恨一辈接着一辈,也该结束了。若是当年梁思禽祖师没有妇人之仁,挥手灭了东岛,我西城也就不用流这么多血了。”万归藏冷冷说道,“祖师犯过的错误,就让我这个后辈弥补吧!” 谷元清没有反驳,心中微微叹息,的确错在东岛,梁思禽讲究情面,可是东岛群雄却一点情面也不讲。只是此刻,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不由开口道:“万城主,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还是手下见真章吧!” “嗯!今天我就用周流六虚功开锋,见识一下东岛武学!”万归藏道:“谁先一战,本尊一人应下!” “我来战你!” 这时,东岛龟镜一脉尊主花无缺上前道:“岛主,就让我,先去会一会他的周流六虚功,到底得到了梁思禽几层绝学!” “小心!”谷元清叮嘱道。 “岛主放心!” 花无缺率先出列,对战万归藏。 万归藏眼神中闪过一丝仇恨,冷冷道:“当年,我父母,我伯伯数人皆是死在了你龟镜一脉。今天我要为父母报仇雪恨,为长辈们报仇雪恨!” 花无缺却冷笑道:“当年我龟镜一脉,能灭杀了你长辈,今天本尊也能灭了你!” “找死!” 说着,万归藏率先出手,花无缺一声冷哼,拼杀而去。 迈着三三步,花无缺冲击而上,运转龟镜心法,想要洞察万归藏的心思,,立刻赶到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感觉不到。这时万归藏挥手打来,周流电劲冲击而来,“嗤啦!”电光火石一般。 花无缺无功而返,龟镜失灵了。 来不及反思,只见万归藏又打出一掌,好似羚羊挂角,直接打向了花无缺的破绽之处。 花无缺连忙挥手抵挡而去,却感到风雷水三股真气凝为一股,好似电钻一般冲击而来,体内的真气好似摧枯拉朽一般,纷纷破碎,难以抵挡住一丝。 “噗!” 花无缺被一掌打在胸口上,倒飞来出去,体内的真气乱窜,身受重伤。 只是三招,东岛五尊之一,堂堂的炼神就败了。 “死来!” 万归藏对龟镜一脉,恨到了极限,挥手打来,一掌要击毙花无缺。 “忽!” 谷元清挥手,抵挡住了万归藏的进攻,可也被击退了三步。 “一起上吧!不然你们一丝机会也没有!”万归藏狂傲的笑着,挥手打向了谷元清。 ………… 贺奇站在甲板上,远远的看到东岛岛屿之外,八艘巨舰在海面上静静的漂浮。他神色一变,顾不得飞行极度耗费元气,身形一纵已然飞天而起。 海面上白鸥飞舞,贺奇脚尖在其中一只白鸥的背上轻轻一点,再度升高数丈,依稀一颗看到一个青衫人正在东岛肆虐。 虽然距离很远,可一眼贺奇便知道吗,那人就是他一生命中注定的敌人万归藏。 也只有万归藏才有实力凌空渡虚,摆脱万有引力的束缚。 贺奇轻啸一声,身形如电般射出,直奔战场。 万归藏一掌打来,八股真气出击,好似狂风暴雨,轻松把一粟一脉的尊主打飞出去,鲜血狂流,眼看是活不成了。 左手又是一掌打出,什么太白袖剑,什么龙遁无双,全是土鸡瓦狗,一招之间,废了龙遁一脉尊主的手臂。 又是大手一会,八股真气出击,千鳞散乱,千鳞一脉尊主溃败而去。 又是一个跃起,将谷元清,谷元明,打到在地,嘴中吐血。 举手抬足之间,万归藏只是最为简单的招数,却是爆发出了最为强大的力量,横扫东岛顶尖战力,东岛八位炼神立刻死的死,伤的伤,无人可以抵挡,无人能硬接他一招。 “谷元清,死来吧!“ 万归藏一招击打而来,战力凝练,好似狂风席卷。 “我命休矣!” 谷元清心中叹息,最后还是输了。激战前,他就猜测出了结局,只是当结局真正来临的时刻,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休得猖狂!” 而万归藏只感到一声撕裂空气的裂帛声传来,正好打向了他的破绽之处,这声音之快,令他也感到了生命的威胁,他心中一慌,撤招而去。 眼前一花,万归藏便看到一个少年挡在了谷元清面前。这个少年丰神俊朗,样貌出色,是一个翩翩公子,文弱书生,而他的眼神明亮,好似星辰一般。 “好年轻,仅仅是二十一岁,就是炼神,不简单不简单!”万归藏立时赞叹了起来,“在同样的年纪,我不如你!你是谁?” “谷神通!”贺奇淡淡的开口,不卑不亢,同时他也在仔细打量这个前所未见的强横敌人。 他在原著中看过,知道万归藏极有个人魅力,如今一见果不其然。此时的万归藏还没有经历天劫,正是最高傲自负的时候。 他三十多岁,体格高瘦,面容棱角分明,浑身空灵,不染一丝烟火,好似随时可能乘风而去,直上九天。 好卖相! 贺奇暗中赞叹,也只有这样的敌人才配得上他之前十多年的奋斗。 万归藏也在仔细地打量着贺奇,自从练成周流六虚功之后,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并且还是来自一个少年。 在东岛之上,两个宿敌第一次相见! 这时,谷三正好二十一岁,而万归藏三十五岁。 第一次见面,万归藏毫不掩饰对谷三的赞赏之意,这是英雄之间,惜惜相惜。只可惜,无论如何惺惺相惜,两人立场不同,一个是西城城主,一个是东岛少岛主,注定不能成为朋友,反倒是要厮杀一方,分出强弱。 “不意天下之间竟有阁下一般的英雄,我今后当不至于寂寞了。”万归藏含笑上前,冷,“让我们继续这未完的论道灭神吧!” 万归藏说着,一脸的自信。 他也有理由自豪。自从周流六虚功现世以来,从来没有碰到过对手。前辈梁思禽如此,他万归藏也定然如此。 他虽然高看贺奇一眼,心中却仍然笃定自己必胜无意。 在成为西城之主前,万归藏以商人的身份行走天下。他对人性和商道有着精准无比的把握,短短十年间,万归藏从一个一文不名的小卒,变成了如今的天下财神。 万归藏的财神指环掌控者天下三成以上的财富。 而后来,他从商道中明了了周流六虚功中“谐之道”的终极秘密,成功练成周流六虚功。万归藏从来不认为自己会输。 贺奇淡淡一笑,道:“阁下是为了灭我东岛而来了?” “不错!东岛西城绵延数百年的仇恨到了该终结的时候了。今后的天下,再没有东岛的名号。”万归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意。 强者从来不需要掩饰自己,只有弱者才会千方百计的掩饰自己的情绪。 贺奇看着自信满满的万归藏,不由得纵声大笑,“好!万城主真性情!不过我却不同,今日我虽会赢,却不会灭你西城,作为对梁思禽当年的回报。” 贺奇说的自信满满,但东岛的其他人却是心中七上八下。 东岛武学,没有一门可以匹敌周流六虚功。如果说他们之前对这一点还有疑问,但面对万归藏他们不堪一击的标下你已经可以说明一切。 谷三身子一纵,踏水而行,飞上了一个船帆;万归藏紧随其后,落在船帆的另一头。 两人没有交锋,气机却是碰撞在一起。 “好气势!”万归藏一边气机锁定着,一边赞道,“若是十年后,必然是大敌,可此却差了一些!” “不必十年!”贺奇神色平静中透露着严肃,在这个世界面对周流六虚,没有人敢大意,“胜负将没有任何悬念。” “胡吹大气!”万归藏不屑道,“接招吧!” 万归藏一掌打出,立时间恍惚之间风暴闪动,雷雨共鸣,山泽变化,天昏地暗,贺奇只感到孤立无援,只感到与天地的联系被生生的断开。 到了炼神境界,已经可以从天地中汲取自然之力,生生不息,真气源源不绝。 而这一刻,却是被生生的切断了与天地联系,孤立无援,唯有坐等风暴袭来,雷电攻击,山洪毁灭,大火焚烧,土石俱下,毁灭毁灭! “雕虫小技,你这是看不起我啊!”以精神造成幻象来影响对手是贺奇的拿手好戏,今天却被万归藏班门弄斧,他也不由的有些好笑。 “开!” 贺奇一声断喝,云开雾散,原本被切断的天地联系,再度被连接在一起。 幻境被破,再度恢复了现实。 一个巨大的手掌,拍向了贺奇的天灵盖。幻象为虚,但这足以击碎山岩的掌劲却是真实不虚。 “喝!” 贺奇立时鼓荡起真气,太玄剑气运转生生不息,而天子望气术瞬间堪破万归藏这一招的虚实。 他眸中射出奇光,屈指一点,剑气应指而出,带着惊天轰鸣,破开重重掌劲,逆流而上,直刺那唯一的破绽。 “噫!” 如果说之前那一次贺奇击向他的破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但这一次却是堂皇正大明明白白。 万归藏身形急退闪避,随即神色严肃。 “好!再接我一招。” 万归藏再度攻击而来,招数连绵不绝,真气生生不息,法用万物,普天盖度的压力蜂拥而来,挤压着,好似要将他挤成肉泥,霸道而直接。 贺奇立时身子一跃,空中折转,避开了绝杀一击。 “忽!” 忽然间,炽烈的真气攻击而来,好似火焰,要将他燃烧一般。贺奇冷冽一笑,拔出了一把宝剑,向真气刺杀而去,立时间火焰真气碎裂开来。 而这时,一个手掌印在宝剑上,剧烈的雷系真气,顺着宝剑袭击而来,贺奇立时间感到手臂发麻,真气为之散乱。 贺奇长笑道:“周流六虚,名不虚传。”他真气忽而凝聚,化作一道剑气,轻易将雷霆击溃。 随后长剑刺出,剑气涌动,直指万归藏的破绽。 远远的,只看到在一个大船上,一个青衣男子,一个黑衣男子激战在一起。 青衣男子挥手之间,地水风火涌动,电闪雷鸣不休,各种自然之力运转起来,攻击而来,法用万物,奥妙无群。而黑衣男子,气机凝练如剑,一道道剑气宛若天外游龙,难见其本来面目。 酣斗良久,万归藏倏然退后,长眉拧成一团,缓缓的开口问道:“你剑气虽强,却也只是了了。但你每次动手均能堪破我的破绽,这不是龟镜能够做到的,这是什么功夫?” 贺奇忽然有一种宿命一般的感觉,缓缓开口道:“天子望气,察天地人三才之变,观阴阳八卦虚实之妙。” 万归藏叹息道:“十八岁便可自创神功,诚然可畏啊。可惜,我不能给你成长的空间了。接我一招‘天无尽藏’吧。” 第151章 诛灭万归藏 “天无尽藏!” “天无尽藏“,是万归藏从”周流六虚功“悟出的无敌绝技,此时他只是初有小成,尚未至尽善尽美之境。 在原著中,他是在山谷中隐居躲避天劫,最终完善了这一招。而后,陆渐帮助他度过天劫之后,他重新出山,这一招终于被他彻底演绎成功。 但现在,这一招远远没有达到完美无瑕的地步。不过万归藏此前对敌,无人能招架他三招两式,故而练成之后从未用过。 “天无尽藏”这一招霸道之极,其真气一旦离体,立时八劲相生.化为六十四劲,六十四劲再转。和合阴阳,颠倒五行,又化为一百二十八劲,如此叠加,直至对手毙命,方肯罢休。 大道至简,顶级强者对决,没有太多的花哨变化,有的只是直接、简单,简单的无人能抵挡。 万归藏相信,这天下间,没有人能够接住这一招。纵然这个强敌超出了自己的预料,但他终归是要死在自己手中。 这一点,无可怀疑。 贺奇目光中闪过万千奇光,真气在他眼中层次分明,或实或虚,呈现万紫千红,千姿百态。 “越是绝强的招式,越是更多的破绽。最强的点,也就是最弱的点。此言诚不欺我。”贺奇微笑中,虚空凝剑气,数十道剑气发出轰鸣的剑啸声,将万归藏那气焰滔天的真气狂潮轻松击溃。 部分剑气甚至射中了万归藏。但周流六虚,法用万物,任何真气一旦接触到周流气劲,立刻败退归附,这便是它天下无敌的原因。 贺奇看到这战果,微微一叹,随即他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神色,“万归藏,你还挺有搞笑的天赋呢!” “天无尽藏。哦,名字叫的牛逼轰轰的,不会是拿着字典查了十天十夜吧。” 万归藏文武双全,是天下少有的聪明人,越是这种人越容易钻牛角尖。他看着自己苦心孤诣创出的绝招,竟毫无作用,心中近乎要崩溃。 他并不是无聊才会创这一招的,而是他内心的高傲促使他这样做。 万归藏要做的是天下第一人,远迈古代英豪。而这周流六虚功前有梁萧,后有梁思禽,他万归藏终归只是邯郸学步。 而为了超越祖师,万归藏这才创出了天无尽藏。 当然,在万归藏的计划中,这只是第一步。 他先灭东岛,正是要在西城立下最强的威望。试想,连梁思禽都不能完成的伟业,被他完成了,岂不是胜过了祖师。 按照他的计划,在西城建立足够的威望后,他会揭竿而起干掉嘉靖,自作开国皇帝,这同样是远胜梁萧和梁思禽。 当年梁思禽要开九科,抑儒术,被朱元璋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可他万归藏却是逆流而上,成就无上伟业。 谁胜谁负,也就不言而喻了。 如此一来,他自然是千古一帝,再向苍天要个五百年,不算多吧, 贺奇一招破掉天无尽藏,万归藏大受震动。他从未想过居然有人能够正面击破自己的绝招,心中不由生出了三分退意。 他挥袖之间,虚空顿生百十道雷霆轰向贺奇。雷霆速度迅猛无比,若是常人根本无法躲避,只是贺奇在雷霆尚未生成阶段便已天子望气术看穿一切。 雷霆蜿蜒曲折击穿虚空的刹那,半路便已有数十道剑气激射而至。刹那间,彼此对撞湮灭,消失无踪。 在原著中,谷神通自创天子望气术,可观天地人三才之变,洞察元气之幽微,只是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其他太强的攻坚手段与周流六虚功。 可如今贺奇却不同,太玄剑气其响应之速,其无坚不摧的强横,都不是原本的谷神通可以比拟。 如此一来,天子望气术堪破弱点,太玄剑气庖丁解牛,轻松便将万归藏的实力拉平。万归藏连试周流六虚的八劲奇功,天崩、地裂、土掩、火焚、水浸、风裂、石雨、雷殛,可无论是哪一种,都不能对贺奇造成任何威胁。 在此过程中贺奇不断出言嘲讽,暗自对方不过是凭借梁思禽故知,本人狗屁本事没有。这一点是打在了万归藏的七寸上。 因为年幼时他体格瘦弱,在西城中备受欺压,这导致他心灵极其敏感细腻,且残忍好杀。本来练就周流六虚功,自以为天下无敌,可今日去连一个十八岁的少年都斗不过,将梁思禽的脸都丢尽了。 如此酣斗良久,,万归藏心中焦躁起来,再度喝道:“天无尽藏!” 万归藏一掌派来,其真气再度凝结成遮天大手,八劲相生.化为六十四劲,六十四劲再转。和合阴阳,颠倒五行,又化为一百二十八劲。 而就其煊赫吴双双时,贺奇凝结剑气再度轻松将其击溃。 贺奇嘴角翘起,嘲讽道:“万归藏,你黔驴技穷了吗?若是你肯跪在东岛向我东岛子民叩头谢罪,或者我会原谅你,留你一条狗命。” 此时,东岛西城双方早已停止了交战,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贺奇与万归藏这巅峰之战。若是贺奇败亡,那东岛自然不复存在。 若是万归藏败亡,那西城此次东征,自然也是一败涂地。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二人身上。贺奇看万归藏有几分退意,哂笑道:“万归藏你莫不是要逃走不成。” 万归藏手段用尽而不能取胜,自然便有了退走的打算。尤其他是以商道练就的周流六虚功,商人向来是赔本的买卖不做,这战斗不利而逃走再正常不过了。 可万归藏却是嘴硬,喝道:“胜负未分,你这般大话炎炎,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说完,万归藏大喝一声,“天无尽藏!”他再度一掌拍出,他已经准备趁着贺奇破解这一招时,立刻遁走。 周流六虚功在逃命这一方面异常强大,但面对贺奇的天子望气术,他心中却是殊无把握。然而,这一掌拍出之后,万归藏却是心中一跳,他体内八种真气赫然失衡,自己暴乱起来。 贺奇随手破解了天无尽藏,看万归藏脸色有异,立刻明白过来。 他冷声一笑,“万归藏,你可知我为何要拖着你酣斗这么长时间吗?” “因为,你的周流六虚,尚未至完美的境地啊。” 周流六虚功,天下无敌,唯一的敌人就是自己。运转周流六虚功,犹如养虎为兵,智能不足,驾御不周,势必为之反噬;只是智能出众,驾驭得当,也未必能免除劫数。 唯有天人合一,万物相谐,才能免去劫数。 这对于反对战争的梁萧、梁思禽而言,轻而易举,故而这两人没有天劫之苦,也不担心被八股真气反噬;可是万归藏杀气太重,难以天人合一,万物相谐,才使劫数降临。 万归藏神色一阵青一阵白,忽然身形飘然后退,化作一缕清风,消失在海天之间。贺奇冷笑,道:“万归藏,你一人逃走。西城众人,你便要送到我手中杀个精光吗?” 海风中传来一阵缥缈的音调,“我若在,西城便在,大不了我重建八部也就是了。这些人死了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况且,谷神通你不是说要还梁思禽祖师一个人情,饶这些人一命吗?难道你要出尔反尔?” 贺奇摇头,正色说道:“我生平对信之一字看的很重。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吐沫一个钉,岂有食言而肥的道理。” “我不过是要他们对你死心而已。” “区区风遁,也想逃过我天子望气的法眼,岂非做梦!” 虚空之中,雨点般的剑气横贯百米,刺向一处空旷无人的所在,然而,那里一阵空间波动后,万归藏狼狈地显现出身形来。 即便是到了天劫临身的现在,贺奇的剑气对他依旧没有半点威胁。 周流六虚,万法不沾。任何真气属性的攻击到了六虚劲力上,都会被化生成自身的真气,如此一来,自然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天劫却是由内引发而来的天地反噬,修炼者越是强横,天劫也跟着更强,死得也更加惨烈。 万归藏身形再动,消失在海面之上。 贺奇目光一扫,脚步迈动,刹那间已经是数千米之外。 万顷碧波,湛蓝无垠,而贺奇却是朗声一笑,剑气从天而降,将海面刺出一道道深不见底的坑洞。 激荡的雪白浪花中,万归藏重新现身。 数百吨的巨浪也不能让打湿他的衣衫,直到此时,万归藏看上去依旧从容自若。只是他神态越发难看了些。 自家事知自家事。 天劫已经迫在眉睫。而他逃走的机会是如此渺茫。 自武功大成以来,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他仰头望天。大日高悬,万古永恒,而他却要如流星般坠落,反而成就了东岛的威名。 万归藏哈哈大笑起来,其啸声凄厉无比,好似杜鹃啼血,古猿哀啸,“我万归藏岂能死于他人之手,能够杀我的,唯有我自己而已。” 说话之间,万归藏引动周流八劲,竟然在虚空之中演化出了天崩、地裂、土掩、火焚、水浸、风裂、石雨、雷殛八种劫数,没有轰击向谷三,而是打向了自己八大天劫倒流而回,全部轰在了他的身上。 第152章 持潜龙先灭英伦 看着万归藏在自己身前化作灰烬消散在海风中,贺奇忽然觉得心中一空,异常失落,好似自己毕生奋斗的目标就这样没有了。 良久,贺奇悠悠一叹,屈指弹出一道剑气,剑气舒卷自如,从海水中捞起了一物。那是一枚毫光四射的翡翠指环,三缕血纹贯穿戒身,醒目非常 贺奇喃喃自语道:“翡翠之环,血纹三匝,财神通宝,号令天下。这就是万归藏的财神指环了。” 万归藏此人乃是经商的奇才,十多年间,他以货值之道在天下经商,积累了数以亿万两白银的财富,同时还有海量的人脉关系。 可以说,就算是没有武功,万归藏此人跺一跺脚,整个大明朝都要抖三抖。即便是当年的天下第一富豪沈万三也不及万归藏的厉害。 可惜,这样一个人却死在了自己手中。 他站在海面上,却如站在地面上没有区别。此地距离东岛的战场也不过是数千米而已,胜负之分岛上的人看得清楚明白。 贺奇确信,西城之人必然四散而逃,他也无意阻拦东岛之人复仇。不过,凭借东岛的残兵败将,只怕拿西城众人也无可奈何。 他对收拾这烂摊子毫无兴趣。 从万归藏手中救下了东岛大多数的人名,贺奇已经对得起东岛上下。他长啸一声,一条鲸鱼轰然越出了水面,在碧海上砸出了硕大白色浪花。 贺奇驾鲸而走,直奔西方的陆地而去。 跋山涉水,昼夜兼程,一路北上,越过了大明边疆,到了西域。 塞外的景色,广阔浩瀚,终于到了帝下之都。 镇守“帝下之都”的第一关,由八部之中的山部把守,主要是防范马贼,防御西域的敌人。 第二关是泽部镇守的“万死泽”,露出大片洪荒沼泽,乌黑浊泥上白血未融,黑白相间,星星点点。 山泽二部,长期驻守在西城,很少离开。 沼泽对岸,一座山峰巍峨入云,云山缥缈之中,隐约显出一座古朴的山城,带着塞外的荒凉,这就是“帝下之都”。 “万死泽”之后,却是山顶雪水流下,汇成的两道瀑布,飞流相对,彼此冲击有如两条白色巨龙,双双扎入一座高山湖泊,发出雷鸣般的咆哮吼声。 瀑布之间,一道如虹长桥横跨湖上,下低上高,连接两岸,桥下湖水色如墨绿,深邃无极。 这是“洗魂桥”,是唯一能够通向西城的道路,两边底下都是瀑布水面,只要有一个水部的弟子顾目四盼,就能够一览无遗。 长年有水部高手驻扎,只是西城如今随着万归藏远征东岛,这西城的防御可以说名存实亡。贺奇入西城,当真是如入无人之境。 穿过虹桥,沿一条石磴上山,移目下望,云封雾锁,白茫茫遮住万丈深谷,抬眼看去,危楼绝阁横空而出,倾身压来,只叫人喘不过气来。 这里有风部、雷部、火部、地部驻守。 只是,这一切对贺奇而言,都是土鸡瓦狗,不值一谈。 没有惊动任何人,贺奇向着后山走去,那里是西城死者埋葬之地,找到来莺莺庙。 一座庙宇凿山而建,悬在山腰,有栈道与下方相连,乍眼一瞧,直如横空飞来一般。 贺奇从山顶飞入庙中,清晰可见上面神龛中立着一尊女子玉像,眉眼秀丽,风采照人。一袭淡雅绿裙历经人世沧桑,鲜明如新,身边一乘玉雕白马,骨肉匀称,神骏非凡。人马塑像前是一尊羊脂玉鼎,鼎内焚烧粉红奇香,白烟袅袅,中人欲醉。寺庙东西南北四角皆有玉烛台,台顶托着一盏水晶莲花,花心一点烛火光影蒙眬,照射数尺远近。 贺奇看着玉雕白马掌风拂过白马左侧的墙壁,墙上泥土簌簌而落,霎时显露出一面硕大铜镜,虽然年代已久,但因为泥层包裹,故而历久如新,生生照出那匹白马的形影来。 走到铜镜之前,贺奇双目晶光烨烨,看穿了这个机关布置。双手抵住铜镜,运转真气,咔嚓作响声中,铜镜以正中为轴,向内洞开,露出一道转门来。 踏入密室,定眼看去,这密室与外面庙中一模一样,亦是一人一马,一座玉鼎,四支水晶烛台,只是西方的那支蜡烛台上托的并非水晶莲花,而是一只银光闪闪的物件,下有长柄,长柄之上有圆环,环内有两个圆球,一上一下,悬空相对,无论圆环圆球,均刻满细微刻度。 “这就是紫微仪吗!” 贺奇仔细看着,他的方位一动,紫微仪上两个圆球因为磁铁的关系,球上的紫、微二极也会随之生出微妙变化,他离那目的地越近。紫、薇二极和天上的北极星也就越近,到最后三极连成一条直线,目的地就算到了。所谓‘三极合、紫微定’,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将手中的紫微仪把玩了良久之后,贺奇摸索明白了这样东西的使用方法。 接着,到了一个坟头,开始祭拜梁思禽。 “人生何苦如此?何苦自己折磨自己!” 到了坟前,有着千言万语,最后只说了一句话,烧了一些纸钱,贺奇开始离去,开始踏上了寻找潜龙的道路。 走入了茫茫无际的戈壁滩,寒风凛冽,沿途都是人马骨骸,叫人触目惊心。 行走在荒漠中,贺奇渐渐的找到了前世的感觉,前世时为独孤求败一个孤独的旅行者,从日本出发,到了澳大利亚,又到了美洲,返回了欧洲,再回到中亚、西域,最后回到大金国。 而这一世,却是从西域出发,向着英吉利王国前进。 一路上,贺奇独自行进,好似一个独孤的行者,靠着天子望气术查看天气变化,寻找水源食物,有观察着人情变化。一路上行进,多次遭遇了马匪,可是在他一顿砍杀之下,尽数烟消云散。 到了天竺,见识到了印度美女,当然了,准确的说是高种姓美女。低种姓的人生活的生不如死,只在宗教的麻醉下勉强活着。 又继续前进,阿拉伯半岛上,正是混乱不堪,军阀割据;到了君士坦丁堡,看着这个伟大的城市,不由的幽幽叹息,这个城市距离末日也没有多少年了。 最后到了欧洲,贺奇看着英吉利海峡,催动着小船,寻找着潜龙。 贺奇相信,虽然大海广袤无尽,但有着原著的记忆,又有着紫薇仪指引,必然可以轻松得手。 茫茫无际的大海之上,贺奇感知着海水的流向,驾驭着小船,向远方前进。 到了他这个境界,大海没有一丝隐秘可言,大海好似他的后花园一般,自由自在,所谓的灾难,根本难以伤及他。 按照紫微仪的指示,在海上行进了许久。 这时候,天色昏暗,星空中闪现周天星斗,贺奇将紫薇仪举到头顶,瞄准北极星,霎时间,一缕星光清晰穿过“紫”,“微”二极,显示他已经到了目的地。 “马影之后是鲸踪,看来还没有到时候。” 四面广阔的海面,贺奇喃喃自语,随后躺在船板上,闭目养神,开始等待着鲸鱼群出现。若说,世界上,最了解鲸鱼的,除了鲸鱼自己,就属他贺奇了。 三天后,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初时四方寂寂,不多时,细声微响,伴随微风飘然而至,时如睡人梦呓,时如嫠妇吟哦,呓语吟哦中,夹杂着奇怪颠鸣。 贺奇起身四处顾盼,发现远处的水波徐徐扩散,波心凸起一个黑黝黝的物事,仿佛一块礁石,从海底升起。起初只有一个,随即多了起来,布满船舶四周。 猛然间,一声裂帛也似的怪响,那些物事接二连三喷出水来,喷泉吸饱星月精华,一篷一篷,带着醉人的银色,大如天柱,矮者也有丈许。 “鲸鱼群终于出现了!” 贺奇轻轻松了一口气,舍弃了小船,一跃飞到了鲸鱼背上。 鲸鱼开始下沉,海面波平浪静。 鲸鱼一会上浮,一会下沉,水中又缺少氧气,而鲸鱼背上又是光滑至极,若是一般人根本吃不消,不是力捷而亡,就是缺氧而死,就是被饿死,或是从鲸鱼背上被摔走,可这一切对贺奇而言,却是轻而易举,鲸鱼做坐骑,可比马儿更为乖巧。 连续行走了三天三夜之后,鲸鱼群再一次出海喷水。这一次却是再也没有入水,因为出现了一只怪物,那怪物不只触手众多长大,还有一个如山大头,头上巨眼,在风波中明灭闪烁,皎然如镜。 而且这样的软体怪物还不止一个,大大小小,色泽各异,触手乱舞,气势惊人。只不过相比起来,还是鲸鱼群更为壮观。 就在贺奇看的眉飞色舞之间,远处一头大怪物被十余头大鲸活活肢解,腥血四溅,残肢败体兀自扭曲不绝。 “潜龙初成,天有异征,有大怪物现于风波,周围数里,型如算袋,手足千万,覆没舟楫无算,是怪与群鲸战于海中,血流百里,状极残酷……” 当年西昆仑与东岛先人合力制造潜龙,虽然最终因为西昆仑的反水,不仅仅是潜龙被偷走,所有的收集资料都被付之一炬。 不过关于潜龙的记录还是留了下来,谷家身为岛王正宗,贺奇自然能够看到。他嘴里念叨的就是当年潜龙造成之日的异相。这些怪物就是巨大的乌贼,因为在潜龙的神力作用之下,才变异成如此怪异凶猛。 潜龙者,大海之丹田,阴阳之关联,集阴阳二流,驭微茫七海。 当年西昆仑异想天开,以人体修炼内功之法推算出潜龙之道。 潜龙原是一块庞大岛礁,梁萧仿照人体经脉之理,在礁石上穿凿了许多孔窍,千孔万窍,勾连万端,孔窍间加入种种机关。 此物一旦身处阴阳/水流,水流灌入孔窍,复又排出,就如高手吐纳,蓄积大能,然后再经机关传入阴阳池,周转数匝,复又喷出孔窍之外,但此时喷出之能,已较入时强了许多。 如此大能反施于水流,便使洋流发生变化,抑且这般过程并非一次,而是反复不已,力量重重叠加,终至倒海翻江,呼风唤雨。所以说,若将大海看作一个武学高手,潜龙便是它的丹田。 鲸踪已过,接下来就是猿斗尾了。贺奇避开鲸鱼群和大乌贼的争战之地,进入了面前的一片凌乱礁石群中,一走进去,就发现海浪滔天,无边无际,一重接着一重的浪花向着他拍来,仿佛要将他磨成粉末一样。 “潜龙水阵,防止外人进入!”贺奇喃喃道。 潜龙,被梁萧放在一个小岛上,而此时小岛上荒凉至极,没有一人,为了防止有人靠近潜龙,意外得到潜龙,故而设置下水阵,进行阻挡拦截。 贺奇体内显脉与隐脉相互贯通,真气生生不息,好似鱼儿一般,分开浪花,向前前进,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无群无尽,却拦不住他。 在天子望气术下,潜龙水阵的破绽被看出,顺着薄弱出进入。 一番拼搏之后,贺奇进入了礁石群的中心,举目四望,终于在一座黑礁之上看到了一只石猴蹲在顶上,举手托腮,似卧非卧,尾巴尖儿如蛇头昂起,指向东方。 按照石猴指引的方向,贺奇运起“乘风蹈海”,直接踩着海底无处不在的暗礁前进。一路驶去,石猴接连出现,或蹲或卧,或人立打望,或抱拳撒欢,每只石猴,神态各异,有如一个个路标,指引着贺奇不断在狂涛恶浪间忽东忽西,穿行不定。 经过第六尊石猴雕像时,水势忽然一缓,浪涛渐小,水色变清,不多时,波平浪静,海面微微起伏,细密波浪渐远渐无,只余如镜水面,映出一带岛屿。 那座岛屿孤独伫立,别无依傍,岛上草木茂,郁郁葱笼,四面环绕蔚蓝海水,乍一瞧,就如镶嵌在蓝水晶上的一块翠绿宝石,鲜亮夺目,映日生辉。 “终于到了!” 贺奇大松一口气,上了海岛之后,开始运转蛰龙眠,修养体力,等到醒来之后,天色已经黑了。 第二天,贺奇开始在岛屿上行走,权当是观光旅游,一路上树藤交缠,草木齐身,一眼清泉汇集成溪,叮叮咚咚流向大海。溪边散布若干药材,田七,黄芪,天门冬,均是中华之物,想来是那花晓霜所栽种。 溪回路转,树木渐稀,前方陡然开阔,一座观星石台平地而起,下宽上窄,形如金字,阶梯严整,面朝大海,虽已藤蔓丛生,苔藓斑驳,然而气象巍峨,一如故往。 分开一处长草,只见浑天仪旁,蜷着一尊石猴,穆穆端坐,正是摇光猴无疑。石猴身后,亦有一根尾巴,高高翘起,指定远处,顺势望去,下台的石阶在日光下投出一片暗影,没入一片嵯峨礁石。 注视猴尾所指之处.此时日已向西,天边涌出绚烂霞彩,阶梯暗影徐徐收拢,变化得细细长长。太阳越西,石阶阴影越像一只大蟒,头尾俱全,栩栩如生,腰身仿佛从黑暗中汲取灵性,摇头摆尾,与西沉的夕阳背道而行,游向大海。 随着时间的推移,夕阳已渐渐没在观星台后,蛇影越变越细,终于化为一点,钻于礁石下方,渺无踪影。 贺奇直接一掌挥出,雄浑的掌力势如破竹的轰开了石壁,露出一扇圆形石门,门有铜环。奋力提起,石门哐然洞开,森森寒气扑面而来。定眼望去,石门之下,一排石阶蜿蜒曲折,通向幽冥深处。 贺奇纵身进入了石门,开始进入潜龙的核心位置。沿着密道一路向下,脚底隐隐传来颤动之意,行了二十余丈,忽然听见轰隆之声,连绵不绝,既似野兽咆哮,又如风雷怒号,更如某个庞然大物,在梦中大声呼吸。 走到一半,怪声忽止,四周死般沉寂,呼吸可闻。而这寂静持续不久,异声又起,越是向前,声势越大,惊心动魄。这么响一阵,静一阵,百步之间变化数次,前方道路透出幽幽蓝光,四周墙壁忽变透明,墙外波光荡漾,游鱼成群结队。 至此方才惊觉,他已身处海底,惊讶之余,又觉不可思议,那怪声仍是响个不停,每响一次,四周墙壁皆有余震,鱼群也如受了大力吸引,消失无影,等到寂静之时,突又重新出现,似被激流冲回一般。一旁的水藻亦是如此,声响时向前倒伏,声停时又直立摇曳如初。 一时瞧得呆了,怔立片刻,好半响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疾走前进,过了不久之后,前方突然宽广起来,一座轩敞大厅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一座十丈见方的圆形水池,石堤分隔左右,势如太极,左右二池,池水忽涨忽落,交替结冰沸腾,怪声响时,左池水涨,右池亏落,左池结冰,右池水沸,沉寂之后,即又反之,一变为右多左少,右冰左沸,这般循环交替,永无休止,水汽氤氲。 走近一看,看到池边铭文,那铭文以篆书雕刻三字:阴阳池,下方又以隶体刻下四行十二字:池水竭,潜龙死,池水活,万物敌。 “这就是潜龙的枢纽——阴阳池吗。” 原来整个岛屿,都是潜龙;而此次则是潜龙的枢纽所在。 在不远处还有一口铁箱,六尺长,四尺高,上有铁闩,却无锁具。打开一看,首先映出一口长剑,剑身极长,青石为匣,将近五尺。想来这就是西昆仑那一柄名震武林的天罚剑了吧。 贺奇将长剑抽出一看,剑刃锈迹斑驳,极不起眼,挥剑劈砍,面前的坚石如同豆腐一样被切成两半。 “天罚天罚,好剑!” 贺奇赞叹道,开始寻找书籍,却见除了算经,便是医典,没有他想象中的武功秘籍,更不用说是“周流六虚功”的奥秘了。 在箱子的最底下,是一卷《驭龙策》和一幅《万国海国》。前者是驾驭潜龙的窍门,而后者则是整个地球的海陆地图。 翻开《驭龙策》,其中大约写道:潜龙浑圆如球,通身四百九十二窍,一百二十八脉,一入口,六十四机关。操纵之法颇为繁复,一旦有错,必然指东打西,指南扫北,惹来莫大灾祸。 以威力而论,潜龙共有七态:静,守,行,惊,伤,破,灭。威力依次递增,灭态威力最强,但没试过,仅至破态,毁灭三岛。 潜龙威力还与地利有关,若在冷暖洋流交汇处,威力最盛,潜龙行使之时,大半入水,但能发生漩涡,直通水面,故使呼吸不匮。潜龙今处守态,若要平息岛外海阵,转为静态便可。 “原来潜龙的威力与海洋有关,难怪与这一幅万国海图放在一起,意义甚大啊。” “人体的所有的窍穴开发之后,都只有周天之数,经脉也不过是奇经八脉,十二正经,共计二十条经脉;而隐脉,也不过是三垣二十八宿,共计三十一条经脉;而这个潜龙却有四百九十二窍,一百二十八脉!” 贺奇沉默了,觉得冥冥中触摸到了某种禁忌。 力量是力量,智慧是智慧,很多时刻强者未必智慧,弱者未必愚蠢。 若是论及力量,梁萧也好、万归藏也罢,战力在大乾世界至多与地榜吊车尾相比,这不是他们智慧不足,一切皆是因为,这个世界处在末法时代,灵气稀薄,注定无法出现太强大的存在。 就好似一个小池塘,无法出现鲸鱼一般。 可这并不代表他们智慧低下,若是他们能摆脱这个世界,到了一些灵气充足的世界,注定是鲤鱼化龙,腾飞九天,成仙有望。 而梁萧却是能静下心思,用心思考,反思人生,潜行作学问,在智慧上已经超越了一些人,将那些虚无缥缈的理论,变为了现实。 这里没有任何功法秘籍,可潜龙就输最好的功法秘籍。 从潜龙中,“大海丹田”的思想,诞生了开发隐脉,形成了完整版的《黑天书》,没有黑天劫之苦;“潜龙”,操控洋流,控制天气变化的思想,又是诞生了周流六虚功。 “我习练的黑天书,多有自己遐想猜测,多有不全之处;而万归藏习练的周流六虚功,更是习练了一半,学会了法用万物,却没有学会避开天劫!而想要破解,唯有潜龙!”贺奇心中明白了。 这个世界上,最高的武学,不是周流六虚功,不是黑天书,不是天子望气术,而是灭世神器——潜龙。 只要是参悟透潜龙奥秘,任何武学,都可从容应用,没有一丝破绽。 贺奇放下了一切,开始参悟潜龙奥秘,好似一个宇宙飞船被拆解开来,详细分析其中奥秘,智慧之火在闪动,越是研究的时刻,越是感到震撼,于是觉得惊世骇俗,这已经超越了天人。 随着参悟的加深,黑天书开始补全,一些昔日的破绽之处消失了,变成了真正的无上武经;而周流六虚功,也不再是雾中看花,可见而不可触摸,一个个理论开始完善;而天子望气术也是进入了冥冥不可测的境界。 三个月的静坐,贺奇有种脱胎换骨之感,诸多武学开始合流,凝聚为一体,和谐无比,再也无一丝瑕弊。 隐隐中,贺奇感觉自己的修为达到了一个瓶颈,这已经不再是静坐可以进步的,他需要一次顿悟。 在这一百天的时间里,贺奇有一个奇异的设想,还需要他返回大乾王朝时再小心的进行论证。 如果他的设想能够成为现实,那他终于不必躲在眉山书院,而是可以到江湖上去浪一浪了。 此时,潜龙已经没有一丝隐秘可言了,只要他愿意,只要花费大量时间,可以制造一个新的潜龙。 “该离开了!” 贺奇想着要离开,当然是带着潜龙一起离开。 说起来,无论是制造者梁萧,还是梁家的后人,乃至于后来者谷缜和陆渐,都没有使用“潜龙”的意思,但贺奇却不同。 离开前,贺奇到了一个坟墓前,正是西昆仑梁萧,与妻子素心神意花晓霜的坟墓。此时坟墓四周,到处是荒凉的杂草,只有墓碑上的文字,记载着主人的名字。 看着荒岛上的坟墓,贺奇忽然生出了一丝寂寞之感。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不管是帝王将相还是武林侠客,死亡都不过是一捧黄土。 而今梁萧夫妻一生孤独,在海外的荒岛上,终老一生,想要见到亲朋而不可得,最后尸骨埋在此处。 坟墓上,长了许多荒草,也没有人清理,也没有人祭拜。贺奇蹲下来,将杂草一根根的认真拔除。 一边拔草,贺奇一边嘀嘀咕咕的絮叨着,多日的独处,让他变得有些话痨了。 “你说你啊,就是活的太累。做事情顾前顾后,顾头顾腚,结果的,落得身后无尽骂名,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感觉一定不好受吧。好在你们俩听不到,现在我拿了你的潜龙,让你看看,这东西该怎么用。” 贺奇在坟前拜了一拜,随即驾驭潜龙直奔英伦三岛。 第153章 再灭伊比利亚,日本陆沉 如今大明朝是嘉靖皇帝当朝,而英国则是亨利八世和爱德华六世当政,这两人发动了政府苏格兰的战争,有胜有负,但终究站了上风。 而后世那个支持海盗劫掠商船,那个支持商人贩卖黑奴的伊丽莎白还在她老妈的肚子里,不过按照世界线的进展情况。 大约十年后,伊丽莎白就会继任皇位,然后英格兰就会开启了挂逼模式,开启了罪恶的一生。 昂撒土匪的罪行可谓是罄竹难书,甚至将全世界的竹子全部砍了书写都不够用。为了世界和平,更为了出胸中闷气,贺奇驾驭潜龙来到爱尔兰海。 他此时对面是英格兰,背后是爱尔兰,左前方则是苏格兰。贺奇是恩怨分明,作孽的是英格兰,他也不愿意伤及无辜。 开动潜龙,海水在潜龙中的窍穴中流动,随着时间的流逝,其水流出入潜龙的速度,随即贺奇慢慢的向英格兰推进,潜龙的威力也在逐步变强。 每靠近英格兰一步,潜龙七态便递增一级,从静,守,行,惊,到伤,破,灭。等贺奇靠近英格兰不到三十里的时候,潜龙的形态已经到了最高的等级——灭。 贺奇骤然间将威力释放,潜龙累积的强横能量在一瞬间爆发。 刹那间,原本已经如沸腾一般的大海静默下来,继而海面急速升高,片刻间已形成了三百米高的海啸。 海啸呼啸着扑向了英格兰,速度初起时很慢,继而越来越快,最后已是快如奔马,直扑英格兰。 海啸横扫英格兰中部。 随后,贺奇驾驭潜龙,从南部,北部数十个地方袭击了英格兰。死伤造成了多少贺奇也不清楚,但整个英格兰海岸线已是一片泽国。 海啸引来了可怕的洪水,在英格兰全境到处蔓延。他觉得,这多少算是为被昂撒匪帮屠戮至灭绝的新西兰本土居民毛利人,以及澳大利亚土著居民出了一口恶气。 随后,贺奇驾驭潜龙来到了利比里亚半岛。 这里有两个比英格兰更加恶心的两个国家。如果说英格兰建立了世界有史以来最庞大的帝国,让人在唾弃之余多少还有些佩服的话,那么利比里亚半岛上这两个国家就是彻彻底底的人渣国家。 他们的狗屎“英雄”哥伦布第一抵达海地,受到了当地局面的热情招待,然后第二次他来了,带着枪炮,强迫当地的印第安人挖掘黄金,凡是不能按要求缴纳黄金的印第安人被他们残酷的杀死。 如果你不能缴纳黄金,他们会砍掉你的胳膊,砍掉你的头颅,会当着母亲的面摔死婴儿,更会随意的强奸妇女。 四十年里,海地的印第安人从二十五万人,变成了五百人,然后,变成了零。 海地只是冰山一角,整个南美洲都受到这两个垃圾国家的荼毒,数千万的印第安人死伤殆尽。 这是人类有史以来最恐怖的灾难。 而这个灾难,现在正在发生。贺奇看了这两个国家一眼,深深觉得自己的眼睛被垃圾污染了。 他随即闭上眼睛催动潜龙。 这一次,贺奇在利比里亚半岛整整呆了大半年的时间,确保整个利比里亚半岛每一寸土地都受到了大海的抚慰,这才驾驭潜龙离开。 “这般挽救数千万人的功德,若是在洪荒,差不多都可以成圣了吧。”贺奇哈哈一笑,驾驭潜龙,一路航行奔回大明。 一路上,贺奇赫然碰到了十来条的西班牙大帆船。船上装满了金银,全都是从遥远的南美洲运载过来的。 对于这些沾满了鲜血的金银,贺奇丝毫没有兴趣,鼓动潜龙,将所有船员尽数送进大海喂鱼。 当贺奇驾驭鲸鱼拖着潜龙来到东亚时,已经是秋天了。 秋高气爽,晴空一鹤排云上,万木开始凋零。 贺奇站立在万顷碧波之上,不远处,鲸鱼在喷吐着倾泻的水柱,散落成雪白的水花。继而发出奇异的鲸鸣。 贺奇轻啸一声,鲸鱼似乎听到了指令,随即潜入深海,慢慢的摆动巨大的尾巴,消失在远方。 “真是不舍得啊。” “绫波丽,明日香,美琴,呆毛王,我的老婆们,一想到将来看不到你们,我就心如刀绞。” “但今日,我终究要作出这么大的牺牲。” “别了!” 贺奇随即潜入了大海。海洋深处根本毫无光明,一旦潜入深度超过五十米,就会变成一片漆黑。 这就是为什么搞深海科研的一定会配备无数的灯光。 可贺奇并非要潜入很深的地方,此处仍旧处在大陆架,海水并不是很深。况且贺奇目力强劲,只需一点点光,便可将一切尽收眼底。 很快,贺奇便发现了异常。 日本处于两个大陆架的交错地带,所以极其容易发生地震。而贺奇要找的就是这样的地方。 贺奇单手拖着潜龙,在深海中催动。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贺奇在海底催动潜龙,在日本列岛造成了强烈的地震。本来日本人以为这不过是常年地震的正常现象。只需片刻,地震就会消失。 所谓日本每天都会有地震,指的就是这种轻微无比的地震,根本不会造成什么伤亡。 但这一次地震坚持的时间却极其悠长。而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狭长的日本岛国之上,地震越来越激烈。 整整一年之后,贺奇终于布局完整。 他神色有些衰败,肤色发白,这是在水中浸泡太久的结果。贺奇疲累的坐在水面上,让浪花带着他慢慢地向西方的大陆靠近。 待离开日本列岛足够遥远时,贺奇朝日本列岛比出了一个开枪的收拾。他曲起无名指和小指,食指和中指指向前方,轻声道:“啪!” 随后,他轻轻在指尖哈气,好似他手中就是一把手枪。 随着他话音刚落,日本列岛突然颤动起来,大地好似滚起连绵起伏的波浪,一层层此起彼落。 “轰轰轰……” 陆地之上,大地开裂,岩浆滚滚,无数的木质建筑在瞬间起火,燃烧的浓烟宛若黑色的狼烟,传遍四方。 第154章 清泾浊渭悟神通(1) 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最终,天朝东边的邻居,传说中的日出之国,消失在了海平面以下。 广袤的海面上,仅有一个矮矮的山头探出在水面之上。 洁白的积雪覆盖着整个山头。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矮矮的山丘就是著名的富士山。传说中,这座雪山的一大半所有权都在浅草神社的手中。 但如今,这座雪山再没有了继承人。 整个岛国的土地,尽数沉没。数以百万乃至千万的生命就此轰轰烈烈的消失。不管是何等的风流人物,在死亡面前都是平等的。 日本列岛上“波澜壮阔”的战国(械斗)时代再没有出现的可能。 而使用潜龙摧毁日本列岛,贺奇居然没有任何不适,只觉得心情舒畅,好似三伏天里饮了一杯冰镇酸梅汤,全身十万个毛孔同时欢呼雀跃。 同时,他也有些意兴阑珊。 本来他还准备前往东岛,整合东岛西城,杀上京城,捏爆嘉靖皇帝的脑袋,顺便将朱家子孙一股脑的变成叫花子,让他们体验一下自己老祖宗的快乐。 可如今他兴致全无。 雪白的富士山忽然间变的通红,积雪瞬间融化,继而一股浓烈的黑烟冲天而起,好似天公震怒,降下神罚。 火山爆发了。 火红的岩浆从山坡上滚滚流淌而下,涌入大海。炽热的岩浆与冰冷的海水相逢,刹那间海水沸腾,雾一般的水气弥散开来。 贺奇第一次看到火山爆发,他看的津津有味,不过,这景致终究是千篇一律,他看了一阵兴致全无,便驾驭潜龙,向南直奔台湾去了。 台湾现在还不叫台湾,这个名字是清朝时的称呼,现在这里官方称呼是东番,而在民间,则是称之为鸡笼山。 此时的台湾尚未大面积开发,因为台风盛行的缘故,即便是爱冒险的福建人也很少愿意跑来台湾生活的。这里还是本土山民的家园。 贺奇自然不是来和这些语言不通的人打交道的,他的目的则是日月潭。 日月潭位于台湾省阿里山以北、能高山之南的南投县鱼池乡水社村,旧称水沙连、龙湖、水社大湖、珠潭、双潭,亦名水里社。 日月潭是中国台湾外来种生物最多的淡水湖泊之一。它以光华岛为界,北半湖形状如圆日,南半湖形状如弯月。 这里在清朝时即被选为台湾八大景之一,有“海外别一洞天”之称。 然而,潜龙是以一座小岛雕琢而成,其体积很大,以贺奇之能,尚且无法拎着一个数万吨的重物飞天。 贺奇不得不将潜龙固定在一座荒岛,独身飞往日月潭。 赶到日月潭,其造型果然独特,贺奇飞落在一株树梢上,俯视整个水潭,只觉造化之神奇,让人大受震撼。 每一个名胜古迹都会有自己的传说,日月潭也不例外,传说中在远古时代,当地有四十个山胞集体出猎,一只体型巨大的白鹿窜向西北,于是尾随追踪。 他们追了三天三夜,白鹿在高山富林中失去踪影。山胞们又在山中搜了三天三夜。第四天,他们越过山林,只见千峰万岭、翠绿森林的重重围拥之中,一派澄碧湖水正在晴日下静静地闪耀着宝蓝色的光芒,就像纯洁的婴儿甜蜜地偎依在母亲怀中酣睡。 山胞们又发现,碧水中有个树林茂密的圆形小岛,把大湖分为两半,一半圆如太阳,其水赤色;一半曲如新月,其水澄碧。于是他们把大湖称为“日月潭”,那小岛叫做“珠仔岛”。 他们发现这里水足土沃,森林茂密,宜耕宜狩,于是决定全社迁居此地,带头的部落首领就是今日邵族酋长“毛王爷”毛信学的祖先。 环潭一带地方古称水沙连,分属南投县鱼池乡,是高山族邵族人的聚居地。 贺奇到这儿来自然也不是闲的慌,而是在催动潜龙时,他心中有所领悟,但却差了那么一点意思。故而赶来日月潭寻找灵感。 他就此在日月潭便静静澄清神魂,梳理思绪,将心中的一切尘埃尽数扫空,让金子一般的心灵接受天地至美的洗礼。 一日,两日,三日…… 时光流逝,贺奇不知在此处流连徘徊了多久,可终究不能撕破最后一张窗户纸,进而达到顿悟的状态。 贺奇失望无比,转身离去。 依稀之间,贺奇感觉自己突破的要点在于混合阴阳,这才会不远万里前来日月潭,但此地终究称不上钟灵毓秀,难以给他足够的灵感。 山水有灵,也当哭泣。 贺奇自顾自离去,找到潜龙之后他以鲸号拖带着潜龙,沿着海岸线北上。这一路上,他看到无数的船只出海。 这些船只载着中国的特产前往日本贸易。这些人也就是所谓的假倭,比真倭还要可恨一些。 而这些人到达日本时,除了火山爆发后的富士山外,竟再也找不到日本列岛,这些人顿时就傻眼了。 贺奇毫不客气,直接送了这些人入海喂鱼。 之后,贺奇北上来到了黄河入海口。 从瓦蓝色的大海望去,裹胁黄沙的河水晕染了大片的渤海海岸。无数的水族在这里繁衍生息,千百年来,黄河卷动泥沙,在这里不断的拓展海岸,足足造了几个郡县的海岸出来。 这时的黄河还不像后世经过多年治理后,水流干涸的模样,涛涛黄河奔腾咆哮千万里,仍旧是华北第一大河。 驾驭潜龙逆流而上,从黄河,入渭河,直至长安。 在这里,泾河与渭河相逢,一清一浊,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太极图。正如阴阳抱合,虚实相对,显证大自然之鬼斧神工。 将潜龙丢在太极图中心,贺奇便在此地安居下来。 嘉靖皇帝一朝是明朝彻底衰落的开端,从此之后,大明朝江河日下,中间纵然有张居正努力振作,却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终究是回天乏力。 贺奇却并不在乎,在他心中,修行总是第一位的。 他每日的生活单调无比,除了每日浏览道经佛经便是赏玩风景。久而久之,长安附近的人也都知道,渭河之上有一神仙,长居江心,八风不动。 第155章 清泾浊渭悟神通(2) 长安城有好事者,便驾船入渭水前俩求仙。但无一例外,其木船靠近潜龙,便被浪花送走,根本无法靠近。 一来二去,渭水有神仙的消息,传的满天下都是。 天下百姓,无不好事。 贺奇长居江心,本来便颇为神异,再有人这般有人宣传,使得京城里的嘉靖老儿也动了心思。 贺奇在渭水中静坐十年,嘉靖老儿也在京城修仙了十年。这十年里,他招揽道士入宫炼丹修道,朝廷具体事务尽数托付给了严嵩。 严嵩乃是江西进士,通过江南同乡结党,如今把控大明财政。上,他满足嘉靖老儿的私欲,不管是选秀、炼丹、建造宫殿等等他一概满足;下,他打压朝廷异己,把控朝政穷奢极欲。 而如今,严嵩听说了贺奇的神奇,自然要索来献给皇帝以求固宠。 是的,就算是严嵩也需要皇帝的宠爱。 事实上在有明一朝,皇帝大权独揽,极少出现权臣。张居正那样的属于个例,他勾结内廷太监,又谋取了太后的信赖,这才能够在小皇帝尚未亲政的时候掌控朝政。 而一旦万历皇帝开始亲征,张居正的政治生涯也就进入了倒计时。 所以,明清两代,是君权最为集中的两个朝代。 为了笼络贺奇,严嵩派了自己的亲信赵文华亲自赶往渭水。虽然赵文华不以为然,但作为严相爷最亲信的官员,他却不能不亲身办理。 此时的赵文华还没有升官做工部尚书,他一路走马劳顿,经过半年多的路程,总算是坐轿赶到了长安。 他路过长安而不入,直奔渭水。 作为长居京城的京官,赵文华对外地城市一向不以为然,长安这座古都也不能入他的法眼。 来到渭水河畔,河边仅有寥寥无几的几个人在河畔行吟,这些人都穿着士子的服饰,但明显有些破旧,所做诗词在赵文华听来也是狗屁不通,明显是几个酸儒。 赵文华不理他们,自顾自眯着眼睛看向了渭水。 渭水并不宽,在和泾河交汇出也仅有四百多米宽的样子。而贺奇坐在江心的潜龙上,远远看去,衣衫猎猎,恍若神仙中人。 赵文华看了几眼,心中不由得赞道:“好卖相。可惜距离太远,五官却看不甚清楚。”他有些遗憾,立刻对着身后几个下人说道:“去。寻一艘船来,老爷我要近距离看看,顺便给这高人一个不能拒绝的条件。” 其中一个下人答道:“老爷,我们早已问过,这附近的船只大都不敢靠近那神仙老爷。每次船只从他旁边经过,那些人都吓得脸色煞白。” “人们传言,这位可能是天杀星下凡,谁敢得罪?” 赵文华气道:“那些愚夫愚妇是傻子,你们也是傻子吗?在京城我就说过,让你们多读写书,多读写书,你们偏偏不听。” 一边生气,赵文华一边强硬下令,让他们自己购买一条小船去。作为京城官员,还是严阁老的干将,他向来看不起外地的乡巴佬官员。 有了强硬命令,这些下人终于寻来一条小船,是一艘乌棚舟。 赵文华这才转怒为喜,在下人服侍下,颤颤巍巍上了小船。他站在船头,着下人驾驶小船来到渭水和泾水交汇之所。 这里大水弥漫,却是一黄一白,两相流转,混/圆如太极。 赵文华对此毫不在意,只是仅仅盯着慵懒坐在潜龙上的贺奇。贺奇微微闭着双目,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兀那道人,本官工部员外郎赵文华,有心抬举你进京面见圣上。你这道人的好运来了,当今圣上好道。若是你进了京,自有无边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全都享用不尽。若是圣上高兴,子孙富贵也不在话下。” 江心只他一人自言自语,无人应答。好似他这人在对方眼中根本就不存在,这是赤裸裸的藐视了。 而赵文华丝毫没有面子受到折辱的该有的愤怒。做官,尤其是在严嵩手下做官,若没有唾面自干的勇气,那还做什么官。 赵文华知道,只要能请来让嘉靖满意的道士,在官场之上自然会飞黄腾达。如今眼看这道人独居渭水,恍若神仙中人,只凭卖相便胜过世间万千庸人。 他心更热起来了,鼓起自幼练就的口才,将京城之繁华描述的诱人无比。可不管他怎生引诱,贺奇都是一声不吭。 赵文华并不气馁,待到肚子饿的咕咕叫了,方才着下人划船离去。 此后数十日,赵文华天天到此,有数次风大,他的小舟差点在渭水翻船喂了鱼虾,即便如此赵文华依旧初心不改。 风雨无阻之下,连江边看热闹的百姓都佩服此人韧性之强,就凭这一点,赵文华便有他成功的道理。 某次,那枯坐江心十年的人蓦然站了起来。 小舟上的赵文华本来正滔滔不绝的讲述他赵家世代为官的家谱,讲述他在官场上深厚的人脉关系,讲述他为国为民的雄心壮志,讲述他为人靠谱等等等等。 而贺奇一朝起立,赵文华立刻目瞪口呆。 在赵文华傻乎乎的目光中,贺奇纵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开心和愉悦,他终于堪破了最后一关。 只见他身上气息勃然而发,无尽的元气化作气流在他周身徘徊、凝聚,豁然化作了一个小小的潜龙模样。 元气本是虚物,然而如今以虚化实,虽然仍旧是一片元气,却是淡淡若白云,让人们肉眼可见。 这元气铸就的潜龙看上去仅有拳头大小,仿佛半透明状,转眼间潜龙上生出无数的细小支流,从上到下的横生蔓延。 赵文华曾读过医术,他一眼便认出,这赫然便是人体的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而那潜龙所在,便是心脏。 他的心怦怦直跳,读书三十多年建立的儒家世界观轰然崩塌。 子不语怪力论神,孔夫子一句话,虽然没有否认鬼神,却叫后世儒家的孝子贤孙们彻底不相信鬼神之说。 嘉靖皇帝炼丹修仙,在儒家弟子看来,那就是瞎胡闹。修仙,不过是巫鬼之流的妄语而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才是人一声的追求。 然而,如今这一幕,却叫他的心跳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第156章 清泾浊渭悟神通(3) 先有心脏,后有经脉,紧跟着四肢百骸一一生成,最后一颗头颅慢慢由虚而实,终于变成了贺奇的模样。 渭水之上,出现了两个贺奇。 一个青衫猎猎,飘飘欲仙;一个幻若白云,似欲飞天。 “十年修道攀天路,胜似诵经八百秋。王母笑奉蟠桃柬,辞别人间登五楼。”贺奇吟咏长歌,两个身体缓缓合一,在众目睽睽之下,化光而去。 赵文华跪在船头,泪流满面。 此后,他隐居终南山修道,终于一无所成,老死深山。 贺奇一转眼,回到了眉山书院。 夜色下,月光幽冷无言。小院背后的老林之内,传来一声悠远的狼嚎。贺奇微笑,他手中的九龙杯中仅剩下水色的月华,九条迷你金龙消失不见。 他晃了晃九龙杯,举杯邀明月,一饮而尽。 对于在昆仑世界的收获,他无比的满意。以潜龙为心脏,以阴阳二气互为凭依,凝聚元气身躯。如此一来,贺奇便可将炼神而成的阴神寄托其上,再不惧风吹日晒,也不惧刀劈斧砍。 最重要的是贺奇的本体可以留在眉山书院继续念书,而他的炼神而成的阴神可以找一个刚死之人夺舍,如此一体两面,便不惧被人发现。 夺舍而来的身体可步入江湖,探听天下的动态消息,使他不至于在眉山书院对江湖事一无所知。 接下来两个月,贺奇隐居眉山书院,假装认真读书,却凭借在之前世界的积累,贺奇终于炼神成功。整个过程平静无波,水到渠成,丝毫没有大乾王朝其他门派那种炼神九死一生的艰难。 随后,贺奇便以故智练就身外化身,并以阴神附着其上与夜间遁走眉山书院。眉山书院地处通海郡眉山县,地处帝国东部,份属山野蛮荒之地。 阴神没有躯壳,一夜间飞行千里轻而易举。离开眉山书院之后,贺奇化作一道流光,在人间游走。 天地间无数的讯息涌入他的脑海,而在脑海中他均可轻易分辨这庞杂无比的信息。他看着人间的离合悲欢,不由得感叹,这红尘啊,叫人何等的颠倒迷醉,不可自拔。 夜色之下,有夫妇在为远游的孩子准备干粮,临别依依。 有锦衣男子在青楼千金一掷,只为做花魁的入幕之宾。 有被夫家虐待的女子在河畔徘徊,生无可恋。 有胆怯的小贼战战兢兢挥舞锄头在抛开富家的坟墓索取金银。 有读书人头悬梁锥刺股在如斗大的油灯前刻苦攻读。 有贫穷的乞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有奸/夫/淫/妇正在院落的假山前激情苟/合气喘吁吁。 有一身夜行衣的大盗正在翻墙越脊奔走如飞。 有刀剑横行的武者在月色下作生死搏杀。 …… 贺奇悠悠一叹,看到一个衣不蔽体的的乞儿被冻毙在街角。他虽然躲在了一家屋檐下避雪,没有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可深入骨髓的寒冷,还是要了他的命。 贺奇中秋时穿越沧海世界,归来后隐居三月,如今已近寒冬腊月,眉山以北千里之外,已经是冰天雪地。 这乞儿刚死,贺奇的阴神夺舍极其顺利,其识海之内神魂已散,空空荡荡。 几个时辰的功夫,寻遍北方千里之地,贺奇也找到这么一个合适的对象。夺舍并非随意找一个人就可以的。 首先贺奇排除活人。 灭杀活人的生魂,夺舍占据其躯壳,对于贺奇来说并不困难。他已炼神境界,地榜宗师之能,灭杀普通生魂,易如反掌。 只是,生魂可灭,对方的身体细胞意识却绝不会乖乖配合,这为智者所不取。 其次,他要夺舍的身体,必须要有一副好的资质。 他要用这具身体在江湖中厮混,乃至于拜入大宗门,学习无上神通,若没有好的资质,怎么拜师? 这个乞儿便是贺奇精挑细选出来的。 资质绝世的人自然存在,却绝不会像这乞儿般倒毙街头,故而这乞儿资质虽好,却没有好到锥处囊中,其芒自现的程度。 不过贺奇已经非常满意。 他夺舍之后,将所有的元气尽数用来改善其资质,不留一丝一毫,就算是绝世强者来检查,也绝对看不出半点异常。 如此以来,这小乞儿的资质猛上两个台阶。从普通帅哥,一跃而成为平平无奇古天乐级别,这等资质,无论要进入哪一个门派,都不会被拒之门外了。 当贺奇醒来,整理这个乞儿过望的记忆,发现他自小被人遗弃。这些年仗着身体资质强横,硬生生熬过了一次次寒冬,一次次饥饿,最终倒在了十二岁的冬天。 他没有名字,乞丐们称呼他为小七,其名字就是“乞”的变音。 贺奇心生恻隐自信,低声道:“从今天起,我是贺奇,也是贺七。总有一日,贺七之名也当震惊天下,也不忘你我缘分一场。” 小七浑浑噩噩活了十二年,心中没有执念,只是当他看到其他父母溺爱孩子时,心中偶尔会生出一丝羡慕之情。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自己没有父母,但却只是羡慕,却并不怨恨他们丢弃自己。他唯一的念想就是见他们一面,若能得其爱怜,方才不枉活这一世。 可怜这唯一的念想,即便是贺奇也很难为他实现。 在小七的记忆中,唯一的线索就只依稀记得,自家门口有两个威风凛凛的鄂石狮子,仅此而已。 可在大乾王朝,门口有石石狮子的府邸,没有一百万也有八十万,这根本无从查起。 此时,天色微明。 整个城市已经从沉睡中醒来。 贺奇整理了下破烂的衣衫,若王侯公子踏青一般,迈着轻松自在的步伐,光着脚,迈进了膝盖深的积雪之中。 前方,便是那江湖。 眉山书院,贺奇感受着身外化身的一举一动,不由的长叹。世人生活多艰,就如他若是没有苏英悉心照料,只怕也会如这小七一般,冻饿而死。 如今天气寒冷,距离过年也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 再过十七八天,这眉山书院就会组织一次考试,然后大家伙儿便可放假回家。这是眉山书院一年中唯一的一次假期。 第157章 射雕,这天下英雄有三(1) 贺奇随意想着回家的安排,摇动手中的九龙杯,九条金龙在月华中游弋着,摆出了八卦的形状。 烟波流转,转眼间贺奇已是在一片雪地之中。他哑然失笑,贺七在雪中新生,他再次穿越依旧是在雪中,这若不算缘分,什么才是缘分。 此时积雪尚薄,他不知此地何处,此时何时,便沿着道路洒然而行。风月漫天,塔路而行,别有一番风味。 周围的农田盖了一层薄雪,前方便是一处村庄。房屋大都是茅草屋,土胚房,大都低矮,显然这里并不十分富裕。 贺奇走到街头,却见一杆酒旗伸出墙外,而在一处茅亭中,两人正相对饮酒正酣,旁边还有一美丽女子正笑得弯腰。贺奇看的分明,其中一个身材魁梧,浓眉大眼,另外一人白净面皮,有几分小帅。 走近些许,三人也看到了贺奇。 其中白净面皮的小帅扬声叫道:“路远天寒,小哥儿何不来饮一杯酒。” 贺奇一笑,看三人都是一脸热情,便抬脚过去,拱手道:“叨扰了!” 那白净面皮连忙站起来,从旁边寻来一把椅子放在对面,让贺奇和那浓眉大眼的汉子坐在一边,自己和女子坐一边。 贺奇看桌上粗瓷盘子里放着切好的腊鱼腊肉,还有一罐鸡汤熬煮的喷香。此外双耳酒坛放在桌子一角,酒香味一般,称不上好酒。 “小哥儿雪天赶路,大见潇洒,不知怎么称呼?” “贺奇,贺兰山的贺,奇怪的奇。”贺奇老实不客气的拿起筷子,腊鱼腊肉各吃一块,随后一口温酒下肚,只觉身体也微微暖和起来。 “在下杨铁心,这是我结义大哥郭啸天。这是内人包氏。” 贺奇举起筷子的手一顿,随即放下,看着三人。他不由的笑了起来,拱手道:“缘分,真是缘分呐。” 他随口转移话题,问道:“两位刚才在谈什么,我看逗得杨夫人笑弯了腰。” 杨铁心道:“我们正在说临安朝廷中的混帐事。” 郭啸天道:“昨儿我在众安桥头喜雨阁茶楼,听人谈到韩侂胄这贼宰相的事。那人说得有头有尾,想来不假。 他说不论哪一个官员上书禀报,公文上要是不注明‘并献某某物’的字样,这贼宰相压根儿就不瞧他的文书。” 杨铁心叹道:“有这样的皇帝,就有这样的宰相;有这样的宰相,就有这样的官吏。临安涌金门外的黄大哥跟我说,有一日他正在山边砍柴,忽然见到大批官兵拥着一群官儿们过来,却是韩宰相带了百官到郊外游乐,他自管砍柴,也不理会。 忽听得那韩侂胄叹道:‘这里竹篱茅舍,真是绝妙的山野风光,就可惜少了些鸡鸣犬吠之声!’他话刚说完不久,忽然草丛里汪汪汪的叫了起来。” 包惜弱笑道:“这狗儿倒会凑趣!” 杨铁心道:“是啊,真会凑趣。那狗子叫了一会,从草里钻将出来,你道是甚么狗子?却原来是咱们临安府的堂堂府尹赵大人。” 贺奇微笑不语,似乎对这些事情全然不感兴趣。 包惜弱的笑点很低,再一次笑弯了腰,直叫:“啊哟!” 郭啸天道:“赵大人这一扮狗叫,指日就要高升。” 杨铁心道:“这个自然。” 四人喝了一会酒,只见门外雪下得更大了。 随意谈笑中,贺奇一般不发表什么见解,只是笑着听三人说笑。谈话中,贺奇知道杨铁心和郭啸天是三年前从山东逃难来的。 这两个人本事倒是不小,逃荒过来,只一年杨铁心便娶了隔壁红梅村私塾先生的独生女包惜弱做老婆。而郭啸天也盖了房子,娶了妻子李萍。 四人正谈笑间,忽听得东边大路上传来一阵踏雪之声,脚步起落极快,四人转头望去,却见是个道士。 贺奇暗道:“呵呵,丘处机来了。” 那道士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全身罩满了白雪,背上斜插一柄长剑,剑把上黄色丝绦在风中左右飞扬,风雪满天,大步独行,实在气概非凡。 郭啸天道:“这道士身上很有功夫,看来也是条好汉。只没个名堂,不好请教。”杨铁心道:“不错,咱们请他进来喝几杯,交交这个朋友。” 两人都生性好客,不然也不会邀请贺奇上来饮酒。当即离座出门,却见那道人走得好快,晃眼之间已在十余丈外,却也不是发足奔跑,如此轻功,实所罕见。 两人对望了一眼,都感惊异。杨铁心扬声大叫:“道长,请留步!”喊声甫歇,那道人倏地回身,点了点头。 杨铁心道:“天冻大雪,道长何不过来饮几杯解解寒气?” 那道人冷笑一声,健步如飞,顷刻间来到门外,脸上满是鄙夷不屑之色,冷然道:“叫我留步,是何居心?爽爽快快说出来罢!” 杨铁心心想我们好意请你喝酒,你这道人却恁地无礼,当下扬头不睬。 郭啸天抱拳道:“我们兄弟正自烤火饮酒,见道长冒寒独行,斗胆相邀,冲撞莫怪。”那道人双眼一翻,朗声道:“好好好,喝酒就喝酒!”大踏步进来。 杨铁心更是气恼,伸手一把抓住他左腕,往外一带,喝道:“还没请教道长法号。” 斗然间忽觉那道人的手滑如游鱼,竟从自己手掌中溜出,知道不妙,正待退开,突然手腕上一紧,已被那道人反手抓住,霎时之间,便似被一个铁圈牢牢箍住,又疼又热,急忙运劲抵御,哪知整条右臂已然酸麻无力,腕上奇痛彻骨。 郭啸天见义弟忽然满脸胀得通红,知他吃亏,心想本是好意结交,倘若贸然动手,反得罪了江湖好汉,忙抢过去道:“道长请这边坐!” 那道人又是冷笑两声,放脱了杨铁心的手腕,走到堂上,大模大样的居中而坐,说道:“你们两个明明是山东大汉,却躲在这里假扮临安乡农,只可惜满口山东话却改不了。庄稼汉又怎会功夫?” 杨铁心又窘又怒,走进内室,在抽屉里取了一柄匕首,放在怀里,这才回到内堂上,筛了三杯酒,自己干了一杯,默然不语。 贺奇在一旁看着,只是微笑,并不出言解开误会。 第158章 射雕,这天下英雄有三(2) 那道人望着门外大雪,既不饮酒,也不说话,只是微微冷笑。 郭啸天见他满脸敌意,知他定是疑心酒中作了手脚,取过道人面前酒杯,将杯中酒一口干了,说道:“酒冷得快,给道长换一杯热的。” 说着又斟了一杯,那道人接过一口喝了,说道:“酒里就是有蒙汗药,也迷我不倒。” 杨铁心更是焦躁,发作道:“我们好意请你饮酒,难道起心害你?你这道人说话不三不四,快请出去吧。我们的酒不会酸了,菜又不会臭了没人吃。” 那道人“哼”了一声,也不理会,取过酒壶,自斟自酌,连干三杯,忽地解下蓑衣斗笠,抛在地下。 杨、郭两人细看时,只见他三十余岁年纪,双眉斜飞,脸色红润,方面大耳,目光炯炯照人。 他跟着解下背上革囊,往桌上一倒,咚的一声,杨、郭二人都跳起身来。原来革囊中滚出来的,竟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 包惜弱惊叫:“哎唷!”逃进了内堂。 杨铁心伸手去摸怀中匕首,那道人将革囊又是一抖,跌出两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来,一个是心,一个是肝,看来不像是猪心猪肝,只怕便是人心人肝。 杨铁心喝道:“好贼道!”匕首出怀,疾向那道人胸口刺去。 道人冷笑道:“鹰爪子,动手了吗?”左手掌缘在他手腕上一击。杨铁心腕上一阵酸麻,五指登时无力,匕首已被他夹手夺去。 郭啸天在旁看得大惊,心想义弟是名将之后,家传的武艺,平日较量武功,自己尚稍逊他一筹,这道人却竟视他有如无物,刚才这一手显然是江湖上相传的“空手夺白刃”绝技,这功夫只曾听闻,可从来没见过,当下惟恐义弟受伤,俯身举起板凳,只待道人匕首刺来,就举凳去挡。 谁知那道人并不理会,拿起匕首一阵乱剁,把人心人肝切成碎块,跟着一声长啸,声震屋瓦,提起右手,一掌劈将下来,腾的一声,桌上酒杯菜盆都震得跳了起来,贺奇随手接过包惜弱整治的腊鱼腊肉鸡汤,随手放在另外一张桌子上。 对于这人头人心什么的,贺奇恍若未见。他在沧海世界沉默日本列岛,灭绝伊比利亚半岛,杀的人比自己见过的人还多,对于生命早无敬畏之心。 杨郭二人再看那人头时,已被他手掌击得头骨碎裂,连桌子中间也裂开一条大缝。 两人正自惊疑不定,那道人喝道:“无耻鼠辈,道爷今日大开杀戒了!” 杨铁心怒极,哪里还忍耐得住,抄起靠在屋角里的铁枪,抢到门外雪地里,叫道:“来来来,教你知道杨家枪法的厉害。”那道人微微冷笑,说道:“凭你这为虎作伥的公门鼠辈也配使杨家枪!”纵身出门。 郭啸天见情势不妙,奔回家去提了双戟,只见那道人也不拔剑,站在当地,袍袖在朔风里猎猎作响。杨铁心喝道:“拔剑吧!”那道人道:“你两个鼠辈一齐上来,道爷也只是空手对付。” 杨铁心使个旗鼓,一招“毒龙出洞”,枪上红缨抖动,卷起碗大枪花,往道人心口直搠过去。那道人一怔,赞道:“好!”身随枪走,避向左侧,左掌翻转,径自来抓枪头。 杨铁心在这杆枪上曾苦下幼功,深得祖传技艺。要知杨家枪非同小可,当年杨再兴凭一杆铁枪,率领三百宋兵在小商桥大战金兵四万,奋力杀死敌兵二千余名,刺杀万户长撒八孛堇、千户长、百户长一百余人,其时金兵箭来如雨,他身上每中一只敌箭,随手折断箭干再战,最后马陷泥中,这才力战殉国。金兵焚烧他的尸身,竟烧出铁箭头二升有余。这一仗杀得金兵又敬又怕,杨家枪法威震中原。 杨铁心虽然不及先祖威勇,却也已颇得枪法心传,只见他攒、刺、打、挑、拦、搠、架、闭,枪尖银光闪闪,枪缨红光点点,好一路枪法! 杨铁心把那枪使发了,招数灵动,变幻巧妙。但那道人身随枪走,趋避进退,却哪里刺得着他半分?七十二路杨家枪法堪堪使完,杨铁心不禁焦躁,倒提铁枪,回身便走,那道人果然发足追来。杨铁心大喝一声,双手抓住枪柄,斗然间拧腰纵臂,回身出枪,直刺道人面门,这一枪刚猛狠疾,正是杨家枪法中临阵破敌、屡杀大将的一招“回马枪”。当年杨再兴在降宋之前与岳飞对敌,曾以这一招刺杀岳飞之弟岳翻,端的厉害无比。 那道人见一瞬间枪尖已到面门,叫声:“好枪法!”双掌合拢,拍的一声,已把枪尖挟在双掌之间。杨铁心猛力挺枪往前疾送,竟是纹丝不动,不由得大惊,奋起平生之力往里夺回,枪尖却如已铸在一座铁山之中,哪里更拉得回来?他涨红了脸连夺三下,枪尖始终脱不出对方双掌的挟持。那道人哈哈大笑,右掌忽然提起,快如闪电般在枪身中间一击,格的一声,杨铁心只觉虎口剧痛,急忙撒手,铁枪已摔在雪地之中。 那道人笑道:“你使的果然是杨家枪法,得罪了。请教贵姓。”杨铁心惊魂未定,随口答道:“在下姓杨,草字铁心。”道人道:“杨再兴杨将军是阁下祖上吗?”杨铁心道:“那是先曾祖。” 那道人肃然起敬,抱拳道:“适才误以为两人乃是歹人,多有得罪,却原来竟是忠良之后,实是失敬,请教这位高姓。” 郭啸天道:“在下姓郭,贱字啸天。” 杨铁心道:“他是我的义兄,是梁山泊好汉赛仁贵郭盛头领的后人。”那道人道:“贫道可真鲁莽了,这里谢过。”说着又施了一礼。 郭啸天与杨铁心一齐还礼,说道:“好说,好说,请道长入内再饮三杯。”杨铁心一面说,一面拾起铁枪。道人笑道:“好!正要与两位喝个痛快!” 包惜弱挂念丈夫与人争斗,提心吊胆的站在门口观看,见三人释兵言欢,心中大慰,连忙就要出来整治杯盘。 贺奇却出言笑道:“嫂夫人在内安居,我在此自然杯盘无恙。还有那鸡汤着实炖得不错,杨兄是好福气。” 包惜弱还不足二十,若是在后世,正是大学生,此刻被贺奇调侃,脸色秀红逃回自己家中去了。 第159章 射雕,这天下英雄有三(3) 茅亭之外他们几人斗得酣畅淋漓,可在贺奇看来却是菜鸟互啄,不过好歹当做下酒菜也还行。 他一人自斟自饮自己吃,倒是觉得包惜弱炖的鸡汤着实鲜美。豆腐,白菜被炖的洪烂,贺奇一人吃了两碗。 丘处机看贺奇不同寻常,适才他和杨铁心相斗时,贺奇总是一副似笑非笑,大不以为然的表情,让他心中有几分不悦。 全真教这些年好生兴旺,号称天下第一大教。丘处机无论走到何处,都有人降阶相应,嗯,或者白刃相向。似贺奇这等不以为然的,一个都没有。 不过他到底修道多年,一时却也并不发问。 三人坐定,郭、杨二人请教道人法号。道人道:“贫道姓丘名处机……”杨铁心叫了一声:“啊也!”跳起身来。 郭啸天也吃了一惊,叫道:“遮莫不是长春子吗?” 丘处机笑道:“这是道侣相赠的贱号,贫道愧不敢当。” 修行四要,法财侣地。这个道侣并一定是男女,而是指修行路上的同伴。故而丘处机所言,并无不当。 郭啸天道:“原来是全真派大侠长春子,真是有幸相见。”两人扑地便拜。 丘处机急忙扶起,笑道:“今日我手刃了一个奸人,官府追得很紧,两位忽然相招饮酒,这里是帝王之都,两位又不似是寻常乡民,是以起了疑心。” 郭啸天道:“我这兄弟性子急躁,进门时试了道长一手,那是更惹道长起疑了。” 丘处机道:“常人手上哪有如此劲力?我只道两位必是官府的鹰犬,乔装改扮,在此等候,要捉拿贫道。适才言语无礼,实是鲁莽得紧。” 杨铁心笑道:“不知不怪。”三人哈哈大笑。 三人喝了几杯酒。 丘处机指着地下碎裂的人头,说道:“这人名叫王道乾,是个大大的汉奸。去年皇帝派他去向金主庆贺生辰,他竟与金人勾结,图谋侵犯江南。贫道追了他十多天,才把他干了。” 杨、郭二人久闻江湖上言道,长春子丘处机武功卓绝,为人侠义,这时见他一片热肠,为国除奸,更是敬仰。两人乘机向他讨教些功夫,丘处机详为点拨。 丘处机说了几句进退攻守之道,却又忽然开口向贺奇问道:“这位小兄弟怎生称呼?” “贺奇,踏破贺兰山阙的贺,奇奇怪怪的奇。” 丘处机目光如电,罩定贺奇,道:“江湖中却没有听过贺兄弟的名号。不如你我斗上一斗,也好有个了解。” 贺奇呵呵大笑,慵懒神情一扫而光。 他慨然道:“斗却是不必了,若你能做到似我一般,贺某拱手认输便是。”他说吧,屈指轻轻一弹,太玄剑气轰鸣射出。 太玄剑气虽是无形无相,可其速之快,早破音障,故而撕裂长空时自然发出雷霆般的轰鸣声。 声响处,剑气连破七株大树,在树干上留下圆形的空洞。 杨郭两人目瞪口呆,丘处机脸色煞白,好似生石灰碰到了冰水,变成了熟石灰一般的灰白色。 郭啸天奔到树林中,只见那树干上的洞口焦黑一片,心下骇然。这等武功,恍若神通。即便是宋朝的王牌武器八牛弩,至多也只能洞穿一株大树,与贺奇这一剑七株相比,不啻天壤之别。 丘处机到底是个洒脱的人,当即拱手认输,道:“阁下武功几如神明,贫道不如远甚,不如远甚。” 贺奇笑道:“道长也不必自卑。”他指了指酒店内部,“在这儿开酒店的便是桃花岛主的弟子曲灵风,你和他的武功算是伯仲之间,乃是江湖上第二流的水准吧。” 丘处机向来自视甚高,闻言心下不悦,只是适才一败涂地,却无法反驳。他不由得开口问道:“不知道这江湖上谁才是第一流的高手?” 贺奇抚掌笑道:“武功小道尔。今日群贤尽至,不如我等仿高贤,来一个煮酒论英雄。” 杨郭两人心下不安。 历史上谁在煮酒论英雄,那是曹操和刘备,是开国之主,天下三分的枭雄。他们两人确实逃难的流民而已。 贺奇自然也不会问两人,直接向丘处机问道:“在道长心中,当今天下,谁是英雄?” 丘处机先是茫然,随后便昂然道:“我师重阳,英勇抗金,而后华山论剑,夺得天下第一,可称英雄。”他是半路出家,被王重阳收做徒弟,对王重阳的崇敬没有半点虚假。 贺奇微笑不语,道:“可还有吗?” 丘处机行走天下,所见无不是贪官污吏,山野强豪,要说英雄,一个也不曾见到。他长叹道:“余子碌碌,难称英雄。” 贺奇抚掌笑道:“没有想到道长的眼角倒是很高。我却以为,当今天下,英雄有三个半。” 此言一出,三人心中大奇。丘处机更是直言想询,“这半个是什么来历?” 贺奇笑道:“这半个便是丐帮帮主,号称北丐的洪七公。” “当年华山论剑,王教主夺得天下第一的称号。而其余四人各有不凡艺业,分贝是南帝北丐,东邪西毒,都是当今天下第一流的高手。” 郭啸天、杨铁心都是听得心驰神往。 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只听这名号,便是逼格满满呐。 丘处机却是心中不悦,心道:“你将北丐算作半个,那我师尊王重阳又算是什么?” “另外三位英雄呢?” 贺奇又道:“这第三位英雄便是天下词宗辛幼安。此人兼资文武,更有美芹十献,论断天下走向精准如神,可称英雄。” 辛弃疾的大名,传唱南北,更有元夕词横断天下,一枝独秀,谁人不知? “这第二位英雄乃是蒙古人,名叫铁木真,此人鹰视狼顾,虎视群雄,其兵法战略心胸手段均是天下一等一的枭雄人物,手下豪杰奔走如犬马。三五十年内,他白手起家,必将建立的王朝将远迈匈奴突厥,可称英雄。” 铁木真此时还只是草原上的一介草根,距离崛起还有数十年的时间,在场三人都没有听过,丘处机自然心中有些不服气。 但他对第一位的人更是好奇了。 白手起家即将建立天下霸业的人物都只能名列第二,那么第一又是谁呢? 贺奇此时微微一笑,看向了郭啸天。 第160章 射雕,这天下英雄有三(4) 郭啸天吓了一跳,用手指着鼻尖,道:“我?不不不,我不成。” 丘处机也生出好奇之心,若是成吉思汗这等王者都称不上第一英雄,那第一英雄究竟是谁呢? 贺奇忽然站起身来,拱手道:“这英雄第一,便是郭兄的夫人。”看丘处机三人傻瓜式的表情,贺奇叹道:“或者说是天下间如郭夫人一般贤惠的母亲。” “若没有这等伟大的母亲,天下间哪有什么英豪?” 丘处机长叹一声,躬身行礼,“贺兄弟所言,振聋发聩,丘处机心服口服。”说完,他一扫之前的狂态,苦笑道:“今日得闻高论,幸何如之。” 郭啸天却是傻了一般,他的妻子李萍身材矮壮,平日里说话也是嗓门齐大,干农活从来不落人后,不料今日被贺奇一赞,竟评为天下英雄第一。 而名扬天下的长春子也是心服口服,这是何等的荣耀。他脸色涨的通红。 本来嘛,若是说这等话的是一个无名小卒,郭啸天也不会这样激动。可看贺奇举手投足之间,剑气飞扬,横贯数十米,比强弓劲孥还要可怕。 这等强者已经可以竞争天下第一高手的位置。 强者的话分量不同于普通人。就如曹操当年说天下英雄为使君与操尔。若是说这句话的是两个流民,那只会惹来大家的嘲弄,可曹操说来,却是响当当的名垂千古。 郭啸天倒酒,连干三碗,再倒酒时,酒却已经干了。 郭啸天尴尬一笑,咧嘴道:“都怪我,竟是高兴得糊涂了。各位稍等,我这便去红梅村再打几升酒来。” 就在这时,丘处机忽然脸色一变,说道:“有人来找我了。不管遇上甚么事,你们无论如何不可出来,知道吗?” 说完,他尤其看了贺奇一眼,“也不用贺兄弟相助。” 郭、杨二人点头答应。贺奇笑道:“放心吧,我不出手便是。” 丘处机俯身拾起人头,开门出外,步履如飞,飞身上树,躲在枝叶之间。 郭、杨二人见他举动奇特,茫然不解。贺奇却知道,丘处机这是要先观敌人的多少手段在,再定下战斗的节奏。 从这一点看,丘处机倒也不是百分之百的鲁莽汉。只是这家伙脾气有些火爆,不像个修道之人。 这时万籁无声,只听得门外朔风虎虎,过了一阵,西面传来隐隐的马蹄之声,杨铁心道:“道长的耳朵好灵。”又想:“这位道长的武功果然是高得很了。”又过一会,马蹄声越来越近,只见风雪中十余骑急奔而来,乘客都是黑衣黑帽,直冲到门前。 当先一人突然勒马,叫道:“足迹到此为止。刚才有人在这里动过手。”后面数人翻身下马,察看雪地上的足迹。 为首那人叫道:“进屋去搜!”便有两人下马。 突然间树上掷下一物,砰的一声,正打在那人头上。这一掷劲力奇大,那人竟被此物撞得脑浆迸裂而死。众人一阵大哗,几个人围住了大树。一人拾起掷下之物,惊叫:“王大人的头!” 为首的那人抽出长刀,大声吆喝,十余人把大树团团围住。他又是一声口令,五个人弯弓搭箭,五枝羽箭齐向丘处机射去。 杨铁心提起铁枪要去助战,郭啸天一把拉住,低声道:“道长叫咱们别出去。 要是他寡不敌众,咱们再出手不迟。”话声甫毕,只见树上一枝羽箭飞将下来,却是丘处机闪开四箭,接住了最后一箭,以甩手箭手法投掷下来,只听得“啊”的一声,一名黑衣人中箭落马,滚入了草丛之中。 贺奇随意往那人滚落处看了一眼,他知道,那位便是完颜洪机,也是未来郭大侠的苦主了。 只是自己如今在此,自然不会让悲剧重演。 丘处机拔剑跃下,剑光起处,两名黑衣人已然中剑。为首的黑衣人叫道:“好贼道,原来是你!”刷刷刷三枝短弩随手打出,长刀劈风,勒马冲来。 丘处机剑光连闪,又是两人中剑落马。 杨铁心只看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心想自己也练得十年武艺,但这位道爷出剑如此快法,别说抵挡,连瞧也没能瞧清楚,刚才如不是他手下容情,自己早就死于非命了。 而他再转身看向贺奇,更是惊骇贺奇此前的手段。 屈指一弹,剑气快如闪电,连看也看不清,更不要说抵挡了。这也就是说,贺奇看上去小小年纪,却比丘处机三十多岁的人实力更高出数倍。 但见丘处机来去如风,正和骑马使刀那人相斗,那使刀的也甚了得,一柄刀遮架砍劈,甚为威猛。 再斗一阵,郭、杨两人已看出丘处机存心与他缠斗,捉空儿或出掌击、或以剑刺,杀伤对方一人,用意似要把全部来敌一鼓歼灭,生怕伤了为头之人,余党一哄而散,那就不易追杀了。 只过半顿饭时间,来敌已只剩下六七名。那使刀的知道不敌,一声呼哨,双腿一夹,拨转马头就逃。 丘处机左掌前探,已拉住他的马尾,手上一用劲,身子倏地飞起,还未跃上马背,一剑已从他后心插进,前胸穿出。 他抛下敌尸,勒缰控马,四下兜截赶杀,只见铁蹄翻飞,剑光闪烁,惊呼骇叫声中,一个个尸首倒下,鲜血把白雪皑皑的大地片片染红。 丘处机提剑四顾,惟见一匹匹空马四散狂奔,再无一名敌人剩下,他哈哈大笑,向郭、杨二人招手道:“杀得痛快吗?” 郭、杨二人神色间惊魂未定。 郭啸天道:“道长,那是些甚么人?” 丘处机道:“你在他们身上搜搜。” 郭啸天往那持刀人身上抄摸,掏出一件公文来,抽出来看时,却是那装狗叫的临安府赵知府所发的密令,内称大金国使者在临安府坐索杀害王道乾的凶手,着令捕快会同大金国人员,克日拿捕凶手归案。 郭啸天正自看得愤怒,那边杨铁心也叫了起来,手里拿着几块从尸身上检出来的腰牌,上面刻着金国文字,却原来这批黑衣人中,有好几人竟是金兵。 第161章 杀完颜洪烈者,包惜弱也(1) 郭啸天道:“敌兵到咱们国境内任意逮人杀人,我大宋官府竟要听他们使者的号令,那还成甚么世界?” 杨铁心叹道:“大宋皇帝既向金国称臣,我文武百官还不都成了金人的奴才吗?”丘处机恨恨的道:“出家人本应慈悲为怀,可是一见了害民奸贼、敌国仇寇,贫道竟是不能手下留情。” 郭、杨二人齐声道:“杀得好,杀得好!” 小村中居民本少,天寒大雪,更是无人外出,就算有人瞧见,也早逃回家去闭户不出,谁敢过来察看询问?杨铁心取出锄头铁锹,三人把十余具尸首埋入一个大坑之中。 包惜弱拿了扫帚扫除雪上血迹,扫了一会,突觉血腥之气直冲胸臆,眼前一阵金星乱冒,呀的一声,坐倒在雪地之中。 杨铁心吃了一惊,忙抢过扶起,连声问道:“怎么?”包惜弱闭目不答。杨铁心见她脸如白纸,手足冰冷,心里十分惊惶。 丘处机过来拿住包惜弱右手手腕,一搭脉搏,大声笑道:“恭喜,恭喜!”杨铁心愕然道:“甚么?”这时包惜弱“嘤”了一声,醒了过来,见三个男人站在身周,不禁害羞,忙回进屋内。 丘处机微笑道:“尊夫人有喜啦!” 杨铁心喜道:“当真?” 丘处机笑道:“贫道平生所学,稍足自/慰的只有三件。第一是医道,炼丹不成,于药石倒因此所知不少。第二是做几首歪诗,第三才是这几手三脚猫的武艺。” 说完丘处机看了贺奇一眼。 在武功上,他被贺奇压制的没脾气,但不代表他就没傲气。这不,他在这儿装逼说什么武功第三,算是三脚猫的功夫,算是反击。 郭杨两人嘿嘿而笑。 郭啸天道:“道长这般惊人的武功若是三脚猫,我兄弟俩只好说是独脚老鼠了!” 郭杨二人一面说笑宽慰这老道,一面掩埋尸首。掩埋完毕后入屋重整杯盘。丘处机今日一举杀了不少金人,大畅心怀,被贺奇压制的郁闷之情也消散不少。 杨铁心想到妻子有了身孕,笑吟吟的合不拢口来,心想:“这位道长会做诗,那是文武双全了。”说道:“郭大嫂也怀了孩子,就烦道长给取两个名字好吗?” 丘处机本来自视甚高,按照原著中的一幕,接下来就该是给两个孩子起名了。只是贺奇横插一手,将丘处机自信打击的粉碎。 一席话英雄有三,将他师父王重阳排除在外,连半个英雄也没捞着,这让他不要意思再起什么名字。 他拱手道:“有贺兄弟高人在此,我就不不献丑了。” 接着,丘处机道:“但我有些许小礼物奉上!”伸手入怀,摸出两柄短剑来,放在桌上。这对剑长短形状完全相同,都是绿皮鞘、金吞口、乌木的剑柄。 他很是客气的笑道:“客中没带甚么东西,这对短剑,就留给两个还没出世的孩子吧。”郭、杨两人谢了接过,抽剑出鞘,只觉冷气森森,剑刃锋利之极。 丘处机道:“这对短剑是我无意之中得来的,虽然锋锐,但剑刃短了,贫道不合使,将来孩子们倒可用来杀敌防身。十年之后,贫道如尚苟活人世,必当再来,传授,传授……哈哈,有贺兄弟高人在此,也不用贫道来献丑了吧,哈哈。” 贺奇笑了笑,没有说话。 郭、杨二人今日的经历玄奇之极,但也没有奢望过贺奇传授他们孩子武艺。世外高人向来是飘零江湖,岂会在意他们小小农家之子。 故而对于丘处机所言,两人都是一笑而已。 丘处机道:“金人窃据北方,对百姓暴虐之极,其势必不可久。贫道去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开门走出。 郭、杨二人待要相留,却见他迈步如飞,在雪地里早已去得远了。 郭啸天叹道:“高人侠士总是这样来去飘忽,咱们今日虽有幸会见,想多讨教一点,却是无缘。” 杨铁心笑道:“大哥,道长今日杀得好痛快,也给咱们出了一口闷气。” 接着,郭啸天很是恭敬的问道:“贺兄弟,不如在我村中小住几日,也好让我们略尽地主之谊。” 接着,他很是踌躇的说道:“我家中虽小,却也可以为道长收拾出房间出来。” 贺奇笑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我不像长春子有宝剑相赠,过几日,我传你们几手功夫吧。” 郭杨两人惊喜的几乎呆住了。 贺奇的武功之高,超乎他们想象之外,连全真教高手都自称远远不如。甚至谈笑之间虽不言,但只一言一语,其见识无不高绝。 这等世外高人居然要传他们几手功夫,这兼职是天降馅饼。 两人二话不说,纳头便拜,口称师父。 贺奇哈哈大笑,也不谦让,径直受了。如此,做了主角的师祖也是一件挺有趣的事情不是吗? 郭啸天喜孜孜的回家去告知妻子。李萍听了也是喜欢,不顾怀孕,急忙起身要为贺奇收拾房屋。 只是郭家的房子没有杨家的大。所谓的客房根本没有,两人愁眉不展,便准备自家两人住柴房,让贺奇住卧室。 正收拾柴房的时候,杨铁心找了过来。 两家紧邻,彼此都是知根知底,他自然知道郭啸天根本没有多余的房间,好在当初他在盖房子时,老泰山家中很是出了把力气。为了将来养老,很是盖了三间厢房。如今正好给贺奇安居。 两家都不是富裕人家,一起凑了一套被褥,心情忐忑的为贺奇铺设好。两人这才邀请贺奇入内休息。 安顿好贺奇之后, 杨铁心回到自家卧室,越想越是高兴,自斟自饮,不觉大醉。包惜弱将丈夫扶上了床,收拾杯盘,见天色已晚,到后院去收鸡入笼。 待要去关后门,只见雪地里点点血迹,横过后门。她吃了一惊,心想:“原来这里还有血迹没打扫干净,要是给官府公差见到,岂不是天大一桩祸事?”忙拿了扫帚,出门扫雪。 那血迹直通到屋后林中,雪地上留着有人爬动的痕迹,包惜弱愈加起疑,跟着血迹走进松林,转到一座古坟之后,只见地下有黑黝黝的一团物事。 第162章 杀完颜洪烈者,包惜弱也(2) 包惜弱走近一看,赫然是具尸首,身穿黑衣,就是刚才来捉拿丘处机的人众之一,想是他受伤之后,一时未死,爬到了这里。 她正待回去叫醒丈夫出来掩埋,忽然转念:“别鬼使神差的,偏偏有人这时过来撞见。”鼓起勇气,过去拉那尸首,想拉入草丛之中藏起,再去叫丈夫。不料她伸手一拉,那尸首忽然扭动,跟着一声呻吟。 包惜弱这一下吓得魂飞天外,只道是僵尸作怪,转身要逃,可是双脚就如钉在地上一般,再也动弹不得。 隔了半晌,那尸首并不再动,她拿扫帚去轻轻碰触一下,那尸首又呻吟了一下,声音甚是微弱。 她才知此人未死。定睛看时,见他背后肩头中了一枝狼牙利箭,深入肉里,箭枝上染满了血污。天空雪花兀自不断飘下,那人全身已罩上了薄薄一层白雪,只须过得半夜,便冻也冻死了。 她自幼便心地仁慈,只要见到受了伤的麻雀、田鸡、甚至虫豸蚂蚁之类,必定带回家来妥为喂养,直到伤愈,再放回田野,若是医治不好,就会整天不乐,这脾气大了仍旧不改,以致屋子里养满了诸般虫蚁、小禽小兽。 她父亲是个屡试不第的村学究,按着她性子给她取个名字,叫作惜弱。 红梅村包家老公鸡老母鸡特多,原来包惜弱饲养鸡雏之后,决不肯宰杀一只,父母要吃,只有到市上另买,是以家里每只小鸡都是得享天年,寿终正寝。 她嫁到杨家以后,杨铁心对这位如花似玉的妻子十分怜爱,事事顺着她的性子,杨家的后院里自然也是小鸟小兽的天下了。 后来杨家的小鸡小鸭也慢慢变成了大鸡大鸭,只是她嫁来未久,家中尚未出现老鸡老鸭,但大势所趋,日后自必如此。 这时她见这人奄奄一息的伏在雪地之中,慈心登生,明知此人并非好人,但眼睁睁的见他痛死冻死,心下无论如何不忍。她微一沉吟,急奔回屋,要叫醒丈夫商量,无奈杨铁心大醉沉睡,推他只是不动。 贺奇此时早在一边看着,微微摇头,暗道醉酒误事,古人诚不欺我。 夏史上记:大禹之时,有一人叫做仪狄,善造酒。他将酒进上大禹,禹饮其酒,甚是甘美,遂说道:“后世之人,必有放纵于酒以致亡国者。”于是疏远仪狄,再不许他进见;屏去旨酒,绝不以之进御。 这杨铁心也是心大,下午丘处机才大开杀戒,尸横遍野,晚上就喝得叮咛大醉,其性格着实不成熟。 反观郭啸天,顿时高下立判。 虽然将一切看在眼中,他此刻并不说话。而是静静看着一切发生。有他在此,自然不会让悲剧重演。 包惜弱当下捡出丈夫的止血散金创药,拿了小刀碎布,在灶上提了半壶热酒,又奔到坟后。 那人仍是伏着不动。包惜弱扶他起来,把半壶热酒给他慢慢灌入嘴里。 她自幼医治小鸟小兽惯了的,对医伤倒也有点儿门道,见这一箭射得极深,一拔出来只怕当时就要喷血毙命,但如不把箭拔出,终不可治,于是咬紧牙关,用锋利小刀割开箭旁肌肉,拿住箭杆,奋力向外一提。 那人惨叫一声,晕死了过去,创口鲜血直喷,只射得包惜弱胸前衣襟上全是血点,那枝箭终于拔了出来。 包惜弱心中突突乱跳,忙拿止血散按在创口,用布条就要包扎,可就在此时,身后却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杨夫人,慈悲为怀本没有错,但随意救人却是不该。” 包惜弱骇了一跳,她急忙侧身看去,却是贺奇在旁边负手而立。 见是熟人,包惜弱这才将剧烈跳动的心平静下去。她脸色略有些发白。她是女子,半夜却来救治一个陌生男子。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那她的名声可就全完了。 想到这里,包惜弱眸光中全是后怕。她神色哀婉,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贺奇,全是哀求之意。 她在这般发呆,贺奇微笑不动。可伤员却受不了了。完颜洪烈本来已是身受重伤,若是长箭不拔出来,还可以挨上一阵子。 可包惜弱拔箭出来,止血时却被贺奇打断。如此一来,呵呵。 过了一阵,只见那人悠悠醒来,可是疲弱无力,连哼都哼不出声,颤巍巍的举起手来,良久,随即啪的一声摔落在地,瞬间血崩挂掉了。 可怜金国六王爷,连一句台词都没有,就此领了盒饭。 他胳膊坠地,发出声音再度将包惜弱吓了一跳。见他两眼反白,血流满地,顿时骇然退后两步,吃吃问道:“他,他怎么了?” 贺奇笑道:“他被你杀了。” 包惜弱摇摇欲坠,不敢相信,她平时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怎么敢杀人,拨浪鼓般摇头,问道:“不,不,怎么是我杀的。” “怎的不是你。他本来还没死,嗯,虽然是快要死了。但终归是没死嘛。是你拔了箭杆出来,让他失血过多而死。” 说完,贺奇幽幽看着包惜弱,神色古怪。 在原著中,包惜弱可是和完颜洪烈做了十几年的夫妻,最终和杨铁心一道被完颜洪烈迫害致死。 如今六王爷却死在她的手中,岂不是轮回报应,丝毫不爽。 “杨夫人你可知他是谁人?” 包惜弱摇头。 “他是金国六王爷完颜洪烈,这一番出使大宋,是为了窥探大宋虚实,好发兵南下,屠戮我汉人百姓。” 包惜弱紧紧握着拳头,不知所措。 贺奇语气清幽冷淡,“你救了他,可知会带来什么后果?” 包惜弱神色悲伤欲死。 她只是心地善良,却不是傻瓜。金国人在宋人看来都是妖魔鬼怪。前些天,说书先生还在牛家村说书,说的正是金国在河北烧杀劫掠,无恶不作。 她看向地上的尸体,目光中充满了害怕。 贺奇道:“他若是伤势痊愈,势必要报仇。待他伤愈之后,他必然带来金国精锐,突袭牛家村,你们满村上下,都要被杀个鸡犬不留。” “届时,满村百姓,都是因你今日心慈手软而死。” 第163章 轻侠?豪强?江南七怪酒楼讲数 接下来,贺奇便在杨家住了下来。 郭杨两人朝夕拜见,每天夜间到山林中打些野味。有时得手,有时失手。而包惜弱自那一晚的惊吓之后,忽然态度大变。 对于那些鸡鸭鹅没有那么多爱心,时不时的炖上一只给贺奇打牙祭。而杨铁心对自家婆娘的改变更是惊喜无比。 没过几日,贺奇便开始传授两人武功。贺奇一身所学可谓杂学百家,每一种拿出来都足以开宗立派,非同小可。 对于郭杨两人,贺奇感念两人义薄云天,自然不会糊弄人。传授两人的乃是连城诀世界中的顶尖宝典——《神照经》。 这门武学心法高妙难测,却是玄门正宗,比之全真教的心法还要更胜一筹。 只是和它的神妙相对应的,便是其修炼难度。贺奇无事便传授一点,忽忽数月,两人竟没能入门。 可光阴流转,岁月不等人,李萍在十月怀胎之后,产下一个男孩。郭啸天狂喜之下,请贺奇赐名。 贺奇不愿意恶趣味的取名字,便推说孩子乃父母/精/血所生,唯有父母方可取名字。郭啸天沉思之后,便取名郭靖。 这个靖字的含义是平靖天下,换世间一个浪浪太平。 贺奇听了很是无语。 难道世界的修正力就是这般强大,那么,是不是还会有人前来找郭杨两家的麻烦,让郭靖做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呢? 是不是杨家还会至亲失散,杨家儿郎最终认贼作父呢? 贺奇不知道。 但他在教导郭杨两人时更加严厉。两人读书不多,且从来没有接触过内功心法。两人所练,都是拳脚外功。 所谓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 这世间修炼外功的人千千万万,可如洪七公一般能够由外而内修炼出一身高明内功心法的,一个也无。 没有基础,修炼这极为高深的《神照经》自然便会吃力。好在两人也知道这等机会乃是天赐,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两人自然是拼命一般的苦练。 不久之后,包惜弱同样诞下一个麟儿。杨铁心征求了包惜弱的意见之后,为自家儿子取名杨康,意思是希望他一辈子都健健康康,无病无灾。 贺奇无语之极,频频摇头,让郭杨两人心中忐忑,还以为自己取的名字很糟糕,却也只能嘿嘿傻笑。 如此一年之后,两人神照经终于小成。 两人都是练武十多年,如今内功小成,小周天运转之下,全面增强一个武者的实力。如此一来,两人的武功突飞猛进,若是再和丘处机平手相搏,绝不会输得那么快了。 当然,想要赢还是不可能的。但只需三五年,两人的内功修为便可超过丘处机,十年之后,两人便可将与天下群雄争锋。 将后续修炼的精要讲解之后,贺奇飘然而去,离开了牛家村。 他离开的第一站放在了嘉兴。 在后世,嘉兴南湖游船名扬四海,可在此时,嘉兴最著名的却是江南七怪。老实说,这个时代的武林当中实在没有什么惊艳的人物。 王重阳,抗金把自己抗进了活死人墓。黄药师,什么都懂一点的键盘侠。段智兴,为一个女人把自己整出家的废柴。也只有洪七公有些看头,行侠仗义,一生杀人极度谨慎,非奸恶无比之人不杀。贺奇这才将他排成了半个英雄,这已经是极高的赞誉。 不过,相比这些赫赫有名的鄂大人物,贺奇最感兴趣的还是江南奇怪。而江南奇怪的大本/营便在嘉兴。 嘉兴地处江浙一带,繁华热闹,天下少见。此时南北已经停战多年,南方繁花似锦,如烈火烹油。 市井之内,人烟辐辏,车水马龙,充满了生活气息。 贺奇在拥挤的人群中悠闲三步, 突然间前面蹄声急促,一骑马急奔而来。市街本不宽敞,加之行人拥挤,街旁又摆满了卖物的摊头担子,如何可以驰马? 人们纷纷忙往街边一闪,转眼之间,见一匹黄马从人丛中直窜出来。那马神骏异常,身高膘肥,竟是一匹罕见的良马。 而周围的人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而贺奇这个外地人暗暗喝了一声彩,瞧那马上乘客,不觉哑然。 那马如此神采,骑马之人却是个又矮又胖的猥琐汉子,乘在马上犹如个大肉/团一般。此人手短足短,没有脖子,一个头大得出奇,却又缩在双肩之中。 说也奇怪,那马在人堆里发足急奔,却不碰到一人、亦不踢翻一物,只见它出蹄轻盈,纵跃自如,跳过瓷器摊,跨过青菜担,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闪让而过,闹市疾奔,竟与旷野驰骋无异。 几个外地人情不自禁的喝了一声彩:“好!” 那矮胖子听得喝彩,得意的拱手,招摇四方。他一抬头,贺奇便见他满脸都是红色的酒糟粒子,一个酒糟鼻又大又圆,就如一只红柿子粘在脸上。贺奇哑然失笑,心想:“好一个马王神。” 就在这时,街头两个小孩游戏追逐,横过马前。那马出其不意,吃了一惊,眼见左足将要踢到小孩身上,那矮胖子一提缰绳,跃离马鞍,那马身上一轻,倏然跃起,在两个小孩头顶飞越而过,那矮胖子随又轻飘飘的落在马背。 不久,贺奇远远的看见那矮胖子飞身下马,钻入一家店内。 贺奇也不急,悠闲的迈步走将过去,见店中直立着一块大木牌,写着“太白遗风”四字,却是一家酒楼。 再抬头看时,楼头一块极大的金字招牌,写着“醉仙楼”三个大字,字迹劲秀,旁边写着“东坡居士书”五个小字,原来是苏东坡所题。 贺奇一呆,暗自沉思。苏东坡这家伙,有被贬谪到过嘉兴吗?是我记错了,还是有人乱写呢? 不管如何,这酒楼气派豪华,心想:“他来到酒楼,便先请他大吃大喝一番,乘机结纳,正是再好不过。”忽见那矮胖子从楼梯上奔了下来,手里托着一个酒坛,走到马前。完颜洪烈当即闪在一旁。 那矮胖子站在地下,更加显得臃肿难看,身高不过三尺,膀阔几乎也有三尺,那马偏偏腿长身高,他头顶不过刚齐到马镫。 只见他把酒坛放在马前,伸掌在酒坛肩上轻击数掌,随手一揭,已把酒坛上面一小半的坛身揭了下来,那酒坛便如是一个深底的瓦盆。 黄马前足扬起,长声欢嘶,俯头饮酒。完颜洪烈闻得酒香,竟是浙江绍兴的名酿女儿红,从这酒香辨来,至少是十来年的陈酒。 那矮胖子转身入内,手一扬,当的一声,将一大锭银子掷在柜上,说道:“给开三桌上等酒菜,两桌荤的,一桌素的。” 掌柜的笑道:“是啦,韩三爷。今儿有松江来的四鳃鲈鱼,下酒再好没有。这银子您韩三爷先收着,慢慢再算。” 矮胖子白眼一翻,怪声喝道:“怎么?喝酒不用钱?你当韩老三是光棍混混,吃白食的吗?” 掌柜笑嘻嘻的也不以为忤,大声叫道:“伙计们,加把劲给韩三爷整治酒菜哪!”众伙计里里外外一叠连声的答应。 贺奇也不理他们,当下拾级登楼,拣了窗边一个座儿坐下,要了一斤酒,随意点了几个菜。 这醉仙楼正在南湖之旁,湖面轻烟薄雾,几艘小舟荡漾其间,半湖水面都浮着碧油油的菱叶,他放眼观赏,登觉心旷神怡。 这嘉兴是古越名城,所产李子甜香如美酒,因此春秋时这地方称为醉李。当年越王勾践曾在此处大破吴王阖闾,正是吴越之间交通的孔道。 当地南湖中又有一项名产,是绿色的没角菱,菱肉鲜甜嫩滑,清香爽脆,为天下之冠,是以湖中菱叶特多。 其时正当春日,碧水翠叶,宛若一泓碧玻璃上铺满一片片翡翠。 贺奇正在临窗眺望,赏玩风景,忽见湖心中一叶渔舟如飞般划来。这渔舟船身狭长,船头高高翘起,船舷上停了两排捉鱼的水鸟。 贺奇初时也不在意,鸬鹚嘛,江南常见之物,但转眼之间,只见那渔舟已赶过了远在前头的小船,竟是快得出奇。 片刻间渔舟渐近,见舟中坐着一人,舟尾划桨的穿了一身蓑衣,却是个女子。她伸桨入水,轻轻巧巧的一扳,渔舟就箭也似的射出一段路,船身儿如离水飞跃,看来这一扳之力少说也有一百来斤,女子而有如此劲力已是奇怪,而一枝木桨又怎受得起如此大力? 只见她又是数扳,渔舟已近酒楼,日光照在桨上,亮晃晃的原来是一柄点铜铸的铜桨。那渔女把渔舟系在酒楼下石级旁的木桩上,轻跃登岸。 坐在船舱里的汉子挑了一担粗柴,也跟着上来。两人径上酒楼。渔女向那矮胖子叫了声:“三哥!”在他身旁坐了下来。矮胖子道:“四弟、七妹,你们来得早!” 贺奇摸了摸鼻子,暗自笑道:“江南奇怪居然还有靠鸬鹚抓鱼混生活的,真是惨呐。” 那女子大约十八九岁年纪,身形苗条,大眼睛,长睫毛,皮肤如雪,正是江南水乡的人物。她左手倒提铜桨,右手拿了蓑笠,露出一头乌云般的秀发。其神情娇憨异常,自有一股天然风姿。 完颜洪烈心想:“这姑娘虽不及我那包氏娘子美貌,却另有。” 足穿草鞋,粗手大脚,神情木讷。他放下担子,把扁担往桌旁一靠,叽叽数声,一张八仙桌竟给扁担推动了数寸。 贺奇微笑起来,瞧那条扁担也无异状,通身黑油油地,中间微弯,两头各有一个突起的鞘子。这扁担如此沉重,料想必是精钢熟铁所铸。那人腰里插了一柄砍柴用的短斧,斧刃上有几个缺口。 两人刚坐定,楼上脚步声响,上来两人。那渔女叫道:“五哥、六哥,你们一起来啦。”前面一人身材魁梧,少说也有二百五六十斤,围着一条长围裙,全身油腻,敞开衣襟,露出毛茸茸的胸膛,袖子卷得高高的,手臂上全是寸许长的黑毛,腰间皮带上插着柄尺来长的尖刀,瞧模样是个杀猪宰羊的屠夫。 后面那人五短身材,头戴小毡帽,白净面皮,手里提了一杆秤,一个竹篓,似是个小商贩。 忽听街上传来一阵登登登之声,似是铁物敲击石板,跟着敲击声响上楼梯,上来一个衣衫褴褛的瞎子,右手握着一根粗大的铁杖。只见他四十来岁年纪,尖嘴削腮,脸色灰扑扑地,颇有凶恶之态。 坐在桌边的五人都站了起来,齐叫:“大哥。” 渔女在一张椅子上轻轻一拍,道:“大哥,你座位在这里。”那瞎子道:“好。二弟还没来吗?” 那屠夫模样的人道:“二哥已到了嘉兴,这会儿也该来啦。”渔女笑道:“这不是来了吗?”只听得楼梯上一阵踢跶踢跶拖鞋皮声响。 声音到处,只见楼梯口先探上一柄破烂污秽的油纸扇,先扇了几扇,接着一个穷酸摇头晃脑的踱了上来。 正是适才在客店中相遇的那人。完颜洪烈心想:“我的银两必是此人偷了去……”心头正自火冒,那人咧嘴向他一笑,伸伸舌头,装个鬼脸,转头和众人招呼起来,原来便是他们的二哥。 眼看这七人的情状,似乎他们作东,邀请两桌客人前来饮酒,因宾客未到,七人只喝清酒,菜肴并不开上席来。但另外两桌上各只摆设一副杯筷,那么客人只有两个了。 贺奇大为奇怪,没有了李萍这个引子,没有完颜洪烈捣蛋,应该不会有丘处机来找麻烦了吧,“这江南七怪请客,不知请的又是何等怪客?” 过了一盏茶时分,只听楼下有人念佛:“阿弥陀佛!” 那瞎子道:“焦木大师到啦!”站起身来,其余六人也都肃立相迎。又听得一声:“阿弥陀佛!” 一个形如槁木的枯瘦和尚上了楼梯。这和尚四十余岁年纪,身穿黄麻僧衣,手里拿着一段木柴,木柴的一头已烧成焦黑,不知有何用处。 和尚与七人打个问讯,那穷酸引他到一桌空席前坐下。和尚欠身道:“那人寻上门来,小僧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多蒙江南七侠仗义相助,小僧感激之至。” 那瞎子道:“焦木大师不必客气。我七兄弟多承大师平日眷顾,大师有事,我兄弟岂能袖手?何况那人自恃武功了得,无缘无故的来与大师作对,哪还把江南武林中人放在眼里?就是大师不来通知,我们兄弟知道了也决不能甘休……” 话未说完,只听得楼梯格格作响,似是一头庞然巨兽走上楼来,听声音若非巨象,便是数百斤的一头大水牛。 楼下掌柜与众酒保一叠连声的惊叫起来:“喂,这笨家伙不能拿上去!”“楼板要给你压穿啦。”“快,快,拦住他,叫他下来!”但格格之声更加响了,只听喀喇一声,断了一块梯板。接着又听得喀喀两声巨响,楼梯又断了两级。 贺奇一听便诧异极了,心中好奇道:“还真是丘处机?有趣啊有趣。只是,这一次丘处机准备以什么理由发难呢?” “难道当真如有些评论家说的,丘处机只是要对佛门发难而已。有宋一代,江南佛教发展极为迅捷,占据了绝对优势地位。纵然大宋官家再怎么崇信道教,也难掩道教的颓势。” “而丘处机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来找蕉木和尚的麻烦的。” 第164章 轻侠?豪强?酒楼讲数(2) 酒楼的乘客们眼前一花,只见一个道人手中托了一口极大的铜缸,迈步走上楼来。 这铜缸是庙宇中常见之物,用来焚烧纸锭表章,直径四尺有余,只怕足足有四百来斤,缸中溢出酒香,显是装了美酒,那么份量自必更加沉重,但他托在手里却不见如何吃力。 他每跨一步,楼板就喀喀乱响。楼下这时早已乱成一片,掌柜、酒保、厨子、打杂的、众酒客纷纷逃出街去,只怕楼板给他压破,砸下来打死了人。 焦木和尚冷然道:“道兄惠然驾临,却何以取来了小庙的化纸铜缸?衲子给你引见江南七侠!” 丘处机举起左手为礼,说道:“适才贫道到宝刹奉访,寺里师父言道,大师邀贫道来醉仙楼相会。贫道心下琢磨,大师定是请下好朋友来了,果然如此。久闻江南七侠威名,今日有幸相见,足慰平生之愿。” 焦木和尚向七侠道:“这位是全真派长春子丘道长,各位都是久仰的了。”转过头来,向丘处机道:“这位是七侠之首,飞天蝙蝠柯镇恶柯大侠。”说着伸掌向那瞎子身旁一指,跟着依次引见。 第二个名叫妙手书生朱聪。最先到酒楼来的骑马矮胖子是马王神韩宝驹,排行第三。挑柴担的乡农排行第四,名叫南山樵子南希仁。第五是那身材粗壮、屠夫模样的大汉,名叫笑弥陀张阿生。那小商贩模样的后生姓全名金发,绰号闹市侠隐。那渔女叫作越女剑韩小莹,显是江南七侠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焦木引见之时,丘处机逐一点首为礼,右手却一直托着铜缸,竟似不感疲累。酒楼下众人见一时无事,有几个大胆的便悄悄溜上来瞧热闹。 柯镇恶道:“我七兄弟人称‘江南七怪’,都是怪物而已,‘七侠’甚么的,却不敢当。我兄弟久仰全真七子的威名,素闻长春子行侠仗义,更是钦慕。这位焦木大师为人最是古道热肠,不知如何无意中得罪了道长?道长要是瞧得起我七兄弟,便让我们做做和事老。两位虽然和尚道士,所拜的菩萨不同,但总都是出家人,又都是武林一脉,大家尽释前愆,一起来喝一杯如何?” 丘处机道:“贫道和焦木大师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只要他交出两个人来,改日贫道自会到法华禅寺负荆请罪。” 柯镇恶道:“交出甚么人来?” 丘处机道:“贫道闲游有山林,却见一人在林中上吊。那上天有好生之德,贫道便将其救了下来。可那人却大哭寻死,我细细问了,才知那人是法华寺的佃农。只因交不起租子,竟然被法华寺的和尚们抢走了一双女儿,说是要发卖了抵债。柯大侠,你们说,贫道是要袖手旁观,还是要找这贼和尚讨个公道。” 江南七怪悚然动容。尤其是韩小莹,更是忿然作色。 空穴来风,绝非无因。丘处机是全真教大有名望的人物,并非信口开河之人。她不由自主的看向焦木和尚。 若是按照她往日的脾气,早已拔剑而上,先拿下焦木和尚再说。但如今七怪俱在,开口的人便轮不到她。 只听柯镇恶道:“扶危济弱,那是义不容辞之事。” 丘处机大声道:“柯大侠明辨是非,贫道佩服!” 柯镇恶却又道:“可那人一面之词,只怕令人难以信服。道长可将人带来了吗?” 丘处机冷笑道:“贫道若没有人证,岂敢随口污人清白。张小四,上楼来。” 丘处机说了,可楼梯上却不见登楼的声音。丘处机神色一变,后退几步向楼梯口出一看,却见一个瘦弱老者早已胸口中刀,死于非命。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丘处机脸色一变,悲愤道:“好啊,你们法华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杀人灭口。” 此言一出,焦木与江南七怪大吃一惊, 焦木本就脸色焦黄,这时更加气得黄中泛黑,一时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的道:“我站着不动,如,如,如何,杀,杀人灭口?” 丘处机大怒,喝道:“你也是武林中知名人物,竟敢如此为非作歹!”右手一送,一口数百斤重的铜缸连酒带缸,向着焦木飞去。 焦木纵身跃开避过。 站在楼头瞧热闹的人吓得魂飞天外,你推我拥,一连串的骨碌碌滚下楼去。 笑弥陀张阿生估量这铜缸虽重,自己尽可接得住,当下抢上一步,运气双臂,叫一声:“好!”待铜缸飞到,双臂一沉,托住缸底,肩背肌肉坟起,竟自把铜缸接住了,双臂向上一挺,将铜缸高举过顶。但他脚下使力太巨,喀喇一声,左足在楼板上踏穿了一个洞,楼下众人又大叫起来。 张阿生上前两步,双臂微曲,一招“推窗送月”,将铜缸向丘处机掷去。 丘处机伸出右手接过,笑道:“江南七怪名不虚传!”随即脸色一沉,向焦木喝道:“你以为杀人灭口此事便可作罢,此事,我绝不肯干休。” 朱聪扇子一扇,摇头晃脑的道:“焦木大师是有道高僧,怎会做这般无耻之事?道长定是听信小人的谣言了。虚妄之极矣,决不可信也。” 丘处机怒道:“那人宁肯上吊也不敢去找法华寺的要人,谁人会用自己的性命来说谎。” 江南七怪都是一怔。 丘处机嘿声冷笑道:“我今日来赴约,不料却又被人下毒手杀了证人。我丘处机的名头算是被你们坏了。” 焦木道:“你就算要到江南来扬万立威,又何必败坏我的名头……你……你……到嘉兴府四下里去打听,我焦木和尚岂能做这等歹事?” 丘处机冷笑道:“好呀,你邀了帮手,便想倚多取胜。” 柯镇恶道:“道长说法华寺发卖女子,而大师却说没有。咱们大伙儿到法华寺去瞧个明白,到底谁是谁非,不就清楚了?兄弟眼睛虽然瞎了,可是别人眼睛不瞎啊。”六兄妹齐声附和。 尤其是韩小莹,更是喊的大声。她已打定主意,若是当真寻到了女子,定要将这群贼和尚一剑一个,尽数杀了。 丘处机冷笑道:“搜寺?贫道难道想不到。我早就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可全寺一个女子都没有,定是早就发卖了。” “而今日,你们又当场杀死证人,嘿嘿,想不到啊想不到,我只到江北百姓受金国鞑子荼毒,生不如死。不料江南百姓不仅要受朝廷的鸟气,还要受你们这群所谓正道侠客的凌辱。真是苍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朱聪道:“一切都是道长猜测,半点证据都是没有。” 丘处机怒道:“江南七怪今日帮和尚帮定了,是不是?” 柯镇恶凛然道:“我们本事低微,在全真派高手看来,自是不足一笑。可是我七兄弟在江南也还有一点小小名头,知道我们的人,都还肯说一句:江南七怪疯疯癫癫,却不是贪生怕死之徒。我们不敢欺压旁人,可也不能让旁人来欺压了。” 丘处机道:“江南七侠名声不坏,这个我是知道的。各位事不干己,不用赶这趟浑水。我跟和尚的事,让贫道自行跟他了断,现下恕不奉陪了。和尚,跟我走吧。”说着伸左手来拿焦木手腕。焦木手腕一沉,当下把他这一拿化解了开去。 马王神韩宝驹见两人动上了手,大声喝道:“道士,你到底讲不讲理?” 丘处机道:“韩三爷,怎样?” 韩宝驹道:“我们信得过焦木大师,他说没有就是没有。武林中铁铮铮的好汉子,难道谁还能撒谎骗人?” 丘处机道:“他不会撒谎,莫非丘某就会没来由的撒谎冤他?我找这和尚是找定了。七位插手也是插定了,是不是?” 江南七怪齐声道:“不错。” 丘处机道:“好,我敬七位每人一口酒。各位喝了酒再伸手吧。”说着右手一沉,放低铜缸,张口在缸里喝了一大口酒,叫道:“请吧!”手一抖,那口铜缸又向张阿生飞来。 张阿生心想:“要是再像刚才那样把铜缸举在头顶,怎能喝酒?”当即退后两步,双手挡在胸口,待铜缸飞到,双手向外一分,铜缸正撞在胸口。 他生得肥胖,胸口累累的都是肥肉,犹如一个软垫般托住了铜缸,随即运气,胸肌向外弹出,已把铜缸飞来之势挡住,双手合围,紧紧抱住了铜缸,低头在缸里喝了一大口酒,赞道:“好酒!” 双手突然缩回,抵在胸前,铜缸尚未下落,已是一招“双掌移山”,把铜缸猛推出去。这一招劲道既足,变招又快,的是外家的高明功夫。 丘处机接回铜缸,也喝了一大口,叫道:“贫道敬柯大哥一缸酒!”顺手将铜缸向柯镇恶掷去。 柯镇恶位居江南七怪之首,武功也为七人之冠,他听辨细微暗器尚且不差厘毫,这口巨大的铜缸掷来时呼呼生风,自然辨得清楚。 只见他意定神闲的坐着,恍如未觉,直至铜缸飞临头顶,这才右手一举,铁杖已顶在缸底。 那铜缸在铁杖上的溜溜转得飞快,犹如耍盘子的人用竹棒顶住了瓷盘玩弄一般。突然间铁棒略歪,铜缸微微倾侧,眼见要跌下来打在他的头顶,这一下还不打得脑浆迸裂?哪知铜缸倾侧,却不跌下,缸中酒水如一条线般射将下来。 柯镇恶张口接住,上面的酒不住倾下,他咕嘟咕嘟的大口吞饮,饮了三四口,铁杖稍挪,又已顶在缸底正中,随即向上一送,铜缸飞了起来。他挥杖横击,当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那缸便飞向丘处机而去,四下里嗡嗡之声好一阵不绝。 丘处机笑道:“柯大侠平时一定爱玩顶盘子。”随手接住了铜缸。 柯镇恶冷冷的道:“小弟幼时家贫,靠这玩意儿做叫化子讨饭。” 丘处机道:“贫贱不能移,此之谓大丈夫。我敬南四哥一缸!”低头在缸中喝一口酒,将铜缸向南山樵子南希仁掷去。 南希仁一言不发,待铜缸飞到,举起扁担在空中挡住,当的一声,铜缸在空中受阻,落了下来。 南希仁伸手在缸里抄了一口酒,就手吃了,扁担打横,右膝跪倒,扁担搁在左膝之上,右手在扁担一端扳落,扁担另一端托住铜缸之底,扳起铜缸,又飞在空中。 他正待将缸击还给丘处机,闹市侠隐全金发笑道:“兄弟做小生意,爱占小便宜,就不费力的讨口酒吃吧。” 说着,他抢到南希仁身边,待铜缸再次落下时,也抄一口酒吃了,忽地跃起,双足抵住缸边,空中用力,双脚一挺,身子如箭般向后射出,那铜缸也给他双脚蹬了出去。 他和铜缸从相反方向飞出,铜缸径向丘处机飞去。他身子激射到板壁之上,轻轻滑下。妙手书生朱聪摇着折扇,不住口的道:“妙哉,妙哉!” 丘处机接住铜缸,又喝了一大口酒,说道:“妙哉,妙哉!贫道敬二哥一缸。”朱聪狂叫起来:“啊哟,使不得,小生手无缚鸡之力,肚无杯酒之量,不压死也要醉死……”呼叫未毕,铜缸已向他当头飞到。 朱聪大叫:“压死人啦,救命,救……”伸扇子在缸中一捞,送入口中,倒转扇柄,抵住缸边往外送出,腾的一声,楼板已被他蹬破一个大洞,身子从洞里掉了下去,“救命,救命”之声,不住从洞里传将上来。众人都知他是装腔作势,谁也不觉惊讶。 越女剑韩小莹叫道:“我来喝一口!”右足一点,身子如飞燕掠波,倏地在铜缸上空跃过,头一低,已在缸中吸到了一口酒,轻飘飘的落在对面窗格之上。 她擅于剑法轻功,膂力却非所长,心想轮到这口笨重已极的铜缸向自己掷来,接挡固是无力,要掷还给这个道士更是万万不能,是以乘机施展轻功吸酒。 这时那铜缸仍一股劲的往街外飞出,街上人来人往,落将下来,势必酿成极大灾祸。丘处机暗暗心惊,正拟跃到街上去接住。只听呼的一声,身旁一个黄衣人斜刺越过,口中一声呼哨,楼下那匹黄马奔到了街口。 楼上众人都抢到窗口观看,只见空中一个肉/团和铜缸一撞,铜缸下堕之势变为向前斜落,肉/团和铜缸双双落在黄马背上。那黄马驰出数丈,转过身来,直奔上楼。 马王神韩宝驹身在马腹之下,左足勾住镫子,双手及右足却托住铜缸,使它端端正正的放在马鞍之上,不致倾侧。 那黄马跑得又快又稳,上楼如驰平地。 韩宝驹翻身上马,探头在缸中喝了一大口酒,左臂一振,把铜缸推在楼板之上,哈哈大笑,一提缰,那黄马倏地从窗口窜了出去,犹如天马行空,稳稳当当的落在街心。韩宝驹跃下马背,和朱聪挽手上楼。 丘处机道:“江南七侠果然名不虚传!个个武功高强,贫道甚是佩服。冲着七位的面子,贫道再不跟这和尚为难,只要他交出那两个可怜的女子,就此既往不咎。” 柯镇恶道:“丘道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这位焦木大师数十年清修,乃是有道的高僧,我们素来敬佩。法华寺也是嘉兴府有名的佛门善地,怎么会贩卖妇女?” 丘处机道:“天下之大,尽有欺世盗名之辈。” 韩宝驹怒道:“如此说来,道长是不信我们的话了?” 丘处机道:“我宁可信自己的眼睛。” 韩宝驹道:“道长要待怎样?”他身子虽矮,但话声响亮,说来自有一股威猛之气。 丘处机道:“此事与七位本来无干,既然横加插手,必然自恃技艺过人。贫道不才,只好和七位见个高下,若是不敌,听凭各位如何了断便了。” 柯镇恶道:“道长既然一意如此,就请划下道儿来罢。” 丘处机微一沉吟,说道:“我和各位向无仇怨,久仰江南七怪也是英侠之士,动刀动拳,不免伤了和气。这样罢。”大声叫道:“酒保,拿十四个大碗来!” 酒保本来躲在楼下,这时见楼上再无动静,听得叫唤,忙不叠的将大碗送上楼来。 丘处机命他把大碗都到缸中舀满了酒,在楼上排成两列,向江南七怪说道:“贫道和各位斗斗酒量。各位共喝七碗,贫道一人喝七碗,喝到分出胜负为止。这法儿好不好?” 韩宝驹与张阿生等都是酒量极宏之人,首先说好。柯镇恶却道:“我们以七敌一,胜之不武,道长还是另划道儿吧。” 丘处机道:“你怎知一定能胜得了我?” 越女剑韩小莹虽是女子,生性却是十分豪爽,当下亢声说道:“好,先比了酒量再说。这般小觑我们七兄弟的,小妹倒是第一次遇上。”说着端起一碗酒来,咕嘟咕嘟的便喝了下去。她这碗酒喝得急了,顷刻之间,雪白的脸颊上,泛上了桃红。 丘处机道:“韩姑娘真是女中丈夫。大家请罢!”七怪中其余六人各自举碗喝了。丘处机碗到酒干,顷刻间连尽七碗,每一碗酒都只咕的一声,便自口入肚,在咽喉间竟然不稍停留。酒保兴高采烈,大声叫好,忙又装满了十四碗。八人又都喝了。 喝到第三个十四碗时,韩小莹毕竟量窄,喝得半碗,右手微微发颤。张阿生接过她手中半碗酒来,道:“七妹,我代你喝了。”韩小莹道:“道长,这可不可以?”丘处机道:“行,谁喝都是一样。”再喝一轮,全金发也败了下去。 七怪见丘处机连喝二十八碗酒,竟是面不改色,神态自若,尽皆骇然。 全金发心想己方还剩下五人,然而五人个个酒量兼人,每人再喝三四碗酒还可支持,难道对方的肚子里还装得下二十多碗酒?就算他酒量当真无底,肚量却总有限,料想胜算在握,正自高兴,无意中在楼板上一瞥,只见丘处机双足之旁湿了好大一滩,不觉一惊,在朱聪耳边道:“二哥,你瞧这道士的脚。”朱聪一看,低声道:“不好,他是用内功把酒从脚上逼了出来。”全金发低声道:“不错,想不到他内功这等厉害,那怎么办?” 朱聪寻思:“他既有这门功夫,便再喝一百碗也不打紧。须得另想计较。”退后一步,突然从先前踹破的楼板洞中摔了下去,只听他大叫:“醉了,醉了!”又从洞中跃上。 又喝了一巡酒,丘处机足旁全是水渍,犹如有一道清泉从楼板上汩汩流出。这时南希仁、韩宝驹等也都瞧见了,见他内功如此精深,都是暗自钦服。 第165章 僧道之争 韩宝驹把酒碗往桌上一放,便欲认输。朱聪向他使个眼色,对丘处机道:“道长内功出神入化,我们佩服之极。不过我们五个拚你一个,总似乎不大公平。”丘处机一怔,道:“朱二哥瞧着该怎么办?”朱聪笑道:“还是让兄弟一对一的跟道长较量下去吧。” 此言一出,众人都觉奇怪,眼见五人与他斗酒都已处于必败之地,怎么他反而要独自抵挡?但六怪都知这位兄弟虽然言语滑稽,却是满肚子的诡计,行事往往高深莫测,他既这么说,必是另有诈道,当下都不作声。 丘处机呵呵笑道:“江南七侠真是要强得紧。这样吧,朱二哥陪着我喝干了缸中之酒,只要不分胜败,贫道就算输了,好不好?” 这时铜缸中还剩下小半缸酒,无虑数十大碗,只怕要庙里两个弥勒佛的大肚子,才分装得下。但朱聪毫不在意,笑道:“兄弟酒量虽然不行,但当年南游,却也曾胜过几样厉害家伙,干啊!”他右手挥舞破扇,左手大袖飘扬,一面说,一面喝酒。 丘处机跟着他一碗一碗的喝下去,问道:“甚么厉害家伙?”朱聪道:“兄弟有一次到天竺国,天竺王子拉了一头水牛出来,和我斗饮烈酒,结果居然不分胜败。” 丘处机知他是说笑话骂人,“呸”了一声,但见他指手划脚,胡言乱语,把酒一碗一碗的灌下肚去,手足之上又无酒水渗出,显然不是以内功逼发,但见他腹部隆起了一大块,难道他肚子真能伸缩自如,颇感奇怪,又听他道:“兄弟前年到暹罗国,哈,这一次更加不得了。暹罗国王牵了一头大白象和我斗酒,这蠢家伙喝了七缸,你道我喝了几缸?” 丘处机明知他是说笑,但见他神态生动,说得酣畅淋漓,不由得随口问了一句:“几缸?”朱聪神色突转严重,压低了声音,正色道:“九缸!”忽然间又放大了声音道:“快喝,快喝!” 但见他手舞足蹈,似醉非醉,如疯非疯,便在片刻之间,与丘处机两人把铜缸中的酒喝到了底。韩宝驹等从来不知他竟有偌大酒量,无不惊喜交集。 丘处机大拇指一翘,说道:“朱兄真是一位奇人,贫道拜服!” 朱聪笑道:“道长喝酒用的是内功,兄弟用的却是外功,乃体外之功。你请看吧!”说着哈哈大笑,忽地倒翻一个筋斗,手里已提着一只木桶,随手一晃,酒香扑鼻,桶里装的竟是半桶美酒。这许多人个个武功高强,除柯镇恶外,无不眼光锐利,但竟没瞧清楚这木桶是从哪里来的,再看朱聪的肚子时,却已扁平如常,显然这木桶本来是藏在他大袍子的底下。江南七侠纵声大笑,丘处机不禁变色。 要知朱聪最善于鸡鸣狗盗、穿窬行窃之技,是以绰号叫做“妙手书生”。他这袍内藏桶之术,一直流传至今。魔术家表演之时,空身走出/台来,一个筋斗,手中多了一缸金鱼,再一个筋斗,台上又多了一碗清水,可以变到满台数十碗水,每一碗水中都有一尾金鱼游动,令观众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叹为观止,即是师法这门妙术。朱聪第二次摔落楼下,便是将一只木桶藏入了袍底,喝酒时胡言乱语,挥手扬扇,旨在引开丘处机的目光。魔术家变戏法之时,在千百对眼睛的睽睽注视之下,尚且不让人瞧出破绽,那时丘处机丝毫没防到他会使这般手法,竟未看出他使用妙技,将一大碗一大碗的酒都倒入了藏在袍内的木桶之中。 丘处机道:“哼,你这个怎么算是喝酒?”朱聪笑道:“你难道算是喝酒了?我的酒喝在桶内,你的酒喝在地下,那又有甚么分别?” 他一面说,一面踱来踱去,忽然一不小心踏在丘处机足旁的酒渍之中,一滑之下,向丘处机身上跌去。丘处机随手扶了他一把。朱聪向后一跃,踱了一个圈子,叫道:“好诗,好诗!自古中秋……月最明,凉风届候……夜弥清。一天……气象沉银汉,四海鱼龙……跃水精……”拖长了声音,朗声念诵起来。 丘处机一怔:“这是我去年中秋写的一首未成律诗,放在身边,拟待续成下面四句,从未给别人看过,他怎么知道?”伸手往怀里一摸,写着这半首诗的那张纸笺果真已不知去向。 朱聪笑吟吟的摊开诗笺,放在桌上,笑道:“想不到道长武功盖世,文才也如此隽妙,佩服佩服。”原来他刚才故意一滑一跌,已施展妙手空空之技,把丘处机衣袋内的这张纸条偷了出来。 丘处机寻思:“适才他伸手到我怀里,我竟是丝毫不觉,倘若他不是盗我诗笺,而是用匕首戳上一刀,此刻我哪里还有命在?显然是他手下留情了。”言念及此,心意登平,说道:“朱二侠既陪着贫道一起干光了这一缸酒,贫道自当言而有信,甘拜下风。今日醉仙楼之会,是丘处机栽在江南七侠手下了。” 江南七怪齐声笑道:“不敢,不敢。这些玩意儿是当不得真的。”朱聪又道:“道长内功深湛,我们万万不及。” 丘处机道:“贫道虽然认输,但两个朋友所遗下的寡妇却不能不救。”举手行礼,托起铜缸,说道:“贫道这就去法华寺要人。” 柯镇恶怒道:“你既已认输,怎地又跟焦木大师纠缠不清?” 丘处机道:“扶危解困,跟输赢可不相干。柯大侠,若是你朋友不幸遭难,遗孀受人欺辱,你救是不救?”说到这里,突然变色,叫道:“好家伙,还约了人啦,就是千军万马,你道爷便豁出了性命不要,也不能就此罢手。” 张阿生道:“就是咱们七兄弟,还用得着约甚么人?”柯镇恶却也早听到有数十人奔向酒楼而来,还听到他们兵刃弓箭互相碰撞之声,当即站起,喝道:“大家退开,抄家伙!”张阿生等抢起兵器,只听得楼梯上脚步声响,数十人抢上楼来。 众人回头看时,见数十人都是穿着宋兵装束的劲卒。 丘处机本来敬重江南七怪的为人,只道他们被焦木和尚一时欺蒙,是以说话行事始终留了余地,这时忽见大批士兵上来,心头怒极,大叫:“焦木和尚,江南七怪,你们居然勾结官府,还有脸面自居甚么侠义道?”韩宝驹怒道:“谁勾结官府来着?还不是你们全真教最喜欢勾结官府。” 这算是人身攻击了。 丘处机哼了一声,道:“好啊,好啊!贫道恕不奉陪了!这件事咱们可没了没完。”手托铜缸,大踏步走向梯口。 柯镇恶站起身来,叫道:“丘道长,您可别误会!” 丘处机边走边道:“我误会?你们是英雄好汉,这些士兵便是酒囊饭袋?” 柯镇恶道:“我们可没有约。” 丘处机道:“我又不是瞎子!” 柯镇恶眼睛盲了,生平最忌别人讥讽他这缺陷,铁杖一摆,抢上前去,喝道:“瞎子便怎样?” 丘处机一张拍在酒楼的柱子上,只听咔嚓一声,碗口粗的柱子豁然断裂,露出了新木般的断茬子,怒声道:“这便是榜样。”说着,他飘然下楼而去。那些宋兵被他的神力断柱骇退,没有人敢上前聒噪。 说时迟,那时快,丘处机已经是去得远了。 朱聪忽然叫道:“哎呀不好,那贼道定然是去了法华寺。” 焦木和尚顿足搓手,焦急的直转圈圈,不住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柯镇恶狠狠的说道:“咱们也去。嘿,咱们嘉兴好汉,可不能让这些北方佬给瞧扁了。若是让他在嘉兴肆意妄为,咱们的面子何在?” 马王神韩宝驹一拍肥手,附和道:“不错,全真教地处西北,谁知道他是不是金狗的奸细。” 韩小莹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 在焦木和尚带领下,几人急匆匆的赶往法华寺。贺奇在楼上看了整场热闹,只笑着跟随前往法华寺。 他倒要看看,这场热闹到底如何收场。 明明没有了李萍和段天德,丘处机偏偏要来寻法华寺的麻烦,究竟是为什么?对此,贺奇向来不惮以坏心思猜度他人。 或许是因为北少林关闭山门,不在江湖上行走;但禅宗的影响力仍在少林旁支如仙霞派的支持下发展壮大。 而法华寺便是仙霞派的根基之一。 一个教派,要发扬光大,除了壮大自身之外,有时候还需要打击对手,毕竟天下的信众就这么多,你的多了些,我的自然就少了。 贺奇酒足饭饱之后,方才施施然下了醉仙楼。 这楼可不得了,是故事的开端之地,也是故事的解围之地。离了酒楼,贺奇飘然来到了法华寺,只见寺内已经斗成了一团。 韩小莹和韩宝驹两人斗丘处机一人。丘处机此人也是托大,一手端着铜缸抵挡韩宝驹,一手空手入白刃,硬抗韩小莹的越女剑。 韩小莹剑法极快,虽然才十七八岁,却已然颇为不凡。 古时吴越成仇,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相图吴国。可是吴王手下有个大将伍子胥,秉承孙武遗教,训练的士卒精锐异常。 勾践眼见兵卒武艺不及敌国,闷闷不乐。有一日越国忽然来了个美貌少女,剑术精妙无比。勾践大喜,请她教导越兵剑法,终于以此灭了吴国。 嘉兴是当年吴越交界之处,两国用兵,向来以此为战场,这套越女剑法就在此处流传下来。 只是越国少女当日教给兵卒的剑法旨在上阵决胜,是以斩将刺马颇为有用,但以之与江湖上武术名家相斗,就嫌不够轻灵翔动。 到得唐朝末叶,嘉兴出了一位剑术名家,依据古剑法要旨而再加创新,于锋锐之中另蕴复杂变化。 韩小莹从师父处学得了这路剑法,虽然造诣未精,但剑招却已颇为不凡,她的外号“越女剑”便由剑法之名而得。 当然了,在贺奇看来,韩小莹的剑法却是错漏百出,不堪一击。不要说贺奇侠客岛上练就的太玄剑经,单单是雪山派的雪山剑法也在这越女剑之上。 不过,这越女剑这门剑法偶有神来之笔,宛若羚羊挂角不落痕迹,堪称非凡。只是其余招式匠气太重,难称顶尖。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被丘处机单手压制,步步后退了。 片刻之间,韩小莹倏遇险招,被逼得退到了佛像之旁。 南山樵子南希仁和笑弥陀张阿生一个手持纯钢扁担,一个挺起屠牛的尖刀,上前夹攻。南希仁一语不发,一根扁担使得虎虎生风。张阿生却是吼叫连连,满口江南的市井俚语,丘处机既不懂他说些甚么,便跟他来个充耳不闻。 酣战中丘处机突飞左掌,往张阿生面门劈到。 张阿生后仰相避,哪知他这一招乃是虚招,右足突然飞出,张阿生手腕一疼,尖刀脱手飞出,他拳术上造诣远胜兵刃,尖刀脱手,竟是毫不在意,左腿略挫,右掌虚晃,呼的一声,左拳猛击而出,劲雄势急。 丘处机赞道:“好!”侧身避开,连叫:“可惜!可惜!”张阿生问道:“可惜甚么?”丘处机道:“可惜你一身好功夫,却是自甘堕落,与恶僧为伍。”张阿生大怒,喝道:“蛮不讲理的贼道士,你是金狗的奸细,来我嘉兴逞威风!”呼呼呼连击三拳。丘处机身子一缩,铜缸斜转,当当两声,张阿生接连两拳竟都打在缸上。 朱聪见己方四人联手,兀自处于下风,向全金发一招手,二人从两侧攻了上去。全金发用的是一杆大铁秤,秤杆使的是杆棒路子,秤钩飞出去可以钩人,犹如飞抓,秤锤则是一个链子锤,是以一件兵器却有三般用途。朱聪擅于点穴之术,破油纸扇的扇骨乃是钢铸,将扇子当作了点穴撅,在各人兵器飞舞中找寻对方的穴道。 丘处机的铜缸回旋转侧,宛如一个巨大的盾牌,挡在身前,各人的兵器哪里攻得进去?他左手擒拿劈打,却又乘隙反袭。那沉重的铜缸拿在手中,身法虽然再也无法灵动,但以寡敌众,由此而尽挡敌人来招,毕竟还是利胜于弊。 焦木见众人越打越猛,心想时刻一久,双方必有损伤,急得大叫:“各位住手,请听我一言。”但众人斗发了性,却哪里收得住手? 丘处机喝道:“卑劣的东西,谁来听你胡说?瞧我的!”突然间左手拳掌并用,变化无方,连下杀手,酣斗中蓦地飞出一掌,猛向张阿生肩头劈去,这一掌“天外飞山”去势奇特,迅捷异常,眼见张阿生无法避开。焦木叫道:“道长休下杀手!” 但丘处机与六人拚斗,对方个个都是能手,实已颇感吃力,斗得久了,只怕支持不住,而且对方尚有两人虎视在旁,随时都会杀入,那时自己只怕要葬身在这江南古刹之中了,这时好容易抓到敌方破绽,岂肯容情,这一掌竟是使上了十成力。 张阿生练就了一身铁布衫横练功夫,在屠房里时常脱光了衣衫,与蛮牛相撞角力为戏,全身又粗又硬,直如包了一层牛皮相似。 他知对方这掌劈下来非同小可,但既已闪架不及,当下运气于肩,猛喝一声:“好!”硬接了他这一掌,只听得喀喇一声,上臂竟被他蕴蓄全真派上乘内功的这一掌生生击断。 朱聪一见大惊,铁骨扇穿出,疾往丘处机“璇玑穴”点去,这招是寓防于攻,生怕五弟受伤之后,敌人继续追击。 丘处机打伤一人,精神一振,在兵器丛中单掌犹如铁爪般连续进招。全金发“啊哟”一声,秤锤已被他抓住。丘处机回力急夺,全金发力气不及,被他拉近了两尺。丘处机侧过铜缸,挡在南希仁与朱聪面前,左掌呼的一声,往全金发天灵盖直击下去。 韩宝驹与韩小莹大惊,双双跃起,两般兵刃疾向丘处机头顶击落。丘处机只得闪身避开。全金发乘机窜出,这一下死里逃生,只吓得全身冷汗,但腰眼里还是给踹中了一脚,剧痛彻骨,滚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焦木本来不想出手,只盼设法和丘处机说明误会,可是眼见邀来相助的朋友纷纷受伤,自己是正主儿,不能不上,当下袍袖一拂,举起一段乌焦的短木,往丘处机腋下点去。丘处机心想:“原来这和尚也是个点穴能手,出手不凡。”当下凝神对付。 柯镇恶听得五弟六弟受伤不轻,挺起铁杖,便要上前助战。全金发叫道:“大哥,发铁菱吧!打‘晋’位,再打‘小过’!”叫声未歇,嗖嗖两声,两件暗器一先一后往丘处机眉心与右胯飞到。 丘处机吃了一惊,心想目盲之人也会施发暗器,而且打得部位如此之准,真是罕见罕闻,虽有旁人以伏羲六十四卦的方位指点,终究也是极难之事。当下铜缸斜转,当当两声,两只铁菱都落入了缸内。 这铁菱是柯镇恶的独门暗器,四面有角,就如菱角一般,但尖角锋锐,可不似他故乡南湖中的没角菱了,这是他双眼未盲之时所练成的绝技,暗器既沉,手法又准。丘处机接住两只铁菱,铜缸竟是一晃,心道:“这瞎子好大手劲!” 这时韩氏兄妹、朱聪、南希仁等都已避在一旁。全金发不住叫唤:“打‘中孚’、打‘离’位!……好,现下道士踏到了‘明夷’……”他这般呼叫方位,和柯镇恶是十余年来练熟了的,便是以自己一对眼睛代作义兄的眼睛,六兄妹中也只他一人有此能耐。 柯镇恶闻声发菱,犹如亲见,霎时间接连打出了十几枚铁菱,把丘处机逼得不住倒退招架,再无还手的余暇,可是也始终伤他不到。 柯镇恶心念一动:“他听到了六弟的叫喊,先有了防备,自然打他不中了。”这时全金发声音越来越轻,叫声中不住夹着呻吟,想是伤痛甚烈,而张阿生竟是一声不作,不知生死如何。 只听全金发道:“打……打……他……‘同人’。”柯镇恶这次却不依言,双手一扬,四枚铁菱一齐飞出,两枚分打“同人”之右的“节”位、“损”位,另外两枚分打“同人”之左的“丰”位、“离”位。 丘处机向左跨一大步,避开了“同人”的部位,没料到柯镇恶竟会突然用计,只听两个人同声惊呼。 丘处机右肩中了一菱,另外对准“损”位发出的一菱,却打在韩小莹背心。 贺奇双手抱胸,在一旁看着,只觉得柯镇恶这老瞎子当真是心狠手辣。他屁都看不见一个,若是暗器直接命中要害,比如说眼睛、咽喉什么的,岂不是送了自家兄弟性命。 嘿,或许自他心中,除了自己,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 而此时,柯镇恶心中又惊又喜,喝道:“七妹,快来!” 韩小莹知道大哥的暗器喂有剧毒,厉害无比,忙抢到他身边。柯镇恶从袋里摸出一颗黄色药丸,塞在她口里,道:“去睡在后园子泥地上,不可动弹,等我来给你治伤。” 韩小莹拔脚就奔。 柯镇恶叫道:“别跑,别跑!慢慢走去。” 韩小莹登时领悟,暗骂自己愚蠢,中毒后发力奔跑,血行加快,把毒素带到心里立时无救,当下放慢脚步,踱到后园。 丘处机中了一菱,并不如何疼痛,当下也不在意,又和朱聪、焦木等斗在一起,酣斗中忽听得柯镇恶连叫“别跑!”心念一动,只觉伤口隐隐发麻,不觉大惊,知道暗器上有毒,心里一寒,不敢恋战,当即运劲出拳,往南希仁面门猛击过去。 南希仁见来势猛恶,立定马步,横过纯钢扁担,一招“铁锁横江”,拦在前面。丘处机并不收拳,扬声吐气,嘿的一声,一拳打在扁担正中。南希仁全身大震,双手虎口迸裂,鲜血直流,当啷一响,扁担跌在地下。 丘处机情急拚命,这一拳用上了全身之力。南希仁立受内伤,脚步虚浮,突然眼前金星乱冒,喉口发甜,哇的一声,口中鲜血直喷。 丘处机虽然又伤一人,但肩头越来越麻,托着铜缸甚感吃力,大喝一声,左腿横扫。韩宝驹跃起避开。 丘处机叫道:“往哪里逃?”右手推出,铜缸从半空中罩将下来。韩宝驹身在空中,无处用力,只翻了半个筋斗,巨缸已罩到顶门,他怕伤了身子,当即双手抱头缩成一团,砰的一声大响,铜缸已端端正正的把他罩住。 丘处机抛出铜缸,当即抽剑在手,点足跃起,伸剑割断了巨钟顶上的粗索,左掌推处,那千余斤重的巨钟震天价一声,压在铜缸之上。韩宝驹再有神力,也爬不出来了。丘处机这两下使力大了,只感手足酸软,额头上黄豆般的汗珠一颗颗渗出来。 柯镇恶叫道:“快抛剑投降,再挨得片刻,你性命不保。” 丘处机大吼道:“丘某宁教性命不在,岂能向奸人屈膝?”当下他长剑挥动,向外杀出。 江南七怪中只剩下柯镇恶、朱聪两人不伤,余人存亡不知,这时怎能容他脱身出寺?柯镇恶一摆铁杖,拦在大门。 丘处机夺路外闯,长剑势挟劲风,径刺柯镇恶面门。飞天蝙蝠柯镇恶听声辨形,举杖挡格。 当的一声,丘处机险些拿剑不住,不觉大惊,心道:“这瞎子内力如此深厚,难道功力在我之上?” 接着一剑,又与对方铁杖相交,这才发觉原来右肩受伤减力,并非对方厉害,倒是自己劲力不济,当即剑交左手,使开一套学成后从未在临敌时用过的“同归剑法”来,剑光闪闪,招招指向柯镇恶、朱聪、焦木三人要害,竟自不加防守,一味凌厉进攻。 这路“同归剑法”取的是“同归于尽”之意,要是敌人厉害,自己性命危殆,无可奈何之际,只得使这路剑法拚命,每一招都是猛攻敌人要害,招招狠,剑剑辣,纯是把性命豁出去了的打法,虽是上乘剑术,倒与流氓泼皮耍无赖的手段同出一理。 原来全真派有个大对头,长住西域,为人狠毒,武功深不可测,远在全真七子之上。 当年只有他们师父才制他得住,现今师尊逝世,此人一旦重来中原,只怕全真派有覆灭之虞。 全真派有一个“天罡北斗阵法”,足可与之匹敌,但必须七人同使,若是仓卒与此人邂逅相逢,未必七人聚齐。这套“同归剑法”也是意在对付这大对头,然而可单独使用,只盼牺牲得一二人与之同归于尽,因而保全了一众同门。丘处机此刻身中剧毒,又被三个高手缠住,命在顷刻,只得使出这路不顾一切的武功来。 拆得十余招,柯镇恶腿上中剑。焦木大叫:“柯大哥、朱二弟,让这道人去吧。”就这么一疏神,丘处机长剑已从他右肋中刺入。焦木惊呼倒地。 这时丘处机也已摇摇欲坠,站立不稳。朱聪红了双眼,口中咒骂,绕着他前后游斗。 再战数合,柯镇恶总是眼不能视物,被丘处机声东击西,虚虚实实,霍霍霍的连刺七八剑,剑势来路辨别不清,右腿又中一剑,俯身直跌。 朱聪大骂:“狗道士,贼道士,你身上的毒已行到了心里啦!你再刺三剑试试。” 丘处机须眉俱张,怒睁双目,左手提剑,踉踉跄跄的追来。 朱聪轻功了得,在大殿中绕着佛像如飞奔逃。丘处机自知再也支持不住了,叹了一口气,止步不追,只觉眼前一片模糊,定了定神,想找寻出寺的途径,突然拍的一声,后心给一物一撞,原来是朱聪从脚上脱下来的一只布鞋,鞋子虽软,却是带着内劲。 丘处机身子一晃,脑中只觉烟雾腾腾,神智渐失,正收摄心神间,咚的一下,后脑上又吃了一记,这次是朱聪在佛像前面抓起的一个木鱼。 幸得丘处机内功深厚,换了常人,这一下就得送命,但也已打得他眼前一阵发黑。他提声叫道:“罢了,罢了,长春子今日死在无耻之徒的手里!”突觉双腿酸软,摔倒在地。 朱聪怕他摔倒后又再跃起,拿起扇子,俯身来点他胸口穴道,突见他左手一动,知道不妙,忙伸右臂在胸前一挡,只觉小腹上有一股大力推来,登时向后直飞出去,人未落地,口中已是鲜血狂喷。 丘处机最后这一击乃平生功力之所聚,虽然身子已动弹不得,但这一掌将体内残存的内劲尽数迸发出来,实是非同小可,朱聪哪里抵受得住? 至此,所有人都是两败俱伤,倒地不起。 法华寺的一些和尚听得殿上没了声响,几个大胆的小沙弥探头张望,只见地下躺满了人,殿上到处是血,大惊之下,大呼小叫。 不久,一个胖和尚拎着一根铁棍进来。 焦木和尚叫道:“火木师弟,快快救治大伙儿。” 火木生的很是雄伟,脸上的肉太多,使得眼睛看上去都成了眯眯眼。他拄着铁棍,喝道:“师兄,听说有恶道士登门,来我们庙里撒野,是不是就是这个贼道士?我杀了他。” 焦木和尚怒道:“胡说,我佛门弟子,岂可杀生。还不快快救人。” 火木和尚却不理他,径直拎着铁棍快步走到丘处机面前,脸上露出几分狞笑,高高举起铁棍,就要打碎丘处机的脑壳。 此时不管是丘处机还是七怪,都已重伤,根本动弹不得。丘处机眼看将死,奋起最后一式力气道:“和尚,我老道死则死矣,但你们却将张家的女儿卖到何处去了?” “到了阴间去问阎王爷吧。” 背后,柯镇恶却突然喝道,“你不能杀他。全真教势大,杀了丘处机,其余人必来报仇,到时候法华寺难有宁日。” 火木和尚嘿嘿一笑,“是你们江南七怪和丘处机同归于尽,跟我们法华寺有什么关系。怪之怪你们喜欢多管闲事。” 张阿生怒骂道:“我们是受焦木拜托才揽下这桩官司,火木和尚你这是什么意思?” 火木和尚冷笑道:“什么意思?你们江南七怪横行霸道,又是人多势众,在武林中与人争斗从未吃过亏。当年与淮阳帮失和动手,七个人在长江边上打败了淮阳帮的一百多条好汉,其时韩小莹年纪尚幼,却也杀了两名敌人,江南七怪,端的是名震江湖。”这和尚的语气嘲讽无比。 随即,他脸色阴沉下去,“可那淮阳帮中死的人里,却有我的弟弟。此仇不报,枉自为人。” 焦木难以置信,失声道:“难道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 火木看着傻呆掉的焦木,鄙夷无比,道:“焦木,你整体就知道打坐参禅,你可知道我们合寺上下八百个僧人每天吃喝需要多少粮食,而这粮食又从哪儿来?” “那张小四租了我们二十亩良田,却连佃租都交不上来,若是不发卖了他的女儿。我们寺里的僧人难道都去喝西北风吗?” “你自作你的名法师,可也不要来碍着我的事儿。” 火木和尚的话让在场众人震撼无比。 其中柯镇恶可谓是逼了一肚子气,顿时骂道:“好个贼秃,胆子倒是不小。”这瞎子虽然嘴硬,却也知道如今他们被算计的死死的,只怕今日就要横死在这法华寺。 一想到自己兄弟七人死的这样不值,他心中怒火几乎要将自己燃烧殆尽,他奋力道:“贼秃,要杀就先杀我。” 火木冷冷的道:“臭瞎子,你以为跑的掉吗?” 焦木悲愤无比,无意中出卖了良友,又气又急,双手在地上一撑,和身纵起,双手箕张,猛向火木和尚扑去。 火木和尚出家前也有一身功夫,虽然只是江湖上的帮派把式,却也矫健的很,轻松便避开焦木这一击。 焦木重伤后身法呆滞,竟尔一头撞在大殿柱上,眼看他就要脑浆迸裂,死于非命,却忽然之间人影一闪,已有一人拿住了他的僧袍,将他凌空拎在手中。 贺奇笑道:“这和尚不错,可不能死的这般没价值。” 火木眼看来人身法之快宛若鬼魅,生平从无见过这般厉害的人物,再加上他身份暴露,再不敢多留,拎着铁棍转身就要逃走。 贺奇随意一点,劲风到处,穴位封住,轻松将火木和尚点到在地。他扫了在场众人一眼,轻轻鼓掌笑道:“适才见了诸位的死斗,当真是精彩,精彩。” “改日若是有暇,当请诸位在醉仙楼喝上两杯。” 不管是丘处机还是江南七怪,这一次可算是大败亏输,若不是蒙人相救,这会儿都要被火木和尚开瓢。 几人的脸色很是难看,却也不能不接下贺奇这救命之恩。 贺奇随手射出一道剑气,轰在了法华寺的大钟之上,这钟乃是黄铜所铸造。贺奇剑气落在其上,瞬间将其拦腰斩断。 韩宝驹见头顶光明重现,立刻跳将出来。他被罩在铜缸之中,不知后半段的战局,眼见义兄弟个个重伤,急得哇哇大叫,提起金龙鞭便欲向丘处机头顶击落。 全金发叫道:“三哥,不可!”韩宝驹怒道:“为甚么?”全金发腰间剧痛,只道:“千……千万不可。” 柯镇恶双腿中剑,受伤不轻,神智却仍清明,从怀中摸出解毒药来,命僧人分别去给丘处机及韩小莹服下,一面将经过告知韩宝驹。 韩宝驹大怒,转身走出几步,一鞭下去,火木和尚当场脑浆崩裂,死得不能再死了。 朱聪与南希仁所受内伤甚重。全金发腰间所受的这一脚也着实不轻。张阿生胳臂折断,胸口受震,一时痛晕过去,但醒转之后,却无大碍。当下众人在寺里养伤。焦木和尚愧疚无限,在养伤的同时彻查整个法华寺。 他这才发现,整个寺庙拥有寺田三千亩,被佃给了几百家农户。这些人每年都要缴纳很重的租子,若是灾年交不出租子,那后果很是惨烈。 如张小四一般被发卖女儿的不是一家两家。 焦木和尚愧疚无比。 一般人做了恶事后悔之后还可以出家做和尚。可和尚做了坏事之后怎么办呢? 答案只有一个,死。 参与此事的除了火木和尚之外,还有几个,都被焦木和尚当场毙杀。出了这档子事儿,他再没有脸面见江南七怪,不等自己伤势痊愈,便自杀在了禅房。 过了数日,丘处机与韩小莹身上中的毒都消解了。 丘处机精通医道,开了药方给朱聪等人调治,又分别给各人推拿按摩。幸得各人根柢均厚,内伤外伤逐渐痊可,又过数日,都能坐起身来。 这日八人聚集在一间僧房之中,想起受了奸人从中播弄,这许多江湖上的大行家竟自误打误杀,弄得个个重伤,还赔了焦木禅师一条性命,都是黯然不语。 过了一会,韩小莹首先说道:“丘道长英名,天下皆知,我们七兄弟也不是初走江湖之人,这次大家竟然胡里胡涂的栽在这无名之辈手里,流传出去,定让江湖上好汉耻笑。这事如何善后,还得请道长示下。” 丘处机这几日也是深责自己过于鲁莽,如不是这般性急,只消平心静气的与焦木交涉,必可弄个水落石出,当下对柯镇恶道:“柯大哥,你说怎么办?” 柯镇恶脾气本就怪僻,瞎了双眼之后更是乖戾,这次七兄弟被丘处机一人打倒,实是生平的奇耻大辱,再加上腿上剑创兀自疼痛难当,气恼愈甚,当下冷笑道:“丘道长仗剑横行天下,哪里把别人瞧在眼里?这事又何必再问我们兄弟?” 丘处机一楞,知他气愤未消,当下站起身来向七人团团行了一礼,说道:“贫道无状,行事胡涂,实是抱愧得紧,这里向各位谢过。” 朱聪等都还了礼。柯镇恶却装作不知,冷冷的道:“江湖上的事,我兄弟再也没面目理会啦。我们在这里打鱼的打鱼,砍柴的砍柴,只要道长不要再来寻事,我们总可以安安稳稳的过这下半辈子。” 柯镇恶这辈子冷嘲热讽很有一手,通常几句话就将人呛的面红耳赤。 第166章 贺七选拔英雄会(1) 丘处机给他一顿抢白,脸上微红,默不作声,僵了一阵,站起来道:“贫道这次坏了事,此后决不敢再踏进贵境。现下贫道就此别过。”说着又是团团一揖,转身出外。 柯镇恶喝道:“且慢!” 丘处机转身道:“柯大哥有何吩咐?” 柯镇恶道:“你把我们兄弟个个打得重伤,单凭这么一句话,就算了事吗?”丘处机道:“柯大哥意思怎样?贫道只要力所能及,无有不遵。” 柯镇恶低沉了声音道:“这口气我们咽不下去,还求道长再予赐教。” 江南七怪虽然行侠仗义,却是个个心高气傲,行止怪异,要不怎会得了“七怪”的名头?他们武功既高,又是人多势众,在武林中与人争斗从未吃过亏。 当年与淮阳帮失和动手,七个人在长江边上打败了淮阳帮的一百多条好汉,其时韩小莹年纪尚幼,却也杀了两名敌人,江南七怪,端的是名震江湖。 这一次败在丘处机一人手里,自是心情异常难堪。 可法华寺僧人剥削佃农,贩卖女子却是不争的的事实。这一节是他们理亏,江南七怪却又置之不理了。 丘处机道:“贫道中了暗器,要不是柯大哥赐予解药,这时早登鬼域。咱们双方拚斗了一场,贫道宁愿认输。” 柯镇恶道:“既是如此,你把背上长剑留下,就让你走。”他明知此时若再动手,己方只韩氏兄妹能够下场,胜负之数那也不用提了,但说就此罢休,宁可七怪一齐命丧于他剑底。 丘处机怒气上冲,心想:“我给你们面子,已给得十足,又已赔罪认输,还待怎的?”当下说道:“这是贫道护身的兵器,就如柯大哥的铁杖一般。” 柯镇恶大声道:“你讥笑我眼盲吗?” 丘处机道:“不敢。” 柯镇恶怒道:“现下咱们大家受伤,难决胜负。明年今日,请道长再在醉仙楼相会。” 丘处机傲气向上冲,仰起头,用下巴对着柯镇恶,冷冷的道:“既然江南七侠盛情相邀,贫道敢不赴约。若是阁下七人不够,再邀他人,贫道也一并接了。” “我们七兄妹斗一个人是一起上,斗一百个人也是一起上。道长若是怕了,自可将重阳宫的徒子徒孙一起喊来,我兄妹若是皱一下眉头,便算是输了。” 这双方讲数讲得成了仇人,自然是想打无好手,相骂无好口,嘴里个个口吐芬芳。贺奇每兴趣看双方撕逼,早早的飘然离去。 整个射雕世界,并无一个值得贺奇相见的人,他再无滞留的兴趣,径直返回了大乾世界。 眉山书院中,风平浪静,但年节即将到来。这使得大家读书的时候三心二意起来,毕竟放假的愿望通行万方世界。 贺七却在千里之外,经历的一次选拔。当然,这选拔对他而言,自然是十拿九稳。 在参加这一次选拔之前,贺七仔细的考量过这大乾王朝的几个大势力。 在大乾王朝,最顶尖的势力有不少。 首先便是东西剑园,南北双寺。 蜀山剑园、蓬莱剑阁,白马寺、普陀寺,无一不是有着顶尖传承,可以让人一路修炼至还虚境界,或多或少的占据天榜名额。 无论世间如何风云变幻,这四家门派永远是稳坐钓鱼台。 若要一窥还虚的秘密,他们四家是最稳妥的。 然而,他们自然也有着身为打门派的弊病。 比如说,所有的秘籍都需要按部就班的传授,先练气,再炼神,最后才是还虚。每一个阶段都要经年累月的修行。 没有二十年乃至三十年的修炼,根本不要想着能够接触到还虚境界的秘籍。 二十年,贺奇是没有这个米国时间的。 而排出了这四家势力之外,还有九姓王侯同样有着顶尖的传承。但这些家族个个都是传自不传女,甚至非嫡子不传。在这样严苛的规矩下,就算贺七入赘做了九姓王侯的上门女婿,歪嘴龙王,也没办法修炼核心传承。 所以说嘛,九姓王侯,pass。 此外,江湖上的兴盛实力还有左道七门和三教秘传。 左道七门不去说它,没有还虚境界的秘籍,根本没有讨论的价值。他们之所以能够名扬江湖,靠的不是武功,而是各种诡异秘术。 秘传三教常常有大宗师登临天榜,自然是有还虚境界的传承的。只是这三教诡秘异常,根本不会在江湖上招收弟子,而是以斩俗缘的方式吸收一些孩童加入教派。 因此,秘传三教,pass。 当然了,还有一些顶尖势力如毋忘心斋,向来一脉单传,连山门都很少有人知道在哪儿,不需要提了。 还有神秘四城。无论是雷鸣剑城还是八百万佛塔城,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踪,不说也罢。而深藏云瀑之中的云城更是从来没有人进去过,至于冰雪龙城,远在化外之地,在十洲三岛之外,渺茫难求。 除了上述所有的势力之外,普通人唯一有希望加入的超强势力便是三个超级帮会——钱帮、粮帮、英雄会。 钱帮、粮帮都是朝廷的走狗,他们都是从江湖上吸收一些成名豪杰加入来保证自己的实力不衰。 唯独英雄会,即接受来自江湖上的成名豪杰,自己也培养弟子。而起其培养方式,颇为有效果。 最重要的是历任英雄会主都是大宗师,天榜有名。贺七若要登天榜,这英雄会定然要去走一遭。 因此,贺七整理自身记忆之后,立刻便到了最近的城池选择加入英雄会分会的弟子选拔。 而这个选拔过程嘛,乏善可陈。 “本帮乃是英雄会在淮阳府的分会,创立由来二十二年,依定例每隔两年招收一批新丁入帮。若是你们表现的够好,将来就有机会进入英雄会总会,成为天下英雄。 你们这一批拢共三百八十人,不是孤儿就是草民,贱命一条,嘿嘿!若非本帮愿意收容你们,将来的下场,不是饿死道旁,沦落为孤魂野鬼就是被豪强奴役,贱如草芥,死了也没人埋。” 无论在什么地方,作为领导,最喜欢的就是画大饼了。贺七听了这蛊惑人心的话,心中不由得哂笑,但脸上却是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 第167章 贺七选拔英雄会(2) 淮阳府,白龙帮大校场上。 地面是夯土百遍的黄土地,坚实的好似石板一样。一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站在日头底下,呲着牙大声训话。 此人手臂粗壮,袖管底下肌肉虬结,高高鼓胀,其手掌宽大有力,巴掌好似蒲团大小,烈日暴晒下,他身子挺直如标枪,予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在他的下首,一队队新丁整齐排列,目光不敢直视,各个面色凛然。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是冲着英雄会的名声来的。天下三大帮派之一,以英雄为名号,铲奸除恶,抱打不平,听了便叫人热血沸腾。 黝黑汉子眼珠子转动,默默观察着一众新丁的神色变化,话锋一转:“不过,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现在你们还远远算不上本帮正式弟子,甚至连外围成员都不算,想要入帮?那么,就先站三个时辰再说吧!” 说罢,黝黑汉子撂下这么一句话,负手身后悠悠然离去。 贺七站在新丁之中,心下感叹,自己这个穿越无数世界,早已达到炼神境界的大高手,居然要来欺负一群豆丁,实在是,实在是胜之不武啊。 站立虽然是很容易的事情,可要站立不动却绝非易事。在上大学的时候,站军姿是最要命的事情,不是没有原因的。 尤其是天可怜见,这可是烈日当空啊,而在场的大都是小孩儿。 贺奇知道这种情况很不妙,对于其他小孩儿来说,在这般毒辣辣的日头照射下,别说战三个时辰了,只怕一个时辰都很勉强。 可自己不同,贺奇对这具身体进行了改造,筋骨强健,别说三个时辰,就是站上一天一夜,也是轻松自如。 但表现的太过突出不是什么好事儿。 贺七用眼睛的余光瞥向其他人,同时动用自己的高超演技,准备蒙混过关。 半个时辰过去,已经有不少孩子头晕目眩,额头上冷汗涔涔直冒,苦苦煎熬着,一些心志不坚定的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喘着粗气休息,还有几个在暴晒下当场昏迷了过去,没多少时候,场外监守的白龙帮弟子一声冷笑,就将这群人直接叉了出去。 贺七暗骂一声,立刻装作摇摇欲坠的样子,但他很快就又站稳了。接下来,不管他怎么晃荡,就是不倒,让那些监守的弟子们觉得十分古怪。 场中多数人就没有他这么好的运道,相继有新丁熬不住被监守弟子叉出场去。 待得一道清脆的响声传来,贺七睁开眼睛,只见身边缺了不少人,而那黝黑脸的汉子再次站在了上首,拍了拍手!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落霞余晖流泻下来,映照子啊所有弟子汗津津的脸庞上,宛若一层鲜艳的油彩。 “恭喜你们!”那汉子依旧挺着一张黑脸,“在场之中的各位,你们通过了本帮第一道考验,算是有了做一名外围成员的资格,而接下来你们会获得本帮《赤龙心经》的前三层,只要三个月内修炼到第一层就能转为正式弟子!” 贺七早就打听过,这《赤龙心经》是英雄会考验弟子的入门心法,共有十二层,艰深晦涩,难度之高在江湖都是极其少有的。 若是这门心法能够快速入门,那便说明资质很好,将来便可以到英雄会总会深造,而不是困居白龙帮,成为一个跑龙套的帮派份子。 “至于没有达到这个目标的,嘿……!总之,努力吧!” 黝黑脸汉子嘿然一笑,慢悠悠说道。 场中绝大部分新丁本已是筋疲力竭,喉咙里渴得冒烟,双腿如灌铅,只恨不得直接瘫倒在地才好,可这时候听得这话都不由得精神一振,面上露出渴望加雀跃之色。 《赤龙心经》,这可是英雄会的内功心法,代表了大乾王朝的顶尖水平! 贺七暗暗好奇,“不知我从各个武侠世界学来的这呼吸吐纳的法门跟《赤龙心经》相比如何?” 白龙帮是淮阳郡三大帮派之一,在周边数个县都设有分舵,这次招收新丁,广撒网于周遭七八个县,总共招到了三百八十名身家清白的少年,而一轮淘汰下来,便去了将近一半,场中还有两百人左右,这两百人里男的占据了起码八成,女孩们仅有三、四十人而已。 在这两百人中,最多能有五个人满足英雄会的招收条件,其余人都只能在白龙帮厮混。当然对于他们当中的很多人来说,能够加入白龙帮已经是烧高香了。 紧接着便是分组,每组最低十人,最高十五人,黝黑脸汉子似乎懒得细致的去划分,大手连挥,很快便按男女分出了十六个小组。 贺七所在的小组共有十二人。 他抬眼看去,小组成员皆是少年,年龄最小的才只十一二岁,最大的也就十六七,他在其中丝毫不起眼。 “兔崽子们,还愣着干什么,接下来是你们的事了!” 黑脸汉子朝场外监守弟子挥了挥手,顿时,一群白龙帮弟子领命进入场中。 一面容冷峻,二十五、六的青衣青年径直走向了贺七这一组,目光一抬,略微扫视了几眼,扬手道:“跟我走!”说罢,转身大步而去。 见着青年神色冷漠,不像好相处的样子,一众少年都有些畏惧,不敢多问什么,慌忙动身跟了上去,贺七朝场中一瞧,见得其它小组也在青衣弟子带领下相继离开。 冷峻青年出了大校场,拐了两个弯,眼前出现了一个篱笆围起来的小院落,三间小屋。 冷峻青年大步走进院子里,倏然停下了脚步,站在中央位置,道:“先介绍一下吧,我叫令狐峰,你们可以叫我峰哥,又或者令狐师兄都行,接下来三个月时间里将由我来指导你们修炼,明天我会正式传授你们《赤龙心经》,待会我离开后,你们自己挑好房间住,晚饭会由下人送来,没事的话不要到处乱跑,最好不要出这个院子,若是给我惹来什么麻烦的话,那也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说至此时,语气化为森寒,“听清楚了么?” 第168章 贺七选拔英雄会(3) “清楚了!”一众少年噤若寒蝉。贺七没有选择高调顶撞。江湖上一般是越娄的人越喜欢装逼,比如这令狐师兄。 贺七修为虽然不在了,但眼光仍在,这家伙二十五六了仍旧在内息阶段徘徊,一辈子注定没有前途了。 两个字来形容——废柴。 但偏偏废柴们最喜欢作,俗称作死。贺七没有兴趣和这种家伙打交道,他只要表现出超出群伦的修炼天赋,自然可以脱离白龙帮,前往英雄会总会修行。 当然,这个时间需要很长,起码要几个月。 “最好如此。” 令狐峰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扬长而去。 令狐峰一离开,众人紧绷的神经放松了起来,立即感到周身疲乏,又饥又渴,无奈用饭时间还没到,有几个看起来善于言谈的少年也只是略微聊了几句,简单做了个介绍,便没了兴趣。 贺七随意看了看,走进了靠左侧的小屋,三间屋子要住下十二个人,倒是让他想起了前世的学生宿舍。 他读高中的时候住校,小小的屋子里上下铺住了八个人。记得有个城市里来的同学每天在宿舍中喷砂空气清新剂。 当时的贺七懵懵懂懂不知道那位同学在干什么,但如今他知道了。 唉,那是大家伙袜子经年不洗的舒爽味道。 如今十二个人分三间住一起,算是四个人分一间房,这在古代已经算是豪华套房了。 屋子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四张木板床铺并排在一起,灰仆仆的棉被,用手一拍,立即就扬起一片尘灰,好在这天气甚为干燥,倒是没有沾染上什么潮气。 他躺在床上,一呼一吸之间,沉沉睡去。 贺七是被一阵嘈杂的吵闹声惊醒的,睁开眼睛,便看见屋子里站着七八个人,有三人站在屋子中,恰好有那年龄最小的一个少年,此时脸上露着一丝惧意,还有一瘦一胖两个年轻人,都是十五六岁模样,看来这三人就是他的室友了。 而在门口堵着三四人,领头一人身材壮实,就连身高也比旁人要高出一截。 贺七看了一眼,见这人挺眼熟的,皱着眉头略一思索,便想起来了,这货叫做张小凡。 “凭什么啊,这里明明是我们先来的,你们讲不讲理?” 那较胖的少年涨红着脸,很不服气。 “就凭这个。”张小凡扬了扬拳头,“敢不让?俺揍不死你们?” 蹬蹬,拳头的威慑力对于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少年来说,还是蛮有威慑力的,那胖胖的少年顿时吓得倒退两步,对方立即发出一阵哄笑,较胖的少年臊得脸皮通红,另一位瘦弱少年见状,往前走了一步,“你们不要太欺负人了。”鼓足了勇气,瞪了过去。 张小凡却很是不屑,耀武扬威道:“就是欺负你们,怎么着吧?” “怎么回事?”贺七开口问道。 见是同宿舍的成员发问,那矮胖少年指着张小凡等人,劈里啪啦说道:“他们几个人对自己的宿舍不满意,就想要跟我们换,我们不答应,他们就要强抢,你说那有这种道理?明明都是自己选好的。” “狗屁道理,叫你们滚就快点滚,别欠揍。”张小凡捏了捏拳头,咔咔作响。 贺七笑了笑,看了过去:“小凡,真是白瞎了你这个主角名。你知道诛仙粉丝看到你这痴肥模样,会揍扁你知道吗?” “你说什么?”张小凡怒道。 “我说实话而已,小凡,令狐师兄离开的时候说得很清楚,谁敢给他惹事,必然重罚。我们就是不让又如何?大不了被你们打一顿就是了,可是你们呢,不怕被赶出去么?好好想想我的话吧。” 闻言,张小凡脸色一僵,变得有些难看起来,而他身后的几个同伴也是面面相觑,想到触怒了令狐峰的后果,终究还是不敢以身试法,拉了拉张小凡的衣襟,已有了退却的意思。 “我们走!”张小凡恼怒的瞪了贺七一眼,狠狠一拳头砸在了门板上,几个人灰溜溜离去。 贺七耸了耸肩,对这事儿没有放在心上,不管在什么世界,可都不是谁叫嚣的大声谁就厉害的。 另外三名室友长长松了一口气,那较胖的少竖起了大拇指,对贺七道:“兄弟,你还真是厉害,三言两语就把他们吓怕了,我真是太佩服了!对了,我叫王力,这是我的弟弟,他叫王丁!”指了指那一个瘦一些少年。 或许是觉得方才一阵同仇敌忾,大家算是熟悉了,这王力,王丁都表现得很是友善。 贺七笑了笑:“我叫姓贺,家里行七,人称贺七!” “原来是贺兄。”王力,王丁听了笑容满面。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有本事的人都是受人尊敬的。 “我、我、我姓岳,丘山岳,我叫岳十二……”那最小的少年方才缩在一旁,吓得不敢吭声,这时候见得贺七等人互相介绍自己,慌忙指了指自己,期期艾艾的小声说着。 不等他说完,院子里喧哗起来, “饭菜送来了。”院子里,这时候传来一个声音,是白龙帮的杂役送饭来了。 肉! 在大乾王朝,肉可不容易吃到。 即便是到了二十一世纪,我大印度帝国的人均年食用肉类重量为八公斤。这可是在现代化进程上走了七十多年的皿煮国家。 而在大乾王朝,这个数字只会更低。 贺奇记得自己在看长安十二时辰时,看到李林甫的一个手下对宴席上的肉类垂涎三尺,本来还觉得夸张,但如今却觉得,这简直是人间真实。 肉类在古代的确是奢侈品。 大乾王朝已经是高武时代,可肉类供应仍旧不多。 贺七为了不表现出异常,不得不吃得很快,其实他修行有成,对肉类没有什么嗜好。只是为了不那么另类,才会吃这么快。其他人的吃相才真是不敢恭维,一阵阵狼吞虎咽,几如疯狗抢食一般。 这也是没办法,这个世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肉食者高高在上,贫苦人家却一年到头也未必能吃上几顿肉,就算有的吃,也没办法做到如白龙帮这般量大管饱。 虽然这是猪肉,脂肪含量太高而蛋白质偏低,但已经是难得的珍馐。 第169章 贺七选拔英雄会(4) 在一众少年围着五六大盆荤菜大嚼大咽之际,在旁边还负手站着一中年人,是与那送饭菜的杂役一起来的,他一边笑眯眯的看着,一边大谈特谈加入白龙帮的好处,总之是大鱼大肉算什么,只要将来对帮派有了贡献,大富大贵,白花花的银子,水灵灵的女人,那是唾手可得。 贺七倒也抽空听了一下,只听了一会儿就一撇嘴角,真是没有丝毫技术含量的洗脑手段,而其他少年却无贺七的判断力,被这中年人忽悠得个个热血沸腾,恨不得大吼大叫几句“誓为白龙帮而死”! 半个小时后,中年汉子“沙元化”看着被忽悠得晕头转向的一众弟子,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负着手满意的离去了。 一顿吃得如此痛快,如此酣爽,再加之沙元化为一众小年轻画下的一个个大饼——要钱有钱,要女人有女人。故而这群新丁除了贺七外皆是激动不已,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只过了片刻光景,便又有杂役送来了帮内正式成员的整套衣服,鞋子!贺七等人还在三个月考核期内,此时只能着灰衣。 拿过衣服,鞋子,贺七进了宿舍,直接将身上破破烂烂的旧衣破鞋扯了下来,换上新衣新鞋后,总算是觉得舒服了些了。 “贺七……你现在就换上了?”抬起头,却见王力吃惊的看着他。 贺七一愣:“不现在换还什么时候?” 王丁宝贝似的将衣服鞋子用一块布包裹了起来,“我怕弄脏了,还是等明天再穿吧。” 切! 没法理解的思维啊,贺七吹着口哨踱步出了宿舍,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见得篱笆外五六十米远处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流,嘀咕着:“出去这么点距离,应该没关系吧。” 走近溪流边,见这水清澈见底,溪底的石子儿,水草都是清晰可见,心下倒是有一股跳下去滚澡的冲动,不过也就想想罢了,再怎么说他也没有光天化日下赤身裸体的癖好。 蹲下身子先是瓦起一捧清水抹了一把脸,直感神清气爽,继而贺七就近折下了一截杨柳枝漱口,他早已习惯了和苏英一道漱口,此时颇感孤独。 “七哥!” 岳姓少年从后面走了过来,看着贺七鼓起了勇气叫了一声,脸色有些紧张:“谢、谢谢你!” “哦,是你啊。”贺七扬手打了个招呼,笑道:“你也别谢我,都是一起进来的,以后的日子可能还长,关系没必要弄得那么僵,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叫岳、岳十二。”岳姓少年有些激动道。 “岳十二,你在家中行十二吗?” “不,不是的,我没有家。我住在山上,所以姓岳,住的山洞旁边有十二棵大树,才叫岳十二的。” 贺七点点头。 大乾王朝虽然是大一统的王朝,但朝廷对地方的管束力度不大,故而并不是很太平。再加上天灾频仍,民众生活的很是艰难。 洗漱完毕,贺七也有些倦了,这古代的夜生活除了某些喜闻乐见的事儿外,就没什么娱乐活动了,走回院子,见张小凡一群人跟另外一群人正在八卦,聊得正酣,贺七没兴趣去掺和,径直回了宿舍,一翻身躺在了木板床上。 早前补了一会儿觉,现在虽觉得身有倦意,古怪的是却怎么也睡不着,最后数着绵羊,慢慢的睡下了。 屋外,夜色渐渐深了。 一夜无话。 翌日,贺七早早的就醒了,抬眼看了看窗外,见仍有几丝昏暗,不过他素来没有赖床的习惯,当下起身出门,昨夜和衣倒头就睡,倒也省事! 在篱笆院子里抖胳膊伸腿活动几下,只觉得神清气爽,精神出奇的好。 贺七摇了摇头,没个比较的对象,他没有丝毫头绪。 当太阳升上半空时,令狐峰姗姗来迟,院子里立刻响起一片“令狐师兄”,人人都是面露恭敬,倒是没有谁真敢叫出一声“峰哥”来。 “好了,多余的废话不用再说,从今天开始,由我来督促且指导你们修炼,首先我要教你们的是一套/动作,你们跟着我练。” 说着,令狐峰背对众人而立拉开了架势,这一套连贯的动作一共由十八个套路组成,拆解下来一个个练倒是不难,但要连贯的使出来却不是那么容易了。 令狐峰连续演练了三遍,负手道:“这十八个套路就教到这里,没记住的人,你们也别妄想我以后还会再教!” 他扫视了众人一眼,“这是给你们锻炼身体,拉伸筋骨用的,早晚都要锻炼,自然大大的有好处。” 冷眼看着一些人脸上发愁,令狐峰道:“接下来,我会传授《赤龙心经》的前三层,你们要用心记下了,有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问我,但每个人都只有三次机会。” 《赤龙心经》仅仅是为了英雄会选拔新人用的,对于白龙帮来说,这是他们的义务。每年里送到英雄会的合格新人越多,越是能够得到英雄会的资助。 而若是连续数年都没有合格的新人,英雄会自然也会给与惩罚。 江湖中,凡是惩罚,必然见血。 故而白龙帮对每年一次的招生十分在意。甚至花费大量的时间让这些孩子们修炼《赤龙心经》。 《赤龙心经》一共有十二层,可白龙帮手中仅仅有前三层。也就是说,这些弟子们修炼进度若不能让英雄会满意,那也就没有后续的功法了。 这意味着,凡是留在白龙帮的少年,只能改修功法。 而他们这段时间的努力几乎全部白费。 赤龙心经艰深晦涩,虽然只有四百多字,但几乎所有人都难以理解。贺奇自然不同,他虽然没有半点内力修为,可精神力却在,变天击地大法也在,令狐峰只教了一遍,贺七就全部记下来了。 其他人却没有贺七那变态的记忆力了,令狐峰连续教了好几遍,见在场许多人仍是双目茫然,他微一皱眉头:“你们里面有识字的么?” 无论在什么时代,识字率都是低得可怜。 而古代的识字率更是低到令人发指。所以说,随便捡到一本秘籍就可以修炼,简直是搞笑了。 第170章 贺七选拔英雄会(5) 众人面面相觑的沉默着,贺七虽然是学渣,但在这些人中可谓鹤立鸡群,算是读书人了。不过他没什么自告奋勇的念头。 在江湖中,没个人都要奋勇争先。 他们现在正是打基础的时候,争分夺秒的修炼都嫌不够,难道还要抽时间去教其他小屁孩认字吗? 搞笑了。 尤其是白龙帮,找几个教书先生来教大家认字很难吗?一手钢刀,一手银子,那些教书先生,一个比一个认怂的快。 说白了,白龙帮就是不想费这个功夫。 正在令狐峰眉头越皱越紧时,一个弱弱声音道:“我、我识字。”岳十二弱弱的举起了右手。 令狐峰看了过去:“你识字?”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岳十二挺了挺胸膛,脸上有些小骄傲,又有些紧张:“我、我家祖上在三代前出了一个秀才,家里有几册典籍保留了下来,所以我也学了几年,认得一些字。” 闻得岳十二祖上竟出了个秀才,在场除了贺七,令狐峰外,其余人等都不由得肃然起敬,这令岳十二顿时生出几许优越感来,觉得自己比旁人要高出了一线的样子。 “好,你跟我来吧!”令狐峰指了指岳一诚,又对众人道:“你们则自行演练我刚才教的那一套/动作,不得偷懒。” 看着岳一诚屁颠屁颠的跟着令狐峰离开,众人都不禁露出一丝羡慕,相比起众人,令狐峰明显是高看了岳十二一眼的,受其影响,无形中其他人在心理上就将岳一诚的地位拔高了些,就连王力,王丁两兄弟也不由得有一丝懊恼,后悔昨日不该那般不给岳一诚面子。 贺七摇了摇头,走出了篱笆院子,在小溪流边的一颗杨柳树下演练起那十八个套路来,只练一遍便弃之不用。 这十八个动作和九阴真经中的易筋锻骨篇相比,天差地远,完全没有可比性。 不过赤龙心经却不同,他坐在柳荫下,依着树干,眯着眼睛琢磨着《赤龙心经》的前三层。 在此之前,贺奇已然修炼过《神照经》《九阴真经》《太玄剑经》等等诸多绝顶神功,以之对照,这《赤龙心经》的前三层就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不过,只观这前三层,便可发现赤龙心经博大精深,不在任何一门心法之下。 如何搬运气血,如何感应气机,如何衍生气感,停驻丹田,如何气行周天,如何炼精化气,形成“传说中”的内家真气,贺奇早已谙熟于心,此时趺坐柳荫,片刻间已然入门。 而在学堂之内,却是热闹一片。 “岳老弟,你来看看这个字念什么?有什么意思,烦请您给我解释一下……”一猴脸少年抓耳搔腮,满面急切。 “十二哥,‘一落有形之身,而脏腑肢骸……’,下一句是什么?”这是张小凡。 “岳哥,你帮我说下这句‘联络周身,通行血脉’是什么意思呗。” “咳,十二老弟,前番哥哥有些对不住了,不过我们没什么恶意,都是心直口快而已,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这是王力,王丁,满脸尴尬:“老弟啊,你看看,你能不能再教我们一遍口诀?” “岳师兄,烦劳您过来一下,小弟又有请教。” “哎哟,你要请教岳师兄不会自己过去啊,真是不懂规矩。”这是某些厚脸皮之辈,明明年纪比岳十二大了好几岁,却能脸不红气不喘的这一口“岳哥”那一口“岳师兄”叫得亲昵。 “真是深得滚刀肉撒泼不要脸之精义啊。” 贺七感叹不已,且说令狐峰也不是什么有耐性的人,发现自己教的差不离是一群“文盲”后,便直接将心法传给了岳十二,让其背得滚瓜烂熟后再去教给其他人,令狐峰自己则做起了甩手掌柜。 岳十二摇身一变,顿时成为了众人争抢的香饽饽,一个个大献殷勤。岳十二说到底也就是个十二岁少年,心性不定,被这么多人恭维,一下子成为了众人瞩目的中心,顿时就连走路也是飘飘然,有些找不到北了。 反正跟自己无关,贺七冷眼旁观,却也懒得去理会,只将全部心思用在修行上。 修行内力是一个炼精化气的过程,第一步便是感应气机,第二步留住气感,第三步才是徐徐壮大内气。 对于这些,贺七有着无数经验,高屋建瓴之下,自然是一蹴而就。 唯独内气修炼没有了九龙杯的月华滋养,速度之慢令人发指。 在此之前,贺奇修炼任何心法,都是一杯月华饮入腹,一夜大成。可如今没有了外挂,他只能靠水磨功夫来积蓄内气。 这可真是慢呐。 日以继夜的苦修,贺七能感觉到自己的内气明显壮大,每一个时辰都在增涨着,与此同时,他的身体状况也在充足肉食,当然更可能是内气的温养下趋于好转。 短时间内,单从表面虽然还看不出多大改变,但贺七自己能感受到身体素质的增强。 五日之后的一个晚上,内气终于积蓄已足,冲破了枷锁,水到渠成的进入了后天境第一层。 贺奇不知道,这已经是创造了前无古人的记录。 《赤龙心经》不同于其他那些简单的心法,这门心法极难。不仅理解起来很艰难,它修炼得来的内气暴躁如赤龙,桀骜不驯。 任何人在继续内气阶段,不仅不会感觉到舒服,反而筋脉疼痛,如刀割一般。筋脉越是细弱的越是痛苦。 唯有那些筋脉天生粗壮宽阔的人才有资格继续修炼赤龙心经。 自从这门心法创立以来,最快修成第一层心法的用时一个月。这已经是天纵之才,而贺奇的五天,堪称妖孽。 贺七没有立刻张扬出去,英雄会的选拔考察的是前三层心法,而不仅仅是第一层。他默默的修炼着,如同蛰伏的赤龙。 在修炼第二层心法时,贺七立刻遇到了前面的问题,修炼时就像是有一把小刀子在肚子里割肉,只片刻之间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贺七立刻停下来,慢慢的琢磨这门古怪的心法。 第171章 赤焰龙王厉冲霄 贺七试验了许多次,每次都是一般无二如刀割一般难受。而秘籍上也看不出所以然来,贺七秉持着有问题便开口询问,第二日便找到令狐峰。 找到他的时候,令狐峰正在练一套刀法。 刀光如雪,在院落中肆意飞洒。 以贺七的目光来看,这刀法着实一般,差不多可以和雪山剑法比一比罢了。相比太玄剑经,那是差了老鼻子了。 令狐峰对教授弟子很是敷衍了事,但自己练刀很是认真。这真是人间真实。贺七捏着鼻子看了半晌,才等到令狐峰中场休息。 他一边拿着毛巾察汗,一边不耐烦的问道:“有不认识的字去问岳十二,我可没有那么多功夫教你。” 贺七拱了拱手,道:“令狐师兄,我修炼《赤龙心经》的时候,经脉如刀割,痛得死去活来,不知道是不是连错了,特意来寻令狐师兄请教。” 令狐峰本来满脸都是不耐烦,但听到贺奇说经脉如刀割时,骇然吓了一跳,连手中刀都落在了地上,正好砸到了脚。 他捂着脚直跳,还不忘急匆匆的问道:“你是说,你修炼赤龙心经很痛,是肚子痛的那种痛苦吗?” “不错!” “这么说,你是练成赤龙心经了?” “我练成了第一层,正在修炼第二层。” “也是,第二层的痛苦已经叫人无法忍受了。不对,这才几天啊。你……不会是在作弊吧。”令狐峰说着,一把抓住贺七的手腕。 以贺七如今的身手,还真躲不开令狐峰这一抓。 令狐峰以内气探查贺奇的经脉,内气稍稍侵入,立刻便有一种火灼的感觉传入脑海。他清楚的知道,这是赤龙心经独有的特点。 他年幼时也曾修炼赤龙心经,对此再清楚不过了。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贺七,就像是在看着即将升起的明星。他问道:“修炼至今,已经六天了,你此前可修炼过其他心法?” 贺七义正辞严的道:“没有!”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的确是没有说谎。 令狐峰心中五味杂陈,感觉羡慕嫉妒恨交错袭击,让他宛若啃了一口还没有熟的柿子,满口都是苦涩的味道。 以贺七如今的修炼进度,加入英雄会已经是板上钉钉。而他令狐峰却只能在白龙帮厮混,一天是天上的雄鹰,一个是地上的麻雀,当真是天壤之别。 他晃了晃脑袋,让不甘心从脑海中驱除,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师弟啊,这是修炼赤龙心经的副作用,无法逃避。” 他顿了顿,继续解释道:“赤龙心经修炼难度极大,除了入门难之外,每一层的修炼都非常艰难。” 令狐峰感慨一声,继续说道:“第一层修炼时,只是有一点点的疼痛,就像是被蚊子给盯了一口,很多人几乎都不能察觉。” 他停顿了一下,“但到了第二层心法修炼时,却立刻就像是用刀子在割肉一般的痛苦。这还不是终点,以后每修炼下一层,痛苦都会增加。” “赤龙心经一共十二层。可是修炼到高段的人极少极少。” 令狐峰感慨万千,说起这门心法当真是心情复杂又爱又恨。贺奇听了不由得骂道:“那创造这门心法的人不是有病吗?为甚要增加这样多的痛苦呢?” 令狐峰摇头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赤龙心经这样自讨苦吃,那结出的果实自然甜美无比。” “修炼赤龙心经得来的真气爆裂无比,在杀戮争胜方面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任何人的内气与赤龙心经修炼出的内气一接触,立刻便是崩溃千里。” “只这一点,在战斗中已经是大占便宜。” 令狐峰说到这里,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羡慕。 贺七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师兄,也就是说这种痛苦只能自己苦挨了。” 令狐峰道:“不错。”他眉眼之间有几分幸灾乐祸。 常规的内功心法,修炼之时叫人如饮佳酿,喝了还想喝。可赤龙心经修炼时却像是在挨酷刑一般。 一得一失之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贺七随即告辞而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贺七修行依旧,但他痛苦如影随形。贺七不得已,只能以变天击地大法催眠了自己,使得他精神超脱天外,忘怀了肉体的痛苦。 如此一来,贺七修炼这赤龙心经,一日千里,短短一个月,便势如破竹一般修炼到了第三层。 而在贺七之前,最快修炼到第三层的记录则是整整一年的时间。 这其中有贺七这具身体被改造的缘故,也有变天击地大法辅助修行的缘故,还有他此前修炼多种神功,经验十足的缘故。 但不管如何,贺七的修炼进度让白龙帮上下目瞪口呆欣喜若狂。 他们迅速将贺七从四人间的豪华茅屋中带走,锦衣玉食无限供应,还有四个美丽女孩朝夕侍奉。 最搞笑的是贺七作为榜样被白龙帮不断宣传,让所有新丁们打了鸡血一般疯狂,对白龙帮更加忠心。不得不说,这白龙帮当真是做生意的好手,绝不做亏本买卖。 而贺七对这一切都是一无所知,他沉浸在修炼中,不可自拔,很快便将第三层修炼到了巅峰。 此时,白龙帮已经没有第四层的心法,而贺七再没有办法进步。 白龙帮上下总盼着贺七无聊之下会宠幸一下那四个侍女,若是能够怀上孩子,那白龙帮就可以从小培养几个天资绝顶的高手,对他们大有好处。 而这时,英雄会火速派人赶到了白龙帮。 来人身穿红袍,头发、胡子、眉毛都是一片火红,看上去宛若燃烧的火焰。来人不经通报,径直闯入白龙帮总舵。 白龙帮上下无人胆敢拦阻一下,个个都赶忙弯腰行礼,生怕神态不够恭敬,姿势不够标准。 来人的身份高不可攀,整个白龙帮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赤焰龙王厉冲霄,英雄会四大长老之一,地榜二十六,炼神高手。 “贺七在哪儿里?还不快快带路。”厉冲霄的嗓门极大,说话仿佛在打雷,震得整个院落都在簌簌发抖。 第172章 大雪,破庙 白龙帮帮主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厉冲霄亲自赶来白龙帮,连滚带爬的奔到跟前,谄媚的道:“老祖宗,怎么是您老人家亲自来此。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厉冲霄火焰般的眉毛一耸,骂道:“客套个屁啊,还不快快带路。” “是是,老祖宗这边请。” 白龙帮的帮主姓周,名叫周国英,也是英雄会出身,曾在厉冲霄手下奔走效力,此时见了分外亲切。 “老祖宗,贺七已被我们保护起来,绝对安全。” 周国英一边带路一边絮絮叨叨的表功,他在帮派内兜兜转转,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处花园。 此时正是隆冬腊月,花园内枝叶凋零,唯有枯枝败叶,哪还有什么景色。而花园中立着一个六角亭子。 亭子内一人袖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枪。 厉冲霄扫了一眼眼睛立刻一亮,喝道:“好!” 他也不管周国英,大踏步走过去,脚步沉重身形轻灵,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在他身上却是和谐如一。 贺七倏然转身。 双方面对面而立。厉冲霄眸光如电,看到贺奇眸子中闪过一丝红光,那光宛若游龙,一闪而逝。 厉冲霄仰天大笑。 “老夫后继有人,终不让白老儿专美于前。好,很好,太好了!” 他笑声一转,声音转弱,人变得浅笑吟吟,道:“你便是贺七?” “不错!”贺七拱了拱手,神色慎重无比。 贺七见过的高手不在少数,其中最厉害的莫过于八师巴和蒙赤行,可与眼前这个红发老人相比,他二人完全不值一晒。 这个老人,其气息深沉如渊海,澎湃如岩浆,让人一见之下便心生恐惧。贺七曾经炼神有成,这才能在老人可怕的气息下神色自若。 若是换了一人,只怕早已是冷汗如雨,心神失守了。 “老夫厉冲霄,前来接你前往我英雄会。你可愿意?” 贺七花费时间加入白龙帮,正是为了进入英雄会,又怎会不愿意。他欣然说道:“小子早闻英雄会天下英雄,得蒙青眼相加,荣幸之至。” 厉冲霄一挥手,“好!那我们这便出发。” “你会骑马吗?” “会骑驴。”贺奇答得十分谨慎,以他之前的身份绝对不应该有骑马的经历。但大多数人曾经养驴作为拉货的牲口,骑驴还是可以的。 “一回事。”厉冲霄一挥手,道:“周国英,准备一匹好马。” 周国英急忙说道:“老祖宗放心,我这段时间正好得了一匹好马,唤作乌云盖雪。”说着,他慌忙让人去牵马。 庄园之外,一匹赤红如炭的红马悠闲的啃着庄园外的枯草、枯叶。它的缰绳并没有拴着,却乖巧无比并不离开。 不一会儿,厉冲霄、贺七、周国英等人已经来到了门外。两行白杨树贴着道路栽种,笔挺高大。 周国英叹道:“老祖宗,如今快要过年了,正好在我们淮阳府过年,听说今年有天下第一琴师姬瑶花要来淮河义演,老祖宗你酷爱琴音,若是不听,岂不是可惜。” 厉冲霄笑道:“琴,小道尔。如今我得贺七入我门下,赤焰一脉传承有了着落,区区琴师抚琴,不过小事。” 说着,厉冲霄跨上枣红马,拨转马头,便要离开。他一身红袍,红发,红马,红须,红眉。 除了脸膛是白的,整个就是一片红云。 贺奇飞身上了乌云盖雪,控制缰绳略有些生疏。毕竟这具身体还是第一次骑马,动作生疏再正常不过了。这正好掩饰他会骑马的事实。 厉冲霄很是照顾贺七,并未纵马飞奔,而是悉心指点贺奇骑马的要诀,过了一刻钟方才挥手告别了白龙帮。 随后两人纵马疾走,沿着官道一路向西。 不久,天降大雪,鹅毛般的雪花洒落人间,将枯草败叶尽数掩盖,天地间,一片银白。积雪很快变得厚重,两人的坐骑神俊无比,在尺许厚的积雪中飞奔,马蹄得得,速度丝毫不减。 贺七还是生平首次在大雪天气下飞奔,冷风如刀割面,雪花打在脸上,更是堪比剑锋。贺七将赤龙心经练至第三层,努力运转之下,看看护住五脏六腑不受寒气侵袭,再多就办不到了。 天空中乌云越积越厚,雪越下越大,道路很快无法再走。而天色也黑的厉害,夜色即将降临。 厉冲霄随意扫过远近的山峦,突然转身道:“左边山脚有一座破庙,权且歇息一阵吧。” 贺奇四肢快要冻僵了,他大着舌头应答道:“好,好的。” 两人驱马走向庙宇,很快便到。 庙宇颇大,似乎是一座山神庙,木门完好,但窗棂却破损不堪,已没有修缮的价值。贺奇跳下马,推门而入。 “噫!” 贺七表示十分诧异,这庙宇内部居然颇为整洁。 厉冲霄哈哈一笑道:“你是不是觉得这里这般整齐很是奇怪?” “正是。” “江湖中人来往奔波,借用庙宇住宿所在居多。人多了总有一些精细人会打扫干净。”说着,他指点庙宇内部,道:“你看。整个庙宇内,没有半点木材,早早被人砍了当柴烧了。后来的人要用,得到外面去砍柴才行。” 贺七很是无语,“原来所谓的争抢供桌柴火都是骗人的,所有的柴火早八百年被人给用光了。” 贺七立刻自告奋勇道:“前辈稍等,我去捡些枯枝来。” 厉冲霄摇头,“看我的。”他走出大门,外面飞雪漫天,风吼如虎啸,他指着一棵碗口粗的大树,“这棵树足够我们烧一整晚的。” 说着,他数掌成刀,倏然劈出。 赤炎刀气瞬间挥洒成网络,将整株大树牢牢罩住。眨眼间,整个大树碎裂成小臂大小的碎块,洒落一地。 贺七瞪大眼睛表示赞叹,在心中却思考这刀气与太玄剑气谁更胜一筹。 结果嘛,自然是自己更厉害那么一点点。 贺奇很是厚脸皮的表示自己胜利,腿脚却十分利索的将木块搬到了破庙内。作为一个江湖客,火镰是必备之物,但不包括厉冲霄。 这位老兄出门,从来不带火镰火折子等生火用的东西,而是他有更好的办法。 第173章 第四层赤龙心经 他只是在那堆木块上随意摸了一把,火焰立刻熊熊燃烧起来,温暖了整个破庙。 虽然没有火镰,但干粮却是必备之物。厉冲霄取下马匹上的包裹,交给贺七。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有肉干,有大饼。 贺七烤热之后,先给厉冲霄享用,然后才轮到自己。 不得不说,肉干的味道一般,但大饼内芝麻盐胡椒粉用量十足,烤热之后味道极佳,让人禁不住忘记了门外飞扬的大雪。 贺七连干两张大饼,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忽然,厉冲霄耳朵一耸,看向了窗外。 贺七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但看厉冲霄的表现显然是远处有什么异常。贺七是跟着大佬走江湖的,对这些毫不在意。 他将两匹马儿带到离火堆更近一点的地方,将两者身上的积雪扫落,烤干,免得它们生病。 马是很娇贵的动物,若是吃不饱,第二天铁定没有力气托着人飞奔。好在周国英想的十分周到,他知道英雄会远在千里之外,故而那匹乌云盖雪的背上托着一代掺了盐的黄豆,足够两匹马吃三天的。 就在贺奇喂马的时间里,刀剑碰撞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贺七心生好奇,这大乾王朝的江湖,和其他世界的江湖,是一样的吗? 他将马儿牵到靠近内墙的地方,免得被人误伤了可就不妙了。 厉冲霄看着贺七忙东忙西,没有丝毫表示。 待到人更近一些,贺七正准备看一场好戏时,厉冲霄却走到了窗前,对着门外喝道:“滚!” “滚!” “滚!” 三声滚字宛若九天雷鸣,贺七看着自窗口而到远方,一道白浪滚滚向前,融化了所有的飞雪,形成了一道空洞。 如此神威,让人敬畏。 那群人明显不敢违背,眼看着屁滚尿流的远去,顾不得此刻已然天黑,外面更是下着大雪,难辨东西。 贺七目瞪口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霸道的行事作风,大感欣慰。 “看来我要加入的门派不是老好人,不错,我喜欢。” 厉冲霄赶走了闲杂人等,转身又变得和颜悦色,道:“小七,我来传授你第四层的赤龙心经。” “啊,在这儿吗?”贺七大感愕然 “修炼难道还要分地方吗?”厉冲霄神色转为严厉。 贺七神色一整,肃然道:“前辈教训的是。” 厉冲霄神色稍缓,道:“在你修炼之前,我先告诉你我们这赤焰一脉的过去未来,让你心中有个计较。” 他沉吟片刻,继续说道:“说赤焰一脉,就不得不提我们英雄会的镇派功法《烛龙劫》。你知道烛龙吧?” 贺七点点头,道:“书上看到过。” 思考片刻,贺七一字一句的道:“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谓烛龙…… 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綮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 厉冲霄道:“不错,这便是烛龙。” “我们英雄会的《烛龙劫》就是以烛龙为本创造出来的神功秘技,这门心法实在太强横,等闲之人根本没有修炼的资格。” 他看向贺奇,忽然问道:“修炼《赤龙心经》是什么感受?” “痛如刀割!” 厉冲霄叹道:“若是一般人修炼《烛龙劫》,当场便会疼痛而死。唯有百年一遇的绝世天才方才有能力修炼这《烛龙劫》。但这样一来,这门秘籍很容易失传。” 贺七生出兴趣,急忙问道:“后来呢?”他有一种预感,这烛龙劫定然与赤龙心经有关系。 厉冲霄展颜笑道:“后来有一位大英雄将这烛龙劫改编成了两本秘籍,降低它的修炼难度,其中一本秘籍就是《赤龙心经》。” 贺七长出一口气,颇为欣喜的道:“原来我修炼的秘籍这么牛叉。” 过了一会儿,他又疑惑地问道:“还有另外一本呢?” 厉冲霄没好气的道:“自然就是白老二的《雪燕妙飞经》。” 贺七听他口气不善,自然不会自讨没趣,立刻转移话题道:“前辈,这样说来,若是我们将《赤龙心经》修炼到巅峰,就可以转修《烛龙劫》了吗?” 这是贺七最关心的事情。 他乔装打扮进入英雄会,就是为了谋取英雄会的镇派秘籍。如今机会近在眼前,贺七怎么会不关心。 他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厉冲霄也不以为意。任谁听到这样劲爆的消息都要心跳加速。他颇为恶趣味的道:“不错。只要你将赤龙心经修炼至十二层大圆满,便有资格修炼《烛龙劫》,不仅如此,还有资格继承英雄会会主之位。” 贺七连忙问道:“那前辈修炼到多少层了?” 厉冲霄没有回答,而是说道:“赤龙心经,第七层就是先天境界,第十层为炼神境界,十二层便是炼神大圆满。” “小七,你要努力了。” 贺七正色道:“大丈夫生当五鼎食,死当五鼎烹。今生若不能修炼赤龙心经至顶峰,一窥《烛龙劫》的高妙,我死不瞑目。” 厉冲霄大为满意,“好!现在,你还在等什么?” 贺奇趺坐在火堆旁,开始了修炼。 明灭不休的火焰映照在他的脸庞,将之染成了一片橙红。 贺七在数千里之外修炼,而眉山书院的贺奇本尊却在准备放假。在大乾王朝,过年期间,官员放假7天,而百工则是一直放假到上元节,共计二十二天。 在这段时间内,所有商店铺子一概关门休息。大家伙儿放炮竹,燃花灯,嬉戏打闹,发泄一整年累积的郁闷之情。 贺奇在眉山书院赶回铃山县,来的时候他是坐的李强的马车。当时李强老妈还殷勤叮嘱生怕贺奇占了大便宜。 而到了书院之后,李强很快疏远了贺奇。而这正和贺奇的心意,他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一旦和其他人走的近了,不是什么好事儿。 而最近大伙儿都要返回铃山县,贺奇再一次看到了李强。 第174章 沧州好基,呸,好朋友(1) 他虽然中了秀才,可还是如狗熊一般的身材,络腮胡子被他用红绳子扎成了三个小辫子,垂在胸前,和几个月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看到贺奇,李强宛若没有看到一半,哼了一声,径直离去。 说起来李强并不是坏人,他只是看不起贺奇在眉山书院大手大脚的花钱。在他看来,苏英一个人挣钱何等辛苦,怎么能乱花呢。 在收拾行李归家的时候,又一次月圆之夜来临。 冬日的夜凄冷,独自一人更显凄清。贺奇微微一叹,上一次穿越射雕英雄传世界,不仅什么都没赚到,还活生生赔了本,传授郭杨两人神照经,当真是亏大发了。 希望这一次能够穿越一些剑侠或者神话世界,这样才能对他炼神的境界有所帮助。这般想着,贺奇摇了摇九龙杯,九条金龙化作八卦模样,贺奇一阵眩晕,再醒来时,已经是身在一条泥土路上,他身前是一座木质的客栈。 他左右眺望,发现这里是一座小镇。人家并不算多,很是破败。来来往往的男子衣着破旧无比,尤其是脑袋后面挂着一条长辫子。 考拉,居然是到了“我大清”。 贺奇身上却是大乾王朝的服饰模样。他并不怎么在意。将目光聚集在眼前,却是一个经典的客栈名号——悦来客栈。 贺奇大踏步走了进去,叫道:“小二,切两斤牛肉,打一壶酒来。” 按清朝律法,不留辫子的杀头。长城内外,大江南北,浩荡中华个个都顶着这样的大辫子,当真是丑到了极点。 掌柜的看贺奇衣冠博带,潇洒风流,却吓得差点尿裤子。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哭道:“爷,爷,请您移驾到别处去。我们这小庙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啊。” 贺奇不理他,眼睛一扫,看客栈中已经有十多人正在焦急等待着什么。 忽然,一个汉子奔了进来,叫道:“来啦!”众人脸上变色,抛下筷子饭碗,抽出兵刃,抢了出去。 只见大道上尘土飞杨,一辆大车远远驶来。那大车驶到众人面前,就停住了。 那叫花模样的汉子叫道:“姓胡的,出来吧。”他旁边一个青年帅哥紧张的持剑站着,目光炯炯。 只听得车帘内一人说道:‘叫化儿来讨赏是不是?好,每个人施舍一文!’ 眼见黄光连闪,众人啊哟、啊哟的几声叫,先后摔倒。 中间两人武功高,没摔倒,但手腕上还是各中了一枚金钱镖,一杖一剑,撒手落在地下。那帅哥叫道:“范大哥,扯呼!” 乞丐弯腰拾起铁杖,如风般抢到倒在地下的几名汉子身旁,要给他们解开穴道。可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还以为这乞丐是在摸尸体捡好处。 这乞丐笨的要死,他推拿按捏,忙个不了,倒在地下的人竟是丝毫不动。 车中那人笑道:“很好,一文钱不够,每人再赏一文。”又是十几枚铜钱一枚跟着一枚撒出来,每人穴道上中了一下,登时四肢活动,纷纷站起身来。 青年帅哥横剑护身,叫道:“姓胡的,今日我们甘拜下风,你有种就别逃。” 车中那人并不回答,显然十分鄙视,但听得嗤的一声,一枚铜钱从车中激射而出,正打在他剑尖之上,铮的一响,那剑直飞出去,插在土中。田相公举起持剑的右手,虎口上流出血来。 青年帅哥见敌人如此厉害,脸色大变,手一挥,跟中年乞丐一起率领众人奔回客店,背起七个伤者,上马向南驰去。 那青年帅哥临去之时,随手抛下一锭银子仍在了贺奇旁边的一张桌子上。 看那银子大笑,约莫有二十两。 贺奇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这时,那辆大车驶到了客店门口停下。我好奇心起,要瞧瞧那歹徒怎生模样,当下躲在柜台后面,望着车门。 只见门帘掀开,车中出来一条大汉,这人生得当真凶恶,一张黑漆脸皮,满腮浓髯,头发却又不结辫子,蓬蓬松松的堆在头上。 贺奇猛一拍桌子,笑道:“是了,这里是雪山飞狐。” 他看向这黑面皮的汉子,不由得暗自可惜。整个雪山飞狐中,贺奇看的入眼的也就是胡氏夫妇了。 天下亿万众生中,只怕就胡一刀一人没有留发辫。 他那一头蓬松的乱发,如乞丐一般,便是对“我大清”最大的不屑了。 如此好汉,岂可死于庸人之手。 胡一刀进了店门很是急切的说道:‘掌柜的,给我两间干净的上房。我娘子要生产,快去找个稳婆来。’ 他眉头一皱,说道:“路上惊动了胎气,只怕是难产。医生,请你别走开。” 掌柜的听说要在他店里生产,弄脏屋子,自然老大不愿意,但见了他这副凶霸霸的模样,半句也不敢多说。 掌柜的哭丧着脸,道:“大侠,镇上做稳婆的刘婆婆前几天死啦。” 那人模样更可怕了,摸出一锭大银,抛在桌上,道:“掌柜的,劳你驾到别处去找一个,越快越好。” 胡一刀等掌柜安排好了房间,从车中扶下一个女人来。这女人全身裹在皮裘之中,只露出了一张脸蛋。 贺奇扫了一眼,发现这胡一刀的眼光当真是不错。这位胡夫人称得上是貌美如花。难道这般美貌姑娘居然还是一个高手,更是对他死心塌地。 “不行,我都要嫉妒啦。”贺奇一笑,却没有上前搭话。 倒是胡夫人看贺奇一副明朝衣冠模样,仔细看了几眼。这时,门外突然来了一群持枪带刀的兵丁,大叫着:“反贼在哪里?反贼在哪里?” 看到这群人来者不善,贺奇懒得说嘴,手中抓起一把筷子,随手一甩。漫天花雨飞洒而出,每人一根筷子洞穿眉心要害。 端坐不动便连杀十多人,贺奇的凶悍让那些兵丁吓破了胆,发一声喊,各自逃命去了。 胡一刀看贺奇如此辣手,不由得略略皱眉。 不过胡夫人正哼哼唧唧就要生孩子,他自顾不暇,连话都说不上一句,只嚷着让掌柜的找接生婆去。 最后,还是店里的跌打医生阎基出手,接生了小胡斐。 再晚一点,贺奇在客栈里开了房间,住了下来。 对于接下来的激情大战,贺奇很有观战的兴趣。 第二日。胡一刀抱着儿子喝酒,南边忽然传来马蹄声响,一共有二三十匹马,很快的奔近来,到了店门口就止住了。 跟着就听得拍门声响。 掌柜跌跌撞撞的去开门。门一打开,进来了二三十条汉子,个个身上带着兵刃。这些人在门口排成一列,默不作声。 只有其中一人走上前来,在一张桌旁坐下,从背上解下一个黄布包袱,放在桌上。烛光下看得分明,包袱上用黑丝线绣着七个字:‘打遍天下无敌手’。” 贺奇终于看到了头顶一片大草原的苗人凤。 只见他身材极高极瘦,宛似一条竹篙,面皮蜡黄,满脸病容,一双破蒲扇般的大手,摊着放在桌上。 胡一刀自顾自逗弄孩子,竟似没瞧见这许多人进来。苗大侠也是一句话不说,自有他的从人斟上酒来。 那几十个汉子瞪着眼睛瞧胡一刀。他却只管蘸酒给孩子吮。他蘸一滴酒,仰脖子喝一碗,爷儿俩竟是劝上了酒。 “我心中怦怦乱跳,只想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是又怎敢移动一步?那时候啊,只要谁稍稍动一动,几十把刀剑立时就砍将下来,就算不是对准了往我身上招呼,只须挨着一点边儿,那也非重伤不可。 胡一刀和苗人风闷声不响的,各自喝了十多碗酒,谁也不向谁瞧一眼。忽然房中胡夫人醒了,叫了声:“大哥!” 那孩子听到母亲声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胡一刀手一颤,呛啷一声,酒碗落在地下,跌得粉碎。他脸色立变,抱着孩子站起身来。 苗人凤‘嘿、嘿、嘿’的冷笑三声,转身出门。 众人一齐跟出,片刻之间,马蹄声渐渐远去。 贺奇看的笑了起来,心道:果然装逼这种行为不分武功高低,只分活人死人。 胡一刀抱着孩子走进房去,那房间的板壁极薄,只听胡夫人问道:“大哥,是谁来了啊?” 胡一刀道:“几个毛贼,你好好睡罢!别担心。” 胡夫人叹了口气,低声道:“不用骗我,是金面佛来啦。” 胡一刀道:“不是的,你别瞎疑心。” 胡夫人道:“那你干么说话声音发抖?你从来不是这样的。” 胡一刀不语,隔了片刻说道:“你猜到就算啦。我不会怕他的。” 胡夫人道:“大哥,你千万别为了我,为了孩子担心。你心里一怕,就打他不过了。” 胡一刀叹了口长气,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天不怕地不怕,今晚抱着孩子,见到金面佛进来,他把包袱往桌上一放,眼角向孩子一晃,我就全身出了一阵冷汗。妹子,你说得不错,我就是怕金面佛。” 胡夫人道:“你不是自己怕他,是怕他害我,怕他害咱们的孩子。” 胡一刀道:“听说金面佛行侠仗义,江湖上都叫他苗大侠,总不会害女人孩子吧?”他说这几句话时声音更加发颤,显是心里半分儿也拿不准。 胡夫人轻声道:‘大哥,你抱了孩子,回家去吧。等我养好身子,到关外寻你。” 胡一刀道:“唉,那怎么成?要死,咱俩也死在一块。” 胡夫人叹道:“早知如此,当年我不阻你南来跟金面佛挑战倒好。那时你心无牵挂,准能胜他。” 胡一刀笑道:“今日相逢,也未必就败在他手里。他那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黄包袱,只怕得换换主儿。” 胡夫人忽道:“大哥,你答应我一件事。” 胡一刀道:“什么?” 胡夫人道:“咱们把一切跟金面佛明说了,瞧他怎么说。他号称大侠,难道不讲道理?” 听到这里,贺奇叹息了一声,这世上不讲理的人太多了。这胡夫人此刻居然如此天真,到底是做了母亲心都变软了。要知道他夫妻二人可是雌雄大盗来者。 接下来就是跌打医生送信,却送到了田归农手中,苗人凤自然也就没有看到。事实上就算看到了也没用,杀父之仇,又岂是一张纸可以解开的。 两家累世血仇,堪称仇深似海。 第二日天没亮,胡夫人出房来吩咐店伴,宰一口猪一口羊,又要杀鸡杀鸭,她亲自下厨去做菜。 到天色大亮,夫人已做好了二三十个菜,放满了一桌。胡一刀叫店伴打来几十斤酒,放怀大喝。胡夫人抱着孩子坐在他身旁,给他斟酒布菜,脸上竟自带着笑容。 胡一刀一口气喝了七八碗白干,用手抓了几块羊肉入口,只听得门外马蹄声响,渐渐驰近。 胡一刀与夫人对望一眼,笑了一笑。 胡一刀道:“你进房去吧。等孩子大了,你记得跟他说:“爸爸叫他心肠狠些硬些。”就这么一句话。” 胡夫人点了点头,道:“让我瞧瞧金面佛是什么模样。” “过不多时,马蹄声在门外停住,苗人凤、范、田两人又带了那几十个人进来。 胡一刀头也不抬,说道:‘吃罢!’ 苗人凤道:“好!”坐在他的对面,端起碗就要喝酒。 田归农忙伸手拦住,说道:“苗大侠,须防酒肉之中有什古怪。” 金面佛道:“素闻胡一刀是铁铮铮的汉子,行事光明磊落,岂能暗算害我?”举起碗一仰脖子,一口喝干,挟块鸡肉吃了,他吃菜的模样可比胡一刀斯文得多了。 胡夫人向金面佛凝望了几眼,叹了口气,对胡一刀道:“大哥,并世豪杰之中,除了这位苗大侠,当真再无第二人是你敌手。他对你推心置腹,这副气概,天下就只你们两人。” 贺奇在旁边听了,自顾自拍手,心道:“名场面,名场面来了。” 胡夫人这情商,当真是点满了,一句话既给了苗人凤苗子,又把自己老公也抬得高高的。不得不说,实在是高明。 第175章 沧州好基,呸,好朋友(2) 胡一刀哈哈笑道:“妹子,你是女中丈夫,你也算得上一个。” 胡夫人向苗人凤道:“苗大侠,你是男儿汉大丈夫,果真名不虚传。我丈夫若是死在你手里,不算枉了。你若是给我丈夫杀了,也不害你一世英名。来,我敬你一碗。”说着斟了两碗酒,自己先喝了一碗。 苗人凤似乎不爱说话,只双眉一扬,又说道:“好!’接过酒碗。 范帮主一直在旁沉着脸,这时抢上一步,叫道:“苗大侠,须防最毒妇人心。” 苗人凤眉头一皱,不去理他,自行将酒喝了。 贺奇在旁边暗暗叹气,心中引以为戒。这苗人凤的武功自然是极高,可是这情商完全被胡夫人秒成了渣渣。 这姓范的是丐帮帮主,在旁边劝告,你好歹也回应一下,毕竟是自己人。如果要得罪一个人,早早的一剑干掉,免得将来麻烦。 胡夫人抱着孩子,站起身来,说道:‘“苗大侠,你有什么放不下之事,先跟我说。否则若你一个失手,给我丈夫杀了,你这些朋友,嘿嘿,未必能给你办什么事。” 苗人凤微一沉吟,说道:“四年之前,我有事去了岭南,家中却来了一人,自称是山东武定县的商剑鸣。” 胡夫人道:“嗯,此人是威震河朔王维扬的弟子,八卦门中好手,八卦掌与八卦刀都很了得。” 苗人凤道:“不错。他听说我有个外号叫作“打遍天下无敌手”,心中不服,找上门来比武。偏巧我不在家,他和我兄弟三言两语,动起手来,竟下杀手,将我两个兄弟、一个妹子,全用重手震死。比武有输有赢,我弟妹学艺不精,死在他的手里,那也罢了,哪知他还将我那不会武艺的弟妇也一掌打死。” 胡夫人道:“此人好横。你就该去找他啊。” 苗人凤道:“我两个兄弟武功不弱,商剑鸣既有此手段,自是劲敌。想我苗家与胡家累世深仇,胡一刀之事未了,不该冒险轻生,是以四年来一直没上山东武定去。” 胡夫人道:“这件事交给我们就是。” 贺奇暗暗摇头,整个飞狐外传的世界里,这些武林中人完全就是追名逐利,完全没有民族大义,更没有高远的眼光。 这就好比黄鼠狼生兔子一窝不胜一窝啊。 苗人凤点点头,站起身来,抽出佩剑,说道:“胡一刀,来吧。” 胡一刀只顾吃肉,却不理他。 胡夫人道:“苗大侠,我丈夫武功虽强,也未必一定能胜你。” 苗人凤道:“啊,我忘了。胡一刀,你心中有什么放不下之事?” 胡一刀抹抹嘴,站起身来,说道:“你若杀了我,这孩子日后必定找你报仇。你好好照顾他吧。” 苗人凤说道:“你放心,你若不幸失手,这孩子我当自己儿子一般看待。” 范帮主与田归农皱着眉头站在一旁,模样儿显得好不耐烦。贺奇很是无语,你丫的说的轻巧,可有为范田两个笨蛋考虑过,胡家的武功远胜两家,若是这孩子长大了,苗人凤自然是不怕,可他们二人呢。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田归农必然已经生出了杀意。最起码,这小娃娃胡斐,上了田归农的死亡名单。 就在此时,胡一刀从腰间拔出刀来,寒光一闪,叫道:“好朋友,你先请!” 苗人凤长剑一挺,说声:“领教!”虚走两招。 田归农叫道:“苗大侠,不用客气,进招吧!” 苗人凤突然收剑,回头说道:“各位通统请出门去!” 田归农讨了个没趣,见他脸色严重,不敢违背,和范帮主等都退出大厅,站在门口观战。 胡一刀叫道:“好,我进招了。”欺进一步,挥刀当头猛劈下去。 苗人凤身子斜走,剑锋圈转,剑尖颤动,刺向对方右胁。 胡一刀道:“我这把刀是宝刀,小心了。”一面说,一面挥刀往剑身砍去。 苗人凤道:“承教!”手腕振处,剑刃早已避开。 沧州是武术之乡,在明清两朝蓬勃发展。可以说周围旁观的人都会上两手,可一个个看得手心冒汗。两人那么快的身手,却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 若是换了他们上阵对敌,只怕七八招就要被捅七八个窟窿出来。 又拆数招,两人兵刃倏地相交,呛啷一声,苗人凤的长剑被削为两截。他丝毫不惧,抛下断剑,要以空手与敌人相搏。 胡一刀却跃出圈子,叫道:“你换柄剑吧!” 苗人凤道:“不碍事!” 田归农却已将自己的长剑递了过去。苗人凤微一沉吟,说道:“我空手打不过你的单刀,还是用剑的好。”接过长剑,两人又动起手来。 这两人都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拆了这几招,心中都已佩服对方,自然不敢相轻。若非如此,以苗人凤的傲气,绝不会半途换剑。 这时两人互转圈子,离得远远的,突然间扑上交换一招两式,立即跃开。这般斗了十多个回合,苗人凤陡然一剑刺向胡一刀头颈。这一剑去势劲急之极,眼见难以闪避。 胡一刀往地下一滚,甩起刀来,当的一响,又将长剑削断了。他随即跃起,叫道:“对不起!不是我自恃兵器锋利,实是你这一招太过厉害,非此不能破解。” 苗人凤点点头道:“不碍事。” 田归农又递了一柄剑上来。他接在手中。 胡一刀道:“喂,你们借一柄刀来。我这刀太利,两人都显不出真功夫。” 田归农大喜,当即在从人手中取过一柄刀交给他。 胡一刀掂了一掂。 苗人凤道:“太轻了吧?”横过长剑,右手拇指与食指捏住剑尖,啪的一声,将剑尖折了一截下来。 这指力当真厉害之极。在内力衰退到极点的时代里,能够练到苗人凤这种地步,非得有非人的苦练和顶尖的天赋,缺一不可。 只听得胡一刀笑道:“苗人凤,你不肯占人半点便宜,果然称得上一个“侠”字。” 苗人凤道:“岂敢,有一事须得跟你明言。” 胡一刀道:“说吧。” 苗人凤道:“我早知你武功卓绝,苗人凤未必是你对手。可是我在江湖上到处宣扬“打遍天下无敌手”七字,非是苗人凤不知天高地厚,狂妄无耻……” 胡一刀左手一摆,拦住了他的话头,说道:“我早知你的真意。你想找我动手,可是无法找到,于是宣扬这七字外号,好激我进关。”他苦笑了一下,道:“现在我进关了。你若是打败了我,这七字外号名副其实,尽可用得。进招吧!’” 众人听到这里,才知苗人凤这七字外号的真意。 两人说了这番话,刀剑闪动,又已斗在一起。这一次兵刃上扯平,两人各显平生绝技,起初两百余招中,竟是没分半点上下。 后来胡一刀似乎渐渐落败,一路刀法全取守势,范、田诸人脸上均现喜色。只见他守得紧密异常,苗人凤四面八方连环进攻,却奈何不得他半点。 突然之间,胡一刀刀法一变,出手全是硬劈硬斫。苗人凤满厅游走,长剑或刺或击,也是灵动之极。 贺奇也曾练过血刀刀法,对单刀自然也有研究。 单刀分‘天地君亲师’五位:刀背为天,刀口为地,柄中为君,护手为亲,柄后为师。这五位之中,自以天地两位为主,看那胡一刀的刀法,天地两位固然使得出神入化,而君亲师三位,竟也能用以攻敌防身。 有时苗人凤的长剑奇招突生,从出人意料之外的部位刺去,若用刀背刀口,万难挡架,胡一刀竟会突然掉转刀锋,以刀柄打击剑刃,迫使敌人变招。至于‘展、抹、钩、剁、砍、劈’六字诀,更是变幻莫测。 以血刀刀法相比,这胡家刀法在找死上要更胜一筹。血刀刀法以诡秘胜,而胡家单刀却是以堂皇正大胜。 至于苗人凤的剑法,单以招式而论,更不在雪山剑法之下。只凭这一点,苗人凤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便不是浪得虚名。 当今天下最强横的两人,居然要以招式来决出胜负。贺奇不由得叹息,武学衰微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贺奇不再看战场,撇眼向胡夫人脸上一望,只见她神色平和,竟丝毫不为丈夫的安危担心。 战场之上,胡一刀愈打愈是镇定,脸露笑容,似乎胜算在握。苗人凤一张黄黄的面皮上却不泄露半点心事,既不紧张,亦不气馁。 胡一刀着着进逼,苗人凤却不住倒退。范帮主和田归农两人神色愈来愈是紧张。这两个废柴全仗着苗人凤才敢来找胡一刀的麻烦,若是苗人凤败了,两人只好做缩头乌龟了。 忽听得啪、啪、啪一阵响,田归农拉开弹弓,一阵连珠弹突然往胡一刀上中下三路射去。胡一刀哈哈大笑,将单刀往地下一摔。 苗人凤脸一沉,长剑挥动,将弹子都拨了开去,纵到田归农身旁,夹手抢过弹弓,啪的一声,折成了两截,远远抛在门外,低沉着嗓子道:“出去!” 田归农紫胀了脸皮,怒目向苗人凤瞪了一眼,走出门去。 贺奇呵呵一笑,暗道:“好家伙。” 田归农是个小气的要死的家伙,这次可把苗人凤也恨上了。他接下来就要在兵刃上抹毒了吧。 不过贺奇医术通神,又岂会让这家伙得逞。 苗人凤拾起单刀,向胡一刀抛去,说道:‘咱们再来。” 胡一刀伸手接住,顺势一刀挥出,当的一响,刀剑相交。斗了一阵,眼见日已过午,胡一刀叫道:“肚子饿啦,你吃不吃饭?” 苗人凤道:“好,吃一点。’两人坐在桌边,旁若无人的吃了起来。胡一刀狼吞虎咽,一口气吃了十多个馒头、两只鸡、一只羊腿。苗人凤却只吃了两条鸡腿。 胡一刀笑道:“你吃得太少,难道内人的烹调手段欠佳么?” 贺奇不由得失笑,暗道胡一刀当真个宠老婆狂魔啊。时刻不忘秀恩爱,苗人凤这单身狗被秀了一脸。 考拉,说起来我也是个单身狗。这狗粮吃的猝不及防啊。 苗人凤道:“很好。”挟了一大块羊肉吃了。 吃过饭,两人抹抹嘴再打,不久都施开轻身功夫,满厅飞奔来去。胡一刀身子粗壮,进退闪避,竟是灵动异常;苗人凤手长腿长,自也不能慢了。 忽听得啊的一声,胡一刀左足一滑,跪了下去。这原是苗人凤进招的良机,他只要一剑劈下,敌手万难闪避,哪知苗人凤反向后跃,叫道:“你踏着弹子,小心了!”胡一刀膝未点地,早已站起,道:“不错!”左手拾起弹子,中指一弹,嗤的一声,那弹子从门中直飞出去。 苗人凤叫道:“看剑!”挺剑又上。 两人翻翻滚滚,直斗到夜色朦胧,也不知变换了多少招式,兀自难分胜败。苗人凤跃出圈子,说道:“胡兄,你武艺高强,在下佩服得紧。咱们挑灯夜战呢,还是明日再决雌雄?’ 胡一刀笑道:“你让我多活一天吧!” 苗人凤道:“不敢!”长剑一伸,一招‘丹凤朝阳’,转身便走。这‘丹凤朝阳’式虽为剑招,但他退后三步再使将出来,已变为行礼致敬。 胡一刀竖起刀来,斜斜向上一指,这一招‘参拜北斗’,也是向对方致意。 两人初斗时性命相搏,但打了一日,心中相互钦佩,分手之时,居然都用上了武林中最恭敬的礼节。 胡一刀待敌人去后,饱餐了一顿,骑上马疾驰而去。 贺奇知道,这一去,哪个什么王维杨的徒子徒孙就要被胡一刀割了脑袋。贺奇也没兴趣观战,一个弱逼用不了几招就要被胡一刀砍了。 胡夫人自然知道自家老公干什么去了,她轻轻唱着歌儿哄孩子,却一点不为丈夫担心。她也是女中豪杰,王维杨都不是胡一刀的对手,他徒弟自然就更不成了。 到后来晨鸡报晓,五更天时,胡一刀骑着马回来了。 他的坐骑已换了一匹,去时骑青马,回来时骑的却是黄马。那黄马奔到店前,胡一刀一跃落鞍,那马晃了几下,扑地倒了,口吐白沫而死。 那马全身大汗淋漓,原来是累死的。瞧这情形,这一晚他竟长途跋涉,不知去了何处。 这时胡夫人也已起来,又做了一桌菜。 胡一刀竟不再睡,将孩子一抛一抛的玩弄。待得天色大明,苗人凤又与田归农等来了。苗胡两人对喝了三碗酒,没说什么话,踢开凳子,抽出刀剑就动手。 打到天黑,两人收兵行礼。 苗人凤道:“胡兄,你今日力气差了,明日只怕要输。” 胡一刀道:“那也未必。昨晚我没睡觉,今晚安睡一宵,气力就长了。” 苗人凤奇道:“昨晚没睡觉?为什么?” 胡一刀笑道:“苗兄,我送你一件物事。’从房里提出一个包裹,掷了过去。苗人凤接过,解开一看,原来是个割下的首级,首级之旁还有七枚金镖。 贺奇心道:“这胡一刀做事当真是仔细,连物证都带了归来。” 范帮主向那首级望了一眼,惊叫道:“是八卦刀商剑鸣!” 苗人凤拿起一枚金镖,在手里掂了一掂,份量很沉,见镖身上刻着四字:‘八卦门商’,说道:“昨晚你赶到山东武定县了?” 胡一刀笑道:“累死了五匹马,总算没误了你的约会。” 从直隶沧州到山东武定,相去近三百里,他一夜之间来回,还割了一个武林大豪的首级,这人行事当真是神出鬼没。 旁边的范帮主田归农脸色吓的刷白。商剑鸣武功和他相差无几,也就是说只要胡一刀愿意,他随时都能割了自己的脑袋。 田归农此时已取了毒药在手。他下毒就要这几日,不过贺奇并不在意。天龙门的毒药固然猛烈,可在贺奇看来却只是寻常。 苗人凤道:“你用什么刀法杀他?” 胡一刀道:“此人的八卦刀功夫,确是了得,我接住了他七枚连珠镖,跟着用“冲天掌苏秦背剑”这一招,破了他八卦刀法第二十九招“反身劈山”。’ 苗人凤一怔,奇道:“冲天掌苏秦背剑?这是我苗家剑法啊?” 胡一刀笑道:“正是,那是我昨天从你这儿偷学来的功夫。我不用刀,是用剑杀他的。’ 苗人凤道:“好!你替苗家报仇,用的是苗家剑法,足见盛情。” 胡一刀笑道:“你苗家剑独步天下,以此剑法杀他何难,在下只是代劳而已。” “考拉,看胡家夫妇这情商,当真是绝了。若不是田归农从中作梗,只怕两人就要八拜结为兄弟了。”贺奇暗道自己又学道了,不是学到了什么刀法剑法,而是学到了做事的方法。 胡一刀是处处尊重苗人凤。商剑鸣害了苗家四人,胡一刀若是用刀将他杀了,岂非显得苗家剑不如八卦刀?更加不如胡家刀法? 只是他一日之间,能学得苗家剑的绝招,用以杀了另一个武学名家,这番功夫实不由得令人不为之心寒。他直到这日斗完,才拿出首级来,毫无居功卖好之意,更是大方磊落,而其自恃不败,也已明显得很了。 我想到此节,范田两人早已想到。两人脸色苍白,互相使了个眼色,转身便走。苗人凤望望夫人手里抱着的孩子,解下背上的黄包袱,打了开来。 我心想这里面不知装着些什么古怪物事,伸长了脖子一瞧,却见包袱里只是几件寻常衣衫。苗人凤将那块黄布一抖,瞧着布上绣着的七个字,低声道:“嘿,打遍天下无敌手!胡吹大气!”伸手抱过孩子,将黄布包在他身上,对胡一刀道:“胡兄,若是你有甚三长两短,别担心这孩子有人敢欺侮他。”胡一刀大喜,连连称谢。 苗人凤去后,胡一刀又饱餐了一顿,这才睡觉,这一睡下来,鼾声更是惊天动地。 待到二更时分,忽听屋顶上脚步声响,有人叫道:”胡一刀,快滚出来领死!”胡一刀并没惊醒,仍是鼾声大作。 不久喝骂声越来越响,人也越来越多。胡一刀如聋了一般,只是沉睡。 胡夫人明明醒着,却只低声哼歌儿哄孩子,对窗外屋顶的叫嚷,也是置之不理。 屋外那些人尽是吵嚷,却又不敢闯进屋来,胡一刀则只管打鼾。屋内屋外一唱一和,响成一片。听得贺奇几乎要笑出声来。 也真是难为这些人了。 这些家伙不是胡一刀对手,不敢进屋,却又要为苗人凤出一把力,只能出这种歪点子了。 吵了半个时辰,胡夫人忽然柔声说道:“孩子,外边有许多野狗,想吠叫一夜,吵得爹爹睡不成觉,教他明儿跟苗伯伯比武输了。你说这群野狗坏不坏?” 孩子生下来还只几天,自然不会说话,只是伊伊啊啊几声。 胡夫人道:“真是乖孩子,你也说野狗坏。让妈妈去赶走了,好不好?”那孩子又是啊啊几声。夫人道:“嗯,你也说好,真不枉了爹妈疼你。”她左手抱了孩子,右手从床头拿起一根绸带,推开窗子,嗖的一下,跃了出去。 贺奇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大大方方的向外张望,只见屋面上高高矮矮,站了二三十条大汉,手中都拿了兵刃,正在大声吆喝。 胡夫人右手一挥,一条白绸带如长蛇也似的伸了出去,卷住一条大汉手上的单刀,一夺一放,那大汉叫声啊哟,单刀脱手,身子却从屋面上摔了下去,呼的一声,结结实实的跌在地下。 其余的汉子哗然叫嚷,纷纷扑上。月光之下,只见胡夫人手中的白绸带就如是一条白龙,盘旋飞舞,纵横上下,但听得呛啷、呛啷、啊哟、啊哟、砰蓬、砰蓬之声连响,不到一顿饭功夫,几十条汉子的兵刃全让夫人用绸带夺下,人都摔下了屋顶。 这些人哪敢再斗,爬起身来便逃,有些连马也不敢骑,把牲口撇下也不要了。 胡夫人将那些兵刃从屋顶踢在地下,也不捡拾,抱了孩子进屋喂奶。胡一刀始终鼾声如雷,似乎浑不知有这一回事。 次日早晨,夫人做了菜,命店伴拾起兵刃,用绳子系住,一件件都挂在屋檐下,北风一吹,刀啦、剑啦、锤啦、鞭啦,相互撞击,叮叮当当的十分好听。 吃过早饭,苗人凤又来啦。他听得声音,抬头一瞧,见了这些兵刃,已知原委,向跟随他来的众人狠狠瞪了一眼。 那些人低了头不敢瞧他。苗人凤骂道:“不要脸!算什么男子汉?都给我滚开!”那些人不敢作声,都退了几步。我想,夫人昨晚若要杀了这些人,当真易如反掌,就算将他们一一点倒,躺在地下,也是毫不为难,只不过这一来,未免削了苗人凤的脸面。 苗人凤道:“胡兄,这批没出息的家伙吵得你难以安睡。咱们今日停战,你好好睡一觉,明日再比。” 胡一刀笑道:“是内人打发的,兄弟睡着不知。来吧!”单刀一振,立个门户。 苗人凤向胡夫人道:“多承夫人手下容情,饶了这些家伙的性命。”夫人微微一笑。胡一刀与苗人凤两人客气几句,随即刀剑相交。 这一日打到天黑,仍是不分胜负。 苗人凤收剑道:“胡兄,今日兄弟不回去啦。想跟你痛饮一番,然后抵足而眠,谈论武艺。” 胡一刀大笑,叫道:“妙极,妙极。兄弟参研苗兄剑法,尚有许多不明之处,今晚正好领教。”苗人凤向范帮主、田归农道:“你们走吧,今晚我住在这里。” 范帮主不由得大惊失色,说道:“苗大侠,小心他的奸计……”苗人凤冷然道:‘我爱怎么便怎么,你管得着?’ 田归农道:“你别忘了杀父之仇,做个不孝子孙。”苗人凤脸一沉。范田二人不敢再说,带着众人走了。 这一晚两人一面喝酒,一面谈论武功。苗人凤将苗家剑的精要,一招一式讲给胡一刀听。胡一刀也把胡家刀法倾囊以授。 两人越谈越投机,真说得上是相见恨晚。两人喝几碗酒,站起来试演几招,又坐下喝酒。 说到半夜,胡一刀叫掌柜的开了一间上房,他和苗人凤当真同榻而眠。 有时苗人凤说在什么地方杀了一个凶徒,有时胡一刀说在什么时候救了一个苦人,说到痛快处,一齐拍掌大笑。 说到后来,苗人凤忽然叹道:“可惜啊可惜!” 胡一刀道:“可惜什么?” 苗人凤道:“倘若你不姓胡,或是我不姓苗,咱俩定然结成生死之交。我苗人凤一向自负得紧,这一回见了你,那可真是口服心服了。唉,天下虽大,除了胡一刀,苗人凤再无可交之人。” 胡一刀道:“我若死在你手里,你可和我内人时常谈谈。她是女中豪杰,远胜你那些胆小鬼朋友。” 苗人凤怒道:“哼,这些家伙哪里配得上做我朋友?” 他们说来说去,总是不涉及上代结仇之事。偶尔有人把话带得近了,另一个立即将话头岔开。这一晚两人竟没睡觉,累得我也在窗外站了半夜。院子里寒风刺骨,把我两只脚冻得没了知觉。 到天色大明,苗人凤忽然走到窗边,冷笑道:“哼,听够了么?”但听得格的一响,胡一刀道:‘苗兄,此人还好,饶了他吧!’我只觉得头上被什么东西一撞,登时昏了过去。 阎基拿镜子一照,半边脸全成了紫色,肿起一寸来高。他神色狰狞可怖,很是可怕,阎基这家伙是典型的小人,这下子还不对两人恨之入骨。 所以说,不要以为自己武功高就看不起小人。碰到小人定要一刀杀了,如此才没有后患,贺奇摸着鼻子如此告诫自己。 到得天黑,隔着板壁听得苗人凤说道:“胡兄,我原想今晚再跟你联床夜话,只是生怕嫂夫人怪责。明晚若是仍旧不分胜败,咱们再谈一夜如何?”胡一刀哈哈大笑,叫道:“好,好。” 苗人凤辞去后,夫人斟了一碗酒,递给胡一刀,说道:“恭喜大哥。”胡一刀接过碗来,一口喝干了,笑道:“恭喜什么?” 胡夫人道:“明天你可打败苗人凤了。”胡一刀愕然道:“我跟他拆了数千招,始终瞧不出半点破绽,明天怎能胜他?” 胡夫人微笑道:“我却看出了一点毛病。孩子,你爹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啊。”她最后一句话却是向孩子说的。 胡一刀忙问:“什么毛病?怎么我没瞧出来?” 胡夫人道:“他这毛病是在背后,你跟他正面对战,自然见不到。” 胡一刀沉吟不语。夫人道:“你跟他连战四天,我细细瞧他的剑路,果然门户严密,没分毫破绽。我看得又惊又怕,心想长此下去,你总有个疏神失手的时候,而他却始终立于不败之地。但到今日下午,我才瞧出了他的毛病。他的剑法之中,你说哪几招最厉害?” 胡一刀道:“厉害招数很多,好比洗剑怀中抱月、迎门腿反劈华山、提撩剑白鹤舒翅、冲天掌苏秦背剑……” 胡夫人道:“毛病就是出在提撩剑白鹤舒翅这一招上。” 胡一刀道:“这一招以攻为守,刚中有柔,狠辣得紧啊。” 胡夫人道:“大哥,你用穿手藏刀、进步连环刀、缠身摘心刀这些招式时,他有时会用提撩剑白鹤舒翅反击。但他在出这一招之前,背心必定微微一耸,似乎有点儿怕痒。” 胡一刀奇道:“当真如此?” 夫人道:“今日他前后使了两次,每次背心必耸。明日比武之时,我见到他背心一耸,立即咳嗽,那时你制敌机先,不待他这一招使出,抢先用八方藏刀式强攻,他非撤剑认输不可。” 胡一刀大喜,连叫:“妙计!” 次日比武是第五天了。这天上午夫人没有咳嗽,想是苗人凤没使这招。 中午吃饭之时,夫人给丈夫斟酒,连使几个眼色,我在旁瞧得清楚,知是叫他诱逼苗人凤使出此招,以便乘机取胜。 胡一刀摇摇头,似乎心中不忍。夫人指指孩子,将孩子在凳上重重一摔,孩子大哭起来。我明白她的用意,那是说你如比武失手,孩子没了父亲,那可终身受苦了。胡一刀听到孩子啼哭,缓缓点了点头。 到第五天上,胡夫人瞧出苗人凤背后的破绽,一声咳嗽,胡一刀立使八方藏刀式,将苗人凤制住。 胡一刀抢了先着,苗人凤只好束手待毙,无法还手。 胡一刀突然向后跃开,说道:“苗兄,我有一事不解。” 苗人凤说道:“是我输了。你要问什么事?” 胡一刀道:“你这剑法反复数千招,绝无半点破绽,为什么在使提撩剑白鹤舒翅这一招之前,背上却要微微一耸,以致被内人看破?” 苗人凤叹道:“先父教我剑法之时,督率极严。当我十一岁那年,先父正教到这一招,背上忽有蚤子咬我,奇痒难当。我不敢伸手搔痒,只好耸动背脊,想把蚤子赶开,但越耸越痒,难过之极。先父看到我的怪样,说我学剑不用心,狠狠打了我一顿。这件事我深印脑海,自此以后,每当使到这一招,我背上虽然不痒,却也习惯成自然,总是耸上一耸。尊夫人当真好眼力。” 胡一刀笑道:“我有内人相助,不能算赢了!接住了。”说着将手中单刀抛给苗人凤。 贺奇微笑,“呵呵,还说你们不是好基,呸好朋友!” 苗人凤接了单刀,不明他的用意。胡一刀从苗人凤手里取过长剑,说道:“经过这四天的切蹉,你我的武功相互都已了然于胸。这样吧,我使苗家剑法,你使胡家刀法,咱俩再决胜负。不论谁胜谁败,都不损了威名。” 苗人凤一听此言,已知他的心意。 苗家与胡家累世深仇,是百余年前祖宗积下来的。苗人凤跟胡一刀以前从没会过面,本身并无仇怨。江湖上固然人言籍籍,苗田两家长辈突然同时不知所踪,连尸骨也不得还乡,都是胡一刀下的毒手,苗人凤却是将信将疑,素闻胡一刀行侠仗义,所作所为很令人佩服,似乎不致于暗算害人,只是几番要和他相见,始终不能如愿。 当下两人换了刀剑,交起手来。这一场拚斗,与四日来的苦战又自不同。因为两人虽然都是高手,但使的兵刃招数都不顺便,何况自己所使的一招一式,对方无不烂熟于胸,要凭这四天之中从对方学来的武功克敌制胜,那真是谈何容易? 苗人凤说,这一天的激战,是他生平最凶险的一次。胡一刀貌似粗鲁,其实聪明之极,将苗家剑法施展开来,竟似下过数年苦功一般,单以他用苗家剑破去山东大豪商剑鸣的八卦刀,就可想见其余。 苗人凤悟性没胡一刀高,幸好他十八般武艺件件皆通,胡家刀法虽是初见,但少年时曾练过单刀,总算在这点上占了便宜,所以还可跟他打成平手。 斗到午后,两人各走沉稳凝重的路子,出手越来越慢。 胡一刀忽道:“苗兄,你这招闭门铁扇刀,还是使得太快了些,劲力不长。” 苗人凤道:“多承指教,我只道已经够慢了。”两人全神拚斗,但对方招数若有不到之处,却相互开诚指点,毫不藏私。翻翻滚滚,又战数百回合,两人招数渐臻圆熟。 苗人凤见他的苗家剑法越使越精,暗暗惊心,寻思:“他学剑的本事比我学刀的本事好,时间一长,我少年时所练的刀法根基就要不管用,须得立时变招,否则必败无疑。”当下使一招‘沙鸥掠波’,本来是先砍下手刀,再砍上手刀,但苗人凤故意变招,先砍上手刀,再砍下手刀。 胡一刀一怔,刚说得声:“不对!” 苗人凤叫道:“看刀!”单刀陡然翻起,第二刀下手刀竟又变为上手刀。这是他自创的刀法,虽是脱胎于胡家刀法,但新奇变幻,令人难测。 倘若跟他对战的是另一个高手,多半能避过这招,偏偏胡一刀熟知胡家刀法,万料不到苗人凤临时变招,新创一式,一个措手不及,苗人凤的刀锋已在他左臂上划了一道口子。 旁观众人,一齐惊呼,胡一刀蓦地飞出一腿,苗人凤一交摔出,跌在地下,再也爬不起来,原来已被踢中了腰间的‘京门穴’。 范帮主、田归农和其他的汉子一齐抢上。胡一刀抛去手中长剑,双手忽伸忽缩,抓住众人一一掷了出去,随即扶起苗人凤,解开他的穴道,笑道:‘苗兄,你自创新招,果然厉害。只是我这胡家刀法,每一招都含有后着,你连砍两招上手刀,腰间不免露出空隙。’ 苗人凤默然不语,腰间阵阵抽痛,话也说不出口。 胡一刀又道:“若非你手下容情,我这条左膀已让你卸了下来。今日咱们只算打成平手,你回去好好安睡,明日再比如何?” 苗人凤忍痛道:“胡兄,我出刀时固然略有容让,但即令砍下你的左臂,你这一腿仍能致我死命。瞧你这般为人,决不能暗害我父亲。你倒亲口说一句,到底我父亲是怎样死的?” 胡一刀脸上露出惊诧之色,道:“我不是跟你说得明明白白了么?你不相信,定要动武。我只好舍命陪君子。” 苗人凤大是诧异,问道:“你跟我说了?几时说的?” 胡一刀转过头来,指着旁边一人道:“你……你……”只说得两个‘你’字,忽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贺奇长身而起,笑道:“他奶奶的,看了几天的戏,终于到了我上场了。” 他仿佛鬼魅一般出现在胡一刀身旁,指尖颤动,连点胡一刀数处大穴。随即他弹出一道真气,贯入胡一刀经脉中。 胡夫人又惊又悲,抛下手中孩子,走到胡一刀身旁。 贺奇单手一探,真气舒卷,将胡斐捞到自己手中。胡斐这孩子自小就不怎么聪明,难不成跟这次胡夫人仍在地上是摔了他脑袋。 嗯,大有可能。 第176章 什么是痛快? 胡夫人走到近前,撕开胡一刀衣袖,只见伤口处紫黑一片,显然是中毒极深。 但贺奇此时的功力之强,更是骇人听闻。真气到处,紫黑鲜血滚滚而出。 片刻间,胡一刀便醒了过来。 他实在是个糙汉子,当伤口处的血变成红色的时候,他整个人立刻变得生龙活虎。胡一刀站起来二话不说,当当就是几个响头。 他神色激动无比,“恩人不止是救了我的命,还救了我夫人的命。就算是胡一刀叩一百个响头也不能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贺奇长袖一震,真气离体而出,将他捞了起来。 “这天下众生,也只有你夫妇可堪入眼,我岂会见死不救。” 跌打医生阎基蹑手蹑脚的正准备离开,贺奇随手一指点出,劲风呼啸,将他点倒在地。田归农本来很是镇定,可此时看阎基被点倒,神色立刻一变,喝道:“好啊,定是你这贼医生下毒害人。” “你这是置苗大侠于不义。” 口中说着话,田归农拔剑而出,将长剑当做暗器投射而出。田归农的举动没有几人想得到。剑光一闪,便到了阎基身前。 眼见长剑就要射穿阎基的咽喉,一道剑气横空而至,将长剑引开,射入地面,颤颤巍巍直摇晃。 “田归农,你当真是枭雄性格,叫人不得不佩服。” 贺奇对这位天龙门掌门很是佩服。这家伙见机真是快,一见阎基落网,没有想怎么逃命,反而立刻寻找到唯一的一线生机,就要杀阎基灭口。 这家伙,真不愧是给苗人凤带了十几年绿帽子,坑的苗人凤灰头土脸的男人。 一个人,能够给天下第一高手送上呼/伦贝尔大草原,这可不是一般人,必然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田归农武功不高,那么自然便是心机手段极其厉害了。 可惜贺奇技高一筹,田归农见无法杀人灭口,脸色苍白的好似白日见鬼一般难看。范帮主诧异的问道:“田相公,你这是怎么了?” 贺奇目光一闪,看向了胡夫人,将小胡斐递给她,笑道:“夫人可猜出是怎么回事儿了吗?” 胡夫人是心细如发,当年若非胡一刀意外身死,搅乱了她的心绪,更是让她了无生意,她怎么也不会让仇人逍遥法外。 爱情到了深处,便是这个样子了。 此时,既然胡一刀未死,胡夫人立刻精明归来。她目光在众人面前一扫而过,立刻便发现了端倪。 不过,胡夫人并没有立刻将猜测说出来。 情商高就是这个样子了。她需要铁一般的证据,“恩公不如解开这位医生的穴道。”胡夫人的语气恭敬之极。 贺奇随手一点,指风横贯三丈,将阎基的穴道解开。 阎基刚一获得自由便立刻大叫道:“不是我,不是我,都将是田相公指使的。是他要我在兵器上抹上毒药的。” 这种人,根本不要想他能够保守秘密。 田归农此时还在强装镇定,喝道:“血口喷人,你怕是见我行囊丰厚起了歹心胡乱攀咬想要摆脱罪名吧。” “我花了上百辆银子让你帮兄弟们疗伤,银子漏了白,让你起了坏心。” “但在场众人眼睛都是雪亮的。我若要下毒,自然是下毒在剑上,怎么会在刀上下毒呢?” 这家伙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狡辩,并且抓住了唯一的破绽。 苗人凤使得是苗家剑法,胡一刀用刀,并且是他们的仇人。 如此一来,田归农要下毒,自然是在苗人凤的剑上抹毒药了,怎么也不会抹在单刀上。猛一看,是这个道理没错了。 只是,这要看断案的是谁? 胡夫人随手拿起了苗人凤的长剑在鼻子上轻轻一嗅,再在刀身上闻了一闻,摇头道:“苗大侠,你来闻一闻。” 苗人凤摇头,“我信得过嫂子。” 胡夫人道:“刀身上和剑身上都抹了毒,这位下毒的人当真是毒辣无比,竟要外子和苗大侠同归于尽。” 苗人凤脸色顿时黑如锅底。这个硬汉极少有其他的表情,不是脸色一沉,就是脸色两沉。总之就是面无表情。 胡夫人瞥向田归农,“天龙门勾结山寨在关内关外做一些没本钱的买卖,必然是财物匮乏了。外子正好手持闯王宝藏,若是田先生能够独吞,自然可以做下一番大事业。” 田归农矢口否认,胡夫人却道:“天龙门夺命毒龙锥名震天下,上面的毒药让敌人为之丧胆,便请田先生拿一枚出来比较一下如何?” 看看胡夫人这抽丝剥茧的手段,再看苗人凤这笨蛋。他居然在胡一刀死后去找毒手药王的麻烦,怀疑是毒手药王的毒药害死了胡一刀。 这,这…… 苗人凤却不敢相信会是田归农所为,只是他有言在先,却不好插口,只能紧绷着脸。 田归农冷笑一声,大声道:“笑话,你说拿出来便拿出来,我们两家累世血仇,你怕不是要栽赃我吧。苗人凤苗大侠,难道你就这样看着吗?” 贺奇不由得佩服,啧,看人家这手段,难怪苗人凤被吃得死死的,天下第一高手活生生成了乌龟。 胡一刀忽然进步急趋,鬼怪一般出现在田归农身前,单掌一划,田归农兜里的东西叮叮咣咣掉了一地。 其中便有七八根金灿灿的毒锥。 胡一刀脚尖一点,毒锥弹起来落在他掌中,瞬间又退回原地。他没有递给自己夫人,而是拿给苗人凤,道:“苗兄,你来闻一闻。” 苗人凤是个耳根子软的家伙,他知道若是闻了便是对田归农有所怀疑,可胡一刀出言邀请,他也不便拒绝,便轻轻一嗅,随即胡夫人递上长剑。 果然不管是毒龙锥还是长剑上,都有一股淡淡的腥香味,一模一样。 铁证如山。 然后胡一刀并未乘胜追击,而是谈起了苗人凤和田归农父亲之死。他叹道:“苗兄,令尊之死的事情,我交代给了这跌倒医生,着他向你解释,不知为何却没有说给你听。” 阎基惊恐的大叫道:“我说给了田相公,他说自己会转告给金面佛,给了我二十两银子就让我回来了。” 胡一刀沉吟片刻,道:“苗兄,我本不该当面说起此事,但此事与目前情况颇有关联,却是不得不明言了。” “我和内子当年在辽东发现了宝藏,却不料宝藏内另有两人。辽东酷寒,那两人死在宝藏内尸身不坏,可以看出其中一位正是令尊。” “令尊当年在辽东发现了宝藏。另外一人便是田归农的父亲。两人在宝藏内互相击中对方要害,同时身亡。” 苗人凤黑沉沉的脸色不变,眸光显得暗淡许多。 他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父亲武功比田,田叔叔高出许多,若是我父亲率先出手突施暗算,田叔叔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此事,唉,财帛动人心。” 苗人凤转身看向了田归农,沉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田归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本来还可以狡辩,但此刻连范帮主都躲开他,显然在所有人心中他已经是那个毒害同伴的小人了。 对于这种毒蛇一般的家伙,没有人愿意交往。 田归农惨然一笑,道:“苗人凤,你要杀我?我们范苗田三家上百年的交情,如今你听姓胡的这样一说,就准备杀我。” 苗人凤板着脸说道:“我虽然不聪明,却也不是傻子。田归农,此时狡辩有何意义。临死前你可以说一说,为什么要杀我?” 田归农看苗人凤握着剑柄,显然杀心已生,知道自己命在顷刻,忽然狂笑起来,“苗人凤,你自命豪杰,浑没把我和范兄放在眼里,颐指气使,让人好不愤恨。我恨你更甚于胡一刀,我不杀你更要杀谁?” 苗人凤仍旧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待田归农说完,方才缓缓开口道:“原来如此。”说完,他突然进步出剑,剑出如风,田归农还没有反应过来,长剑已穿心而过。 这剑上原本就抹了剧毒,如今更是洞穿要害,饶是田归农哆哆嗦嗦的想要拿出解药服用,可不等他拔开瓶塞,整个人已经口鼻喷出紫色的血沫,断气丧命。 “苗某识人不明,险些害胡兄丢了性命,此后还有什么颜面行走江湖。”苗人凤语气沉痛,但贺奇已经不耐烦再看下去。 高/潮已过,此后这对儿好基友当会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嗯,或许会吧。此时的贺奇只对发生在西北的事情很有兴趣。 他很想亲口问一问红花会众人,他们那一桩桩一件件的行动,到底是造反呢?还是在搞笑? 第177章 千里接龙头,接个寂寞(1) 红花会到底在哪儿? 作为一个专职造反的帮派,这些人东躲西藏,外人想要找到他们难之又难。贺奇一个人,要在这上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找到他们,如大海捞针。 好在贺奇对原著有那么一点印象,好像李可秀的女儿在从甘陕返回江南的途中就碰到了红花会搞什么千里接龙头。 如此一来,贺奇便有迹可循。 到了陕西,稍一打听,贺奇便了解到李可秀此时正担任甘肃安西镇总兵,安西北连哈密,西接大漠,乃关外重镇,显然这家伙深谙当官的诀窍。 贺奇刚到甘肃就听说这家伙在平定伊犁一役中有功,朝旨下来,升任浙江水陆提督,节制定海、温州等五镇,统辖提标五营,兼辖杭州等城守协,太湖、海宁等水师营。 根据贺奇比较靠谱的记忆,好像就是这个时候,李可秀先行赴任,让一队官兵护送自家老婆女儿随后到江南安置。 也就是这个时候,剧情开始。 待他们大队人马出城,贺奇立刻拨马跟随在后。 在这群队伍中,最厉害的高手自然是那个白胡子老头,如果贺奇没有记错的话,好像是武当派的高手,当年参加反清帮派,结果被朝廷干爬下,只能逃亡边疆安身立命。 叫什么名字来着,是的姓陆,叫做陆菲青,好像一个女人的名字一般。记得最开始读到这一节时,他还吐槽了很久。 李可秀的女儿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李沅芷,是他在湘西当官时生的,名字中的“沅”就是纪念。 这一次,李可秀一共拨了二十名亲兵、一名参将护送家眷随后而来。参将名叫曾图南,年纪四旬开外,微留短须,精神壮旺,体格雄健,使一手六合枪。他是靠真功夫升上来的,很得李可秀的信任。 一行人共有十几匹骡马。 李夫人坐在轿车之中。李沅芷长途跋涉,整天坐在轿车里嫌气闷,但是官家小姐骑了马抛头露面,到底不像样,于是改穿了男装,这一改装,竟是异样的英俊风流,说甚么也不肯改回女装。李夫人只好笑着叹口气,由得她了。 这一日时当深秋,陆菲青骑在马上,远远落在大队之后,纵目四望,只见夜色渐合,长长的塞外古道上,除了他们这一大队骡马人伙外,惟有黄沙衰草,阵阵归鸦。 蓦地里一阵西吹来,陆菲青长吟道:“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首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心道:“辛稼轩这首词,正可为我心情写照。当年他也如我这般,眼见莽莽神州沦于夷狄,而虏势方张,规复难期,百战余生,兀自慷慨悲歌。”这时他已年近六十,虽然内功深湛,精神饱满,但须眉皆白,又想:“我满头须发似雪,九死之余,只怕再难有甚么作为了。”马鞭一挥,纵马追上前去。 骡队翻过一个山岗,眼看天色将黑,骡夫说再过十里地就到双塔堡,那是塞外一个大镇,预定当晚到镇上落店。 正在此时,陆菲青忽听得前面传来一阵快马奔驰之声,远见前面征尘影里,两匹枣骝马八蹄翻飞,奔将过来,眨眼之间已旋风似的来到跟前。马上两人伏腰勒缰,斜刺里从骡队两旁直窜过去。 陆菲青在一照面中,已看出这两人一高一矮,高者眉长鼻挺,脸色白净,矮者满脸精悍之气。 贺奇不认识这两人,也猜不出是不是红花会的,但没关系。他最有把握的是最后一对儿,其中一个驼子必然是红花会的,跟着他们自然可以找到所有人。 官道上人来人往,贺奇远远的吊在李家的车队身后,也不怕引起怀疑。 他拍马追上李沅芷,低声问道:“这两人你看清楚了么?” 李沅芷喜道:“怎么?是绿林道么?”她巴不得这二人是劫道的强徒,好显一显五年来辛辛苦苦学得的本领。 陆菲青道:“现下还瞧不准,不过看这两人的武功,不会是绿林道探路的小伙计。” 李沅芷奇道:“这两人武功好?” 陆菲青道:“瞧他们的骑术,多半不是庸手。” 大队快到双塔堡,对面马蹄声起,又是两乘马飞奔而来,掠过骡队。陆菲青道:“咦,这倒奇了。”这时暮霭苍茫,一路所经全是荒漠穷乡,眼见前面就是双塔堡,怎么这时反而有人从镇上出来,除非身有要事而存心赶夜路了。 行不多久,骡队进镇,曾参将领着骡队轿车,径投一家大店。 李沅芷和母亲住着上房。陆菲青住了间小房,用过饭,店伙掌上灯,正待休息,夜阑人静,犬吠声中,隐隐听得远处一片马蹄之声。 陆菲青暗想:“这时候还紧自赶路,到底有甚么急事?”追思路上接连遇到的四人,暗忖这事有点古怪。蹄声得得,越行越近,直奔到店前,马蹄声一停,敲门声便起。 只听得店伙开门,说道:“你老辛苦。茶水酒饭都预备好啦,请进来用吧!”一人粗声说道:“赶紧给喂马,吃了饭还得赶路。”店伙连声答应。脚步声进店,听来共是两人。 陆菲青心下思量,一伙人一批批奔向安西,看他们马上身法都是身负武功之人,在塞外这多年,这样的事儿倒还真少见。 他轻轻出了房门,穿过三合院,绕至客店后面,只听得刚才粗声说话那人道:“三哥,你说少舵主年纪轻轻,这伙兄弟他压得住么?” 陆菲青循声走到窗下,他倒不是存心窃/听别人阴私,只是这伙人路道奇特,自己身上负着重案,不得不处处小心提防。 只听屋里另一人道:“压不住也得压住。这是老当家遗命,不管少舵主成不成,咱们总是赤胆忠心的保他。”这人出声洪亮,中气充沛,陆菲青知他内功精湛,不敢弄破窗纸窥探,只屏息倾听。 只听那粗嗓子的道:“那还用说?就不知少舵主肯不肯出山。”另一人道:“那倒不用担心,老当家的遗命,少舵主自会遵守。”他说这个“守”字,带了南方人的浓重乡音。 陆菲青心中一震:“怎地这声音好熟?”仔细一琢磨,终于想起,那是从前在屠龙帮时的好友赵半山。 那人比他年轻十岁,是温州王氏太极门掌门大弟子。两人时常切磋武艺,互相都很钦佩。至今分别近二十年,算来他也快五十岁了。 屠龙帮风流云散之后,一直不知他到了何处,不意今日在塞外相逢,他乡遇故知,这份欣慰不可言喻。他正想出声认友,忽然房中灯火陡黑,一枝袖箭射了出来。 这枝袖箭可不是射向陆菲青,人影一闪,有人伸手把袖箭接了去。那人一长身,张口便欲叫阵。陆菲青纵身过去,低声喝道:“别作声,跟我来!”那人正是李沅芷。窗内毫无动静,没人追出。 次日骡队又行,出得镇来,走了一个多时辰,离双塔堡约已三十里。李沅芷道:“师父,对面又有人来了。”只见两骑枣红马奔驰而来。 有过了昨晚之事,师徒俩对迎面而来之人都留上了心。 两匹马一模一样,神骏非凡,更奇的是马上乘客也一模一样,都是四十左右年纪,身材又高又瘦,脸色蜡黄,眼睛凹进,眉毛斜斜的倒垂下来,形相甚是可怖,显然是一对孪生兄弟。 这两人经过骡队时都怪目一翻,向李沅芷望了一眼。李沅芷也向他们瞪了一眼,把马一勒,一副要打架不妨上来的神色。这两人毫不理会,径自催马西奔。李沅芷道:“哪里找来这么一对瘦鬼?” 陆菲青见这两人的背影活像是两根竹竿插在马上,蓦地醒觉,不由得失声道:“啊,原来是他们!” 李沅芷忙问:“师父识得他们?” 陆菲青道:“那定是西川双侠,江湖上人称黑无常、白无常的常家兄弟。” 李沅芷噗嗤一笑,说道:“他们姓得真好,绰号也好,可不是一对无常鬼吗?” 陆菲青道:“女孩子家别风言风语的,人家长得难看,本领可不小!我跟他们没会过面,但听人说,他俩是双生兄弟,从小形影不离。哥儿俩也不娶亲,到处行侠仗义,闯下了很大的万儿来。尊敬他们的称之为西川双侠,怕他们的就叫他俩黑无常、白无常。” 李沅芷道:“这两人不是一模一样吗?怎么又有黑白之分?” 陆菲青道:“听人说,常家兄弟身材相貌完全一样,就是哥哥眼角上多了一粒黑痣,所以起名叫做常赫志,弟弟没痣,叫常伯志。 他们是青城派慧侣道人的徒弟。慧侣道人一死,黑沙掌的功夫,江湖上多半没人在他二人之上了。这两兄弟是川江上著名的侠盗,一向劫富济贫,不过心狠手辣,因此得了这难听的外号。” 李沅芷道:“他们到这边塞来干么呀?” 陆菲青道:“我也真捉摸不定,从来没听说他两兄弟在塞外做过案。” 李沅芷道:“这对无常鬼要是敢来动我们的手,就让他们试试师父的白龙剑。”刚才这对兄弟瞪了她一眼,姑娘心中可不乐意了,不好意思说“试试姑娘的宝剑”,就把师父先给拉扯上。 陆菲青道:“听说他兄弟从不单打独斗,对付一个是两哥儿齐上,对付十个也是两哥儿齐上。”他干笑一声:“你师父这把老骨头,怕经不起他们四个拳头捶呢!” 说话之间,前面马蹄声又起。这次马上乘的是一道一俗。道人背负长剑,脸色苍白,满是病容,只有一只右臂,左手道袍的袖子束在腰里。 另一人是个驼子,衣服极为光鲜。李沅芷见这驼子相貌丑陋,服饰却如此华丽,不觉笑了一声,说道:“师父,你瞧这驼子!”陆菲青待要阻止,已然不及。 那驼子怒目一横,双马擦身而过之际,突然伸臂向李沅芷抓来。那道人似乎早料到驼子要生气,不等李沅芷避让,就伸马鞭一挡,拦开了他这一抓,说道:“十弟,不可闹事!”这只是一瞬间之事,两匹马已交错而过。 陆菲青和李沅芷回头一望,只见驼子挥鞭在他自己和道人的马上各抽了一鞭,两匹马疾驰出去,那驼子突然间一个“倒栽金钟”,在马背上一个倒翻筋斗,跳下地来,双脚在地上交互三点,已向李沅芷扑了过来。 李沅芷长剑在手,谨守师父所授“敌未动,己不动”的要诀,剑尖微颤,却不发招。那驼子可也奇怪,并不向她攻击,左手探出,竟是一把拉住她坐骑的尾巴。那马正在奔驰,忽被拉住,长嘶一声,前足人立起来。 驼子神力惊人,丝毫没被马拉动,伸出右掌,在拉得笔直的马尾上一划,马尾立断,如经刀割。马儿直冲出去,李沅芷吓了一跳,险些掉下马来。她回手挥剑向驼子砍去,距离已远,却哪里砍得着? 驼子回头便跑。他身矮足短,奔跑却是极快,有如滚滚黄沙中裹着一个肉球向前卷去,顷刻间已追及那疾驰向西的坐骑,一跃上马,不一会就不见踪影了。 李沅芷被驼子这样一闹,气得想哭,委委屈屈的叫了一声:“师父!” 陆菲青一切全看在眼里,不由得蹙起眉头,本想埋怨几句,但见她双目莹然,珠泪欲滴,就忍住不说了。 正在这时,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我武——维扬——”“我武——维扬——”的喊声。 李沅芷甚是奇怪,忙问:“师父,那是甚么?” 陆菲青道:“那是镖局里趟子手喊的趟子。每家镖局子的趟子不同,喊出来是通知绿林道和同道朋友。镖局走镖,七分靠交情,三分靠本领,镖头手面宽,交情广,大家买他面子,这镖走出去就顺顺利利。绿林道的一听趟子,知是某人的镖,本想动手拾的,碍于面子也只好放他过去。这叫作‘拳头熟不如人头熟’。要是你去走镖哪,嘿,这样不上半天就得罪了多少人,本领再大十倍,那也是寸步难行。” 李沅芷一听,敢情师父是借题发挥,在教训人啦,心说:“我干么要去保镖哪?”可是不敢跟师父顶嘴,笑道:“师父,我是错了嘛!师父,那喊的是甚么镖局子啊?” 陆菲青道:“那是北京镇远镖局,北方可数他最大啦。奉天、济南、开封、太原都有分局。总镖头本是威镇河朔王维扬,现下总有七十岁了罢?听他们喊的趟子仍是‘我武维扬’,那么他还没告老收山。唉,见好也该收了,镇远镖局发了四十年财,还不知足么?” 李沅芷道:“师父识得他们总镖头么?” 陆菲青道:“也会过面。此人凭一把八卦刀、一对八卦掌,当年打遍江北绿林无敌手,也真称得上威震河朔!” 李沅芷很是高兴,道:“他们镖车走得快,一会儿赶了上来,你给我引见,让我见见这位老英雄。” 陆菲青道:“他自己怎么还会出来?真是傻孩子。” 看着镇远镖局的队伍走远,贺奇嘿嘿一笑,这王维扬的徒弟商剑鸣被胡一刀给割了脑袋,王维扬不去给自己徒弟报仇,还有心情走镖,真是个“师徒情深”呐。他拨转马头,追着那独臂道人和驼子追了下去。 第178章 千里接龙头,接个寂寞(2) 如果贺奇没有记错,那独臂道人叫做,叫做什么来着,是了,无尘道人,叫做无尘道人。好似当年此人被情所伤,故而自名无尘,即心中无尘的意思。 跟着无尘道人和驼子,这难度可不小。 若时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跟着他们而不被发觉。但贺奇是何等人,他在马匹交错而过的时候,早已抓了两人一缕气息。 虽然相隔十里,贺奇仍旧牢牢吊着两人,不会怕跟丢了。 这两人的马匹颇为神俊,一路向西,速度很快。贺奇朝夕跟随,过了十多日,他感觉对方到了武威城外的一座道观里停了下来。 观前观后古木参天,气象宏伟,观前一块匾额写着“玉虚道院”四个大字。观前站着两名道人。 贺奇正在沉吟是不是要直接闯进去,却见远处有两人快步走了过来,贺奇一见心中大觉奇怪,其中一人正是陆菲青。 此时的陆菲青满脸都是风尘之色,显然是长途奔波而来。 守门的道人和其中一人是相识,轻松放了两人入内。 贺奇暗自一笑,自嘲道:“老子管他奶奶的呢?这群笨蛋能耐我何?” 他大摇大摆的靠近,那两个道人眉头一皱便来拦阻,贺奇二话不说,随手一缕指风射出,封了两人的穴道。 一路行来,不管遇到什么人,统统都是封了穴道。 从始至终,竟没有人能够发出一声惊呼来传递消息。 这道观颇为不小,贺奇沿着石板路,慢悠悠走向后院,进了一间大房,只见板壁上刻着一只大围棋盘,三丈外两人坐在炕上,手拈棋子,向那竖立的棋局投去,一颗颗棋子都嵌在棋道之上。 贺奇撇了撇嘴,吐槽装逼。他打量那公子哥,知道这就是红花会舵主陈家洛了。 持白子的是个青年公子,身穿白色长衫,脸如冠玉,似是个贵介子弟。持黑子的却是个庄稼人打扮的老者。 老者发子之时,每着势挟劲风,棋子深陷板壁。 陆菲青暗暗心惊:“这人不知是哪一位英雄,发射暗器的手劲准头,我生平还没见过第二位。”眼见黑子势危,白子一投,黑子满盘皆输,那公子一子投去,准头稍偏,没嵌准棋道交叉之处。 老者呵呵笑道:“你不成啦,认输吧!”推棋而起,显然是输了赖皮。那公子微微一笑,说道:“待会再和师父下过。”那老者见众人进来,也不招呼行礼,扬长出门。 赵半山向那公子道:“少舵主,这位是武当派前辈名宿陆菲青陆大哥。”又向陆菲青道:“这位是我们少舵主,两位多亲近亲近。” 那少舵主拱手道:“小侄姓陈名家洛,请老伯多多指教。小侄曾听赵三哥多次说起老伯大名,想像英风,常恨无缘拜会。适才陪师父下棋,不知老伯驾到,未曾恭迎,失礼之极,深感惶恐。”陆菲青连称不敢,心下诧异,见这少舵主一副模样直是个富贵人家的纨裤子弟,兼之吐属斯文,和这些草莽群豪全不相类。 赵半山把文泰来避难铁胆庄之事向陈家洛说了,请示对策。 陈家洛向无尘道人道:“请道长吩咐吧。” 无尘身后一条大汉站了出来,厉声说道:“四哥身受重伤,人家素不相识,连日连夜赶来报信,咱们自己还在你推我让,让到四哥送了命,那再不让了吧?老当家的遗命谁敢不遵?少舵主你不奉义父遗嘱就是不孝,你要是瞧我们兄弟不起,不肯做头脑,那么红花会七八万人全都散了伙吧!” 陆菲青看那人又高又肥,脸色黝黑,神态威猛,刚才赵半山引见是会中坐第八交椅的杨成协。 群雄纷纷说道:“咱们蛇无头不行,少舵主若再推让,教大家都寒了心。四哥现下身在难中,大家听少舵主将令赶去相救。” 无尘道:“红花会上下七万多人,哪一个不听少舵主号令,教他吃我无尘一剑。” 陈家洛见众意如此,好生为难,双眉微蹙,沉吟不语。 西川双侠中的常赫志冷冷的道:“兄弟,少舵主既然瞧不起咱们,咱哥儿俩把四哥接回之后,就回西川去!”常伯志接口道:“哥哥说得对,就这么办。” 陈家洛知道再不答允,定当伤了众兄弟的义气,当下团团一揖,说道:“兄弟不是不识抬举,实因自知年轻识浅,量才量德,均不足担当大任。 但各位如此见爱,从江南远道来到塞外,又有我义父遗命,叫我好生为难。本来想等文四哥到后,大家从长计议。现下文四哥有难,无可再等,各位又非要我答允不可,恭敬不如从命,这就听各位兄长吩咐吧。” 红花会群雄见他答允出任总舵主,欢然喝彩,如释重负。 无尘道人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道:“那么便请总舵主拜祖师、接令花。” “好!” “太好了!你们总算是搞完了!”一阵轻轻的鼓掌声从旁边传来,却叫在场众人霍然色变,纷纷刀剑出鞘。 这些人看到贺奇衣冠博带,一副前朝装束,再看自己大脑门长辫子,不由得羞愧欲绝,竟不愿动手。 贺奇也摇手笑道:“慢来,我不是你们的敌人。我来这里呢?只是有些好奇,想要问你们一个问题而已。” “当然,问题很简单,也不会耽误你们去救文泰来。” 这一刻,红花会众人,一部分看向了陈家洛,另一部分人看向了一个矮子,好像还是红花会的智囊,叫什么武诸葛之类的。 那矮子大步上前,朝陈家洛恭敬的道:“少舵主,他一身前朝衣冠,应当不是敌人,不妨听听他要说什么?” 陈家洛缓缓点头,看着贺奇心生警惕。 不知什么缘故,陈家洛一看见贺奇,便感觉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天敌。他有心让大家伙并肩子上干掉贺奇,可又心生畏惧,不敢开口。 贺奇左右渡了几步,微笑道:“很好。你们相比很好奇,为什么你们的前任总舵主会将位置让给一个年轻公子哥。” 性格最暴躁的驼子大声问道:“难道你知道?” 贺奇呵呵一笑,“略知一二。”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怀疑的表情。贺奇笑道:“你们这位少舵主乃是海宁陈家的公子。可你们知道为什么要让海宁陈家的人来当总舵主吗?你们又知道为什么海宁陈家能够富贵绵延吗?” 这个问题无人能够回答,连陈家洛也一脸茫然。 贺奇缓缓道:“这要从雍正皇帝说起。”贺奇将“我大清”的狗血内幕缓缓道出,说出乾隆皇帝乃是陈家洛兄长的真相。 所有人都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原来皇帝竟然是个冒牌货,这可真是太惊人了。 随即,贺奇笑道:“你们总舵主的如意算盘就是由陈家洛前去和乾隆认亲,然后以亲情感化乾隆,让他恢复汉人江山。你们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大部分人都是满脸喜色,高声叫道:“高明,这个主意太高明了。” 贺奇无语之极,这些人该怎么说呢?说他们天真也好,说他们呆傻也罢,总之,这些人大都是智商欠费的模样。 可嘲笑这些人却是不该。他们用自己最朴素的理念来造反,什么理念呢? 我大汉男儿,不跪夷狄。 我中原汉土,不该满地腥膻。 这种自发的男儿壮志,不该被嘲笑,也不该凭空抛洒,混同尘土。 贺奇扫了众人一眼,见陈家洛震惊之中嘴角含笑,显然对自己的身世很是得意。而武诸葛却是若有所思,算是少有的聪明人了。 待众人稍稍安静下来,贺奇笑问道:“看来诸君都是信心满满。那我请问几个小小的问题。” “乾隆皇帝本来天子当得好好的,亿兆众生都是自家的顺民。可突然有一群人来告诉他,你其实不是满人而是汉人,你应当自己造反,驱逐满人,自己当汉人的皇帝。” 他笑吟吟的看着所有人,“你们猜,他是会选择造反呢?还是会选择将报信人一刀砍死呢?” 不等众人回答,贺奇便又道:“如果造反,他辛辛苦苦一辈子,不过还是个皇帝。可一旦失败,那就是千刀万剐的刑罚。他,究竟会做什么选择呢?” 陈家洛朗声说道:“他既然是我的兄长,当然会选择造反。我们是兄弟,难道他还会害我不成?” 贺奇摸了摸鼻子,大笑道:“当我没问。” 他目光横扫众人,“只是你们千里接龙头,竟是接了个寂寞。” 第179章 造反的标准教程 “造反不是请客吃饭,造反是要死人的。没有血流漂杵,没有尸山血海,哪来的鼎革新朝,哪儿来的除旧革新。” “如果说你们就只是这样搞笑一般造反,我建议你们还是回家洗洗睡吧。” “对了,睡之前多读一读史书,看别人是怎么造反的。” “远的不说,努尔哈赤、皇太极父子俩不就是硬生生造反成功了吗?所以啊,你们没事干就多读书,不要一脑子浆糊。” 贺奇有些恨铁不成钢,他看着满脸尴尬的群雄,道:“即便是你们再笨,我就教你们最笨的办法。” “集中力量,杀掉每一个敢当官的知县。不要杀大官,没什么用,只杀知县主薄县丞县尉,那个敢担任这种主官,就杀个干净。” “不但要杀他一个,连满县的书吏、衙役、狱卒全部杀个精光。” “一个朝廷要运转下去,就要有人收税,而为朝廷收税的人就是最底层的知县和衙役。一旦没有了税收,那么天下大乱,就在眼前。” “远的不说,若是秋粮收不上来,北京城上百万人口就要饿肚子。饿肚子的人唯一会做的事情就是造反。” “所以说,造反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你们红花会号称七八万人马,不会连那些书吏、衙役都杀不掉吧。若是连这点本事也没有,你们乘早回家洗洗睡觉,造反的事儿也就别想了。” 老实说,贺奇从来不认为这些红花会能够造反成功。看这些人行事手段,不过是和那些朝廷鹰犬斗来斗去,好似搞笑。 朝廷只要有银子,有权利,那鹰犬是要多少有多少,就凭红花会这几根葱,有个屁用。 果然,听贺奇一席话,这些人个个色变,三观颠覆,大半人眼眸中陡有了惧怕的意思。本来嘛,这些人只是凭一腔热血来反清,根本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 如今,贺奇却直接将他们给吓傻了。 贺奇该说的都说了,随即他飘然离去,未来的道路该如何走,总归要这些人自己决定。 此事一了,贺奇再没有滞留的兴趣,转眼间回到了眉山书院。 他将月华饮尽,叹息一声,“又是一笔赔本的买卖。”在这个世界里,贺奇觉得自己学到了胡一刀夫妇为人处世的方法,嗯,胡家刀法和苗家剑法勉强算是收获吧,着实有些勉强。 学校很快就放假了。 当然,在放假之前,一场考试在所难免。贺奇此时已经是炼神等级的高手,抄袭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 八股文实在没有什么意思,贺奇草草交了试卷,得一个中等成绩就勉强可以糊弄苏英了。接下来,回家! 从眉山到铃山县城实在是乏味,这个地方本来有些山贼的。每年过年的时候,山贼都会下山打劫,置办年货,可如今长乐帮发展壮大,和眉山的帮派势力狠斗一场。长乐帮固然是输了,可沿途的山贼也倒了大霉,被长乐帮清缴一空。 如此一来,从眉山到铃山,这段旅程变得异常安全。 回到铃山,早早的在城门处就见到了苏英。跟苏英一样迎接的人还有李强的父母,这一次,李强妈妈看到自家儿子独自一人租了马车,顿时心头高兴,总算没有被人占便宜。对李强妈妈来说,这就是胜利了。 苏英和贺奇却根本没有在意这点小事,两人在城门的路边对视,眸光中充满了复杂的神情。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这还是人生第一次分开这么长的时间。 苏英上前,帮贺奇拎起了书箱,笑道:“小奇,欢迎回家。” 贺奇甚是张扬,摊开双臂,狠狠抱住了苏英,“英姐,我真是太想你了。” 苏英嗔道:“想我连封信也不寄一封?” 贺奇打了个哈哈,后退两步道:“哈,英姐你变得美丽了。哦,我知道了,是因为英姐手中没有拿棍棒。” 苏英扬起手臂,叫道:“讨打!” 贺奇哈哈大笑起来,两人之间数月不见的生疏感一扫而光。苏英点了点贺奇的额头,道:“你呀,你呀,没心没肺的。我还是从李强母亲口中知道你们今天放假。我炖了老鸭汤,你今天可得好好补一补。” 进入铃山县城,过年的氛围已经很是浓厚。 孩子们拿着炮竹噼里啪啦的燃放着,点燃了春意。一幅幅金童抱鲤图张贴在家家户户。而这只是开胃小菜。 真正的大头还在后头。 对于天下百姓,这二十二天的假期弥足珍贵。他们会在放假的头一天开始准备花灯,然后在上元节燃放。 届时,所有的城镇都是一片灯火辉煌,整个大乾王朝,都将沉浸在无限的快乐之中。而作为天子座驾,云中之城。 位于白云之上的云中城,却是暗淡无光,被天下百姓齐齐遗忘。 “英姐,你今年准备做什么花灯?” 对于老百姓,这花灯是个花钱的活计,所以有钱人做大花灯,没钱的小老百姓做小花灯。在往年,苏英和贺奇过得很是拮据,故而每次都是扎一个小小的花灯,蜡烛也只是用三指长的一截。这是五六家一起凑钱买一根蜡烛,然后截成五六段方便各家使用。 蜡烛是个奢侈品,只有豪富之家才用得起,等闲人家都是用煤油灯,甚至连灯都没有,天黑就睡觉。 高武世界的老百姓生活的并不怎么幸福。 正所谓天下的幸福都是相同的,但不幸却是各有各的不幸。 就在铃山县众人筹备过节食品以及上元灯会时,距离眉山县最近的猛虎寨中却来了一批身穿黑色劲装,手提刀剑神色狠厉的汉子。 猛虎寨之前被长乐帮焚毁一空,此时唯有颓壁残垣以及遍地火烧的黑色痕迹。这些人并不清理,就直接在原地搭设了一些简易帐篷。 隆冬季节,这样薄的帐篷可没办法保暖。 可这些人毫不在意,帐篷刚搭设不久,就听一声唿哨响起,黑衣人齐刷刷的站立笔挺。不知何时,残破的墙壁上懒散立着一个身穿红色猎装,披着黑色大氅的阴沉青年。虽然穿着如此鲜艳,可还是遮不住他脸上那道残酷的伤疤。 “兄弟们,上元节就是长乐帮的末日。尽情的狂欢就在眼前。” 第180章 忙碌的夜 夜晚,贺奇抢着洗碗,顺便将自己勇夺中流的期末成绩报给苏英,让她大为欣然。当然,贺奇没有提及自己作弊的光荣往事。 到了深夜,贺奇听到院墙处有动静,便推窗而出。 果然,一抬头便看到了胡斌。这人正趴在墙头,黑漆漆的夜里好似鬼怪一般。见到贺奇,胡斌激动无比。 他一个翻身跃入院子里,单膝下跪,道:“帮主,我可想死您老人家了。” 贺奇没好气的看着胡斌,“行了行了,有什么事儿?” “帮主,眉山县的三个帮派重组为鬼火帮,听说帮主是个高手,最近很是咄咄逼人,好似要来夺我们长乐帮的基业。” 胡斌很是委屈,他漂泊半生,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可不愿意再被人夺了根基。尤其是他可还指着贺奇帮他报仇雪恨,更是不肯放弃长乐帮。 贺奇也有些恼火,他练成一身绝技,不去欺负他人就已经算是难得的好人,如今居然要被人欺负到头上,真是叔叔可忍,婶婶不能忍。 他冷笑一声,道:“鬼火帮?都是些什么狗屁玩意儿,你去找到他们的踪迹,到时候会有高手找你联络。” “既然他们不想活,那就让他们死!” 贺奇如今进阶炼神之后,功力暴涨,已经算是初步有了自保的实力。固然,他生平谨慎惯了,可鬼火帮要入侵铃山,夺了长乐帮已经是威胁到了苏英的安危,这便是触及了他的逆鳞。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打发走了胡斌,一道白影飘然而至,正是白檀香。 白檀香怀中抱着魔刀“风雪夜归人”,正是紧张兮兮的看着他,道:“主人,我可以带走魔刀了吗?” 贺奇点点头,“在处理你的事情之前,先帮我做件事情,眉山县有个鬼火帮,你去帮胡斌灭了对方的首领。此时一了,你就带着魔刀处理你们姐妹的事情。” 白檀香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急忙道:“主人恩典,檀香铭感五内。” 虽然她堪称绝色的脸庞上表情真挚异常,可贺奇并不会当真。他是以武力强迫白檀香屈服,并在她灵魂内下了禁制。 彼此之间只有仇恨,谈感激,那就呵呵了。 摆摆手,让这个演技点了精通技能的女人消失,贺奇自顾自的回房间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姐弟两人用树枝刷牙,此时可不比夏天。夏天的时候他们可以将柳枝咬成小刷子的形状,堪比一个小小的牙刷。 但隆冬季节可没有了柔嫩的柳枝,只能以蒲杆代替,那口感就差了不知一筹,但刷牙总是要刷的。 截断一节蒲杆,以菜刀劈成两半,其内部较为柔软,可以用来刷牙,但仍旧要小心谨慎的使用。一个不小心,蒲杆坚韧的外壁就会让人牙龈流血。 小心刷牙完毕,苏英忽然开口道:“小奇,昨晚我做梦梦到院子里有女人在讲话,好像是阿香的声音,你说奇怪不奇怪。” 贺奇心中嘎登一下,随即大笑起来,“英姐,阿香是个没良心的。你对她那么好,她居然不辞而别,当真过分。” 苏英神色暗淡,“阿香是个苦命的。她看上去虽然正常,但其实满腹苦水无人诉说。此时她不知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贺奇道:“就凭阿香那个机灵劲儿,到哪儿都吃不了亏。我看英姐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咱们呐,小老百姓,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苏英点点头,“说的有道理,等下你去梅婶哪儿买三斤梅干菜,到郝叔那里称一斤,不,一斤半的羊肉。今晚,姐姐给你包饺子。” 贺奇听了肚子都咕咕叫了起来。 羊肉、白菜、梅干菜一切剁成馅儿,肉要少,菜要多,捏成饺子,煮熟之后那味道,鲜美到了极点。 贺奇听了忙不迭的点头,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整个县城此时人来人往,比平时要拥挤十倍。各乡各镇的人前来县城出售物品,购买年货,主干街道上拥挤无比。 贺奇仗着对县城熟悉,东拐西拐,不一会儿便挤到了梅婶哪儿。梅婶胖胖的,脸上常年挂着笑容,贺奇吆喝一声,称了三斤梅干菜。 这些梅干菜除了做饺子之外,苏英还喜欢在过年的时候做一些扣肉。虽然苏英年纪并不算大,却自小要在厨房忙碌,自己练出了一身好厨艺。 接下来要称些羊肉。这个却不容易。 郝叔名字叫做郝大胜,店铺开在了牲畜市场的旁边。如今那个地方正是各地农人和猎户贩卖牲畜的高峰,屎尿横流,再加上人踩来踩去,堪称臭不可闻。 贺奇先将梅干菜送回家里,这才匆匆赶路。一路上他仗着个头小身形灵活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不知惹来几人笑骂。 贺奇一笑而过,终于赶到牲口市场时,却见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大圈人,挡住了整条道路。 人群当中一阵阵的惊呼声传出来,却是一家猎户打了一头大虫在这里叫卖。这里是牲口市场的入口处,人来人往的大都是有钱人家的佣人奴仆什么的。待这些人回家炫耀,真正的买家自然会来,可以说,这猎户倒是选了个好地方。 在没有热/兵器的时代,对于普通人来说,老虎已经是算是惊人的猛兽,等闲猎户只是给老虎送口粮。这就是为什么武松打虎可以引起诺大的轰动,知县更是直接礼聘为公安局长。 不过贺奇却对这等小儿科的事情不感兴趣,他趁机沿着墙边挤了过去,找到郝大胜时,这家羊肉铺子生意受到看热闹的影响,恰好没有人排队。 郝大胜本人隔着案板,伸长脖子也看向人群,好似可以隔着一圈圈的围观者看到老虎似的,贺奇叫道:“切一斤半的羊肉,要后腿肉,剁成肉馅。” 郝大胜一听来了生意,顿时喜笑颜开,叫道:“好勒。” 作为一个屠户,郝大胜挥舞双刀剁肉时发出的咚咚声极有韵味,同时这声音也让那些围观老虎的人想起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不多时,围观者一哄而散。 贺奇拎着剁好的肉馅,转身而回,正巧牲口市场对面走来一个锦衣青年,满脸倨傲之色。寒冬腊月的,这人手拿一把折扇,在掌心敲个不停。 第181章 铃山过年 “这老虎怎么卖。” “这不是老虎,是虎皮。” 锦衣青年冷哼一声,喝道:“我自然知道是虎皮,你当本少爷是瞎子吗?你到了铃山县居然不打听打听,这里可是本少爷的地盘。” 卖虎皮的是一个身穿紧身装的精悍汉子,腰上别着猎刀,靠墙还竖着一根猎叉。倒是没有看到弓箭。 在大乾王朝,弓箭和弩/弓都是管制品,但是猎弓大都是竹木制成的软弓,射程近,不能破甲几乎没有威胁,故而猎弓不再官府的管制范围。 那猎人汉子被威胁后稍微一愣,随即捩气十足的道:“这虎皮五十两银子。” 如果是羊皮、牛皮之类的,五十两是天价。但对于数年难得一见的虎皮,这已经是良心价了。 锦衣青年夸张的大叫起来,“五十两,你怎么不去抢劫?本少爷买一只白狐狸皮做的围巾讨那花魁娘子的欢心,也不过花了十两银子。” 他随即脸色一沉,厉声道:“你莫不是在讹诈本少爷。”他用折扇点着猎人的额头,“你知不知道,只要本少爷一张便条,就能把你送进县衙吃牢饭。” 猎人汉子却目露凶光,道:“你莫要欺人太甚。” 锦衣青年退后一步,冷笑道:“好啊,你威胁我,你知道我爹是谁吗?识趣的,十两银子将虎皮卖了给我。” 顿了一下,此人狞笑道:“不识趣的,那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锦衣青年两侧各自冒出一个人来,青衣小帽,都是仆人的打扮,但却都是一般无二的孔武有力,看上去不甚好惹。 “小子,这可是县尉家的公子,你可要考虑清楚,伤了公子一根毫毛,就是你这条命也赔不起。” 另一人反复一堵墙似的当着自家少爷身前,不屑的道:“小子,这铃山城就是我家少爷的,识趣的,拿了银子滚蛋。不识趣的,待会儿爷爷叫你怎么做人!” 贺奇看着这一幕,却只是好奇这猎人会不会反抗,至于自己出来打抱不平?别开玩笑了,除非这猎人是个美女,不然想都别想。 他也没兴趣等待这件事的结果,他和那些爱围观看热闹的群众不一样,他可是等着回去包饺子的。 贺奇才走了大约十多米远,就听到身后发出一声惨叫,他回头一看,不由得愣了一下,摇头道:“这可真是个暴脾气的小哥儿。” 那猎人一钢叉杀了挡路的仆人,随即猎刀出鞘,砍断了锦衣青年的半截脖子。这位县尉家的公子脖子鲜血直喷,四肢抽搐着,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倒是那个没有受伤的仆人惨叫个不停,还一边大叫道:“杀人啦,杀人啦。” 围观的人们轰然向后退避,来不及逃走的人被绊倒后再爬不起来,被一群人从身上踩了过去,背上脑袋上全是脚印,惨兮兮的。 贺奇避让在墙边上,看着猎人卷起虎皮,顺便拽走了公子哥腰畔上的玉佩,拎着钢叉,分开人群,冲向了城门。 如今全城都是购置年货的人,来来往往极不方便。这杀人的家伙若是贺奇不出手,定然可以逃脱。 本来嘛,那县尉家的公子哥仗势欺人,死了也不亏。不过如今铃山县的捕头却是冷去病,向来照顾贺奇一家。 若是走了这凶徒,冷去病的屁股怕不是要开花。 这可真是两难呐。 我只不过是出门买一斤羊肉而已,为什么要碰到这种倒霉催的事情呢? 如今周围全是人,若是动手抓人,只怕全城的人都知道贺奇有武功在身了。无奈之下,贺奇屈指弹出一缕指风,击中了这猎人的环跳穴。 啥时间,这家伙腿脚一软,倒在了地上。 幸好这凶徒大家都离得他远远的,一时间倒是没人用大脚丫子踩他。这猎人脸上露出了惨然的神色,他也知道若是落在了县衙手上,定然难逃一死。 这人异常凶悍,他夹手拿猎叉当做拐杖,一拐一瘸的继续逃走。 贺奇没有再出手,若是连一个瘸子也抓不住,那这铃山县的捕快活该挨板子。贺奇对这猎人有些同情之心。他不过是来卖一张虎皮,居然要丢掉小命。虽说一命抵一命,可他到底是冤枉。 就算是用大乾王朝的律法来衡量,这猎人也是难逃一死。 等贺奇慢悠悠返回家中,却听左邻右舍在路边七嘴八舌的谈着这杀人的话题。不管生前怎样的人模人样,死了也只是别人口中的谈资。 贺奇站在家门口,听着人们说那猎户在城门口被衙役堵住了,结果他硬是瘸着一条腿,挥舞着猎刀杀出了重围。 一人拼命,足惧千夫。 猎人冲出了城门,夺了一匹马,正要逃走时,被守城的士兵乱箭射成了刺猬。县尉是几年前来说上任的,跟贺炫在任上时完全不同,这一任县尉除了精通捞钱这个本事之外,其他的本事都十分稀松平常。 这铃山县不算富饶,但胜在安稳。这县尉到任几年,银子捞了上万两,正等着卸任走人,结果独生儿子却将性命丢在了城里。 贺奇回到家里面,没有说这些八卦,只是静静的和苏英一起,擀面皮,包饺子。整整一年的辛劳,唯有此刻的放松,一切都不必多言。 倒是凶手既然死亡,冷去病就不用太过担心,了不起受到一顿上官的斥责,这对捕快来说,算是家常便饭了。 而此时此刻,远在数千里之外的贺七,却正合厉冲霄在雪中跋涉。越积越深的雪几乎要酿成雪灾,好在第二日放晴,大雪慢慢的融化,只是道路越发的泥泞。 两人骑马赶路,道路上的行人稀少起来。不管是商队还是行侠仗义的侠客,都是要过年的,唯独土匪山贼还需要抓紧时间捞上一票好过年,此刻颇为忙碌。 沿着官道一路急行,大约过了十来天的样子,终于在静静卧在原野上的一座城池。厉冲霄赤眉一扬,挥舞这马鞭指着前方的城池骄傲的说道:“前面那座城,就是英雄会了。这是我们的城,我们的英雄会。” 第182章 英雄的城 贺七生平第一次看到了没有城墙的城池。 三条玉带似的河流环绕着整座城池。成为了整座城池的屏障,也为这座城市提供了近乎无尽的水源。 这里是三水交汇之地,沅水、卫河、岷江在这里交汇,冲击出一片广阔的沙洲。英雄会就建立在这沙洲之上。 八座桥梁横跨在三条河流之上,连接彼此。 其中最大的一座桥梁连接沙洲与南岸土地,唤作狮子桥。桥梁整体以青条石搭建而成,桥面上雕刻着数百个狮子雕像,桥面上也阴刻着狮子滚绣球的画面。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在桥面上来来往往。 在桥梁的末端,沙洲之上,两座高达的石柱耸立岸边,上面雕刻着两幅楹联。 迎八方豪杰 会四海宾朋 厉冲霄驱马过桥,顾盼飞扬,对英雄会引以为豪,他挥舞马鞭,“英雄会的城池不需要城墙,我们万众一心,自可驱山赶岳,横行天下。” 贺七暗中吐槽:“朝廷规定,私建坞堡者以谋反论处!你们不是不想建,是不能建吧?” 当然,明面上,贺七还是一副敬仰佩服的表情。 这沙洲的面积颇大,足有数十万亩大小。踏着石桥进入沙洲,当面是一条大道,道路是石灰和砂石配以糯米汁浇筑而成,这是建造城墙的材料。 当年英雄会本来准备筑城的,结果在朝廷警告下,英雄会不得已只得舍弃了筑城的计划,可准备的材料不能浪费,便用来修筑了沙洲上的道路。 遍观大乾城池,还没有那一座城池的道路能够如英雄会一样干净整洁。 单只这一条,便给英雄会增加了不少的印象分。 进入沙洲,马蹄得得,贺七游目四顾,只见碧瓦青青,屋檐高耸,房屋规划整齐罗列,宛若尺规划出的一般,叫人赏心悦目。 而最显眼的却不是这些,而是一座座高耸的木楼。 看贺七目光有些疑惑,厉冲霄拂了拂赤红的胡须,骄傲的道:“英雄会遍邀天下豪杰,这木楼便是豪杰的居所。” “每一座楼上住着一位英豪。” “后来者需要挑战前者,胜了才可以入住。而失败的人,便需要到主楼,也就是最高的那一座。” 顺着厉冲霄马鞭指向,贺七看去,看到了一座朱红色的巨大高楼,直冲云霄。 “那是会主的居所,也是英雄会的藏书阁。战败者需要在里面磨练武艺,然后再行挑战。就算是老夫所住的白楼,也被人多次挑战过。幸好老夫还有算是运气不错,没被人赶出来过。” 厉冲霄话虽然这样说,但英雄会众多木楼当中,以会主的朱红色楼房最高,其次便是白楼与黑楼。 这两座楼房盖因是会主的候选,故而极少有人挑战。当然也不是没有,比如说白楼里住着的厉冲霄、黑楼里住着的白龙鹿,都被人挑战过,只是两者修为不俗,至今不曾落败罢了。 说完自己,厉冲霄又指了指那座颜色如墨一般的黑楼,道:“白老二就是住在那黑楼里,这家伙住在黑楼,时间长了,自己也变得心狠手辣,还教了一个心狠手辣的徒弟。” 贺七一路上都有一个疑问,只是一直无法问出口。此时他将问题在自己嘴巴上转了一个圈,又咽了回去。 厉冲霄看到贺七的神色,立刻说道:“小七你有什么疑问,尽管说出来,在这英雄城里,没有什么是秘密。” “前辈,所有被挑选的对象都修炼《赤龙心经》,那么白前辈那一脉的《雪燕妙飞经》是怎么传承的?” 在贺七看来,《赤龙心经》广撒网,总能捞到一两个天才种子的,算是一种极佳的传承方法。那么一直和赤龙一脉抗衡的雪燕一脉会有什么奇思妙想呢? 厉冲霄哼了一声,道:“什么白前辈,就是白老二。她们雪燕一脉传承方法是绝对机密,即便是我也不明白,但每一代传承《雪燕妙飞经》的都是天资横溢,这其中必然诀窍。女人嘛,总是喜欢故弄玄虚的。” 贺七失声道:“白前辈是女人?” 厉冲霄道:“是女人有什么好奇怪的。这天下的武者当中,女子多不胜数,不说别的,就是我们现在的英雄会主也是女性,正是雪燕一脉进阶还虚境界,登上天榜的。” 他语重心长的对贺七道:“小七,你可要争气,我们赤龙一脉已经连续两代人没有人进阶还虚了。” 贺七干劲满满,精神饱满的道:“前辈放心。” 厉冲霄道:“好,等你突破第四层,我会将赤龙心经第五层和第六层的心法教给你。接下来,就是筹备……” “前辈,我已经突破第四层了。”贺七打断了厉冲霄。 厉冲霄顿时一呆,“当真?”他盯着贺奇的眼眸看去,随即便看到了壮大了一丝的赤龙形象,顿时振奋无比。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厉冲霄大叫一声,“跟紧我。”他驱马急奔,直奔白楼,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白楼身前。这是一座木楼,通体以装饰成白色,但若是细看,已经可以看出岁月斑驳的痕迹。 他们二人刚到白楼,楼门口的守卫立刻急忙上前见礼,恭恭敬敬的道:“大长老。” 英雄会有四大长老,其中大长老厉冲霄,二长老白龙鹿,都是英雄会嫡传,忠心可靠,也最得英雄会众人的尊敬。 厉冲霄指了指贺七,道:“这是我的三徒弟,你们准备一间最好的房间,并在我楼下开辟一间练功房,给小七使用。” 那些人吃了一惊,但不敢表示异议,低头恭声称是。 厉冲霄带着贺七直上顶楼。 楼顶之上有一个露台,上面有圆桌,有木椅。一圈围栏做成漂亮的龙飞云聚的形状。站在围栏边缘,眺望整个英雄城,只见三水汇聚,人烟辐辏,万千生民,尽在脚底。 “小七,什么是英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但只有实力高强的人才能做英雄。而弱者做了英雄,也只是死掉的英雄。” “你有两个师兄,如今已经是先天巅峰,我希望你奋起直追,不让他们专美于前。” 第183章 朝堂 年节对普天下的百姓来说,自然是一年一度的狂欢,但对官员来说,却是一场鬼门关。每年的官员考评关系他们的职位升降,甚或会被降罪。 这些惩罚大都是来自鴷鸟的密保。 所以鴷鸟这个组织被全天下的官员恨之入骨,当然也有一些正派的官员对鴷鸟很有好感,但这种官员就如凤毛麟角。 正所谓大乾王朝的官如果全杀了,那定然会冤枉了好人。可若是十个人里面杀八个,那定然是有漏网之鱼。 云中城。 肃穆的朝堂上,王座上空无一人。而在王座旁边,宰相谢神天穿一身襄着金边的黑袍,一只丈许高的白鹤立在他的脚下,神俊无比。 这对官员们来说是一种常态了。 统治天下千年的神帝已经很多年没有上过朝堂,所有朝廷政务全部由丞相一人处置。甚至有很多官员上朝数十年,从来都没有见过神帝一面。 但没有人会怀疑神帝不在。 每隔十几年,或者二十多年,丞相的人选都会被毫无预兆的更换掉。而原本权倾天下的丞相更是没有任何反抗,直接就会返回自己的家族。 即便是他们的至亲问起此事,他们也是讳莫如深,并不直接回答。 而眼前的谢神天秉政三十年,威压天下。 所有的人看着九阶高台上的谢神天,不知道何时这位丞相就会消失在朝堂,但在他消失之前,他就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没有之一。 谢神天淡淡的开口,“鴷鸟说一说,夏云流你们找到了吗?” 朝堂之上,一个淡淡的人影如烟雾一般浮现出来,看不出具体的容貌,缥缈的声音仿佛四面八方传来。 “找不到夏云流的踪迹,但毋忘心斋的山门所在已被查出,卷轴已绘制后交给了大理寺处理。” 谢神天神色不见喜怒,“夏云流刺杀陛下,罪该万死。鴷鸟身负皇恩,居然查不到这逆贼的下落吗?” “他被陛下重伤,此刻早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你们居然连一个死人的位置也查不出来。陛下养你们何用?” “罚你神风牢牢狱三十天。” 神风牢是大乾王朝惩罚重犯的绝地之一,要受神风灌体之苦,一般人十天就会崩溃,唯有武道高手才可以坚持更久。 鴷鸟的首领是可以止小儿夜泣的狠角色,可谢神天说罚便罚,宛若处置自家奴仆,鴷鸟首领既不敢反抗,甚至连抗辩也是不敢。 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蝉。谢神天慵懒无比的声音再度响起,“吏部,说一说今年的考核情况。” “是!”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臣手执笏板出列,口齿清晰一条一条,臧否大臣,赏罚升降宛若掌上观纹。 谢神天待老臣说完,淡淡的开口道:“准了,吏部自去发中书令,由我签章核发。”说完之后,有一个老臣走了出来,正准备开口,谢神天摆了摆手,道:“户部的财税暂且不必说,兵部。” 兵部尚书却是个中年人,肌肉贲张,恍若铁塔一般。 “臣在。” “大理寺核发公文至兵部,发兵五千,去焚了毋忘心斋。记住,连灰都要铲平,本相要天下人都知道,和朝廷作对会有什么下场。” 谢神天语气转为森冷,“鴷鸟,既然你们找不到夏云流,那就去找和他相关的人。记住了,不要随意出手,本相要活的。” “是!” “若是出了差错,鴷鸟也该换一人首领了。” 谢神天神色随即转为温和,道:“户部继续。” 那老臣战战兢兢的出列,“今年朝廷税收六十五亿两白银,谷四亿八千万石,丝五千万匹,棉三千万斤,麻……” 今年的税收比去年全面降低,户部尚书汇报完毕后额头上冒出了一阵冷汗,解释道:“丞相容禀,今年部分州县受灾损失严重,故而在税收上有所降低,但朝廷开支……” 谢神天出言打断了户部尚书的解释,随口问道:“尚书今年高寿?” “老臣,老臣六十有二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尚书也该回家颐养天年了。若是一直抓着老尚书不放,不知情还以为朝廷压榨老人呢?” 谢神天一句话叫户部尚书神色狂变。 这句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就是要让户部尚书滚蛋回家,解除职务。户部尚书可是六部重臣,尤其是掌控天下财政,避之工部、礼部要位高权重的多。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重臣,谢神天一句话说免便免,没有人敢多嘴多舌的求情,那户部尚书脸色刷白,真是仿佛死人一般。 谢神天微微皱眉,开口问道:“赵尚书是英州人?” 众臣有些无言,这大家都同僚这么多年了,你连尚书是哪儿的人都不清楚,也太说不过去了。 可是谢神天到底和他们是不同的。 最简单的,谢神天是天榜高手,而他们练人榜都不曾进去过,更不配进入地榜。两者差别,判若云泥。 如果说谢神天是翱翔九天的仙鹤,他们就只是在树枝打转转的麻雀。大家固然在同一个朝堂上班,掌控天下大权, 但所有人都清楚,这世间有两种权利,一种是外人赋予你的,那是来自于国家,来自于组织等赐给的权利,随时都有被收回的危险。 而另一种权利却是自身的武力带来的。 这种权利不会因为外力而动摇,来自于强大的武力本身。 书生追求的是朝廷赐给的权利;而武者追求的是自身武力带来的权利。两者固然都是权利,却又截然不同。 户部尚书赵棣被抹掉了官职,本来心丧欲死,此刻谢神天发问,却又不敢不答,他颤颤巍巍的道:“老臣,臣,草民正是英州人。” 赵棣连换三个自己的称谓,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下来。从今天开始,他再不能自称“臣”了,从“臣”到“草民”,这种阶层的变迁让人无比的失落。 谢神天看到这一切,却神色如常。他秉政三十年间,这种场面不知见过多少,心肠之硬,堪比铁石。 “到了英州,赵尚书注意将家族迁回云中城。你有十个名额。” 千年以来,云中城都是最安全的地方,即便是最会闹事的人也不会特意飞到云中城来找死。因此,云中城的居住名额一直都是紧俏无比。 没有当朝宰相的手令,无人可以迁居此地。 赵棣听了,立刻老泪纵横,不能言语。 第184章 上元选婿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辛弃疾的元夕词一出,余词皆废。 但在贺奇看来,这词写得定然是京城之类的繁华所在,对于铃山县来说,上元之夜,花灯如昼,但也仅此而已。 有孩童笑语,没有凤箫声动;有游人如织,没有宝马雕车;有烟花璀璨,却不曾星落如雨。 贺奇和苏英手牵手在县城的街道中闲逛,这是不得不如此。游人之多摩肩接踵挥袖成风挥汗如雨。 “英姐,快看这里有走马灯。” 上元节,民间风俗要挂花灯,走马灯为其中一种。外形多为宫灯状,内以剪纸粘一轮,将绘好的图案粘贴其上。燃灯以后热气上熏,纸轮辐转,灯屏上即出现人马追逐、物换景移的影像。 有诗云:“飙轮拥骑驾炎精,飞绕间不夜城,风鬣追星来有影,霜蹄逐电去无声。秦军夜溃咸阳火,吴炬霄驰赤壁兵;更忆雕鞍年少日,章台踏碎月华明。”因多在灯各个面上绘制古代武将骑马的图画,而灯转动时看起来好像几个人你追我赶一样,故名走马灯 苏英羡慕道:“可惜我没有这般巧手,若不然,定然也要做一个。” 贺奇道:“自己做的多费劲,还不如看别人的。英姐你看这匹马多神俊,好像要跳出画面一般。” 苏英咯咯笑道:“小奇你孩子这般懒散,小时候你就满嘴胡柴,说什么一动不如一静,人若是能够安静下来,必然可以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风景。” 贺奇一点也不尴尬。 他对旁边人们异样的目光视而不见,只看着苏英笑道:“我说的乃是天地至理。你看各种庙宇神殿中的雕像,是不是都安坐不动,可没有那个满地乱跑吧。” 苏英失笑,嗔骂道:“歪理!” 扛着糖葫芦竹竿的老人从旁边路过,苏英抿了抿嘴唇,道:“小奇,给你买一个糖葫芦吧。” 贺奇调侃道:“一般女孩子问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让男生快点去买,英姐也是这个意思吗?” 苏英哐当一拳砸在了贺奇的脑袋上,红着脸嗔道:“不要一副大人的模样说怪话,还不快点去买。”说着,苏英在贺奇掌心塞了几枚铜钱。 贺奇暗中吐槽道:“不管是那个世界的女生,都喜欢将家庭的财政大权握在自己手中。这可真是难以解决的世纪难题了。” “糖葫芦,一串。” “诚惠,三个铜钱。” “你这时明目张胆的抢劫啊。”贺奇忍不住吐槽的欲望。要知道这在平时,一串糖葫芦可是只要两个铜板的,这直接涨价了二分之一啊。 “上元节,那样东西不贵呢?” “哦,也有不贵的,那边有大家闺秀在猜灯谜,踩中的,就可以向小姐家里提亲呢!这可有不少的年轻学子在那边努力呢。” “我看少爷也是有才学的人,何不到那边去试试呢?” 贺奇脱口而出道:“这小姐的脑袋是被驴给踢了吧。”苏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在他脑袋上狠敲一拳,道:“不准乱说话。” 说着,商贩摘下一直糖葫芦,递给了苏英。 竹签青青,这糖葫芦外表面薄薄的裹了一层糖稀,晶莹剔透,隔着那薄脆的一层,可以清晰看见山楂那嫣红白斑点的漂亮表皮。 外甜里酸,如此味道互相一搭,堪称完美的食品。 苏英轻轻咬了一口,递给了贺奇。贺奇看着这鲜红的山楂,不由得想起了长乐帮与鬼火帮的战争。 此时,哪里相比也是一样的鲜红。只是哪儿红的是血。 白檀香乃是人榜前列的超级高手,在炼神之下,堪称是第一档的好手,普通帮派分子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即便是那个身穿猎装的神秘青年,也在白檀香的绝招之下重伤垂死。其余人等更是被长乐帮众人围攻,血流遍地。 整个猛虎寨中,鲜血成了最主要的色彩。 月色之下,其血黑暗深沉,让人畏惧异常。而濒死前的惨叫声攻势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即便是武功高强武官,也难免会成为被怀疑的对象。 而在铃山县城,灯火通明,却是一片宁静的氛围。 贺奇指着走马灯笑道:“英姐,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曾经有个天才叫做王安石,这家伙去赶考的时候碰见了一桩美事。具体是这样的。” 传说王安石二十三岁那年去赶考,晚上上街闲逛,见马员外门口的走马灯上有一联语曰:“走马灯,灯走马,灯熄马停步。”显然是在等人下联。 王安石看后,不禁拍手连称“好对!”他的意思是说这上联出句妙。站在旁边的马家家人误以为王安石的意思是容易对,立即禀告员外。这上联是马家小姐为择婿而出的,因此员外急忙出来找王安石,王安石却夸了一句就走了,两下里没见着面。 在科场上,王安石第一个交卷,主考官见他交卷快,想试他的才艺,就指着厅前的飞虎旗出句说:“飞虎旗,旗飞虎,旗卷虎藏身。”王安石不假思索地用马员外门前的“走马灯,灯走马,灯熄马停步”来对,自然又快又好,令主考官惊奇不已。 回头想起走马灯给他的机缘,忍不住又来到马家门前。马家家人认得是日前说“好对”的人,便请他到府中应对。有了主考官的飞虎旗,自然就好对了,马家当即就将女儿许配给他并择吉成婚。 正在举行婚礼时,报子来报“王大人高中,明日请赴琼林宴。”果真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王安石捡来两联,上应主考,下获贤妻,一时传为美谈 故事结束了,苏英来评价这个故事,她捏着辫子的一角,沉吟片刻后道:“这个马小姐也太惨了吧,都没有见过王安石,都要嫁给他了。” 说完她笑了起来,“不过这马小姐用对联来选婿,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第185章 英雄烟火 猛虎寨 白檀香走在血泊之中,却似高洁的莲花,不染一丝尘埃。 在她身后,那位降服眉山县三个帮派,创立了鬼火帮的高手浑身上下并无伤痕,只有眉心一点嫣红,脸上现出诡异的高兴表情,好似看到了令人欣喜若狂的美梦。 这是典型的死在百莲教绝技无空指下的表现。 白莲教的心法修炼到高段,对于愚夫愚妇来说极有迷惑性,但对于高手来说却并无作用。 胡斌拱了拱手,道:“多谢小姐相助。” 白檀香淡淡的道:“应有之义,把这人烧了吧。”她指了指那个满腔雄心壮志要作出一番大事业的青年。 胡斌了然。 无空指的特征太过明显,而长乐帮若是和白莲教扯上关系,那绝对是嫌命长了。胡斌也是老江湖,对这一点心知肚明。 “小姐放心,绝不会泄露痕迹。” 白檀香点点头,抱着魔刀风雪夜归人,身形一闪,已飞越十丈,落在远处的树枝上。猛虎山大约七百米高,从此处眺望铃山县,只见灯火通明,辉煌灿烂,足可与天上明月争辉。 她心中叹息,白莲教和朝廷天然对立,她们的身份根本见不得光,每次看到这般人间灯火,她都会由衷的羡慕。 但身为白莲教候补圣女,她却没有软弱的资格。 扭过头去,白檀香身形若一道白练,投入到黑暗之中。 英雄城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火树银花不夜天,英雄城内此起彼落的璀璨烟花将整个夜空点燃。三江交汇之地,灯光映照在涛涛江水之中,倒映出另外一个美丽的世界。 贺七站在白楼的一座窗前,看着满城若梦幻一般的美丽,不由的一笑,转身继续打坐修炼。 夜渐渐深了。 即便是游兴再浓的人们也觉得疲累。二十二天的假期一晃而过,新的一年即将开始,无论是富裕还是贫穷,都无法逃避。 苏英和贺奇走在凌乱的街头,脚下是破损的花灯、掉落的竹棍、废弃的画纸等等等等。狂欢了一夜的人们再没有兴致来收拾这一切。 而明天,自然会有人将一切的痕迹全部扫除,这里发生的一切便只能停留自人们的记忆之中。 回到小小的家中,贺奇从水缸中舀了一瓢凉水正要饮用,却被苏英一巴掌拍掉,“这样冷的天,喝冰水小心拉肚子。” 说着,苏英匆匆便要去烧些热水。 贺奇连忙拦住她,“英姐,烧甚热水,我都快困死了。睡觉,睡觉去。”说着,贺奇一溜烟的钻进卧室,叫道:“英姐,我睡下了。” 苏英无奈摇头,便也自去自家卧室休息。 更漏滴滴答答,星月偏移,时光东去不回。 很快,铃山城变的寂静无声。 嘟嘟嘟。 一怔轻微的敲击院墙的声音响起,贺奇推窗跳了出来,果然看到胡斌趴在墙头。胡斌很是小心地偷瞄了苏英的卧室一眼。 “公子,鬼火帮的首领已经被解决了。白小姐的武功当真是鬼神莫测,她背上的弯刀还没有出鞘,那什么公子就已经脑袋搬家了。” “事情了了就好。” “那么,公子,眉山县我们要不要去占领了。” 贺奇抬头扫了他一眼,从胡斌的语气中,贺奇听出了蠢蠢欲动的味道。贺奇点了点头,道:“你去打点一下眉山县衙的上下人等。不要搞出什么动荡出来。” 胡斌兴奋的道:“我办事公子只管放心,保证一切都妥妥当当的。还有啊公子,我们长乐帮又招徕了一个高手,当然比我差了那么一点,要不要他来拜见公子?” “不见!” 贺奇对胡斌所谓的高手嗤之以鼻,区区一个县,百里方圆,能招徕什么高手。他没兴趣见这些废材。 事情一了,胡斌立刻消失在墙头,生怕惊醒了院子里的“绝世高手”苏英。贺奇看他狼狈逃走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但他可不敢笑出声来,惊醒了苏英,倒霉的还是他贺奇。 偷偷的溜回卧室,贺奇取出九龙杯。 宛若枯木一般的木杯子放在月色之下,立刻焕发出无限神采。 月色如水,注入了九龙杯。清幽的月华盈满了九龙杯,银色的月华中,九条迷你金龙畅游玩耍,不一刻就化作了八卦形状。 贺奇沉浸心神,倏忽之间,已不辨东西。 而在英雄城,却有一场交锋在无声无息的进行。白楼之内,贺七的脚下不知几层,两个青年相对而坐。 两人虽然年岁相差不大,但气质迥异,一个虎背熊腰,宛若虎神雄踞山岭,虎视群峰。另一人气质阴鸷,好似狂暴之毒蟒。 硬木桌面上,一壶好酒,两只酒杯。酒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散发出浓香,酒气撩人。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其中一人伸出食指在沾了沾酒液,在桌面上快速写字,龙飞凤舞,刹那成型。 “关于老三,你怎么看?” “一个十二三岁的娃娃,怎么和雪燕一脉争锋,我看大长老是糊涂了。” “呵呵,师兄说的不错,赤龙心经何等艰深玄奥,我二人修炼十年了,仍旧滞留在第十层先天巅峰,不能打破炼神之玄关,一个小娃娃,怎么抵抗雪燕一脉的压力?” “不错,据说此人还是来自破落户,连名门弟子都算不上。这种人能够将赤龙心经修炼到先天境界就算是烧高香了。” “哎,只怕师尊又要因这人而失望伤神。我们做弟子的怎么忍心呢?” “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相比师兄自有主意,但我们做弟子的要为师尊分忧解难啊。” “呵呵。” 两人不再写字,一道赤龙从桌面上横扫而过,所有的酒液蒸发一空。桌面上了无痕迹。两人意见达成一致,相视而笑。 第二日,贺七门前来了一个不速之客登门拜访。 来人热情无比,生的虎背熊腰,气质霸道无比,宛若虎神雄踞山岭。这人一进门便自来熟的大笑道:“你定然就是贺师弟了。哎,听说是师尊收了一个绝世天才做弟子,我这做师兄的真实与有荣焉。” “哦,对了你还不认识我对吧,我便是冯梦龙,白楼的大师兄。” 贺七连忙拱手,肃然道:“原来是冯师兄,我一来白楼便听说师兄在江湖上名声显赫,位列人榜第二十一,绰号风火神龙,今日一见,幸何如之。” 第186章 来者不善 贺七待客的茶室很有格调,布置十分典雅,但贺七性格不是精细人,对此并不在意。不管是紫檀的桌椅还是名贵的茶具,在他看来都不值一晒。 相比纵横江湖的快意,此中种种,毫无意义。 在进入白楼之后,贺七便打听了一些事情。 那些下人见贺七备受厉冲霄的重视,纷纷卖好,可以说整个白楼对贺奇都没有秘密。贺七这位大师兄的往事贺七可以说如数家珍。 冯梦龙坐定之后,抬头一看,大惊失色道:“这,这是泼墨仙人图。这可是师尊最爱的一副画了,他居然送给了师弟。” 冯梦龙的神色变幻,先是震惊,再是羡慕,最后归于平静,他叹息道:“这是本朝天才画师梁楷的杰作,师尊爱如性命,如今赠与师弟,可见师尊对你的看重。” 如果不是冯梦龙体型,贺七几乎要以为这所谓的泼墨仙人图就是一张破画,图画上面那个额头占据了三分之二个脑袋的秃头在贺七看来没有半点美感。 可以这样说,贺七浑身上下没有半分雅骨。 他干笑两声,道:“哈哈,师尊抬爱了。” “师兄上门可是有所赐教吗?” 说起正事儿,冯梦龙脸色一整,正色道:“师弟,我们这英雄会秉持天下豪杰人望,可不是轻易得来的。这天下十州三岛,到处都有我们行侠仗义的往事在流传,如此,英雄会才能名震武林,为天下人敬仰。” 贺七看他说起废话来一套一套的,心中暗自警惕。 果然,冯梦龙轻松将话题扯了过来,道:“师弟,你如今也是英雄会的一员,尤其还是师尊的弟子,更不能落于人后,行侠仗义这一节,可不能不做啊。” 不等贺七开口,冯梦龙再度补充,“师尊身为英雄会大长老,各个方面的人都在看着他,也看着我们。” 他语重心长的道:“我们可不能给师尊丢脸呐。” 贺七一脸震惊,“这,小弟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还请冯师兄指点。” 冯梦龙道:“练武呢,不能闭门造车,还需要不断的实战才能变成真正的高手。” 贺七暗中吐槽,“是啊,人榜二十一名,比白檀香一个女人还低,真是大高手啊!”可面上,贺七却是凛然受教,一副诚恳无双的表情。 冯梦龙很是受用,“师弟你如今刚开始练武也就罢了,待过段时间,若是修为陷入了停滞,可以跟师尊讲,游历江湖,自然便有机缘到来。” 贺七连忙道:“哎呀,师兄,我的问题有些奇怪,还请师兄指点。” 冯梦龙慨然道:“我们是兄弟,自然要相互扶持,你尽管开口。” 贺七很是不好意思的说道:“师兄,自从我修炼赤龙心经已经快两个月了。我从第一层进阶到了第五层,如今很快就要突破第六层,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好像从来就没有停滞不前的机会。” 贺七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也不知道我是否练错了。可师尊总说没错,让我保持勇猛精进之心,行如履薄冰之事。哎,我实在是搞不懂。” 听到贺七这幅凡尔赛式的发言,冯梦龙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赤龙心经》一共十二层,越到后面越是艰难,当年冯梦龙从第一层修炼到第五层,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这已经被厉冲霄称赞为天资出众,收为弟子。 那么,如今的贺七算什么? 按照贺七如今修炼到进度,只怕一年之后,贺七便可修炼到第十层先天大圆满,而那时,贺七也才十五岁。 而他冯梦龙如今已经二十七岁了。 想到这里,冯梦龙只想大哭一场,他面皮抖动,恍若筛糠一般。看到贺七一副苦恼的样子,冯梦龙只得说道:“师弟,哈哈,师弟当真是与众不同。我看,这事儿你还是请教师尊为好。” 说完,冯梦龙匆匆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贺七悠悠一叹,“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区区一个大长老的职位也有人要争。” “苍茫大地,万类霜天竞自由。” 打发走了冯梦龙,贺七继续修炼。他已经打定主意,不修炼到炼神境界,绝不离开英雄城一步,而这个目标并不会花费他太多的时间。 至于大师兄冯梦龙,二师兄窦行简,不过是两个不自量力的竞争者,半年之后,两人自然会明白什么叫做大势所趋,什么叫做不可抗力。 贺七缓缓闭上了眼睛。 贺奇却睁开了眼睛。 他此时只觉头痛欲裂,仿佛要爆炸一般。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中年女子,正坐在自己床前垂泪。在旁边,还有一个中年大叔站着不动,神色甚是哀戚。 “望儿,彭家现在人丁单薄,你一定要保重身体,争一口气呀!” 贺奇脑袋轰然炸响,无数的记忆涌入脑海。 良久,他暗道:“原来自己是到了这个著名的武侠世界。那么自己就是彭无望了。此时的青州彭门被洛阳金刀金家陷害,老大彭无忌被金百霸以阴毒暗器所杀,老二彭无心更是被陷害的被心爱的女人误会,在武林中名声尽丧,乃至被开革出师门,吐血抑郁而死。” “而彭门的当家人彭地上洛阳寻回公道,结果被金百霸三拳打得吐血而归,直接变成了痴傻之人。” 贺奇回忆这部小说的细节,其中印象最深的便是穿越者李渎,以及那种可以自行飞出杀敌,嗜血如狂的神兵了。 这是个中武世界,固然有无数高手争雄江湖,但都在先天真气的范围之内,炼神高手一个都没有,唯一值得贺奇惦记的就是那诡异莫测的神兵了。 而神兵此时却是在突厥人手中,谋取不易。 好在,对方此时也差不多该用神兵布局,绞杀中原武林了。贺奇需要做的就是静静等待。而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大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杀他个乾坤郎朗,痛快淋漓。 而眼前两人,一个是自幼养大自己的婶婶,一个是家中的忠心老仆人。翻找彭无望的记忆,贺奇才知道叫做司徒仁。 想到这里,贺奇直起身子,朗声道:“婶婶,我没有事了。这毁门之仇,我来报!” 第187章 复仇之战 第二天清晨,彭家所有人等都聚到彭家练武厅中,听候彭家两位公子的号令,好与洛阳金家拼个你死我活。 现在家中的主事之人自然而然由彭无望,也就是贺奇担当。 他来到场中央,面无表情地看了司徒仁一眼,司徒仁向他点了点头。他颌首表示知道了,然后咳嗽了一声,道:“各位,彭家遭此大难,连累各位同受其苦,无望在此致歉。” 镖师中有人高声说道:“三少爷,彭家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已经准备豁出性命,这些见外的话,也不用说了。”立刻众人一阵轰然应和,表示赞同。 贺奇点了点头,道:“如今,我们别无他法,只有与洛阳金家周旋到底。” 众位镖师和趟子手轰然应是。 贺奇又道:“但是,单凭我们彭门一己之力,实在无法与抗,所以我们必须找些帮手相助。”众人面面相觑,也觉得很有道理,纷纷点头。 贺奇道:“幸好,我这次行镖途中,有幸结识峨嵋神龙公子华不凡,与他结为异姓兄弟。有此子相助,相信复仇一事,大有可为。” 众人一阵喧哗,峨嵋小神龙的名号果然非同小可,大家立刻觉得复仇大计终于有着落了。 贺奇见到众人的反应,感到满意,点了点头,道:“还有,我们长安分局高手众多,也是可观的助力。所以,现在,我们兵分两路,一路由无惧和司徒仁率领,远赴峨嵋浣花庄,投奔神龙公子,一路就是我自己,我会赶到长安,带领所有分局兄弟赶到浣花庄与你们回合。到时候,三路兵马合并一处,一起去洛阳金家讨回公道。” 众人议论纷纷,都觉得此法乃是最为稳妥的解决之道,全无异议。 贺奇来到司徒仁面前,小声说:“司徒叔叔,收拾所有细软,带上婶婶和所有家丁使女,华不凡与我兄弟相称,必会收留你们。”他看了看远远站着,低头垂泪的彭无惧,又说:“如果可能,恳求大哥传授四弟武功,以图后计。”司徒仁默默点头,不禁黯然。 贺奇又走回场中,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分头出发。” 一时之间,全镖局上下人声沸腾,人人收拾物品行李,准备远行。 贺奇来到彭无惧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深深望了他一眼,沉声道:“四弟,小心保重。” 彭无惧费力地将沉重的行李背在身上,对他说:“三哥,骑上华大哥给你的高昌马去长安,快去快回,尽快到峨嵋来找我们吧!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娘亲的。” 贺奇无声地点点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扶住他的肩头良久,才终于放开,向司徒仁点了点头。 司徒仁立刻道:“好了,轻装简行,我们立刻上路吧。” 于是大队人马在彭无惧和司徒仁的带领下向南而去,而贺奇骑上高昌骏马独自向西而去。 贺奇回头看了看再无人迹的彭门,叹了一口气,平日无忧无虑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彭门之内,除了贺奇之外再无高手,类如彭无惧等人,在复仇中除了添乱根本帮不上任何忙。 洛阳金家虽然不堪,但却有着越女宫作为后援,况且他们在洛阳树大根深,不是青州彭家可以招惹的。 这一此金家与彭家的冲突,从根本上上来说还是利益之争。 金家号称天下第一镖。 而彭无忌下战书挑战金百霸,争夺这天下第一镖的名号。而在这种时代,名号就代表着利益。 天下第一镖赚的银子,高过普通镖局何止百倍。而彭无忌要夺这个名声,在金家看来就是从他们兜里抢钱。 而金家不是彭无忌的对手,只得施展暗器飞燕回翔杀了彭无忌,再杀掉观战的十几个镖师趟子手,然后将使用飞燕回翔这种禁忌暗器的恶毒名声安在彭无忌头上。 因此,金家才会选在泰山之巅决斗,将彭无忌打落悬崖,来个尸体无踪,死无对证。而为了防止彭家反扑,他们在同时陷害彭无心。 彭无心关心则乱,爱慕方梦箐如痴如狂,平日里的聪明劲丢了个精光,竟被金家玩弄在鼓掌之上,不仅名声尽毁,连带着自己也愤恨吐血而死。 按照金家打探的情报,彭家出色的人物也就是彭家两兄弟,老三彭无望、老四彭无惧根本就是蠢货一个而已,不足为惧,为了落一个好名声,他们金家并没有赶尽杀绝。 然而,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彭无望竟然是鹤神齐笑云的弟子,武功之高,江湖罕见,这就为金家灭门埋下了祸根。 如今贺奇继承了彭无望的身份,自然要站在彭家的角度考虑问题。 洛阳。 金家自从泰山一战将彭氏一门几乎连根拔起,又夺回了天下第一镖的金字招牌,意得志满,在洛阳花会之时,大摆寿宴,庆贺金百霸六十岁大寿。 金家乃是武林豪门,交游广布天下,出席寿宴的南来北往的江湖好汉着实不少。连天山剑派和黟山越女宫都有弟子前来拜寿,令金家大有面子。 少林派也派了弟子前来道贺,而在河南的武林豪杰更是倾巢而出,纷纷前来。洛阳城内,金家家丁广施粥饭,救济贫民,更令得城内万人空巷,争着去金府拜会。 金家财雄势大,设了三天三夜川流不息的流水宴,会同诸位前来拜会的武林同道畅饮美酒,高谈阔论。 金家父子更是频频出来劝酒,每令宴会的气氛达到高潮,一时之间宾主尽欢,气氛十分融洽热烈。 贺奇正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了一片欢腾的洛阳城。 他假意让所有彭门人氏远赴峨嵋投奔浣花庄以躲开金家的迫害。而自己则单人独骑来到洛阳,是因为那些人完全帮不上忙。 况且,对付金家,他一人足矣。 贺奇此时还没有练回自己那一身惊天动地的功夫,他此时的内功修为连先天也不曾达到,更不要说炼神境界了。 但对付金家,这已经够了。 他身穿麻布丧衣,以一条白巾扎在头上,跨下高昌骏马上挂着七把单刀,以备不时之需,鸳鸯刀揣在怀中,随时可以拔出御敌。 第188章 始战 洛阳城中人人笑逐颜开,纷纷议论着洛阳金府的寿宴,讲述着金老爷子如何的慷慨大方。洛阳花会尚在如火如荼地举办着,全国各地的豪商巨贾,公子佳人纷纷来会,洛阳城内冠盖云集,到处都是繁荣昌盛的美景。 牡丹花开遍全城,花香四溢,令人熏然欲醉。 贺奇环顾四周,颇有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的孤独感。他叹了口气,策马在城内缓步而行。 忽然一辆马车迎面而来,贺奇连忙策马让过。 这是一辆运花的马车,满车所载的是名贵的白色牡丹——月夜流香,此乃是牡丹的异种。只见这辆马车在转弯的时候猛然一倾,一盆牡丹飞坠下来,落在地上,花盆立刻粉碎。 贺奇不由自主地策马过去,只见落在地上的牡丹花中有一朵花型极美,玲珑剔透,煞是惹人怜爱。 贺奇探身下马,将这朵白牡丹拿到手中,反复观看,竟然生出爱不释手的感觉。他思来想去,终于将这朵白花扎在襟前,然后双腿一夹,策马向洛阳金府冲去。 金府此时正达到整个宴会的最高潮,金家的五子一女披金挂银,献上寿桃和寿礼,同祝金百霸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金家唯一的女儿金天虹出落得花容月貌,温柔贤淑,师从黟山越女宫葬剑池护法长老离恨剑李海华,乃是江湖中人人传颂的侠女。 此女无论样貌品格,都是无可挑剔,而且直到现在仍然守在父母膝前,未曾缔结婚约。江湖上尚未婚配的青年男子无不跃跃欲试,希望夺得美人归。 今天与会的武林少侠倒有大半为了此女而来。金天虹与众位兄长刚一出场,立刻满场轰动,众人万头攒动,纷纷凑前观看。 就在这个全场欢腾,喜庆到了极点的时刻,一声沙哑悲愤的怒吼清清楚楚地从金府正门传来:“金百霸出来受死!”接着,金府的大门被硬生生撞开,守在门口的七八名金府家丁被人用极霸道的手法掷进了院内,重重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在场的众人全部都愣住了,并非因为这个闯门之人的武功有多高强,而是惊讶于天下竟然有这么胆气粗豪的人物。 要知道,此时金府聚集着的都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左建德,谢满庭,卢麟赫然就在其中,少林,越女宫,和天山剑派的高手也来了不少。 再加上天南地北的武林健者,就算闯门的人乃是铜雕铁铸,大伙一拥而上也能将他打个稀巴烂,试问天下那个有此胆量。 只听得嘎啦啦两声巨响,金府门口高高伫立的两杆金门镖局的镖旗已经被一一斩断,高高的旗杆直挺挺地倒向金府之内。众人发一声喊,纷纷躲闪,旗杆倒在金府正厅的屋宇之上,数十片屋瓦被弹上了半空,然后又劈里啪啦落在地上。 一时之间,整个金府鸦雀无声。因为这斩断镖旗的行为乃是江湖大忌。除非结下了结不开的深仇,否则很少有人将事情做得这么绝决。 无数双眼睛同时望向金百霸,看他如何处置。 金百霸红润的面颊已经因为狂怒而胀得通红,他双臂一振,长身而起,放声大喝道:“何方鼠辈到金府撒野,快快现身一见。” 一名披麻戴孝,头扎白巾,腰别七把长刀的少年大步从金府门口走了进来。此人皮肤黝黑,中等身材,虽然相貌平凡,然而眉目间深沉的悲愤和似乎与生俱来的豪气令任何人都无法对他生出轻视之心。一见到他,似乎每个人心中都有了一个念头:此人定是身负大仇而来,今日之事恐难善罢。此人正是彭无望。 “何方来的狂徒,竟敢到金府来撒野,可是活得不耐烦了?”金家五子一见贺奇,立刻纷纷喝骂。 金百霸手一举,止住了五子的谩骂,沉声道:“小子,你是何人,与我有何冤仇,竟然斩我镖旗,伤我家丁。” 贺奇定睛看了金百霸一眼,气沉丹田,大喝道:“在下青州彭无望,今日来到金府,是要向金家讨回几笔血债。” “哈哈哈,我当是谁,原来是青州彭门的残渣余孽。”金家长子金天泰大笑道。 金天霸也嘲笑道:“你们彭家老大彭无忌打不过家父,还要使出卑鄙的飞燕回翔来找回场子,已经被家父打下天烛峰,此事江湖上众人皆知,无人不是拍手称快。莫非你还嫌不够丢人,要到这里再一次丢人现眼?”言罢,金家五子无不放声大笑,极尽嘲讽戏虐之能事。 贺奇一点不为五人的言语侮辱所动,他从来不跟死人计较,沉声道:“除了大哥的仇,还有二哥彭无心被冤之恨,叔父地公三掌之仇。” 此时,金夫人正从内堂走出,闻声冷笑道:“彭无心品行低劣,为了纠缠智仙子方梦菁方姑娘,竟然诬陷我们金家五子挟持方百通先生,逼婚于方姑娘,最后戳破了阴谋,惭愧而死,根本咎由自取。彭地年老糊涂,竟然包庇自己的儿子,上金家闹事,我家老爷已经手下留情。彭门子弟行事荒唐卑鄙,如果你真的是彭门弟子,真该找个地洞钻进去,这辈子别再出来见人了。”这一番话,更引来了金家五子大声的嘲笑,旁观的众人议论纷纷,也都在派彭家的不是。 贺奇“哼”了一声,厉声道:“我大哥英雄盖世,人称霸枪,生平与人作战从未占过对手半点便宜,乃是响当当的好汉子,又怎会使出飞燕回翔的卑鄙暗器。我二哥雅量高致,文采风流,乃是第一流的风雅人物,对方姑娘发乎情,止乎礼,怎会做出此等无聊勾当。” 金百霸细目圆睁,怒道:“以你所说,倒是我们冤枉他们了?” 贺奇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金百霸,你真的老了,再也不是当年叱咤风云的洛阳金刀了。” 贺奇奇峰突起的这句话,宛如一把利剑插在金百霸的心头,令他脸色大变,浑身一颤。 第189章 授首,不违本心(1) 金天宝大声道:“姓彭的,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夫人看了丈夫一眼,神色也变得焦急起来。 贺奇连理都不理金天宝,双目直视着金百霸,大声道:“如果你还是当年的英雄好汉,怎么会设下如此卑鄙无耻的伎俩陷害我家两位哥哥。你怕大哥的武功胜过你,又想抱住天下第一镖的名声,所以用飞燕回翔暗算他。 你又怕二哥机智过人,看穿你的诡计,于是利用方姑娘,设下圈套,让二哥含冤受辱,郁郁而终。更无耻的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你竟然痛下杀手,杀了我彭门镖局一十八条人命。 叔父找你算账,令你恼羞成怒,连打他三掌,令他生不如死。金百霸,你扪心自问,你还配不配称英雄好汉,愧不愧对你昔年的赫赫威名。” 金百霸被这一番话触动了心事,竟然半晌没有说话。金家五子一见不好,连忙纷纷喝骂,斥责彭无望血口喷人。 金夫人惊讶地和众位儿子互望了一眼,心中都不禁一震:想不到彭门出了这么个言辞锋锐的人物。 旁观的众人立刻议论纷纷,多出不少人认为彭无望的话颇为可信。 “哼”金夫人冷笑一声,“好一张多生是非的利嘴。你红口白牙,将这许多罪名生生安到我们金家头上,我倒要看看你有何真凭实据。” “金夫人说笑了,”贺奇沉声道,“你是第一天闯荡江湖吗?” “是非曲直,你我心中有数便是,又岂同衙门审案。难道没有真凭实据,我彭家的血海深仇就不报了么?今日无望孑然一身,誓报此仇,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言罢从身上抽出一把长刀,横于胸前。 “娘亲,让孩儿教训教训这个狂徒。”金天宝大喝一声,拔出腰配的单刀,挽了个刀花,猛地披向彭无望的顶门。 “孩儿,小心!”金夫人失声道。 贺奇面无表情地看着金天宝狂舞着金刀冲到自己的面前,神色浑然没有半分波动。他此前行镖长安,无论面对何等匪徒,都不曾杀死一人,此前的彭无望,实在是一个淳朴少年。可今天,却是以血还血的复仇。 只见他长刀一展,快捷无匹地劈中金天宝的面门,然后快速回刀,险过毫厘地挡开金天宝攻来的一刀,侧身一让,躲开金天宝失去控制的躯体。 旁观的众人只看到两个人影猛然相遇,然后又各自分开,接着金天宝手脚毫无意义地挥舞了一阵,才全无生气地跌倒在地。 “宝儿!”金百霸和金夫人齐声狂呼,金家四子哭叫着围到气绝身亡的金天宝身边。 贺奇看了一眼染上金天宝鲜血的长刀,心中一阵厌恶,随手将长刀插在金家的青石板地上,又从腰畔拔出一把崭新的长刀。 金天泰狂怒地大叫:“各位兄弟,不用将江湖规矩,一齐上,将这个臭小子碎尸万段。” 金家四子一起发声喊,同时冲向贺奇。 一时之间四把金刀犹如四条金蛇,拼命将彭无望缠在正中。金天泰出刀狠辣老练,金天霸招大力猛,恨不能一招就将彭无望披成两半。金天豪刀法凶残狠毒,金天骄刀法可称四子之冠,刚柔并济,攻守有度,沉稳刚猛。 贺奇不知战过多少大敌,又岂会在乎这点小小场面。他深吸一口气,左手往腰畔一探,又抽出一把长刀,双手使出两套不同的刀路。左手刀法刚猛凌厉,大有气吞山河的磅礴气势,正是云龙长风刀法中最为神妙威猛的横江刀法。 所谓不是猛龙不过江,此路刀法暗合蛟龙施威,横江而过,万兽低头,风云色变的情景,共分二十四式,每一式只有简单的一路变化,然而对敌之时,可以随着敌势的变化而生出无数精微神奥的刀招,看似简单,实则大巧不工,以拙驭巧,若对刀道没有深刻领悟之人,决难使出这路神刀。 彭无望的右手使得是雾隐云龙的守势刀法,将周身上下守得滴水不漏,刀法绵密细致,如蛛结网,飞蛾难渡。 旁观的众人看到彭无望的绝顶刀法立刻群情耸动。在座的诸人占了大半是精通武功的江湖中人,刀法的好坏,难逃他们的法眼。 尤其是象卢麟,左建德和谢满庭这样的一流高手,更有惊人的眼力,早就看出彭无望的双手刀法左手雄浑,右手轻灵,乃是当代刀法万中难求的佳构。众人见到如此惊人的刀法,如何不动容,如何不惊叹。而在座的一流高手们已经看出来,金家剩下的四子,绝难逃过命丧彭无望的刀下的死局。 嵩山掌门性如烈火的谢满庭猛然站起身,大声喝道:“金家几位世侄请退。”金天骄暴喝一声,金刀刀光暴涨,拼命接下了彭无望气势如虹的一刀,大叫道:“几位兄长,咱们退!”金家几个儿子已经被彭无望的刀法杀得心寒胆丧,虽然表面上还在不依不饶地露着凶相,然而心底下早就盼着躲得越远越好,听到这几句话,如奉纶音,连忙抽身急退。 “想跑,哪有那么容易?”贺奇怒喝一声,双手同时使出横江刀中的“青翼横空”,双刀同时左移七寸,然后猛然奋勇直进,划出两道精奥奇妙的弧线罩向抽身急退中的金家四子。与此同时,谢满庭厉啸一声,藏在袖内的剪水鞭灵蛇般穿出衣袖,化为一道墨影,拦在金家四子面前。刀芒鞭影一经相交,立刻爆出满场气劲相击的阵阵巨响。 贺奇这一招可以说是平生刀法中的力作,是他在激战之中,通过不停地提升气势直到一个极限之时才如霹雳横空一般使出的横江刀的绝顶杀招,而且双手同时,威力提升了何止一倍。 谢满庭的这招“如封似闭”虽然守得似那铁桶江山,尽展嵩山揽龙鞭法的神髓,然而却也无法封住彭无望这一式奇刀。只听得一连串的惨叫,金天豪,金天霸同声惨呼,一人背后中刀,一人后脑中刀,一齐扑倒在地,眼看难以活命。幸好谢满庭的出鞭及时,否则金天骄,金天泰亦难逃活命。 “好大的胆子!”谢满庭大怒道,“你这个小辈竟然当着我们众人之面连杀金家三子,莫非欺我们河洛无人?” 金百霸和金夫人冲入场中,扶起已经咽了气的金家两子,金夫人忍不住失声痛哭,金百霸虽然闭口不言,然而脸上已经老泪横流。 此时,嵩山派的几位与谢满庭同来的几位好手冲上前与他站成一排,挡住了彭无望。河南判官铁笔丹心左建德,天山剑派的几位前来送礼的弟子,少林派的拜寿来的弟子还有和金家渊源极深的黟山越女宫弟子也来到了嵩山派人士的身边,以示共进退之意。 这些人可以说是现在金府之中武功最为高明的人士,如果他们都挡不住彭无望,相信很难再找出另外的人手了。 谢满庭厉声道:“小辈,如果你想在今天再开杀戒,就先过我们这一关!” 贺奇怒道:“今天我为家兄家叔和彭门子弟报仇,就算是天王老子挡路,我也要一脚踢开。”言罢,将染满金家两子鲜血的长刀用力插在地上,又从腰畔抽出一把长刀,交在右手。 这时,一声轻轻的咳嗽声传来,声音虽然不大,然而清脆悦耳,犹如银铃一般动人心魄,使得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不由得缓和了一些。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名明眸皓齿,秀气得惊人的白衣女子扶着一名慈眉善目的白须老者缓缓从金家被撞得四分五裂的大门走了进来。 “方先生!”“方老!”“方姑娘!”众人纷纷惊喜交集地叫了起来。 贺奇早知方家会来。 看过原著的贺奇早知方家父女会来,同时揭穿金家的恶毒阴谋。但也仅此而已,金家的帮手依旧是不会袖手旁观,这便是江湖,人情江湖。 可对贺奇来说,这已经足够。 毕竟杀人容易,但要清洗彭家的冤屈,还是外人办理更为恰当。 “方老先生!”金天骄犹如见着了救星一般大叫道,“你来得正好!” 金百霸猛然间大喝一声,道:“姓彭的,现在方老先生来了,你说我冤枉你的二哥,哼,当时方老先生也在,就让天下豪杰听一听谁是谁非。” 贺奇轻蔑的看了这家伙一眼,看你还能跳多久。 他“呸”了一声,道:“金老儿,你们当天早就设下圈套,诓我二哥和方家父女入局,如今二哥已死,再无对证,我们彭家就算百口千舌,也再难分辨。” “你们彭家卑鄙无耻,根本无从辩白。你今日欺上门来,不但蛮不讲理,而且凶残万分,就算我们金家不报杀子之仇,今天在场的一众豪杰也须放你不过。”金夫人厉声说道。在场的众人群情激愤,纷纷应和金夫人所言。 贺奇不但不出言怒骂,反而仰天狂笑,笑声震耳欲聋,状若欢畅不已,其实笑声凄厉,显示出他的心绪已经激愤到了极点,听来让人毛骨悚然。 “臭小子,你笑什么?”谢满庭,金百霸,金夫人齐声骂道。 “我笑什么?”贺奇满目泪光,头仰着天,大声道,“我笑什么?我笑大哥二哥一生正直,天地可鉴,竟然会被肖小垢陷。我笑我彭无望早已豁出命去,竟然会被人以此身相挟,真是可笑。真是可笑!哈哈哈!” 贺奇并非从小在彭家长大的无望,对彭无忌、彭无心本来就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但此时他却唱作俱佳,表演满分,果然人人恻然。 “各位请慢动手,且听小女一言。”方百通忽然在这个一触即发的关键时刻开口说话。在场的众人虽然人人身份显赫,然而对于天下闻名的方百通先生,也都要给上三分面子。连贺奇暂时收住了长刀,怔在当场。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智仙子方梦菁的身上。方梦菁在众人的注视下,神态自若地咳嗽了一声,朗声道:“我在回家的路上收到彭家二公子寄给我的书信,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希望各位听我慢慢道来。” 金家的二子连忙说:“方姑娘,你千万不要听彭二的一面之词。”金百霸和金夫人互望了一眼,不由得满脸忧色。 方梦菁道:“好吧,我现在就将彭二公子给我的书信念上一遍,让在座的众位英雄都听上一听。”接着,她不由分说地将整封信的内容原原本本地念了出来。在这封信里,彭无心将所有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从头到尾都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这里不再细说。 方梦菁念罢,顿了一顿,道:“如果彭二公子所说的全部属实,那么洛阳金家的种种行径,只能用卑鄙下流,无耻之极这八个字来形容。” 众人一阵默然,信中所说的所有事情,实在太匪夷所思,然而句句都有前因,全无破绽,如果这是谎言,这个谎言实在编得太好太真。 “方小姐,这些一定是彭二公子谎言垢陷于我们金家,做不得准。”一个清越的女声传了出来。原来是金家唯一的女儿金天虹说的。 方梦菁笑了笑,道:“或许是吧,信中所说的黟山听松阁,似乎和我们真正的听松阁的景象相差太远。如果彭二公子所言属实,那么定是金家五子买通了一个熟悉黟山地形的樵夫,让他将彭二公子引到那假的听松阁的。” 金天泰不耐道:“方姑娘,这些全都是假设,完全没有真凭实据,如何可以乱说。” 方梦菁从容笑道:“不过我总觉得彭二公子所言千真万确,字字属实。” 金家众人大怒,金天骄道:“方姑娘,请问你凭什么认为彭二公子说的是真的?” 方梦菁叹了口气,道:“你们的计谋虽然看似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不堪一击。彭家公子死得实在冤枉。” 金百霸,金夫人,金家二子都勃然大怒。金天泰喝道:“方姑娘,我们尊重你武林七仙子的身份,可你也不要太仗势凌人了。什么计谋,什么漏洞百出,你倒说说看。” 方梦菁颇含深意地笑了起来,道:“整个阴谋的唯一破绽,就是那个引彭二公子去假听松阁的那个樵夫,只有他可以证实彭二公子所说的都是真话。我回到黟山之时,已经派遣方家好手寻到了那个樵夫,今天,我也把他带来了。” 金天泰仰天大笑,大声道:“笑话,笑话,你怎么可能把他带来,我已经把他给一刀……” “天泰!”“大哥!”金夫人,金天骄和金百霸同时惊叫。 呵呵,所以说,猪队友永远都比神一样的对手更加可怕。此人一句话,便将整个金家卖了。 “阿弥陀佛!”从少林寺来贺寿的高僧无为禅师高颂佛号,满面都是慈悲之色,黯然道,“一念之差,造此冤孽,金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卢麟气得满脸通红,推开挡在身前谢满庭,冲到金百霸面前怒道:“金兄,我平日与你无冤无仇,你居然如此居心叵测地算计我那好徒儿。只可惜我那好徒儿无心……”说到这里想起当日彭无心满面冤屈的惨痛神情,心中一阵绞痛,竟然哽咽难言。 天山剑派前来贺寿的众人面面相觑,同时叹了口气,望向金家众人,目中满含鄙视,纷纷退到旁边。 河南判官左建德嘿了一声,怒视了金百霸一眼,似乎在说亏你还号称豪杰,居然如此下作。 “金贼,如今你还有何话说,纳命来!”贺奇他厉喝一声,双刀齐举朝金家众人猛冲过去。 卢麟,左建德还有少林寺的众位僧人纷纷向两边退开,为彭无望让出一条道路。但是,谢满庭以及嵩山,越女宫的高手,再加上河南的一众武林高手居然一个没有退后,仍然挡在金百霸的面前。 谢满庭厉啸一声,剪水长鞭猛然一抖,鞭身一阵轻微的颤抖,犹如乌龙一般卷向彭无望的脖颈,其他几名嵩山高手一个使锯齿刀,一个使点刚枪,两人使剑,还有一位好手手持双叉,六位高手分从六个不同的方向朝着彭无望掩杀过来。 黟山越女宫的数位女子高手都是使剑,五柄长剑交织成一片光网,将彭无望围在正中。金百霸,金夫人一人使刀,一人使剑,汇同众位高手一齐向彭无望围了上来。 卢麟大怒,高声道:“谢兄,现在已经真相大白,你为何还要护着金百霸这个恶贼。” 谢满庭已经和彭无望乒乒怦怦地打了起来,听到这话,大声道:“洛阳城破之时,金兄开门相助,立下大功,圣天子御赐免死金牌,河南豪杰谨遵圣命,誓死护卫金家上下。”河南一众豪杰轰然应是,或使刀枪,或摆拳脚,纷纷围在金家二子的面前。 金百霸既感激有惭愧地说:“谢兄,有劳了,金某惭愧。” 谢满庭长笑一声,道:“金兄,你我数十年交情,就算你以前做过什么,今天也不必说了。” 卢麟怔了半晌,转头望向无为大师。 无为大师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卢施主,金家持有免死金牌,乃是圣上御赐之物,你我同是大唐子民,如何能够逆旨而行?” 卢麟怒道:“金百霸行事如此卑鄙,我怎能坐视?” 无为大师道:“金施主多行不义,自有报应,今日之事,你我只能不管了。” 卢麟愤然看了场中的金百霸一眼,费然长叹,将判官双笔收回袖中。 此时,被围在场中的彭无望跌遇险招,已经左支右绊,情形危急。方梦菁看在眼里,有些着急,猛然回头看了方百通一眼。 方百通点了点头,大声道:“金先生,传闻圣上御赐给你免死金牌,不知是否属实,可否拿出来一观?” 他这一喊,众人的攻势立刻缓了下来,大家心里都有了想立刻见一见免死金牌的冲动,毕竟,现在众人都是在为这个劳实子的牌子拼命。 金百霸长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物,当头一举,大声道:“免死金牌一出,如圣上亲临。”众人见那金牌造型精美气派,完全是由赤金打制,两条金龙张牙舞爪盘旋左右,中间赫然四个大字:“免死金牌”。 李世民当年身为秦王,为了大唐东征西战,扬威于天下,军令如山,制下极严,深得天下英雄的敬重。 如今的河南好汉们有不少都曾经在军队中服役,对于大唐军旅当年攻打洛阳的那场名流千古的大战仍然记忆犹新。 如今见到金百霸手中的金牌,钩起对前尘往事的追忆,无不热血沸腾,轰然下跪。片刻之间,洛阳金府跪倒了一片,只剩下贺奇,和手持金牌的金百霸。 “大胆鼠辈,”金百霸怒视着昂然而立的彭无望,道:“免死金牌在此,如御驾亲临,尔安敢不跪。” 贺奇冷笑一声,大声道:“别说是一块无声无息的死牌,便是当今皇上挡在我面前,也难阻我取你首级。” “好大的胆子,藐视当今天子,乃是死罪!大家齐上,将他拿下!”金百霸连忙喝道。 谢满庭首先响应,剪水鞭卷起十几个大小不同的圆圈,罩向彭无望的头颈和四肢。 彭无望持刀一挡,将剪水鞭的鞭稍克在外门,右手刀猛地前伸,在盘旋如蛇的鞭身上连点数下,化去了谢满庭这一招“深渊腾鲛”所有后招变化。 谢满庭愣了一下,自己这一招“深渊腾鲛”乃是揽龙神鞭的精奥招式,就算是武林高手也要连退数步,接足此招的七十二记后招变化才可以反守为攻。而现在,贺奇只用了一招刀式,就占了先手,实在令人又惊又佩。 谢满庭看在眼里,不由得起了敌恺之心,抖擞精神,将一条剪水鞭使得犹如蛟龙出海,怪蟒穿林,每一招每一式不但法度精谨,而且轻灵厚重兼顾,攻时如射月擒虎,守时如铜墙铁壁,渊廷岳峙。 贺奇双刀左手刀换为“雾隐云龙”刀法,右手刀使出“横江”刀,众人只见一团烂银的光雾绕在贺奇的周身,挡下了谢满庭的所有攻势,而一道厉电般的刀光宛如青电横空,势如破竹地向谢满庭展开毫无保留的全力进攻。 两个人交手了近百招,各出奇招,互不相让,旁观的众人完全看得呆住了,即使是金家众人也忘记了进攻合围。 谢满庭身为嵩山派掌门,乃是天下有数的使鞭好手,近年来少在江湖中动手,但是手中鞭法只有越来越精湛,这次来贺寿的众人,看到他手中武林罕见的绝世鞭法,无不暗自庆幸,希图多看几招。 而嵩山派的好手更是如醉如痴,只见掌门每一招鞭法无不是自己曾经习练过的,然而转折之中,竟然能多出这许多微妙神奇的变化,实令人叹为观止,这些弟子只顾着欣赏,哪里还记得合围攻敌。 金百霸,金夫人看到谢满庭的鞭法不由得暗自惭愧心惊,自己夫妇这些年来贪图安逸,功夫实在荒废太多。这也是金百霸想使阴招取胜彭无忌的原因。 斗到分时,贺奇忽然刀法一变,双手同时使出“横江”刀法,只是各使不同的招式,他的攻势猛然暴涨了一倍,犹如两个贺奇同时出招一般。 这便是所谓的左右互搏,其实也不过是分神而战,一神守内,一神游外,心意齐动,双手齐飞,乃是真真正正的双手刀。 只有心神至为纯净的人才能施展这左右互搏之术。 旁观的众人只见贺奇的手中的刀光暴涨了一倍不止,烂银般的光团将谢满庭的鞭影越逼越后,越逼越小,渐渐变成了一个堪堪环绕周身的鞭圈。谢满庭此刻完全采取了守势,拼命用长鞭挡开宛如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刀光。“不好了!”嵩山派的高手一起惊叫,原先那五名高手分使各自的兵器也围了上来。 “你们!”谢满庭心中圭怒,心想:你们这一冲上来,岂不是认定我会输么?嘿。他自重身份,不肯再斗下去,抽身撤在一旁。 贺奇此时已经和使锯齿刀的高手过了三招,“横江”刀法使发了,光华万丈,在第四招上一刀削在这人的发髻上,顿时发丝翻飞,整头长发跨了下来,这个使刀高手狼狈不堪,一个侧身滚翻,退出圈外。 那两名使剑高手联手进袭,双剑化为两道白虹,一取胸膛,一取小腹。贺奇耸身越起,双脚在双剑上重重一点。 这对使剑高手双剑猛地下坠,插在地上。贺奇在空中一个漂亮的旋身,左脚横飞,将这两个高手同时踢飞了出去。 旁观的少林寺高手同时暴喝了一声彩,个个看得血脉贲张,激动不已。原来,刚才贺奇的那一招,是少林寺中的传统武功“弹腿”。他们那里想得到,原来这普普通通的弹腿,可以演绎出这么神妙的招式。 另一个使点钢枪的高手奋力拧枪攒身就刺,出招如电,十分迅捷。而使双叉的高手双叉齐举,交错击向贺奇的面门。 贺奇此时身子仍然悬在空中,眼看就要中招,却又在空中猛地一拧身,双脚齐飞,使双叉的高手双叉被踢的脱手,纷飞向两旁。 贺奇旋身之式不停,左脚轻扫,踢歪了使枪高手的点钢枪,右脚后踢,点在使叉高手的胸口,这个高手身子一缩,向后面直掼了出去,仰面朝天倒在地上。这招少林弹腿,此起彼落,左右开弓,招式巧妙到了极点。 旁观的少林高手们又忍不住喝了一声彩,纷纷赞叹。连无为大师都缓缓点头,心里暗自惊叹。谢满庭和那使枪的高手怒视了少林寺众人一眼,暗道:你们少林寺摆明了偏帮彭无望,今天暂且不记,以后再和你们慢慢算账。 那使枪的高手长啸一声,长枪连抖三四个枪花,恶虎一般扑向贺奇。 贺奇也猛扑了上来,却不是扑向这个使枪高手,而是冲向站得最近的金家人,金天泰。“不好!”谢满庭一展长鞭,挡在金天泰的身前。 那个使枪的高手已经来到了贺奇面前。 贺奇看也不看,右手刀抖手一刀,沿着枪杆滑了上去。这一刀宛如闪电穿云,弹指间已经到了面前,那名高手眼看自己的双手全都要被这一刀斩断,吓得惊叫一声,松开长枪,向旁边闪开。 谢满庭的长鞭已经卷向贺奇双刀。 贺奇右手刀趁势收回,忽然又一探,竟让谢满庭卷了个正着。谢满庭感到鞭子一紧,立刻猛地一收,已经夺下了右手刀。 这时,贺奇的左手刀趁着谢满庭的鞭子为了卷他的长刀而让开的瞬间,脱手飞出,闪电般穿过金天泰的胸膛,钉在金家大堂的青石板地上。金天泰面目恐惧地扶着自己的胸口,张开口,怪异地呻吟了两声,坐倒在地,头一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旁观的众高手心中对金家的恶行那有什么好感,此时见到金天泰伏诛,无不暗暗称快。 “姓彭的,我今天和你没完没了!”金夫人看到爱儿一个个死在彭无望刀下,哪里还忍得住,抖手拔出长剑,和身冲入场中。 金百霸环顾一下四周,只见围观的众人人人对他目含轻蔑,老脸胀得通红,拔出自己成名兵刃,八卦紫金刀,冲到了场子正中。 此时金夫人,金百霸和谢满庭围着贺奇,刀,剑,鞭齐举,使的都是进手招式,显然他们都已经动了真怒。 金百霸的刀法果然有独到之处,老辣沉稳,攻守兼资,暗和奇门八卦的阵法,隐隐有刀阵的森森门户。 金夫人的剑法出自越女宫,凌厉狠辣,攻势如潮,变化万千。这三个当代武林的名家合力出手,果然不同凡响,贺奇再抽出两把单刀,却也有些挡不住三人天星海雨的攻势。 四个人斗到五十招,这具身体的内功修为着实不够,此时已经有些力竭,他猛地一咬牙,双刀脱手飞出,分击向金百霸和谢满庭,然后从腰中又取出一把单刀,以力劈华山的威势,扑向金夫人。 金夫人只感到森寒入骨的杀气已经进入自己的全身上下,不由得心中一紧,长剑回收,横在额前,希图挡下这一招。“不要!”金百霸惊到,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一刀无法硬接,只能通过对攻,或是侧避才能化解。 “叮”地一声,长剑被斩成两节,金夫人的眉心被划出一道血痕,幸好她早退了一步,才没有被劈成两半。 此时,一声奇异的“嗡嗡”之音传来,一道黑色的诡异之物犹如梦魇中的鬼怪向彭无望的后心打来。 “小心,是飞燕回翔!”方家父女齐声大喊。 “阿弥陀佛!”无为大师和卢麟不由得趋前了一步。 贺奇感到风声不对,急忙拧身闪躲。只见一团黝黑的物体从身边飞过,但是在它飞到身前的时候,忽然神迹般地停住了。 贺奇看到这个物体是漆黑色的燕子形状,燕子双翼锋锐无比,嘴缘也极为锋利。 忽然,这枚暗器不可思议地回飞了回来,燕嘴忽张,数十枚乌黑的梅花针铺天盖地地射来。 “考拉,犯规啊这是。” 贺奇当年看书可没有这么认真,那知道这暗器如此诡异。他大惊之下,急忙一个铁板桥功,身子犹如断了一般倒了下来,紧紧贴在地上,数十枚带毒的梅花针险过剃头地擦身而过。然而那枚燕形暗器却终于没有避过,重重地钉在了他的一条右腿上。幸好他及时缩了三寸,否则,这一下直接就可以把一条右腿撤下来。 谢满庭趁势长鞭轻舒,将痛得几乎昏过去的贺奇从地上卷起来,长鞭在他身上捆了二十几扎,绑得结结实实的。 贺奇行走江湖,一向是安全第一。混迹于无数世界,连伤都没有挨过一次,如今这还是生平第一次受伤。 “卑鄙!”“无耻下流!” “用这么恶毒的暗器!难怪彭家大少爷会死的这么惨!”见到武林中人人切齿的阴毒暗器被金百霸使了出来,旁观的武林众人纷纷喝骂。 连河南的武林豪杰都神色愤怒,显然想不到金家竟然会如此下作无耻,没有一点武林名宿的风范。 金百霸对于众人的喝骂充耳不闻,举起紫金刀一刀向贺奇的顶门劈去。 “住手!”无为大师,卢麟,还有一直旁观的河南判官左建德一起出手,拦在贺奇面前。 金百霸怒道:“你们干什么?他杀我四个儿子,为什么不让我杀他报仇?” 谢满庭来到他身边,劝道:“金兄,不要冲动,杀他之事,可以从长计议。” 金百霸大怒:“谢兄,咱们数十年的兄弟,难道你忍心见我不得报杀子之仇?” 谢满庭神色一暗,心道:金兄实在无复当年之雄姿,此次明明是你自己暗摆阴谋,陷害彭门在先,却还要夹杂不清,真是让人心冷。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卢麟却已经大声骂了出来:“姓金的,明明是你自己害人在先,彭家三公子杀你四子,是你罪有应得,活该,你要想动他,先问问我。” 左建德也大声道:“原先我们还不知道,原来你不但当着我们众人之面,陷害彭二公子。还在泰山之巅,用飞燕回翔暗算彭大公子。我想,彭家的一十八个镖师和趟子手,也是你们动手加以残杀的。你这四个儿子是其罪当诛,你凭什么杀他。” 金百霸满脸赤红,黄须横飘,狂怒道:“我金百霸当年杀人无数,从来不用任何人来管。今天只是杀一个仇人,竟然不得!真是岂有此理。你们如果再拦着我,当心我这口金刀无情。” “你敢!”卢麟抄起判官双笔,踏前一步。 金夫人怒哼一声,大声道:“彭无望杀我四个儿子,就是和黟山越女宫为敌,杀之不足惜。” 话音刚落,她望了站在身边的金天虹一眼,金天虹脸色惨白地犹豫一下,才点了点头,来到了黟山越女宫众弟子面前,道:“众位师姐师妹,今日之事,大家都看到了,我们金家……” “不必再说了,”一个看似首领的华衣女子大声道,“彭无望既然杀了金夫人的儿子,金师妹的哥哥,就是和越女宫为敌,再难活于世上。众位师妹,立刻护卫金氏夫妇。”众越女宫女弟子齐声应是,华衣飘飞,犹如朵朵飞花来到金氏夫妇的身边。 “哼!”左建德冷哼一声,道,“早闻越女宫弟子狂妄傲慢,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那名领头的华衣女子冷笑一声,道:“你很多话。”话音刚落,手中的长剑已经闪电般递了出去。 左建德哪里想得到此人说动手就动手,猛然抽出手中的镔铁双笔,一招“如封似壁”封在面前。哪里知道越女宫子弟中又出来三个持剑弟子,三柄剑犹如三道白虹分击左建德的咽喉,前胸和腰迹。这越女宫的弟子配合默契,剑法精妙,即使是铁笔丹心左建德也难以抵挡,被越女宫弟子的剑势逼退了三步。 卢麟怒喝一声,判官双笔一招“双燕归巢”双笔分取越女宫两名弟子的身上七处大穴。那华衣女子冷笑不绝,长剑一展,剑光闪烁之间,不但将卢麟的攻势全部接了下来,而且还守中有攻,剑法犀利。左建德单笔一展,护在卢麟的身边。华衣女子厉声道:“剑阵!” 只见七名持剑弟子展开迅捷无比的身法,将两人围在正中,七柄长剑此起彼落,向两人展开犹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势。这些越女宫弟子个个剑法精湛,而且出手奇快无比,所出的剑法全部是毫无保留的攻势剑法,剑招奇幻惊人。 一般的剑阵总是有人进攻,有人防守,所以攻守之间难免迟滞,会给人以可乘之机。而这越女宫的剑阵七个人全部都是攻势,就如一个有十四只手的神怪在向左,卢两人出招。 只在电光火石的十数招间,左,卢二人身上连中数剑,扑到在地。 第190章 授首,不违本心(2) 无为大师慌忙挡到两人面前,洪钟一般怒喝一声,完全不管越女宫的剑众,只是双掌前推,使出了少林神功“须陀山掌”,这路神掌招数简单,但是内力的使用方法堪称一绝,可以在瞬间聚集功力,逼出惊天动地的掌劲。 无为大师对于这路掌法浸淫多年,功力深厚,这回为了救人,全力施为,更是惊人。只见两股山洪暴发般的掌力向越女宫众人迫去。只听一连串的惊呼之声传来,七名越女宫弟子一齐被这掌力震飞,卧倒在地。然而,无为大师的胸前衣襟也被划了一个口子。 那身为首领的华衣女子收起长剑,笑道:“无为大师,承让承让。” 原来那名女子已经在无为大师出招之时使剑破开他的掌风,在他胸前划了一道,这一剑再深几分,无为大师恐怕立刻就会丧命。 无为大师成名江湖多年,一双肉掌会遍天下英雄,从未输过半招。如今,虽然他是在以一对八的情形之下输了一招,然而对手却是他的徒孙一辈,已经无颜再出手。 他默然半晌,道:“越女宫剑法名震天下,名不虚传。今日之事,老衲无颜再管,就此告辞。”倒在地上的左建德和卢麟互相搀扶着起来,怒视了那群越女宫弟子一眼,一跺脚,相携走了。 这时,华衣女子道:“金老爷,现在没人可以挡着你了,你愿意怎么做,随你。” 金百霸“嘿”了一声,抓起金刀兜头罩脸向贺奇的面门劈下。猛然间,谢满庭的长鞭斜飞了过来,“铮”地一声撞开了金刀。 金百霸大怒,转头怒视谢满庭道:“谢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满庭木无表情地说:“金兄,谢某为尊当年天子圣命,又敬重金兄当年的豪气才屡次出手相助,希望金兄这一次看在谢某的薄面,不要再为难这位彭小兄。” “你要护着他?”金百霸脸色阴沉地说。 “不错。希望金兄体谅谢某苦心。”谢满庭道。 “好好好!”金百霸仰天狂笑,道,“你我这么多年的兄弟,这个面子我一定给你。” 谢满庭暗中松了口气,刚要说话。忽然看见金百霸的金刀已经迎面向他的顶门劈来。 “谢前辈,小心!”本来一直重伤倒地贺奇忽然站起身,和身向金百霸撞去。金百霸此刻一心想除去谢满庭这个绊脚石,完全没想到贺奇这会儿会扑过来,被他撞歪了身子,金刀一晃只砍中了谢满庭的左臂,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谢满庭的半边身子。 “掌门!”那些嵩山派的高手大惊,纷纷冲到金百霸的面前大声喝骂:“姓金的,想不到你竟然连我家掌门也不放过。” “姓金的,你忘恩负义,卑鄙无耻。” “姓金的,你好狠!” 谢满庭狂吼一声,一把将金百霸的金刀夺了过来,奋力摔在地上,狂怒地吼道:“金百霸,你真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无耻小人。今日,我谢满庭瞎了眼睛,竟然还为你拼命。好,好,好。你这一刀劈得好,也将我劈得清醒许多。我和你今日划地绝交,从此你金百霸的事,再也和我无关。”说完他猛然撕下衣袖,丢在地上,然后抓过身边手下的一柄锯齿刀抖手在地上划了一条长约一丈的横线。他将刀还给身边之人,又道:“今日我嵩山派个个负伤,无力再战。但是,彭小兄曾经救我一命,如果他有什么意外,嵩山派全派上下,誓报此仇。”说完,拂袖而去。 那名华衣女子看了看仍然歪歪斜斜站着的贺奇,道:“姓彭的,你这人倒好得很,谢满庭这么对你,你还救他。可惜,他走的太急了,连他的鞭子都忘了给你解。你认命吧。” 金百霸喉咙里咕哝了一声,便去拿刀。 此时,金天骄忽然跑了过来,大声道:“爹,不必麻烦,看孩儿将他砍成八块。”说完手提长刀向贺奇走去。 旁观的众人被这一幕幕奇诡无常的变故弄得目眩神驰,莫名其妙。连方家父女都不知如何是好。金天骄的突然行动更令人出乎意料。只听得方梦菁惊叫一声,金天骄的金刀已经来到了贺奇的面前。“骄儿,小心!”金夫人喊道。 贺奇大喝一声,侧身让开刀锋,用肩膀猛然撞向刀面。 “来的好!”金天骄运足腕力就势横刀结结实实拍在他的肩膀之上。 只听“啪”的一声,贺奇的肩膀被这一刀拍得犹如对折一般歪斜了下来,原来是整个肩胛骨都脱了臼。贺奇惨叫一声,疼得跪在地上,缩成一团。 围观的众人见到如此惨景,立刻鼓噪了起来,纷纷怒骂金家行径无耻,无奈越女宫人护定了金家,令人不能越雷池一步。方家父女对望了一眼,一时之间,竟然都想不出什么解决之道。 金天骄毫不迟疑,完全不为众人的怒喝鼓噪之声所影响,金刀一抖,斜切向贺奇的右肩。这一刀如果劈实了,贺奇就会从右肩自左腰断为两节。“姓彭的,受死吧!”金天骄意得志满地狂叫道。 此时,瘫在地上的贺奇猛然抬起头来,直视着金天骄,嘴角竟露出一丝冷笑。 一切就在众人完全无法想象到的情形下发生了,贺奇的右手忽然神迹般地从腋下穿出,握住了本来将自己牢牢捆住的剪水鞭,然后用力一扯,竟然将剪水鞭从自己的身上轻而易举地解了下来。 金天骄早就被贺奇的武功吓坏了,现在看到他从剪水鞭的捆绑中脱颖而出,哪里还敢出招,连忙向后急退。其实,他的这一刀如果继续劈的话,一定可以让贺奇身受重伤。然而他未战先怯,反而给了贺奇杀他的机会。 “孩儿小心!”金夫人和金百霸齐声惊叫,双双奔上前来。然而此时的贺奇已经长身而起,一招少林龙爪手扼住金天骄的咽喉,健腕一拧,龙抓手化为少林罗汉拳中的“苦海回头”,只见金天骄的脑袋硬生生地被拧得面向从身后赶来的金氏夫妇,而身子却还是正对着贺奇。 “天骄!”“骄儿!”金氏夫妇发出两声撕心裂肺惨呼,扑到软软瘫在地上的金天骄身边。 “杀了他!”越女宫华衣女子冷喝一声。她身后的五六位弟子同时拔剑冲上前来,各自拟准自己的方位,数十剑铺天盖地地刺向贺奇的周身。 贺奇此时左肩胛骨完全脱臼,而身上的几处伤口也阵阵左痛,他此时还在冷笑,“早就在等着你们呢。” 他右手一探,抽出鸳鸯刀,一招自创的离手刀“游龙戏凤”喷薄而出。这离手刀犹如天外流星般神奇地出现在所有越女宫弟子的面前,根本分不出先后顺序。越女宫的这几个弟子刚刚出山,哪里见过如此奇异的神妙刀法,立刻同时中招,五六只握剑的右手全部被划出了长长的伤痕,五六柄剑也落在了地上。 华衣女子清啸一声,手中长剑一挺,在弹指间划过三丈的空间,匹练般刺向彭无望的左胸。 贺奇此时浑身剧痛难当,已经难以自由腾挪,他一咬牙,微微晃了一下身子,让开左胸的要害。华衣女子的长剑深深刺进了他的左边肋骨。 贺奇闷哼一声,右拳闪电般击向华衣女子的左脸。华衣女子连忙想要拔剑抵挡,但是剑刺在肋骨之中,一时之间竟然难以拔出。就在这迟疑之间,“砰”地一声,贺奇的右拳已经结结实实地打在她左脸颊之上,只听她惨叫一声,滚倒在地,立时昏了过去。 此时,所有挡在彭无望面前的相关人等,都被他一一打倒,只剩下围在金天骄尸身旁边的金氏夫妇。 贺奇面无表情地握住兀自插在他左肋上的长剑剑锋,闷哼一声,奋力一拔,长剑应声而出,一彪鲜血狂喷了出来,面前方圆一丈之内的青石板地皆被染红。 躺在他面前的众越女宫弟子为他的气势所摄,纷纷往后退去,有些伤得重的,竟然连站起来都免了,手脚并用地向后就爬。连与他仇深似海的金氏夫妇也被他刚才以身体为媒,力创越女宫首席女弟子的惊人手段震慑,迟疑着不敢上前。 一时之间,在场数百个武林人物鸦雀无声,甚至没有人有一丁点的动静,人人只是目瞪口呆地望着浑身浴血的贺奇。 “杀人者死,此乃天理。”贺奇操着因为强忍着剧痛而沙哑的嗓音缓缓说道,“金百霸,我有说错么?”他伸出右手扶住自己的左肩,用力向上一送,希望将脱臼的肩胛骨入臼。然而,刚才金天骄的这一刀实在砍得太重,两个关节之间被撞出太远,没法装上,骨头摩擦血肉经络,痛得他又是一声闷哼。旁观的虽然有不上刀头上舔血武林豪杰,然而这么惨烈的伤损情形也还是第一次见,无不看得牙根发冷。 贺奇一跺脚,右手上托,将整个左肩提了起来,再向下一压,接着右拳猛地往肩膀上一砸,只听骨节“咯吱”一声脆响,骨节终于给他接了回去。 贺奇拼命咬牙忍痛时咯吱吱的声音,连和他相隔老远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换作是个旁的人,早就昏了过去,可贺奇竟然不叫一声。他还能狂笑一声,说道:“金老贼,受死吧。” 旁观的众人此时哪里还忍得住,纷纷议论了起来。“看,这姓彭,还要打呀?”“当然啦,血海深仇哇,哪能不报?”“嘿,看他浑身是伤,连骨头带肉都不灵了,还打?”“这才是真英雄。”“我今天才知道什么是铁血硬汉。今天给姓金的拜寿,可没白来。”“厉害,厉害,彭门竟然有这么了不起的人物。”“他师父是谁呀?”“彭地?”“金老爷有免死金牌,我们是不是该帮帮手?”“帮你个头!先不说你是不是白白送死,就说金老贼做的那些混账事,你说你该帮吗?” 事已至此,金百霸和金夫人互望一眼,同时大喝,一刀一剑催动起惊天攻势,拼了命似的向彭无望扑来。 贺奇一直不用离手刀,就是为了对付越女宫中的剑客。此时,障碍即去,他再无所俱,气沉丹田,左手虚空一抓,本来立在石板地上的闪亮鸳鸯刀重新回到自己手中。 只见他右手一送,鸳鸯刀化为一道洞穿天地的厉芒直接射向金百霸和金夫人。虽然金百霸号称无敌神刀,而金夫人则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玉女神剑,但是遇上这连剑神顾天涯,鹤神齐笑天都赞叹不已的离手刀法,也是无计可施,只能狂舞刀剑,使出泼水难入的护体功法,严密防住周身要害。 鸳鸯刀犹如通灵神器,上窜下飞,横斩竖劈,宛如游龙戏水,又似青凤翔空,在彭无望施出的擒龙功力的牵引下,做出了一个个神奇瑰丽的招法变化,可谓招招神妙,式式无双,可以说是他出道以来的巅峰之作。 金氏夫妇虽然下了拼死之心无奈在彭无望的奇幻攻势下,不但先机尽失,而且进退失据,只有一招招的硬挨,心中的憋闷苦涩,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数招过后,金夫人腰部中刀,惨呼一声,跌在地上。一直拔剑护在旁边的金家六女金天虹那里还忍得住,惊呼一声,扑上前来,挡在母亲身前。 贺奇看在眼里,心中一动,左手急伸,运起擒龙功将鸳鸯刀硬生生地隔空提起,流星般该向击向金百霸。金百霸此时已经眼花心跳,那里还抵挡得住,只能尽力一扭身,鸳鸯刀划胸而过,带起满天血雨。 “爹!”金天虹惨呼一声,拼命扑到已经倒在地上的金百霸身上,转头对贺奇道:“姓彭的,你要杀我爹爹,先杀了我吧!” 贺奇冷哼一声,一甩手,鸳鸯刀精光一闪,破云穿雾般来到金夫人的面门。 “娘亲!”金天虹惨叫一声纵身一扑卧在金夫人身上。贺奇到底不是杀人如麻的大魔头,为了避免误伤了她,他猛地一摆手,一股擒龙真气应手而出,鸳鸯刀歪了歪,斜飞了出去,但是刀刃到处,金天虹的发髻被一刀削断,满头青丝披散了下来,称得她一张俏脸更加苍白,惹人怜爱。 贺奇收回鸳鸯刀,胸口一闷,连忙用袖子掩住脸,将一口血吐在袖子上。原来,他强运真气,催动擒龙功,内力已经损耗良多,再也撑不住几招了。 此时,旁观的智仙子方梦菁不忍看到金天虹如此狼狈,走上前来道:“彭三公子,今日你连杀了金家五位公子,彭门大仇也报得了大半。金氏夫妇重伤在身,已被你重创,而且声名尽毁,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还请公子放过他们吧。” 贺奇哼了一声,道:“金家的两个狗贼,卑鄙无耻,设计陷害我家两位哥哥,又杀了我们镖局十八位兄弟,大仇不共戴天,决不能饶。” 方梦菁轻轻一笑,道:“彭公子想必也为金家小姐的孝心感动,所以两次手下留情,希望你可怜金姑娘一片至孝,放过她父母的性命。” 贺奇叹了一口气,心想:她有孝心,我也有兄弟情,岂能厚此薄彼。他正要开言拒绝,忽然看见金天虹已经将父母并排放在一起,然后和身扑在二人身上,除非一刀将她劈开,否则要杀金氏夫妇,可谓千难万难。此时的金天虹乱发披肩,俏脸铁青,一身华服皱褶不堪,但是风姿卓越,煞是动人心魄。 贺奇怔了一下,垂下眼睛,忽然看到自己襟前的那朵玲珑雅致的月夜流香牡丹,此花在他力战数场之后仍然结构不消,风华犹在,只是花瓣之上,多了几滴鲜血。 “苍天不仁,难容世间英物。这金姑娘身处金门,却清纯仁孝,出淤泥而不染,可以舍身救父救母,就如这跌落凡尘白牡丹,虽于泥泞之中,仍清雅照人。我今日何妨放过金家这位至情至孝的好姑娘。” “好,金姑娘,我给你三十天期限,你好好和你的父母相聚,三十天之后,我彭无望必再次到访,取你父母性命。” 言罢向方梦菁道:“方姑娘,今日多亏你出言相助,我二哥才得以洗雪冤屈,大恩不言谢,此后姑娘如有差遣,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方梦菁掩嘴轻笑了一声,道:“彭公子,你襟前这朵月夜流香,确是精致美丽。” 彭无望脸上立刻一红,暗道:好厉害的才女,只一转眼就猜出我刚才的心意。 他也是个伶俐的人物,恭恭敬敬地取下襟前的白牡丹,送到方梦菁面前,道:“既然姑娘看着喜欢,彭某只有割爱相赠,望姑娘笑纳。”方梦菁点了点头,意含赞许,欣然接过牡丹花。 此时金天虹早已经吩咐家丁将金氏夫妇扶进府去,然后面色雪白地转头对彭无望道:“彭公子高义,小女子感激不尽。但是,父母至亲之命,却也不能轻易让你拿去,我五个兄长的大仇,我也非报不可,你若要杀我,请立刻动手。” 贺奇一摆手道:“彭某一言九鼎,此事三十天后再说。你想找什么帮手,随你的便。不过我劝你还是抓紧时间多与父母相聚,不要耽误时间了。” 说完再向方氏父女一抱拳,飞身跃上高昌战马,飘然而去。 洛阳一战一天后就已经在整个洛阳城传颂开来,几天后整个河南都传得沸沸扬扬,武林人士交相传颂彭门三公子不但武功盖世,而且豪气冲天,一人独斗嵩山派,越女宫,金家上下五子一女和金氏夫妇二人,神勇过人的英雄事迹。 而金白霸的声名却跌到了极点,所有人都对金家的卑鄙行径切齿痛骂,轻蔑异常。伴随着一年一度的洛阳花会,这些武林中的奇人轶事更使洛阳城增添了几分热闹。 可贺奇此时却是在暗自思量。 时不时的,贺奇呲牙利嘴一番,他此时身上受伤七八处。若是换了一般人,早已是躺在床上挺尸,动都动弹不得。 “他奶奶的,原来不管不顾血战一场可以让人如此痛快。在以前那些世界穿越我总是小心谨慎,看来也不全然都是好处。” “嘶。真他奶奶的疼啊。” “算了,以后还是不要这样逞勇斗狠,赢一定要赢的漂亮。” 他看洛阳满城繁华,却是了无一个相识。更过分的是他来洛阳复仇,匆忙赶路,居然忘了带银子。 正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贺奇如今浑然没有了在金家的英风锐气,只是苦着脸无奈思考。忽然想到,方家父女勉强算是相识,去寻他们借些银子定然无妨,了不起以后加倍奉还嘛。 此时,暂居洛阳晓风客栈的方家父女也在谈论着贺奇。 “贺奇的离手刀法堪称最近武林中最为新颖超凡的新创刀法,嘿嘿,为父纪录武林轶事多年,所见的各路千奇百怪的武功不胜枚举,然而以擒龙功催发离手刀这种奇异武功,可谓不但见所未见,而且闻所未闻。”方百通在客栈房中的桌案之上奋笔疾书,神色兴奋不已。 “爹爹,看来,武林轶事录中,又要多一个名字了。”方梦菁笑道。 “哎,我还不敢这么就将他的名字写上了,因为还不能肯定这路刀法就是他自创的。”方百通摇头晃脑,似乎意犹未尽,又道,“女儿,你看他在一开始独斗金家四子哪路刀法,有什么特别?” 方梦菁侧头想了想,笑道:“爹爹想要考女儿么?我看,他右手使的是‘雾隐云龙’刀法,这是鹤神齐笑天的云龙长风刀法中的一路。他的左手,嗯,应该是‘横江刀法’,也是云龙长风刀法中的一路。只是他双手同时施展,又多出了无数精奥变化,这些招式出于何门何派,恕女儿才识浅薄,无法辨认出来。” “能看出这些,已经很不错了,不愧是我方百通的好女儿。其实,贺奇的出招根本没有多出任何变化,只是他双手各使一路刀法,左右开弓,一神守内,一神游外,根本不拘泥于双手配合之变化,而是双手任意出招。”方百通轻抚长须,满含赞叹地说。 “任意出招?这怎么可能?”方梦菁惊道。 “一手成方,一手成圆,嘿嘿,女儿,这个贺奇甚是难得,他不但惊才绝艳,乃是武学上旷世难逢的奇才,而且心地质朴,坦荡耿直,这个诚心正意的品性恐怕更是难求。否则即使让他想出了这个奇门武学,也因为杂念太多而难以融会贯通。”方百通越说越是激赏,几乎将颌下的胡须捻下。 方梦菁掩嘴轻笑道:“我说呀,贺奇这个人根本是个傻小子,世上的这许许多多人情世故,他都懵懵懂懂。” “哎,不要小看他,这个后生可还傻中有精,你看他直闯金府的气势,嘿,任凭金家舌绽兰花,该杀就杀,一点也好处也没法从他身上捞着。可怜他们想出这许多鬼魅伎俩,放到贺奇身上可就全行不通了。”方百通抚掌笑道。 “爹爹,你也夸够了吧?”方梦菁娇嗔道。 “对对对,还有我的宝贝女儿,嘿嘿,不愧是我方百通的好女儿,三言两语就揭破了金府的阴谋,才智过人,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方百通连忙笑着说。 方梦菁笑着点点头,这才放过了他,转头望向窗外,观赏着夏日洛阳百花盛开的美景。 正在方家父女谈兴正浓之时,突然烈风扑面,三个手持双剑黑衣蒙面的杀手似乎从天而降一般从三道朝街的窗子破窗而入。六道剑光匹练般交剪而下,方家父女只来得及惊叫一声:“青凤堂”,完全来不及躲闪。 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一道灰衣身影破门而入,手中轰雷般的烈焰刀光迎头罩向那三个黑衣杀手。 只听得一连串的惨叫之声,两名杀手四剑齐断,一个咽喉中刀,一个面门中刀,横尸地上。而第三个杀手一条左臂被斜斜砍下,惨呼着滚到在地。 方家父女定睛一看,原来正是刚刚扬威洛阳的贺奇。只见他抖手飞出鸳鸯刀朝客栈的地板掷去。 果然,一阵巨大的迸裂声传来,客栈地板裂了一个大洞,一个青衣身影冲天而起,手中映月弯刀迎头砍下。 然而,奈何贺奇的飞刀已经先到了一步,刀光如电,穿胸而过。那青衣人一声惨叫,身子直贯出丈余,摔在地上,这个人五短身材,手臂粗壮,面目狰狞,双目幽蓝,似非中土人士。只见他在地上挣扎了片刻,蹬了蹬腿,咽气归西。 贺奇一屁股坐在客栈的椅子上,脸色铁青,扶住桌案,暗暗调息着体内混乱不堪的真气。 方氏父女互相看了一眼,方百通上前作了个揖,道:“多谢彭小兄再次出手相救,方某感激不尽。” 方梦菁上前一揖,道:“彭兄武功更上一层楼,小女子钦佩不已。” 贺奇暗中吐出胸中一口浊气,道:“方老前辈,方姑娘不必客气。”他转头对仍在地上呻吟的仅存黑衣杀手道:“回去告诉青凤堂主,想杀方家父女,先过我贺奇这一关。” 那黑衣杀手好不容易止住呻吟,颤声道:“你就是贺奇。” 贺奇哼了一声,道:“正是,下次换个高手再来。青凤堂莫非真的无人了。” 那黑衣人看了看横死地上的青衣人一眼,低声道:“贺奇果然名不虚传,这次真是失策。”他一跺脚,纵身从已经破烂的窗口越出,转眼便消失了踪影。 看到那黑衣人走了,贺奇整个人都垮在了桌上,张口喷出一股鲜血。方家父女大惊。方梦菁见机最快,连忙关上大门。 方百通扶起贺奇,放他躺到床上,连声问:“彭小兄,你怎么样?” 贺奇又喷出一股鲜血,道:“我可能受了极重的内伤,至于受伤的原因,我也不太清楚。” 方梦菁将所有窗帘都拉了起来后,才来到床前,对方百通道:“爹爹,我对医术了解得多一些,让我看一看。” 方百通点了点头,对贺奇道:“小兄弟,我这个女儿不但智谋超群,而且医术如神,你放心好了。” 方梦菁嗔道:“爹爹,现在不是夸女儿的时候。”说完坐到贺奇身边,拿起贺奇的右手把起脉来。 方百通笑了笑,嘀咕道:“夸女儿还要分时候么?”言罢,悠悠然坐到桌边,开始继续他的著书。 方梦菁把脉良久,又观察了贺奇的脸色,道:“彭兄,你的伤势没有大碍,只是最近你连场大战,消耗过多内力,精气虚耗,而且诸多外伤未愈,伤连肺腑。而且,你最近休息不够,气血两虚,加上你身上中过先天罡气,越女宫剑气和嵩山派内功的冲击,虽然伤势都不算重,但是积累下来,实在危害不小。不过,既然有我在,我可以多给你开些补气宁神,舒筋活血的方子,再加上些大补之物,相信你一个月内就会完好如初。” 贺奇道:“有劳方姑娘了。” 方梦菁找人处理好尸体,洗净屋内血迹,写下一个药方,请店小二出去抓药,又请人要厨房炖一碗燕窝茯苓汤,然后来到贺奇的身前为他施针。 方百通正将一卷武林轶事录收尾,见贺奇精神还好,就问道:“彭小兄,不知你是为了何事才找到我们的?” 贺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在下身受重伤,身无分文,整个洛阳城举目无亲,又没钱医病,忽然想起方老前辈和方姑娘总算相熟,所以才冒昧前来。想不到竟然阴差阳错,出了这些事故,真是世事难测。” 方百通抚掌笑道:“彭小兄果然快人快语。承蒙彭小兄看得起老夫和小女,才能救得我们性命,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老前辈,过奖了。”贺奇笑道。 “对了,彭小兄,你的武功实已到达出神入化的地步,真是心明眼亮,洞察先机,竟然预先料到那青凤堂四大元老之一的‘踏月追魂’差博所有腾挪变化,一刀将他置于死地,这份武功,就算当今武林的七大公子,也有所不及呀。老夫佩服,佩服。”方百通捻须笑道。 贺奇大惊:“老前辈,你说那青衣人是青凤堂四大元老之一。” “怎么,你不知道么?”方百通惊道。 “晚辈委实不知。不过这地板下杀气深藏,明显是有人隐藏,却不知竟是什么高手。”贺奇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方家父女互望了一眼,都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滑稽感。 原来,踏月追魂差博乃是名满天下的一等一的刺客。他本是波斯人,十三岁到达中土,已经精通波斯武功。到了中原,重新投山拜师,学成了一身惊天动地的武功,尤其他的弯刀刀法,混合了中原武术和波斯武功的精华,乃是当世有数的诡异刀法,饮恨此刀之下的武林名家,英雄好汉不计其数,已经被收在方百通的武林轶事录中。他虽然武功比起雷煞炮刀罗一啸来,稍差一线,然而已经是江湖上人见人怕的大魔头,却不想就这样身死,果然是杀人者人恒杀之。 方百通看了看桌上刚刚饮过差博鲜血的鸳鸯刀一眼,叹道:“真是报应,差博手下枉死的冤魂无数,今日该有此报。” 此时方梦菁为贺奇施针完毕,笑道:“彭兄今天再展神威,从此天下闻名,可以预期。” 贺奇长长舒了一口气,叹道:“嘿,天下闻名实非所愿,只希望早日得报大仇,从此了无牵挂。”言罢,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菁儿,他可是睡过去了?”方百通问道。 “正是,爹,他说睡就睡,倒是干脆得很。”方梦菁笑道。 “哈哈,有趣,有趣,今日终于见到一个和自己女儿聊天聊到打瞌睡的男儿。”方百通捻须笑道。 “爹!” 当金百霸和金夫人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整个金氏镖局里只剩下几个端茶送水的仆人,其他的护院,趟子手,镖师还有府中家丁全部都已经不见了。金百霸看了看躺在同一间屋子里的金夫人,颤声道:“夫人,你还好吗?” “呸,好什么?这一回我们金家声威尽失,就算捡回性命,也不过是苟活人世的废人。”金夫人切齿道。 金百霸环视了一下四周,道:“夫人,我们的家丁仆众呢?” 金夫人冷笑一声,道:“你问我,却叫我去问谁。” 这时,金天虹匆匆从门外奔了进来,看到父母同时醒来,大喜道:“爹,娘,你们都已经醒了!太好了。” “虹儿,过来。”金夫人向她摆了摆手,道。 金天虹连忙走到了她的床边,问道:“娘,什么事?” 金夫人道:“是不是你遣退了所有的家丁仆众?” 金天虹点了点头,道:“娘,贺奇十天之后就会再次来金府,这一次他说什么都不会放过金家,所以女儿遣散家众,免得他们枉死填命。” 金夫人哼了一声,道:“好,好,果然是个侠义心肠的好女儿,和你爹早年时候一模一样。” “娘?”金天虹心中一颤,问道,“你是不是认为我作得不对?” “哼!我问你,你有没有向咱们黟山越女宫求援?”金夫人声色俱厉地说。 “娘,我已经让师姐方飞虹去求援了。但是,黟山和洛阳相距千里之遥,我想她们可能赶不过来了。”金天虹颤声道。 “所以你才会花去这许多功夫去作无谓的事。”金夫人怒道。 “夫人,你又何必埋怨女儿呢?她这么做也不过是不想多伤人命。”金百霸沉声道。 “呵,现在你又想做英雄了?当初你又何必用飞燕回翔害死彭无忌?”金夫人冷笑道。 “夫人,唉,都怪我一时糊涂,行错一步,惹来这灭门之祸。”金百霸叹道。 “算了,娘,现在我们命在顷刻,何必互相埋怨,”金天虹小声劝道,“让我们抓紧这最后十天好好相聚。” “你胡说什么?”金夫人大怒,“难道你想我们全家就这样在这里等死么?” “除了这样,娘,我们还能做什么呢?”金天虹哭了出来。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抓紧时间逃出洛阳,留得有用之躯,好为你那五位苦命的哥哥报仇雪恨!”金夫人大声道。 “不,不能逃!”金百霸忽然大声道。 “什么?夫君,你难道有什么退敌的良策不成?”金夫人问道。 “没有,不过,我金百霸一生雄据洛阳,早已经落地生根。让我金百霸避祸出逃,我宁愿一死。”金百霸斩钉截铁地说。 “难道你忍心看你的女儿陪你一死么?”金夫人大怒。 “娘,女儿的意思和爹一样,誓与洛阳金家共存亡。”金天虹低声道。 金夫人看了看他们父女二人几眼,费然长叹一声,道:“这叫自作自受,好吧,虽然为娘的做了许多阴险之事,从此天怒人怨,但是为娘总算还有个有出息的女儿守在身边,有个有骨气的夫君同生共死,也算够了。” 她轻轻拉住女儿的双手,目光中露出慈爱之色。金天虹感到眼圈一阵发热,叫了一声“娘亲”,扑进金夫人的怀中。金百霸颤抖着走下床,来到妻女的身边,张开长长的双臂,将二人一起揽在怀中。 方飞虹带领着在洛阳一役中多少带着点伤的越女宫同门星夜兼程向黟山赶去。自从出道以来,方飞虹以越女宫神女殿第四代首席女弟子的身份闯荡江湖,从来都是无往而不利。江湖之上,无论黑白两道,正邪高手,都要对她退让三分。 然而,洛阳一战,贺奇以一柄飞刀,一套普普通通的罗汉拳,毫不留情地将自己和同门师妹们一一击倒,在天下人面前让越女宫的声誉蒙受天大羞辱,更让自己从此在江湖之上抬不起头来,此仇此恨,她说什么都不会就此算了。 第191章 将你们的自尊踩在脚下 刚刚离开了河南境内,方飞虹忽然看见黟山越女宫的神鹤在天上横掠而过。越女宫所在之地有几处与世隔绝的水潭,特别适合水鸟生长,乃是从北方飞来的仙鹤栖息之地。 从战国时代以来,越女宫人氏代代饲养仙鹤自娱,仙鹤经过数十代的精心培养繁衍,吸收黟山甲于天下的钟灵之气,渐渐生出一种身躯巨大的奇异品种,这种仙鹤体积庞大,气力惊人,不但独具灵性,而且非常的勇猛善战,甚至可以作为征战沙场的神兽。 她欣喜之极,心想:真是太好了,神鹤舞处,必有宫中高手出没,难道是天女宫的众位师叔师叔祖卜算出今日的危机? 方飞虹立刻仰头努嘴一声呼哨,清越的哨声直上云间。那正在碧空翱翔的神鹤听到这哨声,也长鸣了一声,俯冲了下来。 这只神鹤,身长一丈开外,双翅一展,足有三丈,从空中飞来的声势,飞沙走石,惊天动地,众越女宫弟子的马匹嘶吼不绝,竟然纷纷受惊。幸好越女宫子弟个个武艺精湛,熟练地勒住缰绳。方飞虹飞身下马,冲到神鹤地面前,亲昵地揽住它的脖颈,低声道:“小鹤乖,小鹤听话,告诉我你的主人们呢?” 越女宫葬剑池七大首席护法,众星捧月般护卫着越女宫天女殿的年轻一代首席弟子人称剑仙子的华惊虹,策骑着毛色雪白的大宛骏马,缓缓而来。方飞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用力眨了眨眼皮,在凝神仔细看了又看,才确定了自己并没有看错。 武林中人人仰慕的七仙女之首华惊虹出落得犹如出水芙蓉,清雅而秀丽,风华绝代。她高挑身材,峨眉凤眼,瓜子脸庞,目光温和柔美,与她那清高出群的气质一称,反而给人一种高贵脱俗的感觉,宛如水中莲花,可远观而不可亲近。曾经闻名天下的天痕剑被她轻轻松松地斜背在肩上,显出一股洒脱不羁的风范。 “方师姐,你不是在洛阳为金家贺寿么?怎么会在这里?”华惊虹看到方飞虹一路风尘的模样不禁奇怪地问。 听到华惊虹柔和华美的嗓音,方飞虹竟然升起一股受宠若惊的欢喜,她连忙答道:“我,本宫弟子遇险,我正要赶回黟山搬请救兵。” 此言一处,除了华惊虹以外,所有越女宫人都鼓噪了起来。原来,越女宫近年来锋头一时无量,除了少林派,天山派,没有任何人敢动他们的门人。越女宫出身的武林女侠出没江湖路上就差没有横着来走了,现在竟然遇险,简直是罕见罕闻。 葬剑池的首席长老离恨剑李海华怒道:“何人如此大胆?青凤堂?少林派?还是天山剑派的古剑池高手?立刻给我们详细讲来。” 方飞虹不敢怠慢,连忙从头到尾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详细细地讲了出来,当然在言语之间,把贺奇形容成了一个桀骜不逊的莽汉,而把越女宫门人说成了地地道道的受害者。这还是因为贺奇的英雄气概,让她实在无法将他说成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 “离手刀?”华惊虹对贺奇的武功发生了兴趣,“他是如何操控已经脱了手的飞刀的?” 方飞虹连忙道:“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凭借手上发出的真气。” “颇似本宫的御剑飞仙之术!”华惊虹转过头来对离恨剑李海华道。 李海华赞同地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他是怎么破的越女宫千手观音剑阵。” 方飞虹想了想道:“他在我们没有列成阵势之前,用离手刀一举击伤了我们所有参与布阵的弟子。”“好手段!”华惊虹和李海华同时道。 方飞虹见状忙道:“如今贺奇放下狂言,说要在三十天后来取金伯伯,陈师叔(金夫人娘家姓陈)和金师妹的性命。” 华惊虹心中一动,望向李海华,李海华心系爱徒金天虹的安危,道:“华师侄,此事性命攸关,实非等闲,不如我们暂缓少林寺之行,先去解决了这个贺奇再说。” 本来这些人是要上少林挑战,以华惊虹的超绝剑法一举压服少林,从此让越女宫成为天下第一的门派。 华惊虹道:“甚好,我也很想见识这个贺奇的刀法。就当是为少林寺之行的磨剑练习,也未尝不可。” 方飞虹大喜,连忙策马引路,就这样越女宫一行人等浩浩荡荡地向洛阳进发。 经过十天的休养,贺奇感到自己的伤势已经好了八成。接下来虽然方梦菁劝他在歇息几天,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却不宜让外人看到。却是不能和方家父女同住在一起了。 这一天,贺奇首先护送方家父女出城,在城门口找到了嵩山派的门人,将保卫方家父女的任务交给嵩山派人。 嵩山派掌门谢满庭曾经蒙贺奇救回性命,对于他的所托之事哪会不从,而且百无不知方百通乃是名满天下的人物,嵩山派也有心接纳,所以贺奇对于他们的安全终于放下心来。 接着,贺奇在客栈租了一间独院。 根据原本的剧情,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劲敌可不是一般人,而是越女宫最强高手华惊虹,这是可以竞争天下第二高手的人物。 什么,你要问天下第一是谁? 毫无疑问,自然是突厥的紫昆仑! 除他之外所有人都只能竞争天下第二。 不过,如今贺奇来到这个世界,一切都要重新算过才是。 贺奇一边调养身体,一边等着月圆之夜。 终于,圆月挂在天际。贺奇悠闲的举起九龙杯,让月华注满了整个杯子。银色的月华让贺奇觉得十分亲切,他一饮而尽,开始修行。 十多日之间,贺奇便将修为恢复到了先天巅峰。同时,他对离手刀的刀法很有兴致,以气御刀对战高手虽然不足,但若是以神御刀呢? 况且,那神兵山庄收藏的神兵无需任何操控便可自行杀人,实在是诡异之极。贺奇要以那神兵来参悟,自然要先打好基础。 短短数日,贺奇的离手刀便更上一层楼。 以如此修为,贺奇便足以和天下任何高手争雄,而不必和之前一样,以区区后天境界辛苦打拼。 接着,他重新回到洛阳城,找到一家打铁铺买了两把单刀跨在腰间,再一次来到了洛阳金家。 洛阳金家的金碧辉煌的家宅庭院依然屹立如初,然而那些趾搞气昂的金家仆人,和威风凛凛的镖局大旗已经都不见了。现在的金家,门可罗雀,再也没有了昔日的雄风气派。 “活该!”贺奇不屑地啐了一声,“多行不义,真是应有此报。” 他一脚踹开金家的红漆大门,一个纵身,越了进来,放开嗓子大声叫道:“金百霸出来受死!”这一声大吼,贺奇依足了师傅所授的少林寺佛门狮子吼的功法,一口真气从嘴中直喷出来。嘹亮的嗓音在整栋金宅中轰轰传送。 这时,四面八方忽然传来一阵清幽的鹤鸣之音,十数条白衣身影从金府中犹如踏波仙子一般飞跃了出来,十数柄剑的精芒将贺奇的眼睛都映得花了。 “越女宫?” “黟山越女宫,莲花葬剑池!”一阵清音传来,领头的七名持剑高手朗声吟道。 “今日彭某为报大仇而来,尔等若是事不关己,就请立刻离开。否则刀剑无眼,就恕彭某不客气了。”贺奇大声道。 “好大的口气!”金夫人得意洋洋的尖嗓音从门内传了出来。金天虹扶着伤势未愈的金百霸,和金夫人一起走了出来。他们身后,还有一名青衣黄襟,白色披风,身材高挑婀娜,高盘发髻,斜背古剑的绝美女子。 金夫人冷笑着说:“姓彭的,别以为自己真的天下无敌了。放眼看看,在场的都是足以制你死命的高手。还要妄想报仇。此话应该由我来说。今日我定要报那杀子之仇。” 站在场中的方飞虹也嘲讽地说:“贺奇,你也不擦擦眼睛看看,今日我越女宫高手尽在于此,看你能威风到哪里去。” 葬剑池高手之一的李海华怒道:“臭小子,竟然敢和越女宫弟子为敌,莫非是真的不想活了。” 贺奇大怒,道:“越女宫弟子怎地,莫非就可以横行无忌,肆意妄为了?” 李海华怒火更炙,厉声道:“不知死活的臭小子,纳命来!”言罢,长剑应手而出,猛点向贺奇的眉心。 贺奇同时虎啸一声,双刀闪电般从左右射出,横江刀法喷薄而发。 李海华冷笑一声,长剑一抖,幻出清清楚楚的二十七道剑影,四面八方击向贺奇的全身上下所有要害。 贺奇暴喝一声,双手同使雾隐云龙,一片瀑布般的刀光迎面而生,结结实实地硬挡了李海华凌厉无匹的越女宫神剑——二十七劫。只听得一阵密如油炒爆豆的比比卜卜之声,李海华被贺奇的刀势硬生生迫退了半步,一时攻势无法继续。 李海华怒笑一声:“好刀法!” 贺奇冷笑,“自然是好刀法,难道还用你这个老女人来说。” 李海华身边的葬剑池长老流星剑风迎花怒道:“好个饶舌的小子,李师姐,让我来了结他。” “哎,”李海华忙伸手一拦,道,“风师妹,如此小辈,不配和我等交手,让华师侄对付他。”风迎花愣了一下,没有说话,退到一旁。 原来,此行人等当中,虽然有七个人可以算是华惊虹的长辈师叔,但是若论剑术,却仍然没有敢和华惊虹相提名论,包括李海华在内,李海华若是坚持让华惊虹出战,必定是试出贺奇的武功确有惊人之处,即使出动葬剑池护法,也难操必胜。 而华惊虹则不同,因为在李海华还有所有越女宫人心中,华惊虹已经成了剑神的象征,她绝不会输。 贺奇也知道华惊虹实在是剑道上天才,绝对不可小觑。 他此行不但要斩了金百霸夫妻,还要将越女宫的尊严踩在脚下。这群女人,看着实在可厌。 说起来,女性要自尊自爱,严厉一些无可厚非。如倚天世界的灭绝师太,向来对外强硬,非如此不能让人敬重。 但如越女宫这样的,就成了变态。 对于变态,贺奇从来没有好感。 李海华若无其事地对从内院缓缓走出的华惊虹道:“华师侄,事情的来龙去脉,陈师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现在这个小子就在这里。” 华惊虹轻声应了一声,轻抚罗衣,缓步上前,来到场中。她好奇地看了看双手持刀的贺奇,忽然对李海华道:“李师叔,你是要杀他,还是要捉他。” 金夫人立刻大声道:“华师侄,不必对他客气,请将他碎尸万段,为我的五个儿子填命。”华惊虹点了点头,来到贺奇的面前,轻声道:“这位公子,你也听见了,陈师叔说要取你性命,那就请恕小女子得罪了。”言语之间,似乎早就将贺奇看成了个待宰之人。 贺奇撞击一下双刀,大笑道:“大好头颅在此,请来砍之。” 华惊虹朗声道:“遵命。”言罢,原来还在背上的越女宫天痕剑忽然神迹般跳到她的手中。她一刻未停,抖手一剑斜劈向尚在五丈开外的贺奇。 刹那间,一道比利剑更加锋锐的剑罡成浪尖形状扑面而来。贺奇从容自若,将身子横移尺许,仅仅迈出一步,便将这股势不可挡的凌厉剑罡闪过,然而剑气擦身而过。 华惊虹看他闪过了自己练成的先天剑罡,惊喜地点了点头。所谓见猎心喜,华惊虹自领悟剑道以来,可以说是当者披靡,无人敢迎其锋,剑罡一出,更是不见对手。然而,贺奇能够闪开剑罡,而且其步伐之从容,见所未见,她不由自主的重视起来。 华惊虹微笑了一下,手中的天痕剑忽然展开了一束彩虹般的艳光,犹如一道娇媚照人的羽翼铺天盖地地罩向贺奇。 “是彩翼剑法!”观战的众越女宫弟子心中一阵火热的兴奋。 这彩翼剑法乃是越女宫剑道到了极高境界才能够领悟的绝顶剑法之一,此剑法以丰富多变的剑式,演化出犹如凤凰羽翼开合舒展般雍容华美的剑招,出招者必须对剑道有深刻的体验,可以从心所欲地依照彩翼剑法的剑理临场创制出合适的招式,不但要克敌制胜,而且不失彩翼剑法华美动人的特点。若是只顾到克敌,则招式流于狠辣,失却了举重若轻,优美自如的风度,而过于追求招式的华美,又流于华而不实,徒增笑柄。 而此时华惊虹随手使出彩翼剑法,不但招式优雅华美到了令人颠倒迷醉的境界,而且剑势凌厉无匹,剑剑都是夺魂摄魄的索命杀招,实在已经得到了彩翼剑法的精髓所在。 贺奇早已领悟招式的极境,不管是独孤九剑还是天山派的倾城剑法,无一不是领悟了招式的极境。 到了这种境界,等闲招式在他们眼中全是破绽,举手抬足便可将所有招式破去。 不过也有例外,例外就是那种速度极快的高手。 正如当年令狐冲无法攻击东方不败的破绽,如今这华惊虹的剑法招式同样快到了极点。使得贺奇无法快速取胜。 就这样,两个人一攻一守,连过了七十多招,刀剑相交一百九十三次,仍然保持着僵持不下的局势。 但华惊虹知道,自己招式比拼实在是落在了下风。 忽然间,华惊虹撤剑后退,剑交左手,接着剑华犹如流星般一闪,二十七道雪亮剑影分击向贺奇身上九处要害,十八个大小/穴位。这二十七道剑影排成整齐精妙的雪花形状,二十七道剑光刚好排成三朵晶莹剔透的雪花。 贺奇一声长啸,灰色的身影猛虎般扑上前来,矫捷若龙般穿过层层剑影,双手长刀同时横江刀法中的“青翼横空”,厉电般的刀光犹如展翼横空的飞龙,劈向悠然自得地挥洒剑光的华惊虹。 刀剑相交,两人同时向后退去。 “好!”观战的众越女宫弟子同声叫好。 金天虹连忙来到师傅李海华身边,问道:“师父,华师妹似乎也使得是师父曾经使过的二十七劫剑,怎么会如此不同?” 李海华爱怜地抚着她的头,笑道:“师父的二十七劫剑法远远不如你华师妹。二十七劫剑法虽然只有一招,但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刚才华师侄所使的二十七劫,剑影交织成雪花形状,有个名堂,叫雪花劫。而且,华师侄还可以令剑影交织成八卦形状,那就是本宫剑法登峰造极之作,叫八卦劫。好徒儿,慢慢学吧,咱们越女宫的剑法神妙之处,学得越多,体会的就越深。” 金天虹神色激动地用力点了点头,道:“徒儿定当瑾尊师尊教诲,刻苦用功。” “看来用普通的刀法是不能胜过你了。” 贺奇淡淡开口,忽然深吸一口气,鸳鸯刀从他怀中跳跃而出。贺奇先天真气一吐,鸳鸯刀化为一道若有若无的银灰色影象,犹如梦魇中才会看见的诡异飞虹,沿着一条奇奥优美的弧线斩向华惊虹的腰腹要害。 此招一出,满场震惊! 这一招充满狂放摄人的想象力和惊天动地的无敌气势,快如电,疾如风,攻掠如龙,飘逸如神。 这正是贺奇自创出来的离手鸳鸯刀法。 华惊虹虽然剑法如神,也不禁被这一招的威力所摄,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长剑轻舒,依着鸳鸯刀划出的奇美弧线轻轻一引,那气势如虹的鸳鸯飞刀立刻方向一转,激射上天,化为一片迎着烈日光芒的烟花火箭,险险看不见了踪影。 斗到此时,在场所有的越女宫弟子齐声欢呼叫好,纷纷称赞华惊虹此招以虚克实,以柔克刚,发挥了越女宫阴柔剑法险与柔的极至。 贺奇看在眼里,也不禁赞了一声:“姑娘,好剑法,能将这样的剑法踩在脚下,才不负我这以气御刀之术。” “好大的狗胆。”李海华和金夫人齐声骂道。 “好,我静等彭兄高妙的刀术。”华惊虹笑道。 “甚好,姑娘颇有豪气,彭某佩服。”贺奇仍然眼望青天,右手往背后一探,猛然抽出一把精华耀眼,雪亮如秋水的长刀。 华惊虹眼力何等锐利,眼角轻扫长刀一眼,立刻郎声道:“彭兄豪气惊人,直到此时才亮出看家本领,小女子深感钦佩。” 贺奇大声道:“此刀乃师尊所赐,饱饮世间恶人鲜血,历尽沧桑,若非出于无奈,彭某焉敢让它再染风尘。” 此时鸳鸯刀已经落到贺奇的身前,只见他长啸一声,右手雪亮长刀刀芒猛然暴涨数倍,一刀砸在飞落而下的鸳鸯刀的刀柄之上。“叮”的一声清音朗朗入耳,鸳鸯刀发出惊魂摄魄的嗡嗡闷响,怒电般笔直射向华惊虹的前胸。 与此同时,贺奇右手长刀,左手单刀同时横举如雄鹰展翅,双脚一顿,身子激射向前,随着鸳鸯刀的走势和身攻上前来。 “来得好!”华惊虹立剑在胸,一招剑法中最为平淡无奇的“朝天一炷香”,长剑的尖端顶在飞射而来的鸳鸯刀的平刃之上。 鸳鸯刀竟然凭空打了个转,倒射回来。 贺奇冷笑,若是以气御刀之术这般容易被破,那也太平淡无奇了。 鸳鸯刀刚一返回,贺奇真气拨动,竟划出一道弧线,从侧面杀向华惊虹的肋下要害。而贺奇本人,钢刀如惊雷般斩下。 刀锋尚未抵达,先天罡气已然带来无穷压力。 华惊虹清啸一声,天痕剑精华一闪,一蓬细雨般的剑光应手而生,以一路奇奥绵密的守势剑法推开了贺奇右手长刀的惊人攻势。 继而曼妙的身形一闪,避开了鸳鸯刀的攻击。 贺奇一声长啸,身子拔地而起,直跃向半空,然后左手单刀脱手飞出,奇怪的是此刀并非斩向华惊虹,而是盘旋着飞往别处。接着,贺奇双手握刀,长刀以力劈华山之势压顶劈来。 华惊虹没有想到贺奇在此危急时刻竟然凌空跃起,以以强击弱之势全力出击,她未及细想,身子往前一越,长剑忽悠悠划了个大圆弧,“当”地一声撞在贺奇竖劈下来的长刀之上。 贺奇刀光折转,继而横斩。 华惊虹长剑一展,二十七剑犹如装上了强力机括般闪电击出。这二十七道剑影隐含奇门八卦方位布阵而出,奇妙的笼罩了方圆七丈所有可供腾挪的空间。这正是李海华曾经提到的越女宫剑法的登峰造极之作:二十七劫之八卦劫。 眼看着贺奇无幸于这一招惊天动地的绝世剑法。忽然,一道白芒如天外流星般回飞而来,扫向华惊虹的腰背。这一记先于华惊虹的八卦劫而击来,使得华惊虹不得不提前应变。只见她轻轻巧巧地一个旋身,轻易地避开了这一击,长剑依然有条不紊地递出了八卦劫。 贺奇看也没有看华惊虹的出手,半空中一个空心跟头跃在了这道白芒之上,身子立刻随着这道白芒电射出十丈的距离,不使一招而化解了华惊虹几乎可以以之横行天下的越女宫神剑。 华惊虹这一招八卦劫倾尽全力,况且她也是刚刚练成这式剑法,还不能收发自如,二十七道剑芒所列成的八卦影象全部击在地上,方圆七丈的青石板地犹如落了一道炸雷,青石板统统粉碎上扬,形成一个灰飞尘扬的圆圈。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华惊虹和贺奇的刀法剑法震慑住了,过了良久,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从刚才电光火石般的交手所带来的震撼中解脱出来,做出任何反应。 而华惊虹和贺奇却似乎把周围所有人的存在都忘却了,只是用双眼紧紧地锁死对方的身形,一动也不动。 华惊虹身子直挺挺地站立着,右手握剑,左手食指抚剑,捏了个兰花剑诀,衣带迎风,裙襟挥洒,她明眸闪烁,顾盼若情,犹如一位惜别人间,就要凌波归去的天外仙人,令人不禁升起顶礼膜拜的冲动。 贺奇左手长刀一挑,将本来立在地上的那把普通单刀挑到半空。然后右手握拳,奋力击向单刀刀身,只听叮的一声,单刀碎成十五六片。他接着用右手拿回鸳鸯刀,左手长刀一伸,将所有碎片纳入刀身,然后展动身形向华惊虹猛扑了过去。 华惊虹敛神凝气,天痕剑剑尖直指贺奇的来路,待贺奇来到身前一丈之内,猛然使出先天剑罡,五道青虹犹如五道屏风般层层封住贺奇的去路。接着华惊虹长剑一旋,八道剑罡应手而出,与那五道凝而未去的青虹合为一处,分击向贺奇全身三十六处大穴,而且封死了贺奇所有可供腾挪的去处。这正是越女宫不传之密八阵图。 贺奇厉啸一声,长刀划起一道惊虹,使出了横江刀法的杀招“青翼横空”,但是,这一次,他将这一招使得出奇的缓慢,而且分成了若干个不可解释的段落。在每一个段落,一片单刀碎片就应刀而出,划出一个个怪异的曲线,击向华惊虹的要害,迫使她无法有效的施出八阵图的杀招。 华惊虹眼力惊人,看出这些碎刀片所依循的轨迹正是云龙长风刀杀招的出招轨迹,“龙困浅滩”,“风随云龙”,“龙飞在天”,“云龙探抓”,“龙腾深涧”,“龙形百变”,“猛龙腾海”,“龙行万里”,“游龙戏凤”。 这正是贺奇平时百思不得其解的云龙长风刀的绝顶杀招“长风起万龙”。今日被华惊虹一迫,竟然依靠一柄碎成十五六片的单刀使了出来。 在华惊虹眼里,此时的贺奇犹如身化千万,每一个贺奇都在向她出招,而且每个贺奇所出的招式都不一样。 “好刀!”华惊虹扬声赞道,她清啸一声,身子飞旋升起,八阵图剑法应手而出,依照伏曦六十四卦的方位,数十道剑罡喷薄而出,在地上激起高达丈许的烟尘,几乎所有向她击来的碎刀片都被她一一震碎。 华惊虹立刻转守为攻,身子犹如乳燕穿云,穿过被她的剑罡激起,仍未消退的烟尘,天痕剑一阵微颤,带起一涛强过一涛青芒,剑气所经之处,爆裂之声阵阵传来,原来是金府青石板地经不起华惊虹的剑气而破裂。 贺奇长刀鸳鸯刀并举,依着刚刚使出的长风起万龙的余势,堪堪抵着华惊虹一波高过一波攻势。华惊虹得遇高手,杀招尽出,痛快淋漓,心中狂喜异常,只听她再次清啸一声,长剑剑招越递越快,青芒如浪,一浪高过一浪,到了分时,华惊虹清吟若凤鸣,身子冲天而起,天痕剑凝为一道厉芒劈波斩浪而来。此时的华惊虹宛如凌波踏浪的东海仙子般飘逸出尘,而剑招也如天外经虹,奇幻瑰丽,不可方物。 “超海神剑”!李海华和众为葬剑池高手同声低呼,面面相觑,都有着无尽的喜色和震惊。 原来,越女宫八十一路剑法中,最为神秘而不可解释的是第八十一路剑法“超海剑法”。这路剑法只有剑意,而无剑招,更无心法。 历来只有在剑道上修为到了炉火纯青的高人,才能够略窥门径。史上只有王琼一人得悟此套神剑,并以此为根基,悟出了天山三十六路神剑,开创了天山派。 如今“超海剑法”再现江湖,而且出自一个未满二十岁的少女手中,怎能不让众位葬剑池高手,欣喜若狂。 贺奇闪电般急退,退步时若流星经天,带着天地大道的韵味。以华惊虹超海剑法之强,也无法拦住贺奇分毫。 十丈之外,贺奇洒然而立,淡淡的道:“这就是越女宫最强的剑法超海剑法了吧。” 李海华得意大笑,“不错,你不会是怕了吧。” 贺奇耍的一声将长刀归鞘,道:“我怕,我怕你们输了不认账啊。”他扫了一圈,不屑的摇头。 周围所有越女宫的高手或是守住门口,或是守住围墙,布成了铁桶一般的阵形,摆出一副翁中捉鳖之势。 “将你们最强的剑法击溃,你们还有什么好辨别的呢?” “我之所以给你喂招,让你华惊虹领悟你们越女宫最强的剑法,就是要在今日亲手破之,将你们的自尊彻底的踩在脚下。” 一众女子大骂道:“大言不惭,刚才逃跑的是谁?” “男人惯会吹牛。” “这天下间谁敢说破掉超海剑法,当年王琼练成之后,可是天下莫敌。” …… 华惊虹却从贺奇身上感受到一种举世无匹的自信,那是一种俯视的态度,就像是纵横四海的神龙在看着地上的鸵鸟。 华惊虹一挥手,所有人立刻安静下来。 她慎重的道:“正要领教彭兄的高招。” 贺奇微微冷笑,长吸一口气,又是一枚鸳鸯刀从胸口飞出来,宛若游子一般围绕他不停飞旋,发出悦耳的刀鸣。 继而,又是一枚接着一枚的鸳鸯刀。 最终,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九枚鸳鸯刀凌空飞舞,衬托的贺奇宛若在世神灵。 越女宫众人这才明白,贺奇之前的战斗当真只是喂招。她们噤若寒蝉,只能用希冀的目光看向华惊虹。她已经是越女宫唯一的希望了。 “看刀!” 贺奇以先天巅峰的超强罡气驾驭鸳鸯刀,举重若轻,使得鸳鸯刀加持先天真气,速度之快,刀锋之锐,杀气之强,前所未见。 话音刚落,鸳鸯刀已急斩而至。 华惊虹绝学初成,正是巅峰状态,轻松以长剑截住了鸳鸯刀。只是不等她有任何反攻,第二枚鸳鸯刀已经劈来。 第三枚,第四枚…… 一枚枚短刀,一道道刀光,刺耳的尖啸声在空中交织成一片令人绝望的噪音。贺奇站立不动,便织出一道死亡之网,牢牢将华惊虹困在原地。 每一道鸳鸯刀上都附着着强横无比的先天罡气,即便是以华惊虹之能,也难以击碎鸳鸯刀。 如此一来,贺奇已然立在不败之地。 所谓守久必失,纵然超海剑法无双无对,可剑客却是要受天气、心情、地形等等因素控制,华惊虹一个微小无比的失误,使得鸳鸯刀乘虚而入,在她腋下拖出一道刀痕。 鲜血飞溅。 华惊虹娇叱一声,剑光大涨,将所有的离手刀尽数击飞。 她纵身而起,宛若仙女一般凌波而来,贺奇冷笑一声,鸳鸯刀宛若乳燕投怀,从四面八方斩向了空中的华惊虹。 超海剑法不亏是这个世界少有的杰出剑法,单取守势严密无比。 贺奇久攻不下,忽然计上心头。 倏然,一枚鸳鸯刀宛若惊天霹雳,当头斩下。刀光来势疾如闪电,华惊虹无痕剑以柔克刚,轻柔的剑光一横,格开鸳鸯刀。 贺奇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七八枚鸳鸯刀罗列成行,闪电般斩下,每一刀都站在了无痕剑的同一个地方。纵然无痕剑乃是越女宫传承数百年的神剑,也挡不住如此猛斩。 咔嚓一声,无痕剑折成两断,华惊虹长剑一失,惊愕之间再挡不住贺奇的刀光。刀光闪烁处,华惊虹的脖颈上血光闪现已被刀光击伤。 贺奇长笑一声,将手一招,鸳鸯刀横贯而出,穿透金百霸夫妻的心脏,将之一道毙命。继而,九枚鸳鸯刀若乳燕归巢,一枚枚落在他掌心之内。 “超海剑法不过如此!” “越女宫不过如此!” 李海华等人失魂落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她们心中绝世无敌的超海剑法被名不见经传的离手刀破去。 华惊虹神色黯然,她走入江湖以来,凭借着强横的剑法和绝世容颜,博得剑仙子的美名,名列武林七仙子之首。 如今,败在寂寂无名的贺奇手中,不仅自己的名声一落千丈,连带着越女宫同样跌落尘埃。 往日里横行霸道的越女宫诸女,此时却是战战兢兢宛若冬日里瑟瑟发抖的鹌鹑。 过了片刻,李海华沧浪一声拔剑出鞘,厉声道:“越女宫不能败,拔剑杀敌!” 被李海华的呵斥声惊醒,葬剑池一众高手齐齐拔剑。剑光如海,向贺奇杀来,二十余人个个都是顶尖的好手。 但贺奇却是摇头。 “胆气既丧,强行出手又有何用。” “不过,早料到你们要以多欺少了,只是,我却不是之前那个洛阳复仇的少年了啊。”贺奇冷笑一声,身形不动,鸳鸯刀宛若惊天长虹,杀向一众剑客。 刀光剑影齐齐冲霄而起。 片刻之间,剑气消弭,洛阳金府重归宁静。 遍地都是重伤倒地的越女宫剑客,贺奇不是老好人,既然要来杀他,他可没有留手的习惯。 刀光之下,重伤之人不知凡几,若是治疗不够及时,死伤惨重在所难免。 贺奇轻蔑一笑,“这便是越女宫的做派!” “这便是越女宫的剑术。” “不堪一击!不值一晒!” 贺奇长笑声中,迈步而出。 李海华被刀光重创,此时还大声喝道:“站住,不是我们越女宫不如你,是我等不肖。你若是在江湖上胡言乱语,我越女宫断不能饶你。” 贺奇转身,看向李海华,“你的意思是要我登黔山光明顶,去会一会你们越女宫了。” 李海华顿时语塞。 贺奇刀法如此强横,简直不是人间所有。若是贺奇当真登上光明顶,越女宫有谁能敌? 她支支吾吾不敢言语。 贺奇随即大笑而去。 剑仙子战败,越女宫战败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般传遍武林。而且是在洛阳金府,庇护金百霸夫妻不成,被贺奇当场斩杀。 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先是不信,毕竟剑仙子华惊虹的战绩太过夸张。 华惊虹是一名真正的剑道天才,她四岁学剑,八岁得悟剑道,在十六岁时已经学全了越女宫驰名江湖的八十路剑法。 十八岁时行走江湖,曾经遍会江湖上三十六位剑法名家,其中包括天山剑派古剑池的三位护法,还有人称雁荡五圣的五位剑法高手,未尝败绩。这才被江湖中人赠了剑仙子的雅号,位列武林七仙子之首。 她的名声全是手中长剑打出来的。 而如今,青州彭门彭无望却横空出世,将这一切都踩在脚下。从此之后,越女宫横行霸道的作风为之一收。 第192章 蜀山风云(1) 洛阳事了,贺奇直奔巴蜀。 彭家迁居,他总要将青州彭门安排妥当,如此才能安心去处理神兵的事情。 一路之上,贺奇连换数匹快马,水陆并行,不到半月,已经来到了巴蜀境内。 此时的蜀郡,巴西郡,汉川郡已经被大唐勇将史万宝和柴绍占领,巴蜀,汉中一带尽入唐室版图。 大唐水师和精骑可以凭借巴蜀的地利,直扑巴陵郡,长沙郡和鄱阳郡。但是蜀中巴山的蜀山寨却如同一颗锋锐无双的钉子深深地扎在巴西郡中,令诸路唐军不敢轻易发动攻势。 此寨经巴陵大梁皇帝萧冼辛苦经营二十余年,屯精兵数万,战将百员,粮草更是堆积如山,用于扼制唐军。 寨中不但遍布重重机关陷阱,更加网罗了许多江湖上横行无忌的黑道高手,巴山七煞更是这些高手中的王者。 江湖传闻,与巴山七煞交过手的高手,几乎都没有存活下来。近来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浣花剑派与巴山七煞的交手也以浣花剑派的惨败而告终。 峨嵋小神龙华不凡是迄今为止与七煞交手而幸存下来的唯一一名武林高手。其他追随他的战友全部丧生。 贺奇乘船自嘉陵江顺江而下,刚抵巴西,就看见数万的大唐官兵旌旗闪烁,战马嘶吼,似乎正在进行着军事集结。 他到巴西城内,便着手打听浣花剑派的所在。 一个年迈的长者听到他的询问,苦笑一声,道:“年轻人,你初来巴蜀,也许不知,浣花剑派此时已经和蜀山寨连打了数场大仗,你只要跟着送棺材的伙计,或是寿衣店的掌柜,定可找到浣花剑派。” 贺奇听得心头一紧,暗道一声:惨烈! 连忙谢过老者,急匆匆地跟着一过运棺材的车队,赶往浣花剑派。 浣花剑派坐落于涪水河畔一处风景雅致的山坳之中,恰在巴西和涪陵两郡之间,一条大道横跨绵水直通成都,交通便利,物产丰富,是一个富庶丰足的养生之地。 山坳中四季如春,百花争芳,谷中三条清泉交错流过,溪边花树林立,水中落花载浮载沉,如诗如画,浣花剑派之名由此而来。 剑派中历代高手于花林中领悟到上乘剑术,遂成一派,在当世数百种剑术派别中另开蹊径,自成一格,成为剑法中的一股清流。隋唐以来,派中高手辈出,盛极一时,被武林中人所景仰。 随着武林七公子之一的华不凡出世,更加将浣花剑派的剑术推向一个新的高峰,在他的带动下,年轻一代的高手迭出,使浣花剑派成为一支实力强劲的武林劲旅。 但是,如今的浣花派白绸遍布,招魂幡四处飘扬,斗大的奠字触目惊心,一桩桩棺木排着队进入剑派的青铜大门,门内一阵阵哀鸣之音,令人见之辛酸,闻之落泪。 贺奇见此情景,暗叹一声“江湖子弟江湖老啊。” “是,二弟么?”门内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白布包头的华不凡大踏步迎出门,一把抱住贺奇,悲喜交集地说:“二弟,我们兄弟终于见面了。” “大哥!”贺奇双眼发酸,他拼命忍住热泪,颤声道:“大哥,府上什么人过世了?” 华不凡明亮的大眼中闪出悲愤无比的神色,狠狠地说:“我家几位叔伯兄弟和我的几个师叔师兄弟在最近一役中被蜀山寨的狗贼杀害。现在我浣花派死在巴山七煞手上的已经有两百三十四人。此仇此恨,荡平东海,也难洗清。” “大哥节哀顺变。” 华不凡面色沉重地看了看剑派大门外迎风飘扬的招魂幡,叹道:“巴蜀武林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混乱。自从萧冼这个恶贼在巴陵建立大梁王朝,大批黑道恶尽恶绝的强人云集巴山,巴山七煞更在那里开山立寨每日滋扰巴蜀地方,直将整个巴蜀弄得民不聊生。 先父华公大鹏曾经联结青城,峨嵋和巴山剑派与巴山七煞为敌,发誓为巴蜀除害。经过连场恶战,先父与诸位派中前辈相继被巴山七煞所杀。我华不凡在峨嵋金顶许下誓言,有生之日,定要洗雪家仇,用巴山七煞的人头为家父上祭。” “这五年来,我华不凡广结天下侠士,更联结所有与蜀山寨结仇的门派,数次攻上蜀山寨。然而,每一次都是损失惨重,伤亡累及。 但是,蜀山寨也不好过,因为我浣花剑派的关系,折损了大批的人手。所以我们彼此都将对方视为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 最近,巴山七煞收到讯息,说是我和二弟结拜,而二弟的家小也正在赶往巴蜀,立刻布下陷阱,故意散布消息,说是要截夺彭家的镖车,意图诱我上钩。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我浣花剑派的关系,彭家财产虽多,却那里放在蜀山寨的眼里。” “大哥,”贺奇激动地紧握住华不凡的手,道:“但是大哥明知是个陷阱,还毅然闯入,我彭门上下,同感大恩!” “什么大恩?”华不凡苦笑道,“没有将你们镖队完整无缺地救出来,令司徒大叔枉死,我才惭愧无地。你于我本有救命之恩,此乃我应尽之责。” “大哥不必再说,你我既是兄弟,便是一家人。你的仇人便是我的仇人。”贺奇说这个话十分勉强。 说实在的,他并不愿意却对付蜀山寨。在他看来,这是南北双方在争夺天下,他一个江湖浪人插手进去徒然让自己双手染血,智者不取。 但江湖乃是人情之江湖。 他青州彭门在为难之际投奔华不凡,如今若是在对方血战之时离去,谁听了都要戳他们的脊梁骨。 贺奇倒是不怕,可青州彭门却怕。 在一路上贺奇思考了很久,终究还是决定插手此事。 在贺奇模糊不清的记忆中,好像是这群家伙被蜀山寨的人施展阴谋困了起来,最终还是自己醉酒入山将他们救了出来。 哎,猪队友实在是带不动啊。 华不凡沉吟半晌,忽然说:“难得二弟有此心意,为兄在此谢过。” 贺奇大喜道:“大哥,你终肯让我和你并肩作战了。” 如果前期有贺奇参与,说不定就可以避免被围困的悲剧,贺奇可不想再来一次单人闯关了。 华不凡勉强笑了笑,道:“当然,二弟武功盖世,此战可操必胜,明天我就找齐浣花派所有高手,同赴巴山和蜀山寨一决生死。今晚,你且陪大哥我共谋一醉。” 贺奇犹豫了一下,道:“本来我颇不敢饮酒,怕醉后失态,但是既然大哥相邀,我就豁出去陪大哥痛饮一番。” “甚好。”华不凡兴奋地长身而起,大声道,“备酒!摆宴!去叫彭家四公子无惧前来,就说他的三哥已经到了。” 酒席片刻之间已经备齐,贺奇和彭无惧相见自有一番悲喜。 席间,华不凡殷勤劝酒,彭氏兄弟慨叹旧恨新仇,酒到杯干,片刻之间,已经连饮数坛竹叶青美酒。这竹叶青入口清淡,但是后劲十足,半瓶已经难挨,何况连尽数坛。 恍惚之间,彭氏兄弟双双醉倒,贺奇勉强撑起身子,倒在桌前。彭无惧却甚是狼狈,滚倒在华府客厅的长毯之上。 华不凡看着醉倒的彭家兄弟,轻轻叹了口气,道:“二弟,不是做哥哥的不想带你前去,只是此行太过凶险,你年纪尚轻,大好年华,正当快意人生,何必无缘无故抛掷在我浣花剑派的恩怨之上。” 待华不凡走后,贺奇缓缓站了起来。他已经是先天巅峰的高手,这辈子都没有希望醉酒了。 他伸了个懒腰,喃喃自语道:“这个兄弟交得不错,看来是一个靠谱的人。” ………… 此时已经是入夜时分,浣花剑派的内厅密室之内云集了来自青城,峨嵋,五凤刀,大雪山和巴山剑派的数十名高手。华不凡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几个尚未露面的重要人物。二更时分,一阵轻盈的风铃声传入众人耳际。七匹快马风驰电掣般直闯入浣花剑派的大门。 “柴将军来了!”华不凡大喜,连忙开门迎客。室内的众人也纷纷露出热切欣喜的神色。 在李唐军中威名赫赫,即将入赘皇室,迎娶大唐公主的玉郎君柴绍将军一身威风凛凛的黑色盔甲,披着暗色大氅,大踏步走进门来,身后四名亲卫高手踏着整齐的步伐,前后左右严密地护住他的周身。 接着走进来的,是两个相貌堂堂的年轻汉子。其中一个人身高六尺,白面无须,细眼长眉,嘴唇极薄,目光冷峻锐利,显出一副坚毅不拔的神色。 他的双腿虽短,但是双臂很长,手握着一双长约五尺,银杆白穗的短枪,左边枪杆上刻着七十二的字样,而右面的枪杆上刻有三十九。 另一个汉子身高足有八尺,阔脸环眼,鼻直口阔,双臂粗如巨木,双手各提着重达五十余斤的开山斧。 他的目光没有刻意装出的凌厉摄人,但是只要他随随便便一站,众人便感到一股铺天盖地的煞气扑面而来。 “参见柴将军!”密室中的所有高手一起向这位纵横沙场的大唐名将躬身施礼,语气之中满是热忱。 柴绍将军俊美秀逸的脸上露出一丝激动的神色:“各位不必客气。今天能够邀请众位高手云集巴山共讨蜀山寨,真是柴某毕生之幸。” 大家见身负如此盛名的大唐主将全无一丝一毫的架子,对众人格外尊敬,语气如此至诚感人,无不热血沸腾,决心为他效死出力。 华不凡踏前一步,朗声道:“柴将军,华某不才,已经汇集了巴蜀武林所有成名立万的白道英杰,只等将军一声令下,我们星夜杀入蜀山寨,誓要除去巴山七煞,为世间除害。” 柴绍将军微微一笑,道:“华兄弟不必性急,荡平蜀山寨这件事虽然迫在眉睫,但是却万万草率不得,因为这关系到南征江汉的大唐水师的生死存亡。” 众人听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纷纷议论起来。 华不凡连忙问道:“请问柴将军,可是大将军李靖率领的水师?”柴绍将军笑着点了点头。 室中众人轰的一声,同时发出惊喜赞叹的呼声。 原来,李靖将军转战天下,号称不败,乃是万人景仰的常胜神将,此时听到李将军的名号,一众武林人士那里还抑制得住心中的激动。 华不凡身边的浣花剑派长辈师叔万花剑常大横好奇地问:“柴将军,李大将军真的这么快就要南征了?” “不错!”柴绍将军眼中露出刀锋般的厉芒,“萧冼此贼,我大唐军将早欲生啖其肉。兵贵神速,李靖将军分派副将率领二十万新军集结洛阳操练,以掩人耳目,自己已经率领十万精锐水师乘风南下,指日可抵巴陵,生擒萧冼。 但是,蜀山寨地处蜀地要冲,汉中,巴蜀的军需和粮草都受到蜀山寨威胁。据闻蜀山寨中更有萧冼布下的数万精兵,上百悍将,如果他们扼守咽喉,断绝大唐军粮道,形势便很危急。所以,李将军命我和史万宝将军率领三万精兵秘密潜入巴西郡待命,随时可以杀上巴山,踏平蜀山寨。”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跃跃欲试的一众武林高手,笑了笑说:“蜀山寨机关密布,陷阱遍地,为了减少攻打蜀山寨的伤亡,我和史将军决定兵分两路,一路山下邀战,一路换上蜀山寨军校服装偷偷袭寨,来一个里应外合,一举擒下蜀山七煞。 听说华兄弟曾经多次闯入山寨,对于寨中各种布置了如指掌,所以我特别邀请了他以及浣花剑派诸位高手助阵。”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环顾了周围众位青城,峨嵋,巴山,和大雪山的众高手,笑了笑:“没想到华兄弟如此尽力,竟然又请来了如此众多的高手名家,此行可操必胜。” 这时,巴山剑派掌门一剑落七雁左镰踏前一步,圆睁丹凤眼,沉声说:“先师天绝道长,还有我众位师兄师弟不下七十人,尽数遭巴山七煞毒手,如果华兄弟让我们错过了如此的报仇良机,以后恐怕休想安枕。” 众人被他说动了心事,看了看苦笑着的华不凡,纷纷露出一丝惨痛的笑意。峨嵋首座灭尘大师,青城左护法双剑断肠都大生,大雪山首席高手千里飘雪万电星纷纷走出行列,向柴绍将军宣誓死战。人人面呈悲愤之色,恨不得立刻杀上蜀山寨。 柴绍将军神色也是一阵激动,大声说:“各位,为了这次袭寨,我特地请来了中原武林七大公子中的两位前来助拳。” 他回头使了个眼色,他身旁的两个青年汉子立刻踏前一步,那个提双枪的汉子道:“在下厉寒罡!”而使斧的大汉则朗声道:“在下岳堂威。” 众人嗡地一声,纷纷惊喜地低声欢呼起来,气氛更加热烈。华不凡欣喜地冲上前和两人热络地打着招呼。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 武林七公子名震天下,端的是非同小可。 双霹雳厉寒罡一双短银枪使得出神入化,枪出如雷,宛如银电横空,而且据闻他的先天罡气已经初具规模,可以在枪上附上无坚不摧的罡气,取人性命于无影无形,出道以来连会黑道一百一十一位好手,未尝一败,他的枪上刻的数字就是此枪所取的人命之数。 而鬼斧神兵岳堂威则以他无坚不摧的无双神斧威震中州,普通的斧法以刚猛狠辣见长,而他的重达百斤的开山斧却被他使得轻柔如风,迅捷如电,举重若轻,实在已经到了自重返轻,返朴归真的上境。 连方百通先生都曾经在他的武林轶事录中夸奖过他的斧法,引为上品。 “有了两位助阵,这次袭寨必胜无疑!” “有两位公子出手,七煞必擒!”众人纷纷议论。 厉寒罡和岳堂威连连谦逊,但是脸上已经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 柴绍将军看到众人士气已经高昂到了极点,非常满意,立刻下令让大家一起换上蜀山寨寨兵军服。 他已经暗中联络了蜀山寨一个头目,让他在三更时分率领一小队人马下山,然后由众家高手一起出手,将这些人马击毙,然后由这个头目带领众人潜入蜀山寨破除机关陷阱,在五更时配合杀上山来的史万宝将军里应外合夺取蜀山。 在出发的时候,一个大唐军校飞骑而至,来到华府门前飞身下马,冲到柴绍跟前跪倒施礼,郎声道:“柴将军,李大将军有书信在此。” “拿来我看!”柴绍将军取过信件仔细端详,只见上面写道:“柴兄如晤:近来虽无确信,但已可测,林士宏可能已与萧冼老儿联兵抗我,其旗下军师崔国秀狡猾多智,居心叵测。如若联兵一事属实,崔国秀必会到蜀山一行,兄里应外合一计恐被其人识破,慎之慎之。愚以为,兄可枕兵于要道,困死巴山,待愚大破萧冼,蜀山寨无需强攻,可以坐克。望兄查纳愚言。” 柴绍读完此信,心中很是不满:“李将军凡事过于谨慎小心,实在太过多虑,别说联兵一事尚未可知,即使属实,谅那崔国秀又安能预知此计。李靖莫非想要抢我头功不成?”他没有将信遍示诸君,只是将它收入衣内,郎声说:“今日我将与各位一同上山袭寨,希望各位奋力死战,为国出力。” 众人大惊,华不凡连忙说:“柴将军,不可,此行过于凶险,将军千金之躯,万勿涉险。否则我辈万死难恕。”众人纷纷点头。 柴将军仰天一笑:“当今天子昔日与敌作战,常身先士卒,奋勇向前,打下了如今的锦绣河山。柴某不才,愿效今上勇武,对敌之际,绝无退缩阵后之理。” 天已近三更,此夜乌云遮月,长风阵阵,正是偷营截寨的大好时机。蜀山寨上被买通了的头目带领着百十来个巡寨的寨兵,渐渐接近了柴绍,华不凡等人埋伏的地点。 此时蜀山寨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蜀山七煞端坐大寨聚义堂正中,正在和一个白面长须,博冠青衣的秀士商议着什么。 这个秀士打扮的人双目斜视,满是阴险狠毒之意,面色青白,鼻翼细长,胡须上翘,一副猥琐的样子。但是,盘踞正厅的七位凶名威震巴蜀乃至整个中原的巴山七煞却露出一脸凝重和恭敬的神色仔细地听着这个秀士的每一句话。这个人正是李靖将军顾忌极深的青衣秀士崔国秀,江南林士宏的首席智囊。 “李靖将军乃是当世奇才,深明兵贵神速的道理,绝无可能在洛阳大张旗鼓地练兵,我敢确定,他已经率领精锐人马南下洞庭湖,来取巴陵,形势实在万分紧迫。”崔国秀慢条斯理地说。 “啊!主公危矣!”巴山七煞的首脑天锤煞吴天宏大声道。 此人那洪钟般的声音震耳欲聋,崔国秀被他的叫声也下了一跳。吴天宏本来为萧冼手下的一员大将,乃是少林弃徒,一身十三太保横炼功夫出神入化,不畏刀剑矢石,而且自外而内创出了一门独一无二的外功内练的无上心法:太保横炼罡,将此心法用于自己的双锤之上,使自己的双锤锤法威力更加凌厉摄人,方百通在著天下第一录时,曾经三次将他的锤法列为宇内第一。再加上他的一身洪荒巨兽般恐怖的天生神力,使他毫无疑问地稳居七煞之首。 崔国秀看了看他,笑了笑,道:“吴兄勿慌,李靖将军必会兵出汉中,如果我们蜀山寨出动一支人马,在巴东,夷陵一带游击策应,专截唐军粮道,再派一支人马佯攻成都,让唐兵疲于调动,则即使是李靖将军,恐怕也会束手无策而无功而返。” “妙计,妙计!”七煞纷纷赞叹,只有左手剑煞岳帅空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没有说话。左手剑煞岳帅空自创出的左手剑法专攻偏锋,奇险无比,动辄以死相拼,凶悍无双,剑招微妙精深,令人惊叹。 当年左手剑煞曾经自创杀手会与青凤堂抢生意,被青凤堂扫平之后,岳帅空被七名青凤堂金牌杀手追杀千里,仍然安然无恙逃到巴山,占山为王,即使青凤堂主也不能将他怎样,可见他有多么可怕。 所以,在巴山七煞中,岳帅空以其通神剑法和深沉多智,坐了第二把交椅。 崔国秀看到了他的表情,已经心中有数,笑道:“岳帅兄,我知你心意。不错,李靖将军算无遗策,绝不会看不出蜀山寨的作用。 我已经从巴蜀的探报口中得知,史万宝和柴绍已经率领三万大唐精锐直扑巴山,指日可达巴西郡。” 此话一出,七煞全部大惊失色,尤其沉不住气的就是老七血煞独孤一残。此人性情暴躁易怒,残忍成性,最喜食人鲜血,斩人头颅。手中一把九环大砍刀,长四尺,宽十一寸,壁厚刃薄,削铁如泥,一套血战刀法当者披糜。 当年浣华剑派巴山一场血战,掌门华大鹏就是被血煞独孤一残吸干颈血而亡。他一听到大唐出兵的消息当场就蹦了起来。 慢来,慢来,独孤兄。”崔国秀笑道,“柴绍其人我所深知。此人多谋果敢,凡事争先,不甘人后。如果李靖让李世绩将军夺取巴山。他一定遍派弓弩手,长枪盾牌队死守住巴山诸路出口,然后深沟高垒,困死我等于山上。因为唐兵势大,军容严整,我等就算三头六臂,也难突出重围。幸好,李世绩被派守长安,北防突厥无暇分身。柴绍一来,必定引军猛攻大寨,誓要斩将夺关,争夺首功。如此,我等正好以逸待劳,乘机将其击溃。” 吴天宏等人大喜,连忙附身过来,问道:“崔先生,计将安出。” 崔国秀胸有成竹地轻摇折扇,道:“试想蜀山寨山高墙厚,如果强攻,非要十万雄兵,古语有云,十则围之。如果想用三万精兵强取,必须用计。” “如何用计?”吴天宏问道。 “攻城之计,无非里应外合,只要我们详加部署,严查内奸,特别是最近几日出外巡山的将校一定要严密彻查,就可以将计就计,让柴绍的内应无所遁形。然后,寨主可以佯装寨中失火混乱,引诱山下唐军攻寨,再利用强弓硬弩,机关陷阱杀伤唐军。趁着唐兵败退的时候,寨主可以选择精锐掩杀,这样唐兵可破。接着,寨主可以兵分两路,依前计而行,则大梁国无忧矣。”崔国秀娓娓道来。 吴天宏大喜,立刻命令老三日月煞庄刑,老四雨煞林千叶率领寨中亲信头目严查几日来下山巡查的头目住所。 老三日月煞庄刑以一对长短不一的日月刀称雄于汉中巴蜀,长刀为月,短刀为日,长短变幻,招式繁复多变,凶残狡猾,这路刀法被人誉为刀中鬼品,首创于巴山孤道人,孤道人以此刀法横行一世于魏晋时期创下鼎盛的声名。 传到庄刑手中,他又将许多点穴捻上的功夫揉合进刀法中,创出以刀制穴的神功。以此稳坐第三把交椅。 庄刑喜好刑名,平生最爱用刑,他所创出的许多用刑的花样让人生不如死,任你如何刚强也要如妇孺般哭嚎喊叫。而他也最喜欢听人痛苦惨号之声。 老四雨煞林千叶本名已经不可考,人们只知道他的暗器功夫乃是当世一绝,比起千手追魂程红衣只强不弱。 他的三门透骨钉分为两节,一节发射后随即被后一节上的弹簧弹出,射速更快。林千叶更擅长飞弹之计,利用手指弹出的飞弹改变已经发出的暗器的去向,让人防不胜防。而满天花雨的暗器手法更是他的看家本领。而他的锯齿飞镰刀法也堪称一绝,攻守诡异,奇兵迭起,令人无法提防。 这两个人动作奇快,立刻派出三百来个亲兵,彻底搜查了所有头目的住所,终于在一个叫钟福的小头目家中发现了大唐长安印制的刻有贞观字样金锭。 两个人立刻将金锭拿给崔国秀过目。 “大唐印制的金锭,在巴蜀还未开始通行,一定是从北方带过来的。看这些金锭璀璨如新,尚未被人动用过。想来是柴绍新从长安带来的。好,钟福何在?” 吴天宏立刻吼道:“老五,查一查花名册。” 老五毒煞木雀胆应了一声,立刻取了花名册来。木雀胆天生对毒物着迷,他所制作的毒砂一经施展,方圆数丈之内,寸草不生,人畜皆亡。他的身上毒物如云,毒蛇,毒蜘蛛,毒蝎子满身都是。 他以链子枪为兵刃,钩锁刺挑,灵动无双,飞菱枪法,名闻天下。更要命的是,链子枪中间被挖成了空心,埋进了恐怖之极的金蚕毒蛊,此毒一经染身,必哭嚎七七四十九天,中者全身无力,但是感觉却异常清晰,每一份痛苦都深深感受,而且想要自杀,亦不可得,实令人生不如死。 吴天宏端着名册一看,大叫一声:“不好,钟福今夜巡山去了。” 崔国秀轻摇折扇,想了想,道:“今夜月黑风高,正是劫寨的良辰,寨主请早下决心,尽快布置。” 吴天宏拱手道:“还请崔先生不吝赐教。” ………… 柴绍,华不凡,厉寒罡和岳堂威带领着一众武林高手再加上柴绍在军中精选的好手在钟福的带领下,趁着黑夜悄悄摸进了蜀山寨的大寨辕门。 寨中十八道暗桩,三十六处机关和一百多道陷阱全部被众人巧妙绕过。沿途之上,柴绍手下精兵已经在各处泼洒了火油,准备一有机会立刻点火烧寨。 到了大寨辕门,突然一哨人马说说笑笑地从侧营出来,其中还有人拎着酒壶,显得格外兴高采烈。 众人连忙敛声屏气,缩在钟福身后,看他如何应付。钟福强作镇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走到跟前,对打头的首领道:“常爷,看你满脸喜气,莫非寨中有什么喜事发生?” 那个常姓首领立刻笑着用力一拍钟福的肩膀,道:“钟兄手脚何时变得这么缓慢,巡山如此之久?你怎不知,如今今上已经和江南林士宏结盟,江南第一秀士崔国秀正在火速往援咱们蜀山寨,从此我等可以高枕无忧了,哈哈哈!” 钟福立刻随着常首领的笑声附和了几下,偷偷看了柴绍一眼。 柴绍立刻松了一口气,暗道:“原来崔国秀不在山上,李靖兄还是多虑了。” 这时,常首领吩咐手下众人将手中的酒壶尽数递给了跟在钟福身后的众位巴蜀武林高手。“各位,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何不一起跟我们痛饮几杯,以作庆祝?”常首领笑着说。 钟福建推托不掉,连忙取过酒壶,笑道:“说的甚是,应当庆祝,应当庆祝!”说着,举壶饮胜。常首领看了看他身后的众人,皱了皱眉,道:“奇怪,钟兄手下的儿郎似乎不好此物。” 钟福回头一看,原来同来的众人无人动酒。 柴绍立刻举起酒壶一饮而尽,笑道:“常爷,我们今夜巡山,本不宜饮酒,但是即是常爷赏酒,我等自当奉陪。” “痛快!”常首领看起来很是高兴,回头道,“来,多备美酒,招呼这些兄弟。”他手下的寨兵不敢耽误,立刻搬来数坛美酒,摆在众人面前。众人见柴绍将军身先士卒,已经饮下此酒,并无大碍,未免被怀疑,也都纷纷举起酒壶饮胜。 那位常首领看到众人全都饮下此酒,神色一喜,道:“钟兄,你带来的这些袭寨的将官好像酒量很好,这酒如此之烈,尔等竟然不倒!” 众人一听到这句话宛如耳闻晴空霹雳,全都怔住了。常首领率领众寨兵飞快地向后疾退了十数丈,各人都提刀擎枪,严阵以待。 “常爷,这酒?”钟福大惊失色。 “嘿嘿,姓钟的,你吃了熊心豹胆,竟敢背叛七位寨主,如今喝下寨主的药酒,看你如何收场。”常首领大笑道。 “不好,酒中有毒。”钟福在众人之中武功最弱,立刻不支倒地,倒地之际仍然呻吟道,“姓常的,是五寨主的毒么?七步断肠散?逍遥转魂丹?情人笑?” 这时,一个洪钟大吕般的笑声传来,一个胖大的中年和尚,扛着月牙铲,大踏步走到众人跟前,笑道:“嘿嘿,五哥的药尔等还无福消受,你们喝下的是老子的秋波醉。”来人正是七煞之中最令人切齿痛恨的老六花铲煞花和尚。 他的月牙铲法乃是出自洛阳千佛寺的镇寺之宝伏魔卷上的神功,本为刚猛正大的正道武功,但是他在其中夹杂了无数自创的阴毒招式,令这路铲法正中藏邪,奇正变换,更加诡异多变。 他的点穴功夫可称西蜀第一,左手五指具可认穴,扣穴奇准,善点奇门要穴。而他最令人痛恨的则是利用点穴功夫和自制的迷药迷香偷香窃玉,不知道毁了多少良家妇女的清白。而秋波醉正是他拿手的迷药,只要喝上一点,就会令人浑身无力,偏偏神志却异常清醒。别人趁机施诸身上的酷刑都能够清楚感受,端的是残忍无比。 钟福大惊失色,道:“六寨主,饶命,饶命啊!” 花和尚的胖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放心,我必饶你性命,我的三哥正在刑堂等待尔等,哈哈哈哈!” 想到日月煞庄刑的酷刑,钟福绝望地惨叫一声,趁着身上还有一点气力,心一横,嘴上一使劲,将舌头咬得粉碎,自尽身亡。 “上!”花和尚一摆手,数十个如狼似虎的寨兵立刻冲到一众武林高手的面前,便要拿人。 “呔!”猛然间,只听柴绍一声暴喝,一口酒水从他嘴中喷出,他大声道:“如此三流诡计,焉能骗倒你家柴将军,咱们杀!”他猛然从地上窜起来,直向花和尚杀去。 花和尚仰天大笑:“柴将军,你以为将酒含在口中,就没事了,那你也太小看我的秋波醉了。”果然,柴绍在冲了几步之后,终于不支倒地,不住喘息。 “给我抓起来!”花和尚大声道。 突然,一道剑光划空而过,随着剑光闪烁,十数个寨兵惨叫着溅血倒地。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神龙公子华不凡。只见华不凡从怀中掏出十数枚药丸,递给周围众人道:“列位莫慌,家父曾密制九转造化丸,专解奇毒,快快服下,暂时可解迷毒。” 花和尚大怒,厉喝一声:“尔等休想。”冰盘般大小的月牙铲铺天盖地砸向华不凡。华不凡举剑相迎。柴绍从他手中接过造化丸,分给众人之中武功最高的十数个高手,纷纷服下。 这时,天锤煞吴天宏,左手剑煞岳帅空,血煞独孤一残率领寨中所有黑道高手从大堂杀了出来,而日月煞庄刑,雨煞林千叶,毒煞木雀胆带领着精锐寨兵从大寨辕门口掩杀过来。 华不凡拼出死力,奋力缠住花和尚,不让他后撤一步,阻止住寨中弓箭手放箭。柴绍,厉寒罡,岳堂威,浣花剑派万花剑常大横,大雪山千里飘雪万电星,青城左护法双剑断肠都大生,峨嵋首座灭尘大师服下造化丸后,纷纷跃起出战,一时之间蜀山寨中宛如煮了一锅沸水,沸腾了起来,到处都是高呼鏖战之声。 “可有飞虎镖局的人醒着。”贺奇对着厢房大声喊道。 一个刚从茅房出来的大汉来到他的身边,粗声粗气地说:“少镖头,你要找人使用?” 贺奇哈哈一笑,问道:“你是谁?” 那个彪形大汉憨厚地笑了笑,说:“少镖头,我是镖师侯在春。” 贺奇摇摇晃晃地点点头,说:“侯在春,呵呵有趣,有趣。” 侯在春看了看他的脸,关切地问:“少镖头,有什么吩咐?” “侯兄,”贺奇揽住侯在春的肩膀,“我们飞虎镖局待你如何?”侯在春立刻正色道:“恩同再造。” 贺奇点了点头,又说:“那,司徒伯待你如何?” 侯在春一听到这句话,眼泪立刻盈满眼眶:“司徒大伯对我有三次活命之恩,在春粉身难报。” 贺奇嘿嘿笑了两声,道:“如此,你可愿意和我一同上巴山为司徒伯报仇,为飞虎镖局雪耻?” 侯在春大喜,立刻道:“少镖头说的哪里话来,我侯在春在华府日夜苦练,天天盼望杀上巴山报仇,盼得颈子都长了,哪里还有不愿意的。” 贺奇大为满意,道:“好,今夜我要单身血洗巴山,可有一样,我初到巴蜀,路途不熟,需要有人领路,你可愿往?” 侯在春惊道:“少镖头要一个人去?” 贺奇道:“不错,怕了?” 侯在春是一个血性汉子,最怕人家说他胆怯,他忙说:“少镖头说笑了,我侯在春岂是怕死之人,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好,”贺奇大声道,“你多准备火油烈酒,抗上咱们镖局的大旗,带我去巴山。” “好嘞!”侯在春也不多想,立刻前去准备,不多时,烈酒火油各准备了三大坛,用一个扁担挑了扛在左肩,右手举着一面绣着飞虎标志的镖局大旗。 贺奇举手抢过扁担,道:“你什么也不用想,掌好镖旗,给我带路就是。”侯在春不敢猜测贺奇的想法,一心一意地掌起镖旗,大踏步向着巴山走去。 一路上不必细表,只说侯在春带着贺奇一路上健步如飞,不到四更已经到了蜀山寨的寨门之前。 蜀山寨寨门高达数丈,门上设有刁斗,上有弓箭好手把守。门前站满了手握快刀长矛精悍寨众。左右还有巡营僚哨的寨中网罗的黑道好手,吴天宏还在门前派了几员大梁朝的得力将领把守,可谓刁斗森严。 贺奇走到寨门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了蜀山寨大门一番,仰天笑道:“好一个蜀山大寨,柴木高耸,正好用来点火取暖。” 侯在春望到蜀山寨大门本来心胆正寒,此时听到贺奇的嘲讽之语,恐惧顿消,心中豪气横生。 寨门前的哨兵早就发现了醉得摇摇晃晃的贺奇,再听到贺奇的大笑,一个个不怒反惊。原来,蜀山寨名成数十年,威震巴蜀,仇家众多,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胆敢孤身一个从正门来骂阵的。众人都想,此人不是个疯子,就是有惊天动地的艺业。 其中一个头目越众而出,点指骂道:“哪里来的疯汉,竟到蜀山寨门前撒野,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 贺奇冷冷地哧了一声,转头对侯在春道:“在春,喝道。” 侯在春愣了一下。喝道本来是行镖者在镖路上一边大声喊着自己镖局的名字,一边驱车赶路,意在让三山五岳的绿林好汉知道这通镖为本镖局所保,相好的,识相的则快快闪开,不要徒惹死伤。用在此处,不伦不类,甚是不妥。 但是侯在春是个实心眼的汉子,既然镖头吩咐,他立刻冲到贺奇身前,提起嗓子,大声喝道:“飞虎——,威扬————。” 侯在春本为趟子手出身,积功而升为镖师,曾经干过三年的喝道手,声音嘹亮无比,在这寂静的夜里,这一句飞虎威扬声传数里,在巴山群岭中引起阵阵声势惊人的回声。 守寨门的众蜀山寨兵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古怪的场面,统统被侯在春的这一声喝道喊得愣住了,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变。 贺奇非常满意,大笑了数声,扛着装着火油烈酒的扁担,慢悠悠走到侯在春身边,道:“在下飞虎镖局彭无望,今日上山讨一笔血债,顺我者生,逆我者亡,你们快快逃命去吧。” 此时守在寨门口的几员梁朝大将都笑了起来,其中一人大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飞虎镖局的杂碎,饮多了几杯,在这里撒开了酒疯。” 另一个大将也狂笑着对贺奇道:“呔,兀那小子,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蜀山寨兵多将广,凭你一个,想讨血债,哈哈哈哈,你还是快快回家多吃些娘奶再来。”这一句话更引得所有寨门前的哨兵一起大笑了起来。 侯在春见到少镖头受辱,便要上前拼命,被贺奇一把扯到了身后,只见贺奇脸上仍然挂着冷笑,大声道:“人道蜀山寨兵雄将勇,高手如云,我今看来,全是一些长鼻尖耳,伏案待宰的猪猡鼠辈,真真可笑。”言罢仰天大笑,笑声传出十里,犹如数百面铜锣大鼓在蜀山寨众人耳际同时敲响。 守寨的诸人功力差的立刻惨呼着躺倒在地,来回打滚,大股大股的鲜血从耳鼻之中汩汩留下,不多时就昏厥的过去。 “是少林狮子吼,大家快攻!”一员守寨的黑道高手惊呼一声,率领着几十个巡营高手呼啸着扑了上来。 贺奇厉喝一声,身子旋风般打了个转,肩挑的扁担里三坛烈酒,三坛火油旋风一般射向诸人。 第193章 蜀山风云(2) 那些黑道名家哪会在意,拳打脚踢,一坛烈酒,一坛火油当场被打碎,湿淋淋地泼溅了众人一身,而另外四坛则被贺奇以特殊手法扔到了寨门前,摔得粉碎,油滴酒液四外飞溅。 贺奇随手扔了扁担,“铮”地一声抽出了双刀,道:“在春,火褶子!”侯在春条件反射般取出火褶子,迎风一摇,抖手丢了出去。一股火星子飞入冲过来的众黑道高手的人群之中,有人想要出掌去挡,只听“蓬”地一声,这个人的手掌首先被点燃,接着寨门之前瞬间化为一片火海。 威风不可一世的蜀山寨转眼变为修罗地狱,无数满身披着血红火焰的寨兵惨嚎着来回打滚,有些人被烟熏昏在地,不多时便被活活烧死,有些人被四外的火焰吓得魂飞魄散,举刀乱斩,砍死了不少自己同伴。更有些人不住拍打身上的火苗子,退得远远的不敢上前。 贺奇被十几个没有被焚的黑道好手围住,他双手同使“横江刀法”,左冲右突,上砍下劈,两把长刀化为两条身披银焰的蛟龙上下翻滚,将这十几个人全部裹在了刀影之中。 过不多时,一个手舞三节棍的高手,左手被一刀削飞,三节棍断为数节,惨呼着滚倒在地。接着,贺奇一刀斩向一位使鬼头刀的高手面门。 此人鬼头刀上撩封招,身子往左边一缩。贺奇刀一抬,轻轻巧巧打了个盘旋,自左向右,横扫了过来。 这人哪里想到贺奇变招如此快捷,已经来不及抵挡,惨呼一声,一只右手,一颗头颅,同时被砍了下来,鲜血横标了出去,溅了周围同伴一身。众人心胆俱裂,诸般兵刃发了疯一般舞动,章法渐渐混乱。 贺奇战不多时,身子腾空而起,刀中夹脚,以弹腿功夫踢中三人。这三人身子直挺挺向后倒飞而出,米袋一般重重落在地上,眼见是不活了。 一个黑道高手狂吼一声,开山大斧泼风般劈向贺奇面门。贺奇长刀疾伸,后发先致,重重劈在此人顶门之上。这人惨叫一声,跪倒在地,砍出去的大斧收势不及,剁在了大腿之上,鲜血飞溅。 众人之中,一个气力最勇的胖大和尚,手舞一对戒刀,挽起斗大的刀花,围着贺奇发了疯一般,横砍竖劈,勇猛异常。 贺奇怒目圆瞪,对着这个和尚大喝一声:“呔!”,一口先天罡气狂涌而出,重重撞在这和尚的面门之上,这和尚七窍流血,竟然被活活震死。 围攻贺奇的诸位高手看到武功最强横的活人屠铁和尚竟然被贺奇一声震死,全都吓得心寒胆裂,其中一个胆子被吓破,脸色变得铁青,竟被活活吓死。 剩下的好手又战了几合,被贺奇砍瓜切菜般连杀数人,最后的几个胆气全消,抱头鼠窜。贺奇也不追赶,只是仰天狂笑。 身后的侯在春直到此时才回过味来,狂喜地挥舞着飞虎镖旗大叫:“好啊,少镖头威震蜀山!” 贺奇的这场大火也引着了数十丈外柴绍手下精兵所偷偷洒下的火油硫磺等引火之物,蜀山寨大小十八处暗桩,三十六道机关,一百多号陷阱全部陷入烈焰之中,毕毕卜卜地狂烧了起来。整座蜀山寨宛如一支被点燃的牛油蜡烛,到处都是火焰,满寨皆是硝烟,烈焰直破云霄,仿佛要把苍天都烫出个洞来。 蜀山寨大堂之内,一场恶斗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华不凡,厉寒罡,岳堂威三位武林公子,剑,枪,斧使发了,互相掩映配合,拼出死力,力战巴山七煞,柴绍将军指挥手下四卫,拼力救下身中秋波醉尚未解毒的一众巴蜀高手和大唐精兵,在都大生,灭尘大师,常大横,万电星,左镰等一众一流高手的掩护下,杀散蜀山聚义堂中的高手,向着内堂冲去,因为后堂地域狭窄不利群战,可以让众人多支持片刻。 在后撤途中,血煞独孤一残一马当先,挥舞着长达四尺的九环大砍刀将血战刀法使发了,攻若奔雷,击如闪电,连杀柴绍手下四卫中的两人,又将一个浣花派高手斩为两段。 雨煞林千叶连发三棱透骨钉,飞钉在空中变速射出,连连击中奋勇作战的诸位巴蜀高手,其中华不凡的另一位师叔黑鹰快剑钱根平被射中眉心,当场阵亡。 大雪山千里飘雪万电星长啸一声,抖手射出自己赖以成名的二十七枚雪花镖,众人只见一片烂银般的光华一闪,十数个蜀山寨的好手纷纷倒地。 毒煞木雀胆冷笑一声,抖手射出自己的独门暗器,销魂砂,一片青蓝色的光幕罩向正往内堂冲杀的几个巴蜀高手,峨嵋日月护法金乌道人,玉兔道人首当其冲,身中无数毒砂,连惨呼声都来不及发出,就双双倒地而亡。 峨嵋首座灭尘大师悲愤地怒吼一声,手舞峨嵋铁剑脚踏九宫步,数十剑狂风暴雨一般杀向木雀胆。 木雀胆疾舞链子枪,一步不让地连挡下灭尘大师的几十记强攻,忽然双手一拉枪身,一股金黄色的烟雾直喷向灭尘大师。“不好!”灭尘大师身子一仰,一个金刚铁板桥,向后疾翻。然而,金蚕毒蛊的剧毒已然沾上的他的肌肤。 灭尘大师怒吼一声,长剑脱手飞出,一式峨嵋神剑“千里飞龙”,铁剑闪电般划过七丈的距离,奔向木雀胆的小腹。 木雀胆大吃一惊,向左疾闪,长剑笔直地钉入他的右腿内侧,鲜血狂飙而出,他惨叫一声,伏倒在地。灭尘大师此时感到浑身犹如万刃加身,剧痛非常,心里明白中了天下第一奇毒。他奋起余力,铁掌猛地向顶门一拍,自尽身亡。 此时峨嵋派的门人高手犹如炸了锅一般,人人恨得双目赤红,挥舞长剑怒吼着围向伏倒在地的木雀胆,要将他乱剑攒死。 日月煞庄刑,左手剑煞岳帅空联手冲到木雀胆身前,岳帅空一柄长剑自左路刺出,剑腕一抖,连刺十剑,竟无一剑落空,或中咽喉,或中小腹,或中胸膛,或中右臂,或中小腿,一众峨嵋高手竟然来不及递出一招,就纷纷倒地。 庄刑倒拖着木雀胆左腿,往后疾撤。这时,只听一声长啸,双霹雳厉寒罡手舞已经变得血红的烂银双枪冲到庄刑面前,举枪疾刺他的眉心。 庄刑左手短刀,刀花一绽,封住了这闪电一枪。但是厉寒罡的雷电枪法堪称世间奇技,在它的枪招被封之时,微一顿挫,数十枪宛如电闪雷鸣一般刺向庄刑。 庄刑右手长刀背在身后,左手短刀舞得犹如风车一般,拼力抵挡。左手剑煞后退一步,脚尖一挑木雀胆,木雀胆向后倒飞而出,左手长剑一闪,从侧面攻向厉寒罡的左肋,围魏救赵,解了庄刑之围。厉寒罡振奋精神,双枪此起彼落,宛如银电横空,将两个人团团罩住。 庄刑在刚才仓促迎战,吃了暗亏,被厉寒罡的枪中罡气拂中,受了点内伤,心中极是愤怒。他向岳帅空一点头,日月双刀一展,迎下了厉寒罡所有攻势。 岳帅空明白他的意思,长啸一声从厉寒罡头顶掠过,长剑一展杀入巴蜀高手战团,一时间惨呼声迭起,情形万分危急。 厉寒罡和庄刑闪电般接连交手三十六招,竟然棋逢对手,完全分不出高下。庄刑怒哼一声,长柄月刀刀光暴涨,刀尖沿着厉寒罡手少阳三络经上诸穴一路点将上去。厉寒罡看出厉害,双枪一错,一个“十字横拦”挡住月刀攻势,左脚一抬,疾踢庄刑小腹。 庄刑向前一进身,短柄日刀一招“雏鹏亮翅”,猛削厉寒罡脚踝。厉寒罡的腿上练过特别的功夫,此时见到庄刑这招,正中下怀。 他左脚猛缩踏地,身子凌空而起,左右脚轮番踢出,狂风暴雨般踢向庄刑小腹,胸膛和左右双臂。 庄刑大回环,蟒翻身,日刀身前一划,月刀向前疾探,正是日月神刀的妙招“金乌邀月轮”,日刀严密护住身前,作防御态,而月刀则作攻击状,见到厉寒罡双腿踢到,月刀忽然后撤,如银龙一般卷向厉寒罡的双膝,日刀盘旋舞动,疾削小腹。 只听砰砰两声,庄刑左肩右腿被厉寒罡踢中,他只感到自己宛如被千斤铁锤击中一般,身子好像散了架似的,栽倒在地。而厉寒罡的双腿则被庄刑的变招刀法砍中,鲜血狂喷而出,他的双枪将将挑中切向小腹的日刀,将此刀挑得脱手飞出,落在数丈之外。原来,厉寒罡的踢腿中间可以突然加速,让人防不胜防。庄刑完全没有料到此节。而庄刑的日月刀妙招也大出厉寒罡意料之外,所以二人双双重伤倒地。 在聚义堂正中,天锤煞吴天宏,左手剑煞岳帅空率领一众黑道高手,围住华不凡,岳堂威和柴绍率领的巴蜀高手,杀得昏天黑地。 天锤煞吴天宏的双锤使开了,宛如两团乌云在场中翻滚,铜锤所到之处,任何兵刃只要碰上立刻弯曲或是折断,绝无幸理。 华不凡的长剑连换了三把,还是抵挡不住这位宇内第一锤法名家的铜锤。岳堂威的开山斧被铜锤砸出了七个缺口,浑身上下负伤十余处,但是他仍然全无惧色,抡圆了大斧,拼命挡下了吴天宏大部分的攻势,靠着细密的斧招勉强克制吴天宏大巧不工的锤路。 柴绍疾舞双锏,抵住左手剑煞岳帅空凌厉无匹的偏锋剑招,已经满头冷汗,气息不匀,但是凭着多年征战杀场的胆识和经验,苦苦支撑。他麾下剩下的两个亲卫高手已经尽数被吴天宏锤杀。 此时雨煞林千叶,花铲煞花和尚击毙了围攻他们的数个巴蜀高手,也加入到了吴天宏等人的战团,瞬时间形势急转直下,巴蜀高手纷纷倒下,眼见支撑不住。 突然间,聚义堂内堂忽然喊杀震天,一位全身火红衣装少女手舞长鞭,率领着七位青色劲装的汉子从内堂势如破竹地杀将出来,十数名蜀山黑道高手被他们砍瓜切菜般地斩杀。这名红衣少女双目赤红,厉声道:“巴山七煞,你们把李伯伯藏到哪里去了?” 吴天宏仰天大笑:“好你个红思雪,竟敢带人偷上山来找李读那老匹夫,嘿嘿,我们的刑堂哪里是这么容易发现的。” 他使了个眼色,花铲煞花和尚立刻率领数十名黑道高手将红思雪一干人等团团围住。花和尚淫笑道:“姑娘好胆,蜀山寨从来都是抱着姑娘上山,还真没听说有自己送上门的,今天让你来得去不得。” “呸,我先封了你的恶嘴。”红思雪长鞭疾舞,鞭头上的铁鹰疾风般袭向花和尚咽喉。花和尚舞动月牙铲挡住,两人杀到一处,红思雪手下的一众高手则被蜀山寨的寨兵团团围困,陷入恶战。 虽然红思雪和她手下高手都是生力军,而且人人武功高强,但是蜀山寨人马太多,杀散了一层又围上一层,再加上巴山七煞武功绝顶,渐渐的所有袭寨的高手被逼到了窄小的内堂角落的一个房间之内,众人死死守住门窗,再也无力冲出重围。 这时,柴绍将军负伤多处,最重的一处是左肩的剑伤,岳帅空的长剑几乎是透肩而过。华不凡被吴天宏的大锤撩中,左肋肋骨断了六根。 岳堂威身负大小伤二十七处,由于连连硬接吴天宏的锤招,已经受了严重的内伤。厉寒罡双腿重伤,被青城,巴山,大雪山的一众高手从庄刑的手中抢回,已经由于失血过多而昏迷了数次。 浣花剑派常大横左臂重伤,大雪山万电星右臂折断,双剑断肠都大生中了雨煞的暗器,奄奄一息,灭尘大师英勇战死,一剑落七雁左镰一只右眼被岳帅空刺瞎,左手三根手指被削飞。红思雪是唯一毫发未伤者,全靠她奋力突围救护,将一众高手抢进这间坚固的厢房,获得残喘之机。 “点火!烧了聚义堂,烧死这帮不知死活的混蛋。”吴天宏大声发令。 这时,崔国秀轻摇折扇,缓缓来到他的身边,笑着说:“寨主不必动怒,这些人身陷死地,性命只在旦昔,不足为惧,你只要派三百名弓弩手围住厢房出口,则万无一失。现在分秒必争,寨主不妨布置一下守寨的事宜,准备大破唐军。” 此时,厢房内的柴绍一眼看到正在为吴天宏出谋划策的崔国秀,勃然大怒,大喝道:“恶贼崔国秀,果然是你!” 崔国秀仰天大笑,手握折扇,微微拱手道:“请了,柴将军,识破你等诡计的,正是区区。我家大王已经和大梁皇帝联手,共抗唐军。” 柴绍怒喝:“挑梁小丑,苟延残喘,迟早必被天朝所灭。” 崔国秀冷笑道:“世事难料,安能断言,谁会想到柴将军威风一世,却会死在此地。”言罢一声大笑,转身走了。 此时已经四更天了,吴天宏立刻排兵派将,布置守寨的方略。三百名弓弩手半月形排开,围住厢房弯弓搭箭,蓄势以待,防止众人突围。 突然,蜀山寨从寨门开始,忽然烟火直冒,烈焰冲天,寨中机关,陷阱和暗门全部被点燃,燃得半边夜空血红一片。 吴天宏大惊失色,大声问道:“怎么回事,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血煞独孤一残,花铲煞花和尚,雨煞林千叶来到吴天宏面前道:“大哥不需多虑,想是哪个寨兵不小心点燃了柴绍一干人等洒在寨中的火油,我们这就率领水龙队去扑灭就是。” 吴天宏恼怒地说:“也好,可恶,立刻找出纵火之人,凌迟处死,以正效尤。我和二弟立刻点兵派将,设伏退敌。” 三煞立刻率领数个亲信冲下寨去。 吴天宏对岳帅空道:“二弟,我这就率领本寨二万精兵,三十员偏陴副将在十八暗门处设伏诱敌,你率领剩下的寨兵守好大寨,万勿有失。” 岳帅空看到吴天宏的神色很是不安,道:“大哥,有崔国师妙计相助,事事料敌在先,此战必胜,何需忧虑?” 吴天宏叹了口气,道:“我总感到心惊肉跳,似乎有什么大祸将至,二弟,你格外小心,如果异变横起,立刻让弓弩手用火箭烧了聚义堂,我宁可新盖一座,也不要让堂内众人和山下兵马里外呼应。” 岳帅空笑道:“大哥忒也多虑,现在一切如愿,大胜可期,我会小心留意堂内动静,务求生擒诸贼,让老三多些新肉用刑,让老六也可以一品芳泽。” 吴天宏大笑起来,心里明白二弟并非得意忘形之徒,只是希望用此话鼓舞士气,心中甚是感激,他拍了拍岳帅空的肩膀,点了点头,仍然感到很大的不妥,但是又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只得叹了口气,大步走出山寨正殿。 岳帅空看着吴天宏的背影,心里也隐隐感到莫名的心悸。 此时守在聚义堂厢房中的红思雪大声骂道:“巴山鼠辈,今夜尔等大祸将至,还不快快束手就擒。”房内诸位白道高手对她侧目而视,由衷钦佩她不让须眉的英风豪气。 岳帅空正在心潮汹涌,听到这声呼唤,更是烦躁,抬起手就要下令放箭。但是转念一想,冷笑一声,暗道:“此女命在顷刻,何必跟她斗气,今日蜀山寨外患极重,我一定要镇静以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左手紧紧握住自己名成天下的左锋剑。 山寨中的大祸越烧越旺,火焰的红光直照出十里之外,人群哭喊的声音也越来越高。岳帅空心中焦躁不安,连声命道:“快,快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三位寨主已经去了些时候,怎么火还没有扑灭?”立刻有三五个头目奔下山去察看。 这些头目刚去不久,忽然山下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呼:“啊————!”接着哭喊声大作,无数寨兵涌回大寨正殿,人人脸色青白,双目突起,牙齿不住打颤,一时之间大殿之内满是上牙打下牙的嗒嗒之声,倒也谓为奇观。 岳帅空大怒,大喝道:“出了何事,尔等如此模样,真是扫了咱们蜀山寨的威风!” 就在此时,一个浑身浴血的头目跌跌撞撞地奔进大殿,惨叫道:“二寨主,大事不好,敌人杀上山来,三位寨主抵挡不住,七寨主被斩断了左腿,不少山下的守将已经战死。” 岳帅空大惊失色,“铮”地一声拔出长剑,问道:“敌人来了多少人马?”那个头目狂喷一口鲜血,伏倒在地,颤声道:“俩,两个!”说完栽倒在地,胸前鲜血绷现,已经气绝。 “什么?”岳帅空拿剑的左手第一次开始无法控制地抖动,“两个人?” 此时,守在厢房中的白道诸高手欣喜若狂,本来受了重伤的,都噌地一下坐起了身,兴奋地议论纷纷,询问来的是谁。 “一定是天山剑派的顾天涯!”左寒罡强忍着双腿的剜心剧痛,兴奋地说。 “说不是那越女宫的宫主。”岳堂威斜倚在墙上说。 “难道,难道是,难道是爹爹已经治好了伤,和李叔叔联手杀上山的?”红思雪激动地颤声说。 “不不,或许是白马公子郑绝尘和银缨公子萧烈痕联手上山。”华不凡喘着气说。 “难道是李将军亲自带领高手上山来了?”柴绍将军激动地暗想。 正在众人猜疑之间,一声令人心惊胆裂的长啸由远及近,倏然而至。 “呔,蜀山寨众人听了,我贺奇今日上山为取巴山七煞狗命,与其他人并不相干,若想活命,快快让了开来!” 众人只见一个身着灰衣,手舞双刀的青年汉子浑身浴血,正在大踏步杀上山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高大无比的壮汉,奋力挥舞着绣着一只暗色飞虎的镖旗,正在为这名少年呐喊助威。来的,正是醉酒闯山的贺奇和为他喝道的镖师侯在春。 血煞倒在血泊之中,被雨煞林千叶倒拖着扯出战团,花和尚双目赤红,将月牙铲舞得风雨不透,只守不攻,只是发了狂一般吆喝:“长枪手,长枪手快上,围住他,给我围住他。”数十个守在大寨正殿的长枪手纷纷跑了过来,数十柄长抢团团围住贺奇和侯在春。 花和尚这才勉强喘了口粗气,大骂道:“你奶奶的小贼,你和我巴山寨有何深仇,非要欺上山来。” 贺奇冷笑了一声:“问得好,我今天是来为我镖局战死的司库司徒仁报仇。” “就为他?”花和尚怪叫道。 “还有,为我大哥浣花剑派华不凡一派上下两百多条人命讨一笔血债。”贺奇大喝道。 花和尚怪叫一声:“臭小子,你大哥眼看就要归天,你和他一路去吧!”说完大手一挥,数十名长枪手齐声呐喊,举枪一起刺到。 “二弟小心!”华不凡看到贺奇为他涉险,心如火焚,恨不得冲出房去,被众人死命拉住。 “是彭兄弟?”红思雪一眼认出贺奇,大为惊讶,“这就是几月之前死也不肯出手杀人的青头小子。” 这时,众长枪手排成整齐划一的队形用结成的长枪阵困住贺奇,希望一举将他扎成刺猬。贺奇右手将已经卷刃的单刀随手一丢,从怀中取出了他的鸳鸯刀,大喝一声,抖手射了出去。鸳鸯刀在空中划出了一条雪亮如月华的奥妙曲线,忽悠悠转了一个大大的半圆,闪电般杀到面前。 只听得一连串的“扑哧扑哧扑哧”之声,十数个长枪手咽喉鲜血狂喷,惨呼着卧倒在地。 花和尚大惊失色,连连向后倒退,大声呼喝:“见了鬼了,姓彭的拼命了,大家趁他没刀的时候上啊!” 剩下的长枪手发一声喊,整整齐齐地排成队列,井然有序地杀了上来。 贺奇看着花和尚,脸上突然露出老猫戏耗子的微笑,他右手一抬,本来钉在地上的鸳鸯刀突然从土中飞射而出,划着弧线,倒飞了回来。只见寒光闪处十数个长枪手脸上露出恐怖绝望的青色,纷纷惨呼着溅血倒地。 长枪手的阵型立刻乱成了一团,不少吓得肝胆俱裂的寨兵四散奔逃,本来冲在前面的拼命后退,跟在后面的人仍然要向前,两下撞在一起,互相践踏,死伤无数。 贺奇运用擒龙功将鸳鸯刀使发了,宛如一条银光闪耀的匹练,又如一尊长啸发威的白龙,围住了他的周身,不停旋转,横飞如西风摧落叶,纵舞如猛龙出深渊,寒光闪处,鲜血飞溅,惨呼不绝,人头乱滚。 花和尚几乎已经魂飞天外,自出道以来,大小数百战,他从来未有见过如此神勇的人,如此神奇的刀法。 贺奇身形展动,犹如虎入羊群,人到哪里,蜀山寨的寨兵就潮水一般后退,恰似劈波斩浪的飞艇,又如割草芥的镰刀。那数十名长枪手被他杀尽杀绝,其他围上来的黑道高手和蜀山精锐被他杀得望风而逃,尸横遍野,血流成溪。花和尚和林千叶发现只在几盏茶的时候,身边的手下已经一个不剩了,不是被贺奇杀死,就是落荒而逃。 花和尚杀红了眼,大声吼道:“姓彭的,有本事就将我们兄弟也宰了。”说完泼风般舞动月牙铲,使出了压箱底的绝技,伏魔十八铲。贺奇收起鸳鸯刀,左手舞刀,使出“横江刀法”,和他杀到一处。 林千叶将自己的锯齿飞镰刀被刀身后,右手疾伸,数十枚三棱透骨钉激射而出。接着他转头对左手剑煞岳帅空道:“二哥,点子太硬,并肩子上啊!” 岳帅空哪里还有迟疑,左手猛地拔出左锋剑,厉啸一声,扑上前来。 华不凡,红思雪同声大叫:“巴山七煞好不要脸!”围着他们的三百弓弩手万箭齐发,他们虽然有一万个不情愿,也只好重新躲回厢房之内。 岳堂威强忍伤痛,探出头去,往外看了看,道:“华兄,你这个二弟的武功,当真厉害,似乎在你我之上。” 厉寒罡抚着自己腿上的伤口,叹道:“瞧此人年纪不大,刀法竟然如此神奇多变,武功已如此深不可测,我辈妄称武林七公子,实在惭愧万分。” 华不凡听到众人称赞自己的结义兄弟,虽然担心无望的安危,但是心中也暗暗为自己的二弟高兴得意,他沉声道:“我的二弟,姓彭,名无望,乃是青州彭门的第一高手,在山东齐州,我和方百通父女被青凤堂四大元老之首罗一啸率众袭击,眼看无幸,幸好二弟出手相助,才脱离险境。” 众人脸上立刻显现崇敬之色,厉寒罡道:“能从罗一啸的关刀刀法下逃生者,当世也无几人,真是英雄人物。” 华不凡更是兴奋,似乎肋上的断骨也不疼了,他道:“何止如此,二弟还用他自创的脱手刀法伤了罗一啸的左肋。” “什么,”岳堂威几乎蹦了起来,“能把罗一啸打伤,他有这么厉害!” 花不凡不由得笑道:“这还不算,本来我的意思,当时就要杀了罗一啸。可是我那个二弟,认为此时杀他非英雄所为,就和他约了日子,要在青州与其单打独斗。就连那个威风不可一世的罗一啸,都对他赞不绝口。” 众人互望了一眼,人人瞠目结舌,怔在那里。 柴绍咳嗽了一声,叹道:“如果换了是我,只要杀了罗一啸,立刻名扬天下,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你的这个二弟乃真英雄也!” 华不凡听到此话,热泪盈眶,挣扎着来到柴绍跟前,纳头遍拜,道:“得柴将军金口一赞,实是毕生之幸,我代二弟在此谢过。” 众人看到华不凡如此重义,尽皆感动。 就在此时,红思雪惊呼一声:“不好!”众人立刻从厢房的窗子望了出去。只见贺奇怒目横眉,扶住右肋。 “着!”此时的岳帅空厉喝一声,左锋剑寒光一闪,似乎击中了贺奇左腿。贺奇的身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花和尚欣喜若狂,大吼道:“姓彭的,你的死期到了。”言罢,月牙铲高高举起,照着贺奇的头顶劈落。 贺奇身后的侯在春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少镖头。”身子一耸,就要扑到贺奇的身上。 观战的众人也焦急万分,华不凡第二次站起身来,双目血红,就要冲了出去。被红思雪长鞭卷住身子,拉了回来。 月牙铲刮动着凄厉风声,离贺奇的头顶越来越近。很多人都闭上了眼睛,不忍看着悲惨的一幕。 猛然间,一道明亮犹如烈焰般的灿烂刀光从贺奇的怀中飞出,刀光如雪,映着满寨的火光,将花和尚的双眼都晃花了。 只听得“噗”的一声,花和尚只感到右臂一轻,鲜血喷泉一般狂涌而出。鸳鸯刀卷着花和尚右臂的鲜血,刀光变成了桔红色,宛如一条血龙,闪电般射向正在为自己的暗器功夫洋洋自得的林千叶。 “四弟小心!”岳帅空急叫道。 林千叶刚抬起头来,血红的刀影已经到了跟前,他感到自己忽然飞到了高高的半空。他一生之中都从未能够运用轻功跳得如此之高。接着,他看到花和尚的月牙铲远远地飞到了一边,一条右臂落在地上。 然后,他看到自己没了头颅的身子,在原地手舞足蹈了一番,颓然扑到在地。他听到二哥岳帅空撕心裂肺地惨叫:“四弟!”他终于明白自己完了,他张开嘴,发出了一生中最后一次嚎叫:“真快!” 看着林千叶的头颅落在地上,岳帅空忽然回过神来,狂吼道:“六弟,快闪到愚兄身后!” 花和尚已经有些吓得傻了,听到岳帅空的厉吼,突然明白过来,飞快地转过身,仓皇叫道:“二哥救我。”发足向岳帅空奔去。 这时,血红的鸳鸯刀在空中划了个大圆弧,被贺奇的擒龙真气引了回来,厉电般和花和尚擦身而过,落回了贺奇的手中。 岳帅空飞身来到花和尚身边,一把将他抓住就要往身后送。这时,花和尚满脸绝望惊恐地看着他,突然一股鲜血狂喷而出,将岳帅空溅了一脸。 “六弟!”岳帅空大惊叫道,“你怎么了!” 花和尚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发出了“吱吱”两声,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岳帅空立时明白,贺奇的离手刀在倒飞而回的时候,顺势在花和尚的咽喉一割,电光火石之间,已经将他杀死。 “彭无望,纳命来!”左手剑煞岳帅空狂怒地厉啸着扑向贺奇。 贺奇微笑不言,“你还真以为能伤到我吗?真是天真呐。”贺奇站直身躯,只见他之前所谓的受伤倒地等等,都是闹着玩而已。 他微笑道:“现在试一试我击败超海剑法的离手刀。” 说着,贺奇怀中接二连三的跳出一枚枚鸳鸯刀,残月状的弯刀嗡嗡作响,飞速旋转,在空中带出一道道冷冽的寒光。 “看刀。” 说实在的,贺奇这算是乘人之危了。 岳帅空此人心胆俱丧,一身剑法武功发挥不了三成。交手不足十招,只听得“嗤”地一声轻响,岳帅空赖以横行天下的左手,被刀锋斩断,左锋剑离手而去。 “啊!” 岳帅空惨呼一声,右手紧紧握住伤口就要止血。 紧跟着又是一道刀光斩来。 岳帅空下意识地往后一跃,退到三丈之外。但他脚下一软,竟是踩中一具尸体,速度稍慢一点,便觉头顶一凉,鲜血汩汩流下,瞬间就在地上汇成了大大的一摊。 他牙齿咯咯作响,强自撑住身形,哆哆嗦嗦地向前走了一步,忽然感到眼前一黑,浑身无力,跪在地上。 岳帅空满心恐惧,强运真气,想要再次站起身,但是就在他运气之时,他忽然狂喷出一口鲜血,惨呼一声:“气煞我也!”倒地而亡。 原来,贺奇的这最后一刀,已经将他的头骨砍裂,脑浆不保。 守在厢房里的一众武林高手同声欢呼起来。侯在春心中已经将贺奇敬为天人,连声呼叫:“少镖头神威无敌!” 贺奇哈哈大笑,“在春,接着给我杀,杀到蜀山寨鸡犬不留为止。” 此时蜀山寨还有不少兵丁,聚义堂前更有三百名弓弩手,侯在春哪里能够杀净。但是侯在春此时已经将贺奇看成了天神一般,别说是让他拼命厮杀,就是让他去死,他也丝毫不皱眉头。 他举起镖旗,立目横眉,大吼道:“如今蜀山寨覆亡在即,尔等还用我动手么?” 在旁边,贺奇宛若天神一般浑身缠扰刀光,神威凛凛。 那三百名弓弩手已被贺奇吓得魂飞魄散,此时见到二寨主那么高的武功都被他一刀斩杀,心志已经被夺。 再听到侯再春气势汹汹的厉吼,哪里还撑得住,发一声喊,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一众武林高手趁势蜂涌着杀了出来,将仍然滞留在寨中的寨丁杀的杀,收降的收降。那受了重伤的三煞庄刑,五煞木雀胆,七煞独孤一残被众人抓住,木雀胆当时就被峨嵋派的残剩高手乱刃分尸,独孤一残被华不凡数剑斩死,从此华不凡才算报得父仇。庄刑被柴绍将军收押,准备按照大唐刑律予以斩首。 红思雪,华不凡和侯再春三人将已经陷入昏迷的贺奇送下山,派了精干的唐兵送回浣花庄。接着,伤势不重的诸武林高手重整旗鼓,杀下山去。 山下的战势已经明朗,蜀山军大败。 原来,吴天宏在寨中点将的时候发现手下的大部分偏陴副将都被贺奇在杀上山的时候斩于刀下。此时史万宝将军已经开始调动攻城部队拆除蜀山寨的防御鹿角倒刺和沙土工事。吴天宏没办法,只好亲自率领兵马下山交战。山寨中的机关陷阱都已经付之一炬,弓弩手缺弓少箭,原来弓箭都放在库房中,而库房都被大火烧毁。 如此一战之下,哪里轮得到他不败。 蜀山寨被精锐无比的大唐骑兵杀的大败,两万多人马全军覆没。吴天宏血战突围,连杀十数名唐兵大将,杀回寨中。但是,大寨已经被诸巴蜀高手劫得,数十名唐兵布好箭阵,一阵强弓硬弩,将吴天宏射了回去。 吴天宏单人独骑,在三万唐军之中纵横冲杀,左突右冲,无法突围,血战一昼夜,脱力而死。蜀山七煞之中,死得最为壮烈的,就是此人。 崔国秀躲在山寨之中,被红思雪擒获,送回到柴绍军中。 在天明之时,庄刑,崔国秀被推到了成都闹市之中,当众斩首,巴山七煞从此覆亡。成都举城欢庆,家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第194章 平定年帮(1) 灭了蜀山寨,贺奇算是还了华不凡的人情,此后,他对浣花剑派再无半点亏欠。 剩下来就只剩下两件事,一是安顿好青州彭门,另外一个便是红思雪的救命之恩。此前长安行镖时,彭无望本尊被红思雪救了一命。 救命大恩不可不报,而按照原著这红思雪的要求便是解散年帮,在贺奇看来,如今她的愿望估计仍旧不变。 果然,从蜀山寨逃生之后不久,红思雪便邀请贺奇一叙。 来到年帮厢房门口。 贺奇四外看了看,只见这间房间四周布满了十一二个劲装汉子,一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神情彪悍威猛。他有些奇怪,但也不在意,只是歪了歪头,大踏步走进屋。 屋内坐着李读和红思雪两个人。 看到李读大大脑袋,和臃肿的肚子,贺奇心中涌起亲切的感觉,他笑了起来,向李读拱了拱手:“李先生,久违了。” 当年他和彭无惧行镖长安时,和这巧手匠这个穿越者打过几次交道,彼此算是有那么一点交情。 李读笑着回礼道:“小伙子了不起,几个月来江湖之中,从河南到巴蜀,到处都在传颂你的英风伟绩。” 贺奇笑了笑:“我忙着报仇雪恨,都是身不由己的事,那也没什么好说。” 李读想不到他说出这些话来,仔细琢磨之下,竟然呆住了。 红思雪肃然起敬地站起身笑道:“如此看来,彭兄还有大志未酬。” 贺奇看了看她,笑了笑说:“是啊,红帮主看出来了。我其实想干的是游历天下,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如果不能一偿所愿,我倒希望缩守泰安,做一个饭馆的大厨,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也就算了。复仇这种事,劳神费心,我可不想干一辈子。” 李读捻须大笑,连声道:“佩服佩服。” 红思雪看他的眼光忽然明亮了起来,她没再多说,只是从身后的包裹中取出一物,递到贺奇面前,道:“彭兄,这物事在我这里搁了许久,倒也无甚损害,如今还给你吧。” 贺奇定睛一看,正是数月前自己赠给红思雪的信物:鸳鸯刀。 “红帮主有事相求?”贺奇沉声问。 红思雪笑道:“那日我的确救了你一命,但是巴山顶上你也救了我一次,所谓两不相欠,我已经没资格凭这柄刀来求你做任何事。” 贺奇笑了笑,道:“但你还是有事求我。” 红思雪和李读惊讶地互望了一眼,李读咳嗽了一声,沉声道:“彭小兄如何得知。” 贺奇忍不住笑了起来:“嘿,别看我是个只会舞刀弄剑的粗人,可也不是个呆子。你们如果没事找我,何必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把我约在这里。你这屋子外面,守着十多位好汉,这件事看来还是个不小的秘密。” 李读笑着看了红思雪一眼,红思雪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钦佩之情,微笑道:“彭兄心中颇有计谋。” 李读笑道:“我早说过这小子智勇兼备,正堪使用。” “红帮主有事请讲,彭某乐意效劳。”贺奇扶了扶身边所佩的长刀,脸上露出自信的神色。这些日子,他屡屡力挫强敌,已经了积累丰富的经验和信心,世间恐怕真的没什么事难得住他。 红思雪迟疑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开口。 贺奇看着她,不觉笑了:“红帮主,咱们互解危难,可以算是过了命的交情,有事请讲红思雪的脸上仍然布满了为难之色,踌躇不言。 贺奇看了看李读,道:“李先生,不如你来说吧。” 李读摸了摸胡子,叹了口气,道:“这年帮之事,我可以出力相助,但是却不能做主,还要思雪自己来说。” 贺奇又看着红思雪,等了许久,红思雪仍然不愿开口,急道:“红帮主,彭某敬你是个不让须眉的巾帼豪杰,愿意和你刎颈相交,若是有何差遣,只管讲来。又何必做那小儿女状,当真让人闷煞。” 红思雪眼中露出感动之色,站起身来,学着男子之态,向贺奇拱了拱手,道:“彭兄高义,思雪在此谢过。” 贺奇大笑摆手,道:“不必多说了,快快讲来。” 红思雪深深吸了口气,道:“如此,我便将本帮的大事讲与彭兄,然后再提相助之事。” 贺奇连忙道:“请说请说。” 红思雪叹了口气,道:“彭兄,你可知道我帮在江湖上声名如何?” 贺奇挠了挠头,想了想说:“我大哥当年还在世时,常对我说年帮创帮数百年,创立义军,结社联帮,抵制官府重税,对抗贪官污吏,除强扶弱,济困扶危,做了无数济世救民的壮举,堪称天下第一侠帮。但是……”他看了红思雪一眼,迟疑了一下。 红思雪苦笑了一声,道:“彭兄只管讲来。” 贺奇尴尬地笑了笑说:“但是隋末之时,贵帮豪杰辈出,创立七股义军,但是军威不肃,良莠不齐,分别被今上的大唐军和瓦岗军所灭。之后,贵帮声名日下,恶迹昭彰,嘿嘿,近年来听说贵帮和神龙帮,青凤堂联手做过很多大事。无论对错,只说神龙帮,青凤堂乃武林败类群聚之帮,和他们联手,未免太坠了年帮的英名。” 红思雪的脸上露出一丝黯然的神色。 贺奇看在眼里,连忙咳嗽了一声,不再说话。 “彭兄说得不错,我年帮这些年来,出了大批的不肖之徒,所作所为,令人发指。”红思雪轻轻叹了口气,“这也是我邀请彭兄相助的原因。” 贺奇呵呵一笑,他知道对方要解散年帮,但却不必事事装作先知,随口道:“莫非红帮主要我相助铲除这些不肖之徒,重新整顿年帮?” 红思雪苦笑了一下,道:“我并非要重整年帮,而是要解散年帮。” 贺奇微微叹息一声,果然,红思雪是要结成她老爸的志向。 原来年帮身为天下第一大帮,基业之深厚无论哪朝哪代的帮会都无法企及。魏晋南北朝之时,天下被北方胡族滋扰压迫,汉人被欺凌得痛苦不堪,尤其是在城镇从商的商贩,兵荒马乱之时,往往一身家当都要赔在四处流窜的乱兵手下。 为了让所有行脚从商闯天下的汉人在乱世之时寻出一条活路,南晋第一大侠年恨情创立了四海帮,成为了庇护四海闯荡的行脚商的大帮会。 年恨情逝世之后,江南道大侠郭梦得继承了年恨情遗志,改四海帮为年帮,设春夏秋冬四坛,二十四节气堂,三百六十五个分舵,广邀天下豪杰加盟,在地方创立行会,保护商贾,公买公卖,利润均摊。 当时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年帮联结乡里,抵抗北方胡族的掠夺和南方贪官污吏的剥削,声势越来越大,代代豪杰辈出,端的是威震四海。如今更是总揽了天下所有最赚钱的行当,南方的私盐,珠宝,巴蜀的绸缎,粮食,塞北的兵刃,骏马,中原的酒楼饭庄和集市,甚至所有走街串巷的小贩,都统归年帮管辖。 年帮的力量的强大,由此可见一斑。 光是二十四节气堂堂主,就是一股可怕之极的武林劲旅。四季坛主更是武功盖世。那三百六十五个分舵舵主也都是武功惊人的名家,手下更有大批的好手。年帮帮众遍及全国,绝不下于百万。年帮之主,见了皇帝都不必叩头。 而如今,红思雪竟然要解散如此庞大的帮会,那将是几百年来江湖中最惊天动地的大事。贺奇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叹了口气,想说些什么,但终于没有说出口。 “彭兄弟可是有话要说。”红思雪看着他的样子,不觉得微笑着说。 “我有话要说?我有话要说么?” “你可是要问我为何要解散年帮?”红思雪又问。 “嗯,不错,就是这样。” 红思雪叹了口气,看了看李读,李读拼命地捻着自己的几屡短髯,只是点头。她挑了挑眉毛,道:“这本是李先生和家父商量后的意思。现在家父下落不明,多半遭人陷害,我红思雪立誓秉承家父志愿,正因为我也同意家父和李先生的看法,年帮实在已经到了末路穷途。” “为什么?年帮虽然近年来有些良莠不齐,但是只要重整帮务,精简帮众,仍然大有可为呀?” 红思雪苦笑了一声,道:“我年帮乃是应乱世而生,自立帮之日起,就已经不被各朝官府所容,也正是通过联结乡里,对抗朝廷,成立行会,历朝历代官府的苛税没有落到我们头上,令我们的声势越来越大,直至如今的百万之众。但是现在圣天子出世,天下眼看就要结束这三百余年的战乱,迎来太平盛世。而我们年帮仍然聚集豪商巨贾,哄抬物价,屯聚居奇,牟取暴利,沿袭三百年来流传下来的传统,和官府的官税官价抗衡,贩卖私盐,走私黄金,私造制钱,这些虽然是乱世之中的生存之道,但是在盛世之时,已经成了致乱之因。想当初创帮的天下第一侠年公也不希望看到年帮如今的模样。” 不得不说,红家父女的眼光着实不错,任何一个朝代都不能容忍这样的帮派势力公然活动。 红思雪看了他一眼,叹道:“我自小师从李先生,李先生经常将这些道理讲给我听,所以如今我才能想得如此明白,但是彭兄,嗨,也许还是不太能领会。”她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月光,轻轻道:“连一心相助于我的彭兄我都无法说服,如何将这些道理讲给那些刚愎自用的长老。” “红帮主千万不要气馁,或许我再听几句,说不定就明白了。” 红思雪和李读相视而笑,李读道:“小伙子,你可知道年帮大半帮众如今在何处?” 贺奇道:“不知道。” 李读笑道:“就在巴陵郡。” 贺奇若有所思:“巴陵!萧冼的老巢。” “正是!” “那里马上就要变成战场,年帮子弟在那里做什么?” 红思雪接过话头:“他们要相助萧冼对抗大唐军。” “他们疯了?”贺奇摇头 红思雪摇头叹道:“他们没有疯。因为他们也知道,在太平盛世之中,年帮最赚钱的生意将会被官府查封,赌场,青楼,私盐,黄金全部都会被禁,没有了这些入账,年帮就无法维持数百年积累下来的庞大产业,也就是破亡在即。” “他们就为了维持年帮入账而对抗大唐?”贺奇只感到一阵荒谬,“他们何必这么想不开,年帮维持不了,解散了就完了么,大家落个干净。都是武林子弟,游荡江湖,难道会饿死不成。” “着啊!”红思雪和李读同时击掌笑道。李读笑道:“这小子倒也不笨。明白这个道理。” 红思雪微微点头,道:“可惜年帮众位长辈不但不明白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反而积极筹备对抗唐兵之事。 四坛坛主有三坛已经下了春夏秋冬帖,召集四方帮众聚集在巴陵,声势极大。 家父早在两年前已经有所察觉,他老人家力主解散年帮,以免让帮中无辜子弟为了这个理由而丧命。但是帮中长老有的固执己见,不愿解散年帮,有的因为年帮的关系积累了大笔财富,早就将年帮看成了摇钱树,绝对不会坐看年帮解散。 更有无数通过贩卖私盐,人口而发家的恶霸通过投靠年帮寻找庇护,他们也绝不会看着年帮土崩瓦解。 只可怜那些应召而来的帮中弟子,根本不知道被人利用,只因为感激本帮昔日的一点点恩惠,就要为这些自私自利的帮中长老和恶霸抛头颅洒热血,不但枉送了性命,而且还会在青史留下骂名。” “可恨!可恼!” 贺奇怒声道:“红帮主,我贺奇决心全力相助于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该怎么做,你只管吩咐。” 红思雪大喜,道:“有彭兄弟相助,大事可成。”当下将详细情形一一讲来。 原来年帮原帮主赤焰龙王红天侠力主解散年帮,被帮中显贵嫉恨,暗中联结青凤堂,神龙帮屡次向他下毒手。红天侠受伤远遁,不知下落。 他的女儿红思雪成为年帮之主之后,仍然秉承红天侠志愿,全力进行着解散年帮的准备,并邀请红天侠挚友李读一同进行这项计划。 年帮显贵竟然联结萧冼,劫持李读到蜀山寨,本来应该将他杀死,但是因为垂涎他的火器制造之术才留了他的性命。幸好被贺奇和华不凡等诸侠解救,方才没有受刑。 现在,红思雪更收到春夏秋冬帖,让她到巴陵主持年帮大会,并要她只带一名随从前往,如果不从,立刻杀死已经不幸落入他们手中的红天侠。这其实正是要将她诱入巴陵,将她杀害。 “家父在不在他们手中并不知道,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本来决定孤身前去。但是如果家父真的在他们手中,我投鼠忌器,不能放手而为,所以希望彭兄同往,伺机救出家父。”红思雪将实情娓娓道来。 贺奇道:“红帮主放心,贺某必定竭尽全力让你们父女团圆。” 红思雪笑了笑,道:“为了年帮帮众数十万条性命,我们父女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次能否救出家父,还在其次,重要的是一定要说服那些听命驻守在巴陵的年帮子弟,在唐军攻入城中之前从速撤走。否则,生灵涂炭,我年帮数百年的名声不保不算,这数十万条性命,却也要葬送了。” 贺奇对红思雪深深一揖,沉声道:“红帮主高义。如今我才知道,那些舍生取义的道理并不是拿来骗人的。” ………… 第二天清晨,彭无惧起了个大早,冲到侯在春的房间,将正在这里蒙头大睡的巨汉一把拎了起来,道:“侯阿大!给我起来,咱们该去练武了。” 原来,两个人早已下定决心,一定要练成出类拔萃的武功,以后和贺奇一起重振飞虎镖局,扬威武林。所以,他们天天早起练功,互相督促,齐头并进,这些日子以来,功夫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当他们洗好脸,冲到华府练武场中的时候,才发现贺奇早已经在那里等候他们了。 今天得贺奇,一身飞虎镖局特有的黑色劲装,背上负着长途远行时遮阳的斗笠,腰上斜挎着那柄已经饱饮热血的秋水长刀。 他在离去之前,要先安置好彭无惧。 对于一些资质不好的江湖客,要增加他们的实力,需要一些骚操作。 若是赠送他们《神照经》《九阴真经》之类的秘籍,一来这些秘籍都需要十年,乃至数十年的修炼才能有所成就。 二来,贺奇并不是要他们成为大高手。 开镖局,并不一定要开天下第一的镖局。对于彭无惧来说,能够养家糊口,便是成功,何必追求什么天下第一镖呢? 只要干掉年帮那群家伙,贺奇便了无牵挂,从此海阔天空,为所欲为,心灵再无窒碍,如此心情极佳。 贺奇今天似乎精神特别好,仿佛要去赶赴什么欢庆的宴会,红光满面,双目奇光四射,印堂甑亮,令他本来平平无奇的面孔透出一股逼人的英气。 “三哥,你今天要去赴宴么?”彭无惧好奇地问。 “赴宴?”贺奇诧异地笑了笑,歪着头想了想,道,“嗯,算是去赴宴吧。”他看了看彭无惧和侯在春,问道:“你们每天都这么早起来练武?” “是啊!”彭无惧和侯在春自豪地一起答道。 “好!”贺奇随口灌一口鸡汤,赞道,“你们肯这么用功,将来一定能够重振飞虎镖局!” “当然啦!”彭无惧笑道,“有三哥带领,我们飞虎镖局一定可以镖行天下。” 贺奇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又说:“三弟,在春,你们过来,我今天要教你们一点特别的功夫。” “三哥要教我们武功?”彭无惧欣喜若狂,欢叫道:“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贺奇对侯在春道:“在春,你去找两个案板,一尾鲜鱼,一斤猪肉,还有两把菜刀。”侯在春想也不想,立刻向厨房冲去。 “三哥,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彭无惧问道。 “四弟,你可知道为兄为什么能够屡败当世高手?”贺奇问道。 “不知?” “嗯,为兄凭借的,就是双手刀法。你也是使双刀的,但使得是一路刀法,你可知道,为兄手舞双刀的时候,使得却是两路刀法,左手一路,右手一路。”贺奇缓缓说道。 “两路刀法!”彭无惧仔细想了想,忽然感到一阵无可名状的狂喜,霎时之间冷汗直流,脑子发胀,宛如一个久贫之人猛然在屋子后院发现万两黄金。 贺奇看了看他的样子,仿佛回到了自己在天姥山顿悟双手刀法之时的情景,心中一阵感慨。 “三哥,怎么样才能催动双手刀法?”彭无惧热切地问。 这时,侯在春已经将所有东西找来,摆在贺奇的面前。 贺奇将鱼和肉分别放在左右案板之上,沉声道:“双手刀法,一心二用。左手成方,右手划圆,一神守内,一神游外。心中混沌,脑中自在。你们看!”他双手分别握住两把菜刀,霍然之间,彭无惧和侯在春只看到两把菜刀化为一片灰色的刀影,层层裹住了左鱼右肉。不到三十弹指的功夫,一尾鲜鱼已经鳞片尽褪,而那一斤猪肉也被斩成了细密的肉馅。 彭无惧和侯在春看得膛舌难下,目瞪口呆。 “你们日后练功,先由此练起,一手剁馅,一手去鳞,如果这两样事同时完成,根基则成,再依据这本心法练习,必可练成双手刀法。”贺奇说完将一本手抄的薄薄的册子递给彭无惧。 彭无惧和侯在春两颗脑袋立刻凑在了一起,出神地看着这本贺奇手写而成的心法。 “还有,”贺奇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递给侯在春,道:“这是峨嵋,巴山,青城,大雪山诸派高手留给我们的信物,日后如有危难,可以请他们援手。但是,如若你们双手刀法已成,立刻将信物毁去,免得你们好逸恶劳,凡事都四处求人,更小心不可让这些信物落入恶人手中。” 侯在春点头称是,心中对少镖头的更加敬佩。但是彭无惧心中却隐隐泛起一丝惊惧,急切地问道:“三哥,你难道又要走?” 贺奇笑道:“不错,这一次又要走很久,但是以我的武功,你们不必担心。” 彭无惧对他的武功已经崇拜得五体投地,立时放下心来,笑道:“三哥放心,镖局的事就交给我来办吧,我一定会打理的妥妥当当的。” “嗯。”贺奇用力点了点头,道,“那为兄就走了。我这一去,少则一月,多则一年,你们不必在巴蜀相侯。” “三哥保重。年关将近,三哥办完事,可要尽快回来。”彭无惧大声道。 侯在春依依不舍地说:“少镖头保重身体,早些回来。” 贺奇翻身骑上了门外守候的骏马,回头看了看四弟和侯在春,心中感慨,语重心长道:“四弟,照顾好叔叔婶子,也照顾好自己。” ………… 巴陵郡位于洞庭湖畔,风物秀丽,景色动人。八百里洞庭云雾缭绕,水白风清,宛如仙境。但是十数年来,大梁皇帝萧冼治国能力着实不成,苛捐杂税频仍,官兵凶悍扰民,州府腐败无能,官富民贫,百姓生活苦不堪言,直将这块宝地搞得乌烟瘴气,盗贼横行,成了天下最为凶险的所在。 最近的十数日内,从大江南北,五湖四海,涌来了无数身着青色劲装,上绣春夏秋冬图的汉子。 这些人满面忧色,行藏隐蔽,匆匆而至,互相之间并不谈话,只是各自准备着几日的干粮,手里都提刀持剑,或是衣袖之中暗藏弓弩。 在洞庭湖东岸二十里处的年帮临时总舵之中,春,夏,秋三坛的坛主都已经到齐了,而二十四节气堂堂主,三百六十五个分舵的舵主也已经聚集在年帮总舵的大堂之内。 这个总舵乃是春坛坛主江湖上人称富贵神龙的龙千鳞龙老爷子的庄院。 龙家数代继任年帮春坛坛主,乃是执掌江南所有青楼,赌场和珠宝交易的总瓢把子,龙头老大凭着年帮的威名,再加上龙家自身的苦心经营,江南龙家已经成为誉满天下的大世家,富可敌国,黑白两道,五湖四海的朋友无论是谁,都要给足他们面子。 龙家主要经营天下闻名的珠宝,因为经手的数目太大,不停有横行江湖的绿林好汉来打他们的主意。为了对抗天下的盗贼,龙家世代苦练武功,代代高手辈出。龙千鳞龙老爷子的混元一清气功冠绝武林,能在他掌下走过十招的高手满打满算都不超过五个。 龙氏山庄方圆七十里,大小院落不下数百间,主厅宽广宏大,雕梁画凤,极尽奢华。跨院宽广之极,足够做演武场之用。护院的庄丁就不下六百人,如今招待了数千人的年帮诸路英豪仍然有不少空房无人居住,由此可见龙家山庄的广大。 这次年帮用春夏秋冬帖召集所有帮众在巴陵聚义,反抗大唐,龙千鳞龙老爷子正是最主要的发起人。他麾下的春坛立春堂,雨水堂,惊蛰堂,春分堂,清明堂,谷雨堂六堂堂主全部到齐,就连众堂麾下九十个分舵的舵主也都到得整整齐齐,一个不少。 这一天天色阴沉,乌云密布,江湖人称富贵金龙的龙千鳞率领麾下所有分堂分舵弟子,还有龙家的亲卫高手心腹,端端正正地坐在龙家庄暂时充作年帮总舵的英雄厅之中。 龙老爷子今年六十四岁,身材中等,一头鹤发,脸色惨白,双目深陷眼眶之内,闪烁着阴戾摄人的寒芒。他左边面颊之上,留着一道三寸来长的刀疤,使他整个脸的形状都仿佛在扭曲着,颤抖着。他的左手少了一指,右手五指粗大,仿佛比左手粗壮了一倍。今天他身穿暗绿色锦绣长袍,疏了个高高的发髻,长袍里面穿着紧身武士服,脚上蹬着薄底快靴。 辰时刚过,只听得英雄厅外一阵喧哗,两个相貌奇特的奇装老者率领着百多个劲装疾服的男女大踏步走进厅来。 龙千鳞沉沉地哼了一声:“叶兄,宗兄,你们倒真的沉得住气。” 一阵大笑声朗朗传来,两个老者中那个紫袍青襟,红发黄眼,身材高大的轩昂老者大笑道:“龙千鳞,枉你白白活了几十年,竟然这么沉不住气。这些年来,你想要杀红天侠父女,只怕已经快要想疯了。” 龙千鳞怒火如狂地猛一拍桌案,只听得轰隆一声,一盏雕龙画凤,精致非常的茶几被他一掌击得粉碎,只剩下四条腿深深埋进大厅之中的青石板内。 “宗浩古,你别在这里装模作样地做好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哼,你在塞北贩马做毛皮生意也就罢了,你竟然将中土的霹雳火弹和诸葛神弩贩给东/突厥,私谋暴利,难道你也希望红天侠父女活着找你算账?” 原来,宗浩古本来是横行塞外的马贼首领,人称过眼一箭。这乃是形容他率领的马贼来去如风的作风也是形容他的刀法。 宗浩古的快刀传自三十年前威震天下的太行三十六刀,端的是快如闪电,猛若雷霆,出道三十年来从未逢过对手。后来他投身年帮,积功成为坛主,统领夏坛六堂九十一舵,在河北一带做骡马毛皮,和兵器生意。和东/突厥颇有来往。 夏坛坛主宗浩古一头红发立时根根倒立,他的双眼一眯,淡黄色的眼眸中露出惊人的杀气:“姓龙的,这些事情你是如何得知?” 龙千鳞冷笑一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姓宗的,别以为你可以置身事外,今日我们开这个年帮大会,就是要一齐动手,杀死红思雪,谁也别想脱了干系。” 这时,一旁的蓝衫白带,三屡长髯,面如古铜的瘦长老者连忙拦到两人中间,道:“两位都不必吵,这次我们共聚此间,本为了替年帮寻一个长存之计,大家目的一致,又何必为了小事乱起纷争。” 龙千鳞和宗浩古听到蓝衫老者的劝告,都重重一跺脚,返回自己的座位坐好,显然都对蓝衫老者甚为钦服。 而这蓝衫老者则正是秋坛坛主,巴蜀,海南的门阀阀主,四十年前以一只孤军与大隋的开国皇帝杨坚二十万大军苦苦周旋十年而最终得保巴蜀自治的霸主七星神剑宋铮。 宋铮以及他统领的宋家堡总管海南巴蜀所有的蜀锦,黄金,珠宝,青楼,赌场,镖行,乃至行脚商,摊贩,客栈,当铺生意,还有江南,川南一带的私盐生意。 如果李世民统一天下,而红思雪解散年帮成功,龙千鳞的损失的只是他的家族生意,宗浩古最多再去做回马贼,而宋铮不但会失去所有的家族产业,而且他苦心经营四十年的巴蜀天下,也将统统失去。所以,他应该是三人之中最不希望李世民得天下,也是最想杀死红思雪的人。 这时,宋铮理所当然地坐到了摆在英雄厅正中的太师椅上,微捋长髯,缓缓问道:“红思雪这个丫头真的一个人来?” 龙千鳞干咳一声,道:“宋兄明鉴,当初为了安这个丫头的心,我在春夏秋冬帖上讲明她可以带一个人前来。” “嗨,”宋铮捻须长叹,道,“我们本来意在对她有所图谋,又何必故作大方,多让她带一个人来。只要红天侠在手,根本不愁她不来。这么做,虽然无关大局,但是若让外人知道,真是枉增笑柄。” 龙千鳞听得满脸通红,但是也不敢嗔目反驳。 宗浩古听到这话,心里暗暗好笑,一双黄眼偷偷瓢了龙老爷子一眼,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他抓了抓颌下的一大把红胡子,道:“我说,既然红思雪已经要来了,我们留着红天侠也是无益,不如一刀将他杀了干脆。” 宋铮冷笑一声,道:“也好,就请宗坛主这就去动手,今后我们就听宗坛主的号令,奉你为帮主。” 宗浩古听到这里,满脸是汗,连声称道:“不敢,不敢。”原来他忽然想到,如果杀了上代帮主,这个弑主犯上的罪名可是要被千刀万剐的,到时候非但自己当不成帮主,也当不成坛主,更连命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 龙千鳞心中暗出了一口气,连忙问道:“以宋兄之见,该当如何。” 宋铮目中寒光一闪,道:“只要红思雪敢来这里亲口宣布解散年帮,我们就可以以叛帮之罪在英雄厅公审她,堂堂正正将此父女二人杀死。”他笑了笑,看了看春夏两坛坛主,道:“到时候,龙兄,或是宗兄若是想当帮主,我都无异议。” 龙千鳞和宗浩古连忙谦让道:“岂敢,岂敢。” 这时,宗浩古猛然道:“不好,我这次,可是做错了?” 宋铮,龙千鳞齐声问:“怎么了?” 宗浩古额头冒汗,道:“我没想到宋兄提醒的利害关系,又听到陪着红思雪前来的是那个人,所以一时情急,精选了高手去截杀她。” “什么?”宋铮,龙千鳞都是大吃一惊。宋铮道:“到底是什么人和她一起来了?” 宗浩古叹了口气,道:“这个人才出道不过一年,已经在江湖上着实做了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他曾经打败过乾坤一棍雷野长,战胜过青凤堂四大元老中的炮刀罗一啸,踏月追魂差博和魔斧卢在远。洛阳一战,连败嵩山掌门谢满庭,洛阳神刀金百霸,玉女神剑陈静华,越女宫弟子十数人,力杀金家五虎,端的是威震中原。” 宋铮双目一睁,沉声道:“难道是那个单人匹马独闯蜀山寨,刀伤血煞,力杀雨煞,花铲煞和岳帅空的少年高手青州彭门的彭无望?” 宗浩古惊道:“什么?他什么时候去了巴蜀?” 宋铮叹道:“此事我也知之不详,但是巴山七煞威名太响,这一次全军覆没,消息立刻传遍了巴蜀大街小巷,相信随着巴蜀船队和商队北上,此事必将轰传天下。” 龙千鳞大惊道:“宋兄,你兄长的弃徒岳帅空如此剑法,难道竟然敌不过一个少年么?” 宋铮闭上眼睛,叹道:“兄长牧公一生有两大憾事,第一,没有见识到剑神顾天涯的倾城剑法,第二,门下出了一个无恶不作的逆徒岳帅空。” 原来,宋家一门俱是豪杰,长兄宋牧独创了南海偏锋剑法,剑倚偏锋,专走奇门,开辟了一个武学的新天地,启发了后世盛行的左手剑,乱披风剑,从此威震天下。 后来晚年寂寞,收了一个弟子,正是左手剑煞岳帅空。 宋牧将自己的剑法倾囊而授,但是岳帅空因为性格偏激倔强,不服管教,数次与秉性梗直的宋牧顶撞,被他逐出门墙。后来岳帅空在江湖上独创杀手会,杀人无数,令宋牧海南一派蒙受了极大的恶名。 龙千鳞转头对宗浩古道:“此人如此厉害,你手下的人能够抵挡么?他可是战败过雷野长的高手。上次围杀雷野长,我们损失了八位堂主,三位长老。” 宗浩古道:“上次我们失之大意,派去的又不是以武功见长的堂主长老,才被他先声夺人,连杀数人。这次我们是暗杀,我已经和青凤堂达成协议,让他们派了高手训练我坛下数十个死士,又让我坛硬功最强的大暑小暑两堂堂主还有二十几位善使奇门兵刃的舵主一齐出马,应该没有问题。” 宋铮怒道:“宗兄,上次我们和青凤堂合作,我已经很不赞成,结果大家一起闹得灰头土脸。这次为什么又要和青凤堂扯上关系?” 宗浩古赔笑道:“我只是借重他们的特长,并不是和他们同流合污。宋兄何必动怒?” 宋铮冷然道:“你最好求神拜佛,祈祷这次暗杀失败,如果你成功,这个弑主之罪,恐怕非你承担不可!” 宗浩古目瞪口呆,用手拼命扶住座椅,半晌说不出话来。 红思雪和贺奇二人到达洞庭湖东岸时,已经是黄昏时分,湖畔的行人多已散去,红思雪笑着对贺奇道:“彭兄弟,可惜我们来的时候不好,否则我们大可以在此风景绝佳之地游玩一番,再去年帮总舵。” 贺奇笑道:“这洞庭湖名不虚传,果然风物极佳,不过还是正事要紧,等我们解散了年帮,一身轻松,再到这里游玩不迟。” 红思雪悠悠地叹了口气,看了看湖上的血红落日,轻声道:“只怕我们很难有命再到这里一游了。” 贺奇仰天大笑,朗声道:“红帮主所言甚是,我们命在顷刻,确难有缘和洞庭再聚。不过,若是一处景色无缘再看一遍,那么就一遍也不用看了。” 红思雪细细想了想这句话,感到话中深意,不禁一怔。 “龙府庄园就在二十里之外。”红思雪隔了很久才。 “明天再去吧,我很想睡个好觉,养养精神。”贺奇伸了个懒腰。 “彭兄的这份镇定自若,小女子甚是钦佩。”红思雪笑道。 “过奖,过奖。”贺奇大笑起来。 两个人在湖边的一个小小客栈里打尖,向店家要了一桌酒宴,准备放开一切,大吃一顿。端菜上桌的店小二个子出奇地高大,足足比贺奇高出一个头。当他笨手笨脚地将酒菜摆满一桌之后,贺奇笑道:“小二哥贵姓?” 店小二木讷地说:“小人姓贾。” 贺奇转头对红思雪道:“红帮主,在下一直以为江南人士总是要比北方人矮一些,想不到这位小二哥这般高大!” 红思雪笑道:“凡事都有个例外,怎能一概而论。” 贺奇举起酒杯,道:“红帮主,在下不堪久饮,只此一杯相敬,实在抱歉。” 红思雪双手捧杯,置于眉前,道:“彭兄客气,请随意。” 当二人正要将酒一饮而进之时,突然,一个彪形大汉猛然从客栈的旁边的房门破门而入,急道:“彭兄弟,那酒饮不得。” 第195章 平定年帮(2) 贺奇闻声转头一看,惊讶地说:“是左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原来,这个人就是贺奇初出茅庐第一战的对手,镇鬼锤左连山。红思雪已经感到形势不妙,从腰中抖手撤出飞鹰鞭,左手探囊取出短剑。 左连山急叫道:“彭兄弟快走,酒里有毒,这里有埋伏。” 这时,一个阴侧侧的声音传来:“左连山叛帮,杀!” 只听得“扑楞楞”一阵大响,十数只诡异莫名的六尖五刃飞镖闪烁着青蓝色的寒光向着彭,红,左三人飞来。左连山身形巨大,难以闪避,背上连中七镖,惨呼一声,笔直地躺倒在地。 “小心,蝴蝶镖!”红思雪长鞭一展,六丈长的鞭身犹如蛟龙搅海,一阵翻滚将迎面而来的蝴蝶镖全部击落在地。 贺奇看到左连山倒地,悲愤地狂吼一声,左右手同时撤出长刀,一片雨幕般的刀光泼拉拉展开,将迎面而来的飞镖不是击得粉碎,就是借式反弹了回去。 “冲!”那个阴恻恻的声音又传来。 只听得一连串哗楞楞的声音,小客栈的四壁同时破了四个大洞,七名手握镔铁狼牙棒的巨汉冲入屋内。 “向屋外撤!”贺奇大喝一声,右手一抖,将单刀脱手掷出。这一手掷刀乃是贺奇在连番恶战中悟出的绝招,他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做“壮士断腕”,出招时单手成爪,反握刀尖,大拇指使力,可以随心所欲让单刀在空中向各个方向旋转飞翔,甚是凌厉。一名冲在最前面的巨汉不及躲闪,被在空中旋转飞来的单刀划中咽喉,嘶哑着惨嚎一声,仰天倒地。 “你先走!”红思雪脚尖一点地,纵身飞上桌面,飞鹰鞭抖成三丈,连划三个大圈,“八方风雨”这一式鞭招在红思雪手里似乎已经化腐朽为神奇,多出了十几种空灵的变化。 那些手舞镔铁狼牙棒的巨汉在红思雪的软鞭面前似乎愣住了,难以做出任何应变。一个巨汉不及闪避,被撩中了面门,飞鹰鞭上锐利的尖缘在他的面门上打出了一个两寸深大洞,他当场连哼都没有一声就倒地身亡。 趁着这个机会,贺奇右手一拖左连山的右脚,抢步往外冲去。刚一冲出屋外,数十枚发着凄厉啸声的乌黑色蝴蝶镖从四面八方飞射过来。 贺奇左手猛振秋水长刀,展开“雾隐云龙”的守势,长刀泼洒出一片又一片雪亮的光幕,将将把所有飞来的蝴蝶镖震飞了开来。 这时,屋内惨呼声起,又有两个巨汉被红思雪的鞭中剑斩杀。 红思雪借着连杀三人的锐势奋力冲出了客栈,来到贺奇身边。贺奇将左连山护在身后,不停拨打着四面八方飞来的暗器。 红思雪侧目一看,只见客栈旁边正好有一棵高大葱郁的柳树,立刻高声呼道:“彭兄弟,树!”贺奇也是个伶俐的人,立刻心领神会,右手拖起左连山,暴喝一声,突然发力,将左连山高高抛起,几达六丈,正好挂在了一根特别粗大结实的枝桠之上。 就在这时,屋里剩下的三名巨汉同时冲了出来,纷纷狂吼道:“红思雪,你的死期到了。” 突然,那个阴恻恻的声音再次响起:“狼牙棒退,刀阵,上!” 宛如潮水一样,手舞狼牙棒的巨汉还有躲在客栈周围发射暗器的黑衣蒙面汉子纷纷向两旁闪开。 在贺奇和红思雪周围突然出现了三十多名手握朴刀的灰衣大汉。这些人都以白布蒙面,手中的朴刀刀刃几达五尺开外,足有大半个人一般长短,刀光如练,反映着此夜的月光和周围无数青衣汉子所打的松油火把,把人的眼睛都已经映花了。他们高矮胖瘦,几乎一模一样,显然是精心挑选出来特意为了组成刀阵的高手。 这三十多个汉子斜举朴刀,遥指贺奇和红思雪的要害,每个人的双脚都牢牢地钉在地上,鞋底深深陷进土里,显示出他们的功力都不可小视。 这时,八名身材魁伟的紫衣劲装大汉缓缓走到刀阵的正中,分别占据了东,南,西,北,东北,西北,东南,西南八个位置。 这八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样江湖中极为罕见的外门兵刃。东首的紫衣汉手中拿着青铜狼牙棍,西首大汉手中紧握鸳鸯跨虎篮,南首一人平举凤翅镏金镗,北首大汉斜握金背开山槊。西北角的大汉双手各举紫金龙凤环,东北角的壮汉怀抱镔铁雷震铛,西南角的紫袍客倒提独脚紫铜人,而坐镇东南的大汉手中正是已经在江湖中绝迹了三十年的龙虎双铁牌。 贺奇虽然只在江湖中闯荡了一年,但是这一年中,他遇到的江湖好手却数不胜数,令他的眼界大开,多了许多见识。此时一看这些奇形怪状的外门兵刃,立刻对红思雪道:“红帮主,他们的外门兵刃是来对付我的双手刀和你的飞鹰鞭的,千万小心!” 红思雪看起来十分冷静,她扬声道:“大暑堂朱堂主,小暑堂李堂主,事已至此,请你们出来见一见故人之女吧。” 这时,一个宛如洪钟大吕般的声音远远传来:“红帮主,我们知道如此伏杀于你,既不光明磊落又愧对故人,哪里还有脸面相见。” 红思雪朗声道:“朱堂主和李堂主不但是江湖闻名的铁汉子又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家父以前常常向我提起。如今你们布下如此刀阵相待,必然有你们的苦衷,思雪万万不敢责难二位。只是思雪如今重任在身,无论如何决不能死,只有得罪了。” 那个洪亮的声音再次传来:“红帮主,年帮创帮数百年,诺大个基业乃是无数本帮先烈的鲜血生命浇灌而成,其间历经数朝更替,从无改变,如今你竟然联络有关人等力图解散,不知居心何在。” 红思雪朗声道:“天降英才,乃为一代所用。年帮历代英豪苦心孤诣,奋发图强,发展年帮,乃是拯救天下挣扎于北方胡族压迫之下的中原百姓。如今圣天子出,励精图治,统一了中原,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已经可以自谋生路。年帮的存在,已无必要,反成祸端。年帮基业宏大,解散确实可惜,但是大义所在,我辈年帮子弟实在别无选择。” 远处传来的洪亮声音又再响起:“年帮既然无数王朝都无法解散,大唐天子又凭什么来将之除去。我们年帮子弟既入年帮,性命已经归年帮所有,如果年帮没了,我们宁愿一死。” 红思雪大怒:“你们愿意一死殉帮,思雪万分感动,但是天下千千万万年帮子弟性命却不能随意糟蹋。你们举众叛乱,伙同萧洗啸聚南方意图另建他国,让生灵涂炭,中原四分五裂,只会让我们辛辛苦苦建立的太平盛世毁于一旦。更会让塞外虎视中原的突厥人趁机南下。朱堂主,请你以天下苍生为重。” “这……”朱堂主的声音黯淡了下来,沉吟良久。 这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冷笑道:“死到临头,还敢巧言狡辩,杀!”朱堂主和李堂主的声音同时传来:“你干什么?” 就在此时,八个紫衣大汉同时暴喝一声,风翅镏金镗,独脚紫铜人抢先刮着金风卷向贺奇的顶门和小腹,与此同时,鸳鸯跨虎篮,青铜狼牙棒,金背开山槊,龙凤紫金环,镔铁雷震铛,龙虎双铁牌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六个不同方向向红思雪猛攻过来。接着,那三十多名手舞朴刀的彪形大汉齐声暴喝,雪亮的刀光惊涛骇浪一般从四面八方狂涌而至,宛如数十个冰盘聚在彭,红二人四周,要将二人活活碾碎。 贺奇一看到众人的出手就知道他们主攻的目标是红思雪,向自己攻过来的紫衣大汉只不过是来牵制自己。 他大喝一声:“红帮主,小心!”自己展开传自天外第一人齐笑云的浮光掠影的绝世身法,闪电间挡在了红思雪身前,秋水长刀自左而右,划出一道森寒彻骨的刀光,锋刃所在,皆是指向紫衣大汉的虎口。 红思雪心中感激,知道这八件威猛霸道到了极点的兵器,凭自己的飞鹰鞭绝对无法消受,只有贺奇的刀法勉强可以与之抗衡,但是也吃力之极。 这八个紫衣汉显然个个都是独当一面的高手,面对贺奇巧招,各自显出了丰富的经验和灵活的应变。手舞开山槊的壮汉大翻身,斜插柳,左手背后,单手舞槊,电射贺奇的胸膛。使紫金环的大汉双环一绞就要来锁贺奇的单刀,变招之快,令人赞叹。 使雷震铛的大汉,将雷震铛一竖立刻封死了贺奇所有的进手招式。使鸳鸯跨虎篮的高手更是惊人,跨虎篮中的锁环一开,竟然因势乘便,想要废掉贺奇一条右臂。 手握青铜狼牙棍的高手雷霆一般暴喝一声,一百八十斤的狼牙棒竟然连晃两下虚招,闪开贺奇的来招,直取贺奇的天灵盖,想要拼一个两败俱伤。 那个使双铁牌的汉子无疑是八人之中的最杰出者,双铁牌十字交叉,锁向贺奇的长刀,铁牌尖顶斜指贺奇的双肩肩井穴,竟然是守中有攻的厉害招式,左腿斜移一步,右腿旋风般扫向贺奇的腰眼,一招两式攻守得宜,沉稳狠辣,一派一流高手的风头气势。 这时,原来攻向贺奇的两名好手立刻配合其他朴刀手的攻势,向红思雪扑来,只在转瞬之间,彭红二人就陷入了九死一生的危险境地。 贺奇厉啸一声,拧身撞进使双铁牌的紫衣大汗怀中,长刀闪电般左右一撩,荡开他的双牌。 这一招可以说是贺奇在连场众寡悬殊的大战中悟出的拼命招式,通过向一个敌人的贴身肉搏,让其他的敌人为了此人的安全而有所顾忌。狼牙棒,开山槊擦身而过,紫金环只来得及在贺奇手背上划上一道浅痕,跨虎篮的锁环扑了个空,令手握跨虎篮的高手怔了一下。而使双铁牌大汉的飞腿没有击中贺奇的腰眼,却踢中了贺奇的臀背处,加速了贺奇前冲的势头。这时,贺奇已经撞入了他的怀中,左肘闪电般撞中了他的腹节大穴,这个大汉立刻感到浑身一阵暖洋洋的可怕感觉,完全失去了力气。贺奇左手一发力,竟然赤手把这个两百多斤的大汉举了起来,“呜”地一声朝四外横扫而出。 围攻他的几名紫衣汉投鼠忌器,不敢上前,连连后退。 只有手舞狼牙棍的汉子悍勇无匹地攻了上前,狼牙棍猛扫贺奇的左腰。贺奇不欲拿手中紫衣大汉的性命为自己挡灾,单刀勉力一挡,只听当的一声大响,过百斤的狼牙棍被硬生生磕了出去,但是贺奇也后退一步。 那手舞狼牙棒的汉子狞笑一声,想要接着进攻。手舞雷震铛,紫金环的大汉飞快挡在他面前,厉声喝道:“拓跋兄且慢,你没看见于兄落在此子手中么?” 那拓跋姓大汉仰天大笑,道:“你们汉人真是罗嗦,如此心慈手软,如何做大事。” 这时,被贺奇抓在手里的于姓汉子大吼道:“拓跋君,你这个混账东西,你那一棍要不是被彭无望挡住了,岂不是连我一起打成肉泥,你好狠!” 贺奇哪里有兴趣听他们在争吵什么,趁着众人不备,丹田一运气,将于姓汉子高高抛起,向使雷震铛和紫金环的大汉扔去。右手刀交到左手,厉电横空一般向叫拓跋君的大汉猛攻过去。 此时,红思雪被手舞独脚铜人和镏金镗的大汉以及数十个朴刀手团团围住,已经陷入了苦战。血红色的飞鹰鞭骄矢如虹,上下翻飞,和满天的刀影搅在一起,打得难分难解。而独脚铜人和镏金镗的金色影象,此起彼伏,对红思雪造成极大的威胁。所有人都在吐气开声,高呼鏖战,情形凶险异常。 而这时,贺奇已经和拓跋君战在一处,在众人眼中,闪电白虹一般的雪亮刀光织成了一片光与影的巨网,而身在光网正中的拓跋君宛如在渔网中绝望挣扎的鱼儿,性命已在顷刻。于姓汉子被其他几个紫衣大汉一起出手接住,五个人滚成一团,但是还好都没有受伤。 当他们站起身来,并没有立刻再次冲向贺奇,而是站在一边,以不屑的目光看那拓跋君独自迎战贺奇。于姓汉子并没有站起来,他被贺奇以独门手法闭住了穴道,没有三个时辰休想动弹。 这在贺奇来说可谓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抓紧时机,加速催动横江刀法,数十招凌厉杀招并成一招,雷霆霹雳般轰向拓跋君。在拓跋君眼中,贺奇宛若有形无质的幽灵一般融化在满天森寒的刀影之中。 猛然间,贺奇一声长啸,忽然收起单刀,一把将木立在地上的拓跋君高高举起,向那数十个大汉组成的刀阵中扔去。这时,旁观的众人才看清,拓跋君身上有十数处地方鲜血长流,已经被贺奇杀死于刀下。 当拓跋君的身子落入刀阵的时候,红思雪已经到了筋疲力尽的时候,眼看难逃乱刀分尸的死局。 这数十名大汉有一半都是年帮夏坛的舵主身份,功夫极硬,底子极厚,加上这套厉害之极的刀阵,足以困死当今世上任何顶尖高手。 然而拓跋君的死尸却将这个局面完全改观了。 贺奇的这一招掷人可说非常考究功夫。他的投掷点正捡在这个刀阵的攻势最盛的一点,那里的杀气和刀影最是浓厚。而无论如何,拓跋君都是年帮礼聘的高手,错伤了他后果难料。所以,见到拓跋君的尸体飞来,刀阵中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收住攻势,朴刀交织在一起,凌空将拓跋君的尸体托住。 就在这关键性的一刻,贺奇就地一滚,趁势钻进了刀阵,趁着不少人都平举朴刀托着拓跋君尸体的短暂刹那,贴着地面,单刀盘旋,连出三十六刀,这三十六刀本来脱胎自雾隐云龙刀法,三十六刀绕身而生,可以阻挡任何方向的进攻。 这时,贺奇将刀招由内而外反转过来,立刻使雾隐云龙刀法成为攻势刀法,凌厉的刀光贴着地面,飞射向众位大汉的膝盖。贺奇半步不停,用臀,肘,腰,胯使劲,身子在地上滴溜溜打转,长刀无微不至地关照了刀阵中的每一个高手。 由于他出刀的姿势太过古怪,而且选的时机又是得宜,不少刀阵中的高手措手不及,纷纷中招,东倒西歪地横卧了一地,每个人都是双腿中刀,脚筋受损,无法站立。 直到手舞独脚铜人的大汉大喝一声,用独脚铜人全力砸向贺奇的顶门,令他不得不闪身跃起,接着使凤翅镏金镗的汉子又用镏金镗分走了贺奇的攻势,才勉强阻止住贺奇势如破竹的连续得手。 贺奇趁势后退,来到红思雪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腰带,用力一抛,硬生生将红思雪抛过众人头顶,落在酒店旁的巨大柳树之上,正好在左连山的旁边。这时,失去了凭借的拓跋君尸体才颓然落地,发出“砰”地一声。 好一会儿,在场的众人目瞪口呆,一动不动,只是怔怔地看着挺刀而立的贺奇。在这电光火石般瞬间,贺奇凭着绝世刀法和远超跻辈的聪颖应变,擒于姓汉子,杀拓跋君,力破流水刀阵,救出红思雪,更刀伤二十余名一流高手,端的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场上的所有主动,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 良久,李堂主和朱堂主的声音才远远传来:“好功夫!”言下充满激赏之意。 红思雪站在巨柳树上,看着身在敌人阵中的贺奇,心中涌起了深深的崇敬和感激。在自己自份必死的刹那,她完全没有对获救保存任何希望,因为实力的差别实在太大了。 而贺奇宛如神迹般出现在眼前,在完全没有可能的情况下为自己挡住了所有攻势,并且重重地挫折了敌手,使眼前出现一片光明。他那沉毅勇武的英雄形象,深深地印在了红思雪的心中。 她不能自禁地看了看横亘在眼前的八百里洞庭。夕阳下的洞庭湖风平浪静,映射着黄昏的余韵,泛着粼粼的波光。 晚归的渔船在渔歌的应和下,悠闲自得地驶向岸边,完全不知道此时此地,正在进行着如何激烈凶险的恶战。 天际间,归船的渔鹰的翅膀在虚空中划出优美绝伦的曲线。 曾几何时,她已经完全放弃了享受洞庭美景的心愿,因为年帮的重担压得她根本无法呼吸。她静静地承受着,忍受着非人的压力,希望死亡可以为她带来难得的安息和与父亲的重聚。 她曾经以为死亡就像一池温水,只会让她感到愉悦,感到轻松。但是,就在刚才,数十柄森寒彻骨的朴刀将她团团围住,就要将她乱刃分尸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死亡的来临是如此的狞恶,而生命竟然如此美丽。 贺奇的声音悠悠地传来:“红帮主,红帮主!” 红思雪这才从恍惚中会过神来,颤声道:“彭兄。” 贺奇大喝道:“红帮主,你先带我的左大哥走,在下挡他们一刻,随后就来。” 红思雪断然道:“彭兄,你我同生共死,我绝不先走。” 贺奇傲然一笑:“红帮主请放心,这帮乌合之众哪里放在我的眼里,你先带我左大哥走,他的伤不能再拖了。” 红思雪看着贺奇挺立如山的身影,心中不由得对他充满了信心。如此英雄,岂会死于肖小手中。 “彭兄小心,左大哥由我带走,红思雪在此立誓,誓要救回左大哥性命。”言罢,红思雪抓起左连山的腰带,一纵身,飞落树下,几个纵跃,就不见了踪影。 “还不追!”一个紫衣大汉忙说。立刻,数十名朴刀手就要展动身形。 贺奇突然大喝一声:“你敢!”这一声大喝,声如铜钟大吕,响亮异常,那个手舞鸳鸯跨虎篮的大汉措手不及,被他当头一喝,只感到天旋地转,口鼻发热,惨叫一声,昏死在地。这就是贺奇赖以屡破强敌的狮子吼。 这漂亮之极的一手立刻震慑全场,所有人噤若寒蝉,不敢越雷池一步。 贺奇伸了个拦腰,淡淡的道:“好了,现在红帮主不在,我杀年帮弟子也不会有什么不好意思。” 说着,一柄接着一柄的鸳鸯刀从他怀中飞出,闪电般飞舞,飞出尖利的刀鸣。 他微微仰起头,道:“上来领死!” 话刚一说完,其中一道刀光直奔远处的树影,只听叮的一声爆响,接着便是一声闷哼。黑色的人影从树丛中激射而出,当空洒出一丝鲜血。 “哼,好刀法!”此人当空一个盘旋,继而飞射追出,手中寒光迫人的利剑疾刺向贺奇的左心。 此人悍勇无比,被贺奇伤到之后不思逃走,居然还要反击。 此人正是负责为夏坛训练流水刀阵的青凤堂长老一线惊魂宁射月。剑法之快,当世少有人及,曾经一剑刺杀天山派顾天涯座下七大弟子中的五人。 这五人的剑法得自顾天涯真传,江湖上声名显赫,武功绝顶。然而在一线追魂的剑下,根本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可见宁射月的出手是多么可怕。 青凤堂四大元老,踏月追魂差博,一线追魂宁射月乃是至交,人称青凤双煞,一同闯荡江湖十余年,情谊深厚。差博死在贺奇离手刀下,宁射月自然对他恨之入骨。 “杀!” 毒蛇一般的剑光在空中勾勒出一条条多人性命的夺命阴影。空中飞舞的刀光一时间竟不能追上他的步伐。 贺奇也不由为此人的身法惊叹。 在先天境界之中,宁射月此人是不可多得高手。只是,面对贺奇他仍旧落在下风,不管他的剑光何等毒辣,都难近贺奇身前三尺。 九道离手刀交织成一片死亡光幕,任凭宁射月如何挣扎,都像是落入了蜘蛛网的昆虫,皆属徒劳。 宁射月也感觉到有些不妙,他厉声喝道:“还不动手,你以为彭无望会放过你们!” 他这一嗓子喊下去,年帮的人不仅没有如他所想的一拥而上,反而后退了几步。贺奇不由得大笑道:“怎么,你一人不敌,便准备一拥而上吗?” “死!” 宁射月正好被一刀劈得脚步停顿了刹那,即便是只有短短的一个刹那,贺奇骤然拔刀上前,一记凌厉无比的拔刀横斩掠过了宁射月的脖颈。 刀光过,鲜血飞溅。 宁射月的脚步顿时变得沉重,他立在原地不动,捂住脖子,但鲜血仍旧不停的喷射而出,他咯咯的叫道:“你犯规,你怎么可以自己动刀的。” 此人被离手刀砍得七晕八素,竟然以为贺奇只会用离手刀,一时失误,当真是败的极不甘心。 贺奇缓缓的将长刀归鞘,根本不理他,向周围的年帮弟子道:“还会谁?” 这三个字,贺奇喊得可没有小钢炮在电影中那样嚣张跋扈气势十足,但配合他干掉青凤堂四大杀手的威势,还是颇有气场的。 此时朱明这个年帮坛主忽然发怒,大叫道:“我早觉得宗坛主与青凤堂合作大为不妥,如今果然应验不爽,每天都说什么为了年帮大义,我去他妈的。” 李存厚在旁边用力叹了口气,沉声道:“年帮存亡在际,我等心中大乱,竟然进退失据,作出这样的大错事,死后到了黄泉,也没脸见历任帮主。” 朱明大吼道:“为了年帮收支这种小事,竟然把全帮几十万人聚到巴陵郡帮助大奸鬼萧冼对抗大唐军,老子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了。我不干了,不干了!宗坛主要怪我叛帮就怪吧。老子不干了!” 宁射月看得目瞪口呆,过了片刻,骤然冷笑道:“你们这些假仁假义的伪君子,将我们青凤堂请来为你们暗杀年帮帮主,都是一群婊/子,还要满嘴仁义道德的立牌坊,我呸!” 李存厚鄙视地看了宁射月一眼,道:“青凤堂宁长老你听着,你我的合作到此为止,下次见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宁射月哈哈大笑两声,伤口怦然崩裂,鲜血飞溅长空,倒地身亡。 此人一死,朱明、李存厚等人立刻向后退去,同时大叫道:“彭大侠,我们受人迷惑,如今后悔无比,还请大侠饶我们一命。” 贺奇哭笑不得,叹道:“原来,这就是年帮好汉。” 他摇头不止,但随即又觉得这再正常不过。百年帮派,自然是泥沙俱下,这些人脸自家帮主都能暗杀,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这等小人,杀了突然脏了自己的刀,恶心自己。 他意兴阑珊的骂道:“都滚吧,离开江陵,若是接下来再看到你们,定斩不饶。” 这些人原本紧张无比,此刻听到贺奇言语,顿时一哄而散。 灭了青凤堂的人,吓退了年帮的墙头草,贺奇沿着湖边漫步。 他需要一条船。 使得,他没有跟着红思雪前望年帮赴约,而是要先去救出她老爹。 单刀赴会,这才符合红思雪一帮之主的气概嘛。 而他必须救出上一任帮主红天侠,这个愚蠢的男人被自己的属下干趴下,如今正被关在龙家堡。 只要救出了红天侠,解散了年帮,此行便算是彻底圆满。 洞庭湖打鱼的不在少数,贺奇走不多远,便看到了一条渔船倒扣在岸边。渔网被挂在门口晾晒,一个发色灰白的老汉坐在渔船旁边抽着水烟。 贺奇拱手道:“老丈,不知怎么称呼?” “我们这是赵家村,我叫赵满仓,后生有什么事吗?”老汉的表情有些畏惧,显然是畏惧贺奇的长刀。 贺奇语气十分温和,“老丈可否用渔船载我到湖对面的龙家堡去?” 老汉回过头,有些迟疑,“后生你没有听过鳝妖的传说吗?怎么敢到洞庭湖里坐船呢?” 贺奇十分诧异,随即便想到了原本的剧情中,彭无望被宁射月一剑穿胸,随即跳入了洞庭湖。 在湖水中,彭无望用,嘿用牙齿活生生咬死了鳝妖,还得到了一颗可以增加数十年功力的千年血腥珠。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彭无望在湖水中顿悟,领悟了进退攻守之道。 武林争雄,大部分的武者都是凭借辛苦的修炼,锤炼招式,凭借招式对拼来决出胜负。这种人或许可以成为高手,但却没有办法成为宗师。 什么是宗师,那就是可以在激烈无比的战斗中,从一个更高的高度去看待问题。 如同从高山俯视平原,一览无遗。 如此一来,对手招式中的破绽便可从容发现,自然变可批亢捣虚,一击中敌。 独孤九剑是如此。 顾天涯的倾城剑法是如此。 东岛谷神通的天子望气术也是如此。 而彭无望洞庭湖顿悟,同样领悟了这条直通武道宗师的道路。 贺奇想了片刻,便笑道:“老丈,我听青州的师傅说过这鳝妖的事情,如今正好为师傅出一口气。” “还请老丈载我一程。” 赵满仓咕噜噜的抽了一口,再放下水烟,叹道:“哎,每年都有人说要除掉鳝妖,可这鳝妖藏在水里,有谁能除掉它呢?” 一边说,赵满仓一边将渔船翻个个来,推入了湖水中。他从低矮的房子里取出木浆,跳上渔船,叫道:“如果后生你不嫌弃我这渔船上腥味很重的话,这就上船吧。” 贺奇飘然上船。 正如赵满仓说的,这渔船常年打鱼,上面到处都是鱼儿的鳞片,腥味很重。眼前烟波浩渺近乎无穷无尽。 八百里洞庭湖一眼看不到边际。但从湖边看去,这跟大海没有什么区别。 正是这般好水,才会有洞庭龙王的传说,从古代的柳毅和龙女到后来的各种故事,无不说明什么叫做山高水深,自有灵异。 一路湖水平静,宛若镜面一般,前方渐渐可以看到岸边,树木葱郁,一片绿色。贺奇有些失望,居然没有碰到鳝妖。 事实上,鳝妖本来就难得一见。若非如此,洞庭湖上的打鱼人,那个还敢下船入湖呢? 贺奇第一次听说鳝妖,还是在青州饭庄里。那时候,他在青州学厨艺,授业师傅刘大海曾经讲过的在洞庭湖的悲惨往事。 那时候刘大海随着父母在洞庭湖游览,突然之间,湖水浮动,一条巨大的半黑半黄的水妖猛地冲出水面,一头将船撞出一个大洞。同行的所有人都坠入水中。接着,刘大海听到人们恐惧的尖叫。 他仍然记得刘大海师傅给他讲述这段可怕经历时那种惊恐万状的表情。 “你永远忘不了那种响动,就算你被吓死了,到了地府,你一定还记得。我听到牙齿撕咬血肉的声音,那声响够把你大前天吃的饭菜都捣鼓出来,哪怕你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 刘大海眼睛看着苍天,泪汪汪地说:“我爹娘就是这么死在鳝妖的手下。我听人说,鳝妖最讨厌挡在它面前的东西,无论什么它都会撞一个洞出来。如果水里有什么东西挡了它的去路,不管它饿不饿,都会一口咬下去,把挡路的鱼啦,人啦,水兽啦什么的咬掉一大块肉下来。我的爹娘被捞上来的时候,腰上都有一个血洞,他们是活生生疼死的。” 说到这里,刘大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了出来,那个样子让人看了都会感到由心窝里发疼。 贺奇还记得曾经的彭无望高声大叫说要为刘大海复仇。 他悠悠一叹,暗道可惜,就在此时,从船上纵目四望,忽见一条白浪从远方出现,朝着渔船激射而来。 那浪花向两侧翻滚,白浪长达五六米,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那赵满仓同样看到而来那水花,惊恐无比的大叫道:“鳝妖,鳝妖来了。” 骤然,一条巨大的怪鱼,或者说怪兽跳出了水面。 这个水中怪兽的长相。它有一张长长的尖嘴,嘴里满是细密锋锐的牙齿,嘴的两旁长着长长的宛如翅膀的鱼鳍。它的身子半黑半黄,乌金色的鳞片覆盖了整个身体,只有腹部是较为明亮的淡黄色。它的背上长着狰狞可怖,宛如马鬃一般的鱼鳍,随着水波诡异地颤动摇摆着。 “鳝妖!” 这家伙当真成了妖孽一般,这一跃居然高达丈许,继而重重的砸在了水面上。白浪如线,朝着渔船奔来。 贺奇冷笑道:“好家伙。这是准备拿我们当盘菜啊。” 赵满仓神色仓皇,连木浆也不划了,只是闭目待死。多年来,鳝妖的恐怖如一块巨石般压在洞庭渔民的心头,使得他们连反抗的意志都失去了。 贺奇轻喝一声,五指连弹,太玄剑气轰然射出。 白浪之中,骤然冒出一丝血色,只是六米长的鳝妖生命力顽强无比,贺奇隔着水面射出的剑气无法一击毙命。 鳝妖疾冲到渔船之下,眼看着就要在这渔船上撞出一个大窟窿。 贺奇冷笑一声,先天真气勃发而出,带动整条渔船,还扫带着赵满仓冲天而起,掠起丈许之高,避过了鳝妖的脑袋冲击。 随即,贺奇甩手射出鸳鸯刀,刀光宛若惊天长虹,破体而入,将鳝妖整个洞穿。 鳝妖的生命力的确顽强无比,即便是如此重伤,依旧不会立刻毙命。它翻江倒海一般折腾着。 渔船重重的落在了湖面上,惊醒了赵满仓。 他看到湖面上鲜血如泉水般涌动,顿时激动起来,“恩公,恩公,你杀了鳝妖,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呐。” 赵满仓顾不得这还是在小船之上,跪下来磕头,额头砸着木板,咚咚作响。 不久,鳝妖的尸体漂浮在了湖面上。 贺奇伸手一招,先天真气匹练般卷起鳝妖,贺奇刀光斩出,将其脖颈切开,若是没有意外,那千年血腥珠就在这里。 果然,一颗通体晶莹如玉,温热如春,颜色白中透黄,光华照人的珠子落了下来,被贺奇一把抄住。 干掉了鳝妖,赵满仓干劲十足,很快便到了岸边。 第196章 平定年帮(3) 沿着道路走不多远,贺奇便已来到龙家庄方圆二十里附近,已经开始看到东一群,西一群的年帮子弟。 一个年纪轻轻,不到十八岁的年帮少年颤抖地握着一柄已经生了锈的鬼头刀,一边拼命在一块磨刀石用力磨着刀,一边轻声地哭着。 旁边的另一个三十来岁的年帮大汉用力地叹着气,粗声道:“小松,别哭了,你这么哭个不停,大叔我听着心烦。” 小松哽咽着说:“宋叔,我好怕,我怕我再也见不到娘了。我好想我爹爹。” 宋叔一拍大腿,怒道:“真没出息,胆小如鼠,怎么做年帮子弟。” 小松道:“宋叔,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和大唐军开战?听人说大唐军马都是天兵神将,我怕打不过他们。” 宋叔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打不过也要打,我们代代受过年帮大恩,难道现在年帮有事,我们不管吗?” 小松哭道:“村里人都骂我们,说我们是萧冼的走狗,是助纣为虐。” 宋叔怒哼一声:“他们懂什么,别理他们。” 小松又问:“唐兵如果打赢了萧冼,年帮真的会完了?” 宋叔挠了挠头,想了良久,道:“应该是了,既然坛主这么说,那又有什么错。” 贺奇听完这番对话,黯然退回了庄外的一片树林之中。“他们并不是坏人,只是被人利用了,我贺奇挺刀而入,恐怕错杀了不少好人,虽说是为了大义所在,但所犯下的杀孽,和那些巨奸大恶,又有何分别。”贺奇难过地想着。 他心乱如麻地在龙家庄外四处乱转,忽然他撞见了一个头缠白纱的妇人。“恩公,恩公!”那个妇人看到他立刻惊喜地叫了出来。 贺奇心中一惊,看了看这个妇人一眼,问道:“这位大婶,你认识我?” 这位妇人道:“当然啦,你是我们十数个渔村渔户的大恩人么。我见过你,我家里那口子就是赵满仓,你见过的。” 贺奇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赵大婶,无望有礼了。”他回头看了看龙家庄的方向,问道:“赵大婶,你这是往龙家庄走吧?那里近日将有大事发生,你还是别去了。” “嗨,”赵大婶道,“恩公有所不知了,我家那个崽子什么不好学,去学人家入帮会,被他舅舅带去了龙家庄。听人说是要和大唐军开战。我们家里就这么个独苗苗,都靠他来继后香灯,我今天拼了命也要把他拉回去。他爹已经回村去联络所有人,只要有孩子在龙家庄的,都要去龙家庄,把他们拉回来。” 贺奇心中一动,道:“那他们什么时候到?” 赵大婶说:“嗨,我也不知道,我等不及了,所以一个人来了。” 贺奇叹了口气,道:“大婶,我也是要去龙家庄,不如咱们一起去。” 赵大婶大喜,道:“太好了,恩公,我本来是拼了命的,现在有这么有本事的人跟着,我安心多了。咱们这就走吧,我怕我家那崽已经和人打上了。哎,他本来身子就弱,但是太好强,天天想着什么闯荡江湖,真让人担心。” 一路上,赵大婶不停地絮絮叨叨地讲述着渔村子弟如何加入的年帮,年帮中有多少渔村子弟。 贺奇仔细地听着,大概了解了情况。 原来,年帮江南总坛世代居于龙家庄,这些年来招收了超过三千多渔村的子弟,他们经过一定的训练,被编入了春坛,负责来往的船运,漕运。 他们在年帮中地位低微,不被重视,但是什么危险的活计都要让他们负责。 贺奇用心地听着,心中也依稀有了些计较。 这时,两个人已经到了龙家庄的后庄门外。后庄的院落足有数百间房,是龙千鳞特意设计来驻扎年帮基层子弟的,足能容兵十万。 附近绵联的村落又可以容纳十万有余,龙千鳞世代的粮仓也在附近,藏粮丰富,尽够五十万人吃月余。 而宗浩古,龙千鳞的亲信子弟则在这些年帮子弟护卫之中的内院居住,他们私设的刑堂和议事厅也在内院之中。 后庄门外守候的年帮子弟一眼就认出了赵大婶,不耐烦地说:“又是你,赵大婶,你回去吧,你儿子在这里好得很,你不必担心。” 赵大婶大怒,冲过去拉着他的衣袖,又哭又喊:“你这个万麻子,你不得好死,我儿子是不是已经死了。你还骗我,你叫他出来,我要他回家。” 万麻子又气又窘,用力甩开赵大婶,亮出长刀,大骂道:“你个死疯婆子,别在这里撒泼,快点滚回去,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赵大婶一点都不怕,抓着他的手,道:“你杀了我呀!杀了我呀!为什么不让我见儿子,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万麻子无奈下不得不拿起长刀比划了一下,突然之间,一道微光闪过,长刀断成了七八节,散落一地。 “见了鬼了!”守门的几个年帮子弟瞪大了眼睛,也看不到是什么打碎了万麻子的长刀。这里除了赵大婶,就是和她同来的这个相貌平常的青年,想来是她的侄子辈,怎么会有这么惊人的武功。 “太邪了!”守门的首领哆哆嗦嗦地蹲到地上,将断刀拿到手中看了又看,说,“算了,万麻子,让赵大婶过去吧。这太邪了,难道触犯了神灵?要不怎么会出现这怪事儿。”其他年帮中人纷纷应是,有一个人道:“最近风云交汇,来往神灵必多,李头儿,咱们还是快摆香案,多祭些香火给各路神明。”行走江湖的人每日刀头舔血,所以特别笃信神佛。只见几个人冲进内院商量焚香祭拜的事项。 万麻子对赵大婶连连挥手:“去吧去吧,你呀,赵家阿哥可不像你这么怕出事。他不会回去的。” 就这样,糊里糊涂,赵大婶和贺奇就风平浪静地进了龙家庄,穿过几个院子,终于来到了赵家阿哥住的地甲院。 一看到赵大婶,赵家阿哥就满脸通红地跑了出来,大声说:“娘,你怎么来了,快点回去。这里的兄弟都在笑话我。” “笑话你什么?”赵大婶用力打了他一下,“你这个不孝子,咱们赵家就你这个独苗子,你不好好爱惜身子,见天在年帮鬼混,还不给我回家。” 赵阿哥大窘,小声说:“娘,是舅舅带我来的,我已经斩了鸡头,立了血誓,要与年帮共存亡。” “哎呀,这可叫我怎么活呀,”赵大婶哭天喊地,“杀千刀的罗大虎,你不得好死。” 这时,一个粗豪汉子从地甲院走了出来,一把拉住赵大婶,大声道:“大姐,你这是干什么,快快回去,这里就要开战了。” 赵大婶用力打了他的头一下,怒道:“你这个该死的,还当我是你姐呀,我们家里就这个独苗子,你要和年帮一起完蛋,自己去啊,为什么还要带上我家的孩子。” 罗大虎,也就是那个粗豪汉子小声说:“大姐,咱们罗家深受年帮大恩,如今年帮眼看有难,难道咱们不管么?” 贺奇看到这里,心中无限感慨,正要说话。 突然,院门外一阵嘈杂的喧闹声,数千个渔家夫妇,老人小孩子,成群结队聚到龙家庄门前,哭喊连天,纷纷要求让自己的丈夫,爹爹,儿子回家。 万麻子,李头儿抵挡不住,纷纷后撤,赵老大率领着这群渔家村的人众浩浩荡荡冲进了院子。 刚一到院子里,数千人就“嗡”地一声散了开来,找儿子的,找爹爹的,找丈夫的,乱成一团。 年帮虽然人多势众,但是多年来和这些渔村父老关系一直不错,而且身为江湖子女,也不应该和不会武功的妇孺为难,而最重要的是不少年帮子弟来自渔村,所以没有人能够控制住事态的发展,一时之间,年帮后院之内人头乱涌,语音交杂,争吵不断,呼喊连天。 奇怪的是,前院的年帮要员似乎在进行着什么紧要的事情,根本没有一个人来这里主持大局。 贺奇看在眼里,只感到这是个天赐的大好机会,他一挺身,飞身上了一所庄院的屋顶,俯瞰着众人,大声道:“各位,且听彭某一言。”这句话他用足了内力,声如洪钟,响彻四野,立时之间,所有人都停止了吵闹,抬头观看。 赵满仓眼睛尖,一眼认出了贺奇,倒头就拜,大声道:“恩公!”来自渔村的父老乡亲看到贺奇状如天神,立在屋顶之上,兴奋之下,纷纷下跪,欢喜地喊着:“赵老头,这就是杀死鳝妖的恩公吗?恩公,我等拜见了。” 赵家阿哥来到赵大婶身边,问:“娘,这位大哥怎么是你的恩公?” 赵大婶一把把他拉到地上跪下,道:“你这个不孝子,这位恩公杀了作恶了几百年的洞庭湖鳝妖,是咱们十八个渔村,十数万打鱼户的大恩人。” 赵家阿哥如遭雷轰,目瞪口呆地望着贺奇,双腿一软,噗嗵一声,跪在地上,大声道:“恩公!” 在场出身渔村的年帮子弟一时之间根本无法相信横行洞庭数百年的鳝妖就这么被杀了。这个喜讯让他们欣喜若狂。忽然之间,呼啦啦一声,庭院里跪下了数千人,有些人欢喜得哭了出来。 罗大虎眼圈通红,喃喃地说:“二弟,你的仇终于报了。”原来他的亲兄弟罗二虎在打鱼的时候被鳝妖一口叼走,从此再也没有浮上湖面。 贺奇实在不喜欢看着这么多人在他面前跪下,但是他转念又想,勉强压下情绪,大声道:“各位,你们可知道我为什么来龙家庄。” 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贺奇大声道:“你们听到我的名字就知道,我就是青州彭无望。” 青州贺奇这个名字宛如晴天霹雳在在场的年帮人众耳边炸开。所有人都轰地一声乱了起来。 贺奇忽然大喝一声,道:“各位,我本是青州人士,无缘无故的,你们可知我为何要下江陵?” 众人沉默了良久,赵家阿哥鼓足勇气大声说:“是因为你和红思雪勾结,阴谋解散年帮。” 贺奇看了他一眼,缓缓点点头,大声说:“不错,我彭无望是来解散年帮的。因为我对年帮的敬佩,就好像你们对我杀死鳝妖的感激,是一样的强烈。” 众人哗然,罗大虎奇道:“恩公,不,彭公子,我是说,既然你敬佩年帮,应该我们一起捍卫年帮,为什么还要解散它。” 贺奇仰天大笑,道:“你们想一想,如果我杀了鳝妖之后,硬要留在你们渔村,吃你们的,喝你们的,用你们的,还要杀你们的儿子,霸占你们的妻子,你们会怎么样?是忍耐我,还是群起攻之,把我赶出渔家村。” 众人默然,突然,一个渔家汉子大着胆子说:“恩公,你不会这么做的。” 贺奇双目一瞪,道:“为什么?” 这个渔家汉子犹豫着左右看了看,说:“我知道你是侠客,侠客都是不会这么做的。” 贺奇一拍手,道:“说得好。当年年恨情首创四海帮,是为了在乱世的时候为捍卫四海行脚商的利益。 我崇敬年帮,因为它让咱们汉人在乱世能够保存一线生机,直到盛世来临。我们都知道,当时的人们盛赞四海帮为天下第一侠帮。 自从成帮以来,年帮北抗胡族,南扶汉室,做了多少任侠的壮举,那个谈起年帮不是挑起大拇指,赞一声好。” 年帮子弟顾盼自豪,看着身旁的亲人,暗自想到:“看看,人家恩公都说我们的帮会是侠帮来的。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贺奇接着说:“你们试想想,假如把年帮看成一个侠客,它在乱世横生的时候,是为了保护世人,那么当乱世结束了,年帮这位侠客该何去何从?是继续呆在这里,让人们年年供奉,日日进拜,养着它,护着它,宠着它,还是拍拍手走路,只把侠名留下。”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只是把持着尽忠年帮的思想,不断地说服自己,这是为了年帮大业。但是,他们万万没想过,年帮大业之存在,到底所为何事? 看到众人都露出深思的神色,贺奇欣慰地喘了口气,接着大声道:“各位,年帮的使命已了,现在就是他要走的时候了。大家还是脱下春夏秋冬服留到家里世代保存。若有一天,乱世再临,相信一定有人会重新穿上春夏秋冬服,重组年帮,让天下汉人重新聚在年帮大旗之下。”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贺奇的呼吁,只是迟疑着,不知所措。但是他们的心里却隐隐约约觉得,贺奇所说的,一点不错。 “各位,你们还犹豫什么?你们想一想,现在人们都是怎么称呼你们?怎么称呼年帮?看看现在的坛主都是在和谁合作图谋大事。 是同青凤堂,神龙帮,是同大奸鬼萧冼。想一想百年之后,人们怎么想年帮,他们还会称它为侠帮么?那么年帮数百年来所做的侠举,还有没有人记得?”贺奇厉声喝道。 所有人都悚然动容,深深地思索着贺奇的话。 数十年来灌输的忠义护帮的思想和现在贺奇的正义直言不断激烈地冲突。他们很多人都是不识大字的粗豪汉子,这些深奥的道理,不是一时半会儿会想清楚的。 良久良久,罗大虎忽然站了起来,大声道:“我想通了,年帮的声名比我们的性命还要重要,我不会再助纣为虐了。年帮解散了,但是年帮大义绝不会消失!” 赵家阿哥也站了起来:“彭英雄是我们的恩公,他说的话我们怎会不听。” 李头儿也说:“算了,我也觉得和萧冼同谋够丢人的,现在年帮解散了,我也不用背这个骂名。” 万麻子大声说:“走了走了,这春夏秋冬服我也不要了。” 当有一个起头,事情就会变得好办了很多,余下的人纷纷站起身,脱下春夏秋冬服揣在怀里,就要散了开去。 “且慢!”贺奇忽然大声说。 “恩公还有何吩咐。”罗大虎大声问。 “你们这么走了,太不负责任,这附近数十个院落还有数十万年帮子弟,他们也和你们一样受了当今年帮要员的蛊惑,难道你们忍心看着他们自陷死路?”贺奇大声道。 这数千年帮子弟这时才真的服了贺奇的侠义情怀,纷纷大声应是,道:“我们这就去劝服他们。” 贺奇怕他们遇上危险,和他们一同前往。 这样一处处地劝服,事情进展非常顺利,除了几个冥顽不灵的年帮头子,和一些黑道人物,其他的人都被贺奇全力劝服,纷纷散去。而剩下的人,待要阻拦,都被贺奇一一收拾。 这样,直到午后时分,数十万帮众散去大半,剩下的也没有信心和唐兵较量,开小差的又跑了不少。 等到贺奇在罗大虎的引导下来到年帮内院的时候,只剩下宗浩古和龙千鳞的亲信护卫留守。奇怪地是,如此的大事发生之后,前院年帮元老们仍然没有现身。 “恩公小心,这里的亲卫都是宗坛主和龙坛主的亲卫,武功很高。”罗大虎小声说。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贺奇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一个人能应付,多了你出来,反而受制于人。快走吧,赵大婶在等你呢。” 罗大虎感激地点了点头,说:“恩公,你看,我的外甥非常佩服你的为人,想要和你学武。” 贺奇一笑,说:“只要他吃得了苦,就让他三个月后到青州找我,嗯找我四弟彭无惧吧。”要他收徒是不可能的,只好用老四来打发他离去了。 罗大虎大喜,深深一揖,转头离去。 数千人众消失,唯留下满地狼藉,贺奇手握单刀,缓缓从后院的偏门进入内堂,迎面碰上了风风火火跑进来的两个穿着紫色春夏秋冬服的大汉。 年帮惯例,只有舵主的服装皆为紫色。可以想见,这两个人正是从前院跑过来召集人马,大举对付红思雪的宗浩古亲信。 贺奇一看到他们,立刻道:“喂,站住,你们到哪里去?” 这两个舵主都是一愣,其中一个大声说:“你是干什么的,怎么没穿春夏秋冬服?” 贺奇大笑一声,道:“两位,年帮子弟已经大多散去,只剩下宗浩古,和龙千鳞的亲信在内堂。现在的大事已不可为,你们还是也快快走吧。” 这两个舵主本来是来搬兵的,一听到贺奇的话,都出了一身冷汗,一个道:“他们为什么散了?” 贺奇一笑:“我把他们劝走了。” 那两人互望一眼,眉头一竖,同声大喝:“有奸细,大家快来!” 只听的呼拉一声,从内堂中窜出几十个劲装疾服,青巾裹头的男子,这些人一个个双目精华内敛,步履沉稳,呼吸悠长而微弱,显然是内攻极强。 更有几位老者的太阳穴不是普通武林高手那样高高鼓起,反而是深深地凹陷了下去。这说明这些高手的内功修为已经到了返璞归真,英华不露的极深境界。 这些人刚一出现,就极有默契地将贺奇围在中间,他们所站的位置错落有致,隐含阵法,每个人所散发出的气势牢牢将贺奇的前路后途死死锁住。 贺奇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暗自警戒,口中朗声道:“各位,现在年帮帮众大多已经散去,剩下的区区之数实难以和唐兵抗衡,既然事已不可为,何不远走天涯,不要再在这里趟这锅浑水了。” 没有一个人答话,贺奇感到他们身上的杀气宛如怒潮般高涨上扬,他知道等他们将杀气凝聚到了巅峰,所施出的杀手必定是惊天地而泣鬼神,令人无法与抗。 就在这时,一个白衣老者突然跨前一步,用宛如破锣一般的嗓音道:“小兄弟好大的本事,竟然将我帮数十万帮众尽数散去,让我们大事落空。哼,今日年帮是被你所灭,那么我们就将你乱刃分尸,来祭年帮列代祖先。”说完,他右手一举,内院之中温度骤降,院中所种的两棵海棠,满树的树叶都被这凛冽的杀气震落。黄叶纷飞中,十几条矫矢若龙的身影穿叶而来,巨浪狂潮一般的刀光剑影,扑面而来。 贺奇凝神守一,压下自己想要狂攻猛进的冲动,凝聚目光,瞪视着这一片又一片耀眼生花的兵刃寒光。 练武之人一生浸淫武学,都有两个希望。第一,学会精奥无比的上乘武学,这样自己只要对敌中抢到攻势,就可以凭借精妙武功令敌人防不胜防,然后克敌制胜。 第二,精研天下各门各派武学,广博见闻,增长经验,练成上乘心法,这样,在对敌之时,可以窥破敌手破绽,然后一击成功。 相对而言,第二种愿望,远比第一种愿望难以达到。因为精研天下武学,必要天资聪颖,更兼勤奋好学,而普通武人往往难以达到这个要求。 即使能够达到此项要求,还要有因缘巧合,能够取得各家各派的典籍加以研究。即使这样也还不够,武者还必须遨游天下,增长见闻,积累经验,这样才能够勉强拥有窥破敌手破绽这样高明的眼力。 要能够随心所欲地窥破敌手破绽,一招克敌的高手,放眼天下也是屈指可数。凡能做到者,皆为陆地神仙一般的超凡人物。 比如号称天下第一剑客的顾天涯。 贺奇穿越无数世界,屡战强敌,更在沧海世界中修炼成《天子望气术》。这门神功专找气机破绽,天下无双。 即便贺奇如今没有晋升炼神境界,但看破招式之间的破绽还是轻而易举。 但是,看到破绽是一回事,要想要因利乘便,一击克敌,还有很多客观因素配合才能够成功,并不是一有了这个眼力,就成了天下无敌的高手了。 故老相传,就有很多完全不会武功的天资聪颖者,能够照面之间看破一个武者出招的破绽。但是,若要让他们出手克敌,那就难上加难。 他长啸一声,身子猛虎一般向扑面而来十几位高手猛扑了过去,单刀雁翅一般震动了七下,幻出七道清亮的刀影,依着云龙长风刀中金鳞飞影刀法的路子向其中的七名高手各出了一刀。 金鳞飞影刀是云龙长风刀入门刀法中的一路,有固定的三十六招,是让刚入门的弟子在运招中领略云龙长风心法中的空灵通透,可以说是示范刀法,实际对敌中似乎并无大用。 但是,今天贺奇大彻大悟之后挥手而出的金鳞飞影刀已经脱出了那三十六招的范围,依着飞影刀心法,模拟出金鳞飞龙贯空穿云而过,长啸一声,遨游九天之外的那种潇洒痛快,洋洋洒洒的刀光让人仿佛看到了一条金光闪闪的飞龙闪电般从云端穿出,又摆动身形,在另一片云中隐没,见首而不见尾,遨游九天,乘风而舞,说不尽的洒脱,说不尽的痛快。 当贺奇自己使出了这招刀法之后,心中快美异常,狂喜得仰天长啸,激越高昂的啸声宛如龙吟虎喝,声震天地,气势如虹。 只听得半空中一叠声的惨叫,七名高手宛如沙袋一般,从空中头下脚上地栽了下来。贺奇闪电般的七刀,连破他们七人的招式,令他们或是腰腿中刀,或是手腕中刀,或是被刀尖打中关键穴位。看他们象下雹子一样纷纷落地,在地上不停呻吟,站不起来,所有参与进攻贺奇的高手都目瞪口呆。 贺奇施展浮光掠影的绝世身法轻盈地落在地上,单刀宛如通灵活物被他收到了身子右侧,他的右手手腕轻轻一转,单刀在阳光下划出一个精亮美妙的圆弧,被他收到了腋下。 看着所有敌手瞠目结舌的样子,贺奇仰天大笑,喝道:“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阁下和顾天涯怎么称呼?”看似首领的那个有着破锣嗓音的白衣老者忽然问道。此话一出,周围的劲装汉子都露出了惊骇的神色。 贺奇沉声道:“见过一面,倒也没什么交情。” 白衣老者闷哼一声:“那你怎么竟然会顾天涯独步天下的倾城剑法。” 贺奇呵呵一笑,嘲弄说:“你不知上乘武学奥妙,自然不明白适才那一招的神奇。” 白衣老者的眼中终于露出了震惊的神色,沉声道:“假以时日,你便是另一个顾天涯。” 贺奇傲然一笑,道:“那是自然。” 他忽然突如其来地猛然踏前一步,所有人在气机感应之下,都整整齐齐后退了一步,连那个白衣老者都不例外,这更加显示出贺奇惊天的迫人气势。 贺奇长笑一声,道:“各位,年帮已散,何必还要拼死挣扎,快快散了吧。”一个年轻一些的劲装大汉犹豫了一下,将手中的钢叉扔在地上,掉头就向外院狂奔而去。贺奇看到终于有人被自己劝动,心中一宽。 突然,白衣老者头也不回,反手一掌拍出,只听呜悠悠一声宛如哨声的掌风掠过,那个狂奔中的汉子惨呼一声,背心的衣服四分五裂,露出古铜色的脊背,脊背上端端正正地印上了一个紫红色的掌印。 只见那个汉子摇摇晃晃地向着院门走了七步,到了第八步的时候,他仰天惨叫一声,紫黑色的血液从眼中,鼻中,嘴中汩汩流下,而他的身子一阵剧烈的颤抖,接着皮袋般毫无生气地倒在地上。 白衣老者薄薄的嘴唇微微咧开,露出他黄色牙齿,狞厉地冷笑了一声,道:“贪生怕死者,当以此为戒。” 贺奇看到这里,不由得眉头一皱,厉声道:“你是谁,这是七煞掌,你难道是突厥人。” 隋唐年间,正是天下武风最盛的时候,中原出了象齐笑云,顾天涯,宋牧,宋铮,仙羽一剑左念秋,十三棍僧这样的高手名家。 而大草原上也是豪杰并起。其中,突厥第一高手天魔紫昆仑堪称个中翘楚。 紫昆仑昔年在隋朝曾经创立了火焰教,骨干为突厥的高手,但是也吸纳中原高手加盟,在火焰教声势最盛的时候,连隋炀帝都不敢将他们怎么样,后来隋朝覆灭,火焰教大组割据势力,将中原搅得一片狼藉。 其中以迦楼罗王朱桀最为显眼。此人是紫昆仑亲传弟子,突厥人,号称吃人魔,不但残忍好杀,而且喜食童子之肉。 中原人士多番围剿都被他从容化去,令中原豪杰死伤无数。平定朱桀之时,传闻数十个高手围攻于他都奈何他不得,最后大唐名将罗士信身先士卒和朱桀舍命搏杀,最后在他带领下终于生擒朱桀,但是他也在此役中身受重伤。 传闻他所中的就是紫昆仑亲传给朱桀的七煞掌。虽然后来经过红拂女传自越女宫的医术勉强治好,但是身子已经大受损伤,以至于在与刘黑闼的战争中伤发而死。 徒弟已经如此可怕,可以想象紫昆仑是如何厉害。武林之中,将紫昆仑的七煞掌列为最阴毒的八大武功之中,闻名如见鬼。 连齐笑云向贺奇谈起七煞掌时都一脸忧色,称自己如果对上紫昆仑的七煞掌,胜算只在五五之数。但是,紫昆仑多年未现江湖,大家都以为他因为造孽太多已经遭了天遣,没想到今天碰到了他的传人。 “你也知道七煞掌?”白衣老者一脸狞笑。 “不错,那是紫昆仑的武功。”贺奇朗声道,“七煞掌阴毒无比,名列最为阴毒的八大武功之中,十分厉害。”他转念一想,突然道:“你们都是突厥人?” 白衣老者冷笑一声:“不错,如今告诉你,也没什么。这次任务没有完成,大家都没有活路,我们只好和你同归于尽。” 贺奇浓眉倒竖,厉声道:“你们敢情是突厥派来颠覆中原江山的奸细。” 白衣老者傲然一笑:“为了突厥一族的将来,我们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来啊,儿郎们,杀了他!” 一时之间,刀光剑影再次将贺奇团团围住。 “原来突厥人想要图谋汉人江山!”贺奇怒目注视着向他缓缓逼近的敌人,心中一寒,“都说突厥人是懒动脑筋的蠢材,如今看来,他们居然能够鼓动年帮发动叛乱,令我们内斗,希图混水摸鱼,占尽便宜,其心机不比我们汉人差啊。” 只听得一阵疯狂的咆哮,七名壮汉手舞精铜棍向贺奇的上三路攻来,招大力猛,配合精妙。 贺奇运足心法,凝目细看,七根精铜棍刮动风声影像似乎慢了一拍,就在这一瞬间,贺奇窥破了其中两个人肋下的破绽。 他暴喝一声,藏在肘下的单刀,刀光暴涨,喷薄而出,穿过棍影,直取其中两人的肋下。这两刀后发先至,快如奔雷,一眨眼间,清亮的刀光中泛起了血红色,两个人惨呼着滚到在地。 五条铜棍险过毫厘地和贺奇擦身而过。 只见他长啸一声,单刀矫矢如龙地从他的肋下穿出,回射向与他擦身而过的一名大汉,鲜血狂飙而出,这名汉子腰腹被一刀划开。 这时,一个长大胖子狂嗥着舞动一双狼牙链子锤,刮动风声向贺奇展开暴风骤雨般的进攻。三名瘦高老者丁字形将贺奇围住,等到这个大胖子的攻势一过,将会立刻出手。 贺奇身子化为随风柳絮,迎着狼牙锤斜斜飞起,当到了一个高度的极点,他的深吸一口气,双腿一点,纵上了链子锤的巨大铁链,接着身子宛如在空中滑行一般冲向长大胖子。 此人只看到雪亮的刀光飞快地向自己接近,接近,接着满天的鲜血将自己的双目都糊住了。原来贺奇已经一刀断了他的咽喉,和他擦身而过的时候,贺奇已经刀光连闪,向着站在圈外的三名老者递出三招。 这三名老者武功极高,一人舞剑,一人使刀,一人使长矛,剑,刀,矛互相掩映,攻如骤雨,守如泰山,稳扎稳打,十分难挡。 贺奇感到剑,刀,矛上传来的内里刚劲强猛,不再硬拼。 此时,外围的高手已经手持长重兵刃聚集起来,准备合围而上,如果让他们一拥而上,贺奇武功再高,群殴之下,必死无疑。但是,围住他的三名高手此起彼落,不停出手,令他无从应变,眼看就要陷于死地。 贺奇在剧斗之中,不停地凝目注视,发现这三个高手武功之深,已经到了将破绽和攻击锋锐合二为一的地步,最强点与最弱点成为一体,令人无从入手。此时,十几个手舞大斧,长矛,钢叉和狼牙棒的汉子已经将贺奇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三名老者看到时机成熟,疾攻数招,就要跳出圈外,这时,只要圈外的众人枪矛齐下,便是天兵神将也要被捅成筛子,虽然变成筛子后是死是活又见仁见智。 在这一刹那,三名老者的攻势骤然减弱,给了贺奇一个转瞬即逝的机会。 贺奇长啸一声,身子冲天而起,长刀平举,只听得“叮”地一声,长刀断为两截,刀尖那一截宛如通灵神器一般在贺奇沿着刀身传来的擒龙真气的引导下,划出一个大大的圆弧,割向外圈众人的咽喉。 只听得一阵惨嚎声四面八方传来,十几个大汉的咽喉同时中招,鲜血狂喷,七扭八歪地倒了一地。 圈中的三名老者被贺奇这一招惊得目瞪口呆,他们连做梦都没想过会碰上如此诡异的刀法。 就在此时,贺奇挥舞手中断刀气势如虹地向一名老者和身扑来。“小心!”其他两人同声惊叫,那名老者挥舞长矛,一个“金蛇狂舞”封死了贺奇所有的进攻路线。 而贺奇就在这要命的节骨眼上,右腿用力在身前一踏,整个身子鬼魅一般向后疾退,闪电般来到另外两名老者的跟前。 他的身子依着浮光掠影的心法高高升起,两条腿旋风般分别击中两名老者的胸口。 第197章 平定年帮(4) 这两名老者已经被贺奇犹如神来之笔所使出的杀招所震惊,接着又因为关心另一个老者的安危而分神,再加上他们更没想到贺奇忽前忽后的神奇招式,同时中招。这二人一起惨呼一声,狂喷出满天的鲜血,身子向后倒去。 此时,失去了贺奇擒龙真气引导的单刀刀尖依着圆弧的曲线滑行到了贺奇的脚边。贺奇此时背对着手舞长矛的老者,感到杀气横溢,知道这位老者手舞长矛,含恨出手,直击自己的脊背。他脚跟一抬,运足了脚力,将划过他脚后跟的单刀刀尖用力踢向那名老者,然后身子飞快地一个飞旋闪到一边。 这枚刀尖快如流星飞逝,闪电间穿过老者的胸膛,钉在他背后的海棠树上,嗡嗡作响。这名老者去势不衰,和飞旋到一旁的贺奇擦肩而过,尸体直挺挺地扑倒在地,正好和另外两个老者并排而卧。 此时院落之中,能够直挺挺站立的,只剩下贺奇和那个白衣老者。 贺奇看着那名自始至终没有和自己交上手的白衣老者,沉声道:“只剩咱们两个,我就用这一双手,会一会名噪天下的七煞掌。” 白衣老者冷然道:“阁下刀法高明,尤其离手刀法,奇幻瑰丽,令人赞叹。如今弃置不用,岂不可惜。” 贺奇笑了笑,道:“彭某凭生与人动手,从不沾他半点便宜。而且,在下深信恩师所授的一套拳法,足以御敌。” 正所谓兵不厌诈,先说用拳法,待会儿便一刀宰了这老家伙。贺奇可不会和一个侵略者客气。 白衣老者怔怔地看着他,许久,才缓缓地说:“想不到中原出了如此英雄人物。”他仰望着碧蓝的青天,长叹一声:“苍天啊,你是要我突厥一族从此灭亡吗?” 贺奇看到两行清泪从老者的眼中滑落。 白衣老者重新看着贺奇,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七煞掌的秘诀,我绝不让你得到。”他长叹一声,喃喃地说:“原来,这就是我的结局。”忽然,白衣老者的右手大了一倍,并渐渐开始变成了紫红色。接着,白衣老者高高扬起手,用力向自己的头颅拍落。 “渣渣,一个侵略者说这么悲情,以为我会同情你吗?” 贺奇 白衣老者的尸体并没有栽倒在地上,仍然直挺挺地挺立在院子正中,他那一双充满悲伤的眼睛中涌出两股碧血。 “谁说突厥族中没有英雄。”贺奇看着白衣老者的尸体,自语道:“但是彼之英雄,我之仇寇啊。” 直到穿过后跨院,走过了内堂的正厅,贺奇的脑中还闪现着突厥老人那双悲伤的眼睛。 “果然,不单单是小日本能够把侵略说的义正辞严。原来,这般无耻的民族天下竟然不止一家。” 就在这时,十几个灰衣汉子从堂内涌了出来,领头的一个大汉厉声喝道:“什么人?竟敢私闯年帮白虎刑堂。还不站住。” 直到此时,贺奇才会过神来,他定睛看了看面前的十几个横眉怒目的江湖豪汉,心中一阵倦怠,朗声道:“青州彭无望,我不想多伤人命,你们快快逃命去吧。” 所有人都惊呆了。 彭无望虽然不情愿,但此时的他的确是声名远扬。 一人一刀挑了蜀山大寨。 这是能够止小儿夜啼的可怕名声。 此时的年帮帮众,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任何变故都会让他们失去方寸。他的突然到来一时之间让所有人都乱了起来,立时有三五个帮众也有样学样地四散奔逃。接着,所有人都开始溃逃,更没人有兴趣再看彭无望一眼,确定他到底是人是鬼。领头的首领也想要跑,但是刚一展动身形就被贺奇的少林龙爪手抓住了肩头。 “这里是白虎刑堂?”贺奇厉声问道。 “是,是……”这个首领几乎快要瘫倒在地了,他已经完全把贺奇当成了鬼魅。 “红天侠是否囚在这里。”贺奇接着问。 “红老头,是……不不。”这个首领支支吾吾地说。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最讨厌啰啰唆唆。”贺奇一阵不耐,“你给我如实讲来,若有半句假话,我活吃了你。” “鬼英雄,饶命,我没有半句假话,红天侠,红天侠的确在这儿。”这个首领一听贺奇的语气,更把他当成了鬼。 “胡说,既然红大侠在这里,你们怎么就留了这几个人看守?”贺奇怒道。 “这,这……”首领牙齿打颤不敢回答。 “还不快说,再不说我……”贺奇做势要打。 这个首领的精神几乎崩溃了,大声说:“鬼英雄饶命,红老头被宗坛主挑断了手筋脚筋,又被龙坛主用钢锥刺穿了琵琶骨和锁骨,形同废人。如果不是龙坛主用锁穴法制住十八处大穴,他早就自断心脉。所以不用看守。”说完,他胆战心惊地看着贺奇,生怕他一口咬将下来,把自己吞了。 “果然,一个人一旦为恶,那就是没有了半点底限可言。” “红大侠在哪里?快带我去。” 白虎刑堂阴暗如森罗殿,墙壁因为浓重的潮气而微泛青苔,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行刑用具。一堆炉火微弱地燃烧着,炉火旁边是一排铁架,铁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铁器,铁钩,铁叉,新月弯刀,烙铁,钢针。一条犀牛皮制成的细鞭高高挂在墙上,鞭下是一盆盐水。看着这些可怖又可憎的凶器,贺奇抓起那个首领厉喝道:“你们就这么折磨你们的前帮主,你们还算不算人?” 那个首领吓呆了,颤声道:“鬼英雄饶命,我们也不想的,是龙坛主和宗坛主逼我们做的。”他连滚带爬地来到一间最大的囚室,抖抖索索地打开把门的铁锁,用力将那巨大的铁门打开,然后对贺奇道:“鬼英雄,红帮主就在这里。” 贺奇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进门。印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灰色的人影。这个人如果站直了,身高应该有八尺开外。骨架子奇大,肩膀很宽,两条长腿宛如两条废弃的断木,毫无生气地瘫在地上。他的脸非常瘦削,眼睛深深陷了下去,咋看绝象骷髅。他的长长的手臂被两个铁环悬在高处,骨瘦如柴,皮肤紧紧地绷在骨头上,仿佛根本没有肉在里面。没有人敢相信这就是昔年名震天下的赤焰龙王红天侠。 听到有人进来,龙天侠缓缓抬起头,冷冷一笑,露出一口青白色的牙齿,并不说话。 贺奇长长一叹,说:“红前辈,为了解散年帮,这样的付出,值得吗?” 红天侠冷哼一声,并不回答。 他看了看那个首领,那个首领机灵得很,立刻走上前,麻利地将锁住红天侠的铁环打开,又将锁住红天侠琵琶骨的钢圈解下。 红天侠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又缓缓闭上眼睛。这个首领满头冷汗地来到贺奇面前,不敢说话。 贺奇叹了口气,对他说:“我本该杀了你,念在你只算是个无脑盲从之辈,又没有什么大恶,你走吧。”说完不再看他。这个首领如蒙皇恩大赦,狂喜地连连称谢,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红前辈……”贺奇刚要说话。 红天侠突然说起话来:“你会解穴么?” 贺奇立刻点头,道:“在下这就解开红前辈身上的十八制穴。”红天侠闭上眼睛,又沉默了起来。 贺奇也不多言,食指一伸,沿着手少阳三焦经注入一路真气,这股真气沿着阳池、外关、支沟正、会宗、三阳、四渎长、清冷渊、消泺、天牖、翳风、颅息、角孙、丝竹张、耳门诸穴一路走将下去。 红天侠紧闭的双眼突然张开,满目神光地瞪视着正解穴的贺奇。 此时,贺奇脸色严肃,双手疾点红天侠仁督二脉的大穴,天突,璇玑,华盖,紫宫,玉堂,膻中,以及大椎,陶道,身柱,神道,灵台,至中,十二股真气沿着经脉四散开来,势如破竹地将禁制着红天侠的穴位全部解开,清纯的真气在红天侠的体内激荡运转,令他感到十分舒适。 此时,贺奇古铜色的脸上,泛起一丝青色,接着血色尽褪,仿佛有些劳累。 “这是截脉解穴法!”红天侠深深地看着贺奇,突然张口说道。 贺奇并不意外,只是笑道:“正是,前辈如何得知?” 不需要红天侠回答贺奇早知他是自家的师兄。若非有这样一层关系,他也不会急慌慌的前来营救了。 便宜师兄也是师兄,再加上红思雪的关系,总归是要出手营救的。 红天侠瘦削得不似人形的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你说呢,以后不必叫我前辈。”两个本来颇为生疏的人忽然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奋力地摇着。 贺奇激动地一把抱住红天侠,用力晃了晃,道:“我终于找到了一个。”红天侠热切地看着贺奇的脸,兴奋地说:“他老人家好吗?” 贺奇的眼中一热,连连点头:“他老人家好得很,非常的好。” 红天侠深深陷到眼眶中的双目一红,泪水汩汩流下,颤声道:“自从出师之后,我多年寻访,踏遍了五湖四海,仍然找不到他老人家的踪影,你可知道我对他是多么想念。他可是有些年岁了,他仍然在遨游四海么?他的鬓边可多生了些白发?” 贺奇用力摇着头,道:“他老人家精神一年比一年好,头发半白半褐,颇有返老还童的迹象。” “太好了,太好了!”红天侠激动地四下看着,不知说些什么好,半晌才道:“他老人家神仙一般的人物,哪里像我这个不孝子弟般不求长进。我这可问得傻了。” 贺奇道:“师兄,我这就扶你出去,你的女儿就要来接你回去了。” 红天侠一摆手,道:“师弟,不必了,我全身皆残,已经是一个废人,但求一死,别无他望。如今能够从你身上得到师父的消息,已经是意外之喜。” 贺奇急道:“师兄……” 红天侠一摆手,道:“不必多言,我意已决。师弟,我红天侠一生精炼师父所传的少林易筋经内功,积攒足有三十年的功力,如今身当入灭,这些功力我就全部赠与你吧。” 贺奇大喜,急道:“师兄,既然你练的是易筋经,就有转移经脉的能力,这些断了的脚筋,手筋可以凭此接上。” “那又如何?”红天侠仰天长叹,“龙宗二贼早就有鉴于此,断了我的琵琶骨和锁骨,就算我接回经脉,也是气力行不到四肢,等如内功尽失,形同废人。”他忽然看了贺奇一眼,道:“师弟,我红天侠一生纵横,难道要让我去过那平民百姓的窝囊日子。” 贺奇看了看他,又道:“师兄,你未会武功之时,还不是个普通百姓。现在功夫散去了,也不过再做回平民百姓。这又有什么。现在天下就要太平无事,就算是个不会武功的平常人,也可以安乐度日。若要寻死觅活的,可也太没了志气。” 红天侠看了看自己虚弱无力的身子,道:“师弟,你不是我,怎知我的感受。如果有一天你的武功也尽数失去,你就会体验到我现在生不如死的痛楚。就仿佛万丈深渊失脚,再也没有生趣。” 贺奇来到红天侠身边,道:“我知道师兄的难处,但是你女儿多年未见你,难道你忍心弃她而去。” 红天侠长叹一声,道:“我就是不想她看见这个英雄一世的父亲,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贺奇道:“她想要的不是一个英雄气概的父亲,而只是个父亲而已。只要你活着,就足够了。” 红天侠低头思索了良久,眼中泛起了一丝温柔。 看到红天侠似乎有些被劝服了,贺奇再接再厉:“师兄,来,我扶你出去,你一生都在练武,其实世上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比如种花啦,养鱼啦,下棋啦,做菜啦什么的,都很有意思。你师弟我以前都不会武功,一直在青州酒家做厨子,过得也很快乐。你知道啦,做一个成功的厨师,和做一个武林高手一样困难。也需要天分,恒心,勤奋还有耐心。” 红天侠虚弱地靠在贺奇身上,和他一起艰难地走出白虎刑堂,苦笑着说:“师弟,你不是要劝我学做厨师吧?” 贺奇理所当然地说:“有何不可,当然,你现在学是晚了点。做厨师呢,最好就是从八岁开始准备。如果从九岁开始呢,就晚了。不过,过了这个坎儿,九岁开始学做菜,和五十岁开始学做菜并无分别。这么看来,你学得也不算太晚。你可以和我学,我的厨艺勉强算作是天下第一。当初师父收我为徒,就是因为我做的菜太好了,让他忍不住将自己的武功倾囊而授。” 红天侠失笑道:“胡说,师父岂是贪图口腹之欲的酒肉之徒,师弟莫要唬我。” 贺奇立刻指天发誓:“千真万确,师兄若不信,有机会见到师父,可以当面问他。当然啦,师父宛若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你要保养好身子,延年益寿,否则很可能今生都找不到机会见师父,那我说什么,你也只好信了。” 红天侠仰天大笑:“少要看不起我,你死了我都不会死,我定要见到师父,揭穿你这个小滑头的谎言。” 看到师兄如此振奋,贺奇心中快美难言,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红天侠收住笑声,又道:“师弟,你说师父喜欢吃什么菜色,普通的菜他老人家定不会放在眼里。” 贺奇道:“这个我就要卖个关子,不过师兄你要是拜我为师,我一定倾囊而授。” 龙家庄占地极广,不亏是垄断了江南青楼、赌场的帮派老大。红天侠是被关在后院,而红思雪闯关所在是在前院。 贺奇看了看前院,笑道:“师兄你是虎父无犬女。小红鹰如今正单骑闯关,只怕已进了埋伏圈。” 这一天的天气异常的晴朗。多日云雾缭绕的洞庭湖畔今天风和日丽。但是,整个洞庭湖异常的平静,连鱼跃鸟鸣的声响都罕有听到。似乎这些飞禽走兽,都感到了弥漫在整个巴陵郡的滔天杀气。 天色已经接近正午,龙家庄内一片肃然。年帮各堂堂主,各舵舵主,以及所有为年帮效力的各方高手云集年帮会客厅外的宽广跨院之内。人数在千人以上。 而年帮其他次一级的帮众,齐备刀枪剑戟,强攻硬弩,分布在龙家庄附近方圆三百里的各个村庄之内。 所有人都知道,红思雪将要在今天孤身前往龙家庄赴约。而且,每个人都明白,红思雪将要宣布解散年帮的消息,而从此,这个孤独而倔强的美丽少女将要成为年帮所有帮众的强仇大敌,再也不能成为自己的帮主了。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远远传来,一匹赤色鬃毛的胭脂马由远及近缓行而至。马上的少女一身赤色武士服,足踏红色薄地快靴,黄色衣带,血红披风,头戴青色斗笠。 她的脸色雪白,不带一丝血色,眼帘下垂,让人看不到她的眼神,但是,每个人都感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森寒杀气。 这股杀气,澎湃而浓重,还在不断地激荡和上扬。仿佛一片宽广无际,浪潮不断的死亡海洋,扑面而来。这股杀气里面,浸透着不惜一切的决心,和什么都豁出去的绝望。 龙家跨院里的三张太师椅上,坐着主导这次年帮大会的三大坛主。 过眼一箭宗浩古,富贵神龙龙千鳞,七星神剑宋铮。 龙千鳞惨白的脸上渗出惨淡的铁青色,一双阴戾的深目透出摄人的凶光,三寸长的刀疤在不断扭曲的脸上颤动,宛如一只正在爬行的蜈蚣。 宗浩古一头淡红色的头发无风自动,宛如一股惨烈燃烧的火焰,一双淡黄眼睛,死死盯住缓缓走进正院的红思雪,杀气横溢,宛如一只就要择人而食的野兽;一只强劲无比的右手,牢牢握住腰畔的鲨鱼皮刀鞘的长刀。 而蓝襟白带,三缕长髯的宋铮,泰然自若地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悠然自得地扶着自己的长髯,饶有兴趣地看着缓缓策马而来的红思雪。 在他们的下手处巍然站立着二十四节气堂的各堂堂主。 春坛:立春堂,雨水堂,惊蛰堂,春分堂,清明堂,谷雨堂。 夏坛:立夏堂,小满堂,芒种堂,夏至堂,小暑堂,大暑堂。 秋坛:立秋堂,处暑堂,白露堂,秋分堂,寒露堂,霜降堂。 冬坛:立冬堂,小雪堂,大雪堂,冬至堂,小寒堂,大寒堂。 而在各堂堂主下手,站立着三百六十五分舵舵主。龙家跨院之内,刀枪耀眼,杀气弥漫,仿佛修罗地狱。 此时的红思雪已经策马来到了跨院的正中,随即勒住马头,让胭脂马在跨院正中站立,而自己则高居马上,冷然俯视着面对着她的年帮三大坛主。 宋铮微微一笑,缓声道:“红侄女,何不下马一谈。咱们也有经年没见了。” 红思雪目中寒光一闪,忽然从怀中拿出一枚金光四射的令牌,此牌做工精美绝伦,上刻春风夏花秋雨冬雪图,背面精雕五个大字,春夏秋冬令。她将这枚令牌高高举在空中,厉声喝道:“春,夏,秋坛坛主好大的胆子,见到年帮帮主,因何不跪,难道想要叛帮不成。” 春夏二坛坛主“轰”一声同时站起身形,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因为红思雪还没有宣布解散年帮,所以按照帮规,她仍然是帮主,向她行礼是应有之义。 秋坛坛主宋铮仍然悠闲地坐在太师椅上,沉稳地一笑,道:“红侄女,宋某当年得前帮主特赦,人前不跪,见谅。” 红思雪冷哼一声,道:“宋伯伯乃巴蜀霸主,当然不必,但是其他人么……”她忽然综声一喝:“春夏秋冬令在此,有不跪者,要受三刀六洞之刑。还不跪下!” 这一声厉喝,清越如凤鸣九天,声势摄人。二十四节气堂堂主,三百六十五分舵舵主一时间为其所摄,不由自主纷纷跪下。 宗浩古,龙千鳞勃然大怒。龙千鳞喝道:“混账,还不给我站起来。这个人再也不是本帮帮主。她多年策划,阴谋解散年帮,毁灭年帮数百年大业,乃是年帮罪人,还不给我把她拿下。” 宗浩古狞厉地冷笑道:“红丫头,你那个想要颠覆年帮的老父已经被我们抓起来了,今天给轮到你了。” 红思雪神色一黯,朗声道:“宗浩古,是你在洞庭湖滨设伏杀我?” 宗浩古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宋铮,宋铮环目四顾,忽然向他点了点头。宗浩古精神一振,厉声道:“不错,就是我宗浩古设下的埋伏。上次没能杀了你,现在再杀也不晚!” “不错,我今天是来解散年帮的。我以年帮帮主身份在这里正式宣布,年帮从此解散,各堂各舵自堂主舵主以下全部不能再称自己为年帮子弟。大家立刻脱下春夏秋冬服,这就散了去吧。从今以后,这个天下,再也没有年帮了。” 虽然大家全部都知道红思雪是来解散年帮的,但是如今听到她亲口讲了出来,仍然感到无法相信。 所有人都“轰”地一声,混乱了起来,纷纷交头接耳,有的小声议论,有的大声怒吼。而宗浩古,龙千鳞同时怒喝道:“大家不要听她的。红思雪已经叛帮,大家听着,现在我们召开公审大会,审判红思雪叛帮之罪。” 跨院中的年帮子弟纷纷怒喝:“我们不能解散年帮!” “誓与年帮共存亡!” “杀了红思雪,捍卫年帮!” 一阵哗楞楞地巨响,无数柄长刀出鞘。几百双血红色的眼睛同时看着龙千鳞,宗浩古和宋铮,只待他们一声令下,就要扑上去将红思雪斩成肉酱。 突然,一声清朗悠扬的长啸霍然而至,啸声强劲,把众人的耳鼓震得嗡嗡作响。大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啸声发起的方向。 只见龙家庄最高的雕梁主厅之上,巍然屹立着一条孤零零的身影。此人背阳而站,整个人在金灿灿的阳光照耀下,令人看不清他的长相。 只看到他手中一柄五尺长的巨大银弓,和手中扣住的五支精致的白羽箭。弓弦已经如满月般拉到了极致,看那银弓的分量,不下三百石。而此人将它拉至满月仍然行有余力,其功力之深,手力之稳,令人瞠目难下。 “红帮主有令,年帮已散,谁敢不服?”此人朗声道。 夏坛小满堂堂主刘雄义一个箭步飞身出列,仰头朝此人喝道:“哪里来的鼠辈,竟敢……”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众人只看到微弱的白光一闪。 刘雄义感到喉头一甜,狂喷出一口鲜血。他感到莫名其妙,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周围的众人都用一种惊恐万状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挣扎着想要说话,但是发不出声音。这时,他的脑袋无力地垂了下来,他看到了自己在阳光下的影子,就在自己嘴的部分,那里有一个金黄色的光圈,阳光透过自己的身子,在此处留下一片光晕。接着,他失去了所有意识,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所有人的脑中都闪现出关外豪杰最津津乐道的一句口谚:白马一现,危如垒卵,银弓一响,命如悬线,白羽一发,九死一生。 直到此刻,人们才依稀听到扑楞楞一声悠扬的弓弦颤音。每个人都将目光集中在横死地上的刘雄义身上。他们看到,在他身后,一只白羽箭深深地嵌入土中,只剩下短短的一段白羽翎露在外面。 “白马公子郑绝尘!”宗浩古厉声道。 “不错!”郑绝尘仍然高高站在龙家主厅之上,朗声道,“宗浩古!你这个背帮叛族的畜牲,你私自将中原出产的诸葛神弩和江南霹雳堂的霹雳火器卖给关外东/突厥意欲助它南侵。还敢在这里指手画脚,干涉年帮内务。” 宗浩古大惊失色,厉声道:“你这个黄口孺子,血口喷人,说我勾结外族,有何证据。” 郑绝尘大声道:“你的蠢行早就被家父发觉,霹雳火器已经被我们白马堡的兄弟拼死截下,但是诸葛神弩已经流到域外。要说证据,我们擒获的都是你直系的亲信,难道还不够么?” 宗浩古惊慌失色,忽然吼道:“大家不要信他妖言惑众,一齐上,把红思雪和郑绝尘擒下。” 龙千鳞也道:“春坛辖众听着,一齐上,将郑绝尘红思雪杀了!” 立刻有四名轻功极高的好手几个纵跃,就要飞身跳上龙家主厅。只见白色光华接着几闪,一名好手的胸口/爆出一朵灿烂无比的血花,他的整个身子本来已经凌空跃起,但此时却加速坠到地上,发出砰地一声。另一个好手闪电般躲到一扇矮墙之后,但是白光闪动,矮墙爆裂出一个大洞,白羽箭穿体而过,将他牢牢钉在地上。 两个好手同时飞身而起,跃向主厅屋脊。一道白光洞穿了前一个人的咽喉,又势如破竹地将后一个人的心脏射穿,两个人在强大的冲力下重重摔到地上,将地砸了一个大坑。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把目光从白马公子身上收了回来。 这时,七星神剑捻须微笑道:“好箭法,一箭七伤,郑贤侄的七羽箭比起令尊只强不弱。”“七羽箭?” 宗浩古和龙千鳞立刻同时发现,自己麾下冲向红思雪的七位高手,整整齐齐地倒在红思雪的马前一丈处,每个人都是咽喉中箭。 原来,郑绝尘在如此电光火石的瞬间,连射十箭,前三箭连杀四名攻向自己的高手,后七箭也就是郑家妙绝天下的七羽箭,乃为一弦而发,一次洞穿七名高手的咽喉。如此神技,真可以称作天下无双。 郑绝尘神箭一出,立刻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再也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场中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只剩下红思雪傲然策马而立,而郑绝尘手持长弓,高立于龙家主厅。 红思雪高高抬起头,朗声道:“年帮各位,请听小女子一言。年帮创业之初,乃是为了抵抗北方胡族对我大汉祖先的迫害。当时北方胡族入侵中原,大肆侵略,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官府包庇北方胡族,对汉人百般欺压,百姓苦不堪言。 年帮正是应时而生,为了解救天下万民而立。创帮数百年间,在历代帮主经营之下,年帮北抗胡族,南斗豪强,不服官府压榨,做出了无数可歌可泣的任侠壮举。为天下万民敬仰。各位身受年帮大恩,为了维护年帮的生存,愿意抛头颅洒热血,实在令人敬佩。但是……” 当她刚要申明解散年帮的要旨之时,龙千鳞忽然振臂一呼:“大家听着,莫要……”突然,一道白光闪电般已经来到他的近前。龙千鳞多年精修混元一清气功,感觉敏锐无比,在生死立判的瞬间,他全力一扭身,身子闪电般往旁边一让,一只白羽箭擦着他的左颈直没入土中。龙千鳞吓出一森冷汗,暗运真气,抱元守一,再也不敢多嘴。 宗浩古冷哼一声,“仓”地一声撤出自己名扬天下的快斩刀,刚要说话,三道厉电交错而来,射向他的小腹,胸膛和左眼。 他厉啸一声,快斩刀,雷电般闪动了两下,两枚长箭被他斩断,但是射向他小腹的白羽箭眼看就要把他洞穿。他努喝一声,身子飞快地一扭,勉强让开要害。 而龙千鳞此时及时一掌推出,这枚白羽箭被他拍落在地。两个人互望了一眼,完全掩饰不住对白马神箭的惊骇。 此时,红思雪已经洋洋洒洒地继续讲了下去:“数百年来,年帮虽然吐故纳新,但仍然混进了不少奸佞小人。他们屯聚居奇,私牟暴利,私造制钱,引起民生混乱,为江湖正派所不容,但是摄于年帮势大,大家敢怒而不敢言。 如今,乱世将去,盛世将来。老百姓眼看就要过上好日子。我年帮仍然坚持乱世的作风,贩卖私盐,人口,遍开赌坊青楼,抵制官府,抬高物价,此乃治乱之因,如果太平盛世被我帮所误,就算我们年帮一帮人众,统统以死谢罪,下落黄泉,也没有面目面对创立年帮的列祖列宗。” “唐兵势大,挟威南下,非血肉之躯所能抵抗。而宗浩古,龙千鳞和宋铮却欲拿年帮数十万帮众的性命为赌注,和唐兵对抗。无论胜负如何,年帮的声誉自此将会一落千丈,而江南的百姓也将会再没有好日子过了。各位,听我一言,年帮今日解散,并不意味着年帮的声名将会冰消瓦解。如果你们想要报答年帮的大恩,这才是你们应该做的事。” 红思雪的这番话,说得众人心中一动,很多人虽然仍然抱持着为年帮尽忠,服从坛主调配的心思,但是也多多少少被红思雪的一番话所打动。 只有那些托庇于年帮的江湖黑道和奸商巨贾的手下,根本不会动心,因为年帮亡了,他们骤失靠山,必定会被江湖上的仇家所杀,或是倾家荡产。 此时,郑绝尘大喝一声:“好话说尽,各位难道还不觉悟?冬坛各堂各舵听着,从此没有年帮冬坛了,如果想要继续跟着我郑家的,就到山西找我们郑家,如果想离开,现在就走,否则莫怪我不留情面。” 山西郑家在冬坛人众心中有着至高无上的神圣地位,现在又听到红思雪振聋发聩的一番话,所有人都萌生退意,立刻有几百个人放下兵刃,相继散去。没有人阻拦他们,因为郑绝尘的神箭正在弦上。 宗浩古和龙千鳞同时向身后打了个眼色,立刻有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悄悄退到后厅,去调集春夏两坛十二堂十余万帮众,准备不惜一切,杀死红思雪和郑绝尘。 宋铮看在眼里,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忽然,龙千鳞朗声唱道:“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忙夏署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豪杰初创四海帮,威震天下勇名扬,年帮三百六十舵,英雄好汉聚一堂,二十四堂惊天地,春夏秋冬我称王。大家难道忘了年帮百年的英雄业绩?年帮若灭,我辈何生!” 宗浩古也大声道:“大家不要被红思雪蛊惑,杀了他们,捍卫年帮!” 龙千鳞的歌谣正是年帮三百年来在各地聚义时所唱的节气令。前几句是沿袭民间对二十四节气的歌谣,而后几句则是年帮历代为了激励帮众对抗北方胡族的统治,聚义造反时,常常吟诵的句子。 节气令是年帮帮众最爱的歌谣,歌中吟唱的也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事。听到这首歌谣再次被人唱起,终于激起了在场所有年帮帮众的血气,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他们怒目拧眉,舞刀持剑,渐渐向红思雪逼近。 红思雪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一抖手撤出了自己的飞鹰鞭,事到如今,已不可为,只有力战而死而已。 郑绝尘大喝一声:“还不现身!” 只听轰隆轰隆两声巨响,龙家跨院东西两侧的院墙突然颓然朝外躺倒,宛如两个神力惊人的力士将两片围墙拔倒。原来,院墙上勾了十数个铁钩子,铁钩子另一端被人拴在了数辆骡车之上,骡车向外飞驰,巨大的拉力将院墙拉倒。与此同时,东西各有数十匹白马犹如钱塘江初升的潮水,风驰电掣地奔进跨院,在院子中间夹风带电地来回奔驰了两个来回,纷纷聚到红思雪的周围,呈扇形将红思雪护在中间。 “嘡啷啷”一声清脆的金铁之音,百余名白衣豪汉整整齐齐地拔出马刀,刀光闪亮,耀眼生华。 郑绝尘喝道:“山西郑家誓与红帮主同生共死,你们要杀她,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通得过我的白马阵。” 宗浩古双目从淡黄色变成了赤红:“大家莫要害怕,跟着我冲过去,看他能奈我何?” 龙千鳞从身后拿出一杆古槊:“来呀,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数百名年帮高手,缓缓向院子正中的白马阵围了过来。 大战一触即发。 第198章 平定年帮(5) 宗浩古的快斩刀飞快地连闪三下,血光飞溅中,三名白马堡的白衣骑士应刀落马,横尸地上。 龙千鳞古槊一挥,三匹战马被扫倒在地,马上的白衣骑士狼狈地落下马来,接连被龙千鳞横槊击杀。 虽然此时的宗浩古,龙千鳞威风八面,不可一世,但是两个人的心中却暗暗叫苦。自己麾下数百名一流好手,数不清的舵主,堂主,个个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却被百余名白衣骑士牵制住,无论如何冲杀,仍然无法取得绝对的优势,反而死伤无数。 这些白衣骑士虽然武功并不是很高,但是组织极为严密,显然经过刻苦的训练,只看他们四五人一组,并肩驰马,马刀如厉电般横劈直斩,与他们对敌的高手无论武功多高,都要首先躲过马蹄的碾压,再闪过威胁性极高的马刀劈砍,然后才能够组织反击,往往在这个时候这四五名骑士已经跑远了,迎面而来的则是另一组人马。 如此反复,很多本来武功极高的人物都糊里糊涂地死在一波又一波马刀的刀浪之中。地上尸横遍野,惨不忍睹。再加上红思雪神出鬼没的鞭法,和郑绝尘例不虚发的神箭,令年帮这些死硬派的帮众伤亡惨重。 然而,白马堡的骑士们也不好受,宗浩古乃是关外马贼出身,纵马之技,十分了得,当他抢到一匹坐骑,飞身上马,白衣骑士的死伤就开始大幅增加。 也是在他的引导下,夏坛好手聚在了一起,长重兵刃如麻林般挡住白衣骑士的冲击,令没头苍蝇四处乱转的春坛众好手得以喘息。 春坛坛主龙千鳞武功惊人,一槊使出,必然有人命丧,而他那人见人怕的混元一清气功被他用在了掌法上,劈空掌力可以远及十步之外,凡是中掌之人,都无一例外地吐血身亡。 双方都在快速地减员,倒在地上的死尸渐渐增加。而且,随着混战时间的加长,合抱而死的尸体数目越来越多,显示战况已经到了空前惨烈的境地。 斗到分时,红思雪再难以忍受年帮帮众这样的自相残杀,厉啸一声,长鞭一展,向宗浩古冲去,想要杀死这个领头的人物,早早结束这场天愁地惨的杀戮。 宗浩古狞笑一声,道声来得好,快斩刀一个飞旋,冲到了红思雪面前。两个人刚一见面,也不多言,立刻死斗起来。宗浩古快斩刀展开平生最得意的太行快刀,右手有节奏地颤动,震出数十道流光溢彩的刀光,宛如满天冰盘,团团围住了红思雪,下手毫不容情。 红思雪不甘示弱,手中飞鹰鞭宛如灵蛇飞舞,巨蟒盘旋,一路龙鹰火焰鞭发挥得酣畅淋漓,左手一探,鞭中剑应声而出,厉电横空,令宗浩古无数杀招成为镜花水月。 郑绝尘唯恐红思雪有何意外,神箭再展,十数箭将十数名夏坛好手送入阴间,他一展身形冲到红思雪身边,马刀高举,向宗浩古劈下。 一旁的龙千鳞一见不好,隔空一个凌厉的劈空掌穿越了一丈左右的空间,迎面打到郑绝尘的左肩。 郑绝尘晓得厉害,一个侧身,让开掌风。马刀转向,劈向龙千鳞。龙千鳞随手飞出古槊,射死了一个白衣骑士,接着身子一耸,双掌隔空劈来,这正是龙千鳞平生最得意的隔山打牛掌法。 郑绝尘来不及提防,仓促间用马刀虚空一挡,只听得“叮”的一声,马刀被震成碎片。龙千鳞眼看得手,狂喜之下,飞身而上,想要一掌印到郑绝尘的额头。 郑绝尘来不及撤弓,灵机一动,用手一拨弓弦,发出“铮”的一声,龙千鳞早就对郑绝尘的神箭绝技有三分忌惮,闻声不由自主地侧身闪避,劈空掌失了准头,劈在地上,激起三尺多高的尘烟。 郑绝尘抢得这一丝空隙,银弓一横,交到左手,右手闪电般还刀入鞘,接着往腰侧一探想要摸出一根白羽箭,但是却摸了个空,原来,他身上两个箭壶,四十二支白羽箭已经射得精光。 此时,春夏两坛十数名舵主双目赤红地围杀了过来,刀剑齐举,就要将郑绝尘乱刃分尸。郑绝尘厉喝一声,重新拔出马刀,和这群高手混战到一处,再也来不及赶到红思雪身边。 宗浩古和龙千鳞互望了一眼,同时向红思雪攻了过去。红思雪虽然武功高强,但是也难以抵挡宗浩古龙千鳞这种绝顶高手的联手攻击,一时之间,险象环生,立时便有丧命的危险。 就在这个要命的关头,贺奇扶着红天侠来到了龙家庄的这个前院。 此时的红思雪,拼着左肩挨了宗浩古一刀,抢得一丝先机,飞鹰鞭机括一松,鞭头上的铁铸飞鹰离鞭而去,闪电般射中了宗浩古的大腿,整个鹰身深深地扎了进去,宗浩古惨叫一声,抱住腿打横倒下。 与此同时,龙千鳞大喝一声,身子高高跃起,左掌暴长,扑击向红思雪的面门。红思雪力穷智竭,再也躲闪不开这记杀手,眼看就要横死掌下。 贺奇和红天侠看到红思雪势危,都惊呼了起来。他们现在离红思雪少说也有七丈之远,任何施救措施都有些赶不及了。 贺奇急得将红天侠往身边一放,就要飞身扑过去。红天侠双目血红,忽然一个偏头,一头撞在身边的一个石柱之上,着柱之处是他的嘴,这一撞竟然将这个石柱拦腰撞为两段。 红天侠不顾满嘴长流的鲜血,猛一吸气,他那宽大的胸膛突然间大了数倍,宛如一个鼓腹而鸣的青蛙,接着闪电般一吐气,一彪鲜血狂喷而出,远达一丈之外,这才化为满天血雾,风中四散。 正在全力出掌的龙千鳞只感到一阵突然而至的强烈劲风,接着,他感到后脑玉枕,天柱,风池三穴一阵尖锐的刺痛,然后是一股充沛天地的浑厚内劲将他斜推出一尺,他那威震天下的劈空掌错失了目标,和红思雪擦身而过,误拍在已经倒在地上的宗浩古的另一条腿上。 只听得宗浩古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右腿断为两截,下半截高高扬起,飞到半空。宗浩古的身子整个被龙千鳞的掌力震了起来,在半空打了个旋儿,又毫无生气地落到地上,眼看不活了。龙千鳞站在地上,一阵涉死的痉挛过后,终于无力地扑倒在地,脑后三处大穴三股鲜血缓缓流出。 正要跑过去营救红思雪的贺奇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转回头,盯住红天侠,道:“师兄,你……?” 红天侠眼看迫害自己长达数年的两个仇人相继陨命,一时之间心怀大畅,仰天大笑,吐了一口血沫子,道:“师弟,你看。”说完一张嘴,只见他的嘴里赫然少了三颗牙齿。 贺奇定睛一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红天侠以头撞柱,撞下自己的三颗牙齿,然后运转易筋经内功,将三颗坚固无比的牙齿喷向龙千鳞,令宗浩古龙千鳞同时丧命。这一手口吐暗器的超人功夫可算得是前无古人了。 贺奇双挑大指,道:“师兄,好功夫,谁说你是废人来着。我贺奇这回可是要写个服字给你。” 红天侠一阵欣喜,笑道:“师弟,若要你服,确实不易。”师兄弟二人相视莞尔,心底同时涌起惺惺相惜的情意。 红思雪本来自分必死,双目已经紧闭,但是耳畔只听到一声惨叫,接着睁开妙目,却看到龙千鳞,宗浩古双双毙命,一时间只感到如在梦中。 这时,郑绝尘奋力厮杀,马刀连杀数人,冲到她近前,道:“红姑娘,刚才好险。”说完欣慰地一笑,道:“你看,那两个人是谁?” 红思雪横鞭在手,抬头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斜倚着断柱,傲然而坐的红天侠。“爹爹!”红思雪欢喜得差点晕眩了过去,她已经有数年没有见到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如今乍见之下,狂喜之情完全难以抑制。 这时,一个清朗嘹亮的声音响彻全场:“各位,龙千鳞,宗浩古已死,年帮已散,何不快快停手,各散东西。”这股声音是以少林狮子吼的心法说出,宛如暮鼓晨钟敲在场中众人心头。 所有人都抬起头,只见彭无望昂首挺胸地站在红天侠身边,左脚踏在一节断柱之上,左手扶在膝头,一派雄视天下的英风豪气。 场中所有人都停止了厮杀,一阵交头接耳的声音油然而起。 “彭无望,是彭无望!” 看着贺奇露齿而笑的模样,红思雪心中一阵彻头彻尾的轻松自在,一瞬间,压在心底的所有心事都烟消云散。 她只感到眼眶一热,两行热泪从脸颊上悠然划下,眼前所有的影像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仿佛人人都套着一片耀眼升华的光圈。她听到郑绝尘焦急地在耳边呼唤,但是她并不想再去理会,她需要睡一觉,真的需要。 看着自己怀中陷入昏厥的红思雪,一向风流自赏的郑绝尘也有些慌乱,他轻轻拍了拍红思雪雪白的脸颊,试图将她唤醒,但是毫无反应。此时,在红天侠的催促下,彭无望背着红天侠掠到郑绝尘的身边。 红天侠伸长了脖子,急切地问:“喂喂,我女儿怎么了?该不是受了什么重伤吧?” 郑绝尘一脸焦急,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说好。 贺奇探手一试红思雪的鼻息,笑道:“大家放心,红帮主只是暂时昏迷,并无大碍,伤势不重。” 说完,将红天侠放到郑绝尘脚边,道:“这位仁兄,请照看红家父女。我去办完正事。” 郑绝尘呆呆看着红思雪的秀脸,茫然点了点头。 此时,场中众人分为两个阵营重新站好,白马堡的白马骑士聚在一起,而春夏秋三坛好手聚在一直没有出手的秋坛坛主麾下听候调遣。 贺奇赤手空拳,来到七星神剑宋铮面前,朗声道:“年帮数十万帮众已经大半散去,不信各位可去查看。如今大事已不可为,你们难道还要纠缠不清么。” 宋铮淡淡一笑,道:“你就是江湖上颇有侠名的彭无望?” 贺奇一挺胸膛,道:“再下正是彭无望,等到办完此间大事,我才配称颇有侠名这四个字。” 宋铮赞赏地点点头,道:“好,好,若我不肯罢休,你又如何?” 贺奇眉头一竖,道:“那我就打到你罢休为止!” 宋铮手捻长须,良久,方才叹道:“李世民已得天下,令天下豪杰归心,如今,上天更降下如此英雄少年与我为敌,争霸天下之举,再不可为。兄长,我真的错了。” 原来,宋氏家族一直以来都存在两种意见,一种是制巴蜀海南而独霸一方,继而图谋天下,一种是投诚大唐,以换取永镇巴蜀。宋铮豪情壮志,欲学杨坚制霸天下。但是,李世民崛起异常快速,又拥有潼关之险,更取得了巴蜀武林的支持而占领了成都。 令宋家争霸天下的计划屡屡受挫。这一次年帮聚义巴陵,虽说是受了突厥人的鼓动,但是宋家也有自己的一份打算。 然而宋家长兄宋牧曾经多次向宋铮陈述利害,让他放弃争霸天下的妄想。宋铮已经颇为意动,如今身在巴陵,只是静观其变,以决定去留。现在,唐兵势如破竹地破梁,而年帮数十万帮众竟然被一个毛头少年轻易散去,正是天意要宋家向大唐称臣,宋铮又能如何呢? 宋铮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天意如此,如之奈何。”他苦笑一声,对彭无望道:“小兄弟,不必再为年帮烦心,宋家决定听从红帮主主张,解散年帮。” 这时,春坛夏坛的坛众立刻鼓噪了起来,纷纷喝骂,大声道:“宋坛主万万不可屈服,否则我们拼死征战又为了什么。死去兄弟的血仇难道不报了。” 宋铮冷笑了一声,轻轻一挥手,秋坛数百名坛众非常有默契地围住了春坛夏坛残余好手,三四个人围住一个,刀剑光芒几闪,那些残余的坛众立刻横死刀下。贺奇目瞪口呆地看着宋铮,完全想象不出这么一个和善长者竟然冷酷至此。 宋铮看了他一眼,道:“小兄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人如果活着,必然对你我不利,杀之不可惜。你又何必惊讶。” 贺奇怒目一瞪,道:“我彭无望与你有所不同,这些歪理不讲也罢。” 宋铮修养极好,也不生气,接着说:“如今我就率领秋坛众人离去,向大唐投诚,小兄弟还要阻拦么?” 贺奇看着他,良久,道:“宋先生从没想过单身一个闯荡江湖,过些逍遥自在的日子么?” 宋铮看了看他,道:“我眼中从十三岁开始只有天下,从此再无其他。如今壮志成灰,只想故老家乡,江湖之美,再也无暇顾及。”说完这番肺腑之言,宋铮仰天长叹一声,扶了扶腰畔的七星剑,率领着秋坛坛众离去了。 虽然如今的宋铮仍然前呼后拥,气派非凡,但是看在贺奇眼中,只感到他一身萧索,仿佛是孤零零地一个人,茫无目的地走在荒凉无依的戈壁之中。 “天下。”贺奇喃喃地念着,环视着满地面目狰狞的死尸,用力摇了摇头,叹道,“可怜。” 年帮既散,治疗伤势被提上了日程。 贺奇医术不错,但他没有兴趣装什么名医,倒是郑绝尘拿出大笔银子,外加强迫,延揽了不少名医前来诊治。 “她醒了么?”红天侠刚刚被郑绝尘请来的名医治疗过锁骨和琵琶骨上的伤势,就急切地问在旁边伺候的贺奇。 “红帮主?嗨,师兄不必担心,她还在睡着呢。也难怪,这些年月,她恐怕没睡过一个踏实觉,现在一次补回来,睡上三天三夜都很平常。”贺奇边招呼客栈中的伙计把酒菜摆到桌上,边说。 “我对不起她,让她一个女孩子担下如此重任,差一点陪上她的性命。”红天侠仰天叹息,感慨不已。 “师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又何必自责。现在,年帮大事已了,你们父女应该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团聚。”贺奇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菜。 当红思雪悠悠醒转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二个时辰之后,郑绝尘几乎寸步不离地守护在她的身边。这一天一夜他只在吩咐了手下的白衣汉子去为红天侠请最好的医师治病的时候,离开过红思雪养病的房间一步,而剩下来的时间,他都怔怔地望着红思雪双目微合的秀美面容出神。 他的手下们一个个都被这个情景惊呆了。白马郑绝尘,天字第一号的风流韵士;太原,长安,江都,洛阳,成都最大的青楼妓寨的恩客;倚马斜桥,一掷千金,令无数少女伤心断肠的无情公子。一个把天下美女视为无物的薄情郎。如今,居然为一个只认识了不到两天的女孩子,通宵长坐,不忍寸离。这一切的一切,无不为一见钟情这四个令人又爱又恨的字眼,做出了千古不灭的明证。 当红思雪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个模模糊糊的白色影象渐渐映入自己的眼帘。郑绝尘仍然穿着那身两日之前龙家庄血战之时所披的白色战袍。斑驳的血迹已经让这件倜傥的长袍变得污浊不堪。汗水和血水混合的味道令她一瞬间记起了所有有关那场血战的细节。她记得当自己昏倒地上的时候,最后看见的是奇迹般死而复生的贺奇。当时,他一个人昂然屹立在龙家庄断倒的石柱之上,含笑望着她。她仍然记得贺奇那一口和他那平凡的外表完全不相符的洁白牙齿,宛如一线刺破彤云的灿烂阳光,让她感到温暖,舒适,似乎可以完全放松,忘记一切。 “你醒了?”郑绝尘欣喜若狂地说。他猛地站起身,对门外的手下喝道:“兄弟们,红帮主醒了,快叫红前辈来!快请陈大夫来!”守在门外的一个飞奔到隔壁的厢房,而另一个飞身上马,风驰电掣地驰出了客栈庭院。 接着他旋风般地冲回了红思雪的床边,兴奋地说:“思雪,你昏迷了将近十二个时辰,我还以为你不会醒过来了。” 红思雪秀眉微皱,似乎仍然承受不了郑绝尘叫她思雪的僭越。但是,她想起了郑绝尘曾经抛开一切,为她舍死力战,不由得微然叹了口气,并没有如何责怪。 郑绝尘看到红思雪似乎接受了自己对她的亲密呼唤,心中仿佛有一百只百灵欢快地唱起了歌曲,他将案头的一盏刚沏好的茶水端到红思雪面前,柔声说:“你刚刚醒转,应该有些口渴吧。来,这茶乃是我白马堡的特有的菊花茶,功可提神醒脑,还有清心镇魄之效。” 红思雪虚弱地笑了笑,将茶水端到手中,微饮了一口,递还给郑绝尘。 郑绝尘激动地说:“希望你快点好起来,年帮大事已了,以后思雪你尽可以放松怀抱,畅游山水,再也不必为俗事烦忧。我郑绝尘必会追随左右,效犬马之劳。” 红思雪眉头一跳,脸色由白转红,微微摇了摇头,忽然道:“贺奇呢?” “珰”地一声,本来牢牢握在郑绝尘手里的茶杯赫然落在了地上。 看着一地散落的茶杯碎片,红思雪有悟于心,面孔微红,微微侧过头去。郑绝尘长身而起,强自压抑住心头失望之极的情绪,声音微颤地说:“思雪请宽心,彭兄并无大碍,如今活蹦乱跳,不知所踪。” 红思雪咳嗽了一声,道:“郑公子今次舍却性命,与我同生共死,此恩此德思雪永生不忘。” 郑绝尘自嘲地一笑:“思雪客气,郑某是生是死,如今看来,都无甚差别,你便是一生不忘,于我又有何用。” 红思雪听到郑绝尘如此决绝的话语,芳心一颤,不再说话。 就在这个尴尬的时刻,贺奇搀扶着红天侠跌跌撞撞地跑进门,狂喜地说:“红姑娘,你醒了?” 红天侠挣扎着扑到红思雪的床边,抓住她双手,颤声道:“丫头,你总算醒了,可把为父急坏了。” 看到久违的至亲的面容,红思雪热泪盈眶,用力抱住红天侠,放声哭了出来:“爹爹,想死孩儿了!” 看到这对久别重逢的父女抱作一团,郑绝尘和贺奇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郑绝尘看着平平无奇的贺奇,实在不甘心自己竟然输给了这样一个家伙。他号称白马公子,年少多年,英俊绝伦,武功高强,不知多少闺中少女为他痴狂,可如今,他终于第一次尝到了败绩,而且是一败涂地。 贺奇扫了郑绝尘一眼,心中也稍微不爽。 这家伙不知道在傲气什么?郑绝尘固然不是坏人,但就凭他居然敢觊觎红思雪,就是最大的罪过,丫的不知道红妹妹最喜欢的人是我吗?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互相讨厌,各自冷哼一声,分别离开。 “师弟,师弟!”红天侠焦灼的呼唤从红思雪的房间传来。 贺奇连忙冲进房间,连声道:“来了,来了,师兄什么事?” 红天侠道:“没什么,思雪急着和你说话,快来。” 贺奇叫住门口的店小二,让他把厨房中的煲牛头,清汤柴把鸭快快端上来,然后奔进门中。 红思雪从床上坐直了身子,面露讶色地看着贺奇,又看了看红天侠,忽然问道:“爹爹,刚才你叫彭兄弟什么?” 红天侠听到这句话,仰天大笑,状极欢悦,道:“丫头,你可要恭喜爹爹了。爹爹浪迹江湖,数十寒暑,未寻到恩师消息,如今竟然让我遇到了师父近年收的关山弟子,真是邀天之喜。” 红思雪似乎感到一个晴天霹雳在自己的耳边炸开,身子猛地晃了晃,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一干二净。 “丫头,丫头,你怎么了?”看到红思雪煞白的脸色,红天侠惊慌地问。 红思雪只感到天旋地转,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半晌无言。 “红姑娘,红姑娘?”贺奇也焦急地叫了几声。 红思雪长长出了一口气,悠悠地说:“彭师叔,请叫我思雪,红姑娘这个称呼,以后不必再提。”此话说完,她用力闭上了眼睛,勉强止住了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哈哈哈哈!”贺奇大笑了起来,用力一拍红思雪的肩膀,道:“红帮主折煞我了。我和令尊虽然平辈相称,但这只是我和他之间的称呼。我和红帮主一见如故,平辈论交乃是当然之事。” 说起来,贺奇有些纠结。 他不过在这个世界滞留几年而已,若是和红思雪结为夫妻,将来离去后岂不是害了她。可若是就这样离去,看红思雪这般清丽绝俗的模样,定然会后悔。 贺奇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红思雪长鞭舞动,宛若凌波仙子的模样。那英气勃勃的模样,最是让他欣赏。 如此佳人,若是错过,便是老天爷都不会原谅的。 也罢,渣男就渣男。了不起这些年里做一个最贴心的暖男来补偿。 想到这里,贺奇便收拾心情,重新抓回了思绪。 红天侠一怔,问道:“师弟,这样似乎不妥吧?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师兄弟,思雪叫你一声师叔乃是礼法。否则纲常混乱,与礼不合。” 贺奇笑道:“师兄,如今我才知道为什么师父叫我们不要亮出师门招牌。我们的大师兄听师父说大过我六十多岁,若是和他相认,他的儿孙辈岂不是统统要叫我彭师叔,彭师叔祖,彭爷爷,彭祖宗。哈哈,师兄,你想想,如果叫一个比自己大出几十岁的人叫我师叔祖,是个什么光景。” 红天侠头一晃,道:“如此说来,也是有礼。不过我总觉得辈分混乱,不符礼法。” 贺奇一拍红天侠的肩膀,道:“师兄,不要这么迂腐。想我们师父是何等样人,岂会固执于这些世俗礼法?他老人家遨游人海,和所有人都平辈论交,又有什么不妥?” 他又看了看红思雪,笑道:“你女儿女中豪杰,任侠仗义,悲天悯人,真乃我辈中人,我和她平辈论交乃是平生快事。” 红天侠看了看自己的女儿,真是越看越是欢喜,用尽了力气抬起刚刚恢复了一点力气的胳膊,拍了拍大腿,道:“老实说,我对这个女儿也是又喜欢又佩服。她真是我的一生中最大的自豪。哼,凭我女儿的任侠情怀,就算让顾天涯和她平辈论交,也没缺了什么礼数。” 贺奇失笑了起来,道:“那我还是高攀了!惭愧,惭愧!” 红天侠自豪地一摆手,道:“无妨,无妨!”言罢两人同声大笑,豪情四溢。 看着这一老一少畅怀而笑的样子,本来心如死灰,只感到人生灰暗无光的红思雪再一次感到了欢笑和阳光。她深深看着贺奇,看着他大笑时露出的洁白牙齿,心中一阵沁怀的甜蜜。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摆脱对这个人的眷恋。因为自从和他在一起之后,自己所有的欢乐都来自于他。 贺奇笑了好一阵子,才忽然想起,问道:“红姑娘,你有什么话跟我说?” “什么红姑娘?”红天侠不满地说,“别扭,见外。叫她思雪,听着多舒服。” “不错,我的错。思雪,思雪。”贺奇看了看红思雪,笑道,“我以后叫你思雪,你不见怪吧?” 红思雪摇了摇头,喉头因为激动而哽咽,没有说话。 “思雪,那你有什么事急着要跟我说。”贺奇笑着说。 红思雪这才想起,缓缓地说:“那天客栈遇袭,你让我救出左大哥,我不负所托,已经请郑公子救醒了他。他身子十分虚弱,仍然在客栈中养伤,你见过他没有?” 贺奇有些尴尬,这种龙套,他差点都忘记了。 连忙用笑容掩饰一下,然后才说道:“我还没见过。这一昼夜都和师兄守在你周围,不敢远离。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不过,我将他托付给你,从来没有担心过,因为我信得过,你必能救他。” 听到贺奇这句话,红思雪的脸上露出一丝甜蜜的笑容,心中仿佛有一阵温暖的春风吹过,一股发自内心的喜悦之情油然而生。 这时,店小二把煲牛头和贺奇重新调制过的清汤柴把鸭恭恭敬敬地端了上来。贺奇让他把这两道菜放到床边的小案上。 “好香!”红思雪虽然刚刚苏醒,食欲不振,但是一闻到煲牛头和清汤柴把鸭的香味,立刻感到饥肠辘辘,似乎可以将一整头牛一口咬进肚里。 当贺奇将另一罐煲牛头端到左连山的床前时,已经是个把个时辰之后。看着左连山狼吞虎咽地连肉带汤吃了个一干二净的样子,贺奇欣慰地说:“左大哥,看这个精神劲儿,想来伤势已经好了大半。” 左连山一抹嘴,笑道:“彭兄弟,我已经全好了,如今吃下这么香甜的煲肉,我浑身是劲,便是老虎也打死几只。” 贺奇用力一拍他的肩膀,道:“当初看到你浑身是镖,真以为你就这么过去了。现在才松了一口气。” 左连山憨厚地一笑,摆摆手,一幅无所谓的样子。 “左大哥,你什么时候入的年帮,你不是和厉大哥一起占山为王么?”贺奇问道。 “嗨,”左连山用力将陶罐放到案上,道:“最近生意难做。中原一带一片太平,我们本来一直以截隋朝官镖,和为富不仁的土豪奸官的钱镖为生。如今这种生意越来越少。后来我们三兄弟带领十八寨的兄弟出了塞外,想要截突厥,鞑靼他们的官镖。后来被一些不知身份的人物率众清剿,兄弟们死伤无数,十八寨喽罗死剩不到百人。厉大哥和吕二哥就决定回中原过些太平日子,所以散伙之后,到了青州找你。却发现你们镖局大门紧闭,不知出了什么事故。他们就在青州泰安找了房子住下。可是我闲不住,总想四处闯荡,接着遇到年帮人物,禁不住他们的说项,加入了年帮。后来就被派到洞庭湖说要对付一个棘手人物。谁想到碰到了你。” 贺奇恍然大悟,道:“左大哥,幸好有你示警,否则我们早就被毒死了。” 左连山笑道:“彭兄弟客气,那回我们用万人迷都没有把你毒翻,这回的毒药又怎么会难倒你。我只是一时口快。” 贺奇一拍他的肩膀,道:“大家一同出生入死,今后就是兄弟。左大哥,到我们青州飞虎镖局来做镖师吧。如今四海升平,做不成强盗了。但是大唐镖队通行四海,生意络绎不绝,绝对饿不死人。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起过些逍遥日子。” 左连山大喜,道:“我正有此意。我可否将厉大哥他们一起叫来。” 贺奇笑道:“当然可以。不过厉大哥身份尊贵,不知道他乐不乐意屈尊相就。” 左连山笑道:“什么身份。我们都是占山为王的贼。如今有个安乐身份,能够人前显贵,那里还有这许多计较。” “那就好了!”贺奇一拍手,“从今以后,我们一起行镖天下。” 很好,总算是忽悠了一个人,这样一来,彭无惧也算是有个帮手,不至于单打独斗。至于贺奇,保镖是不可能保镖的。 香帅倒是可以做一做,给大户人家保镖,他没那个兴致。 在一片绵密的树林之中,张放小心地躲在一棵枝丫横天的大树深处,紧张地看着七个漆黑的身影从自己的脚下掠过。那七个人都是江湖上闻名丧胆的使剑名家,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们都相继加入了恶名昭著的青凤堂,成为堂内的金牌杀手。张放因为自是江湖上最出色的风媒的缘故,交游广阔,认出了其中的几个人。他们竟然是江南霹雳堂雷氏家族和川陕一带以牧马之术闻名天下的司徒世家的族内子弟。为什么他们竟会加入青凤堂? 张放已经来不及考虑这些问题,现在他最关心的,是早早潜回江都城中的仁义堂,向正在策划清剿青凤堂的诸路高手报信。他已经知道,青凤堂的总舵在洞庭湖君山岛。而现在,他正在被青凤堂的七大金牌杀手联手追杀,情况危急到了极点。 “不对!他们为什么这么不小心,这棵树比别的树高大的多,可供藏身之处数之不尽,为什么他们看也不看就直接走了?”张放的脑子之中,这个念头电光火石般一闪,他立刻耸身一跃,身子轻灵如燕地纵到距离这棵大树不到两丈的一棵柳树之上。就在他刚刚站稳身形,将自己隐藏在柳枝间之时,七道厉电般的剑光从七个不同角度,划空而过,同时击中两丈外的大树,剑气纵横之间,整棵树的枝叶纷纷飞落,成了一棵秃顶怪树。 “居然没有!”领头的一个中年黑衣剑客沉声道。 “司徒兄,你看如何?”另一个有着夜枭般凄厉嗓音的枯瘦剑客问道。 “此人想来已经走远。他偷窥到君山岛上的一切,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赶回江都城。此地距离江都不下两百里,只有乘船最快。我们立刻赶去渡口查问,再飞鸽传书给厉阳的分舵,让他们派快艇追截,想来那人插翅也难飞。”那个姓司徒的中年剑客沉声道。 “不失为好办法!”枯瘦剑客点头应道。 这七个人同时一吐气,宛如融化在黑夜中一般消失了。 张放看到这七个人走远,长长舒了口气,暗自庆幸。他将一张白色宣纸摊开在手掌上,用炭笔小心翼翼地写下君山岛这四个字,心中一阵喜悦:“将这个宝贵消息送到江都,我就将成为天下首屈一指的风媒,不但酬金可观,而且声名鹊起,从此行走江湖之上,无论谁看到我,都要称我一声张大侠。因为,嘿嘿,天下最大的杀手集团就是破败在我的手中。”张放得意地笑了一声,将纸条小心地贴身收藏。就在这时,一阵寒气从他的背后传来。 “不好!”张放急运轻功,电矢般飞跃下树。两道毒蛇般的剑光紧紧地追蹑着他的身形交剪而来。“好小子,就知道你在这里。”那黑衣中年剑客冷笑着说。 枯瘦剑客狞笑一声,一抖手又是七道剑光披散而下。张放一个躲闪不及,后背中了一剑,鲜血乍现。 “救命!”张放知道形迹已露,放声大叫,同时奋足平生之力,加速飞奔。 第199章 江都血战(1) 五道雪亮的剑光出现在他的身边,张放根本看不清来剑的走向,只好身子一弓,拼着连挨五剑,浑身是血地冲出重围,向着树林之外飞掠而去。 “哪里走!”七个青凤堂金牌杀手拔足追去。然而张放之所以身为天下有数的风媒,正因为他的一身惊人的轻身功夫。论起拔足飞奔的本事,能够比得上他的根本没有几人。要不然,那七个金牌好手出剑何等准确,又怎会让他连中六剑而不死。 但是如今的张放身子带着六处剑伤,鲜血长流,严重的失血让他的轻身功夫只剩下了七成的功力。才奔出不到五里,刚刚迈出树林,就已经被中年黑衣剑客追了个头尾相连。 “着!”中年剑客厉啸一声,长剑一抖,一溜烟花般的剑光斜斜掠起,闪电般穿过张放的咽喉。张放虽然勉力闪了一下身子,但终究没有逃过这追魂一剑。 张放感到喉头一咸,接着他似乎听到隐隐约约的风吹竹筒的哨音。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只看到标枪般的鲜血从自己的咽喉喷射而出。他浑身无力地跪在地上,艰难地用右手扶住地面,而左手则伸入怀中,紧紧握住刚刚写成的那个关系着江湖中万千性命的纸条。 “喂,你们干什么?”一个清朗豪迈的声音忽然传来。所有人的动作都被这一声问话冻结了。 此人腰上配着一柄无鞘的秋水长刀,手里握着一柄鸳鸯短刀,刀头上插着一块烤得芳香四溢的兔肉,正是贺奇。 贺奇杀了鳝妖,在洞庭湖当真是如神明一般被对待。 今日宴请,明日宴请,后日还是宴请,他们一行人等被洞庭湖渔家撩扰得实在厌烦,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巴陵郡,沿着长江策马而行,沿途不住客栈,只选荒郊野外之处安营扎寨,享受那从林野趣。 贺奇完成了年帮的大事,又救回了自己的师兄红天侠,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心情轻松无比,从此他便是了无牵挂,自然可以随意玩耍,只等突厥人亮出神兵令,起出战神天兵。 当然,在那之前,他需要尽快将修为提升至炼神境界。 那战神天兵实在是非同小可,连这个世界的天下第一人,突厥人的战神,天魔紫昆仑也被战神天兵搞得灰头土脸。 若是以贺奇如今的修为对付它,那就是找死。 不过,如今压力尽去,贺奇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放松玩耍,恢复了少年心态。 红氏父女久别重逢,已经欢喜无限,再加上横亘在心头二十年之久的年帮情结已经化解,更是轻松,沿途观风赏景,其乐融融。 而红思雪心中眷恋至深的人儿就在自己的左近有说有笑,更是芳心喜悦,只觉得每一处的景致都美妙无比,只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 这一日,他们正好宿营在这片树林之中,架起一堆篝火,烧烤着自己猎获的各种野味。贺奇大展身手,将每一种野味配上亲自寻得的各式芳香药草和随身携带的油盐酱料熏烤,只将红家父女馋得昏天黑地。 就在三人吃到兴头上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凄惨的求救声。 贺奇立刻朝着响声起处飞奔而去,连手中的烤肉都没有放下。 红思雪则随后而至。 看到张放喉咙喷血地倒在地上,贺奇知道自己来晚了一步,不禁一阵难过,他定神看了看面前的七个黑衣人,突然道:“你们是青凤堂的?” 枯瘦剑客狞恶地一咧嘴,笑道:“好小子,知道是我们就别想走了。” 贺奇怒道:“好,我正要找你们青凤堂的晦气,想不到你们送上门来,今天让你们有来无回。” “小子,好大口气!”一个瘦高的长腿黑衣客怒喝一声,四尺八寸长的长剑卷起一片烂银色的光幕罩向贺奇周身七处大穴。 贺奇一看他的出手心中一惊,原来这个黑衣人剑术精湛,比起自己以前遇到的降龙伏虎诸舵的刺客要强上数倍。 若是要类比的话,只怕此人距离华不凡也仅是相差一线。 不过和自己相比,仍旧是天差地远。 他斜眼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张放。他还没有死,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眼睛恳求地看着他,似乎有很多话要对他说。 贺奇杀意大盛。 对方人多势众,若是要以双刀对战,只怕耗时良久,他再不废话,猛吸一口气。气流轰鸣,一道璀璨的刀光激射而出,擦着剑光掠过,直灌入此人心脏,继而破背而出。 鲜血飞洒中,刀光若一轮明月,横掠如长虹,将后面紧追而来的数人斩破咽喉。 七名金牌杀手,犹如猪狗般被随意屠戮。离手刀凶猛绝伦的进攻着实让人敬畏。紧跟贺奇而来的红思雪看到这一幕,只觉的心神摇曳,不能自己。 贺奇赶到张放的身边。 令人惊讶的是,张放的剑伤在咽喉之上,贯颈而过,本来早该毙命,而他竟然仍坚持着不肯闭目就死。看着他不住痉挛的面容,贺奇一阵感佩,沉声道:“兄弟,有什么未了心愿么?” 张放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颤抖地伸出左手,将一张汗津津的纸条交到贺奇的手上。贺奇紧紧攥住纸条,道:“好,还有什么?”张放虚弱地笑了笑,用尽力气举起右手,指了指自己,张嘴比划着口型,想要说些什么。 贺奇用心地盯着他的口型,费力地猜测着:“你想说,我……叫……张……放,你叫张放,是么?”张放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一双失神的眼中,目光渐渐涣散。 威震江湖的显赫名号,鲜衣怒马的不羁岁月,白衣配剑的潇洒风流,煮酒欢歌的开心日子,就留待来世吧。张放的眼睛渐渐被一阵水雾模糊,渐渐黯淡,一滴清凉的泪水从他的眼中缓缓滑下。 贺奇慢慢回忆这段剧情,终于对这个并不出名的人有了一点印象。似乎此人手中的纸条就是青凤堂的总部所在。 这人是个风媒,他探听到消息,正要交给江都的方梦菁,可惜被人半路截杀,未能完成名扬天下的心愿。 贺奇叹息一声,决定前往江都暂住,顺便突破至炼神境界。 贺奇三人等本来想租一艘大船沿江而下,但是搜索全身,银根短缺,所以只好租了一艘小船。 在长江行船,小船与大船的区别十分明显。小船十分逼仄,在上面待得时间久了,令人十分不爽利。 而红天侠每日运功打通血脉,用易筋经接回折断了的筋络,非常耗神,往往打坐三个时辰后,就倒头大睡,敲锣打鼓都吵不醒他,直到第二天正午。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彭红二人独自相处。 现下,船近瓜洲,红天侠倒在船舱之中,打着震天的呼噜,只剩下彭红二人无心睡眠,困于晚风之中。贺奇遂有饮酒赏景的精彩提议。 片刻之后,贺奇已经让船家将碳炉和酒具端了上来,而自己携带的自制熏肉也切了两大盘一同摆在船舱外侧的几案上。老船家看了看这一对奇异的男女,笑道:“两位想要饮酒赏景么?”红思雪的脸莫名其妙地一红,没有答话。 贺奇笑道:“老人家,咱们闲坐无聊,饮酒赏景为乐,你要不要也来点儿?” 老船家笑了笑:“我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些酒肉的折腾,只爱吃些青菜豆腐,客官还是自便吧。对了,若你们想要离岸近一些以便赏景,就跟我说,有求必应。” 贺奇拱手道:“多谢了。” 此时的天色已经是二更时分,天风轻送,带来早春的料峭寒意,也带走了天上最后几朵迟迟不去的淡淡浮云。长江两旁的春树已经春花胜放,丛丛花树,高低掩映,宛若朝霞中的云朵,朦胧神秘,又如清晨的薄雾。江水流动无声,浪花轻拍河岸,声如胡笳响板,未见其嘈杂,反而衬出一丝宁谧。一盏皎洁明月缓缓升入苍穹,淡如秋水,白如秋霜的月光悠然洒下,将江畔的一切,都笼上了一层银纱。 贺奇小心翼翼地为红思雪和自己都斟上一杯已经温热了的水酒。酒入杯盏中,发出哗啦一声微响。红思雪一惊,从对江畔景物的深深注视中回过神来,出神地看了一眼他。 “今夜真是安静得紧。”贺奇笑了笑说。两个人举杯相邀,同时饮下水酒,一股暖意传来,似乎连早春的晚风也变得轻柔如少女的素手抚身而过。 “今夜不但月明如镜,而且晚风也轻柔如丝,那江畔的花树,更是美得出奇。”红思雪微叹了一声,深有感触地说。 “确实美得不像是真的。”贺奇一阵感慨,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江上缓缓漂来一叶扁舟,舟上挺立一位儒生,面如冠玉,目若双星,峨冠博带,白襟长袖,衣衫飘洒,临风而立,其状如仙,而他的左手之上,赫然握着红思雪迎风甩出的红头巾。 “前面放舟的兄台,小生打扰了。”清朗的声音乘着晚风悠悠传来。 听到这清朗磊落的声音,贺奇心中先有了三分好感,起身扬声道:“先生客气,不知有何指教。”那位儒生朗笑一声,道:“今夜月明如镜,晚风轻柔,江畔落英缤纷,正是赏景的良辰,小生不愿辜负如此美景,特携美酒数坛,前来江畔泛舟,谁想出入匆忙,忘了携带下酒之物。兄台的下酒物香飘四溢,顺风而来,让小生馋虫大动。小生愿意敬上好酒一坛,可否以此换些品尝。” 贺奇心怀大快,道:“兄台如此打扮,想来是个读书人,不知是否愿意和我们凑上一桌,一同赏景。”红思雪看了看贺奇,笑了笑,没有说话。 “妙极妙极。固所愿也,不敢请尔。”那位儒生大喜,捧起一坛美酒,回头催促船家加快摇橹。当他的轻舟来到贺奇和红思雪所乘的小舟旁边,他抱起酒坛,迟疑着抬起脚,想要一步跨过来,但是江水轻摇,令他立足不稳,左摇右晃。 红思雪微微一笑,一抖手,飞鹰鞭宛如一道红色的长虹经天而起,眨眼间来到儒生的腰际,连转了几圈捆了个结实。接着她用力一拉,那个儒生的身子轻飘飘地随着长鞭飞了起来,稳稳落在贺奇的对面。红思雪再将手一颤,长鞭宛如灵蛇般从儒生的腰际脱了下来,宛如长了眼睛一般回到红思雪身上,干净利落地捆回红思雪的纤腰之上。 那儒生满脸惊奇钦佩之色,对着红思雪深深一揖,道:“姑娘好功夫,令小生大开眼界。”贺奇看了看红思雪,一竖大指,满脸赞叹。红思雪看了贺奇一眼,对着儒生道:“先生过奖了。”儒生深深看了彭红二人几眼,道:“令兄妹莫非是行走江湖的侠客。” 贺奇一拍大腿,笑道:“先生怎知我们是兄妹,哈,难道是我们长的相像不成。” 那儒生看了看他的脸,又看了看红思雪,干咳一声,道:“这个,相貌都在其次,只是令兄妹都有一种逼人的英风豪气,令小生不由自主地作此猜想。” 贺奇笑了起来:“读书人确是不同。目光果然犀利。没错,我们不但是兄妹,还是行走江湖的侠客,哈哈哈。” 儒生连忙拱手笑道:“那真是幸会幸会。小生张放,字若虚,乃是江都人士。” 贺奇报出了自己和红思雪的名字,然后笑道:“你也叫张放,真得很巧,我认识一个行走江湖的兄弟,也叫张放。” 贺奇总觉得对张若虚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这是小事,他随即将其抛之脑后。 张若虚一惊,喜道:“竟然有和我同名的江湖侠客,那日将他请出来,也好相识一番。” 贺奇神色一暗,道:“那位兄弟已经去世了。” 张若虚叹道:“那真是太可惜了,只能怪相见恨晚,少了这一场相遇。” 红思雪淡然一笑,道:“江湖人江湖亡,那也平常得很。缘起缘落,应是如此,先生不必介怀。” 张若虚深深望了红思雪一眼,道:“姑娘如此洒脱,我辈男儿只能称一声惭愧。”言罢向红思雪施了个礼,将她的红头巾平举手中,道:“姑娘适才临风而舞,秀发翻飞,头巾随风而去,正好飘到我的手上。请姑娘收回。” 红思雪微微一笑,接过头巾,道:“时世无常,便是至亲之人,也多经聚散,些许身外之物,倒也不用执著了。”言罢,一抖手,红头巾再次在风中飘逝。 贺奇击掌而笑:“好好,义妹此举深得我心,哈哈,痛快,来,饮胜。” 张若虚不禁对这些江湖儿女的豪爽风范深感心折,连连举杯相邀,连自己垂涎的下酒菜都没有瞟上一眼。 酒过三巡,贺奇长叹一声,环顾周遭景致,心旷神怡之际,朗声道:“今夜能够遇到先生,实在太好了。彭某老粗一个,虽然陶醉于今夜风景,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先生是读书人,不知可否将今夜风景吟咏一番,让我们以后的日子,能够常常忆起。” 张放注视着高悬于天际的一轮明月,微笑不语,仿佛陷入了沉思。 红思雪笑了笑,说:“你二哥文武双全,难道没有教过你读书么?” 贺奇苦笑了一下,说:“读书是我一辈子都十分痛恨的事情,我觉得,能够识字就算不错,写诗是不可能写诗的。” 张若虚哈哈一笑,道:“两位是侠客,行侠仗义乃是拿手好戏。而我是读书人,写诗作文也是拿手。”说吧,他长身而起,立于船头,远眺着江上月明的景致,陷入深深的思索。此时已近三更时分,不知是因为空气太过清新,还是晚风太过缠绵,今夜的月光如此明亮,竟然让人涌起一种耀眼生花的感觉。远处的渔火仿佛暗了下来,江畔渔家妇人的捣衣声也变得沉寂了。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连江海潮涌动时发出的轰鸣之音。 月华如水银泻地般涂抹在周遭景物之上,江畔令人疑似积雪,而江中流水波光粼粼,仿佛闹市华灯集于江上。天边视野之尽头,江水横陈,波光相集,宛如一丝连接天地的银线,浮摆飘动,变幻若神。 “长江流水平春潮,中天玉兔自此升。滟滟连波凡千里,百水千川共月明。”张若虚吟罢,心中一叹,此诗虽好,却仍不足以喻今日之景。他回过头来,看到贺奇若有所系,而红思雪一脸茫然,忙问:“两位,不知有何指教。” 贺奇心中却是mmp,他终于想起了张若虚是谁。这家伙生平只留下过两首诗,但其中一篇《春江花月夜》却号称孤篇压横唐。 这是闻一多的赞许,虽然有可能失之偏颇,但若是若全唐诗里首屈一指却没有人会反驳。若是能够全篇背诵下来,保证吓这家伙一大跳,可惜,作为学渣一枚,这首春江花月夜他只记得其中的几句名句而已,其余的,都他奶奶的还给老师了。 不过贺奇从来没有想过,张若虚也写过这样一般般的诗词,嗯,差不多由一个乾隆的水准了。 贺奇恍然大悟,道:“这首诗词嘛,哎,我总觉得……” 张若虚忙道:“彭兄请直说,不必迟疑。” 贺奇看了看红思雪,红思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犹豫着说:“这首诗我听得懂了,却不是很有气魄。” 张若虚眉头一皱,道:“此话怎讲?” 贺奇想了想说:“我们行走江湖之人,每日东漂西荡,每看一处风景,总会想在那之后又会看到些什么景象。就好像看到长江会想到东海,看到蜀山便会想到成都。今日放舟江上,想到的就是百里之外的海潮。先生诗中没有提一个海字,让我感到若有所失。” 张若虚心中一动,道:“若是吟咏景色,自然是以近景为先。但是彭兄此话,却更高了一层。” 贺奇见他夸奖,心中更是欢喜,道:“不如这样,头两句改成: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升。有潮有海,有江有月,听着着实痛快。” 没错,嘿,这两句开头贺奇还是记得的。这不,立刻拿出来现一现。 红思雪粲然一笑,对贺奇点点头,道:“下面两句可为: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普天之下皆为月光所照,比之百水千川,却又如何?” 张若虚默默念了几遍,忽然仰天大笑,冲到桌案之前,举起酒坛,将半坛美酒统统灌下肚,一抖手,将酒坛远远抛入江中,长笑一声,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张某一生浸淫诗文,从未达到如此境界,今日得此佳句,此生可称无憾。” 他冲到舟边,对着自己所乘的轻舟大声吆喝:“张童,拿笔墨来,快快!” 一个十三四岁少年应声而出,手脚麻利地跃上船,飞快地将笔墨纸砚摆在张放面前。 未等到小童将墨磨好,张若虚已经迫不及待地抓起笔,挥毫如云烟,飞快地在纸上写了起来。 春江潮水连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 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 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 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 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 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 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 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 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 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 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 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 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 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 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 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 落月摇情满江树。 看完此诗,贺奇和红思雪同声叫好。 “好一句江上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此问真是精彩。想来师父都要答不出来。”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想到平凡渔家的女子,夜夜都有如此悲情,心中岂能无感。” 张若虚将自己的诗大声地念了一遍又一遍,仰天长笑,将诗卷收入怀中,对彭红二人深深一揖,道:“今夜若非遇到贤兄妹,小生自问今生无缘吟咏此诗。”彭红二人相视而笑,同时还礼。 张若虚笑道:“凡人写景,皆有穷于文字的苦叹,而今诗成于此,已经超出今夜景致之外,想来这回老天爷也该有穷于景的苦叹吧。哈哈哈。”言罢向彭红二人一拱手,告辞而去。 看着张若虚的轻舟翩然远逝,贺奇笑道:“今夜真是幸运,竟让我们遇上如此有趣之人。”红思雪看了看他,心中暗道:“我说此人,应该就是为了你我而来。”思罢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接下来数日,三人所乘小船临近渡口,彭红二人付足船资,协同红天侠一起赶赴江都,笑语喧天,情景颇为动人。大家纵马而行,沿着自瓜洲到江都的三汊河河堤行走,沿途赏景观物,自有一番欣喜。 三汊河一向被称为九龙佛地,自隋代以来,就有僧侣在此修寺建庙,屡废屡兴,尤其建有许多佛塔。这些塔外观多变,质料各异,或为方形,圆形,六边形,或为木塔,石塔,砖塔,砖木混合塔,造型千奇百怪,各具独有特色,令人流连忘返。 三人自天刚放明见面,直到来到江都城内,足足用了两个时辰,皆是被沿途风景所累。 江都城隋名江都,唐名扬州,乃是大唐长安,洛阳以外的第三大重镇。是驰誉天下的名城。此时乃贞观三年,李世民将天下划为十道,各地地名均有改易。江都也从此改名为扬州。但是,天下地名刚刚改动,初唐人士大多不甚了了,仍然有很多人将扬州称为江都。 自有隋以来,扬州便成了豪商巨贾,当朝权贵云集之所,建筑之精妙,城市之繁华,比之长安洛阳,有过之而无不及。 隋炀帝在隋朝倾颓之前,曾经临幸江都,光行宫便建立了几十座,最有名的便是建在观音山上的迷楼,传说为江浙名匠项升所设计。 此楼蜿蜒曲折,雕梁画栋,造功精美,“凡役夫数万,经岁而成。”隋炀帝曾经得意地说:“使真仙游此,亦当自迷。”可惜被叛臣宇文化及一场火,烧掉了大半,如今只能依稀看个仿佛。 天下西湖,三十有六,而扬州瘦西湖,以其清丽婉约独异诸湖,占得一个瘦字,风流著于天下。 隋唐以来,豪商巨贾纷纷在瘦西湖畔,蜀岗之侧建园立宅,而独具慧眼的商家也在这秀丽纤长的湖岸两侧建立烟花柳巷,令天下文人骚客,趋之若鹜。而立于湖上的扬州二十四桥更是闻名遐迩的名胜,隋唐以来,青楼名院大多蚁集于此。 此桥白如美玉,似玉带飘逸,卧于水上,其矫如龙。洁白栏板上刻有彩云追月的浮雕,桥与水衔接处立有如巧云状的湖石堆叠,周围遍植馥郁丹桂,深有明月出水,卧云藏花的意境。隋炀帝时,曾有二十四艺妓桥上献艺的佳话,此桥也由吴家砖桥改名为二十四桥。古来名妓,百无聊赖而凭窗远眺之时,目光所及处,必有此桥。 贺奇一行人等踏足扬州之时,正值扬州胜景方兴未艾,一片繁华涌动,商贩行人皆行色匆匆,名楼名院正在重建翻新之时。 “好一个繁华喜庆的江都城。”贺奇和左顾右盼,被眼前的繁华景象深深震撼。红思雪和红天侠常年行走江湖,江都城也来过数次,所以没有像贺奇这乡巴佬一样为景物所迷,而是立刻敏锐感觉到了一丝不妥。 江都虽然天下闻名,但是却没有出很多称雄一时的武林名家或是门派。帮会当然有扬州帮和年帮,但是年帮已经散尽,而扬州帮只是地方上的小帮会,任何武林人士来此,他们只有端茶送水的份儿。但是,今天的江都城内却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江湖人物。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手里面不断传阅着一本本做工粗糙的小册子。不时有人扬声惊呼,或是破口大骂,更有人大声争吵,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这是怎么了?”红思雪满脑子疑问,看了看红天侠。红天侠拍了拍脸,道:“丫头,看你爹爹做什么?我刚刚脱困,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事?”贺奇在一个街头小贩手里买来几个胡饼,正要张嘴大嚼,看到红天侠说话,连忙赶上前来。 “彭大哥,这里怎么到处都是武林人物?”红思雪问道。 “啊,我忘了告诉你了,这里的仁义堂正在邀集各路武林人物,大家共同讨伐青凤堂。这件事是智仙子方梦菁策划的。”贺奇笑着说。 “噢,原来是她。难怪你一定要让我们到这里来,因为论智比天高,还要说智仙子。她一定能够解开那个什么君山岛的含义。”红天侠恍然大悟。 “你知道她在哪儿么?”红思雪忽然问。 “想来就在仁义堂中,真是高兴。” “你……你很想见到她?”红思雪迟疑着问道,眼睛看着地面,声音压得很小。 看到贺奇吃飞醋,贺奇哈哈一笑,道:“想她自然是不想的,我要想的人也不必去想。”贺奇笑道。 红思雪脸上一红,连忙扭过头去。 贺奇笑道,“我去打听打听仁义堂的所在。” 他大踏步来到街边一个小贩的面前,拱了拱手,道:“兄弟请了,在下想打听一下仁义堂在哪里。” 那小贩一听仁义堂,双目一亮,道:“客官可是武林人士?” 贺奇笑道:“正是,在下彭无望。” 小贩浑身一个激灵,失声道:“我的妈呀,你是贺奇,青州飞虎彭无望?” 贺奇也是一惊,道:“我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外号的。” 那小贩看也不再看他,飞快地收拾起自己的摊子,撒腿就跑。“喂,兄弟,你跑什么?我不是坏人!”贺奇连忙大声说。 “我管你是不是坏人,你这种名人实在太危险了。”那小贩边跑边说,转眼间失去了踪影。 贺奇一脸没趣地回到红思雪身边,道:“真是的,江都小贩都是这般奇怪么?”红思雪笑着摇摇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一个七八岁的稚童踉踉跄跄地抱着一个大竹筐沿街叫卖而来:“天下第一录,天下第一录,一钱银子一本。此书乃天下闻名的智仙子新著,全部都是最新的排名,货源有限,预购从速。” “天下第一录?”所有人都怔住了。 “喂喂,兀那小子,你卖的天下第一录拿来我看!”贺奇气不打一处来,“是什么人在伪造天下第一录?难道是龙神帮的。” 就在此时,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猛地从街边的酒楼一跃而下,来到贺奇的面前。一看到这个架势,街上所有的小贩都开始惊叫着四外奔逃,那个稚龄童子抱着手中的竹筐,跑在最前面,左推右搡之中,几本掉在地上,也来不及捡了。 “在下,山南道金州五凤朝阳刀门下,矮凤神刀叶猛,特来领教天下第一刀的刀法。”那个矮汉叶猛变戏法般地抽出一柄短柄长刃的朴刀,大喝一声,冲了上来。 “等等,谁是天下第……”贺奇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叶猛的刀已经来到了面门之上。 贺奇只好缩颈藏头,躲过这迎面一刀,扬声叫道:“喂,你怎么无缘无故……”叶猛暴喝一声,朴刀震起个刀花,疾攻贺奇下三路。 贺奇左手疾伸,按住叶猛的肩头,整个人凌空倒飞,险过剃头地躲开叶猛攻向下盘的连环三刀。 叶猛就势一滚,闪开贺奇可能自上而下发出的攻势,接着身子矫捷地腾空而起,朴刀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护住周身,然后转过身,连挽五六个平花,准备再组攻势。但是,就在他刚要跨出步子的时候,突然脚底一绊,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吃了一嘴的泥,再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裤带已经被人割断,裤子褪到了脚跟,这才把自己一跤绊到。原来贺奇见他难缠,不愿意和他多耗,鸳鸯飞刀在一瞬间离手而去,趁着叶猛自以为是地一轮动作之时,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切断了他的裤带。 围观的众人哄堂大笑,一人大声笑道:“喂,兀那矮矬子,你可服了。”红天侠仰天大笑,也不说话。而红思雪又好气又好笑,转过脸去。 “天下第一刀,天下第一刀果然名不虚传。”叶猛在地上缩成一团,手脚麻利地把裤子提起来,重新系上,踉踉跄跄地站起身,道,“我……我回家再苦练三年,以报今日之辱。”说完提着裤子,夹着扑刀,落荒而去。 “喂你等等,什么天下第一刀?”贺奇大声问道。但是叶猛已经跑远了。 就在众人刚刚回过神来的时候,又有一个浑身金色劲装的大汉,手持一柄紫金刀,来到贺奇面前,拿桩站稳,沉声道:“在下衮州金刀门斩蛟刀波衡,特来领教天下第一刀刀法。” 贺奇忙说:“等等等等。我来问你……”谁知那个波衡也不答话,趁他不备,金刀一展,兜头就劈。 红思雪见状大怒,飞鹰鞭神龙般飞射而出,从侧面攻入了波衡的中三路。波衡没想到贺奇身边的红衣少女鞭法如此犀利,手忙脚乱地横刀一挡。 红思雪想也不想,长鞭一舞,鞭路刹那间几个变换,鞭头已经神奇地袭向了波衡的双腿。波衡连忙纵身跳起,但是红思雪力贯鞭身,鞭头宛如毒蛇般骤然抬起,将波衡的双腿捆了个结实,然后,往回一拉。波衡在空中重心不稳,惊叫一声,身子后仰着被拉到了红思雪的马前。 贺奇从来没有什么单打独斗的侠客精神飞起一脚,正好踹在他的后腰上。红思雪趁势收鞭。只见波衡在空中连打了几个空旋,狼狈不堪地摔在地上,跌了个七荤八素。 “你……你们两个打一个,不要脸!妄称江湖好汉。”波衡歪歪扭扭地站起身,破口大骂。 “放屁,不是你先偷袭我的吗?”贺奇也给气了七窍生烟,飞身上前,照着波衡的脑袋一刀斩去。波衡惨叫一声,心里想:这回脑袋没了。但是,良久过后,自己仍然没有感到疼痛,只是头上凉飕飕的。 他看了看贺奇,只见他已经转身走回坐骑身边,再一摸头,发现头上的三千烦恼丝已经被剃了个一干二净。 “滚滚滚!”贺奇飞身上马,满脸不耐地说。 波衡失声道:“你砍了我几刀?” 贺奇大声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罗嗦,回家不会自己数。”波衡满脸惭愧,落荒而逃。 简短截说,这一路之上,少说也有三四十个使刀的江湖人物一脸不服地找贺奇比试。贺奇从早上一直打到午后,从来没有停过手,直到最后一个使刀好手出现。 “在下关中燕舞刀门下飞燕……”这位江湖客还没有说完话,只见一个黑影由远及近,倏然而至。“砰”地一声,这位江湖客躲闪不及,被端端正正砸中了眉心,“这是……砖?”他眼前金星一冒,头一偏,昏倒在地。 “燕你个蛋啊,混账,这都是怎么回事?”因为心情烦闷而用板砖将人砸昏的贺奇破口大骂,“这些人都癫了?怎么跟吃错了药一样。累死我了。” 看着已经一塌糊涂的街面,还有几个被贺奇和左连山头下脚上倒插在路旁木制桌子上的使刀江湖客,红思雪用力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从地上捡起一个已经被印上了几个脚印的天下第一录小册子,随手翻了几页。 “啊,彭大哥!”红思雪忽然惊呼了起来。 “怎么?”贺奇忙问。 “你看,你被评为天下第一刀。”红思雪惊喜地说。 第200章 江都血战(2) 贺奇顿时下了一跳,“什么,我看看!”红天侠也好奇地凑上前去观看。 “天下第一刀,河南道青州彭门彭无望……奇怪,怎么没写完啊?”“啊,彭师弟,你真的是天下第一刀啦。”“哇,彭兄弟,原来你已经这么厉害了。”众人议论纷纷。 “你们都弄错了!”贺奇大叫道。 “什么?”众人异口同声地问。 “这天下第一刀是指我的厨刀。我是天下第一的厨子,哪里是什么天下第一刀法名家了?你们看,你们看,我上面是天下第一针,那是苏州绣凤庄苏锦的刺绣。再看再看,天下第一箫,那是杭州西子湖欧阳家家主欧阳平的洞箫曲。”贺奇满脸晦气地说,“可惜,这本天下第一录根本没有写完就被印出来了,让人误会。智仙子难道失心疯了?” “不对,这肯定是有人偷窃了智仙子的文稿,然后浑水摸鱼地印制了出来。”红思雪说。红天侠拍了拍她的肩膀,点头赞许。 “我们一定要到仁义堂,尽快澄清此事。”贺奇大声说。众人齐声赞同,一起策马,在江都城中驰骋,再也没了赏景的心思。 江南仁义堂坐落于瘦西湖畔一处清幽所在。建筑简洁优雅,沿袭南北朝遗风,色彩朴素简约,亭台楼阁架设得别具匠心,一竹一树都透露出淡雅从容的气魄。庄户连绵七八余里,虽然不如龙家庄奢华气派,但是却别有一番大气磅礴的气势,依稀可见当初建庄之人的心胸风范。 仁义堂堂主一向由江都大贾,也是中原最著名的仁商洛家家主担任。洛家一族自南北朝四海帮立帮之时就曾经有人担任夏坛坛主,秉承年恨情兼济天下的壮志,利用自己家族的财富为天下穷苦人出力。后来年帮良莠不齐,渐渐偏离了当初年恨情建帮的宗旨,洛家愤然退出年帮,开设仁义堂,悬红缉拿为害天下的穷奸巨恶,从此声名大振,也从此开始了洛家的苦难。 自南北朝到隋朝,天下经两百七十多年的战乱,中原奸邪当道,江湖道义早被践踏的不成样子。仁义堂立堂之人,竟然耸人听闻地悬红缉拿中原最有势力的百余名大恶人,其中过半都是山寨,帮会,邪教的寨主,帮主和教主。江都洛家就在这一年经历数十次劫难,家族中人折损过半,无数洛家的高手英勇搏杀上门来袭的各路巨恶横魔,写下了一篇又一篇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 洛家从未对任何魔道势力屈服,在胡族肆虐中华之时,洛家竟然公然悬红缉拿慕容鲜卑一族血洗长安的主凶慕容冲。因此,被当时横行天下的慕容家族百余名高手围杀,洛家顶尖高手尽数殁于此役。 而洛家此后的家主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但是,这个无拳无勇的洛家家主性子比历代祖先更烈,他倾尽所有家产再次悬红慕容冲,令天下英雄为之动容。 当慕容家族再次派人潜入江都清剿仁义堂之时,江湖好汉四方云集,义助洛家,一场激斗,洛家家勇再次死伤无数,但是前来的慕容家过百高手,全军覆没。这一战令汉人武者声威大振,一洗百余年来被外族欺辱轻蔑的耻辱。可惜的是,这个众人敬仰的洛家家主也在此役壮烈牺牲。 他的后代没有抛弃仁义堂的信念,一代又一代,坚持着悬红拿凶的传统,被江湖上所有的邪魔巨恶视为生死仇敌。仁义堂曾经有十余次毁于大火,也遭遇过六次几乎是灭门的惨祸。但是,只要一个洛家子弟活着,仁义堂总能奇迹般地再次被建立起来,而悬红的帖子依然高悬仁义堂除恶廊廊前。洛家的子弟也代代矢志不移地坚持着祖先的信念,誓死维护着江湖正义。百余年来,风雨不倒,成为中原江湖的精神圣地。 仁义堂前高立一座石碑,历数祖先的英雄业绩,过往江湖客看到石碑,必会上前参拜行礼,以敬仁义之名。 如今,江湖好汉再次云集仁义堂,在智仙子的号召下,开始了对青凤堂的讨伐。中原最出名的七公子早已经到达了仁义堂,共有神龙公子华不凡,铜拳铁掌郑担山,霹雳公子厉寒罡,开山公子岳堂威,白马公子郑绝尘,银缨公子萧烈痕和最著名的天山倚剑公子连锋。仁义堂主君子剑洛佩贤亲自指挥下人整理出客房恭迎七公子的驾临。而天下武林六大世家,七大剑派也各有高手到来,游侠天下的江湖客也聚集了很多。武林七仙子大多超于世外,不理江湖恩怨,所以来的人不多。 如果这些人齐心合力,青凤堂就算高手再多,也难逃覆灭的命运。可惜,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有两件事情令局势变得异常复杂,使这个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的武林同盟陷入了分崩离析的边缘。 第一件事,就是天下第一录被人偷窃盗印,发行天下,令本为兄弟一般的江湖好汉为了争夺名声而反目成仇。 就在几天之内,江都城内就发生了几百起规模大小不一的火并,七大剑派,六大家族皆有高手死伤。武林七公子尚有一丝理智,没有卷入争斗,但是这次讨伐青凤堂的主力已经被大大削弱。 第二件事,比起第一件事,更加可怕。沉寂江湖百年之久的神兵山庄再次向江湖发出十三神兵令。这十三神兵令乃是神兵山庄立庄的凭借。两百年前神兵庄主公孙盛无意中发现了一张地图,地图中显示了从古至今最神秘的神兵利器,战神天兵的埋藏地点。 传说这战神天兵乃是黄帝战蚩尤时所使的武器,不但切金断玉,削铁如泥,而且可以变化成任何兵器,无往而不利。 如果擅加操控,即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童子,也可以成为天下无敌的高手。齐魏之时,天下第一高手血魔胡丽泰就曾经用这柄战神天兵一战而力杀过千名江湖人物,确立了血魔的赫赫威名。江湖传言当时血魔傲立于众人之中,任凭战神天兵转折变化,追杀围剿他的一众高手。 天兵如神如鬼,如妖如魔,围攻他的当世绝顶高手,未及发出一招,皆被一击而亡,从无例外。那战神天兵宛如生有灵性,酷爱嗜血,竟然自把自为地追逐当时的高手,痛饮鲜血,令人魂飞魄丧。后来,据说血魔因为没有及时找到可杀之人,被战神天兵反噬而亡。 江湖传言疏不可信,但是战神天兵可以让人成为天下第一高手确是不争的事实,类似的传说也代代皆有。令天下武者对战神天兵如痴如狂,必欲得之而甘心。 公孙盛无意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但是自有一番野心,他将地图刻在十三个铁牌上,遍告江湖。立刻江湖世家群集公孙山庄,许下以自家一柄神兵交换一幅铁牌的诺言。神兵山庄因此而成。后来得到铁牌的江湖世家交相征战,杀伐不断,势力日渐薄弱。公孙盛趁此机会召集高手,汇聚骨干,利用已经在手的十三件神兵利器建立起了庞大的神兵世家力量。二十年后,他公然发难,连灭十三世家,从此神兵山庄威震天下,而十三神兵令也从此回到了神兵山庄。然而,非常令人奇怪的是,没有任何神兵山庄的后人想到要去发掘那神秘莫测的战神天兵。所以,百余年来大家都以为十三神兵令早就已经散失江湖。 没想到现在的神兵山庄主人再次向江湖中发出十三神兵令,这立刻引起了江湖上所有有志于得到战神天兵的高手的觊觎。江湖中暗潮涌动,六大世家,七大剑派,三大帮的高手纷纷四处活动,打听消息。而江湖中的风媒更是活动频繁,围绕着十三神兵令展开精细的调查,以求发财立品。 如今的仁义堂内,虽然六大世家,七大门派都有人在,但是各派高手都已经秘密离开了仁义堂去调查十三神兵的真相,只剩下大多是第二代,甚至是第三代的人物,实力大减。 看着窗外三五成群的武林人物,方梦菁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身边的仁义堂主洛佩贤扶了扶颌下长髯,叹道:“可笑,可笑,这些所谓的江湖白道人物,自命侠义,却为了虚名和实利纷争不已,自乱阵脚。” 方梦菁道:“洛叔叔不必介怀,爱慕虚荣人所难免,追名逐利更是天性使然,便是白道人物也不能例外。只是想不到在围剿青凤堂之时,竟会发生这么奇怪的两件事。不但令中原武林再不能团结如一,更令人互相猜忌,成为了仇敌。如果说是无意而成,也还罢了,若是有人暗中策划,就非常的危险。” 洛佩贤神色一肃,道:“贤侄女儿怀疑有人暗中不利于中原武林?” 方梦菁看了看北方的天空,叹道:“如果说只不利于中原武林,我辈中人受些教训,也是普通,就怕这是塞外胡族所为,为了让汉人自相残杀,损折实力,那就可怕了。” 洛佩贤惊道:“胡族竟会有此阴谋!” 方梦菁微微苦笑,道:“因为我天下第一录失窃得确实奇怪,所以让我感到特别的担心,也许是我多虑了。” 洛佩贤悄悄松了口气,脸色缓和了些,缓缓道:“倒让我紧张得不得了,侄女儿,你看如今形势如此混乱,不知道讨伐青凤堂一事如何处理。” 方梦菁神色一寒,道:“青凤堂主杀我爹爹,此事断不能轻易了结。现在江湖英杰多聚于此,士气高涨,一定要在几天之内有所行动。否则,因为天下第一录和神兵令的搅局,这股士气会被消磨殆尽,只剩下为天下第一录争吵和图谋神兵令的散兵游勇,大事难成。” “可惜,我们到现在也没有查出青凤堂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洛佩贤叹道。 “我已经发动了江湖上过百名著名风媒四处打探,相信会有消息传来。”方梦菁神色一黯,接着说,“如果三天之内没有消息,我立刻将剿灭青凤堂的同盟解散,否则当青凤堂倾巢来袭的时候,这些各自为战的江湖人物只有死路一条。” “侄女儿,那你的杀父之仇?” “洛叔叔,大局为重,我怎能让这些白道英杰为了我自家的血仇而冤死。”方梦菁的素手轻轻扶住额头,幽幽叹了口气。 “难为你了。方兄得女如此,相信他在九泉之下,也会安慰自豪吧。”洛佩贤由衷地说。 “江南仁义堂。”看着道旁的石碑,贺奇兴奋地说,“太好了,终于找到了。”红思雪,红天侠和左连山等人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们已经在这个瘦西湖畔足足转了大半圈。 众人纷纷下马,来到贺奇身边,红思雪道:“彭大哥,咱们进去吧。”贺奇点了点头,眼睛仍然直直地看着石碑上的记载。 “彭大哥,怎么了?”红思雪问。 “义妹,你看,那洛家自立仁义堂以来,多遭惨事,竟仍然威武不屈,坚持悬红缉凶,这等英风侠义,实令人敬佩。”贺奇盯视着石碑,眼中只感到一阵干涩火热。 “前辈英风,的确不同凡响。”红思雪看着石碑,也陷入遐思。 “你们看,洛家十五代家主景隆公,悬三千金于除恶廊,以换血魔胡丽泰之命。当夜火起,胡丽泰披火而至,洛家尽起高手,莫有能敌,景隆公浴血而战,双足俱残,双手俱断,丽泰谓之肯降否,景隆公大骂而亡,天地感动。十年后,其子君骆公再立仁义堂,倾万金以换胡丽泰之命,胡丽泰当夜杀至,洛家妇孺童子多力战而亡,君骆公拼死搏杀,丽泰惧之而出战神天兵。君骆公首级被取,其身立于除恶廊前,七日后方颓。五年后,其子方鼎公以十五岁稚龄重立仁义堂,悬红万金以杀胡丽泰。胡丽泰三日后无疾而终,悬金无人领取,三年后改作他途。”贺奇大声朗读出石碑上的家族史记,双目已红。 “洛家仁义传家,名不虚传。”红思雪感动地说。 “好,好男儿,当如此!”红天侠一竖大指,赞道。 “师弟,咱们耽搁了不少时间,再不快点,可要坏了大事。” “彭兄弟!”一个熟悉而亲切的声音霍然响起。映入眼帘的是醒目的一双满是喜悦的大小眼,锃光瓦亮的光头在夕阳的余辉下熠熠生辉。 “郑大哥!”贺奇眼中一热,兴奋地大叫一声,两个人已经抱作一团。 铜拳铁掌郑担山也兴奋的高声欢笑,将贺奇抱起凌空打了几个盘旋才将他放到地上。“好兄弟,听说你在巴蜀洞庭的英雄业绩,你郑大哥我兴奋地连尽数百坛美酒,要不是大事当前,我早就跑到洞庭湖和你共同作战了。哈哈,痛快痛快,想不到巴山七煞那么不可一世的绝代凶人,竟然毁在彭兄弟你一个人手里。” “那都是兄弟我酒后所为,做不得准的。再说,我大哥也功不可没。”贺奇笑着连连摆手。 “什么大哥,错,大错。”郑担山仰天大笑,洋洋得意。 “郑大哥,你这是何意?”贺奇奇怪地问。 “华不凡现在只是你的二哥,我才是你大哥。”郑担山笑道。 “难道你们……?” “不错,我和华不凡八拜为交,从我们结拜之时,也把你一起算进来了,所以现在你是我三弟,我是你大哥!” 贺奇大喜,连忙倒头拜下,道:“大哥在上,请受三弟一拜。” “哎,起来,起来。”郑担山连忙将他扶起,“三弟,你武功盖世,我郑担山本来不敢高攀,但是二弟挚诚相邀,而我也对你着实喜爱,所以老着脸皮占你一个便宜,你不介意吧?” “不会不会。”贺奇大声笑道,“今夜我们大吃一顿,好好庆祝一番。” 这时,郑担山的目光才看到红天侠,红思雪和左连山一干人等。他连忙上前一一行礼。左连山对他还算客气,而红天侠双眼一翻对他不理不睬。原来他和少林寺有些小过节,所以对少林子弟没什么好感。郑担山一听说这就是天下闻名的赤焰龙王,着实惊喜了一番,对红天侠的傲慢无理完全不介意,还认为是前辈高手当然的风范。红思雪对他淡然一笑,朗声道:“大哥你好。” 郑担山又惊又喜,忙问:“姑娘,你为何这般称呼于我。” 贺奇大笑一声,道:“大哥,这是小红鹰红思雪,也是小弟刚刚结拜的义妹,算起来,是你的四妹,理该叫你一声大哥。” 郑担山大喜过望,笑得合不拢嘴,一把拉住贺奇的手,笑道:“三弟,我这次结拜真是赚到了。连天下闻名的年帮帮主都成了我的四妹,这份威风,真是不同凡响啊。来来来,你的四弟彭无惧也到了江都,我这就去把他找来,咱们先找个馆子大吃一顿,明天再结伴好好逛逛江都城。” “这,我……”贺奇正在迟疑,红思雪笑着说:“三哥,你们一起去,我和爹爹,左大哥也走得累了,正要歇歇。” “四妹,那张纸条,记得交给方姑娘。”贺奇被郑担山拉出几步,忽然想起,大声嘱咐。 “记得了,我这就去见方姑娘。”红思雪道。 “千万记住,告诉方姑娘,写这张纸条给我的是张放,一定要提他的名字。”贺奇大声道。 红思雪点点头,而贺奇已经被郑担山拉出了老远。 在仁义堂的正厅,红思雪,红天侠和左连山见到了江湖中人人敬仰的君子剑洛佩贤。这位众人称道的仁侠君子身高六尺,白面长须,凤目长眉,笑容和蔼亲切,典型江南人士的儒雅风貌,一柄配有紫竹剑鞘的四尺长剑斜挂腰际,长袖迎风,说不出的磊落潇洒。 红天侠和他一见如故,大笑一声,道:“人们都说君子剑洛佩贤乃是世间罕见的风流人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洛佩贤看了看他,微微一笑,道:“红先生最近似乎身染恶疾,双目无神,手脚虚浮,虽然说话中气十足,但是似乎真气行不到四肢。” 红天侠愣了愣,忽然大笑了起来,道:“好,好,不愧是君子剑。句句实言,听着让人着实痛快。好,告诉你又何妨,我被人挑断手筋脚筋,加上锁骨,琵琶骨受损,差点成为废人,如今能够站着走路,我已经足以自豪。哈哈。” 洛佩贤悚然动容,道:“红先生可是为年帮之事身受此苦?” 红天侠笑而不言。左连山猛地走上前,道:“是啊,红大侠是被宗浩古和龙千鳞害成这样的。他为了解散年帮,真是受尽了苦楚。”说完连连摇头。 洛佩贤向红天侠深施一礼,道:“红先生义昭日月,洛佩贤谨代天下苍生向你致谢。” 红天侠猛地一摆手,笑道:“以前的事,提来做甚,不如与我把酒一聚,才是正理。” 洛佩贤大喜,道:“洛某正有此意,不意红兄竟然先行提起,我这就让人准备酒菜,今夜不醉无归。” “好,哈哈哈哈!”红天侠甚是欣喜,仰天大笑。 红思雪忙走到他身边,小声道:“爹爹,饭菜不妨多吃,但是酒要少饮,你伤势刚好,千万小心调养。” “乖女儿,懂得管你爹爹了。”红天侠笑着说,“好,今天爹爹高兴,多饮一些,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红思雪还要规劝,洛佩贤的目光已经落到她的身上,笑道:“这位一定是红侄女儿,早闻江湖上出了个小红鹰,为人英侠仗义,而且做事大刀阔斧,干净利落,想不到今日终于得见。” 红思雪神色自若地万福拜下,悠然道:“小女子行走江湖不过数年,些许浮名,大多是溢美之词,做不得准。” 洛佩贤眼中闪过激赏的光芒,连连点头,笑道:“盛名而不骄,便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也多有不及。红兄得女如此,足以自豪。” 红天侠得意之极,笑道:“这一点红某从不妄自菲薄。” 洛佩贤微微一笑,道:“我们这里除了我非常想见到令父女的风采,还有一个人最想见到令女。” 红天侠一怔,问道:“是谁?” 话音未落,只听得内堂帘栊一挑,一个身着月白色文士装,手摇折扇的绝美女子,微笑着走出门来。正是江湖上多谋巧断,才智无双的智仙子方梦菁。 看到彭无惧和华不凡携手而来,贺奇大喜过望,抢步上前,拉住华不凡的双手,道:“二哥,我们又见面了。”接着用力一拍彭无惧的肩膀,笑道:“四弟,怎么想到到江都来的。” 华不凡用力按住贺奇的肩头,道:“三弟,听说你和年帮的过节,我们都急坏了,星夜兼程赶到洞庭湖,只看到满湖的渔民都在争相敬拜三弟你的往生祠,才知道你在洞庭湖大展神威,杀千年神膳,破年帮总坛,散尽年帮帮众,真是翻云覆雨,做出了好大一番功业,做哥哥的脸上着实光彩非常。” 彭无惧大声道:“三哥,你以后要做大事,一定要带上我,这么多精彩好戏,我竟然没有捞上半场,对人说你是我的三哥,都不知有几人相信。” 贺奇歉然一拍他的肩头,道:“三哥知错了,下次带你去。好不好!” 彭无惧欣然点头,又道:“三哥,你交我的双手刀法,我和侯阿大已经领悟的七七八八了,有空闲你指点一番如何?” 华不凡笑道:“这里耳目众多,指点武功诸多不便,还是先谈谈司徒前辈的事吧。” 贺奇神色一肃,道:“司徒叔叔有何遗愿未了不成?” 一直站在一边的郑担山这是走过来说:“来,咱们先去找洛府家丁凑些酒宴,再从长计较。” 就着洛府明亮的烛火,贺奇颤抖着看完了彭无惧递给他的司徒伯仁的遗物。那是一本封页已经发黄的册子,上面一字一泪地记述了司徒伯仁在隋末所遭遇的惨事。看那笔记,乃是司徒伯仁自己所书,想来是留给后人的遗嘱。 原来,司徒伯仁籍贯乃是江都人氏,家中财源兴旺,妻子贤淑,更有一个人见人爱的女儿,生活本来还算美满。但是,隋炀帝临幸江都之时,广召宫女,供他淫乐,更有巴陵会专门挑选年幼女孩,自小训练她们充当宫廷歌女。 司徒伯仁的女儿不幸被他们看中,于是巧布天仙局诓哄司徒伯仁上钩。司徒伯仁一时贪财,落入他们的圈套,家产被骗取一空,妻子离家出走,女儿也被抓去抵债。司徒伯仁从此漂泊江湖,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赚够银两,将自己的女儿赎回。但是这个愿望还没有达成,他已经在与巴山七煞的战斗中壮烈牺牲。只留下这本泛黄的册子,记述着自己追悔不及的一生。 “四弟,司徒叔叔对我们彭门忠心耿耿,二十年来,始终如一。他的遗愿,我们说什么也要完成。婶婶是怎么说的?” 贺奇一边说,一边回忆着原著的剧情,好似这司徒伯仁的女儿在一家妓院里做头牌,号称琴仙子,乃是武林七仙子之一。 当时的彭无望前往为其赎身,反而被一群豪门弟子羞辱。 “三哥,娘亲已经让人变卖了彭门所有的家产,兑成贞观钱庄的飞钱,叫我携带南下找你。娘亲说,便是砸锅卖铁,也要将司徒叔叔的女儿赎回来。”彭无惧沉声说。 “嗯嗯”贺奇不住点头,却颇为无语。 彭家讲义气,这自然是应该的。混江湖若是没有一个好名声,那就是自绝于武林正道,对一个镖局来说,那简直是灭顶之灾。 不过讲义气到这种程度,那就有些过了。 彭家自然是有些家业的,可将所有家产变卖,就算是赎出了司徒伯仁的女儿,彭家可又怎么保证对方的生活呢? 哎,总之,为彭家众人的智商感到忧虑啊。 这没有了彭无望,整个家族衰落好像就在转眼之间。 贺奇胡思乱想的时候,华不凡在旁边大笑起来,道:“说到这里的青楼妓院,我知道有个人最为熟悉,明天我找找看,是否能寻到他。由他带领,必能无往而不利。” 彭无惧大声欢呼,重新高兴了起来。 郑担山忙道:“来来来,我们今夜定要尽欢而散,三弟,你可要告诉我你大战年帮群丑的每一个细节,一处都不准遗漏。”众人一片热烈的响应声。 听着窗外贺奇等众人惊天动地的喧哗谈笑之音,红思雪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看着红思雪脸上的笑容,方梦菁了解地微笑了一下,道:“红姑娘,虽然我们今日才是第一次见面,但是我和你可以说是神交已久,不介意我叫你一声思雪吧?” 红思雪这才会过神来,连忙说:“方姑娘太见外了,我就叫你一声菁姐,从此咱们姐妹相称,岂不是好?” 方梦菁一笑,道:“固所愿尔,不敢请也。那我就叫你一声雪妹。” 两个人相视而笑。方梦菁又道:“雪妹,你看那贺奇如何?” 红思雪没想到方梦菁突然谈到这个话题,俏脸一红,道:“这,菁姐,我……” 方梦菁轻笑了一声,道:“我看雪妹对彭无望已经芳心暗许,是也不是?” 红思雪罕有地扭捏了一下,想要砌词敷衍,但是看到方梦菁明如秋泓似乎可以看透一切的双目,终于叹了口气,苦笑一声,道:“我的心中已经满是他的身影,情难自禁,若还奢望遮掩,只能徒惹人笑,菁姐看透我了。” 方梦菁想不到红思雪如此爽朗坦荡,对自己也如此信任,心中一阵感动,道:“雪妹,若是彭兄能够得到你的青睐,实在是三生有幸。可惜,他似乎对你……” 红思雪再次苦笑,道:“彭大哥乃直肠直肚的汉子,我对他的心意,他是不懂的。” 方梦菁神色一动,道:“雪妹难道没有对他说?” 红思雪摇头道:“这样的事,我们身为女儿身,那是说不出的。” 方梦菁微微摇头,谓然叹道:“雪妹为他想得如此周全,难道从来没有为自己想过?” 红思雪幽幽地望着窗外的灯火,叹道:“其实这样也好,能够常常在他身边,看着他,守着他,和他说话,也够了,便是相恋中的男女,想要的也不外如是。我又能再求些什么?” 方梦菁悚然动容,长叹一声,道:“雪妹对他能有如此深情,我实在羡慕。” 红思雪失笑道:“菁姐取笑了,听人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乃是人生不如意事,我这般模样,是情非得已,何来羡慕之情?” 方梦菁长长叹了口气,道:“如果一个女子虽然见尽天下才俊,但是仍然心如止水,宛如古井无波,不能对任何人动情生爱,那才是人间不如意事。” 红思雪神色一动,道:“菁姐,难道你便是这个女子。” 方梦菁苦笑一声,道:“正是。” 夜风瑟瑟吹来,屋内的烛光闪动了一下,屋檐上的燕巢里传来几声乳燕的轻鸣。东厢房里贺奇等人的笑语喧哗远远传来,反而衬托出此时的安静。 “你一定很奇怪,世间竟有这样的人。”方梦菁微微一笑,对红思雪道。 红思雪捋了捋鬓角的秀发,茫然摇了摇头。 “我三岁能识字,七岁能赋诗,十五岁读书五车,过目不忘,后和家父云游天下,风雅俊杰之士,所见不知凡几,杂家百艺,均有涉猎,上至当朝士大夫,下至市井屠狗客,皆可交谈甚欢。但是,心中寥落,实不足为外人道。”方梦菁站在窗前,望着房外的夜景,悠然道来。 “难道以菁姐识见之深,交游之广,竟无法遇到一个心上人?”红思雪惊讶地问道。 “怪只怪我生性好强,论辩之时,往往言语锋锐,令人无法招架,每令人心存敬畏。而那些对我言听计从,恭谨崇拜的男子,我却无法有任何好感。”方梦菁苦笑道。 “如今仁义庄内武林七公子,青年才俊可称一时无量,难道菁姐都无法心动?”红思雪笑了笑,道。 “武林七公子盛名并非虚设,但是或忠厚有余,或过于迂腐,或粗旷不羁,或心无城府,或风流成性,或傲慢无礼,或痴于所学,不理外务,难以令人倾心。”方梦菁“啪”地一声,将手中折扇打开,轻摇几下,缓缓道来。 “菁姐,你……你的要求太高了。”红思雪笑着说。 方梦菁脸色一黯,道:“雪妹说得正是。从小我的眼角就很高,总梦想着我钟情的男子应该是世间难得的英雄好汉,即任侠仗义,又情深似海,不但学富五车,才华横溢,更兼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不知世间岂有如此完美之人。每遇到一个相得男子,我总是将他当成了我梦想中的钟情男子,谁知交谈数语后,每每失望于心,弃之而去。” 红思雪叹息了一声,道:“菁姐,其实喜欢一个人,是很简单的,你看到他的时候,自然会感觉到。根本不必特意想些什么。” 方梦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所以我非常羡慕你,能够找到让自己倾心的男子。” 红思雪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里却想起了贺奇瓜洲江中,伸手将自己揽回船上的样子,泛起一丝甜意。 “其实,我一直在心里偷偷地想,我应该是喜欢彭无望的。”方梦菁忽然石破惊天地说。 “啊,你……”红思雪被她的话吓了一跳。 “咯,”方梦菁将折扇掩住嘴,轻笑了一声,道:“吓你一跳吧?” 红思雪失笑道:“确实如此。” 方梦菁的眼中射出缅怀的神色,幽幽道:“我和彭大哥初遇在齐州客栈,那时候罗一啸关刀凶猛,就要取了我父女和华不凡华兄的性命。彭大哥路见不平,义助我们挡过一劫。当时他只要放手而为,十招之内就可以斩杀罗一啸。但是他敬佩罗一啸乃英雄人物,不忍杀之,将他放走。那磊落豪迈的心胸已经给了我深刻的印象。 一年前,彭大哥腰配七把长刀独闯洛阳金府,杀金氏五子,败谢满庭,破越女宫剑阵,刀伤金百霸和金夫人,英雄气概直冲云汉,但是还不足以让我动心。当我看到他因为敬佩金天虹的孝心而放过金氏夫妇的时候,我却心中一动。因为,我看到他襟前的一朵月夜流香,虽然历经血战但是容颜不消,颇似一身是血,护在金氏夫妇面前的金天虹。由此得知,贺奇因为惜花而惜人,别有一番柔情。这种柔情,却让我心动。 后来,彭大哥数次义助爹爹和我逃脱青凤堂的追杀,最后一次还差一点丢到性命。可以说对我有数次救命之恩。我曾经想过,便将一生深情尽数给了他罢。可惜,我真的做不到,我真的动不了情。” 听着方梦菁的悠悠话语,红思雪不禁痴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现在你可知道,你比我幸运了?”方梦菁苦笑着收回注视着窗外的目光,深深地看着红思雪。 “大哥虽然是世间少见的英雄人物,但是若论风流倜傥,潇洒英俊,确实难入菁姐你的法眼。”红思雪笑道。 “雪妹,你真坏,我把心里话都掏出来说于你听,你却取笑我。”方梦菁“啪”地一声将折扇一合,轻轻向红思雪打去。 红思雪笑着一缩头,连忙告饶,心里却甜蜜地想着:大哥,幸好你是个相貌普通的少年,否则…… 就这样,两个当世少见的奇女子促膝谈心,巧笑轻语,竟夜不息,然而贺奇交待给红思雪的事情,却被她一时忘记了。 第二天清晨,贺奇头一个爬下床,洗漱完毕,来到院子里打了一趟从侠客岛学来的五岳颠倒拳,作完了吐纳运功的早课,立刻去找彭无惧,华不凡和郑担山一干人等。他们已经约好,结伴去找华不凡口中那个最熟悉青楼妓寨的高人,然后去寻访司徒念情。 不过,贺奇已经找好了理由推脱此事。 第201章 江都血战(3) 刚刚走出跨院,却看见身披月白文士衫的智仙子方梦菁,手摇折扇,对他含笑点头。 “喂,方姑娘,这么巧?”贺奇拱了拱手。 “彭大哥,好久不见,一向可好?”方梦菁轻合折扇,以男子的礼仪向他拱手作揖。 “好好,方姑娘,这些日子,为了策划对付青凤堂的事,你想必是掉了不少的头发。”贺奇连忙还礼,接着又热心地说:“你们什么时候剿灭青凤堂,如果用得到我的,我一定竭尽所能。” 方梦菁深深望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彭大哥,青凤堂和我有杀父之仇,我和它势不两立。彭大哥和青凤堂虽然有些过节,但也都是小事,就不必插手了。” 贺奇用力一摆手,道:“武林之中名侠辈出,我这无名小卒去或者不去,本来也无所谓。只要方姑娘胸有成竹便好。” 方梦菁叹息道:“青凤堂总舵神秘莫测,江湖中人无人知晓,非常棘手,令我们虽然徒有精英齐聚,却无用武之地。” 贺奇眉头一挑,道:“不知道昨日我义妹给你的纸条上,可有任何线索。” 方梦菁奇怪地问:“什么纸条?” 贺奇大吃一惊,道:“什么,你不知道?难道义妹没有告诉你?” 方梦菁回想昨日情景,立刻了然于胸,微微一笑,道:“昨日我和雪妹相见恨晚,言谈甚欢,想来她是一时忘记了。” 贺奇以拳击掌,长叹一声,道:“义妹办事一向稳重,这么性命攸关的事怎会忘记,真是令人不解!” 方梦菁神色一动,道:“彭大哥,可有什么要事?” 贺奇道:“那日我路过洞庭湖东北丛林,发现一个兄弟被青凤堂追杀,我出手相救,但是晚了一步,那位兄弟伤重而亡,递给我一张纸条,上书君山岛三个字,我苦思多日,不得其解,想起方姑娘你才华过人,必有惊人见解,所以兼程赶至此处。希望方姑娘有以教我。” 方梦菁神色大变,脸色忽明忽暗,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贺奇看她这样,忙问:“方姑娘,你还好么?” 方梦菁半晌才回过神来,犹豫着说:“我一时想不太明白,需要细细参详。” “噢,希望姑娘尽快揭开疑团,”贺奇神色严肃地说,“那位兄弟被人利剑穿喉,本该立刻毙命,他挣扎着残留下一线生机,待我赶至身边,只来得及递给我纸条,再比划着告诉我自己的姓名,就一命归阴。他叫张放。” “张放,”方梦菁微微点了点头,道,“原来是江湖上著名的蒲草飞张放。轻身功夫别有一功。” “这位张兄弟临死之时,满眼希冀,紧握着纸条,一脸的不舍,但是当我记下他的名字之时,他放心一笑,这才撒手归西。我猜,这个纸条绝对非同小可,希望方姑娘成全张兄弟的心意。”贺奇说完。 “彭大哥尽管放心。这一点,梦菁必会让张兄弟含笑九泉。”方梦菁的眼中精光一闪。 贺奇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忽然想起一事,笑了笑说:“方姑娘,关于天下第一录之事,到底是谁竟然如此能耐,从你手中窃得初稿?” 方梦菁惊讶地素手一抬,道:“彭大哥如何得知此事?” 贺奇苦笑一声,道:“我刚到江都,就有数十个使刀江湖人物轮番上前和我邀战,我苦战数个时辰才把他们全部打退,后来发现他们误把我这个厨道上的天下第一刀当成了天下第一刀法名家。嘿,现在江湖上流传的天下第一录残缺不全,又是最新的排名,想来是什么人从你手中偷过来的。” 方梦菁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神情,向贺奇深深一揖,道:“彭大哥对不起,都是我疏于防范,才令你受此连累,这里梦菁谨向你赔罪。” “不碍事,”贺奇忙一摆手,“只是此事可大可小,听说不少人因为争名而反目,须小心处理。” 方梦菁的眼中透出一丝坚毅和决绝,她沉吟了一会儿,道:“我日后会广告天下,这世上再也没有天下第一录了。” “哦!”贺奇惊讶地问,“你这是……?” “彭大哥,天下第一录虽然评价公允,当世无双,但是江湖纷争,大半因此而起。当初方家先祖之所以首创天下第一录,乃是为了振奋汉人武者尚武精神,令人发奋图强,勤练武艺,抗击胡虏,光复中原。如今天下太平,好武之风虽然有助于振兴社稷,但是中原武林高手自相残杀,自损实力,实令亲者痛,仇者快,害多于利。这天下第一录已经成了鸡肋般的蠢物,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如早早割舍,求一个无牵无挂。”方梦菁深思着说。 贺奇连连点头,笑道:“方姑娘说的话我虽然不是全都明白,但是这个无牵无挂,我实在喜欢,既然如此,不如不写了,省得麻烦。难怪方姑娘开始写一些武功之外的杂家百艺,连我们作厨子的也有幸上榜。” 方梦菁微微一笑:“爹爹以前痴迷于武功的钻研,忽略了当今世上,还有很多和武功一样多姿多彩的技艺。小妹只是想将以前花在研究武功上所荒废的时间多多用在其他更有意思的事情上。彭大哥厨艺,口碑广布天下,青州以南,巴蜀以北,众人皆赞,天下第一,当之无愧。” 贺奇哈哈大笑,连称:“岂敢岂敢。” 他到底不是彭无望,对于厨艺没有那么在意。不过,对于能够做出好吃的,他还是很有些兴致,若是回归大乾之后,厨艺还在,倒是可以吓苏英一跳。 苏英照顾他这么多年,做些好吃的犒劳一下苏英,岂不是理所应当。 方梦菁忽然问道:“彭大哥,你这是去哪里?” 贺奇笑道:“我去找华二哥和郑大哥,还有我四弟,我们要去江都逛逛。” 方梦菁眼珠一转,笑道:“彭大哥,你还是别去找华兄和郑兄了,他们今天早上对我说有事要办,已经出去了。” 贺奇大惊,道:“啊,他们都走了,没他们引路,我可不行啊。” 方梦菁笑了笑说:“怎么?” 贺奇看了看她,也不好意思和她说要去青楼寻访司徒念情,告了声罪,匆匆走了。 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不见,方梦菁转身疾走,第一时间闯到洛佩贤的书房,沉声道:“洛叔叔,青凤堂总舵在君山岛,我们应该秘密召集武林七公子和各派精英商议对策。” 洛佩贤大喜:“这下太好,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方梦菁又道:“洛叔叔,这次行动,我们需要瞒住彭氏兄弟和红思雪。” 洛佩贤奇道:“这又是为何?他们正是可观的助力。” 方梦菁沉默了一会儿,道:“彭兄多次救我脱困,身历万险,吃足了苦头,这次我真的不忍心让他再冒风险。” 洛佩贤微笑了一下,道:“彭小兄若知有此事,必不会与你干休。” 方梦菁苦笑着说:“能够活着和我计较,总好过死后万事皆休。” 在他们谈论贺奇的时候,贺奇已经自顾自的在江都城内租借了一个别院独自居住。并且他一口气付了十天的租金,保证老板不会来打扰自己。 他没有兴趣去找什么司徒念情,正好华不凡等人愿意鼎力相助。贺奇便捏造个理由,说自己一到青楼就紧张,还是到官府去查一查当时给司徒伯仁下套的那几个人下落更加靠谱一些。 这个理由光明正大,华不凡、彭无惧都没有推脱的理由,于是三人分作两路行动。在贺奇安居突破的时候,华不凡和彭无惧已经到了簪花楼。 本来嘛,华不凡是准备找天山派连锋帮忙的,这家伙号称倚剑公子,留恋秦楼楚馆名扬天下,对这里面的道道一清二楚。 不过连锋这家伙,连续几天看不到人影,无奈之下只能和彭无惧两个人独闯龙潭虎穴了。两人对于江都都是人生地不熟的,只能先从最出名的地方查起了。 簪花楼号称江南第一楼,自然也就是两人最先追查的目标。 它坐落于瘦西湖畔,楼分三层,俯瞰二十四桥秀丽风光,雕梁画栋,飞檐如翼,楼如卧凤,东西伸展,庭院如画,布局雅致,甚有风情,自陈朝以来,盛名不衰,乃是古来名妓,风流才子的留恋之所。 隋炀帝邀二十四名妓献艺于陈家砖桥之时,簪花楼共有七女入选,乃为一时之冠。簪花楼自此声名更盛,成为全国冠盖云集之所。上至当朝一品大员,皇亲国戚,下至中原最有实力的帮会帮主,儒雅风流的江湖浪子,多汇于此。江南一带世家大族子弟多以身登簪花楼贵宾阁为平生荣耀之事。所以,簪花楼门槛之高,也是普通百姓所难以想象的,平常百姓,即使身携万贯,若是无人引见,想要登楼,也是难上加难。 华不凡和彭无惧哪里知道这些,只当这里是寻常的酒楼,强自镇定,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刚一进门,就被簪花楼上掌门的伙计拦了下来。 其中一个黑脸大汉勉强堆出一脸假笑,道:“对不住,两位大爷,簪花楼白天只接待贵宾,不接其他平常生意。两位若无引见,就晚上再来吧。” 彭无惧大怒,浓眉一竖,塌鼻一横,阔嘴一裂,道:“混账,你们这不是狗眼看人低么,以为小爷我没银两?” 那黑脸大汉冷冷一笑,道:“你们是哪里来的乡巴佬,怎会不知咱们簪花楼的规矩?初更以前,簪花楼的红阿姑只为身份尊贵的爷们献艺,若无引荐,便是你腰缠百万,也休想踏上簪花楼半步。看你们一个个粗布麻服,灰头土面,快快滚回家去吧,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脏了咱簪花楼的台阶。” 彭无惧气得眼冒金星,大骂一声,抡拳就要打人,却被华不凡一把拉住。 “二哥,这个混蛋如此无理,待小弟好好教训他。”彭无惧大声道。 华不凡和彭无望结拜,最近还加上了一个少林派郑担山。彭无惧十分羡慕,便跟着彭无望一起喊华不凡二哥,郑担山大哥。 “四弟,咱们尚有要事,先忍一忍。”华不凡凑到彭无惧耳边小声说了一句,然后大步走上前,微微一鞠躬,道:“这位大哥,在下青州彭某携舍弟到此,不是为了喝花酒,而是为了寻人。” “寻人?”黑脸大汉眼睛睁得大大的,回头望了望身边的几位手下,几个人同时放声大笑,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其中一个连鼻涕眼泪都一起笑了出来。 华不凡和彭无惧互望一眼,实在不明白他们都在笑些什么。 “哎呦,哈哈,笑死我了,你们听听,这两个乡下佬想要到簪花楼寻人,哈哈哈,我在这里看了十五年的门,还从没遇到这么愣的傻小子。哈哈哈!”那个黑脸大汉笑得喘不过气来,一个劲儿地揉着肚子。 “请问各位笑些什么?”华不凡奇怪地问。 “我,我笑,笑你傻。也不打听打听簪花楼什么地方,江南第一楼,就算是在这儿做活的厨子都是锦衣裘袄,你们两个乡下佬配认识谁?我倒是见过不少想要大白天到这里浑水摸鱼的,但没想到竟碰上你们这两个傻子,想出这么个穷酸理由。啊哈哈,笑死我了。”黑脸大汉的一番说话,更引得簪花楼的一众伙计狂笑不已。 其中一个活计大笑着说:“喂,你们趁早滚得远远的,别在这丢人了,下次来簪花楼再想个好说辞。哈哈!” 华不凡大怒,他是蜀中浣花剑派的当家人,是武林七公子中的神龙公子,这天下敢嘲笑他的可没有几个。 若是往常,华不凡必然会出手教训一下这两条狗,但如今他受贺奇托付寻找司徒念情,却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刻。 他强行忍住怒气,大声道:“喂,兄台,说话可别这么过分,咱们兄弟的确是来寻访一位故人的后代。请你们通融一下。”这两句话他气发丹田,声音洪亮如钟,顿时把众人的笑声压了下去。那些掌门的伙计顿时收起轻视之心,开始仔仔细细打量两人。 就在此时,正在招呼一众贵宾的簪花楼老鸨张凤娘听到门前的吵闹,接着听到华不凡的吼声,心知不妥,连忙告罪一声,急步走出楼来。 本来,一些门面上的事情,交给门前的几个伙计,多半都可以顺利办妥,不会劳动名震江都的妓院大鸨张凤娘的。但是,今天的情况十分特殊。 因为今日,簪花楼的第一名妓琴仙子苏婉将要开阁献艺。这位琴仙子自十三岁出道以来,以一手可令神仙动容的绝美琴曲名震中原,被当之无愧地誉为天下第一琴。凡是听闻她所作之曲的文人雅士,当朝显贵无不如醉如痴,神魂颠倒,不知人间何世。传闻有人无意中听她调琴试音,如中魔咒,三天三夜死守在簪花楼仙音阁,任人如何打骂,仍不肯寸离,直到三日后苏婉开阁赐曲,方欢喜放歌去,传为一时佳话。 可是这位琴仙子的架子却也不小。每年只在春秋两季,开阁献艺两次,其它时间一概不言琴曲二字。 即使这样,簪花楼的生意也因为这第一名妓的存在而蒸蒸日上,可谓日近千金。簪花楼的老鸨张凤姐虽然强悍也不敢稍稍违逆苏婉半点心意。因为只要苏婉一不高兴,动辄取消献艺,那些簪花楼势力非凡的各路贵宾豪客不会责怪于她,往往将一腔怒火泄在张凤姐身上,令她焦头烂额。 每年春秋之际,无数腰缠万贯的豪商巨贾都会早早来到江都预定下簪花楼最好的花阁,静静等待一年两度的献曲佳期。而在开阁献艺的当天,簪花楼花阁的位子更加炙手可热,如果稍加不慎,就会有人因抢夺花阁而大打出手。这更令老鸨张凤姐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生恐出了一点乱子。 现在离琴仙子苏婉献艺之时只剩下小半个时辰,所有贵宾都已经各就各位,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贺奇兄弟出现在门口,还和人大吵大闹,这叫张凤姐如何不急。 “吵什么吵什么吵什么!”张凤姐刚一来到门口就大声说,“你们这几个混蛋,知道这是什么时候,还和人吵?不想活了?”听到这声喝骂,刚才耀武扬威的几个伙计立刻缩头不言,乖乖地退到了张凤姐的下手处小心站立。 张凤姐舒了口气,看了看华不凡和彭无惧,没好气的问道:“刚才吵吵嚷嚷要找人的就是你们吧?” 彭无惧看到张凤姐这样的气场有些畏惧,但此时却不是畏缩的时候,连忙上前拱手道:“大婶你好,就是我们要找人。” 本来老老实实站在张凤姐身后的一群人,刚刚收住笑,现在宛如房倒屋塌一般又笑做了一团。 “大婶?”张凤姐本来没什么好气,一听到这句话也不由得笑了出来。 华不凡在后面也捂住了脑壳,感觉有些痛。 “看你土头土脑的样子,料来算是老实人,想找什么人,就说给我听罢,这个簪花楼里所有人我都认识。”张凤姐不耐烦地说。 彭无惧向她作了个揖,道:“我们要找的人名叫司徒念情,乃是河南道青州司徒氏之女。隋末遭人劫掠为妓,散失在江南一带,不知道簪花楼可有此人?” 张凤姐想了想,道:“没有没有,我们这里没这个人。” 彭无惧顿时有些傻眼了。他嗫嚅了两句,向后退去准备离开。 华不凡却不死心,越过彭无惧上前两步,道:“她可能已经改了名字,不知道……” 华不凡在江湖上号称神龙公子,自有一番气度。张凤姐也不敢怠慢。 “那你有没有她的画像啊?”张凤姐不耐烦地问。 “画像?”华不凡犹豫着看了看彭无惧。 “有,有!”彭无惧兴奋地连声说,接着在怀中摸索了良久,找出一张画像,交给贺奇。 华不凡立刻将画像对着张凤姐一展,道:“不知道大婶你可曾见过此人?” 出于好奇的原因,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张画像身上,连张凤姐也不例外。接着,全场一阵令人压抑的沉默,仿佛空气都凝结而下坠。接着,宛如滚雷霹雳一阵涌动,所有人都前仰后合地大笑了起来,不少人一屁股坐倒在地,前后左右地打起滚来。 华不凡莫名其妙,连忙问:“你莫非已经认出来了?” 张凤姐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来,一听到他说话,立刻又笑了出来,好久才结结巴巴地说:“我不认得。我只是想不出来,能有这幅长相的人怎么会被人劫掠为妓。” 华不凡没有看过这画像,闻言一愣,急忙收回画像一看,大吃一惊,惊叫一声:“四弟!你!” 彭无惧凑上前,看了看,道:“没错,就是这张。这幅还是我照着司徒伯伯的画像描下来的呢。” 华不凡哭笑不得,“四弟,你!咱们要找的是他老人家的女儿。” “对呀,二哥,你看,我没有画上胡子,而且,你看,我把她画成瓜子脸。这样就很像了,我看差不到哪里去。” 还有小半个时辰就是开阁献艺之时了,有着琴仙子美誉的簪花楼第一名妓仍然懒洋洋地卧在锦榻之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案前的一具古琴,纤指撩拨着琴弦,发出仙翁仙翁的清音。 这位众人倾慕的绝代佳人发如卧云,眉如春山,杏眼桃腮,朱唇微翘,显出慵懒而华贵的雅致风范,一颗美人痣,轻挂嘴畔,惹人遐思。 她的那双杏眼之中,流光溢彩,时如轻雾薄烟,时如月华流水,朦胧迷蒙,令人无法捕捉她真正的心意,也更无法知道她此刻正在想些什么。而这种若即若离的风致,却最是令天下青楼恩客如痴如狂,为她颠倒迷醉。 在她的对面,静静坐着一个衣衫如雪的瘦削青年人。这个人和琴仙子苏婉一样有着懒洋洋的神情,仿佛世间所有的事情,都无法令他有半分兴趣。他的一双眼睛大而明亮,仿佛夜空中的启明星,散发着一股英气。 他的脸英俊到了几乎让人窒息的地步,瘦削的脸颊拥有着峰峦般的鲜明轮廓,笔直的鼻翼挺立如玉柱,薄而轮廓柔和的嘴唇透露出温柔多情的风致,而他嘴角的那一丝满不在乎的浅笑,更足以令天下女子的心房为之停止跳动。 “公子很少如此早来,不知为何忽然有此雅兴?”苏婉用一种轻柔如风,甜美如蜜的美妙音韵缓缓说道。 那位英俊公子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色的牙齿,悠然道:“因为今日不巧身有要事,所以提前到来,也特意送上一份薄礼,请婉儿笑纳。” 苏婉懒洋洋地看了看摆在琴旁的一副闪烁着宛如金属光华的秀丽丝锦,道:“这是成都天蚕庄的蜀锦,听说此锦乃为天蚕庄特有的紫蚕丝结成。紫蚕数量稀少,繁殖不易,成一匹锦缎,须历时三载。所以古来皆有天蚕吐丝,三年成锦之说。公子这份礼,着实不轻。” 那位公子微一击掌,笑道:“婉儿果然见识广博。”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缅怀的神色,朗声道:“记得当年初闻婉儿仙乐,如遭雷击,三日三夜,形同痴狂,令我终生难忘。一直以来,我都想找到一样可形容你的琴韵的物事。那一日,我路过天蚕庄,看到一匹锦缎被一位贵妇人抖手掸开,流光溢彩的锦缎被微风一吹,阳光一照,立时摇曳生姿,锦缎反射太阳光芒,层层折射,光华流动,绵绵密密,缠绵不绝,令我想到婉儿你令人柔肠百结的缠绵琴音,就仿佛这在阳光下飞扬的锦缎,令人如坠美梦之中,不愿醒来。所以我特意购来三匹天蚕锦,以谢婉儿多番赐曲。” 苏婉轻笑一声,道:“不如说是月光下飞扬的锦缎来得贴切,日光强烈,不堪入琴。” “妙极妙极!”那位公子摇头晃脑,一脸陶醉,“婉儿此话切中要害,深得我心。只怪我未曾掸开锦缎,邀之以明月,才有今日之错。得婉儿此言,已经不虚此行。” 哎,老舔狗了。 就在此时,一个肩背双剑的文装童子扣门而入,来到公子身边,低声道:“公子,方姑娘几次派人催促,事态十分紧急,还请公子立刻前往。” 那英俊公子点了点头,站起身向苏婉深深一揖。苏婉微微点头,道:“公子只管离去,不必多礼。”她又转过头对那童子说:“连福,我来问你,为何外面如此吵闹?” 连福连忙作了个揖道:“回禀苏姑娘,外面有两个愣头愣脑的小子吵着要到簪花楼寻人,张凤姐正在应付。” “噢,”苏婉无动于衷地点点头,随口问道,“他们要寻访何人?” “回禀姑娘,乃是司徒念情。” 那公子和苏婉同时一惊。公子道:“婉儿,那司徒念情不是你以前的乳名么?”苏婉秀眉一皱,冷冷地说:“想不到,那个贪财好赌的父亲终于找人来寻我了。” 那公子立刻对连福道:“阿福,告诉凤姐,说我连锋有要事去办,没时间恭聆婉儿仙乐,就请楼下的两个小子上来代劳吧。”言罢袍袖一抖,人如一溜轻烟般消失在仙音阁的楼台之外。 华不凡正被张凤姐等一干妓院中人嘲笑戏弄得不可开交之时,一位文装童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慢条斯理地咳嗽了一声。 听到这一声咳嗽,张凤姐等人立刻止住了笑声。张凤姐连忙来到这位童子身边,献媚地笑着说:“啊,连福兄弟,你家公子呢?” 连福颇有风度地向张凤姐鞠了个躬,道:“有劳凤姐牵挂,我家公子有要事先走了,说是改日再来仙音阁聆听苏大家的仙乐。” 这是连福方才看到了华不凡,他一愣,继而脸色发白,结结巴巴的道:“华,华公子。” “好啊,原来是你连福。连锋那臭小子呢?我到处寻他的人却找不到。” 连福暗暗叫苦,支支吾吾的道:“方小姐说有急事想招,我家公子赶往仁义庄了。” 华不凡神色一变,道:“难道是……” 华不凡知道,方梦菁急请连锋,必然是找到了青凤堂的老巢。相比剿灭青凤堂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寻找司徒念情这种消失就不值一提了。 张凤姐“哎呦”了一声,作出一派深以为憾的模样,大声说:“婉儿好不容易才开阁献艺,连公子连听个开头都不赏脸,不知道婉儿会有多伤心啊。” 说完,她又一脸谄媚的道:“不过有华公子来,婉儿也必然欢喜。华公子快快请进。” 华不凡却不甩她,只是一脸凝重的对彭无惧说道:“方仙子寻连锋,必然是那件大事有眉目了。” “四弟,此事非同小可,多一份力量都是好的。寻找司徒念情这件事,待我活着回来,再来帮你。” 说完,华不凡匆匆离去。 华不凡离去,连福松了口气。连福面对张凤姐却是从容自若起来,微微一笑道:“凤姐放心,公子自有交待。还有,公子吩咐,他的花阁可由门外的这位兄弟填补。”言罢,也不理张凤姐的回应,大摇大摆地走了。 张凤姐目送他施施然离去,冷冷地哼了一声。 旁边的黑脸汉子嘿然道:“真是狗仗人势,一个连家庄的书童也可以这么作威作福,一点也不给凤姐面子。” 张凤姐的脸上目无表情,冷然道:“人家连公子乃天下武林的第一公子,连庄主又是当朝一品大员,再加上几个兄弟皆是各州各府的镇将,势力滔天,当然不把我们这些生意人放在眼里。” 她回过头来,看了看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又不知如何是好的彭无惧,道:“喂,你们两个,算你们祖上积了几辈子的阴德,今日连公子赏脸,把花阁让给了你们,还不进去。” 彭无惧道:“那我们可以进去了?” 张凤姐看着两人就烦,大声道:“连公子虽然把花阁让给了你,自然可以进去。” 簪花楼内的布局可说是别出心裁,不同其他烟花楼台的布置。楼虽分上中下三层,但是大厅正中央却中空出了一大块地方。 这个空场之中竟然修了一个巨大的池塘,塘中饲养着百余尾细鳞如锦的五色鲤鱼,池塘边上亭台林立,共有八座之多,分伏羲八卦位置排列。 池塘上横架一座宽阔的石桥,桥分五曲,在第三曲之上立有一座小亭,亭下横卧一座精致的琴架,架上摆着一具古色古香的琴,琴上木料纹理鲜明,显然经过上佳的保养,琴头琴尾分刻彩云追月,百鸟朝凤图案,色彩沉厚艳丽,极尽雅致精巧,令人一见难忘。 而那八座小亭中各舍一间雅座,亭畔种植芍药,花团争艳,别有一番风韵。而环绕着这格局奇美的空场,簪花楼三层楼台靠近空场的地方遍设花阁,客人无论坐在哪一层的雅座之上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石桥中的小亭。而天下第一琴苏婉也会在那里演奏她风靡一时的名曲。 此时,所有贵宾都已经入席,所有人屏气息声,静静地等候苏婉的到来。这些人虽然个个都有显赫一时的身份,而且为了今日的列席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是对于苏婉的姗姗来迟却没有任何不满,反而有很多人对于这个等待的时光也分外享受,左顾右盼,点首叹息,似乎在赞赏的簪花楼会宾厅别出心裁的设计。 彭无惧的座位正是在那八座风雅小亭中正对着那副古琴的小亭,可以说是贵宾席中的佳位。当身穿布衣麻服,打扮粗旷不羁的贺奇一出现在贵宾席上,很多人都开始奇怪地交头接耳,纷纷议论此人是何人物,为何打扮如此粗俗竟可以登堂入室,占据如此珍贵的席位。 彭无惧一座入位子就开始东张西望,想要找个人打听司徒念情的消息。但是他的位子离任何一个其他席位都距离太远,询问不便,而簪花楼里的侍应也没有人来到他身边招呼,一来是因为苏婉表演在际,所有人等都要退避三舍,避免打扰众贵宾听曲,二来是因为张凤姐特意吩咐手下不必招呼那个土里土气的穷光蛋。 所以彭无惧空自着急,却也无法找人询问,只好闷头坐着,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一身素雅华服的苏婉,巧笑嫣然地施施然走到空场之中。所有人都兴奋地站起身,纷纷向她遥遥施礼,更有人忍不住欢呼叫好起来,气氛热烈之极。 苏婉来到桥上小亭,站在古琴之前,向四方作了个万福,柔声道:“各位贵宾大驾来此听婉儿拨弦作戏,婉儿实在受宠若惊。” 众贵宾立刻轰然回应,不时听到“三生有幸!”“愧不敢当!”之类的话语,此起彼落。这时,坐在彭无惧左手边小亭中的一位六十多岁的文装老者微笑着用残了一指的右手扶了扶颌下银髯,朗声道:“婉儿姑娘太客气了,在下等人在京城每每听闻天下第一琴的美名,心动已久,如今能够恭聆仙乐,实在三生幸甚。” 苏婉恭恭敬敬地向这位老者一个万福,恳切地说:“若能得到杜大人亲口点评,才是婉儿的三生深幸。” “哈哈哈!”坐在杜大人身边的一个黄面壮汉大笑了起来,大声道,“听说苏大家脾气很大,言语锋利,不给人情面,如今相见,姑娘谦恭有礼,与传言那是大大的不同了。” 苏婉看了看这个即使身着平常服饰都不忘了在肩臂处套上一幅皮甲护肩的壮士,微微一笑,道:“婉儿脾气也是因人而异,对那些为国为民,尽职尽责的官员和那些保疆护土,奋勇争先的将军,婉儿当然敬重有加。而对那些满身铜臭的恶贾和作威作福的大人,婉儿自问也没什么心情敷衍。” “说得好!说得好!”那壮汉更加高兴,道,“对于那些人秦某也是没什么好脸色,这一点倒和苏大家不谋而合,哈哈!” 苏婉微微瞟了瞟在座的其他贵宾,竟不再理睬,仍然对杜大人道:“杜大人一向公务繁忙,不知为何竟然有空莅临此间,听婉儿的曲儿?” 杜大人微微一笑,道:“事关李将军已经统帅大军平灭江南余孽,而牵涉天下民生的江湖第一大帮年帮也被人一夜散尽,更兼一向特立独行的巴蜀宋阀举家请降,使巴蜀海南尽归大唐。圣上忧心尽去,龙颜大悦,我们这几个日夜操劳的幕僚喜获特赦,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事有凑巧,竟然赶上婉儿开阁献艺的佳时,所以我们几个才结伴而来。” 苏婉微微点头,道:“杜大人为国事操劳,且凡事为民请命,实为万人敬仰。大人来到扬州,无论在什么时候,婉儿都愿意为您献曲。” 杜大人笑着一拱手,道:“那,杜某多谢了。” 秦姓大汉在一旁凑趣地问:“苏大家,那我呢?” 苏婉嫣然一笑,道:“秦将军一声令下,婉儿岂敢不从。” 秦将军大喜,道:“这可是你说的,那是万万不许赖的。” 婉儿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霍然转向东张西望地坐在杜大人旁边的彭无惧。 “这位公子请了。”苏婉向彭无惧微微万福。此话一出,众人都悚然动容,无数热辣辣的目光立刻集中到了他身上。 原来,苏婉性情孤高冷傲,只对那些有真才实学的高人和善名远播的良臣名将青眼有佳,所以在献艺之前,能够和她说上话的无不是显赫一时的风云人物。 那杜大人乃是从李世民仍是二皇子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出谋划策的股肱之臣,可比汉之张良,秦之李斯。而那位秦将军更是驰骋沙场,战无不胜的无敌勇将。所以苏婉才破例多聊了几句。 而彭无惧此人不但衣着毫不起眼,而且长相也不像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居然令苏婉主动和他说话,理所当然地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连杜大人和秦将军都好奇地对他侧目而视。 彭无惧生平第一次和艺妓之流的女子打招呼,只感到浑身都不对劲儿,勉强一抱拳,道:“姑,姑娘有礼了。” 苏婉脸色一沉,道:“公子可是来寻人的。” 彭无惧一惊,道:“姑娘如何得知,在下正是来寻人。” 苏婉轻轻一摆衣袖,慢条斯理地说:“我还知道,你要找的人是司徒念情,乃是司徒伯仁的女儿。” 彭无惧惊喜交集,猛地站起身,用力拱了拱手,道:“姑娘既然什么都知道,定然知道司徒念情身在何处,彭某这厢有礼了,求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苏婉微微一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第202章 江都血战(4) 彭无惧大喜过望,激动得狂啸一声,一个飞身跃出凉亭,道:“司徒姑娘,我总算找到你了。” 此刻的他非常得意。这一次他可算是立下了大功,比彭无望更早的寻到了司徒念情。虽然是一件区区小事,可也让彭无惧心情澎湃。 “哎!”苏婉冷然一伸手,止住彭无惧,道,“公子请自重,小女子无缘再姓司徒,已经改从母姓,名为苏婉。以前的司徒念情,已经死了。” 彭无惧浓眉一竖,厉声道:“姑娘,司徒伯伯有何错待你之处,你竟然破出家门,不从父姓。” 苏婉柳眉一竖,大声道:“你真是问得荒唐。我那昔日的爹爹为了贪图微利,竟然将我作为赌注,输给了妓寨,令我娘亲愤然离家出走。十几年来我在妓院里,饱受折磨,若不是老天有眼让我学成琴技,如今早已经成了在街上招摇拉客的残花败柳,你还说他有何错待我之处?好,今天就让在场众位评评是非,看看我有否做错。” 此言一出,立刻迎来一篇附和之声。一个衣着光鲜,一看就知是贵族子弟的贵介公子扬声说:“如此不负责任的爹爹,认他作甚?” 彭无惧愤然环视四周,苦叹一口气,缓了缓语气,道:“姑娘,司徒伯伯早年确有不对,但是父女之间哪会有隔夜仇的。司徒伯伯早已经承认做错,你也不必再耿耿于怀。” 苏婉微微冷笑,道:“他迟至今日才找人来这里寻我,亏他还有脸让我再认他为父。” “姑娘,你!”彭无惧看她辱及自己一直尊敬的司徒伯伯,不仅勃然大怒,但是转念一想,苏婉在妓院里受尽苦楚,脾气坏点儿在所难免,而且对始作俑者深恶痛绝也是人之常情,于是终于没有恶言相向,只是沉声道:“姑娘,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如今司徒伯伯已经痛改前非,成为了受人尊敬的长者。请姑娘大人大量,不必再计较了。司徒伯伯迟迟不来见你,只因为还凑不够替你赎身的银两。如今我们倾尽所有,积攒了些钱银,特地来这里为你赎身。从此以后,姑娘不必再在这里受苦了。” “你要替我赎身?”苏婉宛如听了天方夜谭,竟然怔在当场。 在场的所有贵宾,包括杜大人,秦将军和那个活跃的贵介公子都统统愣住了。半晌,由那个贵介公子开始,全场爆发出了经久不息的大笑,仿佛贺奇说出了世间最好笑的事。 彭无惧环视四周,茫然不解,不知道自己到底又说错了什么。良久过后,那个贵介公子大笑着说:“傻小子,就凭你,想为苏大家赎身,你这,哈,简直滑稽。”他的话又引出更多人的哄笑。 彭无惧终于忍不住大怒,用力以拳击掌,发出“砰”地一声巨响,朗声说:“你们笑什么?别看我身穿布衣,但是我是带了银两来的。” 苏婉微微一笑,道:“真是个呆子,你从来没进过青楼吧?你可知道替我赎身的价钱?” 彭无惧气得满脸通红,探手伸入怀中,抓出一把飞钱,在手中一扬,道:“我们已经变卖了家当,凑足这里六百八十两黄金的飞钱,可是够了?” 众人的笑声本来已经小了下来,此时又忍不住扬声大笑。 苏婉叹了口气,道:“这区区银两,还不够一个零头。” “只够一个零头?”彭无惧终于感到一阵绝望,“天啊,那样,那岂不是千两黄金?” 此时,张凤姐已经走了过来,冷笑道:“真是个乡下土包子,现在婉儿的价钱便是万金也是难买。你死了这条心吧。” “万两黄金?”彭无惧心中一阵苦笑,“为何又是万两黄金。”他看了看苏婉,心中一阵怜悯:原来她今生已经无法生离这个烟花柳巷了,难怪她会如此责怪司徒伯伯。 这时,苏婉又慢悠悠地说:“我其实早就可以为自己赎回自由身,但是就算是赎身了又如何。”说完她微微苦笑。 彭无惧大声道:“姑娘,你怎会这么想?今日待我将你赎身之后,我就带你回青州。我们青州彭门有的是尚未结亲的好小伙子,担保你有个慕煞旁人的好姻缘。从此大家一起开开心心过日子,可比这里乌烟瘴气,纸醉金迷来得好多了。” 周围的众人再次哄笑了起来,那位贵介公子再次道:“蠢小子,苏大家要想嫁人,多的是皇亲国戚争着来娶,怎会看上你们那里的穷小子。” 苏婉看了看那出言嘲讽的贵介公子,笑了笑,道:“你们这些大男人总是喜欢替我们女人做出安排,要我们这样那样,自以为对我们体贴关照。即使嫁入豪门又如何,不但要和正房争宠,又要担心自己年华不再,无法得到相公的关爱。若是嫁入平常百姓家,世上又有几个百姓听得懂我的琴音。世上众人,皆认为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又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是说我们女人鸡狗不如了。” 说到此处,苏婉秀目奇光一闪:“我偏偏不信这个邪。我苏婉最痛恨的,就是有人逼我出嫁。我已经发誓,终此一生,不离簪花楼。” 彭无惧勃然大怒,厉喝道:“姑娘你好不自爱,难道你要一辈子做妓/女?” 苏婉冷冷一笑,道:“你说我是妓/女,好,我就是愿意在这里做妓/女。在我的眼里,这个世上没有一个女子比做妓/女更加开心,因为我的命运由我自己决定,而不是受臭男人的摆布。我多年苦练,学得一手琴艺,毕生的心血已经倾注其间,若无知音相伴,实生不如死。而在这簪花楼上,多会文人雅士,大江南北,中原上下俱有知音。一曲琴音,红销无数,每得一曲,必有三五同好不远万里前来聆听。试问像我这样的人,在你们那里,可否找到知音人,又有谁愿意娶一个爱琴如命的女子?” 彭无惧怔怔地呆在场中,张口结舌,不知道如何是好。苏婉的这番论调,对他而言实在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何止是他,就算是在场的其他人,也都从未听闻过任何女子敢有如此耸人听闻的见解。 众人沉默了良久,只有那个秦将军,忽然仰天大笑,道:“苏大家说得好生精彩,虽说男天女地,自古皆然,但是细细想来,确是没啥道理。想那古之花木兰,今之红拂女,比起那些只知道醉生梦死的臭男人,倒是强胜了许多。苏大家若是有心仿效,也无不可。”此话一出,立刻有很多人随声附和,气氛重新热烈了起来。 彭无惧心潮起伏,脑子里转了几千几万个念头,但是始终无法想出任何劝服苏婉的办法,他木木地站了良久,才迟疑着说:“姑娘,你说得虽然也对。但其实你出了簪花楼,仍然可以自谋生路,何必在这里恋栈不去。” 苏婉冷然道:“噢,你看我可以何为生?” 彭无惧低声道:“我们青州男儿婚配之时,总会请人奏乐吹打,以增喜气,姑娘若不嫌弃……” “笑话!”一旁的那个贵介公子大声道,“让苏姑娘为那些乡巴佬弹琴,简直是侮辱!” 彭无惧神色一黯,良久说不出话来。 苏婉看了看他,心中想:此人也算为了父亲尽心尽力,对不起我的是爹爹,而不是他,又何必令他如此难堪。 她想到这里,微微一笑,道:“这位公子,你既然为了我爹爹而来,如今是我自愿留在青楼,怨不得你,你的使命,也算了了。不如坐下听我弹奏一曲,聊以解忧。” 彭无惧还欲再劝,但是苏婉已经不再理他,悠悠然坐到了琴架旁边。他费然回身,茫然地坐回小亭雅座之中,心中思潮起伏,脑中一片茫然。 苏婉坐在桥亭之内,本来因为贺奇的到来而思潮翻涌的心绪奇迹般地平和了下来。她用素手轻拂着琴身,再次感受到了和这具古琴血脉相连的动人滋味,心情也慢慢好转。她轻叩琴弦,一连串叮咚有致的乐曲翩然而出。 自有琴以来,世间每多动人的传说,诉说琴韵之美。战国时代的著名琴家师旷曾留下当阶抚琴,玄鹤起舞的美妙故事。余伯牙钟子期的传说更是天下皆知,高山流水成为千古绝唱。后来喜好礼乐的战国六雄先后被强秦所灭,那些扣动人心的乐谱也就此太半失传。 汉朝蔡邕乃天下闻名的琴师,所著《春游》等曲,倾倒众生,后被人称为蔡氏五弄,最后逝于战火,不能流传后世,只留下《琴操》上的四十多首杂曲让人依稀能够窥视大汉之时琴乐之美。 晋代的琴家嵇康一曲广陵散乐动人间,可惜被司马氏斩首于闹市,广陵散从此成为绝响。有隋以来,琴艺历劫而重生,无论是在江湖之中,或是在朝堂之上,皆有琴音回响。隋代琴曲吸收前人创曲特点,又有自己的提升,琴曲极尽曲折婉转,音韵之华丽,可以称为空前绝后。 苏婉所习之琴曲,大多来自从隋朝的宫廷流入民间的乐曲。而她更是对这些极尽美妙的琴曲作了自己的发挥而演绎,去芜存菁,创造出了更加灿烂动人的优美旋律。 只见她素手飞扬,宛如一对穿花蝴蝶,在古琴上来回飞舞,琴韵迤逦而出,忽而婉转悠扬,忽而幽怨呜咽,忽而高昂如鹤鸣,忽而低回如夜鸟低吟,琴音反反复复,曲折变化,一浪又一浪,回旋荡漾,令人仿佛置身于杏花飞雨的六月天,落英缤纷,流云如絮,碧水河边,楼台亭畔,看见一位妩媚佳人临波而立,美目流盼,若即若离,素袖一展,便要凌波而去。 音韵连绵不绝,如泣如诉,忽而急密如雨打芭蕉,忽而悠长如长虹横波,忽而一阵泛音如歌,令人柔肠百转,一如深闺佳丽曼妙的风姿,忽而一阵划弦,音带沙哑而婉转凄怆,使人无不动容落泪。 一曲完了,琴音绕梁不绝,令人屏息静气,生恐错过一丝一毫的余韵。 良久良久,簪花楼内才爆出一阵热烈到几乎将屋顶掀翻的掌声和赞叹之声。 “妙极妙极!”杜大人击节长叹,“如此妙音,可称当世无双,杜某何幸,竟可闻此仙乐。” “好啊!”秦将军狂喜道,“这曲琴音当可比古之高山流水,令人颠倒迷醉。”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交相称赞,激赏之语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苏婉抚琴良久,终于缓缓叹了一口气。她从小浸淫琴艺,从汉晋隋流传下来的琴曲开始,十数年苦心钻研,创出自己迤逦多姿的琴风,直到十八岁琴艺大成,从此名闻天下,令众生倾倒。而这两年来,她不断试图尝试新曲,意图突破自己固有的琴风,在琴艺之上更进一层楼,可惜虽然多方尝试,但是仍然无法作出一番飞跃。 所以她非常重视每一次开阁献艺的机会,希望在一众来自各方的风云人物身上,得到新的启发提示。上一次献艺,出了一位天下第一公子连锋,一番畅谈令她颇有所得,但是也没有什么进一步的见解。而今日虽然冠盖云集,但是人人只被琴音颠倒,而没有人能够有哪怕是一点点的建议。 苏婉只感到一阵清寒的孤寂,仿佛一个寂寞的歌者,吟唱于一群天聋地哑的人群之中。 “难道,我的琴艺已经到了尽头?” 这时,她忽然看到一个人,不但没有和周围的人一样击节赞叹,反而紧皱双眉,默然不语。这时她数年开阁献艺以来从未见过的。 苏婉不但没有感到一丝不快,反而从心底升起希望,她连忙向这个人望去,却发现这个人就是刚才苦苦劝自己退出青楼的彭无惧。 虽然本来升起的希望黯淡了下来,但是苏婉还是抱持着一丝希冀,朗声问道:“这位公子,请问你认为我的琴曲如何?” 彭无惧这才猛地一惊,抬起头来。 原来,刚才,他恍恍惚惚,只想着司徒念情如果不出青楼,已经在九泉之下的司徒伯仁将会多么难过伤心。满耳的琴音,只是让他更加厌倦和难受。 司徒伯仁在与蜀山寨的激战之中,浑身披箭,仍然力战不休,那时,彭无惧就在身旁。 “司徒伯伯一生为了彭门镖局的振兴而耗尽心血,而我又能为他做些什么。”彭无惧痛心地想着。 “公子!”苏婉又提高了声音叫了一次。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重重叠叠地落在身上。 彭无惧茫然望着她,良久才说:“姑娘,你这琴曲,软绵绵的,也没什么意思。” “软绵绵?”苏婉失笑了一声,这可是她平生听到的评价之中最特别的一个。 “喂!”一旁的贵介公子又一次大声说道,“你不懂就别胡说八道,你懂不懂什么是音律?这么优雅的琴声,你竟然只得软绵绵这一句?” 彭无惧眉头一竖,道:“我哪里说错了,这琴曲软绵绵的,就算是龙精虎猛的一条汉子,听多了也要摊作一团烂泥,不听也罢。”此话一出,一口气将这里面几乎所有的听众都得罪遍了。当时就有几十个看起来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拍案而起,就要发作。 就在这时,秦将军连忙站起,道:“啊,小兄弟,这琴曲你听不入耳也罢了,这叫青菜萝卜各有所爱。看你朴质老实,这里确不适合你,你还是走吧。”说完向他使了个眼色。 彭无惧明白了他的意思,缓缓站起身,向他感激地点了点头。就在此时,一直在旁边气得眼冒金星的张凤姐不乐意了。打从一开始,彭无惧要赎苏婉,就让她非常的生气,如今大放厥词,说苏婉的曲子不中听,这摆明了是砸簪花楼的招牌,真是是可忍孰不可人。 “慢着,”眼看着彭无惧就要起身告辞,张凤姐大喝一声,“你还不能走。” 彭无惧一惊,看了看她,问道:“你要怎样?” 张凤姐冷笑一声,道:“你没有付足楼资,可别想走!” “楼资?”彭无惧惊道,“可是,我这位子不是别人让给我的么?” “让给你不假,”张凤姐道,“但是人家可不会替你付钱。” 彭无惧双拳一握,就要发作,但是转念一想,确是自己理亏,只好道:“多少钱,你说吧。” 张凤姐满不在乎地说:“不多,一千两黄金!” 彭无惧大怒,道:“这么多,你分明是坐地起价。” 张凤姐怒道:“我是坐地起价,怎样。也不知你是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傻小子,白听一场琴乐也就罢了,竟然还胡说八道,说苏大家的琴曲难听。” 彭无惧怒道:“彭某说话从无妄言,难听就是难听,又怎会是胡说八道。” 他这句话也让一旁的苏婉有些生气,她对彭无惧道:“这位公子,你说我的琴曲软绵绵的,甚是难听。不知你可否指出琴曲之中错漏出在何处。” 彭无惧见她说话,想了想说:“我哪里说得清楚,只是听着觉得气短,非常不爽快。” 苏婉失望的摇了摇头,仍不放弃,又问:“公子是否懂得音律?” 彭无惧看了看在场众人那些轻蔑而不屑的目光,心中一阵激愤,大声道:“我不懂,但是,我听了我大哥的鼓声听得热血沸腾,听了你的琴声心中气闷的很。所以你这就是软绵绵的不好听。” 苏婉不在开口。 张凤姐不愿意在这里胡搅蛮缠,败坏了簪花楼的名声,随即冷笑一声道:“好啊,你这个不同音律的家伙,一千两黄金你出不起,一百两黄金你总要出吧。不然,岂不是说我们簪花楼好欺负。” 一群人起哄,彭无惧无奈之下,只得交了一百两黄金的飞钱,心中不住的滴血。他离开簪花楼的时候,只觉心中憋闷异常,大吼道:“三哥,你如今在哪儿啊?”此时此刻的他无比的想念彭无望。 而彭无望如今正在距离簪花楼不到三条街的地方闭关修行。 纵然他之前已经是炼神境界,如今只是重修,经验丰富,再加上境界早到,仍然不可以大意。 贺奇在欣然居付足了十天的租金,并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就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而事实上,自然用不了十天。 在第三天,贺奇一声轻啸,在卧房中睁开了眼睛。 他长身而起,心情大好。 这一次,他不仅进阶炼神,还将之前所修炼的武功尽数梳理了一遍。可惜的是他没有炼神境界的秘籍,所有的武功手段仍旧停留在练气阶段,算是以高就下。唯二称得上炼神阶段秘籍的只有天子望气术和太玄剑经。 至于战神图录,这门奇功贺奇领悟的并不深入,难以作为突破的手段。 此前,贺奇修炼的唯有太玄剑经和天子望气术。他对于周流六虚功怀有深深的戒心,这门神功练得不妥当便会天劫临身,十分危险。 但在这一次修炼中,贺奇忽然领悟了战神图录中的一点内容,顿时对周流六虚功有了极其深入的了解。 贺奇的信心虽然仍旧有些不足,但为了对付危险无比的战神天兵,天子望气术已经不足以克敌制胜,太玄剑经也有些玄乎,只能依靠周流六虚功了。 贺奇目光一闪,将自己的功夫做了一个游戏界面一般的统计。 人物:贺奇 练气武学:血刀刀法、胡家刀法、雪山剑法、苗家剑法、九阴真经、神照经、丁家擒拿手、云龙长风刀法 炼神武学:太玄剑经、天子望气术、战神图录、周流六虚功 就在贺奇闭关结束之前,江都仁义庄已经是风起云涌。智仙子方梦菁调遣人手前往洞庭湖君山剿灭青凤堂,看怎么也没有想到,青凤堂堂主萧月如竟只身来到仁义堂。 栖息在湖畔树林中的寒鸦莫名地四散飞起,凄厉地鸣叫着向远方飞去。 流窜在村庄楼舍之间的几只野狗,发出几声惊恐的低鸣,缩在地上不敢抬头。在林间屋前叽叽喳喳鸣叫的乳燕,停止了往日欢快的歌喉,飞快地躲回了屋檐下的巢中。瘦西湖畔飘过了一阵蚀心彻骨的寒意。 一个身披青衣,头戴斗笠,面蒙青巾,腰畔斜佩长剑的行者,步履悠然地向着江南仁义堂的方向缓缓走来。温柔的晚风在扶过此人的肩头之后,立刻变成了如刀的寒风,失去了富含在风中的早春气息。 仁义堂的迎风幡转瞬间已经到了眼前,青衣人目光轻轻一抬,看了看这飘扬在江都百年之久的堂标旗,冷冷一笑,缓缓道:“江南仁义堂,满嘴仁义,已经讲了百年,应该是落幕的时候了。” 只听得一阵微响,一道若隐若现,肉眼难见的寒光从青衣人的腰畔飞射而出,接着转瞬间消失无迹。 青衣人施施然走过仍然巍然屹立的仁义堂旗,忽然长袖一舒,轻轻击在旗柱之上。碗口粗的旗柱静寂无声地沿着长袖出击的方向缓缓倒下,直到跌落地上,才发出“轰”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而旗柱的断口,平滑如镜,显为利剑所致。这又是多么可怕的剑法。 “有人闯堂!”远处,有庄丁急切地大声示警,仁义堂内立刻响起了一阵阵的脚步声和嘈杂声。 青衣人微微冷笑,走到堂前高立的石碑之畔,仔细地看了看,喃喃道:“笑话,凭洛家的武功,又怎会让血魔胡丽泰心生恐惧。欺世之言,不听也罢。”说罢她素手微抬,轻拂在石碑上,接着便看也不再看它一下,径自向堂内走去。 在她的身后,坚硬的花岗石石碑轰的一声颓然碎裂,转眼化成一堆狼藉的石屑。 “什么人胆敢损毁洛家仁义碑!”十几个蓝衣蓝裤的仁义庄勇怒吼着挥舞着四尺阔剑四面围杀过来。洛家以武立堂,凡是身入洛家的庄勇,都有资格习练以刚猛而名闻天下的洛家剑法。所以洛家庄勇的实力之强可以说是当世少有。 而守门的这十几个庄勇更受过加倍严格的训练,无论身法,剑法和内外功修为,都可以列为江湖上的一时之选。 这十几人各舞长剑,或刺或挡,或横扫或竖劈,每个人的剑法都是神完气足,浑厚沉稳,无懈可击。那青衣人冷笑一声,右手一展,一柄青色光芒的长剑翩然离鞘,在黄昏暗淡的夕阳中熠熠生辉。 “青锋剑!”“青凤堂主!” 惊叫声中,这柄神异的青色长剑突然凭空中长出一截长达七尺的青芒,是这柄本来不到五尺的长剑长出了倍余,隐然仿佛一柄青色的关刀。青衣人长啸一声,身子优雅曼妙地临风一转,青色长剑化为一片扇形的青色波浪,狂潮般卷向四面来袭的庄勇。 只听得一阵惊恐的惨呼声,这些奋勇冲杀上来的庄勇根本来不及发出一招就被青衣人这一招奇幻瑰丽到几乎令人无法置信的神奇剑法斩成了两段,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上,本来整洁干净的砖地立刻被鲜血染红。 “所有人都退下!”一个沉着威严的呼喝悠然响起,准备冲上去为死去的人报仇的庄勇立刻止住了脚步,齐齐退后,收剑入鞘,列阵站好。 “青凤堂主,一向可好。”洛佩贤微笑着向青衣人一抱拳。 这个宛如修罗转世的剑客果然就是天下人闻名如见鬼的杀手至尊,青凤堂主。 青凤堂主冷笑一声,道:“江南君子剑的养气功夫果然好得很,见我的面还能够笑出来的,你还是第一个。” 洛佩贤微微一笑,道:“自从我弱冠以来,江湖上就已经开始传诵堂主的惊人业绩。我仁义堂悬红三千金以求堂主之头,时到如今已经二十八年。总算是等到堂主大驾光临了。” 此时,仍然身在堂内的红思雪,左连山、彭无惧护卫着方梦菁也来到了洛佩贤身边。 青凤堂主眼中寒光一闪,冷然道:“仁义堂虽然悬红高挂,但是又有几人肯为这区区三千金来和我作对。江南洛家此举,只是徒增笑柄。我也没心情和你们计较。” 洛佩贤长叹一口气,道:“我洛家的悬红绝非为了那些追名逐利的肖小之辈而立,而是为宣扬江湖正气,也是向那些勇于挑战穷奸巨恶的侠士聊表寸心。青凤堂主所言之徒增笑柄,却又从何说起。” 青凤堂主眉头一皱,道:“口舌之争,又有何益,今天我来,乃是为了取人首级,有何话语,留给阎王说罢。”说罢长剑一展,一道诡异莫测的青芒再次宛如火苗般出现在青锋剑的剑尖之上。 “想不到堂主已经练到了剑芒的境界,比起如今的越女宫主左念秋,又胜了一筹。”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智仙子方梦菁忽然说道。 青凤堂主看了看她,微微一笑:“智仙子家学渊博,名不虚传。可惜,你即使告诉洛佩贤又有何用。凭他又怎能抵挡我的青锋剑,尔等只管等着受死吧。” 洛佩贤眼中精光一闪,道:“堂主此话说得太早了。”他一抖手,脱了外氅,露出里面的武士服,大踏步来到跨院的正中,双脚分立,与肩平齐,肃然而立。他这一站,渊廷岳峙,仿佛一座崇山峻岭,巍巍然挡住了青凤堂主的去路。 “好,洛家子弟,确有一股不输于当世任何高手的风范。”青凤堂主点头赞道。 “青凤堂主夸奖了。”洛佩贤右手抚剑,身子微弓,一股凌厉如剑锋的杀气直扑向青凤堂主。 此时,红思雪大声道:“洛先生,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说完一抖手,腰中的三丈火红色的飞鹰鞭应手而出。 “别过来!”洛佩贤见她来到左近,急忙厉声道。 红思雪微微一怔,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惊慌。 青凤堂主眉头微皱,思索片刻,恍然而悟,缓缓道:“红帮主,我看你最好让开一些,洛先生这套剑法煞气惊人,无论敌我都会玉石俱焚。” 洛佩贤微微一惊,随即苦笑道:“堂主见闻广博,洛某衷心佩服。不错,我这就是云南哀牢山的十分不舍剑。”此言一出,满场震惊。 原来,在南晋之时,江湖上有一对神仙侠侣。他们都是云南哀牢山剑门的高手,擅使长剑,剑法独步武林,双剑合璧天下更是无人能当。江湖人称风华双绝。他们一个叫风如晦,一个叫华紫烟。后来,风如晦不服越女宫剑法天下无双的名气,单人独剑闯上光明顶,连败十余名莲花葬剑池的高手,更辣手杀了数人。最后,当时的越女宫主亲自出手将他擒下,囚于天都峰万念俱灰阁。 华紫烟为救夫君,三次硬闯天都峰,第一次被越女宫主拦下,瞎了一只左眼,血战突围。第二次被葬剑池一百零八护法拦下,一场混战,丢了一条左臂,带伤潜逃。第三次闯山,失陷于万念俱灰阁的机关之内,身负重伤,被囚于万念俱灰阁另一端,和自己的夫君虽只有一墙之隔,但是却始终不能相见。 十年来华紫烟和风如晦无论如何恳求,越女宫主始终坚持一日他们无法打败她,就不放二人出去,更不让他们见面。二人唯有在囚室之内苦练武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战胜越女宫主。皇天不负苦心人,十年之后,终于让风如晦悟出一套妙绝天下的剑法。这剑法刚猛凌厉,全部都是进手招式,威力强大之极。 那一日风如晦被押解来到越女宫的比剑台,言明自己创制出了一套独步天下的剑法,要和越女宫主比剑。越女宫主见猎心喜,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二人在比剑台上又进行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比拼。这次比剑不到七十招,风如晦长啸一声,使出了新创的剑法,这剑法以精纯阳刚的内力配合刚猛无匹的剑招,产生出一股强大到几乎要凌迫天地的威力。 最令人惊讶的是为了施展这套剑法,风如晦创制出了一套奇异的呼吸运气的内功法门,只要运行这门心法,出剑的频率可以比自己平常的水平快出十倍,也就是说平常刺出一剑的时间,他现在可以刺出十剑。 当风如晦刚刚使出这套剑法,忽然感到不妙,他发现自己不但无法完全控制剑锋的指向,而且自身的血气随着内力的运行,越转越快,越转越急,奇经八脉鼓胀欲裂。他连出一百零八剑,忽然将长剑抛到空中。那柄跟随他几十年的绝世名剑竟然在空中碎成了一片银粉。 越女宫主本来已经处于极度的劣势,只要再有一剑,就要被刺出一个透明窟窿。死里逃生之余,她很是奇怪风如晦为什么白白放弃这么一个克敌制胜的良机。 此时的风如晦因为体内澎湃激荡的血气,已经无法说出话来,他伸出一指,在用坚硬的青石板铺成的比剑台上,艰难地写下“不舍,见华”四个字。越女宫主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意,亲自施展轻功来到天都峰,接来华紫烟。 看到华紫烟出现自己面前,风如晦粲然一笑,浑身爆裂,化成满天血粉,随风四散。华紫烟伤心欲绝,当场哭昏了过去。 虽然这场比赛,越女宫主不能算输,但是她仍然遵守诺言,亲自护送华紫烟协同风如晦遗下的剑谱心法下山,并告诫门人不得滋扰哀牢山剑门。 为了不让先夫苦心孤诣创下的剑法失传,华紫烟回到云南哀牢山剑门,将这套剑法谱诀传给了门人,然后殉夫自尽。 从此这套剑法和与之相关的凄美传说代代不绝,在江湖中广为流传。因为这套剑法可以让人以十倍于平常速度的频率挥剑,而每出一剑的时间只是平常挥剑的十分之一,所以占了十分这两个字。而后面的不舍,则是为了纪念风如晦将要与敌胁亡之时,因为思念爱妻而强忍痛楚,舍不得立刻身死的深情。于是这套剑法就以十分不舍之名流传于世。 因为这套剑法乃是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武功,极为狠辣刚猛,未伤敌先自损,所以甚少有人修炼。有人戏称此剑法为“黄蜂尾后针”,意指其一经施展,无论敌人是否身亡,自己一定会丧命。 没想到以儒雅风范而深受爱戴的江南君子剑竟然学会了这门只有疯子才会去学的剑法。 “黄蜂尾后针!洛先生真让我吃了一惊。”青凤堂主的眼中露出凝重的神色。 “这套剑法我本意留给天下第一魔紫昆仑享用。如今用到堂主身上,也是一样。”洛佩贤的眼中露出锋锐无双的神采。 “这里也有天魔的悬红么?”青凤堂主眉头微微一挑,颇为好奇地问。 “有。”洛佩贤往前迈了一大步,轰的一声巨响,面前的石板深陷下去,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好胆色。就算是我,也要给你写一个服字。”青凤堂主长剑一立,点首一礼。 洛佩贤傲然一笑,昂首受礼。 “洛先生,千万不要!”红思雪,方梦菁和左连山齐声惊叫。 洛佩贤微微一笑,道:“洛氏子弟早将生死视作等闲,各位不必介怀。若没有这套十分不舍剑,如何挡得住天下闻名的青凤堂主。”话音刚落,他的眼中射出一丝精芒,昂首长啸。破石穿金的厉啸声中,手中长剑宛如受了祝福的神器,从紫竹剑鞘里踊跃而出,化成一片灿烂的剑幕,天星海雨般卷向青凤堂主。 围观的众人都被这十分不舍剑华丽宛如焰火表演般的招式惊呆了,宛如身中魔咒,完全无法动弹。 “好!”青凤堂主赞了一声,闪耀生辉的青锋剑吞吐出七尺左右的青色剑芒,飞快地左右一抖,化出环绕周身的青色光幕,迎向了势如破竹狂攻而至的洛佩贤。 此时的洛佩贤再也无法让人联想到他谦恭儒雅的君子模样,却仿佛战神附身,双目如火,怒目横眉,身随剑走,手腕急颤,发出一波又一波明亮耀眼的剑浪。 只在呼吸之间,他已经毫无迟滞地向青凤堂主连续攻出八十一招,这八十一剑快如白驹过隙,猛如轰雷霹雳,直刺横劈,不离中下两路。青凤堂主青锋剑宛如一面青铜墙壁,牢牢挡在身前,一步不让地将这八十一剑一一接下。 洛佩贤厉啸一声,身子宛如飞天神鹤,扶摇直上,长剑从上而下,宛如疾风暴雨般罩向青凤堂主。 第203章 江都血战(5) 青凤堂主连头也来不及抬起来,青锋剑上扬,凭着惊世骇俗的听风辨形功夫,剑挽平花,自下而上连接洛佩贤的又一轮八十一剑。 双剑相击之音,宛如油中爆豆,间隔奇短,连绵不绝,若是远处听来,就好似一声悠长的剑鸣。最后一剑之时,双剑再次相击,金铁交鸣之声宛如霹雳,声传十里,洛佩贤一个优美的空心跟头翻到了青凤堂主身后。青凤堂主更不回身,反手一剑,一道青芒宛如长了眼睛,直指向洛佩贤眉心。 霍然之间,青芒在将要触到洛佩贤之时黯淡了下来。而洛佩贤已经长剑一颤,风驰电掣地再次攻上前来。这一次的攻势更加凌厉,他力贯剑背,手中的长剑浸满了他苦修几十年的精纯内力,竟然开始震颤鸣响,发出沙哑低沉的剑鸣。 这恐怖的剑鸣掩饰住了长剑破空的声音,令他手中的剑招不但迅捷如电,而且无迹可循。青凤堂主被迫的再也无法镇定自若地用听风辨形的功夫,一个回旋,青锋剑宛如洛水神女的潇湘长袖,随手挥洒漫天清辉,姿态婀娜多姿,令人目眩神迷。 宛如身化赤焰的洛佩贤和剑撒清辉的青凤堂主各舞长剑,闪电般撞在一起,漫天剑光忽然仿佛炸开了一般爆出青白相间艳丽到了极点的光焰,令围观众人的眼睛不禁为之一盲。 当众人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青凤堂主和洛佩贤已经交换了彼此站立的位置,背对背站立。 洛佩贤的脸上再次露出一丝恬淡苦涩的笑容,长剑一摆,收入鞘中。 青凤堂主右手长袖“轰”地一声,爆裂四散,化为一天蝴蝶般的碎片,露出她莹白如玉的手臂。 “好一套十分不舍剑。好一个洛佩贤。”青凤堂主谓叹了一声,朗声道。 “洛某在此感谢堂主手下留情。”洛佩贤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艰难地说。 青凤堂主静静地站着,良久,才冷冷地说:“我只想见识完整的十分不舍剑,看它是否有传说中那么神奇。”原来,在刚才洛佩贤以空心跟头翻到青凤堂主身后之时,她的剑芒已经飞射而出,直取洛佩贤的眉心。这一招如果落实,便是十个洛佩贤也一起了帐,但是她压下剑芒,并没有取其性命,所以洛佩贤才有这一句。 “堂主见笑了。”洛佩贤勉强压抑住浑身沸腾的血气,张口说道,这一开口,又一股鲜血狂喷而出。 “洛先生!”红思雪急切地想要过去扶住洛佩贤,被方梦菁拉住。 “别靠近,会受重伤的。”方梦菁满眼含泪地颤声说。 “菁姐!”红思雪急道。 青凤堂主缓缓回过头来,看着洛佩贤摇摇欲坠的身形,冷然道:“可有子嗣?” 洛佩贤费尽全力,缓缓转身,直面着这个杀人如麻的杀手之王,艰难地说:“一子。” “我留他一命又如何。”青凤堂主淡淡地说。 洛佩贤长长舒了一口气,握在手中的配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接着,他的整个身子突然从中爆裂,化为漫天飞扬卷动的血雨,晚风西来,将这一团血雾顷刻吹散。闻名天下的江南君子剑在这人世之间从此消失,只剩下伴随他三十九年的配剑凄凉地躺在地上。 “庄主!”周围的庄勇看到洛佩贤壮烈牺牲,无不目眦尽裂,齐齐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何必难过,半刻之后尔等自会和洛佩贤再次见面。”青凤堂主的眼中露出狞厉的杀机。这些仁义堂庄勇整齐的站起身,“唱啷”一阵齐响,每个人都将长剑拔出,斜指地面,左脚踏前一步,摆出洛家剑法起手式。百余柄四尺阔剑整齐地排在一起,映射着残阳的余晖,赤红如血,一如众庄勇眼中横贯的血丝。 “菁姐,无惧,左大哥,你们快走!我和庄勇挡住青凤堂主!”红思雪急道。 “不必了,梦菁决定在这里和仁义堂同生共死。”方梦菁坚定地说。 “我也是,”左连山大声道,“虽然仁义堂通缉过我的几位兄弟,但是我左连山怎会让女人替我挡灾,我今天也豁出去了。”说完一摆手中的铁锤,拿桩站稳。 彭无惧猛抽出双刀,双眼泛白,口中念念有词,却不知在说些什么。 “好!”一个豪迈的声音从身后传出,红天侠一瘸一拐地从屋中缓缓走出,来到左连山身侧。 “爹爹!”红思雪惨然呼道。 “不必再劝,思雪,你看爹爹可是临阵退缩之辈。”红天侠笑道。 红思雪苦笑着摇摇头,不再说话。 “杀!”众庄勇一声齐喝,十几名庄勇开始挺剑直进。红思雪一展长鞭,飞越过几名庄勇的头顶,落在场中央,飞鹰鞭红光一闪,电射向青凤堂主头顶,拉开了决战的序幕。 百余名庄勇奋不顾身地此起彼伏冲杀向前,又被青锋剑上鬼火般的剑芒接连击中,四分五裂的尸体四外飞扬。 同伴的鲜血更加激发出庄勇的血气,所有人都好像野兽般嘶吼着冲杀上来,不要命地围住青凤堂主厮杀。 红思雪的长鞭宛如一条火龙,三丈的鞭身刚好可以克制青凤堂主诡异的剑芒奇招,绕住她的周身打转,使得她不得不近身攻击,也令不少庄勇可以避开青凤堂主那恐怖的剑芒冲到她近前搏斗。 青凤堂主看出红思雪鞭法的特别,冷笑一声,身形拔地而起,青鸾般翱翔于半空中,长剑东划一剑,西扫一剑,青锋剑青芒闪耀,一股澎湃的青焱在剑尖飞扬涌动。 “小心,义妹!”只听得一声轰雷般的大喝,一条灰影由远及近,倏然而至,闪电般钻进红思雪的鞭圈,一条有力的臂膀紧紧揽住她那纤细的腰肢。 红思雪只感到自己身不由己地被横抱着飞出场中,转眼到了圈外。 而此时彭无惧猛然嚎叫,双眼泛白,挥舞着双刀冲了上去。 青凤堂主手中的长剑一转,几十道按着伏羲卦位整齐排列的青蓝色剑罡喷薄而出。这几十道剑罡宛如几十把长刃阔背的利剑,转瞬间就要将彭无惧和剩余的庄勇斩杀,而就在此时,只见贺奇曲指一点。 一道雷光轰然射出,在空中曲折蔓延,化作雷网将所有的剑罡尽数轰散。但即便是余波这些人也承受不起,纷纷被暴烈的罡风席卷而回,落叶般倒下。 好在这些人只是受了轻伤,倒是没有性命之忧。 “无望!”红思雪软软地躺在彭无望怀中,怔怔地看着他,神态柔弱无比。贺奇将她放下,轻笑道:“思雪,我已不是昔日的我,看我今天斩了这个大魔头,为人间除此祸害。” 他起身面对青凤堂主,身姿挺拔如山峰,可以为天下人遮风挡雨。 青凤堂主被贺奇的目光看的有些烦躁,她怒声道:“你那是什么目光?难道你是在怜悯我吗?” 贺奇点点头,“不错,我是在怜悯你,怜悯你有一个智障的姐姐。” 青凤堂主一愣,“你认识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了贺奇身上,世人只知道清风堂主杀人如麻,却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 “当然,你是黔山越女宫弟子,刚才你那一招八阵图,我在越女宫弟子手中见过。当然,你还是突厥郡主,你的名字叫做萧月如。” 青凤堂主好似被扒了精光一般踉跄后退两步,惊恐无比的道:“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我还知道你和顾天涯倾心相恋,在黄山天都峰定情一生。可是你以为顾天涯背叛了你,爱恋上了左念秋,于是创立了青凤堂,变成了杀人如麻的女魔头。” 这段话让后面的方梦菁、红天侠、红思雪等人连吃大瓜,满脸都是八卦的好奇神色。即便是在生死一线之中,吃瓜仍旧是人的本能啊。 说完,他看着青凤堂主,表情十分诧异的再次问道:“我就十分奇怪。萧月如,你是一个聋子吗?” “江湖上谁不知道顾天涯浪迹天下,左念秋坐镇越女宫,两人三十年来没有任何交集。你脑袋里进屎了不去打听这些消息,只在哪里自怨自艾,屠戮众生。” 萧月如失魂落魄,“怎么会这样?他若不爱左念秋,当年他为什么不来我家中接我?” 贺奇又道:“这就要说起你那白痴一般的姐姐了。” “嗯,你姐姐为了刺激你。哎,我姑且这么理解吧。你姐姐为了刺激你以及顾天涯,每次在顾天涯前去迎娶你时,就率领大队高手阻挠。” “即便是以顾天涯之强,也要在突厥高手团队面前退却。” 贺奇摊开手,“所以我就好奇,你们姐妹都是白痴吗?一个阻挡妹妹的婚姻,刺激得她性情大变,来到中原屠戮武林。嘿,或许这也是你姐姐的目的之一。把你当做废物利用呗。还免得你嫁给顾天涯之后反过来当她的敌人。” “总之,你们一家都是变态!这就是结论了。” 萧月如好似被抽去了脊椎的毒蛇,胡乱挥舞着长剑,疯狂一般叫道:“不,这一切都是你在胡说,都是你们忘情负义,你们汉人都是不守信的畜生。” 说完,萧月如眼眸中越发疯狂,猛然催动剑罡,如大雨瓢泼一般轰向贺奇。 剑罡撕裂长空而来的尖啸声让人头痛欲裂,看到萧月如这般剑法神通,旁观者如红天侠、左连山等人如丧考妣。 这实在是太强了。 贺奇此时在干什么呢?他站立不动,开口说道:“实情我已经告诉了你,相比你死也瞑目了吧。” 天子望气术,启动。 漫天剑罡在贺奇眼中被还原成最纯粹的元气聚合。 何处强而何处弱,眼下分明如许。 贺奇微微一叹,道:“不过如此。” 他曲指弹出一道剑气,太玄剑气轰鸣着射出,带来一圈圈的音爆,一道剑罡被剑气轰碎。碎裂的剑罡影响到旁边的剑罡走向。 一道连着一道,剑罡犹如夜幕下飞向天空的烟花,只到中途,竟尽数崩溃。 萧月如一呆,随即贺奇身形急纵,犹如雷神行步,刹那间来到萧月如旁边。他单掌向前一挥,周流水劲沛然莫御,从四面八方涌向萧月如。 “冰!” 不等萧月如反抗,潮水般的水流顿时化作坚冰,将这位杀人如麻的青凤堂主冻在了厚达数米的冰层当中。 若是普通的冰雪,遇骄阳必将化作清水,可贺奇以炼神境界施展周流六虚中的周流水劲,而且是加强版的周流水劲,其寒气之强,骇人听闻。 冰层中的萧月如栩栩如生,竟如活着时一般无二,她掌中的青锋剑也没有半点异样。满地的血污尸体之中,青凤堂主就像是一股清流。 贺奇之所以如此,就是留着给顾天涯。 他用这具冰雕来换顾天涯的倾城剑法。 旁观众人见贺奇一击之下,如噩梦一般的青凤堂主赫然败落,感觉就如同做梦一般。即便是爱恋贺奇的红思雪也不敢相信贺奇居然会如此之强。 过了许久,还是方梦菁最先清醒过来,她晃了晃头,道:“彭兄,你今日又救了我的性命,将来真不知改如何报答?” 贺奇笑道:“说什么报答,不过是缘聚缘散而已。” 方梦菁宛若痴了一般,自言自语道:“缘聚缘散,人间不就是这样吗?”这一瞬间,她想起了许多,其中有幼年时在父亲膝下欢笑的画面,也有这些年来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物,而最后,定格在贺奇一击冻毙青凤堂主的画面。 第204章 重建 江南仁义堂一战之后基本毁灭,方梦菁十分自责。她自问若非她以这里为大本营招揽豪杰剿灭青凤堂,江南仁义堂也不至于毁于一旦。 好在洛佩贤尚有一子,并且洛家的庄园还在,庄勇也还在。 仁义堂悬赏天下恶徒,用的银子着实不少。洛家正是有着大片的庄园,年年收入大笔的银子,才能维持这样的巨大支出。 方梦菁感伤于洛家家主之死,故而住在洛家,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明明白白。洛佩贤施展禁忌剑法,身化飞灰,只能建造一个衣冠冢。 战死的庄勇需要给予抚恤,毁掉的建筑需要重建。而这一切,洛家的少庄主都是不能胜任的。 好在智仙子的名声不是吹出来的,短短的时间内,便将一切恢复旧日模样。 在这段时间内,贺奇将千年血星珠给了彭无惧。这宝珠可以增加八十年内力,彭无惧吃了之后,勉强可以称得上高手两个字了。 至于簪花楼的琴仙子苏婉,愿意在青楼里待着也由她。 贺奇对人间的种种并不是特别在意。一个人必先自救然后被人营救,有彭家在,自然不会让她吃了亏去。 在方梦菁忙碌的时候,贺奇却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顾天涯居然还没有来。 而在太湖之滨,顾天涯游湖的兴致被破坏一空。一个精悍的青年拦住了顾天涯。这个年轻人虽然一身汉人的装束,但顾天涯却可以看出此人深藏的狼性。 “你叫住我所为何事?”顾天涯剑眉一皱,脸上露出少许不耐。 “顾前辈,你可仍记得当年与你在华山舍身崖私订终身的人?”跋山河操着洪亮的声音沉声道。 顾天涯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是天下敬仰的天山剑神,他绝不能让人看到自己眼中那刻骨铭心的绝望。 “这么多年了……”顾天涯的嗓音充满了难言的酸涩,“我已经忘记了。” “原来如此,”跋山河的眼中露出一丝诡异的神情,“那么,即使那个人已经危在旦夕,命在顷刻,你也不会在意了?” 顾天涯标枪般笔直挺立的身形宛如一棵在晚风肆虐中挣扎的秋树,苍凉地颤抖了一下,长长叹息一声,怅然道:“她的事已经与我无关。” “好一个负心绝情的顾天涯!”跋山河暴喝一声,“枉费了萧郡主为你椎心泣血,苦苦等待。” “椎心泣血,苦苦等待!”顾天涯默默地念着这八个字,淡然苦笑,叹道:“她离我而去,三十年音讯全无,无论我如何鸿雁传书,也没对我投有只言片语,这一番椎心泣血,苦苦等待,嘿,真是难为她了。” “好糊涂的顾天涯!”跋山河厉声道,“你可知道,你三十年来向萧郡主寄去的八百三十七封书信,全部被东/突厥长公主萧夜如扣住,一封都没有传到萧郡主手中。萧郡主日夜思念,希望你踏月而来,接她双宿双飞。而你却让她好生失望。” 顾天涯一时之间宛如万雷轰顶,浑身热血倒流,身子忽冷忽热,眼前一片斑驳,好半晌才会过神来。他怒目圆睁,厉啸一声,宛如霹雳崩缺,令气势如山的跋山河都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闪电之间,顾天涯的身子已经到了他的面前,左手五指曲张,牢牢抓住他的咽喉,厉声道:“这些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跋山河抗声道:“我乃萧郡主驾前侍卫,对此事略知一二,如今萧郡主蒙难,特来求援。”言罢将手中包裹和上面的一张解释包裹来龙去脉的纸条递到顾天涯面前。 “这,这是?”顾天涯疯狂地翻弄着接过手中的包裹,映入眼帘的赫然是自己十年来相继投寄到塞上驿站萧府亲信手中的书信,八百三十七封信,一封不少。 “好,你说的我便都相信就是。但,三十年来,她……她真的一直在等我?”顾天涯急切地问。 “千真万确,若有半句谎言,让我天诛地灭,万世不得超生。”跋山河诚恳地说。 “她为什么不来找我?”顾天涯的眼中盈满了晶莹灼热的泪水。 “萧郡主言道,若你真的爱她,就应该亲自来迎娶于她,若你不爱她,去找你又有何用?”跋山河大声道。 “她好糊涂,我何尝不曾想要来见她。可是我数次闯府,都被长公主率领突厥高手挡住,无论如何冲杀,都近不了她的郡主府。再加上我的书信她竟然一封不回,我……我哪里知道……我哪里知道她竟然等了我三十年。”顾天涯左掌用力一击道旁的巨石,半人高的千斤巨石竟然碎成了齑粉。 “萧郡主以为你执著于汉胡之别,移情于左念秋,更兼苦等你不至,遂离家出走,在中原开坛设堂,建立青凤堂,发誓要杀尽天下汉人。如今青凤堂被绞凤同盟摧毁,郡主四面受敌,眼看就要陷入绝境。”跋山河沉痛地说。 “什么?她就是恶名昭著的青凤堂主?”顾天涯目眦尽裂,双眼血红如紫。 “不错。她就是汉人口中那杀人无数的魔头。”跋山河道。 顾天涯抖手将他直直地摔了出去,仰首望天,声嘶力竭地狂吼道:“苍天不仁,苍天不仁!”他狂啸着双掌一阵乱舞,道旁的巨石一个个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我好恨!我好恨啊!”顾天涯双掌化抓,抓住路旁的迎客松,大喝一声,将它连根拔起,举到半空,双手一分,竟然将它凌空撕成两半,分左右飞去。 跋山河虽惊讶于顾天涯的绝世武功,但是更为他此刻的悲愤暗暗难过。直到顾天涯将路旁所有可以砸的,可以拔的都清除一空,他才朗声道:“顾前辈,难道因为萧郡主是青凤堂主,你就决定对她不闻不问了么?” “青凤堂主!”顾天涯长啸一声,道,“就算她成了地狱中的罗刹,我也要去救她。谁要挡我,我就杀谁。” 跋山河的眼中猛然一阵灼热的酸楚,心头一阵狂喜:萧郡主,你的心上人果然没有让你失望。你可以安心了。 “她在哪儿?”顾天涯吼道。 “她已经死了。” “死了?以她的武功,活到一百多岁都很容易!是谁杀了她?谁能杀了她?”顾天涯身形上前一把捏住了跋山河的肩膀,肩胛骨咔嚓一声碎裂成了几块儿。 跋山河忍住痛苦,沉声道:“是江南仁义堂的人围攻郡主,最后彭无望杀了她。如今,郡主的尸身仍旧在江南仁义堂。” 顾天涯狂吼一声,身形如闪电般冲了出去,像是一个失魂落魄的疯子。 第205章 激战 “彭无望,给我滚出来。” 江南仁义堂内一片肃杀的气氛,他们是在为洛家家主送行,这位名满江南的君子终于走完了自己壮烈的一声,无愧于洛家子弟的称号。 无数的江南同道自发的前来送别。 这就是排面。 而这一声断喝却叫所有人心惊胆战。断喝声起,屋瓦噼里啪啦碎裂,从房顶上哗啦啦的坠落满地。 一株株大树咔嚓声接连响起,枝叶坠地。 这一声断喝中的杀气更是让人如坠冰窖,寒意从脚底板直升起到脑门,好像是有一把利刃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什么人居然有这样强横的杀气?纵然此人声音沙哑,却更显得杀机毕露。来人,这是满怀怨恨呐。 不等这些人有所猜测,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长情剑神驾临洛家,怎么口出恶言,难道这就是天山派的道理?” 厅内众人面面相觑,更增两分恐惧。 长情剑神的名号谁人不知?天山顾天涯的杀性之强让正邪两道为之恐惧。如今,顾天涯满怀愤恨而来,那个还敢出头? 贺奇却是施施然走了出来,在他身旁,站着方梦菁。 整个洛家,唯有他们二人对顾天涯的来意略知一二。方梦菁是因为她老爹根据蛛丝马迹推测出了青凤堂主的真正身份,然后便惹来了杀身之祸。 因此,方梦菁知道,这顾天涯必然是为青凤堂主复仇而来。而贺奇则是对原著略知一二,自然也明白顾天涯的来意。 适才,正是方梦菁开口,质问顾天涯。 两人联袂走出来,一看便看到了立在洛家门口的顾天涯。他满身灰尘,发髻杂乱,满脸憔悴神色。 曾经意气风发的顾天涯消失的无影无踪,此时的他只是一个失去了爱人的悲伤男子。只一眼,方梦菁质问的话就再说不出来。 顾天涯痴痴地看着被冰封的青凤堂主。 贺奇却对他没有半点尊敬。嘿,天山剑派自命正道侠客,可青凤堂肆虐江湖也不见他们出来行侠仗义。 顾天涯名气不小,却也不见他出手去绞杀恶名昭彰的青凤堂。 贺奇冷笑道:“顾天涯你此刻是否有些后悔,若是你自己去绞杀青凤堂,便可与她相见,然后自然可以消除误会,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可是你没有,你只是练成剑术后东游西荡,无所事事。白瞎了你一身的武功。” 顾天涯目光从冰棺上移开,落在了贺奇身上,惊人的杀气顿时爆发开来,好像是永无止歇的潮水,向着两人涌来。 方梦菁被这杀气一激,顿时脸上冒出阵阵冷汗,脚软的几乎要站立不稳。 贺奇连忙握住了她的手掌,顿时帮她立足稳当。 方梦菁看顾天涯似乎要动手,立刻奋然走上前一步,慨然道:“青凤堂杀戮了多少无辜百姓,所过之处,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我的父亲也死在青凤堂的手中。如今,顾大侠竟是要为这样的人复仇吗?” “我只知道她是我的爱人,你杀了她就要偿命!”顾天涯根本不看方梦菁,只是紧紧盯着贺奇,目光之凶狠,好似一条孤狼。 方梦菁还要再说,贺奇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不要试图和一个失去理智的人讲道理,我正要领教一下倾城剑法。” 方梦菁一脸的担忧,在鹤神齐笑云退隐之后,顾天涯就是实质上的中原第一高手。贺奇固然战绩惊人,可是和顾天涯相比,仍旧是个弟弟。 贺奇轻轻伸手,从方梦菁腰畔拔出了精钢长剑,左手持剑,右手则拔出了自己的精钢长刀。 左手剑,右手刀。 一看到贺奇的姿势,顾天涯便冷笑起来,“可笑。心若不专,如何能胜,你这般人,不配用剑!” 贺奇知道顾天涯的剑术非同小可,简直可以说是登峰造极。顾天涯年轻时剑法倒也一般,但一次顿悟之后,领悟了剑术中的上乘剑术,从此涉猎百家武功,最终以剑破之。这还不算,他最终脱略出招式的囚笼,自创倾城剑法,重意不重招,终于成为武林中最顶尖的人物。 若是论武功,贺奇绝对可以凭借天子望气术和周流六虚功吊打顾天涯,可若是比拼招式,贺奇胜算渺茫。 但作为一个武者,人生的意义本来就是不断的向强者挑战,不是吗? 贺奇再不废话,喝道:“看刀。”刀光如雪,翻滚着向顾天涯涌去。 顾天涯冷笑一声,倏然拔剑,剑锋上青芒一闪,没入刀光之中。漫天刀光轰然破碎,洒落满地。 却见顾天涯剑势不减,继续向贺奇刺去。而贺奇左手长剑回旋舞动,格开剑势。但贺奇却没有料到顾天涯的剑势已经到了随心而动,随势而变的绝顶境界,剑光只是一绕,长剑宛若幽灵般绕过贺奇的长剑,点向贺奇咽喉。 退! 贺奇再退! 他脚尖在地面上连点数下,恍若静谧水面上的蜘蛛,只在水面上轻轻一点,便掠出老远。贺奇一手长刀,一手长剑。 胡家刀法,苗家剑法,云龙长风刀法,雪山剑法,一招招,一式式,贺奇都施展的神气完足,然而顾天涯只需随手一剑便洞穿贺奇招式中的破绽,逼迫的贺奇步步后退。 看顾天涯占据上风,旁观者方梦箐脸上浮现出忧虑的表情,可是她认真分辨贺奇的表情,总觉得贺奇好像是胸有成竹一般,对眼前的劣势毫不在意。 “这便奇了。”方梦菁一时之间也不知是不是该喊其他人前来助阵。最终,她还是决定有备无患。 唤来一个洛家的庄勇,如此吩咐两声。那庄勇立刻冲进了庄园。 两人在洛家大门之外斗剑,丝毫没有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贺奇已左右互搏之术施展一刀一剑,拼命一般抵抗着倾城剑诀。 只听嗤嗤连声,贺奇身上的衣服被强横的剑罡所破,若非他本人也有着惊人的艺业,怕不是要被顾天涯乱剑分尸。 贺奇倏然后退,刀光泼洒在身前幻出层层刀墙,阻挡顾天涯,而他左手剑倏然投射而出,没入方梦菁腰畔的剑鞘中。 面对贺奇的守势,顾天涯神情不屑,长剑疾探,从如山水重重的刀光中径直穿过,眼看就要重创贺奇,贺奇腾出来的左手终于屈指弹出。 太玄剑气轰鸣,正弹在顾天涯长剑的中段。 “啪”的一声,半截长剑打着旋飞上了天。而贺奇并没有趁机反攻,而是飘然后退来到洛家大门前。 第206章 大婚(1) 顾天涯失魂落魄,目光注视着握在掌中的半截断剑,怔在当场。 良久,他惨然一笑,“月如,我连为你复仇也做不到,我要这长剑何用?”说着,长剑一横,已抵住了心脏。 “慢着。” 贺奇断然开口,喊住了他。 顾天涯瞥了他一眼,道:“怎么?” 贺奇道:“俗话说入土为安,你难道不想将萧郡主安葬吗?难道你要看着在以后无数的岁月中,站在洛家的门前任人观看?” 方梦菁用奇异的目光看了贺奇一眼,腹诽道:“这不都是你做的事情么?” 顾天涯更是痛恨的喝道:“这不都是你干的好事?” 贺奇面不改色,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可以给萧郡主解冻,让你可以将她安葬。但是……”说着,贺奇比划了一个全国人民都懂的手势,搓了搓拇指和食指。 顾天涯愕然,“你这是要钱?” 贺奇骂道:“俗!”说完,他呵呵一笑道:“我看你倾城剑法还不错,不如给我瞅瞅,就瞅一眼。” 顾天涯骂道:“你这等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贺奇看向方梦菁,道:“他是不是在骂我?” 方梦菁叹道:“彭大哥,我感觉自己都快不认识你了。”在她心中,彭无望一直都是那个重情重义潇洒不羁的汉子,而不是眼前这个勒索他人的恶棍。 贺奇随意一笑,对于他人的评价他丝毫不会在意。 “这是一个交易,顾大侠,你觉得如何?你想啊,萧郡主可是青凤堂主,天下有千千万万的人被她害得家破人亡,若非我的拦住,只怕大家伙的口水都要喷她一脸。” 顾天涯喝道:“谁敢?” “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顾大侠是要杀尽天下人吗?”贺奇嗤之以鼻。 顾天涯默然。 贺奇诱惑道:“想一想,你安葬了萧郡主,然后守护她的坟茔。黄昏渐至,你吹奏横笛,四野萋萋,怀念你们曾经的美好,多么有气氛。” 顾天涯叹息一声,从怀中摸出一本书,丢给了贺奇,上书四个小字——倾城剑谱。 “它是你的了。” 贺奇面不改色,快速翻看了一遍,然后走到青凤堂主的冰棺前,运转周流六虚中的周流水劲,一声断喝,将坚硬如钢的玄冰化作了一团清水。 顾天涯身形如鬼魅一般飞来,抱住了即将摔倒的清风堂主,他颤声道:“月如!”说完,他看了一眼贺奇,目光复杂无比,再没有多说什么。 身形一闪,顾天涯如箭一般飞射而出,眨眼间消失不见。 顾天涯刚离开,红思雪已飞奔赶到,她握着飞鹰鞭来到门外,急促的喊道:“顾天涯呢?”她神情紧张无比,而在她身后,红天侠也急匆匆赶来。 方梦菁长长松了口气,愉悦的说道:“走了,走了。” 红家父女顿时神色一松,放下了拼命的心思。红思雪匆匆走到贺奇身旁,目光充满关心,“彭大哥,有没有哪里受伤?” 贺奇笑着摇头,接着他大步流星的走到红天侠身旁,递上倾城剑谱。 红天侠大笑道:“小师弟,连顾天涯也不是你的对手,师父若是知道,定然心中欢喜。” 贺奇却是躬身一礼,肃然说道:“红师兄,我对思雪倾慕已久,愿意娶她为妻,一生一世不分离。这剑谱便是聘礼。” 红天侠兴奋的表情顿时凝滞,好像是一副面具戴在了脸上摘不下来。 而旁边两人听到贺奇求婚的话,反应却大不相同,红思雪脸色立刻红成了晚霞,灿烂娇媚无双。 方梦菁先是一呆,继而胸口一痛,好似被刺了一刀。她从来不知道贺奇在她心中竟有这么重要的地位。 过了片刻,红天侠迟疑道:“臭小子,我可是你师兄啊。” 方梦菁突然插口,仰天大笑一声,继而说道:“红大侠此言差矣。两人真心相爱,岂能以辈分来棒打鸳鸯?” 红思雪看着脸色惨白的方梦箐,立刻心中明悟,原来方梦箐同样心系贺奇。但爱情是自私的,没有人喜欢与别人分享自己的爱情。 红思雪纵然豪爽大气,却也不会例外。 红天侠看着一脸认真的贺奇,再看满脸红霞,眼眸中溢满了幸福的红思雪,不由得长叹一声,道:“哎,真是老了,老了,理解不了你们年轻人的想法。无望啊,你准备什么时候迎娶我的宝贝女儿呢?” 贺奇笑道:“自然是返回青州彭门,三媒六聘,明媒正娶。这样才不负我和思雪的一片深情。” 青州。 彭府如今是焦头烂额,所有人都被折腾惨了。 起因自然是之前的彭无望留下的根由。乾坤一棍雷野长,雷煞炮刀罗一啸这两个家伙按照约定再次来领教彭无望的刀法。 如今两人已经聚到了彭门的演武场上,等待彭无望出来和他们了结恩怨。 这些日子他们在彭门前后苦守长达月余,不但不放彭门子弟出去,而且自己也寸步不离。两个人一个多月不洗澡,浑身跳蚤横飞,脏臭不堪。 而彭门的茅厕月余无人打扫,也是恶臭难闻。面对如此尴尬的情形,二人仍然不愿意离开。因为另外有一个人也和二人一样,苦守在彭门门口,等待彭无望的回来。 这个人是个长大胖子,膘肥体胖,一脸刚髯,双眼如火,散发着不可一世的惊人煞气。他浑身白衣麻服,头上白布横缠,腰畔的鱼皮套里插着一把形式奇特的短刀。 他的身后有四个壮汉,抬着一具造型典雅的柳州棺木。 这可是活生生的棺材啊。 这四个壮汉身后,则跟着两个素雅长袍的白须老者,这两个人慈眉善目,笑容可掬,但是此刻却哭丧着脸,一幅倒霉相,显然深受烈日当头之苦。 罗一啸和雷野长猜测此人和他们一样,也是来找彭无望比试的。而且此人虽然双目暗淡,太阳穴深陷,但是从气势而言,比以气势见称的罗一啸和雷野长只强不弱,可以看出他是一个英华内敛,已达返璞归真之境的武林绝代高手,否则无法将本身武功如此深藏而不露。 罗雷二人都暗想,依照江湖规矩,也要讲个先来后到。若是我们走开片刻,让此人和彭无望对上,说不定就把姓彭的给杀了,那我们岂不是白等了。所以心中暗自警惕,半步也不敢离开彭门镖局。 贺奇没有兴趣理会这些家伙,他先是带着红思雪跑到内堂向婶母谢罪。当然,最重要的是告知自己的婚事。 这是贺奇三个世界以来第一次结婚,他看的非常郑重,绝非虚应故事。 第207章 大婚(2) 练武场上,罗一啸,雷野长提刀操棍,分左右站立,居中盘膝坐着那个无名高手。七尺长的上好柳州棺木端端正正地放在场子中央,四名大汉分东西南北站立,而那两名善长仁翁则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站着。 他们静静地看着贺奇在镖局中威风凛凛地吆五喝六,大声吩咐着镖局的趟子手们将茅厕客厢打扫干净,好让红思雪,方梦菁,红天侠等贵客住进舒适一点儿的房间,然后,亲自动手率领镖众将镖局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雷野长不禁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声,但是他看到罗一啸和那个无名高手一言不发,也就没有发难。 一直到彭无望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他才大步走到练武场上,向着罗一啸和雷野长拱了拱手。 雷野长咳嗽了一声,刚要说话,却看到贺奇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那个无名高手面前,躬身行礼,朗声道:“无望参见师叔。” 这一声称呼宛如晴天霹雳,令雷,罗二人大惊失色:难怪此人气势如此强盛,原来是彭无望的师叔,那他的武功岂不是更加厉害? “你还认得我这个师叔?”这个无名高手的眼睛寒光四射,“自从我大哥去世之后,你小子在外面作威作福,妄称天下第一,还把我这个师叔放在眼里?” 贺奇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惊,道:“师叔,师父他难道?” “哼!”无名高手冷然道,“他去年年关时分死于急病。临死之时,嘴里还对你念念不忘。” 贺奇喟然长叹,“师父身子本来就有微恙,这些年来心情又不好,我本以为他老人家福泽深厚,可渡难关,没想到他竟就这么去了。徒儿不孝啊!” 无名高手冷笑数声,道:“嘿,你小子倒也孝顺,恐怕心里还在怪我把大哥气病了吧?” 贺奇道:“师叔,你数次和师父争执天下第一的头衔,师父被你气得多次昏倒。这一次师父一病不起,都是被你所累。” 那无名高手狂怒地一拍身旁的柳州棺木道:“大哥拘泥成法,不肯锐意求新,十多年来苦无突破,看到我有所进展,便横加阻挠,乃是他的不对,气死了都是活该。” “胡说八道,我师父自创良多,而且面对的是平民百姓,在民间威望素著,虽然最近因为身体欠佳而久未握刀,但是他永远是我心中的天下第一。而师叔你,嘿,你虽然求新求变,却误入歧途,转走旁门左道,别说师父看不惯你,便是我们这些晚辈,也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臭小子,你最近登上天下第一录,就飞上天去了,再也不把师叔我放在眼里?好,今天我们就来做个了结。”无名高手“铮”地一声将腰畔的奇形短刀拔了出来,在身前一横。 在一旁的罗一啸和雷野长虽然江湖经验丰富,但是这种同门相争的场面也很少见到,无不震惊。他们没想到彭无望如此胆大妄为,竟然连师叔都不放在眼里。 “难道他的武功真的到达了青出于蓝的境界?”二人对望了一眼,目光中都流露出惶惑的神色。 “师叔,你不要逼我。”贺奇眉头一皱,一股煞气将无名高手遥遥罩住。连带着雷罗二人都心中一颤。 无名高手冷笑一声,一招手,在树荫下乘凉的两个善长仁翁连忙来到贺奇身边,微笑拱手。贺奇看到他们的样子,忽然想起两个人来,连忙恭恭敬敬地拱手道:“胡公,陆公,二位好。” 胡公微笑着点点头,道:“你师叔这一次邀请我们二人到场,就是要做一次公平的对决,以决定天下第一刀的归属。”陆公对无名高手道:“刘师傅,我再请你三思而行。不要太钻牛角尖儿了。” 无名高手怒火中烧,大声道:“不必劝解,这一次如果胜不了这个后生小子,我哪里还有面目活在世间,不如一死了之。”他转过身,对贺奇道:“看好了,今天我若不胜你,这个臭皮囊就永远躺进这副棺材里,再不复出。” 贺奇冷笑道:“少拿棺材吓唬我,我并不是贪图什么天下第一的虚名,但是今天你若是输了,就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厨艺?围观的众人这时候才明白,原来这个无名高手只是一个派头大得离谱的厨子。 雷罗二人都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们一起来到贺奇身边。 雷野长道:“姓彭的,我们等了你一个多月,就是要和你一较高下,你倒好,先和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厨子缠上了。这次无论如何,你要……”他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那个刘师傅打断:“你们看不起厨子是吧?你们有什么了不起,不过会舞枪弄棍,现在天下太平,你们那身功夫除了惹事生非还能干什么?看你们各个昂藏七尺,不说老老实实学门手艺傍身,却去学人家行走江湖。早晚气死你们爹娘。” 雷野长自入江湖以来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辱骂于他,竟然脑子一热,举棍就要动手。 贺奇连忙一把拦住他道:“雷兄,我师叔就是这个臭脾气,你别介意。你看,如果我和你们动手,少不得伤筋动骨,甚至性命不保,哪里还能和师叔比试。不如你们等一等,等我们比试完了,再和你们论剑如何?” 这一番话给足了面子,雷野长怒哼了一声,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一旁的罗一啸淡淡地看了刘师傅一眼,道:“好,明日再来。”说完自顾自地转身走了。 雷野长将铁棍重重一顿,道:“晦气,好,明日再见。”他扛起铁棍,大步流星地跟在罗一啸身后走出了彭门镖局。这两人第一件事就是找个地方痛痛快快洗个澡。 事缘方梦菁所著天下第一录第一次为普天下的杂家百艺的风流人物作了论述。 而贺奇的厨艺也榜上有名。 他的授业师傅刘大海的亲弟弟刘大江却因此对他十分嫉恨,也非常不服。因为论辈分,他是贺奇的师叔,本身也是天下有数的名厨,但是却比不过一个才二十刚出头的晚辈,这令他几乎气出病来。 他愤恨之下,率领手下四个强壮的学徒弟子抬了上好的柳州棺木,来到了彭门,想要和贺奇分个高下。 为了扬名,他还特地请来了两个当时著名的饮食名家,一个叫舌辨百味胡不出,一个叫鼻闻天下陆长风。 这队人马来到彭门之时,正好碰上罗一啸和雷野长堵住了彭门门口叫阵,以至于引起了连番误会。 彭门镖局是一间规模较大的镖局,全盛时期有镖师三十四人,趟子手三百九十三人,声势庞大。 在主镖局青州局内,除了供镖师趟子手们居住的房舍之外,尚有贵宾房一十二间,用来招待南来北往前来托保的主顾。 所以,镖局内设有一大两小三个厨房,用来供应这几百人的饮食需求。为了比试的需要,这几个厨房都被腾空,十几个趟子手一齐动手,将它们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贺奇和刘大江各据一个小厨房,而大厨房内设圆桌一个,座椅两具,以供两位评审胡不出和陆长风品尝菜肴之用。 刘大江一入厨房立刻打发亲信弟子到各个青州乡镇采购原料,他的厨艺以选料配料为雄,这方面的功夫即使刘大海师傅亲至,也胜不了他。 而贺奇则将彭门储备的瓜果蔬菜和各种原料精挑细选了一番以作备战,比起刘大江要漫不经心的多。 当二人都来到大厨房时,胡不出和陆长风已经商议好比试的细则,胸有成竹地坐在堂上。 “好了两位,这一次厨艺对决乃是当世了不起的盛事。自从智仙子以天下第一录论述杂家百艺,厨艺一道已可登庙堂之上流传后世。所以这一次对决乃是厨道有记载的第一次盛举。希望二位在比试时谦恭如睦,一片祥和。”胡不出朗声道。 这个别出生面的大比拼,吸引了在彭门镖局内的各方人士。 方梦菁尤其感兴趣,纵然她此时伤心于贺奇就要和红思雪大婚,可爱好奇闻异事的脾气却是改变不了。 她携了纸笔坐在大厨房的角落内聚精会神地看着这几个人每一个动作,很显然武林轶事录和天下第一录又要多上几笔。 第208章 大婚(3) 红天侠悄悄凑到窗户前,眼睛盯着贺奇,暗想:我这个师弟,呸,不,是女婿这回不知道要出什么绝活?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学上一学,该明儿见了师父……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一阵温暖。 红思雪却暗暗替贺奇担心,她明白贺奇对于自己的厨艺很是自负,如果这一次失败了,对他也是个不大不小的打击。 “比试分为两局,一共三个菜,以此决定胜负。头一局,乃是指定菜式的比拼。两位都是青州的名厨,青州菜讲究爆、烧、炒、炸,菜肴以清、鲜、脆、嫩著称。青州名菜炒豆腐脑虽然配料简单,但是最考究厨师的火候,就以此菜为凭,考一考二位的真实功夫。”陆长风道。 刘大江道:“果然不愧是鼻闻天下,这炒豆腐脑配料虽易,选料却极难,更考较厨师炒锅上手段,确实绝妙。” 贺奇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陆长风咳嗽了一声,脸上微露得色,接着说:“第二局乃是令两位自由发挥,以两菜为限。” “如此倒也干脆。”贺奇点了点头。 刘大江脸现喜色,看了他一眼,微微冷笑。 “若无异议,那我们以两个时辰为限,两位请快快动手吧。”一句话就暴露了胡不出迫切地想要一品天下美味的心情。而陆长风的眼中也露出热切的目光。 刘大江立刻冲到了专属于他的厨房之内,片刻之间,锅碗瓢盆的丁丁冬冬之声已经不绝于耳,还有他对自己徒弟不满的咆哮之声。 而贺奇却离开了大厨房,带着红天侠在彭府内外转了一圈,将各处仿佛地产一一介绍。这是必须的。 红天侠就要将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嫁给自己。贺奇总要将自家有多少套房子,多少亩田产说个清楚,好让老岳丈放心。 事实上,若非彭家的长辈彭地脑袋除了问题,发了疯,这种事儿应该他来做更为合适。他们这一聊,花了许久时间。 这时,红思雪悄悄来到贺奇身边,小声说:“师父,你快点去做菜吧,两个时辰快过了一半儿了。” 贺奇微微一笑,看了炊烟袅袅的刘大江的厨房,哼了一声,道:“不急。” 两个时辰之后,贺奇和刘大江将六样各色菜式梅花状摆在大厨房的圆桌之上,浓郁芬芳的香气令围观的众人几乎绝倒。 摆在最接近两位评审的正是两盘炒豆腐脑。这豆腐脑乃是用特选的嫩豆腐在炒锅中以熟猪油翻炒,配以精盐,料酒,雪里蕻,清汤,搅成糊状,以薯粉勾芡,淋上鸡油添味。 而剩下的四色菜肴实令人目眩神迷。 刘大江师傅的两个菜是清蒸八宝甲鱼和八龙闹海邀罗汉。 八宝甲鱼以活甲鱼为鼎,上开其壳,塞以海参、猪肉、糕点、冬笋、冬菇,干贝,莲子,糯米,谓之曰八宝,浇入精盐,黄酒,清汤,甲鱼胆汁。姜丝分上中下摆于八宝陷上,覆之以甲鱼盖,再在盖上加鸡脯和猪肘肉,铺以姜片,花椒,葱段。碗入笼内蒸一个半时辰,去掉葱姜鸡猪肉,将甲鱼汁滗入锅内,旺火烧开,以玉米粉勾芡,浇于甲鱼之上。 而八龙闹海邀罗汉更是异彩纷呈。此菜先将剁成泥状的鸡脯肉镶于碗底,团成罗汉钱状,白鱼肉切长条,中间剖开夹入鱼骨。活青虾制成虾环,将鱼翅和剩下的鸡泥制成菊花鱼翅形状,海参做成蝴蝶状。鲍鱼,鱼肚切片,芦笋发好后,选上好的新芽八根,将这些成料用黄酒,精盐调味,上笼蒸熟,放入瓷罐,菜分八方,中间嵌罗汉鸡,上撒火腿,姜片,青菜,淋以鸡汤和热猪油提味。 贺奇的菜则相比之下黯淡了许多,只是普普通通的锅烤鸭和什锦火腿,虽然颜色鲜艳,味道香甜浓郁,但是却远没有刘大江的菜色抢眼。 胡不出和陆长风的眼睛明亮了起来,作为一个饮食名家,此时此刻,面对着天下少有的美食,作出公允的评断,实在是他们一生中最巅峰的时刻。在众人的眼里,这两个白须白发的老者忽然显得朝气蓬勃,似乎又重新散发了青春。 他们先以清水漱口,然后持勺各自盛起一勺炒豆腐脑,仔细地品味了一番。 屋子里静默了良久,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地等待着两位评审的裁定。 好一会儿,陆长风道:“二位师傅炒锅上的功夫不相上下,豆腐脑如云盖野,嫩滑香甜,味甘而不腻,色艳而不糜,深得青州菜的三味。” 胡不出道:“二位的选料也是一流,嫩豆腐脱却泔水杂味,味道醇厚。但是众所周知,如果要脱去泔水味,豆腐要在沸水中浸泽半炷香的时间,但是在沸水中,豆腐就会变老,失去鲜味。这一点本来难以两全。但是,贺奇师傅的豆腐脑鲜嫩无比,而味道中也无半分杂味,此乃重大的突破,实令人震惊。不知道彭师傅是如何做到的。” 此话出口,刘大江的脸色宛如死灰,一时间众人脸上都露出喜色。 贺奇微微一笑,道:“这个方子乃是我途经梅花镇,遇到刘大江师傅的得意弟子,以豆腐脑卤汁的配方向他换来的。” 刘大江震惊道:“我怎会有如此厉害的弟子而不知?” 贺奇道:“师叔,这位师兄在你手下数年而无寸进,于是出走他乡,终于出人头地,成为了梅花镇第一名厨。这个方子也是他在那里悟到的。” 刘大江一阵黯然,叹道:“原来是他,我……哎。” 陆胡二人点了点头,叹道:“原来如此,厨艺上名厨之间设防甚深,以至于无数名家食谱湮没,实在可叹。” 这时,陆长风和胡不出已经来到了其他四样珍馐面前,细心品尝。看着他们陶然欲醉的样子,刘大江立刻又恢复了信心,傲然挺起了胸膛。 此时陆长风击节道:“刘师傅的八宝甲鱼不但颜色赏心悦目,而且味道变化多端,汤鲜肉醇,香飘十里,令人叹为观止。” 胡不出尝罢另一道名菜,叹道:“八龙闹海邀罗汉,原料多变,深得鲜,嫩,软,滑的极致。汤汁浓鲜,味道醇厚,色香味意形,五品俱全,令人一尝难忘。” 刘大江的脸上一篇得意之色,刚才的失落完全无影无踪了。 接着,二人来到了贺奇的锅烤鸭和什锦火腿面前,持筷品尝。当他们将菜放入口中的时候,脸上突然露出错愕震惊的神色。良久良久,二人再夹起几口菜用心品尝,越嚼脸色越是惊讶。刘大江的脸上露出迷惑难解之色,迟疑着问:“二位,不知道可有结论?” 胡不出和陆长风对望了一眼,又看了看刘大江患得患失的神色,再望了望窗外练武场上卧着的柳州棺木,犹豫了良久。 这时,贺奇淡淡的道:“师叔,近日我便要大婚了。你若是输了,需得答应我一件事。那就是做我大婚的主厨。” 刘大江大怒,“好,若是你输了,那就一辈子不能动菜刀。” 贺奇微微一笑,“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胡不出摇头晃脑的叹道:“彭师傅竟然能够将面筋和山药调出鸭肉和火腿的味道,厨艺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致境,我二人深感钦佩。” 陆长风道:“如果我所尝得不错,这个素锅烤鸭乃是用葱椒汁,黄酒,酱汁,鸡蛋清,面筋调料,配以蒲菜,荸荠,玉兰,水蘑而成。至于制作的细则,就是我不能揣测的了。” 贺奇道:“这很简单,将山药蒸熟,搅成泥混以薯粉,加入鸡蛋清,精盐,芝麻油,冰糖,制成山药料,取出一成调出嫩糖色,在涂了油的铁盒中摊平,入笼蒸硬成为火腿皮。将三成的山药料放在火腿皮上上笼蒸熟,出笼为肉膘。其他山药料配以砂仁面,建曲汁,用麻油搅匀,摊在肥膘上,再入笼蒸三炷香,晾凉刷入芝麻油即可。” 刘长江在一旁听得面如死灰。 陆长风和胡不出对视一眼,道:“此战,当是彭师傅获胜!” 第209章 大婚(4) 第二天,雷野长和罗一啸如约而来。不过贺奇并没有出手,而是派了彭无惧出战。这个彭家的老四经过贺奇的调教,外加一颗千年血星珠的外挂加持,已经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但他还却高手的磨练。 雷、罗二人正是这样的高手。 有贺奇压阵,自然不会出现彭无惧被干掉这种乌龙事故。 就在彭无惧被雷、罗两人轮流捶打成钢的时候,一则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江湖。青州彭无望要大婚了。 青州飞虎虽然出道江湖仅仅两年不到,却已经是响彻江湖的高手了。 败越女宫,挑蜀山寨,解散年帮,斩青凤堂,无论那一件都是名动江湖的大事。而这些仅仅是这个年轻人一年多的时间里干出来的。 这是想不出名都不行的节奏。 而他要大婚的对象同样是名动江湖的女侠。年帮前帮主,小红鹰红思雪绝对配得上青州飞虎。 如果说这桩消息仅仅是让人惊讶羡慕一下,那么接下来的节奏才是令人疯狂的。 智仙子方梦箐同样宣布要下嫁彭无望,两女共事一夫。 当红思雪拉着方梦箐向贺奇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贺奇的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他无法理解红思雪的想法,当他私下里询问时,红思雪却是一脸红晕只是摇头不语。 但无论如何,这场让所有男人都羡慕嫉妒恨的大婚已经逐步临近。 五月初三,宜婚假。 黄道吉日。 青州道路上,豪侠剑客络绎不绝,有不远千里从蜀中赶来的浣花剑派,有年帮解散后春夏两堂的高手,有江南洛家的传人,更有嵩山派的高手,少林派的高手,朝廷的柴绍也派人前来送上了贺礼。 而最夸张的则是大将军李靖亲自赶来道贺。 此时,红天侠方才知道,李靖居然也是他们师兄弟之一。 这一场盛大的婚礼让青州整整热闹了三日,无数名侠齐聚一堂,欢声笑语绕梁三日而不绝。 洞房花烛夜。 贺奇挑开红盖头,只见一双佳人,倾国红颜并肩坐在一起。红思雪的英气爽朗此刻尽数化作了妩媚,而向来喜欢以男装示人的方梦箐大红嫁衣的美丽让她好似九天女仙坠落凡尘。 看到这一幕,贺奇双手各端起一杯酒,上前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一次的交杯酒贺奇一手挽着一人,轻轻抿下一口。 “娘子,夜深了。” 短短五个字让两女本就是红晕的脸上更是要滴出血来。 贺奇笑道:“阿雪,红家只有你一个独女,我们要努力多生几个孩子,才好分一个继承红家的香火才可以。” 红思雪垂着头,羞得说不出话来。 贺奇再看向方梦箐,调笑道:“黔山方家同样需要一个继承人,我们今夜要好好忙碌啦。” 方梦箐忍住羞意,白了贺奇一眼,道:“那你还在等什么?” 贺奇挥手吹熄了大红蜡烛,洞房内猛然一黑,还好窗外有月光可以依稀照明,不防碍贺奇宽衣解带。 月下看美人,更美三分。 被翻红浪,一夜荒唐,第二日贺奇醒来,只觉自己宛若生活在梦中。两女仍在沉睡,察觉到贺奇微小的动静,红思雪到底是练武之人,立刻醒来。 她看到三人肢体纠缠的模样,再想起昨夜情动之下自己三人的荒唐模样,顿时嘤咛一声恨不得钻进被窝里永远不出来。 贺奇抱住她优美无比的肩膀,笑道:“阿雪,昨夜可还和美?” “你还说……”红思雪一口咬在了贺奇肩头。 接下来数日,贺奇左拥右抱,过着胜似神仙的闲居生活。直到另外一则消息传遍天下,让他们的三人世界受到了冲击。 神兵令重现江湖! 贺奇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等了这么长的时间,那突厥平南公主终于开始布局搅乱中原武林了。 这也就是说,贺奇期盼已久的战神天兵即将现身江湖。 晚春的晨风中弥漫着昨夜一夕春雨所带来的淡淡寒意和芬芳的泥土气息。 位于蒲州与商州官道之间的黄河小镇——梅花镇仍然沉浸在一片即将逝去的夜色之中。镇中的梅花,早已经开始缤纷散落,昨夜的春雨,更令梅花镇的泥土中浸满了梅花的残香。 当镇中最出名的小饭馆——客来香的伙计搬开挡门的木板,准备开业的时候,却发现很多奇装异服的江湖豪客已经早早地等在饭馆门外。 他们之中,有道装佩剑的潇潇道人,有劲装疾服的彪悍猛士,有峨冠博带的奇傲男子,有锦衣玉带的白发老者,也有鲜衣怒马的惨绿少年。 这些人三五人一群,颇有默契地小声交谈着,有人来回不停地踱步,有人焦急地不断朝北眺望,还有人默默坐在路旁闭目养神,他们似乎都在期盼着什么人的出现。 此时看到饭馆开业,所有人的都潮水般涌到客来香的厅堂之内。这黄河边上的小镇似乎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几乎可以媲美此地西南繁华的长安城,或者东边商贾林立的洛阳。 颇有些见识的客来香老板连忙打发伙计到附近相识人家的店铺之中租借桌椅,在饭馆外的空地里又多开了十几桌迎客,这才将这些林林总总的武林人物勉强安置。 能赚多少酒钱他已经不敢指望,他只希望老天保佑,这些桀骜不驯的江湖人物千万不要在这里动起手来。否则,三十年来辛苦经营到现在的饭馆,恐怕就要关张大吉了。 闻着这沁人心脾的春风的味道,孟寒树感到自己真的有些老了。 他回忆起年少风流之时,每逢春暖花开,都要结朋会友,并骑江湖,通宵畅饮,惹是生非。那种无所顾忌,快意恩仇的岁月似乎一去不复返了。 此时春风吹过,丝丝寒意令他的骨节一阵阵隐隐作痛。他将身子在椅子上转换了一个姿势,稍微疏解了一下这风湿带来的痛楚,下意识地伸手抚摸着平放在饭桌上的九环厚背刀。 这口刀足足有八十斤的分量,普通江湖汉子根本抬都抬不起来,初生的曙光照在刀身之上,熠熠生辉,令这柄奇特的长刀散发出一股撼人肝胆的煞气。 登州丹崖山庄孟家的斩波刀法在这柄厚背刀的演绎之下,几乎可以媲美九天之外的轰雷霹雳。雷公孟寒树的万儿因此誉满江湖。 不知道是多久了,也许有五年,或者十年了。孟寒树几乎已经不怎么使这柄九环厚背刀来御敌。凭着他前半生在江湖上浴血拼杀搏来的名声,足够他锦衣玉食地坐享儿孙福。 如果不是因为那件妖异得仿佛从久幽鬼府而来的魔物,他根本不会重新带着这个老伙计,千里飞骑来到这不知名的黄河小镇喝风。 神兵令被他谨慎地收藏在贴身的衣袋之中,此刻他仍然感到从神兵令上传来的丝丝阴气。他无法忘记第一眼看到它时的情形。 古香古色的一块铁牌,边沿上雕刻着百鬼运尸的图案,这些小鬼一个个雕刻得栩栩如生,仿佛可以从铁牌上飞扑而下,嚼食他的魂魄。 铁牌的中央,刻着一幅残缺不全的地图,这幅地图的轮廓呈椭圆形,配合着铁牌菱形的形状,令整幅神兵令宛如一只妖魔的眼睛,冷酷而残忍地向着持牌人冷笑。而边沿上的百鬼运尸图,则仿佛是这个魔怪眼中看到的景象。 孟寒树的心脏在一瞬间仿佛被这块铁牌冻结住了。 神兵令,自古江湖最邪恶的诅咒,也是胸怀异志的江湖豪士觊觎最烈的宝物,就是以这种妖异的形式,存在江湖百余年。所有见过这种铁牌的江湖人物几乎全部横死收场,仿佛遭到了九天十地的诅咒。 孟寒树本来想要弃之不顾,但是铁牌后的几行小字令他终于放弃了这个念头:“战神遗物,留待有缘,十三重聚,可现密关,天兵认主,名横千古。” 好一个名横千古。孟寒树在心底深处,暗暗将这句话再三思量,一股炙烈如火的渴望重新将他的热血沸腾了起来。他仰声大喝道:“店家,给我三斤刀烧子,越烈越好。” 一时之间,这料峭的晨风也似乎变得轻柔了起来,孟寒树仿佛重新找回了自己少年时的心境。 第210章 神兵令(1) 看着孟寒树高呼要酒,乔梦楼的脸上浮起一丝冷笑。 他的怀中也揣着一枚宛如妖眼一般的神兵令。自从他得到这枚魔怪般的铁牌,他的右手一直没有离开腰畔这对鲨鱼皮鞘的四尺松纹双剑。 江湖上觊觎这块牌子的人多如过江之鲫,飞燕山庄乔家的双飞神剑就算再厉害,毕竟不能天下无敌。此时的乔梦楼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根本连酒都不敢叫。 不过,天下无敌这四个字,却将他牢牢锁死在这梅花镇。看着孟寒树酒到杯干的样子,乔梦楼眼中满是不屑,不知道孟寒树这些年的江湖经验都到哪里去了,如此张扬买醉,不知防范,竟能够活到现在,也算是异数。 慕容龙亭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死死地盯住了慢条斯理擦拭着洞箫的欧阳平。他的手一刻没有离开缠在腰间的银丝软枪。 南湖山庄慕容家和太湖山庄欧阳家之间的血仇,绵延了数十年,门人弟子屡次火并,死伤累及不下百人。 这门血仇实在流传的太久,连两家的弟子们都已经忘记当初结仇的原因。而慕容家一脉相传的飞凤枪法和欧阳家的玉箫剑法一直旗鼓相当。 慕容家的满天花雨掷金针也和欧阳家的百川归流不相上下。但是,飞凤枪法的最后也是最凌厉的一式“凤羽焚城”却被欧阳平新近悟出的玉箫神剑最后一招“仙音摄魂”完全克制住了。 慕容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幸好慕容龙亭在最危急的时候和丹崖山庄的孟寒树结为同盟,这才幸免于难。孟寒树的孟家刀法虽然招式粗俗简陋,但是孟家家传神功横炼罡却令他们个个神力。所谓“一力降十会”,欧阳家轻易也不敢招惹登州孟家。不过,只要有了战神天兵,慕容龙亭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神兵令背后那句“名横千古”又在他的心底浮现。 欧阳平虽然在很悠闲地擦拭着自己心爱的洞箫,但是慕容龙亭又惧又恨的目光仍然让他很不舒服。 当初他悟出“仙音摄魂”,以嘴渡真气,吐于洞箫之中,奏出摄魂魔音,借此克制了慕容家的“凤羽焚城”,杀慕容龙亭的亲兄长慕容雪亭于南湖之滨,心中着实兴奋,以为终于可以一扫慕容世家,清洗血仇。 但是慕容龙亭端得奸诈,竟然和孟寒树结盟,令他无法一偿所愿。为了自保,他只有和胆小怕事的梅自在结盟共抗慕容家。这令他很没面子。 他知道这“仙音摄魂”乃是出自自己对箫曲深刻的了解和精深的造诣。自己的子侄辈们没有一个能够领悟得出来。如果自己有什么闪失,慕容家依旧可以凭借“凤羽焚城”对欧阳家大加杀戮。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得到战神天兵,至少不能让它落在慕容龙亭的手中。 梅自在将身子缩在自己的貂裘之中,让随行的梅家子弟将自带的酒席摆上,督促着店家快点上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脑解解寒气。 在他感到倒霉的时候,他只有凭着自己的好胃口解决一顿上佳的美食,才能将心情好转起来,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够拥有如此臃肿的身形。 而现在,正是他最倒霉的时候,让他如何不能大吃特吃。长安六艺堂,擅长点穴,擒拿,暗器,轻功,赌术和棋艺。 前四项梅家的确有过人之处,但是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功夫。至少,擒拿法盖不过少林的大擒拿手,暗器也只不过和慕容家的满天花雨四六分帐。 梅家渡鹤功虽然厉害,难道高得过越女宫的凌空虚渡么。而梅花拂穴手也只是对付得了普通高手,但是那些超一流的人物有哪个是可以点得中穴的。 只有赌术和棋艺,全天下梅家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江湖人物把他梅家认做江湖七大世家之一,完全是看在几乎所有的江湖客都欠了他赌债的份儿上。 他根本不想太多地介入江湖恩怨。但是,最近他的好运气似乎到此为止了。因为他梅家居然得到了两块神兵令。 这劳什子玩意儿在两个月内先后夺走了梅家七名弟子的性命。还好他及时和欧阳家结盟,令所有觊觎此物的江湖恶人望而却步,否则,嘿。他只有希望这次梅花镇之行可以如预料的那般顺利,一次解决所有麻烦。 宋万豪的心情一直没法平静,自从父亲七星神剑宋铮归降大唐,从此和伯父宋牧归隐山林,宋家在江湖的地位江河日下,不复往日江湖第一世家的赫赫声威。 这一次,对于战神天兵,他志在必得,已经动员了家中所有称得上高手的子弟,还有海南剑派所有忠于宋家的亲信弟子。 这一次七大世家和得到神兵令的所有门派肯坐下来一起商讨神兵令的合并和归属问题,完全是出于他精心而缜密的筹划。 这样可以省去争夺神兵令的一场大厮杀,而争夺战神天兵的较量却是免不了。 但是,这一次结盟,却可以让宋家少死不少精英弟子而保存实力,等到战神天兵一现身,无论神鬼,只要是阻止他得到此物,一律杀无赦。 唯一令他感到气恼的是,这七大世家执意要和武林七大公子还有智仙子方梦菁商量结盟之事。 这一点,宋万豪完全明白他们的想法,这么做是为了克制巴蜀宋家,不让他们在争夺战神天兵的联盟中坐大。 因为七公子和方梦菁地位超然,比宋家更适合盟主之位。“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尽办法得到战神天兵。谁要阻我,谁就得死。”宋万豪的眼中寒光闪闪。 鱼飞扬仍然在闭目沉思。 江南虎丘有名扬天下的龙井茶,也有名扬天下的飞鱼摘星塘。摘星剑法是鱼家流传三百年的神奇剑法。 一百五十年前,江南鱼家邀集三十名当代顶尖剑客在飞鱼七星塘集会,品茗鱼家最骄人的二绝。雨前龙井令三十位高手的拍手叫绝,而摘星剑法则让他们颓然失色。 当年以摘星剑法折服天下英雄的鱼家高手还不足三十岁。今年,鱼飞扬已经四十七岁了。 这一百五十年来,无论是越女宫还是天山派,剑法武功都在蓬勃发展,而江南鱼家因为故步自封,武功停滞不前,已经无复当年的盛名。 而鱼飞扬则不信这个邪,他三十年来广游名山大川,拜会七大剑派,不断地改进鱼家的摘星剑法,如今,摘星剑法已经从原来的七十二式演变到如今的一百零八式。鱼飞扬也从原来风度翩翩的玉面神剑变成了如今双鬓染霜的摘星圣手。 但是,这离他成为像昔年飞鱼塘畔一剑绝天下的鱼家前辈一样高手的目标,还非常的遥远。 只看这些年来江湖上横行的用剑高手,顾天涯,青凤堂主,左念秋,宋铮,宋牧,华惊虹,一个个天才横溢,剑法如神。 其中,华惊虹只有二十岁不到。而现在,他已经四十七岁。 四十七,鱼飞扬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他来到这个梅花镇,完全只为了一个梦,一个天下无敌的梦。 本以为上了年纪,这份心便会淡下来,没想到,越是年老,这份心思就越迫切。而在他的怀中,宛如妖眼的铁牌在他的心口处炙热了起来,仿佛一块烙铁在他的胸前刻下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渴望。 “怎么还没有来?”一个梅家弟子不耐地小声嘀咕着。 梅自在不悦地看了他一眼。所有人都在耐心地等待着,只有这个年轻弟子开始沉不住气,这让长安梅家十分没面子。 “酒,再来三斤!”孟寒树感到身子宛如烈火般烧了起来。乔梦楼偷偷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左手解下腰畔的水囊。宋万豪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眼中精芒闪烁,呼吸也急促了起来。而鱼飞扬常年紧闭的双目,睁开了一丝细缝,射出一线可以熔石化铁的火热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