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小姐》 第1章 楔子:神秘的管家学院 对于现在的富翁们来说,什么是最值得他们炫耀热捧的? 在某个农场主都可以开飞机追小偷追上几个钟头的今天,私人飞机,豪华游艇,或是买下加勒比海某个小岛对他们来说,都有些难以提起兴致了。 他们如今热捧的是按照英国王室标准调教的一流管家。 看到这里,也许你们要“嘁”一声,丢个白眼给我:管家有什么好稀奇,不就是家丁吗? 不过,假如你身后时刻跟随一个像柴田理人——理人sama那样俊美无俦,十项全能,对你绝对温柔,绝对忠诚的管家,也许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一个出色的管家,从内到外都必须无可挑剔,他们不但要熟知各种礼仪、佳肴名菜、名酒鉴赏、水晶银器的保养等等知识,甚至要有上知天文、下通地理的本事。拥有他们,你就真的拥有了“战斗之剑,守护之盾”。 在正式进入这个新故事之前,我们先来上一堂“管家课”吧。 荷兰。 阳光明媚的午后。 国际管家学院初级班里,一位穿着和服,表情严肃的女料理师正在上料理课。 台下,二十位耀眼异常的管家们正安静地听课。 料理师语调缓慢地说:“各位,在这堂课上,我们一起来温习下‘盐’的重要作用。” 说着,她从流理台上拿起一小包在各大超市都能买到的盐,说:“盐作为百味之首,是任何料理都不能缺少的。我们见惯吃惯的都是这种化学盐。事实上,要想成为一个苛刻的美食家,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拒绝平庸。” 说着,她将手一松,那包盐就掉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内。 底下,有的管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现在,你们每个人的流理台上都有三种食材,和二十种不同种类的盐,你们可以选择任何一种食材搭配任何一种盐,然后让我来品尝打分。各位,我期待在二十分钟后能看到你们全部合格。” 虽然很忙碌,但每个管家都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仪态高雅得好像不是在做料理,而是在等待被伺候的那一个。 很快就有优秀的管家做好了料理,送去给料理老师品尝。 料理老师微微咬了一小口,片刻后,颔首,为他写下了分数。 不甘示弱的其他管家们纷纷呈上了自己的料理。料理老师显然对这些学生非常满意,她淡淡开口:“我们亚洲人是最讲究食物的精美度的,因此,你们的功课是完成得最好的……唔……” 就在这时,她忽然皱了皱眉,将刚放进口中的一小块食物吐了出来,然后看了眼面前的食物问:“这盘香煎皇帝带子是谁做的?” “是我。” 一个身材比例完美,面容甜美可人女孩子从容地站了起来,向料理师弯腰,行了一个标准的鞠躬礼。她的嘴角微微翘起,澄澈的眼底有着一般少女没有的冷静、自信,以及一种难以言说的骄傲气质,和这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料理师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下,她对这个从中国来的学生非常有印象,因为她是整个初级班最用功、最有悟性的学员。 “如果我没记错,你在段考时拿过全a的好成绩,作为一个很有潜力的学员,你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食物?”料理师心平气和地问。 “我的食物完全没有问题。” “你做的带子是没有问题,但是,你能告诉我,这碟酱汁里放的是什么盐吗?” 少女平静地看着她,从容不迫地说:“我放的就是一般的盐,对,就是刚才你丢掉的那种。” “我记得我在上堂课告诉过你们,像这类酱汁中,应该放……” “青柠檬盐。”少女忽然接口,“将新西兰海盐加入青柠檬皮,再混合青柠檬汁风干,这样做成的淡绿色青柠檬盐会有柠檬香味,能衬托出海鲜的味道,让品尝者觉得愉悦。” “既然……既然你都记得这么清楚,为什么还要做错?”料理师有些诧异。 “因为我觉得你说的这些很做作!”少女忽然提高声音回答。 一切窃窃私语的声音都静止了,所有举止优雅的管家们都诧异地望向那个少女。这个女孩未免也太胆大了吧?顶撞老师,不服从管教很可能会让她被学院开除。 “是的,我觉得你说的这些做作得要命,什么塞浦路斯黑盐,什么夏威夷红盐,根本就是在作秀。有食物吃已经很好了,追求美味的食物也没有错,但是为了一碟菜,就耗费人力物力,精细到一粒盐,根本就没有必要。” 所有人都以为料理师会发怒,但是,她沉默了一会儿,只是淡淡地说:“你说得没错,但是,这就是管家——必须精细到一粒盐。不仅是在食物上,有关你主人的一切,都必须精细到每个细节。” 看着少女的眼睛,料理师继续说:“也许你的主人不会看到你为他做的一切,也许他根本就不明白青柠檬盐和普通盐的区别,但你必须要那样做。因为,哪怕只是一小勺盐都饱含着你对他的关心,对他感觉的在意——你是在倾尽自己的一切,希望他得到的都是最好的。” 顿了顿,料理师站起身,说:“也正因为如此,你的主人才需要你。” …… 教室里静默了很久。 好一会儿,少女才回过神来,有些犹豫的,她嗫嚅:“对不起。” 料理师轻轻点了点头:“会质疑说明你在思考,所以,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但是,作为顶撞老师的惩罚,今天的教室就由你一个人来收拾。” 傍晚,打扫完教室的少女独自站在窗前看着夕阳发呆。 在这所充斥着型男美女的学院里,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谁能想象,她曾在娱乐圈引起过巨大的轰动,毁灭同时也造就了一个巨星。如今,她避开一切纷纷扰扰,藏身在管家学院里,所希望的不过是下次回到他身边时,能给予他更多、更好的关爱。 “奈奈……该上晚课了。” 楼下,有认识她的同学热情地向她打招呼,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个女孩是在叫她。奈奈,这只是一个假象,半年前,她叫安雪七,是世界上最爱井观月的那个人。 第2章 冰山男只是个传说 1、 “如果医生告诉你,你只能活一个月,你会做些什么?” 风姿学院的植物园里,几个女孩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这个话题。其中一个女孩听到这个话题,表情一滞,顿了顿,她开始若无其事地吃刚买的泡芙。 泡芙、巧克力、蛋挞、精美点心……她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些,小时候,她吃不起这些,等她吃得起了,她却因为要跳舞不能吃了。她做梦都想尝尝这些美味,但是,坚不可摧的意志告诉她,这些东西她永远都不能碰。 不过,现在她可以放心地吃了,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因为她已经没有永远了。 讨论了一下这个问题,女孩子们开始踊跃回答。 龙套甲:“和家人在一起度过,我要对他们好一点。” 龙套乙:“把攒的钱全花出去。” 龙套丙:“那个……我可不可以换一个医生?” 这时,她们将脸转向正埋头吃泡芙的女孩:“雪七,你呢?” 雪七慢慢把食物咽下,头也不抬地说:“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和井观月在一起。” 她说话的样子十分认真,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所有人都石化了。 一秒,两秒,三秒……一个女孩忽然尖叫起来:“安雪七,你没事吧?!井观月!你知道井观月是谁吗?” 安雪七当然知道井观月是谁,风姿学院有名的天才少年,不但英俊无比,而且还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就出版了n部畅销书,其中一些被翻拍成了偶像剧,他本人则击败了所有偶像明星出任男主角,一夜之间红遍全国。 然而,他为人超级低调,很少有人能见到他的真人。据不可靠消息称,风姿学院某位天使面容、魔鬼身材的校花曾当众拦下他的车,向他告白,要求和他交往。 那天,那位校花绽放了她的全部美丽,惊艳全场。她坚定地展开双臂,挡在车前,倔强地看着车里的井观月。身着红色小礼服的她,像一只不顾一切的蝴蝶。 奇迹发生了,井观月居然下车了。 那是很多人第一次见到他的真身,周围的人们热泪盈眶地想:这是多么华丽,多么狗血的八点档偶像剧剧情啊! 井观月不徐不疾地走到校花面前,泠然开口:“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答应和你交往?” 校花傲然抬头,对他绽放了一个极其绚丽的笑容,回答说:“因为我足够美。没有人不会为我的美丽倾倒。” 周围的观众努力点头。 井观月听完,平静地走近她,摘下墨镜,看定了她淡淡地说:“如果你能比我还美,我们就交往。” 说罢,他丢下满场寂静回到自己的车里。而那位校花,在看到他的真容之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又一次据不可靠消息称,她去韩国整容了。 从那以后,再没有女生会对井观月产生非分之想。这个事实证明,美丽的尽头就是寂寞。 然而,今天居然有人声称要不惜一切代价和井观月在一起!那几个女孩纷纷用“难以理解”眼神看着安雪七,默哀着走过。 “雪七,你不要再犯傻了。”安雪七的死党丸子一边塞着软糖一边好心规劝。和雪七相处了这么多年,她没少见她为井观月做傻事,“明星就是明星啊,他那种人那么难搞……” 安雪七忽然笑了,并且笑得自信满满:“你相信吗,不用两个月,我就会成为他的真命天女。” “我说你真是……无药可救了。懒得理你了,你自己吹吹风想清楚吧。”说着,连丸子也气咻咻地走了。 安雪七依然保持先前的姿态,一边微笑,一边继续吃泡芙,吃着吃着,一行眼泪悄无声息地从她眼角滑落:“我说的是真的。” 一阵风吹过,卷过桌上的一本杂志,杂志呼呼翻过几页后静止,内页上,豁然一行大字:《燕尾蝶》第二季取景布拉格,偶像巨星井观月、卢捷儿再续前缘。 2、 说到最美的地方,布拉格绝对算一个。因此,备受瞩目的偶像剧《燕尾蝶》第二季选择在布拉格拍摄结尾部分: 一对情侣依偎在查理大桥上,他们的背影看上去非常时尚曼妙,故此吸引了无数路人的目光。 他们身后的摄制组大气都不敢出地做着各自的工作,以保证画面的绝对完美。 男孩松开怀中的女孩,爱怜地伸出手,将她的头发拢到耳后,他眼睛中的温柔顿时让河流上的波光都失去了颜色。 女孩声音微微发颤,她微红着眼睛说:“我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爱着洛言哥,你……知道吗?” “薰……不要再说了。” 男孩从风衣里拿出一枚戒指,轻轻地戴在女孩手上。 女孩的嘴唇因为巨大的惊喜而颤抖着,眼泪从她美丽的眼中缓缓滑下。 女孩轻轻地抽泣着,令人窒息的哀伤悄无声息地在这座古老的城市里蔓延。 “咔!” 最重要的这场戏一条就过,导演表情激动地挥了下手。 工作人员纷纷涌了上去,递水的递水,补妆的补妆,原本安静的大桥一下热闹起来。 “观月,你真是天生的偶像啊!” 导演脸上堆出热情的笑容,迎向那个轻轻皱着眉脱风衣的男主角。 他的额头上已经微微有些汗渍了,他的经济人一边接过他手上的风衣,一边递了张面巾纸给他。 很多工作人员都在偷偷打量这个新生代偶像巨星。他的穿着很简单,一件白色的衬衣搭条复古蓝色牛仔裤,高挑完美的身材在这样简单的装束中透出王子般的的矜贵。 “不愧为人气最高的新生代偶像,长相真是无可挑剔。你们不知道,他皮肤好得不用化妆都可以上镜,比起那个什么朱哲浩,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是啊,气质也好,对工作人员也随和,不像别的明星,总是挑剔……不过就是性格太冷漠,总觉得他像一座万年冰山。” “不过,据说他很是个gay!我看着也像,我赌一根黄瓜,他是女王受。” …… 井观月平静地从这些异样的眼光中走过,直接走到导演身边。 他的经纪人丽萨搬着一张折叠椅快跑着跟了上去,适时地放下。 井观月坐下,身体略微前倾,十指交叉,目光深邃地看着导演。 导演被他胸前的银色十字架晃得有些眼花,不过,他一看井观月这架势就知道肯定是有哪里得罪他了。 井观月的经济人丽萨马上直起腰,伸出圆润的手指指着导演说:“你有没有搞错,我们观月到你们这样的剧组简直就是纡尊降贵,可是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让他在这样的烈日下工作?” “这个……丽萨姐,你也知道,这部戏正等着上映呢,我是没办法才赶戏的。” “再赶也不能让观月两天不能睡觉吧,要不是观月的底子好,指不定要生黑眼圈……还有啊,这么大热的天,你让他穿这么厚的风衣,什么居心嘛?要知道观月在国际大导演史蒂文那里拍戏受到的待遇可是天王级的!” 丽萨是圈中有名的利嘴,连珠炮似的责难让导演一下失去了应对。 导演黑着一张脸,抓狂到爆。 “丽萨,如果你真的很有空的话,我想吃桥头那家店的香草冰淇淋。” 井观月伸过手,端过助理送来的一杯水,悠然开口。 他的十指修长有力,做任何举动都显得格外优雅。 丽萨跟了他很久,自然听的懂他是婉转地叫自己闭嘴,于是说了句ok,有些羞恼地往桥头那边走。 见丽萨被支开,导演的脸色缓了下来,摊开手,表情无奈地向井观月解释:“我说观月,这戏赶的真是急了点,但是观众都迫不及待等着看呢,所以,我希望你可以谅解我……” 井观月放下水杯,眼睛看着远处的水面,淡淡地笑了笑:“我很欣赏你的敬业精神,我也一直希望自己是个敬业的人。所以,我对赶戏并没有太大的意见。只是……”他收回眼神,“我很想知道编剧为什么会把我的小说改成了翻版的《蓝色生死恋》?” “这个……” 导演头上顿时冒出了一线冷汗。 “我认为模仿别人是不会有突破的,我写的小说之所以可以畅销,一定有它本身的优势,你们不需要对韩剧做这样粗劣的模仿。” 他的语气很平和,但在导演听来,却有一种莫名的气势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如果结尾不做修改的话……”井观月悠然起身,“后面的戏我不会出演。” 那边,丽萨已经端着一杯香草冰淇淋风疾火撩地赶了过来。 “丽萨,帮我订张回国的机票,学院还有场考试等着我。” 说完,井观月抛下所有人的惊诧,走上了自己的房车。 导演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权衡了半天,脸色也变了好几轮,最后才掏出手机:“喂,张编剧吗?你赶快过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观月,那场考试有那么重要吗?我们已经安排人代考了,你没有必要亲自赶回去。”丽萨觉得这事有些过了,试图劝说井观月留下。 “凡是我认为值得做的都重要,再说,明天是我妈妈的婚礼。” 井观月说完后,戴上md的耳机,安静地闭上了双眼。 3、 二十个小时后,井观月一行人已然从布拉格回到了所处的c市。 刚打开手机,丽萨的手机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短信提示音。打开那些未读的短信,最近几条的发件人写着安雪七。 看见雪七的名字,丽萨的眼底泛起了一层笑意。如果没有猜错,这个丫头一定是想向自己打听观月的行程和八卦了。然而,扫了眼短信的内容,刚刚泛起的笑意顿时隐去: “丽萨姐,这次请务必帮我进入观月的生活,我没有时间等下去了。” 没有时间等下去了是什么意思? 看到这行字,丽萨在人来人往中顿住了脚步,一种不好的预感如同乌云一般压了过来。她毫不犹疑地拨通了雪七的电话,在等待电话接通的过程中,她的心随着有规律的“嘟”“嘟”声沉沉浮浮。 好一阵子电话才接通,丽萨紧张地握住电话:“雪七,你的短信是什么意思?”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电话那端的雪七用刻意云淡风轻的声音说:“医生说我得了胃癌晚期……我没有办法等了。” 大约是伪装坚强伪装得太过辛苦,一句话还没说完,她的声音已然有些变调。 喧嚣的机场忽然变得那样安静,丽萨悚然一惊,只觉得耳朵里涨涨的,什么都听不真切,险些连电话都握不住:“什么?!” 她难以置信地压低声音:“胃……” “是的……”一阵轻微的抽鼻子的声音几不可闻地响起。 那端,安雪七静静望着墙上挂着的大幅井观月海报,苍白得好像随时就会消失在阳光里一般。她一手握着电话,失神走到那张海报面前,轻轻踮起脚,伸出手沿着他的脸部轮廓缓缓抚摸着。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她的胃总是隐隐作痛,曾有人提醒过她不可以每天只吃面条和西红柿,然而,为了保持舞者的完美体形,她一次次置若罔闻。直到上个礼拜,她的胃一阵剧痛,才让她不得不去看医生。 当医生拿出化验报告,吐出“胃癌晚期”四个字时,她只觉得整个世界在那一瞬间呼啸着离她而去。命运怎么可以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作弄她?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的,连化验报告都没有拿,甚至连医生后面的话她都没办法听见,茫然地走到大街上,她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买了一大堆零食。 “雪七……这不是真的,对吗?” 丽萨失神地呆立原地,“怦”“怦”“怦”的心跳声越发激烈起来,仿佛整个城市里都只剩下她的心跳声和雪七的呼吸声。走在前面的井观月似乎感觉到丽萨的失态,回头看了她一眼。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她半张脸,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井观月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悲伤从她周身散发出来。 “丽萨姐,请你帮我制造一个机会,让我进入观月的视野,余下的事情,我会自己解决。” “这样的时候不在医院待着而要去他身边?傻瓜!”丽萨姐的声音开始哽咽。 “正是这样的时候,我才更要去他身边。每次当我以为可以靠近他的时候,命运就会把我从他身边带走,每当我建立起一个有关他的构想,命运就会摧毁掉它。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屈服,就算生命只剩下一个月,我也要再次回到他身边。那样,以后在他心里,至少会有‘安雪七’这样一个名字存在。” 丽萨静默了良久,才将悲伤全都掩藏好,看了一眼站在远处淡淡看着她的井观月,她简短有力地回答了两个字:“好的。” 简单换过一身礼服,井观月匆忙驱车赶往国际宾馆。 一路塞车,好不容易赶到目的地,已经晚了半个小时。 泊了车,井观月准时踏入了大厅。 井观月刚一进门,光彩照人的妈妈迎面而来。 “观月,来见见几位长辈。” 有些不耐,但井观月还是用很到位的微笑面对那些无聊的应酬。 年轻英俊,黑色西装裁剪合体优雅迷人,气质谈吐无可挑剔,井观月仿佛天生拥有聚光灯的特质。 他彬彬有礼浅笑应对自如,赢得赞赏欣羡目光大片。井观月慢慢旋转手中高脚杯,看着簇拥中笑容满面光彩照人的妈妈。 这是她的第三次结婚,她先后嫁过政界要人和珠宝大王,这次即将成为她丈夫的人是日本的一位富豪。就某方面而言,母亲确实是个很有头脑的女人,比那些徒有美貌的年轻女郎强得多了。 感觉到儿子的目光,井妈妈丢下了屋子的热闹,陪儿子在沙发上坐下。 “明天我会和你的继父,也就是上次你见过的渡边先生一起去国外度蜜月,然后会和他去日本定居。” “我知道。” 抿了一口红酒,她压低声音说:“你父亲留下财产和我的部分产业都将交给你打理。” 井观月吃了一惊:“你是在开玩笑?让我去打理那些产业!我对那些一窍不通。” “你不会希望你爸爸留下来的那些东西都改姓渡边吧?”妈妈一边维持着优雅的微笑,一边从牙中蹦出这句话,“再说了,你不是很爱国吗,爱国就要从保护国家财产开始哦。” “……” 井观月一头黑线,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那你也不希望你们那些钱被我打理成负数吧?” “所以,我为你挑选了一个完美的管家,她出身高贵,从小就受到了很好的教育,尽管她的家族破产了,但她会帮你打理好一切事物。” “你说的是诗雅薇?” “是的,有设么异议吗?再说,你们不是一起长大的吗,彼此也有很好的感情基础……” 皱了皱眉,井观月淡淡开口:“我可以接管你所说的那些产业,前提条件就是,管家必须由我亲自挑选——” “观月!” “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好吧,现实会告诉你,没有人会比雅薇更适合。”耸了耸肩膀,她说,“反正还有一段时间雅薇才能从西班牙回来。” 优雅地起身,离开前,她不忘回头说:“我为你买了一栋新别墅,晚些时候,我的管家会送你过去。” 曲终人散后,井妈妈的管家开车送井观月去新买的别墅休息。 不得不说,那栋新买的别墅确实非常理想。 白色复古欧式复式结构,装潢典雅而奢华,依山傍水,采光度极佳,交通顺畅,看得出来挑选人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 巡视了一圈,井观月回到自己的房间。 吐了口气,他缓缓踱进浴室。超豪华的浴室,全套进口烤瓷浴具,超大按摩浴缸,高端除潮温控设备,将自己丢入浴缸,井观月满意地长长吐了口气,一天的疲惫终于可以得到休息了。 睁开眼睛,扫视一周,脑中快速地过滤着,母亲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回响。 诗雅薇……这个女人怎么看都像自己笔下的女反派……看样子要是不采取点什么行动,否则,下一步母亲就要逼自己和这个女人结婚了。总之,他必须马上找到一个比诗雅薇更加出色的管家,堵住诗雅薇的来路。 只是,从哪里找到一个这样的管家呢? 4、 一大早丽萨姐就被井观月的电话叫到了他的新别墅。 一看到满屋子的空旷,丽萨姐就知道她接下来的工作是什么了。 “英式管家、菲律宾女佣、保安、保姆、园丁、私人秘书,观月,你看看除了这些以外,还需要我招些什么?” 穿prada套装的丽萨看上去很干练也很优雅。 “我只需要一个像你这样完美的管家——人太多会打乱我的生活。” 井观月站在落地窗前,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一早听来,非常富有吸引力。丽萨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细细打量着自己一手包装出来的艺人。 他有着双黑玉般的眼眸,隐隐从中散发着一层幽幽的光芒,卷翘的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扇形的阴影,他微抿着富有光泽双唇,下巴上露出一道浅浅的小沟,整张脸有着极度迷人的俊美。此时,熹微淡淡地扫在他的脸上,或深或浅地勾勒出他完美的轮廓。她已经不再年轻,但是在这样的容颜下居然也有片刻失神。 “可是……那么,我下午带人前来面试。” 有些犹豫,这么大一个宅子,如果只有一个管家,那未免会显得空旷,而且没有保安和园丁,很多问题都不太好解决。但她了解井观月,他做的决定一般不会更改,所以就算有异议也最好埋在心里。 “对了,丽萨。因为管家是参与进我生活的人,你一定要精心挑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井观月正色强调。 参与进他生活的人? 听到这句话,丽萨眼前一亮:这是个机会! 丽萨的效率永远是一流的,第二天一早,五位优质管家已经从荷兰空运过来。此刻,他们正在宾馆等候丽萨的面试。 坐在车里,丽莎快速浏览了一下手中的管家资料。 第一位是来自日本的管家斋藤。照片上的斋藤看上去完美无暇。丽萨的助理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希望她发话留下他。 “买张机票送他回去,并且给他付一笔钱。” 丽萨看了一眼,立刻把这位排除掉了。 “为什么……斋藤先生是管家学院里最出色的理财专家。”助理不解地说。 “让一个长得这么漂亮的美少年跟着观月,你是想让他分走观月的风采,还是希望杂志说观月是gay啊?” “……” 第二位是来自英国的绅士詹姆斯。 “同样,买张机票送他回去。” “这……” 旁边的助理已经满头黑线了,早就知道丽萨姐比观月本人还难搞了。 “我不喜欢绿眼睛的人,而且还长了鹰钩鼻,他看上去长得很像一部谋杀片里面的变态杀人狂。” “那,剩下这三位女士……第一位是来自菲律宾的利加亚,是位非常体贴的管家。” “……” 见丽萨姐这回没有反对,助理连忙推荐下一位:“这位是来自西班牙的洛佩兹。” “……” “这位是来自日本的天才少女管家筱原奈。” “唔?”丽萨姐忽然来了兴致,接过资料一看:照片上是个清纯的少女,资料显示年龄才十八岁,但因为长着一张娃娃脸,看着还像是高中生。 丽萨点了点头,一切看上去那么符合,一个大胆的计划渐渐酝酿成型。 趁着助理们都下车去接人的空当,丽萨拨了一个电话。 “喂,是雪七吗?十五分钟之后赶到国际宾馆,记得躲进一层的卫生间。”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丽萨姐拉长了脸:“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除了这一次,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来帮你了。记住,以后你就是来自日本的天才少女管家筱原奈。日语不好?那我也没有办法。我只帮你这一次,以后全要靠你自己了。” 电话刚打完,助理就带着三位女管家从宾馆出来了。丽萨姐一眼就看到中间穿着和服的那位少女,她身材窈窕清瘦,面庞清秀纯净,和雪七长得很有几分相似。 等管家们在车里坐定,丽萨忽然发话:“天哪,这里怎么可以这么热?”丽萨一边用纸巾擦着额上沁出来的汗一边向自己的助理抱怨,“头好疼,我一定是中暑了。” “那怎么办?丽萨姐,我带您去宾馆里休息一会儿吧。”助理有些紧张地说。 “不了。”丽萨看了眼那位安静的日本管家筱原奈,“我看你的资料上写着擅长做各种料理,那就请你为我做一杯消暑饮品吧。算做我对你的单独考核。” 筱原奈温柔地点头。对此,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简单同助理交代了几句,丽萨急急地带着筱原奈去了宾馆。 刚进宾馆,丽萨直奔一楼的卫生间。筱原奈对此很好奇,但是良好的修养让她保持缄默,她只是一言不发地快步跟上她。 掩上卫生间的门,丽萨拿出一张支票递给筱原奈:“这里是二十万,希望你离开这里。” “为什么?” 筱原奈很吃惊,用不太流利的中文问,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抱歉,实在不能向你解释为什么,但是,这对我很重要。这钱是对你大老远赶来的补偿。” “如果这对你真的很重要的话,我愿意帮助你。但是,补偿的话,二十万未免太多了。” “请你务必收下……另外,希望你再帮我一个忙。” “请说。” 就在这时,一个少女从门外走了进来。 筱原奈看向她,有些歆羡,面前这个女孩的身材近乎完美。 “和她换下衣服,然后从后门离开。”丽萨姐冷静地说。 筱原奈彻底蒙了,但是她很明智,毕竟用一身和服换二十万实在是件很划算的事情。所以,她很快就和那个少女换好了衣服,并听话地从后门离开。 “一切ok,雪七,化妆。” “化妆?为什么还要化妆?” “我的助理见过筱原奈,所以,想要不被人怀疑,就赶快化上艺伎妆!” 十分钟后,丽萨姐心满意足地带着一个穿和服,顶着浓浓艺伎妆的女孩走出了国际宾馆。助理尽管有些好奇为什么刚过了这么一会儿,筱原小姐就换了一个这么怪异的妆,但是丽萨姐都没说什么,她当然也不好说什么。 5、 当丽萨带着管家们赶到的时候,观月已经在客厅里坐定了。 屋子里很凉快,观月喜静畏热,因此有他的地方永远都是凉爽惬意的二十一度。 “这位是洛佩兹,这位是利加雅,她们分别来自西班牙和菲律宾,有着良好的教育背景,这位是来自日本的天才少女管家筱原奈……” 井观月坐在沙发上,一边听丽萨介绍,一边面含微笑地看着这些人。 接着,洛佩兹和利加雅开始介绍自己。 这两位刚简介完,井观月优雅起身,简单地把话吩咐给了丽萨:“把利加雅和洛佩兹的资料给我,我看完后再做定夺。” 丽萨微微一怔,看了眼雪七。她完全没有想到,观月居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看来她的计划要泡汤了,该死……到底要怎样做才能扭转现在的局面呢? 就在井观月打算离开之际—— “慢着!请留步。” 一个清脆的女声叫住了他,说的是日语,姑且说那是日语:“你似乎还没听完我的简介,你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就把我排除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不尊重人啊?” 井观月讶异地回过头,眼前是个浓妆艳抹的怪异女孩。他先前就有注意到她,一张脸画得色彩斑斓,可见此人连基本的妆都不会化。同时,穿着和服走路的样子还那么豪迈,可见这个人连基本礼仪都不懂。他好奇丽萨怎么会带这样的人来面试,更好奇的是,为什么国际管家学院会有这么差的学生,并且还号称天才少女管家。 既然不合眼缘,即便好奇,他也不会多去留意,良好的教养告诉他,不要追究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因为那会显得他很没水准。考虑到要维护公众人物的影响,于是,他微微一笑:“那么,你现在可以做自我简介了。” “我是筱原奈,我也是来面试的,作为一个优秀的管家,我已经通过背景审查,证实家境清白,无犯罪记录,可以供主人放心驱使。” 女孩速度极快地介绍自己,在这个间隙,井观月认真看了她一眼,她的脸很瘦小,很像古典文学中常说的那种莲萼,透过那一脸的色彩斑斓,还是可以看得出那双眼睛中的清澈睿智。 “你是大阪人?”井观月忽然发问。 “是的。” “那么,为什么你的日语却是中国口音?另外,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句话里有三个语法错误。不过,你不需要向我解释这个问题。”井观月坐在沙发上,指节轻轻叩着扶手,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意,“作为对你的尊重,我已经听过你的简介。现在,你可以离开了,如果我想要聘用你,到时会给你通知。” 这些话全是用日语说出来,因此,面前那个女孩子看上去更加晕菜了。 勾起唇角,井观月丢下无厘头的场面,起身上了楼。 “请各位先回宾馆,至于观月会聘用谁,明天我将会通知你们。” 说着,丽萨让助理将其他两位管家送走,继而一脸遗憾地对那个女孩说:“雪七,不是我不帮你……情况就是这样了,你也看到了,game over。” 雪七看上去并没有很沮丧,一直保持着冷静的态度,这和她记忆中的小雪七别无二致。 “谢谢你,丽萨姐。相信我,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观月这个人很固执,他拒绝过的人都不会再做考虑。” “我会让他打破这个惯例的。”雪七自信地笑了笑了,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她紧张了起来,“糟了,下午学院有考试。” 说着,她一边用柔湿巾擦着脸一边冲出门去。这注定会是一个赶时间赶到爆的下午,不但要赶回去考试,还要提前交卷赶回这里,开展她的第二步计划。 望着雪七远去的背影,丽萨刚想扬起嘴角,却最终因为太难受而湿了眼眶。 无论雪七为井观月做了什么,在别人看来,都是无知女生盲目追星的笑话。低微平凡的草根粉丝和高高在上的偶像巨星,隔着一个仰望的角度。 6、 蝉叫声中,夏日的躁热便越发让人难耐。 好在风姿学院的过道边植满了槐树,经过数十年的风雨,都已亭亭如盖,遮了一片荫凉。学生们都很懂得趋利避害,拿了复习题,三五成群的坐在槐树下乘凉,等着下午那门的考试。 这时,一辆蓝色的车悄然无声地从这条主干道驶过,沉静却耀眼的颜色顿时刺亮了所有人疲惫的眼睛。 一个个昏昏欲睡,强打精神的女孩顿时雀跃起来。 有些女孩甚至不可置信地用手掩住了自己的嘴巴。她们已经知道里面的人是谁了,她们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仿佛追逐着一个致命的诱惑。 车驶过一个弯道,便在找了个空车位泊了下来。 女孩们尾随后面赶到,一个个紧张地盯着那辆车。 车窗摇下,一个清俊的侧影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天哪,真的是他!” 安静的校园里一下就沸腾了。 “井观月——井观月!” “井观月——观月——” “观月——我们永远支持你!” 她们从娱乐新闻上知道,井观月和华星第一女星卢捷儿一同前往布拉格拍新戏,七月才能杀青,没想到他这时候就回来了。 井观月全然没想到即便低调成这样,还会引起这些不必要的麻烦,他只得一言不发地退回车内。 “观月,看来你的魅力真的无法抵挡。”丽萨看着窗外潮水般汹涌的人群,不由感慨道。她回头看着轻皱着眉头的井观月,适当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我建议你还是待在车里比较好,还有十分钟就可以进考场了,相信你也不希望把场面弄得不可开交。” 井观月点了点头,表示认可,默默地坐在车厢里一边玩腕上的手表一边等待进入考场的时间。 “观月,你确定新管家的人选了吗?” 井观月抬头看了眼丽萨:“我觉得洛佩兹很合我的心意,明天上午就可以让她过来了。” “那么其他人都不用考虑了吗?”丽萨为雪七做最后的努力。 不知道为什么,井观月眼前忽然飘过那个女孩浓墨重彩的脸,明明清如莲萼,为什么要遮挡去那份天然的美呢? 笑着摇了摇头,他整好衣服,一如既往地戴上宽大的墨镜。 备考铃已经响起,那些女孩虽然心有留恋,还是不得不三三两两的进入考场,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是哪些人那么走运居然可以和井观月在一个考场。 井观月坦然地走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他习惯成为万众注目的焦点,且习以为常。 快走近考场时,一干跟在井观月身后神魂皆醉的女孩才发现风姿学院的第二偶像朴正澈居然非常难得地出现了,此时,他正懒洋洋地倚在教室门口用坏坏的眼神打量着井观月。 “啊,你们看,那不是澈吗?” “真的呀,是他!” 顿时,刚刚冷却的氛围又再度热烈起来。 井观月全然没有想到在这个校园里还有人可以与他争辉,于是好奇地瞥了他一眼,井观月不得不承认,那束不善目光的主人确实是个充满诱惑力的男子。 瘦削却刚毅的脸,挺直如古希腊雕塑的鼻,线条流畅的薄唇,黑而挺拨的浓眉,无一不比例匀称精致,无可挑剔。 不仅如此,他诚然是个懂得享受的人,敞开衬衣微微露出有光泽的皮肤,倚在那里的样子即便有些放浪形骸,仪态不雅,但确实让人觉得很舒服。 井观月就看了他一眼,就知道这家伙是个绝对的威胁。 井观月打算不理会他,直接走进去,不料却被他一手拦了下来:“你就是那个井观月吗?” 他的手很有力地抓住了门框,堵住了井观月的去路,样子极度的嚣张。 “是的。” 井观月表情平淡的说,他自然知道对方是来找茬的,而他却不需要那么没身份地去回应他的无聊。毕竟狮子是不可能和老鼠决斗的,一来自降身价,二来给了对方上位的机会。 “真是个高傲的家伙啊。” 对方有些气愤地侧了一下脸,深深地抽了口气。 井观月知道对方的下一个动作就是扬拳头,他太了解这些只会意气用事的家伙了。 “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我今天不打你。只是我要告诉你,最好离我姐姐远点,不要用你这张无知小白脸诱惑单纯少女的芳心,懂吗?” 什么?无知小白脸?勾引他姐姐? 井观月有些恼火了,他一向自认磊落,从来不和那些无知的少女纠缠,甚至连媒体爆料他是同性恋他都不愿意按丽萨的意思随便找个临时女友回击媒体,如今居然跑出一个不相干的人说他勾引他姐姐。如果不是嫌动手打架太低级,他一定会揍塌那家伙古希腊雕像般挺直的鼻子。 “怎么,不敢说话了吗?” “我不认为我有必要回应这种无聊的问题。” 井观月傲慢地挥开他的手,径直走向教室。 澈还打算追上去,不料手却被一个人轻轻地抓住了。一抬头,居然是姐姐。 “雪七姐。”澈有些慌乱。 “澈,你总是背着我闯祸。”刚风风火火赶回学院的雪七有些不悦地说。 她的语气淡淡的,却让他情不自禁的想去遵从:从小到大,她都是他的守护天使。他永远都不会违背她的意愿。 “姐姐,我……”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安雪七打断他的话,“先好好考试吧,晚上我请你吃你最爱的意大利面。” “我更喜欢吃姐姐做的。” “那我做给你吃。” “是吗?那简直……太棒了。” 澈的眼睛倏地点亮,做了一个yes的手势,整个脸上都是耀眼的光芒。 考试铃声终于把这一切的喧嚣终结了,风姿的校园依旧那么宁静安然。 丽萨看着车窗外的一切,笑着摇了摇头。 她翻开资料夹,给洛佩兹打了个电话。 “喂,洛佩兹吗,你好,我想同你说声对不起,我们这边不打算录取你。当然,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会付你一笔补偿。另外,返程的机票我的助理已经帮你订好了。” 挂断电话丽莎意味深长地看着雪七的背影:“可怜的孩子,这是我最后能帮你的了,你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 第3章 狩猎明星计划 1、 等了一个多小时,考场那边终于有了动静。丽萨略有些自豪地笑了笑,收起文件夹,打开车门,迎了出去。在风姿学院这种地方,有底气提前半个小时交卷的人可不多。 “观月,你考得怎么样?”丽萨递了瓶井观月最喜欢的葡萄汁给刚出考场的他。 “年终的大会我不能来了,你可以帮我代领一下奖学金吗?”井观月语气平淡地说。 要是别人说这话,丽萨一定会以为那人是在臭显摆,可是放在井观月身上,她就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对了,洛佩兹什么时候可以就职?”喝了一口饮料,忽然想起了招管家的事。 “呃,她说她已经在昨天接到一份更适合的工作,所以不能前来了。” “那利加亚呢?” “她早已经回国了。” “我现在很需要一个管家,你尽快给我找到一个新的合适人选。” 说这话的时候,井观月确实有些失望,如果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一个优秀的管家的话,一旦妈妈把诗雅薇带来,那可能会有很大的麻烦。 “请给我一点时间。”丽萨姐说。 “好吧,尽快。” 车子驶得很平稳,有些疲倦的井观月终于睡了过去。这一路他睡得有些沉,被丽萨叫醒的时候,他一度嫌这段路太短。 下了车,他示意司机送走丽萨,疲惫地往别墅走去。考完试就是长达两个月的暑假,他总算不用忙着来回奔波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松了一口气,微微扬起嘴角。 “你回来了!” 刚走到门口,井观月眼前忽然窜出一条白影,一个陌生的女声用日语向他打招呼。 惊魂乍定,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一支被咬过的糖葫芦便塞到了眼前:“吃吗?很好吃的,有提子哦。” 井观月下意识地把身体往后倾了倾,皱眉看向那个白影。是个陌生女孩,面容甜美清秀。 “我们认识吗?”井观月皱了皱眉说。 该死,听报纸说,有人在食物里面下迷魂药抢劫诈骗,这么明目张胆的诈骗居然可以出现,说明这个市的治安已经急需整顿了。 “这么快你就不认识我了,我啊,筱原奈!”女孩收起荒腔走板的“日语”,用流利的中文回答。 她的中国话反倒更加地道。尽管井观月对此很好奇,但是他不太喜欢向那些陌生人求证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一边从容不迫地掏钥匙,一边漠不关心地问:“筱原奈?” “我是来应聘当管家的,上午我们还过见面,你下午就把我忘了?” 提到上午的事,他忽然记起了那个浓妆艳抹的女孩。他看了她一眼,原来除去那些脂粉,她果真如他所想般清丽。 想到清丽,井观月不由又看了她一眼。 她此时笑得很灿烂,嘴唇上沾的糖渍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阵奇异的光泽,这当然是那些3d绚彩的唇膏无法比拟的美。从她的眼中则可以看出海水的蔚蓝,对了,那就是一片蔚蓝的海,里面忽然闪现的顽皮就是海上偶尔跃出水面嬉戏的海豚。 “我很漂亮吧?” 女孩显然是看出了他眼中瞬间的失神。 “抱歉,你太自作多情了。女孩子,说话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一下自己的羞耻心。” 其实如果不是她和上午的反差太大,他不一定会看她。 女孩立刻反击:“先前看你那么色迷迷地盯着我看,还以为你不懂得什么叫羞耻呢,原来你也知道这个词。” 井观月一时有些气结:“在我叫人来之前,你赶快离开这里。” 女孩拿着那串糖葫芦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恼羞成怒了?” 什么?恼羞成怒? 良好的教养让他把愤怒暂缓一下,切换出一脸的漠然,打开院门,看也不看她径直进去,临进去的时候重重地将门合上,将那个女人以及她所象征的晦气全部隔离在外面。 2、 屋子里面凉爽得很,井观月冲了个澡,懒懒地躺在阳台上吹着自然风看时尚杂志,眼中是院中苍绿的荼蘼,嘴中是香滑冰爽的冰激凌,从外凉爽到里的惬意让他忘却了刚才的不快。 刚把冰激凌吃完,在大大古董竹塌上翻了个身,井观月打算合上眼睛好好睡一觉——这样的闲适的生活他很难得可以享受。 “叮咚”“叮咚”“叮咚” 院子里传来一阵门铃声。 井观月忍耐了片刻,等待门铃声的停歇。然而,那铃声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井观月的忍耐终于崩溃在这绵延不绝的门铃声中。 他翻起身,看了一眼大门外,一个柔弱的白色身影正踮着脚不屈不挠地摁门铃。 井观月抓过一件衬衣穿上,快步走出大厅,穿过园中的绿荫,隔着栅栏,冷冷盯着她:“筱原小姐,你到底想干什么?” “呵呵,休息了这么久,你先前的气应该消了哦?我们是时候谈点正事了。”女孩仰起脸,笑吟吟地说。 正事?他们之间有什么正事可以谈? 井观月挑了挑眉,眼神冰冷地看着她比阳光还耀眼的笑容。 “你可不可以借我点钱?” 她说这话的样子十分坦然,坦然得让井观月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们很熟吗,我为什么要把钱借给你?” 井观月快速说完这句后转身就走,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叮咚”“叮咚”“叮咚” 要命的铃声在他转身后又刺耳地响起。 “你到底想干什么?”井观月快步返回,猛地扶住栅栏,有些恼怒地盯着她。 “借我点钱。”女孩低下头,嘟囔了一句。 “你给我个理由,我为什么要把钱借给你?” “你昨天为什么不录用我?” “……” “我为什么一定要录用你?”井观月有点抓狂。 “你可能不知道,泰国皇室曾专程请我做他们小公主的管家,日本最大财团也曾请我去照管他们的继承人——我都拒绝了他们,因为我认为我还没有做到百分之百。然而,当我决定正式接受聘请的时候,你居然连看都没有看我一下,这太伤我的自尊心了。所以,我决定一直留在这里,直到你请我当管家为止。”雪七一本正经地说。强大的编故事能力让她眼睛都不眨地编出了一套华丽的履历。 井观月沉吟了一阵子,他一点都不明白这个女人前后说的这些话用的是什么逻辑。 “我一次就否决的事情不会再做考虑,你走吧。”井观月大致整理清楚她话里面的脉络,语气冷静地对她说。 “那就借我点钱。” 此时,女孩的脸在阳光下看起来完美无暇,白里透红,像这个季节最好卖的水蜜桃。井观月盯着这颗水蜜桃,忍不住想伸手捏一捏,看看它的皮到底有多厚。 他气愤得不行,一句很理直气壮的疑问居然噎在了嘴边:我为什么要借你钱? “你毁掉了我的职业生涯,我现在身无分文地留在这里,那你给我钱补偿岂非理所当然?” “好了!”井观月挥了一下手,再和这个女人耗下去,他的风度和理智就要捉襟见肘了,“你要多少钱,我给你,不过请你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忿忿地掏出支票簿,他做好了破财消灾的准备。 “可是我现在不想要你的钱了。你不肯雇佣我,我的自尊和自信都被狠狠摧残了,我以后再也没自信工作了,你想想,这对我的伤害有多大?” 井观月觉得自己还是报警比较好,他已经完全没有耐心了。 “所以,你必须留下我当你的管家,让我找回自信。” 井观月抿起唇,将头侧向一边。思量了一下,他还是压抑住自己的暴力冲动,愤恨且委屈地往回走,他真的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把这个女人给招来了。 “只要给我两个月,我就一定会证明给你看我是最优秀的管家,我甚至不要工钱……” 井观月的走势依然决绝。 “你也需要管家啊,为什么不给我个机会?” 井观月走进客厅的时候,依然听见那个女孩在外面喊:“你一天不答应我就在这呆一天,你……” 3、 气咻咻地将身体投进大沙发里,井观月打开电视,翻出张拳击比赛的碟,他一边嚼着手边的爆米花一边看碟解气。他在心里发誓如果那个女人再敢招惹他,他就给她点颜色看看。 那个女人很明智,一直没来骚扰他。于是,他的气就在一场比赛看完后消弭了。 刚洗完澡,井观月就接到丽萨的电话,说是一个大唱片公司的老板想要请他吃饭。虽然很讨厌这样的应酬,但牵涉到职业道德的问题,他还是决定吃这顿无聊的饭。 司机已经在门外候着了,他换了身装束,表情平淡地上了车。司机早已经习惯了他平淡的样子,也知道娱乐圈的人笑容是绽放给镜头看的。 “您看,那是?” 车子刚驶过不远,司机就发现别墅旁边的石凳上坐着个穿着白裙,长直发的女孩。这栋别墅的位置很特别,周围没有别的建筑,如果步行去繁华地带,也须得一个小时。 井观月透过车窗看了一眼,白裙长发,不正是那个自称筱原奈,把他气得半死的女孩吗? “停车!” 打开车门,井观月已经有些薄怒了,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朝那边走了过去。 “喂,你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里?” 女孩正低着头打盹,听见人说话,才茫然地抬起头。 “这么热的下午,你一直呆在这里做什么?” “我好渴,我要喝水。”女孩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胃部,脸色苍白异常,望向他的眼神有些迷茫,嘴唇失去中午时分的光泽,苍白而干裂,像是身患重病,看上去让人有些不忍。 井观月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返回车内,拿了瓶水。迟疑了片刻,他又拿出一把伞和一瓶防中暑的药过来:“喏,喝吧,死缠烂打前记得带足物质储备。” 看着女孩大口大口喝水的样子,井观月的脸上漾出了点不易察觉的微笑:“回去吧。” 说完这句话,不待那女孩回应,他已经返回到了车内。 这次请吃饭的是巨星公司的老板,他旗下囊括了许多一线的艺人,甚至最当红的几位艺人都在他的公司。这次他找到井观月的目的就是想吸纳他,但是,他要求井观月放弃进军大银幕的想法,多拍一些偶像剧,另外,还要求他和别的演而优则演的明星一样推出唱片。 井观月并不以为自己有当歌星的才能,于是平静地推脱掉了。 丽萨一路上就这事同他争议,希望他可以往歌坛发展。 井观月很反感这一点,他明明就不懂得唱歌,也不想因为这个分散自己的精力,如果因为利润两个字将自己出卖的话,那么他和市场上买的猪肉水果又有什么区别。 在大事上他俩都非常的固执,因此,最后的结果就是不欢而散。 “阿德,你先送丽萨回去。” 还没到家,井观月就命司机停车。 打开车门,他孤身投入了车外茫茫的夜色里。 丽萨透过车窗看着走在路灯下的少年。 他走路的样子像一只孤傲的猫,此时,夜风鼓荡在他的四周,于是,窗外的人与景色便自成画面了。 这是一个有梦想的人,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愿意为之付出一切,这样的人往往都会很孤独。 一股难言的滋味爬上心头,丽萨的神情便有些迷蒙了。 4、 走近别墅时,井观月冷不丁发现那边的石凳上躺着一个人,他仔细一辨认,很快肯定了心中的想法,果然是她! 他神色一凛,刚才的不快全被引爆。他快步上前,在女孩身边停下。 那个叫筱原奈的家伙在椅子上似乎睡得正酣,丝毫没觉得有人正在用不善的目光打量她。 “喂,醒醒!”井观月抓住女孩的手晃了一下。 “干吗啊?” 女孩意识到有人晃她,才懒懒睁开眼睛。 “你是流浪人吗,为什么要睡在石凳上?”井观月承认自己被他惹怒了。 “不睡在这里我睡在哪里,我又没有钱住宾馆!”女孩眨巴了一下眼睛,表情无辜地看着他。 “如果我打击了你的自尊心,那你应该去别的地方找回来,赖在这里有什么用?”井观月言辞激烈地说,他这一天遇到的倒霉事真的很多,刚才和丽萨的高强度争论几乎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没有力气了,好饿哦……我不是说了,不在你这里找回我的自信,我决不找工作吗?”女孩晃了晃头。 井观月第一次觉得很头疼,他实在是拿这个女孩没办法。 “我好饿,还有,我想上厕所。” 见他沉默,女孩子可怜兮兮地拉住了他的衬衣下摆。 看她这样子,井观月不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隐隐的又有些怜悯。 就当暂时收养一只流浪宠物好了,井观月在心里对自己说。 “好了,好了,别拉我的衣服,跟我来吧。” 没好气地转过身去,井观月故作冷淡地说。 身后,前一秒还要死不活的女孩兔子般跳了起来,得意地窃笑着,偷偷比了一个v字手型。 没好气地将那个女孩带进了自己的别墅,井观月安排她坐下,倒了杯水给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那女孩已经毫无教养地跑进了自家的卫生间,弄得他都替她不好意思。 刚在沙发上坐了不一会儿,井观月觉得有点饿了。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巨星老板的晚宴不丰盛,而是那些东西过于华而不实,而他又不能表现出对食物比对大老板更有兴趣的样子,因此他只吃了一小碟鳕鱼,喝了几口燕窝。 打开冰箱,里面没有什么可以现成吃的。他逡巡了片刻,只好从厨房拿了一盒薯片。 回到客厅时,女孩刚从卫生间出来。 “你怎么吃那个东西?”她刚从卫生间里出来,就十分惊讶地盯着井观月叫了起来。 “薯片,怎么了?” 井观月诧异地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薯片。 “这个是垃圾食品,会致癌的!”女孩表现得很紧张。 井观月摇了摇头,坐在沙发上继续吃薯片。刚才在宴席上,他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现在肚子里空虚得很,不拿这个填肚子拿什么?再说了,得癌症的几率才0.02%,他不觉得自己运气好到可以得癌症。 “你不要以为没那么容易得癌症哦,爱惜自己的身体要从细节做起。”说着,她指了指薯片,“刚好我饿了,而且也不怕死,要不,你给我吃吧。” 井观月明显不想理她,转过身去,盯着电视屏幕:“你可以去找点别的东西。” 女孩倒也不客气,径直打开冰箱,一副和他很熟的样子。 井观月默默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已经打算明天就把这个没教养的家伙扔出去。 “呀,洋葱,面条,牛肉,番茄,有了……你等着吃最美味的意面吧。” 一样一样把原材料从冰箱里拿出来,她熟门熟路地跑去了厨房。 井观月无视她这些行径,他感觉此刻自己就像《老鼠和猫》里的猫,无可奈何,或是根本不想去搭理这个无聊的小东西——反正只待一个晚上,随便她怎么闹。 电影刚好是他喜欢看的《蓝》,这部电影他看得感慨良多,甚至流过眼泪。当然,这些事情是他的绝对隐私。 “哎,香喷喷的面条来了。” 正看得入戏,一声很市井的吆喝声传入耳中。 井观月皱了皱眉头,他真不懂为什么教育已经普及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有人看上去像盲流。不过,这面条的味道倒是很香。 “我吃这碗大的,你吃这碗小的。” 她很小心地把托盘放在茶几上,非常自私地端走了那个大碗的面,井观月瞟了一眼,颜色搭配得很妙,隐隐传来一阵香气,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怎么不吃啊?” “我不吃陌生人的东西。” 从袋子里面拿出一片薯片,井观月努力把自己的眼神集中在荧幕上。该死,薯片这东西似乎越吃越饿,他的胃里现在有火烧的感觉。更糟糕的是,那碗面条闻上去是那么香。慢慢的,他已经听不到电影里面的对白,满耳朵都是她咀嚼的声音,起初还像是蚕食,细细碎碎的,再后来几乎就是压榨机的声音了。 听着这样的声音,他觉得越来越饿了。终于,他忍不住爆发了:“没有人告诉你吃饭不可以发出那么响的声音吗?” “唔?”叼着满嘴的面条,女孩溜圆了眼睛,“没有人告诉过我这点哦。还有,我哪里发出很大的声响了?” “你现在去厨房吃,把这碗也拿走!”井观月伸手指向厨房,一副很火的样子。 就在这时,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起来。这也难怪,帅哥的肚子也是肚子,是肚子,饿的时候就一定会叫。 “哦……”女孩笑容诡异地指了指他。 “哦什么,再哦,我让你立即消失。” “你好虚伪啊!明明饿了还装清高。” “你说什么啊,谁虚伪,你把话说清楚!” “这是你的面条,你的洋葱,你的番茄,这是你家,那你为什么不能吃那碗面,是害怕有毒吗,懦夫!” 对哦,这是自己家的面条,自己家的作料,为什么不能吃啊?慢点,她说什么?懦夫? 井观月哼了一声,端起那碗面条,不客气地吃了起来。他已经打算好了,先填饱肚子再雪耻。 把最后一口面吃完,他在心里赞了一句好吃。 “好吃吗?很好吃对吧,我弟弟也很喜欢吃我煮的面条,他说这是上帝的恩赐。” 这丫头习惯说设问句,也就是说她的问题不需要你回答,她是说给自己听的。 井观月吁了口气,不再理她。 吃饱了肚子,于是,电影就精彩起来。 “什么电影?”拿过茶几上他不吃的薯片,她毫不客气地咀嚼起来。 “……” 井观月并不认为像她这种水准的人能懂得《蓝》这类影片。 “哦,原来是情色片。” 这时候,刚好演到主角的亲热场面,那丫头一边往嘴中塞薯片,一边恍然大悟地说。 “这是艺术片!”井观月简直忍无可忍。 “哎,真看不出来你居然也这么色哦。” 井观月感觉自己的心一下苍凉起来: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女人相处。 “晚安,你睡楼下这间客房,明天一早请你离开。” 关掉电视,他表示了投降。 5、 第二天一早,井观月在闹钟声中睁开了双眼,一时间仍有些失神。 他睁着有些迷蒙的眼睛,清晨第一缕阳光从他细密的睫中筛过,没入他淡棕的眼底。他空寂的目光扫过整间卧室,房间的格调是他所喜欢的,和以前的卧室一样,一片无瑕的洁白,只是西面的墙用青铜装饰出了雕花栅栏的样子,并附上鲜艳的,几可以假乱真的蔷薇。他喜欢这样半梦半醒的感觉,因为拥有自我,却又不用负担什么。 他的睡眠时间鲜有超过八小时的,难得今天空闲,他打算翻身睡个懒觉。就在这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他一听就知道是妈妈的,因为他给妈妈的来电设了专门的铃音。 “妈妈。” 他先清了下嗓子,才用非常清醒的口吻说话。 “是的,观月。你找到合意的管家了吗?” “呃,正在找,不过相信很快就能找到。” “这样。我现在和渡边正在法国度蜜月,雅薇也在。” 一听到雅薇这个名字,井观月不由自主地将眉头皱了起来。 “妈妈给你买了几套最新的衣服,用来上通告很好,渡边买了一幅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给你。” “谢谢。” “对了,雅薇要和你说话。” “算了妈妈,我还有通告要上,丽萨她们正在等我。过会儿我再打给你,拜拜。” 他匆忙地把话说完,挂掉了电话。 电话刚断,他将自己裹进被子里,倒下。 这时,敲门声又祸不单行地响了起来,井观月这才想起楼下还有个不速之客,看来上天是不想给他睡懒觉的机会了。 迅速看了眼穿衣镜中自己的仪容,确信没有什么不妥后,他拉开门,冷漠却又不失礼节地问:“你是来同我道别的吗?” “道别,道什么别?”对方表示不能理解,很快,她又一次扼杀掉井观月已经堵在嗓子眼里面的话语,“我已经给你放好洗澡水了,是你喜欢的40度,洗完澡后,早餐会在桌子上等着你。” “哎!” 井观月把手搭在门框上,打算好好和她说明现在的状况以及他对她的无奈。 “主人,我不叫哎,叫我奈奈好了。还有哦,你应该赶快去洗澡。” 她再一次用超快的语速挑战了井观月慢条斯理的风度,胜利后,她没有恋栈,迅速逃下楼,钻进了厨房。 考虑到君子远庖厨的古训,井观月决定暂时放过她。 浴室里的温度和浴缸里的水温都让他觉得很满意,沐浴用具也都是他平时偏爱的那几种,这让他既满意又有些忐忑,那个女人怎么可能把他的习性弄得如此清楚,这不应该只是巧合吧? 在疑惑中,他洗完了有生之年最沉重的一个澡。 “你洗完了吗,平时不是要洗一个半钟头的吗?” 出门的时候,那个女孩正在用勺子试那锅刚煮好的粥,头也不抬地问。 井观月不置可否:她为什么连自己洗澡需要一个半钟头的事情都知道?! “对了,刚才有一个女人打电话给你,说让你9点钟去上一个通告,饭后会有一个大导演和你谈拍摄电影的事情。来,先把早点吃完。” 鲜榨的橘汁、麦片粥、煎蛋、抹了一点黄油的烤面包,以及饭后的绿茶,都是他喜欢的,并且很符合营养学的要求,所以他决定在请她离开前先享用这些东西。 “好吃吗?” 女孩看他开始吃那些东西,笑眯眯地说。这笑容让井观月感觉出了些须不怀好意的成分,一个陌生却了解自己所有喜好的女人,在吃下她做的食物后被问上一句“好吃吗”,古龙的小说中,这应该是他中毒倒下的时候了。 “别人吃东西的时候你不可以插嘴,这是最起码的礼貌。” 收回作为一个作家常有的、乱七八糟的联想,他用勺子继续喝了一口美味的麦片粥。 “那在礼貌之前,我再问次好不好吃。” 这丫头似乎很喜欢问别人她煮的东西是否好吃,每次食物一上桌她铁定会问上一句好吃吗。这只能说明两个问题,a、她对自己的厨艺完全没有自信。b、她很在乎吃东西的人。井观月想都没想就选了a。 “还可以。”他淡淡地说,连眼睛也没抬一下。 “那就好,你不知道这燕麦粥我花了多少功夫,我先把燕麦在牛奶中浸泡一晚上,再和切碎的苹果丁、葡萄干、麦芽和蜂蜜一起熬成粥的。”女孩长长吁了口气。 她倒真是个有心人,井观月想。 把所有的东西吃完,他的身体一下舒畅了很多。 “喏……”井观月拿出一张卡,“密码是6个1,这里面的钱不多了,但相信足够你用到领到第一个月的薪水,这是我对你食物的报答。现在,请你离开。” 井观月的话说完后,大厅里一下就安静下来了。这中安静有些诡异,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说了什么值得羞耻的话,干了什么不要脸的事一样。为了掩盖这种不安,他拉了一下衣服的领子,并咳了一声。 “你说什么哦?”女孩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我有些不明白。” “我是说,咳……”井观月很憎恨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犯罪感,他应该很理直气壮地让她离开,毕竟他不但没有伤害她,而且还收留了她,并资助了她,“我是说你应该离开了,这张卡你拿上,可以做一些合理的开销。当然,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因为这是你应得的。” 女孩呆了片刻,脸上的表情开始渐变,最后才出现一丝让井观月略有安慰的恍然大悟:“那我现在就去。” 说完,她赶紧把桌子收拾了一下,进了厨房。 井观月的心现在才好受一些。 女孩把碗筷都清理好,才正式离开。看着她瘦弱的身影穿过院子,慢慢远去的样子,他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麦片粥的香味还在唇齿间流连,他吃过很多美味,但是没有一样让他吃得那么安心。他能够感觉到哪些食物是用了心的,哪些没有。 其实,她看上去蛮适合做自己的管家的,就是比较吵了点。 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呆,丽萨的电话再次打来。他迅速调整了下有些空落落的心情,理智地将这个女孩和这个小插曲抛之脑后—— “观月,我们快要到了,你准备一下出门吧。” “嗯。” 挂断电话,他慢悠悠地上楼,打开衣橱。 井观月有种一般男人不具备的能力,他能很快从一大堆衣服里挑出最适合自己的搭配,绝对不出一点差错,因此他从来不会被媒体置疑审美观。 换上一身比较正式的衣服后,门外,丽萨她们已经到了。 上了车,丽萨便捧出一大堆资料给他看。 “这是何导最新大片的资料,你先看一下。这次你将会扮演一个年轻有为的将军,和一个执行任务的时空女特警发生了一段缠绵而悲惨的爱情。这部电影的阵容很豪华,你看看……像林家骏、陆华盈还有朱哲浩、卢小诗这些,都是很有票房号召力的巨星。” “故事倒是有些意思,何导的实力也确实很强,这个我可以考……” 就在这时,井观月看到车子前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筱原奈,她正一步步往市区方向走,她走得还真是慢,都出发了10多分钟了,才走了这么一点点路程。她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错,一边走一边在唱歌,长发在和风中飞扬,白皙瘦小的脸透着一层莹润的光泽,显得很有活力的样子。 “观月……” 顺着井观月的眼神看去,丽萨也看到了她。她可真是百折不挠啊。丽萨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她又看了眼观月,令人惊讶的是,他的眼底居然有一丝丝柔和的意味。 “观月,要不要停车载那个小姑娘一程?” “这个……”井观月脸上有了些犹豫,“算了,离市区也不远了。” 他的话刚说完,车子已经将那个身影远远抛在后面。 不知道为什么,井观月心里跳过了阵失落,他也不知道这失落源于什么,也许只是因为自己的同情心在作祟吧。 “雪七吗?你怎么忽然换了号码还搞失踪?”安雪七的闺蜜丸子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捂着电话问,“你干吗没精打采的啊?” “是个人在烈日下走一个小时都不会精神到哪里去的,这是常识。”雪七回答道。 当她看见井观月的宝马从她身边飞驰而过时,她气得简直要跳脚:这个人怎么越来越没有同情心了。同时,她也暗暗握拳,总有一天她会让他乖乖为自己停车。 “澈约我喝咖啡,估计是想打听你的去向。你坦白交代,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有理由在你还没有威逼利诱之前就和你说真话吗?”安雪七有些欠扁地说,“我跟教练请假了,说我的脚受伤了。记住,不要和澈说我的事情。” 丸子还想说点什么,雪七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穿过大厅,丸子来到和澈约好的咖啡厅。 咖啡厅里满是衣着光鲜,举止优雅的窈窕淑女,一出入美女纷纭的地方就会因身材而自卑的她真想拒绝这次约会。可是约她的人是澈,那让她如何能拒绝得了? 好在澈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鹤立鸡群,她很容易就找到了他。 “这里,丸子!” “啊,澈,今天怎么有空请我喝咖啡?” 澈招了招手,叫来侍者,泰然自若地笑了笑,向他点了杯咖啡。 “因为我明天就要去韩国参加一个舞蹈比赛,有一小段时间,所以约你出来。可是我现在没办法联络到雪七姐,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呃,这个……”丸子犹豫了一下,“我也联系不到她,她似乎去打工了。对,就是这样子,她说她暑假想去赚钱。” 澈明显并不相信她的话,但是他没有深究,只是笑了笑。 两个人了沉默一阵。 丸子很解澈,只有和雪七在一起,他才会有说不完的话。 “好了,我该去机场了,教练和队友都在等我。还有,教练也有问起雪七姐的脚伤是否好些,让我带祝福给她。” “哦。” 她的脚哪里受了重伤,明明就是想请假装出来的嘛。 丸子恨不得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 “再见,澈。记得赶快回来。” “嗯,再见。告诉雪七姐,我很想吃她做的意大利面,上次她还欠我一顿呢。” 朴正澈说完,笑着起身,离开了咖啡店,留下丸子一个人在那边发呆。 丸子一边用勺子调戏着已经变冷的咖啡一边想,她真不明白澈哪里不好,为什么雪七偏偏那么没品位,喜欢倒追冰山男。 6、 “我敢肯定,这将会是明年票房最高、口碑最好的电影!”从何导那里回来,丽萨姐表现得十分兴奋,整张脸放出了异样的光彩,“观月,你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嗯?” 井观月一直看着车窗外凝神,听到她叫,方才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逐鹿中原》这部电影啊。”丽萨对他的心不在焉有些气恼,“我说观月,你应该表现得积极点,要知道和你竞争这个角色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 “我知道。” “呃,抱歉,刚才我的语气……” “你说的很对,既然我决定接下这个本子,积极应对是应该的。” 井观月本人对这部电影也很看好,这是他第一次涉足大银幕,而第一次就能和何导这样优秀的国际大导演合作,对他事业的帮助自然不言而喻。再说,这部电影无论从剧本到班底都是国内最好的,故事情节也深深打动了他,无论如何他都要去试一试。 “拍完手上这部片子后,把我的档期空出来,除了已经定下的那部广告,其它的都不要再接了,我想充充电,用十足的准备挑战这部电影。” “可是,这部电影要开机前才能确定主角,我看没有半年不能定下来,如果你为了它空出这么大段时间,万一落选,很可能对你的事业造成严重的打击!” “不怕什么万一,我不想演一辈子偶像剧,有时候破釜沉舟是必要的。” 井观月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决绝。这是他的事业,他要一辈子坚持下去的东西,他知道该如何经营。 听他这么说,丽萨终于放下心来,原来他是有想法的。 井观月刚进入娱乐圈时,她是天后顾昕的经纪人,她一眼就看出这个少年身上的潜质,毅然离开顾昕,做了井观月的经纪人,当时被圈中的人笑话了很久。结果半年后,顾昕的事业迅速走下坡路,而井观月则迅速崛起,成为时下最当红的偶像之一。当时所有人都跌破了眼睛,只有她笑得志满意得。 想到这里,丽萨的心情大好,一路上说笑起来。 一路风驰电掣。下车后,井观月让司机送丽萨回去。 当所有人离他远去的那一瞬,井观月忽然觉得一种莫可名状的孤独猛地侵袭过来。 别墅大厅的灯亮着,那是他临走时刻意开着的,这种习惯他保持很多年了,他总觉得亮着灯的地方就会有人,那个人正在等他回家。 看着那盏灯,他忽然有些落寞。他知道自己很孤独,从小到大,他没有任何朋友。因为他爸爸妈妈要求他成为一个天才,天才就意味着寂寞。不过,他的生活中也曾有过亮色。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曾助养了一个孤儿,并和她保持了一年的通信。那个小女孩总是有办法让他觉得快乐、充实。只可惜…… 想着这些陈年旧事,他有些失神地打开花园门。然而,一进门,他的这种落寞马上被愤怒所取代。 别墅的大门敞开着,地板被拖得光可鉴人,那个已经被他打发走的女孩正蹲在地上用力擦着地板。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井观月发誓,除了是拍戏,剧情需要,他从来都没这样大声说话过。 那个正在抹地板的女孩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来,手足无措地看着他,样子像一只无辜的迷路羔羊。 井观月莫名有点来火:“收起你那副楚楚可怜的嘴脸,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有钥匙啊。”女孩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而且还晃了两下。井观月一认,果然是自己家中的另一套钥匙。 “谁给的钥匙?” “我自己拿的……” “……你为什么拿我家的钥匙?”井观月简直被气得无语了。 “那你忘记给我了,我要出去买菜,不自己拿怎么办?”女孩无辜地眨巴着眼睛。 “买菜,我什么时候让你买菜了?” “我是你的管家啊,你现在只有我一个管家,所以我就要勉为其难为你做饭了,既然要做饭,肯定要买菜的对吧?” 井观月摆了摆手:“看来你是没弄清楚状况,我根本就没打算让你做我的管家。” “你吃过我做的饭菜了,也付工资给我了,怎么又不要我了?” “……我真恨不得能把那些东西吐出来……那些钱是我送给你,你不要再回来了,我不需要你,懂吗?” “不要这么凶好吗?” 女孩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 井观月丝毫都不懂得怜香惜玉,见她后退,更加咄咄逼人地凑近她:“我再说一次,我,不需要你!” 大厅再一次安静下来,井观月感觉自己的忽然从极度的愤怒中跌落下来。 “我明白。”过了好一会儿,安雪七才嗫嚅着开口。 眼前的观月,忽然让她有些伤悲,委屈。她十指握拳,又松开。 “我明白我给你的生活造成麻烦了,我马上就走,只是……”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但眼底隐忍着一层悲伤,“我不懂,为什么我怎么努力你都不肯接纳我呢?” 她的话如一道闪电击溃了井观月的愤怒。 尚未收拢羽翼的愤怒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忧伤取代,几年前,他也曾对爸爸说过一句类似的话。 “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接管家族的生意,在其他方面,你一无是处。” 耳边依稀回荡着爸爸的声音,癌症晚期的爸爸脾气变得格外狂躁,不但阻止他写书拍戏,甚至连出门的自由都不给他。 “我不介意你做二世祖,败光我的家业,但是你绝对不可以去外面抛头露面,做一个辱没我们家族的戏子。” 爸爸对演员的看法很狭隘,觉得那对他们这个家族是个讽刺。 两个人脾气同样倔强,没有人肯做一点让步。 直到爸爸临死,他才从剧组赶到医院,倔强的爸爸到死也不肯原谅他,甚至背对着他不让他见他最后一面,并写下遗嘱,把所有财产全部给了妈妈。 “我不懂,为什么我怎么努力你都不肯接纳我呢?” 后来,他在爸爸的墓碑前静坐了一整天。黄昏时分,他站在墓碑林立的墓园里,看着他的照片反复询问。 从痛苦的回忆中抽离出来,他有些苍凉地挥了挥手,对安雪七说:“你走吧,别在这里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井观月是一种游离的姿态,声音轻轻的,仿佛一触即碎。 “好的,我这就走。我煮了一锅汤在厨房,里面放了刺五加、人参、葛根这些中药,可能有点不好喝,但对身体很好的,你一定要喝下去啊。另外,你的胃也不好,所以我把那些垃圾食品都清理掉了,给你买了一些绿色食物。希望你能尽快找到一个……” 说到这里,雪七连眼圈都红了,她多想说,希望你能尽快找到一个像我这样爱你的管家,然而,她始终没有说出来。 说完这句话,她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刚开始她的脚步还很快,到后来就有些沉重了。 “拜托,叫我留下啊。”她在心里这样期许,“1、2、3、4、5……” 就在她走出别墅大门的那一瞬—— “喂……” 背后,传来一声有些犹豫的呼唤。 雪七的肩膀颤抖了一下,站住不动。她扭过头,眼中泪光闪烁,嘴角却带着笑,就这样看着井观月。 “喂,你等等……” 听人说,最容易打动男人心的,是女孩转身的刹那,带着泪的微笑。这个道理,安某人从来就懂,当然,这个道理,在井观月这里也同样成立! 第4章 同居噩梦正式开始 1、 “不准私自进我的房间,我的东西都不可以碰,不可以做太辣太荤腥的食物,还有,不准大声说话,不准反驳我的言论。如果你能做到这些,我就给你一个月的试用期。” 井观月坐回沙发,摆出惯常的冷漠姿势。 “这么多不准,你怎么不去统治纳粹党人啊?”安雪七收回挂在眼角的泪珠,嘟囔了声。 这也太苛刻了吧,早就听说这个家伙是大独裁者,没想到真的这么过分。 “你也可以不接受。” 井观月耸了下肩,十指交叉在胸前,用略微带着点戏谑的睿智眼神看着她:这家伙的脸变得真快啊,刚刚还在演苦情戏,现在又开始演诙谐剧了。 安雪七垂头丧气地说:“就败在你的眼神下了。” “既然确定可以接受这些条约,那你现在可以准备晚饭了。对了,我给你改了个简单的英文名,lily。你现在这个名字太拗口了,我记不住。” 打算上楼之前,他简单地交代了这件事。 “可是……”女孩跟了上去,有些犹豫。她怎么觉得这个名字不太对劲儿呢。 “怎么,你有异议?”井观月站在楼梯上回过头,饶有意趣地笑了笑。 当年他曾出演过一部古装片,有一个镜头是在风中回首一笑,顿时秒杀了无数女性观众。成为“邪魅一笑”“风中凌乱”的代言人。 所以楼下那个看上去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女孩就更加迷糊了。 “要说什么来着的?哦!我记得你把收养的流浪狗都取名叫lily……你不喜欢我的名字可以和我商量嘛,我还有中文名,叫雪七,你也可以这样叫。” “雪七?那就这个吧。”轻描淡写地说完,井观月便迈着懒洋洋的步子上了楼,将自己关进房间。 雪七望着他的背影,终于舒了口气。她慢步走到客厅中央,四周环顾了一下,暗暗在心里说:“狩猎计划,完成百分之二十。” 第二天天刚亮,安雪七还在酣眠中,冷不丁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吵死了。”嘟囔着翻个身,她将自己裹成一团继续缩着。 电话识趣地响了一遍后就停止了。 安雪七舒服地蹭了蹭被子,满足地坠入第二个梦中。梦是绯色的,眼前是井观月那张近在咫尺,绝对倾国倾城的脸。当她感觉到有人在扯自己的被子时,她不满地掖了掖被子,将自己缩得更小一点。 “太无耻了……难道管家不是应该在主人起床前放好洗澡水,准备好一切事情的吗?” 当安雪七听到一阵冷冷的声音时,猛不丁地从梦中惊醒,她半睁开眼睛,眼前还是那张绝色容颜,但是此时正乌云密布。 安雪七下意识地翻身坐起,然后迷迷瞪瞪地看着他。 他裹着一件及膝的白色睡袍,微微坦露着精致有光泽的锁骨,他的眼睛清冷异常,薄唇微抿,神态清新得仿佛他昨天一晚上都是睡在冰箱的保鲜室里一样。 “十五分钟内,我要求浴室的温度湿度都是我要求的那样,另外,水温要是40度,唱片机换成一青窈的那张碟,洗澡前我要有一杯生理盐水,要有抹茶红豆蛋糕。如果十五分钟之后我看不到这些,你就不用再出现在我眼前了。” 井观月有条理地说完这些话后,转身优雅地上楼了。 安雪七无辜地扭头看了眼闹钟:有没有搞错,才六点不到! 一个念头还没来得及转完,“嗒嗒嗒”,大脑里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十五分钟! 她火速从床上跳起来,飞奔进浴室。 温度、湿度、一青窈的碟、生理盐水、抹茶红豆蛋糕…… 惊天动地的十五分钟后,井观月无比准时地出现在楼梯口。 “主人。” 安雪七一脸谄媚地端着生理盐水和抹茶红豆蛋糕在楼下恭候。 井观月懒洋洋地走到她身边,有些嫌弃地看了眼那个卖相不怎么好的抹茶红豆蛋糕。 “我亲手做的,呵呵,你尝尝。” 盛意难却,井观月只好伸手拿起来一个,咬了一口。 安雪七紧张地看着他,奇怪的是,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好吃吗?” 井观月用一种很莫名的目光打量了她一眼,那种眼光,安雪七以前都没见过。 片刻后,井观月点了点头,然后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很难为你做出这样的点心,作为奖励,你把剩下的都吃掉吧。记住一口都不许剩下。” 安雪七没想到自己工作的第一天就能得到这样的认可,开心地抓起一个塞进嘴里—— “唔……” 刚咬了一口,她就预感即将有悲惨命运发生到自己身上:她她她居然把盐当做糖了! “唔……我……” “你应该很清楚我不喜欢别人浪费食物,如果你执意要吐掉的话,那你接下来一个礼拜的工作就是去埃塞俄比亚,替我做慈善。” 可恶!!!! 怒了……安雪七彻底怒了,要是对面的人不是井观月,她铁定要把一口蛋糕渣吐到他脸上。 问题是,对面的人就是井观月…… 敢怒不敢言的她艰难地咀嚼了一下,然后艰难地咽下…… 后来,她一个上午就坐在饮水机旁边了。 2、 好不容易把这个家伙伺候好,丽萨姐他们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安雪七一副很温驯的样子将他送到门口,点头道别。打了个哈欠,安雪七看了看还没有亮透的天色,心想明星也不好当,一大早就要工作。 就在她恨不得重回卧室狠狠抱住被子时候,已经出去了的井观月忽然回头:“记住我昨天和你说的那几条!” “我记住了,主人,请多保重哦!” “哦,对了,以后不要用机器人似的口吻和我说话,不要叫我主人。” 上车前,他想起什么似地补充了一句。 安雪七脸上绽放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看上去是那么的乖巧和值得信任。 然而几分钟后,“不准私自进他的房间,他的东西都不可以碰。”安雪七一边念着这句话,一边大摇大摆地走近了他的卧室。 他的卧室一片纯白,可谓纤尘不染。洁白的窗帘,洁白的床单被子,白色的拖鞋,白色的书桌。唯有一架黑色三角架钢琴,摆放在一架假蔷薇花下。打破了整个卧室的单调。他的窗口还挂了一个仿古的铜铃,小风吹着的时候,不时叮当作响,传来一阵寂寞而又悠远的韵味。 她认真打量着卧室里的一切,手指轻轻碰触他用过的每一样东西,然后回想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她走到他的书架旁,翻看他看过的每一本书,最后,她从架子的顶端取下一本黑色皮革封面的《圣经》。刚翻开几页,一片四叶草标本豁然闯进她眼中。她整个心脏如同冷不丁地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一阵酸楚渐渐侵入鼻端。 轻轻拈起那片四叶草,一些久远的记忆猝不及防地全数冒了出来。 铺天盖地的四叶草园里,六岁的她一脸天真地问身边的白衣少年:“哥哥,童话里王子为什么只和一个公主永远在一起呢?世界上有那么多公主啊。” 他悠然一笑,说:“因为世界上虽然有很多公主,但他只爱他身边的那一个。” “爱,什么是爱?” 少年显然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也不知道什么是爱。很久,他才蹲下身,用手轻轻地捋了捋她耳边的乱发,认真地说:“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这段拗口的话她怎么记也记不全,但是她始终牢牢地记得第一句“爱是恒久忍耐”和最后一句“爱是永不止息”。后来,她才知道这段话来自于《圣经》,或许,连当时的他都不能理解这段话,都不知道爱是什么吧,但是她却牢牢地记在心里,当做爱一个人的唯一准绳。 过了好一会儿,她默默地把那片四叶草标本放回原位,然后在他的书桌前坐下。桌上,正摆着他写了一半的新书,白色的上等画纸,被他细细地裁切好,上面用漂亮的楷体写着一段段生死缠绵。 她捧起那叠稿纸,认真读起那个故事来。 同时,坐在酒店大厅里,一边喝咖啡一边和导演商讨剧本修改意见的井观月自然想不到那个看上去乖巧可信的丫头正在践踏他的隐私。因此,他笑得温和有礼。 讨论完剧本,再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下了车,井观月只觉浑身疲惫。 进了屋,满室灯火辉煌,厨房里传来一些碗筷碰撞声,这样的声音让他很安心,一种久违的温馨慢慢地泛上心头。 曾几何时,他和爸爸妈妈也是在如此的傍晚,围坐在饭厅中幸福地吃饭。 “你回来了?在饭厅稍微等一下,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他在门外怔了一小会儿,安雪七已经跑出来迎接他了。穿上围裙的安雪七颇像一个小主妇,她温和的笑脸让他感觉很舒服,于是,之前对她的恶感也淡了不少。 在饭厅坐定,她已经开始陆续上菜了。 “莲藕排骨汤,四宝豆腐,八味酿笋、油煎小黄鱼。” 等她上完所有的菜,井观月对这她的印象又稍微好了点,毕竟这年头能做饭的女生实在是凤毛麟角,况且她还能做这样一大桌色香味俱佳的美食。 “这个汤是静心的,豆腐是防癌的,笋可以清火,黄鱼下饭。” 安雪七一边得意地报菜名,一边说出这些菜肴的功用。 喝了口碗中的排骨汤,井观月不由产生了疑问:“这汤的味道怎么这么熟悉?这些菜的味道也有些似曾相识……” “哦……”安雪七没有看他,直接给自己盛了一碗,非常淡定地说,“这说明我们有缘啊。” 井观月觉得还是不要搭这个话茬比较好,埋头默默地吃饭。 安雪七一边吃饭一边打量他,他吃饭的姿态是典型的贵族风仪,细嚼慢咽,安静平和,这让安雪七居然联想到了牛,农场里,牛吃东西也是这副细嚼慢咽、悠然自得的样子。 “对了,我中午把你换在浴室里的衣裤都洗了,你自己拿回房间吧。” 见井观月吃完饭,安雪七才小心才小心翼翼地说。 “你说什么?” 井观月脑袋里轰地一响,一张脸顿时涨红起来。 安雪七一边拾掇桌上的碗筷一边说:“我说,中午把你换在浴室里的衣裤都洗了,你自己拿回房间吧。” 上帝啊!井观月在心里叫了一声,冒出了丝冷汗:“你把那堆全都洗了?” “对。”安雪七没好气地说,“从里到外都洗干净了。” “你是说……”井观月顿了顿,“哎,你这人有没有羞耻,别人的东西怎么可以乱动?” 安雪七停下手上的活计,不满地说:“这又关羞耻什么事,我是你的管家,你又没有佣人,当然要帮你清洗衣物啊。难道你所有的衣服都是自己洗的吗?” “那……那至少我的……我的内裤不用你来洗!” 说完这不雅的真相后,我们高洁的井观月少爷几乎快要虚脱。他这种注重自己隐私的人无法忍受自己最贴身的东西居然被陌生人碰,“你难道不会觉得尴尬吗?” “唔?”安雪七迷惑地眨了下眼睛,“尴尬?这有什么尴尬的?那你说如果你不洗,我不洗,那该怎么办?” “你不晓得扔掉吗?”井观月气得几乎抓狂。 “那可是ck,蛮贵的,一天扔一条,你还有没有羞耻心啊?”安雪七的火气也被他激起来了,“真不明白你的道德观是怎样的,浪费掉的钱捐出去不是更有意义吗?” 井观月怔了怔,一时间被她堵得哑口无言,他明知她有道理,但好胜心驱使他负隅顽抗:“你居然还来顶撞我……” “是啊,我就顶撞你了。你这个人没什么好的,简直就的个卫道士,假清高,最要命的是你还很顽固,真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不可救赎的人!” 井观月终于无法克制,重重握住安雪七的肩膀,忍无可忍地说:“你再说一次?” 安雪七避开井观月逼视的目光,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有顾忌的,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激怒他。因为他很有可能在盛怒下赶走她,那么她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算了,不说了好吗,这件事情是我做错了。”她尽量把自己的语气调得很温柔,很文静,希望不要引起他更大的愤怒。 “你以为三言两语就可以轻易解决?” 井观月表面虽然不依不饶,但刚才的怒气确实被她的温言软语打消了不少。 “……” “不说话,你以为不说话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 “你……” 听说沉默也是一种力量,井观月今天终于相信这种说法了,他摇了下头:“你回自己的房间去吧,我暂时需要安静。” 井观月绝对是一个小气得要命的人,当天晚上,他不但没有吃晚饭,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第二天一早,安雪七还没醒来,他就已经出门了。这让安雪七有些惶恐,她宁肯他和她斗嘴,也不希望被他“雪藏”。然而,她没想到这个家伙不但雪藏她,还一雪藏就是一个礼拜。 3、 会议室内,气氛非常紧张。 “您说什么,林家骏出演这部电影的男主角,而观月,有可能只是男二号?而且还要和几个人一起竞争这个男二号?” 丽萨激动地扶了扶眼睛,不解地看着面前的何大导演。 “是的,我已经这么决定了。林家骏无论从外型还是年龄上都符合男主角——一个成熟干练的将军身份,况且他的演技也是不容置疑的。”何导演很平静地说,脸上有着绝对的威严。 “可是原著里男主角才23岁,而林天王似乎……” 面对这位以实力征服国际影坛的大导演,丽萨自然要把以往的锋芒收起来。 “可惜,年龄问题可以用化妆解决,而演技差就再没办法弥补了……” 这时,一个柔媚的女声在会议室一角响起。 丽萨不用看就知道那是朱哲浩的经纪人夏岚。 井观月和朱哲浩是当下人气最高的新生代偶像,隶属的公司又在明争暗斗,同时,这种战争就很自然地波及到经济人身上。 丽萨并不想理会她,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顺带看了眼坐在她旁边的朱哲浩。 “你们现在需要做的是好好配合我的工作,并且信服我的眼光。”何导叩了下桌子,简单一句话便将会场蠢蠢欲动的争端压制了下去。 “是啊,丽萨姐,你怎么可以怀疑何导的眼光呢?”夏岚装出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说。 “这只是我的意见,并非怀疑,不要把你的心思同样套在我身上。” 丽萨看了她一眼,隐忍了片刻,语气平淡地反驳了回去。 其他的经纪人和明星并不说话,他们有的不用争了,有的也争不了,只是揣着不同的心思看热闹。他们真没想到以前在丽萨手下唯唯诺诺的小助理夏岚,今天居然可以明目张胆和她过不去了。 “你们要有什么异议,可以私下找我谈,今天这个研讨会就到这里了。” 何导皱着眉说,心情显是不愉快。 丽萨不想把情况闹得更糟糕,于是咽下一肚子的不愉快,恨恨地靠在椅子上。 会议室的人已经三三两两退出会场了,等到会议室的人走空,夏岚才风姿绰约地走到丽萨面前,伸出她保养得极好的手搭在丽萨肩上:“丽萨姐,我看你还是让井观月退出吧,我怕井观月在我们哲浩的光彩下出丑哦。” 丽萨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起身:“我教了你一辈子,现在再教你最后一次,做人,不是这样的。” 说完,拿起文件夹,头也不回地走了。 “丽萨姐,你不需要为这样的事情恼火。其实,我更适合出演男二号。” 飞往捷克的飞机上,井观月温言细语地劝慰丽萨。 “我没有为这个事情恼火,我只是在争取。我当然知道你更适合男二号,但我一定要争一下,不能捡了便宜似的。要知道争得越厉害,你的身价就会越高。” 喝了一口茶,丽萨脸上的表情已经缓和了不少。 “对了,这周去捷克把《燕尾蝶》的结局补拍完就该重新安排档期了,我看了一下所有的本子,觉得你还是接下赵则世导演的新片吧。” 既然只是男二号,丽萨不认为井观月有必要腾出三个月的档期来研究戏码。 “不,我已经不想再出演那些有票房没价值的影片了,我希望我是年轻一辈里最早获得国际认可的演员。这部电影的男二号其实比男主角更加有感染力,如果我能演好,不但可以得到何导的认可,更可以得到国际的认可,这对我的帮助相当大。” 盛好一盘丽萨最喜欢的三纹鱼,井观月微笑着递给了她。 于是,丽萨后面的反驳之词就被这盘三纹鱼被堵了回去,只是嗔怪地看他一眼。其实他说的在一定程度上也很有道理。既然是他认定了的,就不再有可能改变,与其做无益之争,不如帮他好好规划。 看着盘中的三纹鱼,她的心中弥漫上了一层淡淡的温柔。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她早已把这个固执漠然但又不失温柔小孩当成了自己的弟弟。 “呵呵,观月,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井观月当然记得,那是个雨天,他刚从新签的公司出门就遇到一个被大雨阻在门外,面色悲伤的狼狈女人,心生怜悯的他把自己的伞给了她,并冒雨为她叫了计程车。后来在公司的大会上遇到,他才知道她居然是公司的王牌经纪人。 “记得,为什么问起这个?” “哦,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丽萨的心猛地一缩,连忙垂下眼,掩饰里面的悲伤。那天,她终于得到失散多年的弟弟的消息,那个消息是他死在北美一场空难中。也就是在那天,上天将观月带到她身边,成为她另一个弟弟。 “对了,观月,新来的管家是否还和心意?”强压住心中的悲伤,她转过脸问。 “她?” 在此之前,井观月脑中一直晃着她的身影,想着和她斗嘴生气的片段,忽然被问起,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不知所谓地笑了笑。 “就那样了,只是脾气真的太坏。” 居然敢说自己假清高,不可救赎,她的脾气岂止是太坏? 先冷落她一段时间,这周拍完戏回去,一定要赶快再招个温和文静的管家,然后辞退她,免得自己这三个月的安排被搅乱。 想到这里,他纷乱的心终于平和下来。打开md,戴上耳机,他又陷入自己绝对安静绝对唯美的理想世界中。 4、 连着几天没有等到井观月回来,安雪七开始还有些赌气,渐渐的,这个赌气的成分又变成了担忧。她一次次拨打井观月的电话,电话都不通。然后,她开始幻想一系列悲剧场景:井观月坐的飞机神秘失踪了,他穿越到了外太空,被外太空的人作为解剖对象;井观月被某个国家的黑帮女老大看上,抢婚了,他誓死不从,饮弹自杀;井观月出车祸失忆了,正在某个地方和另外一个女人上演偶像剧,结果那个女人得了白血病,最后他悲伤地殉情了…… 短短几天,她已经在沙发上想出了《井观月的悲惨命运之n种可能性》,想到煽情的地方,她就抱着他的照片流泪,然后说一大段一大段感人的独白。 以至于当她接到井观月的电话时,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明天下午一点,我从捷克回来……你的声音怎么……你是不是又吃撑了?” 井观月的话一下子击碎了安雪七所有的温柔,她咬牙切齿,阴森森地说:“是呀……我吃饱了撑的!” 于是,身处遥远捷克的井观月,忽然觉得背上有那么一丝寒意。 安雪七觉得自己肯定恨死井观月这个毫无人情味的家伙了,但是,第二天她居然是笑着醒过来的。一想到他要回来,她开心地在床上翻开翻去,把被子裹成了一个大团。 将偌大一个住宅收拾齐整后,心情大好的安雪七坐在沙发上拨通了死党丸子的电话。 “喂,丸子吗?” 电话刚接通,安雪七就悲哀地听到了丸子久违的咆哮声:“你这个没良心的,到底死到哪里去了?” “我现在正在井观月新买的别墅里。” 说这话的时候,安雪七脸上写满了小小得意和幸福。 “天哪,你居然和他住在了一起?”睡眼惺忪的丸子立刻清醒了,一颗不比她本人瘦到哪里去的心立刻狂跳起来,“你这样做对得起澈吗?” “拜托,这和澈有什么关系?” 安雪七将电话换了一边接听,她实在惧怕丸子的狮吼功。 “怎么没有关系,他那么爱你,临走前还说想吃你煮的面条,你却背着他勾三搭四,你这人有没有良心啊?” “你说什么呢?我和澈就像亲姐弟一样,那不是你想象中的爱情。好了,我不和你说了,这只是向你报个平安。他下午一点要从捷克回来,我得为他准备午餐。” “准备午餐?你是在开玩笑吗?你会做什么?” 丸子很了解她这个闺蜜,雪七除了会煮一手好面条以外,就再也没有别的本事了。 “嘻嘻,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说着,她偷偷捂住电话,鬼鬼祟祟地说,“我自然有办法,这座别墅不远的地方有一家酒楼,叫做常悦斋,我天天都从那里买外卖,最多自己加工一下下,就可以了……我不说了,有人在摁门铃!估计是外卖送来了!” 安雪七一边匆忙挂断了电话,一边嘀咕今天的外卖怎么会来得这么快。要知道以往,打完订餐电话,一般都要过大半个小时,菜才能送来。 “来了,请等一下……” 她冲外面喊了一声,穿上拖鞋,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安雪七,你怎么回事,我已经摁了很久门铃了。” 听到井观月熟悉的声音,本来还欢呼雀跃的安雪七顿时呆若木鸡,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外那个已经有些不耐烦的家伙。 “怎么……是你?”安雪七有些迷糊地眨了一下眼睛,仿佛难以置信。 “不是我还会有谁?开门!”井观月摇了摇头,没好气地说。 “天哪,你怎么回来了,不是一点那班飞机吗?” 安雪七有些忐忑地将大门打开,不解地问。 “难道只有那一班飞机吗,我先去巴黎探望我妈妈,再从法国飞回来的……”井观月有些不耐烦了。 这个家伙总是一惊一乍的样子,让一向喜欢平静的他觉得很不适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忽然提高了声音:“真是奇怪,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行程啊?管家要安守本分,不要问太多东西!” “可是……”这时候,安雪七内心已经在暗暗叫苦了。 “拜托,可不要现在……”可不要现在就把外卖送来啊,不然会死得很惨。 “你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现在很热,帮我去拿点冷饮,然后再帮我准备午餐。” 放下行李,坐在沙发上,享受着屋里的清凉,井观月的心情也舒爽了很多。 “哦……我这就去。” “慢点……” 忽然想起了些什么,井观月叫住了她:“我给你带了一些东西回来。” 啊……井观月居然给她带了礼物?!这是在做梦吗?他在国外居然还记着自己。 那一瞬间,安雪七只觉得自己一直压抑着的,对他的爱汹涌泛滥,她一脸感动地看着他。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专门买给你提高专业修养的。”井观月从行李箱里拿出三本书,表情严肃地递给她。 “《高级管家必修》、《怎样做一个淑女》、《旋风管家》……这些是什么?” 安雪七眼部抽搐了几下,无比沮丧地看着井观月。 “这些是教材,你要好好学一下。” 井观月买这些给她,也是希望再给她一次机会,希望她能够通过学习,稍微改进自己的业务水平,这样他也就不用赶走她了。 “就这些吗?好吧……”安雪七在心里扯了一下他的脸,皮笑肉不笑地说。 “慢点。这个……”犹豫了一下,井观月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一只盒子,有些不自然地说,“这个也顺便给你好了。” 安雪七非常不乐观地想,盒子里面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闷闷不乐地打开一看,她微微一愣,那是一条四叶草手链。 “不要发愣了,我的冷饮,我的午餐……”井观月打开电视,把视线从她身上收回,用一贯漠然的声音说。 安雪七这才醒悟过来,收好手链,她看了眼门外,有些慌张地跑去了厨房。 5、 电视上似乎没有可以看的节目,好几个台在放他主演的偶像剧,只要一开电视,井观月就能看到自己,他对此很疲惫。于是,他关掉电视,懒懒地笑了笑,翻开随身携带的剧本看了起来。越读他就越喜欢自己即将扮演的人物:一个铁血柔情的年轻帝王,骁勇善战,智计无双,深深爱着暗通敌国的妻子,包容她的一切欺骗,虽然最后江山易主,自己也战死沙场,但他一直都无悔对妻子的钟爱。而他的妻子最终也被他感动,明白了他才是自己真爱的人,于是抱着他的尸体投向了满是向日葵花的断崖。 “不过,一次又一次包容王后的欺骗,他是怎么做到的呢?在发现所有情报其实是王后透露出去的以后,他是如何处乱不惊,一边安抚王后一边平静地重新筹谋呢?那一瞬间应该用怎样的眼神来表现呢?震惊,痛苦,隐忍?这真值得推敲啊……” 井观月很容易进入故事,一看剧本,他就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 “铃”“铃”“铃”…… 就在这时,沙发边的电话响了起来。 井观月放下剧本,随手接了起来。 “你好,安小姐吗,我是常悦斋的外卖员,您订的菜我已经送到你门口……” “你说什么?”井观月被弄得一头雾水,“你请等一下。” “安雪七!” 正在厨房里面做芒果沙冰的安雪七一听井观月的语气就知道事情不妙了,也不管冰是否打碎,连忙端了出去。 “呃?有事吗?”挤出一个纯洁无辜的笑脸,安雪七连忙把刚打好的沙冰奉了上去。 “告诉我,外卖是怎么回事?” “这个……因为今天是你刚拍戏回来的第一天,我想你肯定很怀恋中国菜,于是我就专门订了一些你喜欢的菜式,让他们送了过来。” 安雪七觉得这个理由非常的体面,说完后,她简直要为自己的智慧感动了。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做?如果只是吃外卖,我专门请你来干什么?” 井观月有些气恼地说,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吃她做的菜会觉得熟悉,原来他每天吃的饭菜都是这个一无是处的家伙提前从外面订回来的,而她每天订菜的地方刚好是他爱去的常悦斋。 “今天是个特殊日子嘛,我是怕我自己的厨艺不好,你会吃得不开心。” “你的厨艺会不好?我看赶得上常悦斋的掌勺师傅了。” 居然还敢狡辩,看来是时候要给她点颜色看看了,井观月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先不说这些,你去把外面的外卖拿进来,天气热得很,别让人久等了。” 听井观月这么说,安雪七吊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我这就去,你先把冷饮吃了,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说完,她一溜烟地从他眼皮下逃了出去。 天哪,为什么今天的饭菜送得这么快? 早在厨房的时候,她就打算找个机会把订餐取消了,不料他们今天居然这么快把东西送来。接过送餐员手上的外卖,安雪七没精打采地在心里抱怨。 “今天的菜看上去和上次的风格有点相似哦。”井观月冷眼看着安雪七将菜在桌子上摆好。 “是啊,这样的搭配对身体很有好处。你总是在外面赶戏,吃这样的东西对健康很有益处。” 安雪七一边摆碗筷,一边认真地说。 “你以前饮食营养很有研究?” “也不是,最近才读了些。你有胃病,身体也不是太好,肯定不能让你乱吃东西啊。” 忙了一上午,安雪七也有些饿了,一边说着,她已经将饭碗端在手上,盯好那盘她最心爱的卤鸭脯就要下筷。 “慢点。” 井观月放下手中刚喝了一口的红豆汤,微笑着打断了安雪七筷子的去势:“我觉得今天的菜不合胃口,我忽然很想吃黑椒牛柳,你现在去做一份给我吧。” “你说什么?” 安雪七看了一眼对面,对面那个人正用他那迷惑众生的邪恶眼神看着她呢。 “你应该听到我说什么了。” “可是……” “我刚才检查了一下冰箱,刚好有这道菜的材料。” 夹了一块卤鸭脯,井观月一边吃一边不紧不慢地说。他不是傻子,所以明白此刻她非常想吃这美味的卤鸭脯。当然,作为欺骗他的代价,井观月决定一片也不会给她留下。 “好,你够……” 把那个狠字咽了下去,安雪七忿忿起身,气势汹汹地走进厨房。 天哪,黑椒牛柳到底是什么东西? 安雪七站在砧板前对着那一堆材料发愣,要是现在有台电脑就好了,起码可以查询一下。 “怎么还开始动手?你不是说你什么都会吗?” 正手足无措时,井观月那个促狭的家伙偏偏还要来这里监工。 安雪七在心里骂了他一声促狭鬼,拈了个洋葱,洗净去皮,横向切成环状洋葱圈。 “刀工似乎还可以的样子……” 井观月看着她娴熟的刀法,一时间倒有些刮目相看。 “那是当然!” 安雪七表面坦然,其实暗中已经开始叫苦了:所有的菜里,她唯一切得好的只有洋葱,因为这是做意面的主要材料。 井观月抱着手,倚在门边看着她的下一步举动:“不要切那么多洋葱,又不是做洋葱卷。现在切牛肉。” “哦。” 安雪七盯着那一堆还带着血丝的牛肉,心里直犯恶心。犹豫了一会儿,她才半闭了眼睛,随便挑了一块切了起来。 “你切的是什么?你打算用它们玩俄罗斯方块吗?” 井观月真想不到刚才还动作利落的她此刻居然笨拙得像在窃取器官,原谅他用这样的修饰,但凡是人,看到安雪七拿刀割肉那鬼祟胆怯的样子,都会联想到这个。 “并不是所有的牛肉都适合来做这道菜,要选肉嫩的部位,比如里脊,切成细丝或者薄片都可以!” 井观月叹了口气,终于看不下去,上前指教她。 “我又不是大长今,你有必要那么苛刻吗?” 看着他促狭的笑容和砧板上惨不忍睹的牛肉,她心中的无名火一下窜了上来,愤然把刀拍在砧板上。 “好,你随便弄吧,我给你半小时,做好这道菜。” 井观月一向是很明智的人,他懂得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道理,于是瞟了眼那把明晃晃的菜刀,退回到了客厅。 常悦斋的菜果然名不虚传,品了一勺秘制鸡香茄子煲,井观月觉得通体都舒服了很多。 等到他把所有的菜都尝了遍,一向食量不怎么大的他已经觉得饱了。搁下碗筷,他悠然自得地榨了杯葡萄汁。 就在这时,厨房里忽然穿来叮当一响,接着就是哗哗的放水声。 他连忙放下手中的果汁,冲进了厨房。 “喂,你在干什么?”刚一拉开厨房的门,他立刻被满屋的黑烟熏了出来。电光火石间,他已经明白她把牛肉烧糊了。 “咳,咳……你赶快出去,我马上就可以弄好了。”安雪七一边手忙脚乱地将锅盖往锅上盖,一边大声说。 “你出去,我来弄。”井观月果断地再次冲进去,将安雪七推出厨房,然后迅速关掉煤气阀,打开抽油烟机。闪身而出时,他牢牢关上厨房的门。 “咳咳咳……” 吸进了大口的浓烟,此时安雪七早就被呛得泪流满面咳嗽不止。 “既然不会做就该早点承认,你太倔强了。” 递了块湿毛巾给她,井观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出了问题就要赶快求救,而不是关上门企图自己解决。因为你没那个能力,最终还是要别人善后的,与其把事情弄到最糟,不如在开始时就扼杀。” 接了杯水,井观月放缓语气,送到她面前。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一口把杯子里的水喝光,安雪七终于有力气说话了。 “我这是普及义务教育,把老师没教的道理教给你,免得离开这里后在别人那里吃亏,不是每个雇主都像我这样有包容心。你去吃饭吧,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一早离开这里。” 井观月说这话的时候,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有些复杂,一种他也说不上的情绪弥漫在心头。 “你的意思是?” 安雪七原本平稳下来的情绪忽然又紧张起来,一张小脸霎时苍白。 “安雪七,其实你很可爱,也很能干。但我现在需要安静的生活和一个体贴老练的管家,我理想中的管家不会给我制造麻烦,不会在我的厨房里面做防火演练,更不会花高价订昂贵的外卖给我吃。你去好好休息,这个月的薪水明天早餐后我再给你。” “井观月……” 安雪七心中一恸。他从来都没这样温和地对自己说过话,在他递水给她时,她整个人几乎都被幸福占据了。 她此刻很想把一切都告诉他,可是如果说了,他就真的成为遥不可及的梦想了。 井观月不知道她脸上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情,她的眼中写着明明白白的绝望和凄楚,那种绝望,仿佛是一种生离死别的悲恸。 “安雪七,你不要这个样子……” 井观月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这样让他觉得很是不安,仿佛是他做了什么灭绝良心的事情一般。 “我可以介绍你去更好的地方工作,要不,明天给你三倍的薪水怎么样?” “我只想呆在这里,照顾你的起居,每天可以看……”安雪七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但她的小脸上依然只有绝望中不屈的坚强,“你说过给我一个月的试用期的,为什么现在要赶我走?你是嫌我不会做黑椒牛柳吗?我现在可以去学。你放心,我很聪明的,我可以保证晚上你就可以吃到正宗的黑椒牛柳……” “好了!”井观月打断她的话。 安雪七一怔,眼中顿时绽开了无数碎片。他,连这最后的告白和乞求都不让自己说完吗?他,真的那么残忍吗? “好了。”井观月打断他,“我不需要看苦情戏。” 说完,他的情绪有些混乱,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绪很容易被她牵动,从而动摇自己的想法。侧过脸,他不再看安雪七的脸,快速走上楼去。 第5章 管家是怎样养成的 1、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澈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拨通雪七的电话,又是第多少次听到这样让人失望的声音了。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还仿似强迫症患者那样,一再拨打电话。 走在首尔高楼林立、光怪陆离的街道上,朴正澈觉得有些莫名的失落和惆怅,这座城市的印象,已经彻底在他的记忆中磨灭了。 他亲生父亲是韩国人,母亲是中国人。他的爷爷奶奶去世后,他就被在中国工作的爸爸妈妈接到中国。然而,五岁那年,他的父母死于一场抢劫案中…… 在通往孤儿院的路上,他黑白分明的双眼看到的是越发黑暗的前路。 当罗塞特修女微笑着对他说“来吧,孩子,上帝会在天堂里垂怜你,爱护你”时,他听到背后传来门关上的声音,他悚然一惊,回头看那扇厚重的大门。尽管那时候他才6岁,但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天堂之门已经被关上,没有人会垂怜他,爱护他。他一无所有。 孤儿院里的孩子们比他更清楚自己的一无所有,因此,他们不会爱任何人。他们一边在罗塞特修女面前演出最乖巧的样子,一边却在演绎人性的丑恶。澈曾亲眼见到有个年长的孩子为了抢一袋饼干,将一个小男孩打成重伤。对此,柔弱的他只能闭上自己的眼睛,缩在角落里不响不动。 然而,生存法则里最残酷的一条就是,即便你不挑衅权威,权威也会压迫你。他的沉默也没能保护自己,他的食物、衣服总是会被抢走,稍作反抗就会挨打。每当他饿得受不了的时候,总会有个看上去和他一样柔弱的女孩将藏起来的食物给他,有时候是半块蛋糕,有时候是小半块苹果,有时候是过期的罐头。 后来,他知道她的名字叫雪七。罗塞特修女在孤儿院门口捡到她的时候,是一个下雪的星期天,所以她的名字就叫雪七。 由于外表漂亮得出奇,加上各方面都很优秀,他和雪七姐一直是院中最受助养人、收养人青睐的对象。也正因为这点,他们引起了一些年龄大、渴望被收养的孩子的妒忌。每当孤儿院里要来助养人和收养人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在前一天暴打自己和雪七姐,打得他们浑身是伤,见不得人。为了维护孤儿院的形象,罗塞特修女只好暂时不让浑身伤痕的他们见收养人。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成了相依为命的姐弟。 为了让孤儿们的收养率提高,罗塞特修女要求每个孩子必须学会一种特长。因为身体柔韧性很好,他和雪七姐被要求学习舞蹈。说是学习,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好的学习环境,只是一遍遍地做基本练习,粗鲁的老师根本不耐烦认真教孩子们,表现不好就会换来一顿重重的责罚。为了避免挨打,他和雪七姐成为舞蹈功课最优秀的孩子。 那段充满屈辱和疼痛的日子里,她始终在危险来临时将自己紧紧抱在怀里,承受大部分的殴打。而他,只能在她怀里咬着牙,不哭泣。他不止一次发誓,未来,他将会像她这样,毫无条件地保护她,做她的战斗之剑,守护之盾…… 路过一个自动售货机,他拿了罐啤酒,一口喝尽后将罐子捏扁,似乎先前的脆弱也随之被挤出心脏。 打开自己的ipod,里面的重金属音乐终于让他忘却那些让他变得软弱的东西。 ipod里面的歌轮完一圈,他已经漫步到在中国很有名气的明洞了。 明洞的街道上来往着很多漂亮女孩,她们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尽情张扬她们的青春美丽。一路走过去,常有女孩冲他打招呼,他也就肆无忌惮地回个口哨给她们。 一路漫无目的地走,终于走到旅游手册上的中国街,看到熟悉的中国小吃,他冰冷的心里涌上一阵温柔,摘下一串雪七最喜欢的提子口味的冰糖葫芦,咬下一口,一股浓甜的汁水流进口中。 “你是中国人吗?” 店里的老板用中文和他打招呼。 他不置可否,他也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哪国人。不过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重要,他现在只是一个孤儿,可以属于任何地方也可以什么地方都不属于。 “哥哥,和我们一起去millipore购物吧。” 两个在店里吃饺子的韩国女孩显然注意到他了,磨蹭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上来搭讪,希望用这种办法结识他。 “你们说什么?”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和我们一起去migliore吧,如果你有时间的话。”两个女孩笑着,内心的企图明白地写在脸上。 “那走吧。”小心吃完最后一颗提子,他爽快地起身。 那两个女孩很熟悉这边,坐了一次地铁,很快把他带到了目的地。他们进去之后,引来了很多人的注目,那两个女孩显得很兴奋,小小的虚荣心也因此得到满足,毕竟来这里的女孩一半是为了购物,一半是为了炫耀男友。 “哥哥,你看这件怎么样?” 其中一个女孩很快挑到钟意的衣服,在身上比了一下。 “很好。”朴正澈温和的笑了笑,小孩子总是喜欢在心仪的长辈面前炫耀这些,就和他喜欢在姐姐面前炫耀新买的机车一样。 “是吗,那就是这个了。” 女孩心花怒放,立刻打包了这件,而其他女孩因为听到朴正澈的赞美,纷纷来看这个款式,一时间它居然成了抢手货。 因为是周一的缘故,店里到了新货,两个女孩被眼前的漂亮衣服所诱惑,终于将朴正澈遗忘。 朴正澈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认真地环视起店子。 他的视线很快被一件白色裙装吸引。 “请把这件衣服拿给我看下。” “想要吗,我们可以给您优惠。” “就是它了。拿件s号的,谢谢。” 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姐姐穿这件衣服的样子了,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眼睛变得湖水般明亮。 2、 关在房里读剧本到晚上十一点,井观月不由觉得有些疲乏。 这部电影的情节太多太复杂,要在短短的90分钟内说完它,对导演的演员的功力要求很高。 他也知道,像他和朱哲浩这样的偶像明星,凭演技根本入了何导演的眼,他们不过是提高票房的道具罢了。但是,他不甘心只是一个活道具,他必须用自己的演技征服所有人。 “要是卢小诗能和我提前对对戏就好了,一个人琢磨该怎么演真的有些费力。” 倦倦地将剧本放在一边,他拨通了安雪七房里的电话,打算让她为自己冲杯咖啡。电话那边刚响了一声,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妥,自己已经打算炒掉她了,最好不要再和她有什么交集。他挂掉了电话,起身下楼。 刚走到客厅,井观月就听到厨房那边似乎还有动静。搁下手中的杯子,他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把牛肉丝用料酒、生抽、淀粉、葱花、姜末腌制10分钟……也不知道10分钟现在到了没有。” 厨房的门是半掩着的,井观月透过门缝,看到安雪七正睡眼朦胧地拿着一张a4纸在那边喃喃自语。她这个样子还真让人……怜惜呢。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开口:“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猛然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安雪七吓了一跳,回过头来见是井观月,于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还不想睡,所以练习一下怎么做黑椒牛柳,你看,现在我的牛肉丝已经切得很好了。” 井观月看了一眼,是啊,碗中的牛柳细嫩无比,她显然是用了心的。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人举着他的照片对他喊“我爱你”,但是,很少有人用心为他做些什么。他的心里忽然浸出些细小的温柔,于是,淡淡地赞美了她一句:“是的,还不错。” “是吗?” 她脸上疲倦至极的纹路顿时舒展开来,没有光彩的眼眸被突如其来的快乐点亮。 “嗯。你还是去休息吧,现在做这个没什么意义。” “再给我点时间,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了,最多二十分钟就好了。” 听他这么说,她慌忙打燃煤气。 这个女孩,她似乎有很强烈的企图心,仿佛什么都不可能将她的信念彻底摧毁一般。井观月在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 “先把火关上,你的黑椒芡汁还没调好,现在赶快调,否则炒菜的时候你就会手忙脚乱。” 扫了一眼案上的材料,轻描淡写地指出她的致命伤后,他便返回客厅继续喝自己的咖啡。 既然只有二十分钟,那不妨让她试试,反正他也有些饿了。 二十分钟后,一道浓香扑鼻的黑椒牛柳已经上桌了。 安雪七抿着嘴,笑着睁大眼睛看着井观月,一副很自信的样子。 井观月被她愉快的情绪感染,于是欣然挑了些牛肉,放入口中。 味道竟是出奇的好。 一种难言的感觉漫过心间,井观月放下筷子。 “怎么,不好吃吗?”安雪七有些紧张。 井观月不言不语,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再度离开。 安雪七有些莫名其妙,她从没见过他的那种眼神,尽管她看过他所有的电视剧,所有的照片,但是她从未看到过这样的眼神。如果,她没有理解错,那应该是一点……一点动容。 3、 将自己的身体放平在宽大的床上,井观月半瞑着双眼,听着房间里流淌着的音乐发呆。这么多年来,他唯一的爱好就是这样发呆,未尝不孤独,但是他已经习惯了。良久,他起身从床头取下一本黑色皮革封面的《圣经》。他久久摩挲着那本《圣经》的封面,犹豫了一会儿,他熟稔地翻到中间某一页,取出一片四叶草标本。 传说,四叶草是夏娃从伊甸园带到大地上的,然而,离开了伊甸园,这种草就全变成三片叶的了。当然,也有四叶的,只是非常罕见罢了。因此,很多人都说找到四叶草的人会得到上帝的祝福,获得幸福。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井观月就对这种浪漫而神奇的植物充满了向往。 后来有人告诉他,这座城市的北郊有一所孤儿院,孤儿院后面有一大片荒园,荒园里长满了三叶四叶草。那里的人并不懂四叶草背后的浪漫传说,他们把这种草当做饲料。于是,他兴致勃勃地请妈妈带自己去看看。抵达那所孤儿院的时候,他迫不及待地跑去了那座传闻中长满了四叶草的荒园。他依稀记得那是个阳光很好的下午,在那座荒园里的一株花树下,他遇到了一个奇特的小女孩。 当时,那个小女孩正在树下默默用手绢擦着自己的小腿,她的小腿处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伤口处正汩汩流血。 他躲在一角静静打量这个女孩,她的脸都因疼痛而发白了,但她始终咬着牙,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好不容易勉强止住了血,她就试图站起来。然而,她刚站起来,情况刚有所好转的伤口就又裂开了,剧烈的疼痛让她再次跌倒。 他再也看不下去,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见到他忽然闯进她所在的花树下,那个小女孩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地将腿藏了起来。他友善地在她面前蹲下,伸出手,打算帮助她。但她一脸倔强地拒绝了,只是警惕地盯着他。 两个人对峙了近半分钟。 直到现在,他还能记住她那双满是倔强意味的清亮眼睛。 他霸道地拉过她受伤的小腿,撕下自己的白衬衣替她包扎好,然后固执地在她面前蹲下,示意她趴在自己背上。那个女孩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趴在他的背上。 那一路,他们两个孩子走了很久。将那个小女孩送回罗塞特修女那里后,他要求成为这个女孩的助养人。当他问起她的名字,罗塞特修女想了想,说她叫做安琪,安琪,也就是天使了。井观月一直都不知道她并不叫安琪,罗塞特修女善意地想,换一个可爱的名字会让这个孩子更讨人喜欢。 那之后他们经常通信。尽管生活在孤儿院,一无所有,小小年纪的她却总是那么坚强乐观,她从来只在信里说她遇到了哪些快乐的事情。然而,他是那么清楚地知道,生活在孤儿院里的孩子因为缺乏安全感,缺乏依靠,很难真的快乐起来。每当他被她信里那些幼稚的快乐逗笑时,他总会隐隐想起她腿上的伤痕。 第二年,他们又见了一次面。这次,她居然长高了很多。 他和她漫步在那片荒园里时,他把四叶草的传说告诉了她。听到这个传说时,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明亮的向往。见她一脸粉嫩的孩子气,他不免也心情大好,还特地教了她一首可以启动四叶草魔法的歌谣,并且告诉她,一边念着歌谣,一边用右手的两只手指握着四叶草,慢慢转动它,许下愿望,愿望就可以变成现实。 听完这些,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远方,想了很久,忽然转过脸对他神秘地笑了笑。 三个月后,他收到了她寄来的四叶草标本。 那是真正的四叶草。十万片三叶草中才能找到一片的四叶草。 她在信里说,她在三叶草园里找了三个月,才找到这片四叶草,她希望他能够得到幸福。 看到那封信的时候,他莫名地流泪了。 第二天一早,他告诉母亲,他要正式收养她。母亲答应他,周末就带他去孤儿院办理收养的手续。 然而,当他们再度抵达孤儿院时,她已经不在了。 罗塞特修女说,就在几天前,忽然出现了一对日本夫妇,他们点名收养了安琪。安琪哭了很久,最终还是无奈地去了日本…… 那以后,他失落了很久。他不断告诉自己,这样也好,有人收养她,她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幸福。 如果,他后来没有偶然发现事实的真相,他甚至可以永远这样欺骗自己,欺骗下去。 想到这里,他的下颌开始微微抽搐,他紧紧攥着那片四叶草的柄,按照传说的那样转动着四叶草,默念:“回来吧安琪……回到我身边……” 4、 “人们总说,找到了四叶草,就找到了幸福。那是因为一叶草代表希望,二叶草代表付出,三叶草代表爱,而稀有的四叶草就是幸福。当我带着我全部的希冀,行走于一座座陌生的小镇时,即使我没有找到我生命中的四叶草,可我相信那时的我仍然是幸福的……” 安雪七坐在窗户的边缘看着窗外茫茫的夜色,手里把玩着井观月送的四叶草手链,喃喃地唱着一首调子简单的歌谣。 “……你已经彻底忘了我,难为我却一直在朝着你的方向努力。” 没有人知道,她和井观月十年前就认识了,那时候她还叫安琪。古词里有一句“十年生死两茫茫”,她一直觉得这句话是所有古诗词里最伤感的。自从认识他以后,她以后的十年里,一直曲折得像电视剧,因为,总有很多不可违背的力量在拉扯着她背离他。 她先是被第一对“养父母”带进马戏团做小丑,做了整整五年小丑,她才被一个来自美国的好心人收养。 管那时候她才十二岁,但是她已经学会了很多大人都不会的生存技能,比如察言观色。为了讨好养父,她拼命逼自己学跳舞,因为养父收养的每个孩子都有出色的艺术才能。为了讨好他,她费尽心思研究怎么做他喜欢吃的意面——所以,尽管她什么菜都不会做,却能做出一手味道一流的意面。 和在日本相比,美国的日子就像天堂一般。她每天都用心练习舞蹈,做个乖乖女讨好养父,以便哪天养父能送她回去见井观月一面。她不知道美国和中国的距离有多远,她直觉自己那么努力,那么乖,上帝一定会让她离他越来越近的。直到有天,当她学会了地理,从地球仪上看到自己原来离他那么远时,她的眼泪就顺着地球仪从南半球流到北半球。 尽管她是那么的失望,但她每一刻都抱着重回他身边的野心,为他努力,因为他曾对她说过,爱是恒久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三年前,她终于获得了一个舞蹈大奖,养父开心之余,答应资助她回国。 飞机降落在久违的故土上时,她遏止不住地一边大笑一边痛哭。 她以为她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找到他,但是刚下飞机,她就在机场的超大led电视上看到了他。 十年后的他已经成为了一个超级巨星。 她拖着行李箱,痴痴地看着他,十年未见,他还是她最爱的那个模样。她朝着他的面庞伸出手,尽管他们隔得那么远,但是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已经触碰到他了。 她去书报亭买了所有有关他的杂志、报纸,接着,她开始沿着他的足迹前进,念他念的学校,当他影迷会的头儿,去他去过的每一个地方,买他每一本书,看他每一部戏。她将他的资料都剪贴下来,将他的视频都保存起来。闲暇时,她就看这些报道,视频,猜测他哪句话是真心的,哪句话是敷衍,每一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她可以保证,全世界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他。 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她始终无法靠近他半步。他像是个绝缘体,从不对任何人假以辞色,活在绝对的孤独和虚妄中。 有天,她在影院看电影,是部有点老的偶像剧《向左走,向右走》。电影里,那两个没有交集的主角每天都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却永远无法相遇。有人偷拍了他们的照片,发现他们同处在那些照片上,在茫茫人海中擦肩而过。偷拍者感慨他们太没有缘分,偷拍者夸张的喜剧表情逗笑了整个剧院的人,只有她哭了。她想,如果有个有心人也这样拍摄她和井观月,会发现他们像电影里那样,是经常出现在同一张照片上的陌生人…… “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啊,就算明天真的被赶走,至少还捞到一根手链哦。”她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晃了晃眼前的手链,忽然笑了。 这三年来,她每天都为他那不可动摇的冷漠失望,但每天她又会因为他的美好而升起希望。就像天阳会落下,但又会升起来一样。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5、 “井观月,可以吃早点了。” 安雪七将早餐端出厨房时,井观月已经在客厅了。 他一如既往地站在那扇硕大的落地窗户前出神,看着院中那架苍翠的荼蘼。 在出声叫他吃饭前,她已经暗暗看了他很久了,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如此贴近地看他了。 他的背影,颀长挺拔。裹在纯白睡袍中的他,站在因绿荫而班驳的晨光中,显得格外美好。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却没有动。 安雪七放下手中的碗筷,犹豫了一下,朝他走过去,与他并肩站着。 “那是什么?” 她老早就想知道院子中那架茎上有钩刺的藤蔓是什么了。 “那是荼蘼。” 井观月依然怔怔地看着院子中的花树。 “那它有花吗?”安雪七好奇地问。 “有的,不久就会开了,白色的,香气很清淡!” “原来荼蘼是这个样子的。我以前听人说开到荼蘼花事了,不过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听上去有些悲伤哦。” “荼蘼过后,无花开放,因此所有人都认为荼靡花开是一年花季的终结,既是终结,那就是悲伤了。” 听到这句话,安雪七的心一阵紧缩,她在心里重复他说的“既是终结,那就是悲伤了”,但是,她还是一脸平淡地说:“哇,你好渊博啊!” “谈不上什么渊博,我一向很喜欢荼蘼,所以知道的也就多些。妈妈一向了解我,为我买房子也挑有它的地方。” “嘻嘻,你好像古代人哦,说话怪怪的。”安雪七冲他笑了笑。看着那架荼蘼,一向精灵古怪的她忽然想到一个点子,“你等等我!” 话音还没落,安雪七已经一溜烟跑出去了。 “喂,你要干什么?” 井观月觉得她的行动太过匪夷所思,生怕她又生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连忙跟了上去。 刚走到门外,安雪七已经搬来人字梯,将它架在荼蘼藤下,手脚麻利地爬了上去。 “你在梯子上干什么?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像猴子样上蹿下跳?再说,那很危险,你赶快下来!”井观月一边教训她一边不自觉地走过去帮她扶住梯子,眉头早已皱起。 “啊,找到了。” 只听“嗒”的一声响,少许露水便伴着这声音滴落下来。井观月刚侧脸一避,她已经轻盈地落地了。 “给你!” 还没回过神,一枝尚且带着露水的荼蘼伸到他面前。绿叶白花,清新逼人,背后的笑颜更是盛大如花。 “这枝开花了,应该是这里面最早开的,送给你!” 井观月怔了怔,一阵柔和的触感在心底蔓延,然而,他还是保持着完美的冰块脸,冷冷说:“破坏美感,谁让你折下来的?” “不领情?那算了。” 安雪七耸了耸肩,径直走到客厅,找了个花瓶将它插了进去。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你做的面条还是可以的。” 早晨的面条,她一向做得很清淡又不平淡。 “那是当然,我爸爸最喜欢吃面条,怎么可能做得不好?”安雪七笑了笑,颇有些洋洋自得地说。吃了一口面,忽然想起还有正事没问,于是连忙放下筷子,急切地问,“那昨晚那盘黑椒牛柳呢?” 昨天晚上的牛柳他吃了一半,却又不给半句评价,让她很是失望。 “吃下去不会有什么不良反应。” 他吃了一只生豌豆,语气平淡地说。 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早晨,吃着清香的食物,有个不算太讨厌的人陪着,是件很愉悦的事情。于是,这种愉悦就在他心底悄悄扩散开了:“晚上再给我做一份,记得要是里脊肉。” “啊!你是说?” 他这是肯留下自己了吗?安雪七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她的心从昨天一直忐忑到了今天呢! “我一会儿要出门,你要记住,不准进我的房间,不准动我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开心竟然可以感染到自己,看她拼命克制喜悦,故做镇定的样子,他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她总是能让自己想起那个从自己生命里走失的女孩,其实,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已经接纳她了,也许是那次争吵,也许是那盘牛柳,也许,只是那枝带着露水的荼蘼…… 6、 “澈,你的状态似乎不太好……” 空旷的练舞室中,下午的阳光透过有些陈旧的窗户,照见无数尘埃隐秘的翩跹。 况教练扔了瓶饮料给正在休息的朴正澈。 正依在窗口看风景的澈接过饮料喝了口,没有解释。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觉得雪七姐很不正常,和她失去联系的时间越久,他就越是担心。 “其实,我有些担心姐姐,以往每次比赛,都有她在我身旁。” “原来是为这个。”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姐姐最近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健康状况也很让人担忧,我很想赶快回到她身边。” “澈……”况教练看了他一眼,“男人应该懂得在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抉择,不是吗?” “请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擦去额上的汗水,朴正澈咧开嘴灿烂地笑了笑。 况教练终于安心下来。他很了解澈,他的笑容就是他的承诺。 休息的时间很快过去,新一轮的排练又开始了。 况教练看着台上的澈,他的动作很潇洒娴熟,将所有人的风头都掩盖了。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退出去抽烟。然而,一支烟还没抽完,舞蹈室里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很快,有人跑出来告诉他舞台上的地毯把澈绊倒了,澈伤得有些厉害。 况教练分开围在澈身边的人群,一脸紧张地扶起地上的澈:“澈!你还好吧?” “没……没事!”朴正澈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一张帅气的脸因疼痛而抽搐,“扭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擦上药就可以了。” 说着,朴正澈用力按了一下况教练搭在他手臂上的手,整个人就借着这股力量起身:“看,你的澈,永远是最强的!” 抹去额上的汗,朴正澈自信地冲况教练笑了笑。 “澈……”况教练仍旧有些怀疑,犹豫了片刻,“要是严重的话,明天的比赛就不要参加了。” “教练,相信我,我可以的!” 朴正澈坚定地握着教练的手:他是领舞,替补的人根本不可能达到他的水平。所有人都怀着必胜的决心来首尔的,怎么可以带着失败的耻辱回去?如果是那样,他会愧疚终生。 “你真的没事?刚才似乎摔得不轻!” 刚才他没瞧见朴正澈是怎么摔倒的,但一向坚强的澈脸上居然因为疼痛而抽搐,那肯定不是一般的伤。 朴正澈笑了笑,推开教练的手,潇洒地迈了几个舞步。 “我还能跳舞!”他自信地说。 见他这几个舞步的动作矫健有力,酣畅自如,所有人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 回到宿舍,澈卸下伪装的坚强,不发一言地平躺在床上。脚踝处的疼痛锥心蚀骨,他又挣扎着给自己换了药,这才拿出手机拨通:“请问是丸子吗?” 正在看偶像剧流眼泪的丸子不满地接起电话,一听对方的声音,顿时兴奋起来:“澈!” “是的,丸子!” “你比赛结束了吗?” “没有,后天就结束了!你找到雪七姐了吗?” “找……哦,还没呢,不过,她应该会去接你的!” “是吗?”听到这里,澈的唇边浮现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对了,你现在不是应该在练舞吗?” “我在休息……只是……忽然很想和姐姐说话。” 隔着听筒,丸子还是听出了他的声音中有一种她无法诉说的情愫。那浓烈的思念和忧伤,还有自始至终都不曾放过他的寂寞,又怎是她能懂得的? “丸子,我真的很想和姐姐说话,从来都没这么想过……” “你在抽烟吗?” 丸子忽然有些紧张,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怕看到澈抽烟,因为只有在最悲伤的时候,他才会放肆地让那些烟雾在自己的心肺中吞吐,仿佛如此他就能平定那里的痛楚。 “……” “上次那个号码来电被挤掉了,如果那个死没良心的家伙再打给我,我一定让她给你打个电话!” “那么,记得把我的新号码转告给她,谢谢!” “好的啦,记得给我带零食回来!” 丸子故意装出嬉笑的样子,再次隐藏了自己的牵肠挂肚。 挂掉电话,她摇了摇头感叹:“哎,真是个可怜的家伙……雪七那丫头未免太狠心了……” 第6章 沸腾吧,狼女们 1、 “你最近似乎很闲,总是待在家里,这可不符合你这个大明星的身份哦。” 安雪七坐在台阶上,看着荼蘼花架下的井观月发呆。 井观月翻过一页剧本,回头看了她一眼,过了好一阵子才问:“如果你深爱的人欺骗了你,你会怎么做?” “为什么问这个啊?”安雪七站起身,走到他旁边坐下,“那要看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恶意的,想置你于死地的那种欺骗。” “怎么会?怎么可能爱上这样的人呢?” “万一爱上了呢?” “那就只有继续爱,因为一旦爱上了,就再也脱不了身了。” “真想不到,你这样的人居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 “喂,什么叫我这样的人啊?!” 安雪七明显很不服气,嘟起嘴,气鼓鼓地质问。 井观月侧过脸,将视线落在她莹润的脸上,打量了她好一会儿问:“如果你知道最心爱的人欺骗了你,你做什么反应?” 也许是看剧本看得无聊,他打算逗逗面前这个丫头。 “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害怕失去,我会对他更好。” 井观月一怔,他全然没想到她的答案居然是这个。他以为她会叫嚣着“锤扁他”“pia飞他”“人道毁灭他”这类答案。 井观月摇了摇头,似有不解:“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卑微的爱情?” “有的,”安雪七眼神一黯,清明的眼睛淡淡看向他那边,“只是你不知道。” “那只是女人的想法,男人不是这样子,我真有些不懂剧本为什么会这么写。” “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喏,你看看。” 安雪七接过剧本,细细看了下去。 看完这段,安雪七已然了解王和王后的感情纠葛。 “其实很好理解,我来扮演里面的王后,和你对戏。” “你?” “是的。你可以想想那个王的处境。一方面,如果揭穿了是王后背叛他,出卖了军情,那王后就只能一死;而另一方面,如果他不揭穿王后,那他势必要杀掉一个忠贞于他的臣子。所以,一定要有个矛盾的表现。再看,王后是他最爱的人,然而他现在知道王后其实是他对手的情人,那肯定是很愤怒很痛苦的,平息了这种愤怒和痛苦,他看向王后的眼神应该是敏感的,充满乞求和卑微的,因为那个女人彻底征服了她,让他在一念之间输掉了尊严。” “似乎有些道理。” “那现在你可以试着把我当成戏里的王后,我现在闯进你设的陷阱中,你一看到我就已经明白所有的真相,然后凭借几个简单的眼神把你的感情变化说明清楚。” “把你当成王后?不行,我怕会笑场,哈哈。”井观月话还没说完,已经笑了出来。 “喂!”安雪七愤愤把剧本扔回他手上,“你有没有职业道德?” “哈哈……有会爬梯子的王后吗?有爱吃冰糖葫芦的王后吗?” “这只是演戏!你这么说是想证明自己没演技吗?” “我如果能把你当王后,我肯定能拿奥斯卡……” “你!” 安雪七敢发誓,如果对方不是井观月,她一定狠狠地揍他一顿。她重重地哼了一声,气急败坏地大步走回了客厅。 刚走回客厅,客厅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她没好气地接起电话:“喂……” “雪七,是我。刚才澈打电话给我,向我要你的电话号码。” “那你给他了没有?”安雪七连忙问道。 “当然给了。” 丸子打算试探一下雪七的口风,要是她的反应不那么激烈的话,她一会儿就告诉澈她的号码。 “哎,要我怎么说你才好?他知道了我的电话,就会很快找到我,那我的计划还怎么实施啊?” 说到这里,安雪七有些气恼。 “喂,你这人很没良心耶,难道你不想看到澈吗?” “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澈很反感我和井观月在一起,他如果知道我现在的情况,凭他的脾气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呢!” “你明知道澈和我都很反感井观月那自命不凡的家伙,你为什么偏要和他在一起?难道你真的和那些浅薄的花痴一样,被他的漂亮外表迷惑了吗?” “这个……我想我不需要解释。如果你一定要以为我是被他外表迷惑,那就这样吧。” 安雪七黯淡了目光,语气淡漠地说。 无论别人怎么看她,她都会坚持自己的做法,毕竟,为别人活了这么久,也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雪七……你不要这样说嘛,你这样说我感觉很怪!说真的,你应该给澈打个电话,他很想你呢!” “我给他打过电话,但那个号码停机了。我想他是换了韩国的号码了吧。” “嗯,你记下这个号码,打个电话给他……” 安雪七默默地拿笔记下那个号码,盯着它,一时失了神。 “喂,我不和你说了,李俊基出场了,88!” “呃……” 还没来得及说话,丸子那边已经挂断,安雪七很容易想象她看见帅哥恶羊扑虎的表情,于是笑了笑,也挂断了。 安雪七出神地盯着纸上那个鲜红的号码,澈熟悉的一言一笑浮现在她眼前。她最疼惜的澈,就在这个号码的另一端孤独着吧。 伸出手,在电话上拨了一串号码,可是按到最后一个时,她的手却开始颤抖,犹豫了片刻,再次将电话挂断。 她又何曾不想他呢,他们是生死相连的姐弟呵。只是她现在不想听到澈的声音,因为她怕一听见,就会流泪。 2、 从噩梦惊醒的时候,天还没亮。 安雪七下意识地将踢到一边的被子抓紧,抱在怀中。惊魂未定的她看了眼四周,白色蕾丝窗帘在夜风中起伏不定,膨胀出恐怖的轮廓。窗户上新挂上去的风铃发出尖锐冷清的碰撞声,不紧不慢却步步进逼。 很久都没做过噩梦了,忽然魇住她的是内心深处那团最挥之不去的阴霾——死亡,她梦见了自己正在参加一场葬礼,葬礼上的人都是她认识的,但是那些人仿佛都不认识了她一般,冷着脸从她身边走过。她拽住从自己身边走过的丸子,但是丸子却从她指间消失了,她惊惶地回头,却蓦然发现自己的黑白照片正挂在墙上。 她参加的是自己的葬礼! 打开台灯,骤然而来的灯光刹时将一切阴影扫去,她喘了口气,立刻拿起床边的电话,下意识地拨通了澈的号码。那串号码,已经如烙印一般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她知道,在这个时候还会为她开着电话的人只有澈。 “澈!”电话一接通,她就迫不及待地低呼。 “是……”电话那边的人稍微一迟疑,语气还是睡梦初醒时的迷茫,等他反应过来是谁的时候,整个人一下清醒过来,“姐姐吗?” 朴正澈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他,既惊喜又害怕。他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安,连忙翻下床,跑到阳台上。一推开阳台的门,一股清冷的风便悠悠扑面而来。 “澈,我刚才做噩梦了,梦见我死了,我好害怕……” 澈的耳朵里全是她语无伦次地述说,搅得他的思绪也混乱起来。 “姐姐,你现在什么地方?” 朴正澈一把握住窗台上的铁栏杆,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一种不祥的感觉却迈着诡异的步伐向他探出了双手。 “我梦见我死掉了,梦见你们都在我身边笑,却不理会我。” “姐姐,你不要害怕。就算全世界不理会你,我也不会。” 朴正澈在电话这端坚定地说,他恨不得立刻出现在她身边,安抚她的恐惧。是的,他绝对不会让她出一点事!就算摧毁一切,背叛一切,他也要挡在她前面,决不让她感觉到一丝一毫的不安。 “澈,你知道吗,我就快死了。”沉默了半晌,那边才传来一句低低的呜咽。 “姐姐,你在说什么?” 朴正澈顿时如遭雷击般,胸口一堵,握在手机上的十指渐渐收紧。 电话那端,安雪七忽然失了言语,只是断断续续的抽泣,这声音低低的,含着他从未听过的惧怕,在静夜里听来,于他是那样的惊心动魄。 “没……只是,只是刚才做梦,梦见自己就要死了。” 安雪七的语气全是犹豫,还有一种他所不能容忍的搪塞和欺瞒。 “姐姐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对吗?” 夏天的凌晨,天还未亮,风吹来有些细微的寒冷。若非是这样的寒冷,朴正澈一定以为自己是在一个噩梦里。 “没有,澈,姐姐很好,现在很幸福……只是,只是有些想你。” 安雪七用掩住了口,将听筒放远了些。她忽然有些憎恨自己,憎恨自己总是沉不住气,总是在一次次打破澈的安宁后用谎言搪塞他:“澈,我只是想听你唱歌,唱那首《雪之花》好吗?我很喜欢。” 她一手捂着嘴,浑身剧烈地颤抖着,放任脸上的泪水蔓延。 过了很久,那边终于传来一声重重的“嗯!” 澈故作轻松地清了下嗓子,眼底却泛起一层落寞,她永远都不会把她的痛苦告诉自己,她永远都不肯让自己走近她的内心。他明明知道她是在转换话题,明明知道她一定有什么隐瞒自己,可是……在一次又一次承受她的欺骗后,他已经习惯将这种欺骗锁在眉上。他其实多想告诉她,他紧张,不安,不想歌唱,但他最终还是没出息地点头妥协:“我找一下调子……” 将手机移开,他望向远方,深深地吸了口气,他不能让她听见自己的颤抖:“现在望着今年的初雪花瓣,这一个瞬间,我想将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亲爱的你……” 从未有一首歌,他唱得如此艰难。 从未有一首歌,他唱得如此伤感。 “我是为了某一个人而活着,无论什么都想为她去做,原来这就是爱……” “澈,你哭了吗?” 听到“我是为了某一个人而活着,无论什么都想为她去做,原来这就是爱”这里,安雪七明显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压抑的哽咽。 “姐姐……我很想你。让我一直在你身边好吗?” 看着远方晦明沉郁的夜空,他仰起脸,望着天际那抹萌动着的,挣扎着的光明喃喃说:“姐姐,就让我们像小时侯一样,永远不分开好吗?” “小时候?”安雪七怔了怔。 小时候,那时的记忆好遥远。 那时候,他们住在孤儿院里。 那是一个很荒凉的地方,颜色也很单调,仿佛被上帝遗忘一般,寂寞。那里的孩子,都有着值得悲伤的命运,被人用悲悯的目光垂怜。 “可是,澈,我们已经长大了。” 安雪七疲惫地坐在地板上,一手握着电话,一手轻轻在地上画着圈,一圈又一圈地涂鸦着,良久,她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电话那边安静了很久,窸窸窣窣的杂音让她听出了瞬间的怆然。 “澈,谢谢你,我感觉好很多了。你再去睡一觉吧,我也累了。” 电话那边仍然是该死的寂静,这样的安静让她觉得自己是在被审判。 “再见。”她试探性地说。 “……姐。”过了好一阵,朴正澈才开口,“再见。” 3、 摁断电话,安雪七起身,蹬掉脚上的拖鞋,蹑手蹑脚地爬上二楼。 轻轻地依靠在井观月的房门外,她安静地闭上双眼。 清爽的晨风透过对面的阳台的窗户拂过,撩着她的白色睡衣,一脉蔷薇花的香气若有若无地在她鼻端流荡。她就这样安心地靠在他的门外,等待天明。她知道,屋子里躺着的那个人,是她此生最初的光明,是她永不言弃的信念,在光明与信念的门外,她再无所畏惧。 只是,只是为什么,越是当她想要微笑的时候,鼻子里却越是酸涩。她转过身,将脸贴在他的门上,用食指轻轻地在门上画着:观月、观月、观月。 就在她快要迷迷糊糊贴着他的门睡去时,一阵转动门锁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她的眼睛倏地睁开,刚想逃,不料还没来得及抬脚,门已经大开了,她整个人毫无防备地向屋子里倒去。 “啊……” 一声低呼后,吓得半死的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像想象的那样摔在冰冷的地板上,而是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这是什么状况?她的脸貌似正贴在某人半走光状态的胸口,不但能闻到淡淡的香味,还能听到某人有力的心跳声。 她悄悄睁开一只眼睛,扫了下周边的状况:完了完了,她在他门口鬼鬼祟祟的行为被逮了个现形不说,居然还胆大包天地占大美人的便宜,玷污大美人纯洁无暇,被无数人觊觎的左胸! 死了死了……她一边在心里惨叫,一边飞快地盘算怎么应对。还没容她盘算完,她的衣领已经被拎了起来。井观月像拎一只猫那样,嫌弃地将她扔到了一边。 “安雪七,大清早的你在搞什么?!” 声音果然比寒冰还寒冰。 安雪七双手往前一伸,机械地转过身去,慢吞吞地往楼梯口走去,一边走一边用低沉迟缓的声音说:“我在梦游……我在梦游……” 井观月眼部抽搐了一下,直接无语。 安雪七象征性地梦游了一圈后,无比镇定地摸进了自己的房间。片刻后,闹钟响起,她故意打着呵欠,好像大梦初醒的样子,懒洋洋地从房间里出来。 井观月冷冷地坐在沙发上看她演。真看不出来,这家伙演技居然比他还好嘛,井观月简直快被她气爆。 “早啊,主人,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啊?” 井观月看着她那“恬不知耻”的笑容,眉微微一挑,一字一句地回答:“因为,我在梦游。” “……” 为了化解客厅里神奇的氛围,安雪七光速逃进厨房准备早点。 当她将早点端上桌的时候,井观月瞥了她一眼。她的样子看上去很残,头发乱七八糟地绾着,脸色憔悴得很,双眼也暗淡无光,整个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昨晚没睡好吗?” 餐桌上,井观月一边切牛肉一边不时拿眼睛瞟安雪七的表情。 “还好了。” 安雪七懒洋洋地用叉子戳了戳盘子里的煎蛋,挑起一块,放进嘴口,才一嚼就马上吐了出来。 “天哪,怎么会这么咸,你那份也是这样吗?” 她连忙站起身,一脸歉意的说。 “除了煎蛋以外,都还能吃。” 安雪七这才放下心来:“你今天要出门吗?” 对面,井观月已经打扮得十分炫目了。 他对此不予回答。 刚喝完牛奶,丽萨一行人已经在门外了。 井观月立时起身,往门外走去。安雪七小碎步跟上他,将他送出门去。 “不知道这次何导召集我们开会有什么事情,最好不要出现什么变故。”丽萨一脸严正以待。 井观月点了点头,忽然顿下脚步,看了眼安雪七:“今天我一天都不会回来,你……你不需要那么忙。” 雪七不由一怔,有些意外地看了眼面前清俊无比的他。他专门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先前看自己没有睡好,所以让自己好好休息一天吗?还是…… 还没有等她弄清楚他话里的意思,他已经扭头走掉了。 美人的走姿永远都是那么不紧不慢,气质非凡,雪七望着他的背影,慢慢的,慢慢的,一丝窃喜漫过心间——他居然会在百忙之中为自己顿下脚步。 那后来的一个上午,她就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从床头拱到床尾,不时傻笑,为脑残一族又添一名重量级成员。 4、 井观月果然到很晚才回来,回来时,他的情绪并不是很好。他一路走一路脱下外套,然后皱着眉,满脸不耐地坐在沙发上。 安雪七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井美人肯定是受气了。 她非常贤惠地奉上鲜榨果汁,他接过去喝了,将目光落在电视上。电视上正在放那部很经典的电影《舞出我人生》。 安雪七知道今天此人的情绪不稳,所以坐在离他比较远的位置。本来她应该更明智地躲进屋子的,但是对她来说,《舞出我人生》这种电影看一百遍都不会嫌多的。 “我的演技……有那么差吗?”冷不丁的,井观月开口了。他的表情有些失落,眸子里内容空洞。 安雪七其实很想不厚道地说,他确实没什么演技,不过像他这样的人,不用演技,不用气质,光靠张脸也可以换收视率的,所以他完全没必要这么纠结。 为了安慰他,她搜肠刮肚地想出某本杂志上的一句话,安慰他:“我记得有本杂志上说,如果帅也可以当饭吃,井观月足可以养活一万人。你的外表太耀眼,所以他们看不到你的演技,也是很正常的了。” “外表、外表、外表!”井观月有些狂暴地起身,背对着她,声音颤抖地说:“所有人都只看得到我的外表!” “主……观月。”安雪七有些失措,“那个,其实你很努力了……” 井观月没有回答,径直上了楼。 安雪七有些委屈地往嘴巴里塞了一个棉花糖。她有点担心井观月的状况,想了想,只好拨通丽萨姐的电话。 从丽萨姐那里听到消息,上次去试镜,何导对观月的表现不是很满意,之所以暂时没有换人,是因为制片方考虑到观月的超高人气可以带动票房。为此,何导和制片方闹得很不愉快。本来观月还不知道这一点,但是散会后,一直和观月竞争的朱哲浩不怀好意地叫住了观月,用一副蔑视的口吻说何导非常不满意观月的演技,打算换他出演男二号。 有些惆怅地挂断电话,安雪七的情绪也跟着低落了下来。这种事情,换任何人都会有些接受不了吧。 安雪七忐忑了一个晚上,她希望经过一个晚上,观月的情绪会好些。然而,第二天一早,某论坛居然出了一个标题为“其实朱哲浩和井观月是一对,有图为证,腐女乱入”的帖子。发帖的人昨天在xx大酒店抓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朱哲浩很轻佻地勾着观月的领带,坏笑着在说些什么,气氛超级暧昧。 当然了,雪七知道,这张看起来无比暧昧的照片背后火药味十足。但是,在这个“腐”时代,两个绝色美少年近距离接触的照片顿时引得帖子下的腐女们狼血沸腾,短短一个上午就有了一万多条回复。还有想象力超强的影迷剪接了他们两个的影片,做了很多mv,一时间,“浩月王道”居然成了热搜关键词! 安雪七还是接到丸子的电话才知道这件事情的,等她上网一看,那个主贴的回复已经过两万了! 雪七本来打算好好谴责一下发帖的楼主的,可是看了一下那些华丽的mv,不自觉的,她那颗微腐的心开始荡漾、荡漾。 于是,她一边在心里谴责楼主,一边兴冲冲地回帖,回帖内容为: 观月和朱哲浩根本不对盘好不好,不过视频看上去真的好搭哦。抛开别的不说,其实观月的女王属性还蛮高的…… 发完贴,她还呵呵地傻笑了一下,继续蹲楼看八卦。 就在这时候,她忽然感觉有人在扯她的衣领。 她一边笑着一边摘掉耳机,刚一回头,就见还穿着睡袍的井观月神色不妙地盯着电脑屏幕。接着,他在她背后俯下身,打算看那张帖子的内容。 安雪七做贼心虚地去关帖子,没想到井观月的动作很快,伸手,无比准确地从她爪下夺过鼠标,然后一只手撑着桌子,一只手滑动鼠标,用从背后半包围安雪七的姿势看帖。安雪七完完全全僵住了,一颗心怦怦地跳着,如果有镜子,她相信自己这种大脑当机的表情一定很有喜感。 “安同学,淡定啊淡定……” 井观月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他现在这种姿势对安雪七来说意味着什么,想想吧,刚刚还在mv里活色生香,让人浮想联翩的男主角忽然出现在自己背后,离自己不到一公分距离,这不是赤裸裸地诱人犯罪是什么? 为了不让自己想入非非,为了不让自己化身为狼,安雪七再瞟了他无数眼之后正襟危坐,打算想点别的什么,一开始,她很顺利地想着早点吃什么,看什么电影,逛街买点什么……慢慢的,思绪挣脱了理智的缰绳,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全出来了,背后那个人用的是什么香水,背后那个人的手为什么那么修长莹润,背后那个人的睫毛为什么那么卷翘,背后那个人的眼睛为什么那么清亮,背后那个人的锁骨怎么那么精致……呜呜呜…… 等到井观月把帖子看了个大概,直起身来的时候,安雪七大脑里已经天人交战三百回合了。 “这个‘猴子捞月’是你吧?” 井观月的眼光果然很犀利,一下就把她的马甲扒了。 “……” “女王属性是什么?” “……” “看样子你很闲,这样吧,你帮我写一篇关于‘三观’的论文吧。” “唔,什么是‘三观’?” “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论文也不用写多长,三万字就ok。” “……”慢慢地,慢慢地,安雪七粉嫩的嘴巴就嘟了起来。 “你看样子有点不服气?” “不敢……” “知道为什么要让你写这篇论文吗?” “因为你们教授要,你没时间写……所以抓我当枪手。” “我还不至于自毁到找你这种水准的人当枪手,你好好学习下什么叫做三观,不要自甘堕落,跟那些三观不正的人为伍。” “……” 于是,一大清早的,安雪七就体验到漫画里乌鸦从头顶“哇哇”飞过的感觉。 本以为被罚写论文已经够囧了,没想到接下来还有更囧的事情。 丽萨姐他们显然看到了那个影响力很大的帖子,颇具危机意识的丽萨姐很快就带人赶了过来。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观月,你必须有一个女朋友。” 正在擦地板的安雪七,顿时把嘴张成了“o”字形。 而正在喝果汁的井观月也险些被呛到:“咳……咳……必须有个女朋友?” “是的,你必须要有个绯闻女友了,不然明天各大门户网站和小报肯定又要发你是gay的稿子了。”丽萨姐这次显然是不想妥协了,她在观月对面坐下,坚决地说。 “又不是第一次发这样的新闻……”井观月淡定地继续喝果汁。 “这次不一样。”丽萨姐有些着急了,“这次网上那些人似乎很希望你成为真的gay,你也知道的,媒体肯定会按照读者的意愿杜撰新闻。如果我们一直不澄清,那些正常的粉丝很可能会接受不了。同时,人气远不如你的朱哲浩这次正借着你上位呢!” 安雪七在心里狂点头,丽萨姐说的很有道理。 抿完杯中最后一口果汁,井观月很自然地将杯子递给安雪七,示意他还要喝。然后,他悠然开口:“那么,你打算让谁当我的绯闻女友,怎么曝光呢?” “有两个候选人,一个是刚和你拍完《燕尾蝶》的卢捷儿,一个是你的师妹金璇。” 听到这里,井观月不自觉地微皱起眉。 丽萨知道他不喜欢卢捷儿,因为此女很喜欢耍大牌,外表清纯但是很假仙,金璇的话,貌似还不错。想了想,丽萨又补充道:“明天有个时尚晚宴,你可以从她们中间选一个女伴,高调亮相,多些小动作就行。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们可能要经常泡在一起。” “噢?”井观月忽然不知所谓地笑了,“那你觉得卢捷儿和金璇谁更适合呢?” 丽萨一时有点摸不透他在想什么,顿了顿,她说:“其实都不是很理想,但是我们考虑了一下,差中选差,就她们两个比较合适了……” “那不如选她……” 丽萨话还没有说完就惊讶地看到观月将手指向了端着果汁的安雪七。 气氛瞬间僵住了,数道眼神“嗖嗖嗖”地射向端着果汁,一脸无辜表情的安雪七。 “既然要选个绯闻女友,那不如选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这样才更加真实可信,才更具有爆料的价值。”井观月懒得看所有人的表情,抱臂坐在沙发上慢慢地说,“所以,不如就她好了。” “哐当”一声,那杯果汁很没用地掉在了地上。 当安雪七搞清楚状况后,她开始不断眨巴眼睛,她无比镇定地蹲下身去收拾碎片,然后在心里狂喊“人品爆发啊人品爆发”,然后她决定一会儿就去买彩票。 “小心你的手。”井观月侧脸看了她一眼,“我不希望我的女伴手指上贴着胶布出镜。你去收拾一下,去买一些衣服和首饰。” 安雪七想了想,内心好像在做什么激烈的挣扎。 她的表情一向都逃不过井观月的眼,他盯了她好一会儿,判断她在想什么。他列出了几种可能性,第一种,她对穿什么没谱;第二种,她为晚上的宴会感到忐忑;第三种,她在害怕明天的新闻。想到这里,他缓缓伸出修长白净的手,打算拍拍她的肩膀安抚一下。这时。她忽然开口了—— “那个,买衣服和首饰的钱算不算公费报销?” 5、 既然有公费报销,安雪七当然不会客气,直杀各大品牌的旗舰店。第一站,她直奔传说中lv,不过当她站在lv的招牌下,看着进进出出的时尚人士的华服霓裳,再看了下自己的短裤、人字拖,不免有些自卑。因为她听不可靠人士说,逛这种店之前一定要把自己打扮得珠光宝气,全身上下一定要足够闪,左手还要挽一男的,头一定要秃,还不戴假发那种;腰一定要粗,横竖一个长度那种;手上戴满了金戒指,一个指头至少带两个那种;脖子一定要短,脖子和脑袋成梯形那种。然后,自己走路最好要扭,表现得全身没有骨头,开口必然是充满霸气和贵气的台式颤音:“达令,咱买几吨lv吧。” 她犹豫了一下,为了表现得很大牌的样子,她开始设定最淡定,最有气质的购物方案: 方案一:学《天生购物狂》里殿堂级购物狂的样子,昂着头走进去,若有所思地迈着猫步走一圈,然后用纤纤玉指指点一圈:“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不要,其余的全给我包起来,送到我的飞机上。” 方案二:昂着头是必须的,手插口袋也是必须的,装作特不屑的感觉,眼睛都不正视工作人员,然后一路走一路摇头。最后懒洋洋地指着其中一件,用尖端的嗓音说:“就这个了,账单寄给井观月。” …… 刚想到第五个方案,安雪七已经有“自挂东南枝”的想法了。 最后,她咬了咬牙,一口气冲了进去,一路瞄着标价过去。在看完一圈后,她又一口气冲了出来。她还是好肉疼,肉疼得要命,为什么那么一个看上去像编织袋的东西,标价后面居然有n个零,为什么那双感觉走几步就会断的“鞋脆脆”就等于这个城市某些白领一年的薪水。尽管她知道井观月的钱多到花不完,可是她就是天生的管家婆命。 她考虑了一下,决定去买仿版,不过又怕丢井观月的脸。纠结了一上午,她终于还是买了一件性价比很高的正版裙子,而且那件裙子还送项链,整体的效果非常好。东西到手后,她欢天喜地地赶回了家。 进门时,井观月正微微歪着头倚在沙发上小睡,剧本散落在沙发上。一头微翘的头发在午后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衬着他完美无瑕的容颜和弧线优美的颈部,整个人如同一幅静默的油画。 “真是搞不懂男人怎么也会美到这样子,也不知道他家是什么基因。”安雪七在心里嘀咕着。 想了想,安雪七决定在他醒来之前换上刚买的裙子,让他也这样花痴地盯着自己看一把。于是,她蹑手蹑脚地闪进更衣室。换上那条粉色稠面曳地长裙,蹬上银色高跟鞋后,她足足在镜子前自恋了十多分钟。 考虑到不要吵醒井观月,她决定脱掉高跟鞋。当她一手拎着高跟鞋,一手拎着裙子在井观月面前俯下身时,井观月刚好醒来。 他下意识地微皱了下眉,然后半梦半醒地坐直身体,就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瞬,他意外地发现一张莲瓣似的脸正在自己的脸上方,他连忙避闪,但是唇还是轻轻地从她的鼻尖擦过。他下意识地往后一躲,脸上顿时浮上一层薄绯。而安雪七仿佛被定住了一般,还保持那种姿势,愣愣地看着他。那一瞬间,一束金色的眼光落入他宝石般的黑眸中,安雪七只觉得他的双眼有种把人吸进去的魔力,所以她决定在他推开自己前,再放肆看几秒钟。 不过这次井观月没有那么暴力地推开她,只是往后退到一个比较远的距离,然后上下打量了一下她。 粉色的长裙衬得她的皮肤吹弹可破,古希腊式的设计衬得她的脖子修长优美,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格外典雅。她手拎着银色高跟鞋的样子,用迷迷瞪瞪但又纯净无伤的眼神看自己的样子很像童话里的仙度瑞拉。井观月有一瞬间失神,周围的气氛也有些梦幻了。 良久,井观月意识到气氛不对时,才收回眼神,有些尴尬地拾起剧本:“你穿上鞋子走几步看看。” “嗯?” 安雪七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第一反应是让她穿上鞋子走几步看看。但是,她还是很听话地在他身边坐下,穿上高跟鞋,然后起身走了几步。 “再往前走几步。”井观月沉静地在她身后说。 她又按他的吩咐走了几步。 “唔……” 她全然没有想到,刚走出不远,高跟鞋的鞋跟就踩到了有些繁复的裙裾。就在她身体往前倾倒的瞬间,井观月早有防备地从背后拉住了她。 “知道这条裙子为什么会相对便宜一些吗?”井观月问。 安雪七有些委屈地摇了摇头。 井观月却难得地露出了温和的笑颜:“因为这种款式的裙子,长短更适合只到膝盖处。看来,就算是大牌设计师,也有大脑短路的时候……你很少穿得这样正式,穿这样的裙子,很容易在走地毯时犯错。” 安雪七有些懊丧地说:“那现在该怎么办,已经没有时间再去逛街了……要不,我还是不要去吧,不然我肯定会洋相百出,给你丢脸的啦。” 井观月没有说话,默默地打量着她身上的裙子。忽然,他在她面前蹲下身来,轻轻地拉起她的裙裾,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后,他回更衣室拿了一些diy衣服的工具,将她的裙子从里面折出不规则的边缘,做成有些蓬蓬裙的感觉固定起来。 安雪七一直怔怔地看着他认真为自己改制裙子的样子,他的目光沉静而温和,动作温柔而体贴,和平日呈现出来的冷漠倨傲样相去甚远。依稀地,她仿佛看到十年前在四叶草园里的那个温润少年。看着看着,她的胸口有中微窒的感觉,一滴眼泪静悄悄地滚落,没入垂在胸前的长发里。 曾经有人告诉过她一个真理,人永远都无法回到过去,记忆中的美好永远都只能存在于过去。但是她始终抗拒接受这个真理,她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捉住少年时代的那种感觉。她曾在心里发誓,只有有片刻的重温,她就满足。这一瞬间,她终于捉住了,但她却猛然发现,原来,片刻的重温远远不够。她贪婪地想一直固守这种幸福的感觉,一直…… “好了,这样就很好。” 当井观月站起来时,愕然地发现他的“绯闻女友”眼圈有些红。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6、 这次的时尚party是一本著名时尚杂志为纪念创刊十周年举办的。还没到签到时间,形形色色的时尚人士都已经到场,还有很多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牌设计师也到场了。当烟火燃起来时,重量级的大牌们纷纷开始走红地毯,谋杀了无数记者的菲林。 井观月作为最具人气的新生代偶像,被主办方安排和几位天王天后级的明星在压轴部分出场。 安雪七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井观月的胳膊,然后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四下打量。 井观月周围的那些穿着高贵,性感迷人的圈内人士,一边职业地笑着同井观月打招呼,一边拿眼神瞟安雪七。 一下成为数道犀利目光的焦点,安雪七顿时觉得压力好大,只恨不得当鸵鸟。但是她知道如果自己表现得太“村”的话,肯定会给井观月丢脸。所以,即便她一千万个不愿意、不适应,她都将头昂得高高的,保持着人畜无伤的微笑。 终于轮到井观月走红毯了,他刚出场就赢得了无数fans的尖声欢呼。但是,当所有人看清他身边还有一个陌生的女孩时,那些欢呼声忽然落了下来,变成了窃窃私语声。两边的记者先是一愣,然后,此起彼伏的“卡擦”声响彻全场。尤其是娱乐报的记者更是欢天喜地,他们不但捞到了明天的娱乐头条,还捞到了一个新的新闻人物。 镁光灯的光芒刺得安雪七几欲落泪,她不得不侧面去看身边的井观月。他见惯了这种场合,依然从容不迫,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 安雪七知道,要站在他的身边就一定要付出代价,只要能站在她身边,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在所不惜。所以,她也露出一个自然的微笑,向周边的人士挥手打招呼。 “这个女的是谁?应该不是这个圈子的吧?” “肯定不是这个圈子的。难道是井观月的……” “不会吧,这种万年玄冰怎么可能有女朋友……不是说他是gay吗?” “我感觉这是炒作,肯定是为了掩饰他的取向。” “我怎么觉得不像是掩饰,我觉得他们蛮配的,看上去很有默契。” “默契不默契就看能不能过镜头关了,等下我们全方位偷拍他们的一举一动,是真是假,很快就能分出来了。” …… 这时,远处的主持人也发现了情况,刚说了一句“现在向我们走来的是最受欢迎的偶像王井观月,走在他身边的是……”就卡壳了。他身边的女孩完全是张生面孔,不但他不认识,旁边的女主持也不认识,他们对这个人一无所知,主办方也没有事先提供资料,根本没有办法解说。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人气王身边有一个很可疑的女性,他们如果跳过忽略不计的话,只怕会被人嘘。 “走在他身边的是……”主持人额头上开始冒汗。 安雪七的额头上也开始冒汗,她最怕面对这种尴尬场面了,她的脚有些发软,险些摔倒。这时,井观月很自然地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拥住。那不是一般的客套性地动作,有着一种自然的熟稔,亲昵。 眼尖的粉丝看到这一幕,都开始尖叫。 这时,一边的女主持反应很快地接腔:“看样子,这搞不好是观月给我们的惊喜,这位很有可能是他今晚的miss right!” 主持人的措辞很含糊其辞,总算是把这个尴尬摆平了,旁边的男主持人松了口气,简直想要和旁边的女主持击掌庆祝了。 好不容易熬过那条漫长的红毯,安雪七如释重负地随井观月走进了大厅。 “如果你觉得不适应,去后花园拿些东西吃。另外,今天的party有很多主题,你可以去拿一张面具,去a区参加化妆舞会。这样,我想你会自然很多。” “你……你不去吗?”安雪七有些紧张。 井观月露出一个有些疲惫的笑容,摇了摇头。作为一个艺人,他哪里能像一般人那样潇洒自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必须端着红酒或香槟,加入身后的那片虚假的繁华,笑得温和有礼。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眼大厅,一丝忧悒,落寞滑过他的双眼。 安雪七敏感地抓住他这一瞬间的落寞。她明确地感受到他不喜欢这些应酬,他也并不喜欢当公众人物。因为,他对万众膜拜,万众欢呼总是那么无动于衷。 “观月……” 安雪七忽然开口,声音清冷,低沉。 井观月有些讶然地回首。 “最万众瞩目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冷的,如果你不喜欢,为什么又要勉强自己呢?”安雪七小心翼翼地问。 “因为……因为只有站在最万众瞩目的地方……”井观月抬眼看了看顶上的星空,满天繁星里,一轮明月寂寂地放出清辉,“才有可能轻易地被找到。” 说完,他转身步入那一屋子的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中。剩下安雪七一个独自站在热闹与冷清的分界线上,看着他的背影泫然欲泣。她不敢深入地想他话里的意思,她宁愿这十年来,不断守候追寻的人,只有她。 “砰”的一声,一朵巨大的金色焰火在后花园上空绽放出牡丹的形状,安雪七抬头,就见金色的火星往下落。她恍恍惚惚地站在人群中央,愣愣地不知所措,有来往穿梭的兔女郎给往来的客人递送香槟和点心、面具。 很多人认出她就是井观月的女伴,不由对她指指点点,有几个和井观月搭过戏,对井观月有非分之想的女明星对她很不屑。走过她身边的时候,故意发出刻薄的感慨:“没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以为攀附大明星就变凤凰了……这个世界是有圈子的,不是这个圈子的人,挤进来也不像那么回事。” 安雪七听了,并没有理会,她从来不觉得人和猪,羊那样混迹在一个圈里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 这时,一个兔女郎端着盘走到她身边,弯腰鞠躬。她看了眼托盘上的面具和道具,是个面目丑陋的女巫。在这种化装舞会上,很多女性都偏向选那种性感神秘角色,因此,女巫这种面具有些冷门。她迟疑了一下,接过女巫面具。这样一来,就不用面对那些陌生人了。想到这里,她淡淡地笑了笑,一双清澈的大眼中流露出些许与她年龄不符的妩媚,居然有些慵懒而又遗世独立的味道。 这样的的笑容,落入正在和某个名制片人聊天的井观月眼中,他一时有些恍惚——这还是她吗? 她显然看到他了,忽然举起双手,竖起两个手指,在头顶上放着,摆出一个兔宝宝的样子,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莫名的,他仿似被她的笑容感染,心情也大好起来。 没有眼力劲的兔女郎还问她是不是要来点饮料,她摇头。场地中心舞会已经开始了,音乐是热力四射的桑巴。她忽然有了兴致,稳了稳面具,迈着漂亮的舞步旋进舞池。她的出现就像一团热情而明亮的火焰,潇洒熟稔的舞姿盖过了所有人。年轻的小姐们有些不甘心风头被抢,还企图去她身边和她斗舞,但这个戴着女巫面具,看上去很滑稽的女孩简直就是一个舞会女王,无论是谁靠近她都会相形见绌。 男士们则显得宽容很多,他们热烈地为她鼓掌,有活泼的人还开始冲她吹口哨。这时,有几个名媛从她穿的衣服上判断出了她的身份,她们或多或少地都暗恋着井观月。眼见这个看上去很平凡的女孩居然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焦点,她们郁闷得几乎抓狂。 “看样子,她最多也只会跳桑巴而已。我会跳爵士,你会跳西班牙舞,还有你,如果我没记错,你的街舞一直是最厉害的吧?让dj切歌,我就不信她一个人可以敌得过我们三个!” 其中一个化着小烟熏妆,尖下巴的女生高昂着下巴说。说着,她吩咐自己的管家去操控dj。 名媛的力量,不,确切的说金钱的力量是无穷的,很快dj就切掉了正high的桑巴舞曲,换成了一首著名的爵士舞曲。 小烟熏妆美女带着压倒对方的气势上场,她原以为对方肯定要灰溜溜地下场了。不料她只是稍微愣了下,接着就找到节奏,由缓慢优雅的段落自然地过渡到了兴奋激烈的段落。如果说在红地毯上她的表现像只小鹌鹑的话,那么现在,在音乐里舞动的她就是立在鸡群的仙鹤。 小烟熏妆傲慢归傲慢,但她还是蛮识货的,她一看就知道自己差人家不止一点半点,就再没好意思跳下去了。 其他两位还是不信邪,纷纷上场挑战。当然了,精神是可嘉的,结局是惨烈的……最后连dj本人都不信邪了,他拼命地切歌,换了近十种舞曲,从常见的拉丁舞、芭蕾舞、肚皮舞一直换到冷门的格瓦济舞,安雪七虽非全都精通,但居然全都掌握,并且跳出了自己的味道。 一时间,所有人都叹为观止。包括一直在人群里静静立着看舞的井观月。 当安雪七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时,一回头就看到井观月带头为她鼓掌。她满是爱意的目光透过炫目的灯光,透过所有人的探究,牢牢地定格在他脸上。那一瞬间,时间仿似凝固,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地老天荒。 第7章 传闻中的一夜成名 1、 第二天一早,安雪七迷迷糊糊地打开别墅大门,才一瞬间,她半梦游的状态就被眼前的景象打破,一下子愣在了门边: “这位小姐,请问你和观月是什么关系?” “请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观月家里?是和他一起过夜吗?” “你好,我们是《拜金女》杂志的编辑,想专门为你做一个现代灰姑娘的专题……” “……我是cxtv《舞林高手》节目的策划,我们能单独聊聊吗?” “……我是xx文化公司的主编,我们想请你写本自传,题目我们都已经想好了,你看叫《极致诱惑:我和井观月不得不说的故事》怎么样……喂,后面的别挤啊!” …… 百来号形形色色的人把并不宽敞的大门挤得水泄不通,安雪七彻底shock了,如果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的话,她觉得这就叫一夜成名。 那些人也不管她是不是回应,先拍照抢位置再说,搞得很像暴动。安雪七承认自己的腿有点软了,好在她的智商还没有软,她果断地摁了第二道门的开关,那道专门用来对付记者蹲门口搞突袭的第二道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拢,将所有人隔在了外面。 轻飘飘地返回客厅时,井观月已经起床了,正无比闲适地坐在沙发上看早间的娱乐新闻,某八卦的电视台正在播他们的绯闻专题,井观月看得目不转睛,居然还有些愉悦的样子。 安雪七木木地在他旁边坐下,呆呆地看了会儿屏幕,忽然扭头,用手指戳了戳井观月:“喂,我貌似红了耶。” “是已经红了。” 井观月头都懒得扭一下,继续盯着电视看。电视上正在回放他们走红地毯的镜头。 这时,安雪七才发现电视里那个自己胖了好多,和自己很不一样。她“呀”地尖叫了一声捂住了眼睛:“好丑好丑,那个人不是我。赶快换台,换台啦!” 见井观月丝毫没有换台的意思,她一把抓过遥控器,换了一个频道,并舒了口气。 井观月忽然扭头,有些不满地看定她,懒洋洋地伸出手。 迫于此人的淫威,安雪七扁着嘴,十二万分不愿意地把遥控器放回他手中,继续用手挡住自己的眼睛。 画面一闪,刚好是他们相视而笑的样子。井观月居然点了下头:“不错,你还蛮上镜的。” “真的吗?”安雪七有些难以置信地将手分出一条小缝,瞟了一眼电视。听到井观月都夸自己了,她看了几眼后忽然觉得真有些顺眼了。电视里,她险些摔倒,井观月那么自然地将她拥入怀中,带着她往前走。看到这一幕,她下意识地去瞟井观月,几乎与此同时,井观月也正朝她看了过去。 安雪七仿佛都能听到空气中传来“砰”的视线碰撞声。 “啊,我要去做早点了!”安雪七非常心虚地从沙发上弹起来,靸拉上脱鞋窜进了厨房。 等到她的呼吸平静下来,她才幸福满满地热好三明治和煎蛋、豆奶端了出去。 客厅里,井观月正在讲电话。 “妈妈,要我怎么说你才能相信,那只是公司的一个策略,既然是绯闻女友就一定不是真的了。”井观月语气有些不悦地说。 闻言,安雪七不是不失落的,但是失落只一瞬间就消失殆尽,因为她更喜欢往那些自己得到的东西上看。 不知道对方又说了什么,井观月的表情终于舒缓了下来,还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谢谢你,不用给我带礼物了,去年的生日礼物都还没拆完呢。” 听到这里,安雪七才忽然惊觉,原来今天是他的生日呢!去年这时节,她已经将准备好的礼物寄给他了。 “我几乎要忘记,今天原来是你的生日!生日快乐!” 井观月刚挂掉电话,安雪七就马上从椅子上跳起来,兴高采烈地说:“能和你在一起过生日,我几乎要……要弹冠相庆了哦!” “拜托!”正在喝茶的井观月差点被呛住,“什么叫弹冠相庆?你会不会用成语?” “难道不是这个词吗?那就是普天同庆?” “普天同庆?还不至于。”井观月轻轻摇了摇头。 “那今天岂不是会很热闹?” 先前的疲倦和阴霾顿时被扫空,她实在太兴奋了,能够和井观月一起过生日。 “为什么会热闹?”井观月一脸不解地问。 “因为是你的生日啊,你的fans还有媒体都会很关注,你的朋友和家人都会陪你过生日,难道不是这样吗?” “没有。”井观月侧过脸,不去看她,语气骤然冷漠,“我没有朋友。” 安雪七顿时被她的回答弄得手足无措:“很奇怪耶,人怎么可能没有朋友?哪怕鲁宾逊也会有个星期五陪伴……” 井观月有些不耐烦地起身:“如果没事做,你可以去园子里面浇浇花!” “怎么可能没事做?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要帮你办得有声有色!”刚才还很颓唐的安雪七顿时雀跃起来。 “呵!”井观月笑了一声,“你的那点iq又能做些什么?” “喂,你‘呵’什么啊?我iq又怎么了?你这家伙还真是怪癖得很!”安雪七有些气恼地说,过了好一会儿才嘟着嘴巴说,“化妆舞会怎么样啊?” 井观月倒了杯咖啡:“你打算请谁?” “你影迷会的几个头头啊,她们如果能和你过生日,一定高兴死了。” “她们高兴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你这人怎么这么冷漠无情?她们很爱你,你起码要对她们好一点,不是吗?其他明星对自己的fans都很好的。” “……随便你吧,你喜欢怎么弄就怎么弄,不过我再次声明,不要把我住的地方搞得乌七八糟。” 悠然地喝了口香浓的咖啡,他的眼中满是不小心溢出来的快乐。 化妆舞会,听上去很不错的样子,从来都没人专门为他策划过一次生日晚会呢。 2、 换上宽松的衣服,戴上自己的ipod,走在地铁三号线的大厅里,安雪七很久都没觉得如此舒服自在过。 走到约定的地方,她一边开合着手表盖一边等她约的人。 为了办好井观月的生日晚会,她特地约了两帮人,一帮是她所在的舞蹈队“圣舞门”的主力,一帮是井观月影迷会的头头。由于她之前为很多朋友策划过生日晚会,所以她对搞这些活动非常驾轻就熟。加上“圣舞门”的队员经常配合她表演,道具,脚本都是现成的,甚至都不需要排演。想到这些,安雪七胸有成竹地笑了。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怎样给观月送一份特别的礼物了,因为……这将会是她给他的最后一份礼物。 正当安雪七冥神苦想生日礼物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从她耳边掠过,将她的耳机线扯下。安雪七惊讶地回头一看,一个高个子短发男生将那个耳机塞进了自己的耳中,顺带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门主大人,来这么早?” 安雪七瞄了眼四周,确定没有人看她,她才摘掉宽大的太阳镜:“宁次,其他人呢?” 这时,一个穿着桃红吊带,身材火辣的女孩非常不悦地拍了下安雪七的肩膀:“我不是人吗?头条女王!” “什么……什么头条女王?”安雪七心虚地问。 “今天娱乐版的头条哪个不是你和那个‘冰块脸’井观月?看不出来,还没到一个月你就真把他吃干抹净了。”女孩慢条斯理地说。 一边的宁次夸张地上下打量安雪七一圈:“门主大人,才一个月不见,你变漂亮了很多。要不我甩了雅媛追你吧,要是抢了井观月的女朋友,我没准会一夜成名,就不用等明年参加选秀了。” 他话音还没落,那个穿桃红吊带的女孩啪地拍了一下他后脑勺:“天还没黑,你就做梦了?!想甩我,你就准备下半辈子生活不能自理吧。” 教训完宁次,雅媛没好气地在安雪七身后的椅子上坐下,她很敏锐地发现雪七的状态不好:“雪七,说真的,你的身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你的脸色真难看!” “只是没有睡好。ray呢?”安雪七淡淡地笑了笑,空着肚子在烈日下跑了一个下午,胃部一直隐隐作痛,换作谁,脸色都不会太好看。 “ray已经到了,他的车都在外面等着呢,等人齐了就可以出发了。” 这时,人群中出现一群穿着统一着装的女孩,大约是看到了安雪七,她们立刻尖叫着跑了过来。 她们全是井观月影迷会的头头,这次能见到近距离见到井观月,无不欢欣鼓舞。领头的混血女孩saya打了个响指,得意地对安雪七说:“我们影迷会最有才华的六人组都来了,到时一定会给观月一个惊喜的。” 很快,其余的人带着道具的人也都陆续到达了聚会地点。 安雪七点了点人数,挥一挥手说:“走吧,ray不喜欢等人。” 地铁口,三辆加长林肯齐刷刷地停在停车场里,路人好奇地望车里张望。其中一辆车里坐着一个穿白色衬衣的俊美少年,少年有些不耐地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放在车窗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打着,似在等人。 良久,一群唧唧喳喳的女孩从地铁口涌了出来。他侧脸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打头的安雪七。 “嗨!”他皱起眉头冲那边叫了声,“澈的女人!” 刚出地铁口,安雪七就听见有人在嚣张地冲她叫唤。她特别不喜欢这个称呼,所以假装没有听到,一边和那些女孩说话一边随宁次往前走。 见安雪七没有回答,ray不悦地打开车门,径直往她们那边走过去。 本来那群女孩还在讨论晚会的细节,结果某位眼尖的女生看到有帅哥走来,非常不争气地当街尖叫起来。据说女生都有一种在瞬间发现方圆二十米内的任何帅哥的能力,随着这声尖叫的发出,其余女孩很敏锐地顺着那个女孩的眼神找到ray。 “哇!是ray啊!” 于是,一脸不悦正打算找安雪七麻烦的ray顿时被那群尖叫着冲向他的女生吓得愣住了。 宁次有些恼火地看着原先围在他身边的女孩争先恐后地往ray那边涌去时,有些愤愤不平地说:“女人还真是势利!” 雅媛冷笑了声:“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完,雅媛就收回视线,打量着ray:“说真的,从没见过有人可以把白色衬衣穿得这么好看,简直就是个天神哦。” “穿白衣服的就是天神吗?一群花痴!” 宁次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色衬衣,觉得它似乎有些不顺眼了。 安雪七看得好笑:“我说宁次,你里面那件背心看上去很酷。” “是吗?”宁次小有些得意地说,“上次去日本时在银座买的,今天还是第一次穿呢。” 他一边说一边以最快地速度将身上那件看上去很糟糕的白衬衣脱掉,塞进包中。 ray在那些女孩的包围下显得有些气恼,但事关风度,他只好在那些女生中巧妙躲闪,不让她们碰到自己。很快,ray的耐性就被这群女生磨得精光,他黑着一张脸朝抱着手看热闹的安雪七叫道:“喂!安雪七,你愣在那里干什么?” 见把他整得差不多了,安雪七才走过去,将他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 ray气咻咻地打开车门,冲她说:“你,坐我旁边。” “你们坐在后面,听我把规则说一下。今天的化妆舞会主题就是cosy,你们要扮成观月最喜欢的动漫中的人物,给观月一个惊喜。你们可以在宁次那里领服装道具还有剧本。要注意的是,千万不可以像刚才那样一见到偶像就围上去,语无伦次,这样会激怒他。我到时会安排大家一起吃蛋糕,到时候你们有时间和他像朋友一样聊天。明白了吗?” 上车前,安雪七严肃地将规则说明清楚。 那些女孩连忙点头答应,毕竟能和偶像一起过生日已经很让她们满足了。 关上车门,一直冷面无语的ray看了眼身侧的安雪七:“雪七,作为你和澈最好的朋友,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这样做会让澈很伤心。” 猛地听到澈的名字,安雪七的眼中滑过一丝黯然和伤感。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出神地说:“就让我自私一次吧。” 是的,就让她自私一次吧。她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了,今天是一个最好的表白的机会,无论结果是什么,她都会坦然接受。至少,她一直在为她的爱努力。 3、 井观月一个人在房间里听音乐写文章直到黄昏,cd已经轮了好几圈了,是他最心爱的sens。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下午他觉得有些空落落的,好像缺了点什么。 他抬腕看了看手表,下意识地下楼在每个屋子里找安雪七。她已经出去六七个小时了,在这六七个小时的空当里,他不但没有获得他意想中的安宁,反倒更加烦躁不安起来。他觉得怔怔地坐在沙发上发呆,打开电视,换了一圈台,最后情不自禁定格的却是她喜欢看的那个频道。等他反应过来,他如触电般关掉了电视。 那一刻,他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他终于知道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来源于哪里了——整个屋子里少了她,就少了一种让他心安的气息。 这种想法让他忽然觉得很手足无措,他强迫自己收回思绪。 客厅的桌子上放着安雪七刚派人送来的大蛋糕,旁边放着两大袋从邮局送来的礼物。 他默默坐在沙发上,一件一件地拆那些礼物。如果这些都是爱的话,他已经有很多很多人爱他了,可他为什么还是觉得孤独呢? 放下手中正在拆的礼物,他觉得一直这样拆下去会显得比较没心没肺。 掏出手机看了眼,一点反应都没有,于是,他不满地皱了皱眉头:“说了只请一下午的假,为什么现在还不回来。” 一念及此,他又有些烦闷起身,在空旷的客厅里面无神地游走。 那边的冰箱上贴着她早上的便利贴,叮嘱他一定要喝冰箱里面的药汤。 这边的花瓶里是那天她为他折的那枝荼蘼,如今已经有些枯萎了。 阳台那边,她上午晾出去的衣服随着风轻轻飘舞着,隐隐散发着柠檬的香气。 …… 这个屋子里,居然到处都是她的影子。 这些影子在重重叠叠,仿佛构成了一个真实的她。而她应该就在某个角落忙碌着,为他们的三餐,为他们的生活忙碌着。 就是这样的感觉,那么平淡,那么闲适,却又那么温馨,让人想起一味地沉溺下去。 拨了她的号码,却迟迟按不下那个接通键:到底用什么理由让她回来呢? 犹豫了一下,他有些烦躁地将手机扔到一边,从冰箱里面拿了一个大桶的冰激凌,踱进院子中。 大口吃了几勺冰激凌后,他的感觉才稍微好了一点。 这时,大门外终于传来了汽车路过的声音。 他往外张望了一下,见计程车确实停在自家门口,他反倒转身回到客厅,打开电视装作专心看节目的样子。 “我回来了!” 安雪七拎着五六个大塑料袋,笑逐颜开地走进客厅,一张脸被太阳晒得冒出了健康的红晕。 见井观月并不理她,她先把东西放进厨房,洗了手再才返回客厅。 “喂,我回来了。” 安雪七不明白这个情绪化的家伙为什么这么一副冰冷的样子,早上出去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呢。 “你还知道回来吗?都快六点了!” 井观月故作漠然地将视线从电视屏幕上收回来,冷眼看着她质问。 “哦,今天是你的生日嘛,我要去买点东西回来帮你庆祝啊。”精明如安雪七一下就抓住了他语气中的情绪,他质问的语气好像那种等老公回家等到内伤的怨妇。于是,她腆着脸在他身边坐下,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说,“我的耳朵热了一个下午,看来有人一直在想我哦。不会是……不会是你吧?” “……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井观月被戳穿了心中隐秘,恼羞成怒地说,“买了些什么东西,需要这么久?” “东西多了去了,一时间都说不清楚,哎,我快累死了……” 换上拖鞋,安雪七懒懒地坐到井观月身边,很理所当然地拿过遥控器,换到一个正在播偶像剧的频道。 井观月看她半天没有表示,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那礼物呢?” “什么礼物啊?”安雪七一副迷惑的样子。 “你……”井观月顿时气堵。 “哦,你是说生日礼物吗?你这里堆满了礼物,怎么会少我那一份啊?所以我就把钱省下来了。”安雪七看着桌上的蛋糕和礼物,片刻后才做理解状。 井观月冷冷看了她一眼,过了很久才说:“你!穿成这个样子,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赶快去洗澡换衣服,然后给我做晚饭!” 说完,他一把夺过遥控器,接着目不转睛地看他的《电影之旅》。 安雪七在心里暗暗好笑,“哦”了一声,拖着懒散的步子走进了浴室。 井观月用余光瞄着她,确定她走进了浴室后,立刻起身跑进厨房,打开那些塑料袋,检查了一圈后,有些失望有些气愤了合上那些袋子:“居然真的什么礼物都没给我买!” 愤愤回到客厅,郁结了一天的怨气让他简直想把那家伙从浴室里拎出来狠骂一顿。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那间浴室的门才伴着些沐浴露的香味打开。 “今天晚餐想吃什么?” 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珠,安雪七一边笑吟吟地问,样子新鲜得像棵刚从大棚里拿出来的小白菜。 “随便!”井观月没好气地说。 “有蛋糕吃似乎就不要吃别的了,那就吃蛋糕吧。” “我——不——吃!”井观月觉得一切都很不顺心。 “唔,你今天的火气很大哦,我得赶快去给你煮清火的汤,要不我做碗面条给你吃吧?”安雪七瞪大了眼睛,凑到他面前说。 “还不快去!” 说到面条,他还真是饿了,冰箱里面的零食都被她当作垃圾清进自己的房间了。 “哦,遵命……不过,我想你到厨房帮帮我。” “我为什么要帮你下厨房?” “这是传统,我煮的是长寿面,一定要寿星本人亲自盛起来才能得到福泽。” “是吗?我怎么没听过这种传统呢?” 将信将疑间,他已经被安雪七这只小狐狸拉进了厨房。 嗯,园子的门并没有关上,他们应该有足够的时间来安排今天的晚会。 4、 井观月在厨房里走了一场秀,姿态优雅地帮忙递了半个小时作料后,他终于得到了解脱。 “做一碗面条而已,需要这么久吗?” 看着桌上那碗摆上熟鹌鹑蛋、尤菜心和香菇的面条,井观月不免好奇地问。 “这是长寿面嘛,很讲究的,要是再考究点,需要足足准备一天呢!趁热,赶快吃吧!” 安雪七眼中跳跃着快要漫溢出来的幸福,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能亲自做一碗长寿面给井观月吃。 “别犹豫了,赶快吃嘛。” 见他还不动,安雪七连忙把筷子递了过去。 “看样子,你比我还要急,要为我代劳吗?”接过筷子,井观月觉得今天的安雪七有些好笑,说着,他夹了一筷子面条,送进口中。不知道为什么,这原本是极普通的面条,极普通的材料,可偏偏让他吃出一种别样的味道。于是,他放下筷子,静静地看着她问:“原来,长寿面是这个味道?” 安雪七正看他看得入神,没想到他会忽然抬起头来看她,不禁有些脸红:“是啊,难道你以前没吃过吗?” “很好吃,谢谢你。”他淡淡地说。 从小到大,他的生日过得都如出一辙。关键词总离不开国外旅游,豪华宾馆,昂贵蛋糕,而他的礼物也都是同龄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然而,从未有人给他煮过长寿面。 “做这个面条很有讲究,本来一碗就是一根,但我可拉不出一根那么长的面条。” 安雪七笑嘻嘻地说,随便还拿手比画了一下。 “为什么不多煮一点,你不饿吗?” “那怎么可以,这个只能给寿星吃。我不饿,我在外面吃东西了。”安雪七连连摇头,“呃,我去外面院子里吹下自然风,你要没事等会也出来嘛。” 井观月点了点头,看了眼窗户外。外面,幽黑冰蓝的天幕已经张开了她宽大的衣袂。 安雪七笑吟吟地起身,从冰箱里面拿了一片西瓜,一边吃一边往外面走:“以前在院子里面纳凉的时候,大家必定是要吃西瓜的!” 吃西瓜纳凉?她说的很多事物,他都没有体会过。如今想想,炎热烦闷一天后,一家人在院子里面吹着自然风,吃着西瓜,那是多么凡俗而快乐的事情啊? 井观月安静地将整碗面条吃掉,尽管已经很饱,他还是把碗里的汤也喝了下去。 在饭厅里出了一会儿神,他起身朝门外走去。 一出门,他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院子里点上了无数蜡烛! 那些蜡烛错落有致地点在台阶上,花树下,石桌上,星星点点,摇曳不定,这些细弱温柔的光线在整个院子的上空织出了一片迷蒙的昏黄,恍然是梦幻中的童话王国。 在这样的梦幻中,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这时,院子里四面八方都响起了一阵清脆空灵的旋律。 “朽木白哉在此祝君生日快乐。” 前方,一个模糊但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井观月面前。 那个——黑色的死霸装和白色羽织,犀利冰冷的斩魄刀千本樱,飘逸俊秀的身形,刀锋般的嘴唇,冷漠苍凉的目光。 那不是他一直喜欢的朽木白哉吗? “夜神月在此祝君生日快乐。” “风鸟院花月在此祝君生日快乐。” “神谷薰在此祝君生日快乐。” “……” 接踵而来的,都是他挚爱的那些动漫中的人物。 朽木白哉、夜神月、花月、薰……这些难道是一场华丽的幻觉?可是,眼前的每一个人,那熟悉的装束,熟悉容颜,已经不再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仰望。 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巨响,流星般璀璨的烟花顿时绽放于半空,门外,一辆燃满花火的推车也在漫天的缤纷中出场。 “井观月,生日快乐。” 换了白色长裙的安雪七,将那辆小车推至他跟前,捧出里面的蛋糕,温柔地向他祝福。 “你……”他一时失了语。 这一切,根本就是一场失了语的慨叹。 “我精心布置的这一切还不错吧?” “可是……这好像是电影里面哄女孩子的招数吧?” 虽然嘴硬,但一丝连井观月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还是浮上了嘴角。 “切蛋糕吧,我一个下午到现在没有吃东西,早就等不及了哦。”安雪七暗暗比了一个v字手势,端起盘子递到井观月面前,“我要那块写着月字的!” 井观月一怔,还是欣然接过刀,小心翼翼地切下那块带有月字的蛋糕,放进了她的盘子中。 “唔,口感好好,上面的杏仁果酱好美味哦!”大爱甜食的安雪七丝毫不顾及形象地咬了一大口,浓腻的果酱瞬间沿着味蕾蔓延。 良辰、美景、美食、井观月……一切完美得好像梦境。 安雪七惬意地眯起了眼睛,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无比英明。 “嗳,安雪七。”就在这时,正在专心切蛋糕的井观月忽然发现了状况,放下手中的刀。 “唔……怎么了?” 一心一意享用美食的安雪七丝毫没察觉到自己正在出糗。 “嘴边有东西。”井观月看了眼四周,垂下头,凑近她小声提醒。 “什么?”一向精明的安雪七,智商在这样的氛围里直线降到偶像剧女主角的水平线上,含着一口松软的蛋糕,瞪大黑宝石般的眼睛看着井观月,纤长的睫毛还无辜地抖着。 “呵。”嘴角微一扬,井观月忽然抬手,轻轻捏住她小巧的下巴。 俊美绝伦的脸上泛起一圈细致的温柔,深黑的眼眸中凝起浓浓的温柔,井观月收起唇边的笑,拿过一旁雪白的餐巾,轻轻替她擦去嘴边的果酱。 井观月!在心里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安雪七整个人僵住。 十年前的陈旧记忆如决堤潮水般涌来,那个午后,他就是带着这样的温柔神情出现在她阴霾的生活里的。她清晰地记得他逆着光芒走到她身边,蹲下,背起受伤的她时的全部细节,那是她第一次得到陌生人的爱,也是她第一次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美好”这个概念。 嗫嚅着,她开口了:“观月,你还记得……” 就在这时,别墅外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汽车鸣笛声。 一道刺眼的白色亮光划破了周围浪漫静谧的氛围,聚焦在安雪七脸上。 安雪七的双眼被这道强光一照,下意识地紧紧闭上,井观月一把将安雪七拉到身后。 门外,一辆小卡车噶然停住。 车门打开,两个身穿制服男人抬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大箱子走到门口。 “请问这里是井观月先生的寓所吗?”其中一个制服男露出标准的微笑,恭敬有礼地问。 “是的,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井观月松开安雪七,走近他们问。 “这个箱子里面的礼物是给您的,请您签收。” 安雪七盯着那个巨大的箱子,一种说不清的担忧没来由地漫上心头。她放下手中的刀叉,沿着台阶走了下来,在井观月背后站定:“这里面是什么?”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您打开就知道了。” 见井观月签完字,他们不再多话,微笑着告辞了。 略微迟疑,井观月解开了盒子上的丝绦。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箱子让他觉得很沉重。 或许,仅仅是来得不合时宜吧?里面,可能是一个惊喜呢。 如是安慰自己,井观月打开了盒子。 “surprise!” 盒子打开的那一瞬,井观月眼前绽开一片缤纷。 漫天的花雨中,一张美丽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盒子里居然藏着一个女孩,而且是一个惊艳无比的女孩:高挑完美的身材,白皙的皮肤,一头金棕色的卷发起伏有致地披在瘦削的肩膀上,精致无比的小脸配上sd娃娃般无辜的大眼睛,顿时让所有人眼前一亮。 “观月,生日快乐。” 绽放出一个甜美的笑容,露出她让她万分得意的一对酒窝,箱子中的美少女用微微发颤的声音祝福。 当井观月反应过来,一丝下意识的厌恶从眉梢眼角流露出来。 当然,对方还和以前一样自我感觉好到迟钝,她像公主那样优雅地翘起亮白如日光灯管的粉嫩小腿,脚下大块水晶镶嵌的高跟鞋夸张地闪着璀璨的光芒。就在大家失神的刹那,她整个人已经轻盈地跨出纸箱,自然地拥住了井观月。 “哇,靓女!” 宁次的眼睛顿时blingbling起来。 “拜托,你这种饥不择食的样子看上去真的很廉价耶!”cos成不知火舞的雅媛撇了撇嘴,顺手送了他一记栗暴。 “观月,惊喜吗?我专门从丹麦赶回来为你过生日。” 女孩一边说一边神秘地伸出手,展开手,一颗光芒四射的水晶心出现在手心里,此时,它在灯光下流动着冷静超然的明晰与令人心动神怡的优雅。 “我想来想去,都没想到还有什么东西比我的‘心’更适合当作你的生日礼物……” “诗雅薇。”井观月淡淡地开口,“真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 诗雅薇? 这个名字也太如雷贯耳了吧,凡是井观月的粉丝都知道,她是井观月的青梅,井观月是她的竹马,两个人百分百的登对。 一时间,气氛更加暧昧起来。 宁次小声在雅媛耳边嘀咕:“雅媛,如果我没记错,雪七貌似要在今天晚上向井观月告白……可怜的家伙,这么好的机会又要被错过了。” “如果就这样认输,那她就不是安雪七了。等着看好戏吧,白痴。” 第8章 状况百出的告白 1、 当诗雅薇从箱子中站起来的那一瞬,安雪七的脑海中无可奈何地飘过那句很经典的台词:我猜中了开头,却始终猜不到这结局。 一个月的相处,精心的策划,费心营造的浪漫氛围竟然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怎样? 换作别人或许可以等待下一次机会,但是,她真的没有时间再等了。最近这段时间,那股胃疼发作得越来越频繁,疼痛感也越来越强烈。尽管她用药物和毅力将这种莫大的痛苦压制了下去,但是她心里很清楚,她的生命正毫不留情地迈着大步伐流逝。她不知道哪天她就忽然倒下,从此一睡不起。 想到这里,一层雾气泛过她忧悒的双眸。 安雪七啊安雪七,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像你这样倒霉的人?得不到命运的丝毫眷顾,无论如何努力,永远都是那个追着幸福幻影,最终跌落于绝望深渊的傻瓜。 缓缓仰起脸,再一次深深看住了井观月的侧脸。 观月…… 胸口一滞,鼻中一阵酸涩。 观月,我只不过想再靠近你一次。 一阵剧痛从腹中传来,安雪七绝望地闭上了双眼,纤长浓密的睫毛颤抖着,光洁的额头上覆上了一层冷汗。 按住不断抽痛的腹部,她蹲下身去,这样,那里的痛楚就能减缓一些。这样,她就能在他身边多呆一会儿了。 “安雪七!” 人群中的ray最先发现了她的异样,失声叫出声来。 ray的惊呼声将所有人的目光从诗雅薇身上拉回,汇聚到安雪七身上。 “安雪七!” 猝然间看到她瑟缩在地上的样子,井观月的心脏一阵紧缩。推开诗雅薇,他紧张地扶住安雪七的肩膀:“安雪七,你怎么了?” 她的脸色诡异的苍白,平素莹润妍丽的唇透着骇人的淡紫。然而,她似乎还想要微笑,颤抖着唇勉力扯开一条上扬的弧线。 “观月,她是?” 诗雅薇这时才发现在观月的身后还有这样一个我见尤怜的女孩。她充满探究的眼神匆匆扫过那个女孩满是冷汗的小脸,一如既往地落入了观月的眼中。 他竟然在意这个女人!而且,如此在意! 此刻,他紧紧抿着淡粉的薄唇,那张惊世骇俗的俊美脸孔上终于有了常人的惶恐,更可恨的是,连那双一向云淡风轻的眼睛中也全是感同深受的疼痛与怜惜。 井观月! 重重地在心里念了一声这个在心里隐隐作痛的名字,诗雅薇死死盯住了那个在她面前永远保持着雕像般完美、自制姿态的少年。 对于她的目光,井观月浑然不觉,他的全部精神都在那个女孩身上,他十指牢牢地扣在那女孩的肩上,仿佛抓着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观月,我想她一定是吃错了什么,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诗雅薇俯身安慰他。 然而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猛地将那个女孩打横抱起,快步往车库奔去。 “观月。”诗雅薇惊呼了一声,起身追出几步。 他置若罔闻,甚至连个安排都没有就将她丢下。 十指收紧,深深地抠入手心,望着他的背影,诗雅薇居然痛得笑了。 2、 清冷的夜风鼓荡起井观月的衣衫,黑色跑车悄无声息地掠过安静的豪华住宅区,飞驰的速度,减缓了他心头的紧张,吹散了郁结的燥热。 “观月。”安雪七低微的声音在车遇到红灯时响起。 “不要说话,保存体力,马上就可以到医院了。”井观月回过头,沉声安慰她。 “观月,我不要去医院。” 安雪七冲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丝调皮的笑容,安好无事地从后座坐起身。 “你……”井观月怔了怔,旋抿紧了唇,微挑眉,半命令地说,“不可以,一定要医生检查你没事才可以。” “不要这么固执好不好,你看我现在像有事的样子吗?”安雪七微笑着问。 井观月扫了她一眼,她的脸色已经不像刚才那么难看了,脸上透着一抹病态的白,惟独一双清亮明净的眼越发清亮起来了。 “不管怎么说,刚才你的样子糟透了,我一定要带你去医院看看。” 固执地侧过俊秀的脸,井观月锁眉驾车往最近的医院驶去。 “井观月,停车!” “免谈。” “就当我拜托你,我最怕进医院了,一闻到那里面的药水味我就头晕想吐,最可怕的是那群医生还有可能让我打针吃药。” “……”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让你停车,再不停车我就报警说你劫持我!” “……” 眼看下个街区就是医院了,安雪七心中一阵紧张:不,她绝对不能进医院,一旦医生对她进行检查,就一定会查出问题。那时候……不,她不要给他留下任何悲伤的记忆。 正如她的到来,是那样快乐的开场,她的离开,也一定要是快乐的。 “井观月,如果你再不停车,我就打开车门从这里跳下去。”收起满脸哀切,安雪七果断地将手放上了门把手,静静地看着井观月。 飞驰的车戛然刹住。 车门打开,井观月盛怒地打开车门,一把将安雪七从车里拉出。 毫不客气地捏着她的手腕,井观月冷睨着这个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他风度的家伙:“安雪七,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不要去医院,我根本就没事。”挣脱他的手,安雪七嘟起近乎透明的绛唇,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如果没事,刚才是谁一副要死的样子在我怀里不停颤抖,几乎掐肿了我的手臂?” “拜托,我的准影帝大人,你难道看不出我是在演戏?你要是不相信,我再演一次给你看看好了。” 在很久以前,安雪七就知道自己有演戏的天赋。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装扮出任何表情,所以她很快就又一次装出刚才那种极痛苦的样子。 看着她那副半真半假的痛苦表情,井观月又好气又好笑地侧过了脸:难为自己居然当了真,紧张得无所适从。 “好端端的你装晕倒干什么?”一把箍住她瘦削的肩,井观月没好气地问。 安雪七仰面看定了他,微扬嘴角,露出一排白玉般的细齿。目光温柔地扫过他挺直的鼻梁和线条柔美的唇,他那于肌肤上映射出两弧惊心动魄阴影的长睫,月光下,这个家伙看上去真让人很想咬一口啊。 “安雪七,再一次警告你,不要用那种色迷迷的目光打量我,回答我的问题。” 见多了这种目光,井观月用膝盖都能看得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理由很简单,除了装晕倒,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把你从诗雅薇的身边拐出来。”安雪七将双眼弯成月牙状,“你的今天,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你!你真是……” 井观月全然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先是微微惊诧,紧接着一股暖流从心脏中汩汩流出,蔓延至全身。这个家伙,真是…… “不择手段,恬不知耻。”别过头去,井观月口是心非地掩去了脸上的喜悦。 “我的演技很逼真吧?” 安雪七瞟了眼他脸上微微泛起的红晕,暗笑这个家伙在感情上真是一个弱智。一边偷笑,她一边故作正经地说。 “下次别这样了,会让人担心。”井观月难得温柔地说。大约是觉得这话太过袒露心迹,井观月咳了一下,故作正经地岔开话题:“既然你这么不折手段地把我骗了出来,那接下来的时间你来安排吧。” 3、 这个城市每座天桥下都有出租脚踏车的地方,看守脚踏车的大叔一边吃便当一边翻着当天的晚报。八卦是全民的共性,尽管很多明星他都不认识,但他还是很乐意看星星们的绯闻。 “大叔,我们需要一辆脚踏车。” 一个清脆干净的好听声音从头顶飘来。 放下手中的便当和报纸,大叔抬头看了过去。打头的是一个穿白色布裙的漂亮女孩,她身后跟着一个看不清楚脸的男孩。 见他看向自己,那个女孩立刻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大叔人老心不老,一向最喜欢这种笑容甜美的小萝莉,于是很热情地给她选了一辆最好的双人脚踏车。 当脚踏车推到他们面前时,女孩冲那个男孩眨了眨眼睛:“喂,还不快接着,难道要我来载你吗?” 无奈地,男孩扶过那辆橙色脚踏车,有些迟疑,但还是骑了上去。 “哎,他真是好无可救药哦。”女孩抱着手臂,对着男孩的背影不断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对大叔感慨。 大叔一脸迷茫。 “连骑脚踏车的样子都这么帅,真是太无可救药……” 就在这时,那个男孩转过头来,冷冷地喊道:“安雪七,你打算什么时候上车?” 那是—— 大叔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那张脸太、太、太面熟了。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什么地方呢? 这边大叔还在绞尽脑汁地想,那边,他们已经骑着脚踏车远远离去了。 “唉!” 叹息了一声,大叔有些不甘心地坐下。当他的目光落在晚报上的时候,他忽然惊叫着站了起来,指着娱乐头版的那张配图,瞠目结舌:“井……井观月!” 脚踏车咯吱咯吱地行驶在昏黄的路灯光里,夜风缓缓吹过。 安雪七自得地晃着双腿,闻着从井观月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 “请不要晃动你的象腿。” 很久没有骑过脚踏车的井观月本来就没有太大自信用脚踏车载人,雪上加霜的是,看起来不超过40公斤的安雪七居然那么重。这么重他也就认了,可是她居然还敢恬不知耻地晃动她的小粗腿! “象腿?”安雪七顿时被囧到,满头黑线地将自己修长纤瘦的小腿伸到那个不识货的家伙面前,“拜托你识相点,这可是公认的本大洲第一美腿!” “莫非你是想让我以为自己现在身处的是南极洲?”井观月扭过头来,似笑非笑地揶揄。 “喂,你很毒舌耶!记住下个路口往左拐。” 抛了个白眼给他,安雪七自得其乐地哼起了曲子。 “你到底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 拐过那个路口,前面隐隐约约又有了热闹的景象。 “你看到前面那个奶茶店了吗?那里玫瑰奶茶是这座城市最正宗的!看到那边的夜市了吗?那里的七叔鱼丸也是这座城市最美味的!”安雪七激动地指着前方说。 “原来,你只不过打着给我庆生的幌子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不过这样的地方,看上去不大可能会有什么美味。” “知道吗,那家奶茶店有十多年的历史了。那里的玫瑰奶茶是这个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 “因为每一杯奶茶里面都一颗爱的种子!” “白痴。” 听到这样的小女生论调,井观月毫不留情地吐出了两个字。 “从这里到奶茶店那里的时间刚好可以让我说完rose阿姨的故事。知道吗,这里的店主是一对恩爱的夫妻,rose叔叔从和rose阿姨结婚起就开始为rose阿姨种玫瑰,每年他都会为rose阿姨种99株玫瑰。他已经为rose阿姨种出了一个满是红玫瑰的玫瑰园。很浪漫吧?” “……” “后来,rose叔叔得癌症死了,再也没有人为rose阿姨种玫瑰了。但是,因为玫瑰还在,所以他对rose阿姨的爱也就还在,并且还会长长久久地盛开下去。为了纪念rose叔叔,rose阿姨就开了这家奶茶店,专门做玫瑰奶茶,用的都是从她的玫瑰园里摘的果实。她说,当她看到每个顾客心满意足的笑容时,她就会觉得很幸福,因为,那些笑容都是替rose叔叔给她的,一如既往的爱。” “原来是这样。”井观月目视前方,淡淡地答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因为我曾经在这一带生活了快七年啊。” 安雪七悠然地晃着小腿,有些小得意地回答。 4、 奶茶店叫做rosa rugosa,粉色的主色调,坐落在一杆路灯下,孤独却温暖的样子,美好得不像话。 “两杯玫瑰奶茶!” 安雪七将几个钢镚轻轻敲在柜台上。 柜台里,一个不复年轻,但依然美丽的女人温柔地冲他们笑了笑,然后动作熟稔地调制起奶茶来。一时间,空气里四溢的是玫瑰的甜香味。 井观月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嘴角挑起了一抹怡然的浅笑。因为写小说的需要,在他的生命中充满无数浪漫的幻想,但他却不曾经历过那一切。直到此时此刻,和眼前这个女孩一起站在这个仿佛童话书扉页插图一般的奶茶店前,闻着沁人心脾的馨香,他才第一次体会到最真实的浪漫。 好想,就这样被定格在这一瞬间,成为一幅叫做幸福的标本。 正出神间,一杯奶茶已经递到面前。奶茶后面,是她笑成弯月状的眼睛。 微一愕然,井观月欣然接过那杯奶茶。握在手中,他轻轻摩挲着微热、光滑的杯子,暗暗想,她此刻也是幸福的吧? 对面那个家伙显然没有和他产生这样的默契,完全忽略他柔情脉脉的眼神,兀自吸了一大口奶茶,眯着眼睛含混不清地对他说:“好美味……好美味哦!” “呵呵。” 轻轻的,近乎宠溺的一笑。他亦然低头,啜了一小口,适口的玫瑰酸加上蜂蜜的甜味顿时侵占了整个口腔。 “现在我们散步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吧!”咽下口中的奶茶,安雪七神秘兮兮地说。 “随便你。” 见他一副任凭宰杀的好脾气样子,安雪七一下幸福满溢。 “咳!”干咳了一下,悄悄给自己狠狠地鼓了几次气,安雪七厚着脸皮猛地一把拉过井观月的左手,“那我带路!” 井观月那只修长温润的左手的清白就这样被夺走了。 哇,手感真好。清凉无汗,细腻如瓷。 心虚归心虚,但色心未泯的安某人早已经乐开了花。好吧,就这样,哪怕只握一下就被揍扁也很划得来哦。 一念还没有转完,那只被她握住的手已经挣脱了。 尽管这本来就在意料之中,但她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失落,垂下眼帘,她打算找点什么话来掩饰自己的厚脸皮与尴尬。然而,那只手却并没有离开,而是——紧紧地反握住了她的手! 安雪七惊讶地抬头,落入她眼中的是他似笑非笑的完美侧脸。于是,很难得的,像她这么厚的脸皮顿时红透。 她慌乱地避开他的笑脸,刚才的胆色消失得无影无踪。瞟了眼他们十指紧握处,她猛地心跳入鼓。下意识地,她开始往回抽自己的手。 井观月眉一扬,淡淡看着她,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你告诉我路,我带你去。” 井观月气定神闲地说,仿佛握的不是一个懵懂少女的玉手,而是一只猪蹄。 这种态度让安雪七很郁闷,愣了很久,她才指着前方,低声回答:“那个路口,左拐。” 拐过那个路口,眼前是一座大厦,大厦对面有n个石台。 “这里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井观月迅速看了眼四周,淡淡地说。 “看到那些石台阶了没有?”指了指那些石台,安雪七故作神秘地问,“据说爬上台顶的人,只要许下一个愿望,就能得到神的祝福,美梦成真。” 井观月哑然失笑,说:“真没有想到你这么幼稚。什么美梦成真,完全是无稽之谈。” “喂,你这个人很煞风景耶!”安雪七忿忿地说,好一会儿,她眨了眨眼睛,“其实,这座石台还有别的含义。如果你陪我爬上去,我就告诉你。” “那好吧,既然你喜欢这样幼稚的事情,我也不介意陪你上去看看。”他微笑,有些无奈,有些纵容地说。 “哇,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安雪七兴奋几乎欢呼。 只不过,这座石台看上去很高…… “我们现在走吧。” “慢点!”安雪七一把拉住了他,“我有个提议。” “什么提议?” “把耳朵伸过来。” 5、 那么高的台阶,当然不是用来一步步走的。 安雪七的提议是石头剪刀布,输的人要背另一个人走5个台阶。 这种狡猾的提议,当然只有安雪七这类没良心的人才会想到。 连比了八次,当然都是井观月在输。 明明知道那个家伙出手比他慢,但井观月却没有指出她的卑鄙。只是在她得意大笑时,默默地蹲下身体,然后默默地背着她一步步往上走。 趴在他的背上,一向很吵的安雪七却破天荒地安静起来。 温柔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周围安静极了,只有他和自己的呼吸声以及心跳声。 一时间,天地似乎都变小了很多。 悠悠地晃着小腿,安雪七闭上双眼,轻轻吟唱起小时候罗赛特修女经常哼来哄大家睡觉的《摇篮曲》: “go to sleep, now, dear love, neath roses above. sweet blossoms white and red shall bloom by thy bed. when the dawn lights the skies, open wide thy dear eyes. when the dawn lights the skies, open wide thy dear eyes.” 井观月的思绪随着她空灵的歌声渐渐荡漾开去。这样的情景,仿佛在哪里经历过。 顿下脚步,他静静地听着。 一个童稚的声音穿透时空,从他的记忆深处漫溯而来。 他的眼前,隐隐闪过一些泛黄的画面。 如果没有记错,初次遇到安琪时,她趴在自己背上,刚开始还很拘谨,后来熟悉了,她便自在了起来,那时,她也像安雪七现在这样晃着小腿,哼着一首同样的《催眠曲》。 耳边的声音和记忆中童稚的女声交叠错落,让他的思绪越发恍惚起来。情不自禁地,他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也姓安,真的好巧。” “你说什么好巧?” 安雪七听到他的自言自语后,有些好奇地问。 “没有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人和一些事情。”时间让他遗忘了很多东西,也失去了很多东西。 一路走走停停,两个人终于爬上了台顶。 抵达台顶的时候,井观月不禁愣住了:漫天璀璨的星光,铺天盖地地映入了他的眼帘。 幽蓝的夜幕,灿烂的星河……一切纯粹、明净得仿佛并非这个世界所有。 “这里真美!” 仰起脸,井观月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渺小,渺小如微尘。然而,幸喜身边有一个陪伴自己的微尘,两粒不足道的微尘如此并肩立在浩瀚天幕下,这种奇异的冲突让他的内心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愫,一种要与她永远如此相互依偎的荒唐情愫。 “是啊,和以前一样美!” 安雪七的眼中全是星光,红扑扑着一张脸,快活地跳了起来。 “你刚才说,这座石台还有别的含义,到底是什么?” 走到台阶前,井观月轻轻坐下,问。 安雪七学着他的样子,抱膝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 “虽然我也不相信愿望成真的话,但是这座石台还有别的含义。”安雪七仰起脸,深深看入井观月的双眼,认真地说,“这里的石台阶有108个那么多,代表人生的108种烦恼。佛教认为,人生共有108种烦恼,跨过一个台阶,意味着摆脱一种烦恼。当我们踏完108级石台阶,就等于把世间的烦恼全踩在脚下,成了一个没有烦恼的人了。观月……永远快乐——这就是我今年给你的生日礼物。” 说到这里,安雪七月光一般皎洁的面庞上浮现出了落寞而温柔的神情。这样的神情只是一瞬,就被一如既往的明媚与坚强代替。 望着这样的她,听着她这样的话语,井观月只觉得心被猛地一撞,顿时漾出一圈又一圈温柔。 略微犹豫后,他揽过她的肩,将她的身体拉近。 “其实,”安雪七轻轻将脸贴在他胸口,“除了这个,我还给你给你买了一份神秘的礼物,不过现在你还看不到。不过,用不了多久,你就能看到了。”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先不告诉你,保密。” 井观月温柔地打量着如此安静美好的她,神情很专注,黑玉般的双眼中,平素的清明冷静被一层淡淡的迷乱替代。此时,夜风轻抚,带过微润的空气,以及空气中他身上淡雅却莫名魅惑的香气。 “安雪七……” 樱色的薄唇吐出她的名字,周遭的氛围在他低沉的声线中晃荡出一片不真实的意味。安雪七迷蒙着双眼,看着眼前亦真亦幻的他,直到听到自己的名字,她的心才突地一跳:这一次,他只是她一个人的男主角。 安雪七正准备开口回应些什么,井观月忽然抬手,他温暖修长的手指轻轻从她脸颊滑过,他俯身,一个湿润清浅的吻印上了她的额头。 那一刻,井观月的离她好近,安雪七可以清楚地看见了他线条优美,闪动着迷人光泽的唇,她难以置信睁圆了双眼,红了眼圈。 “观月……”收紧手指,安雪七轻轻喊出这个名字。 井观月睁开迷离的双眼,静静看着眼前的她。 “我……” 再次握紧手,那三个字几乎脱口而出。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逊的女生吧,倒追都追到这个份上了。就算少女漫画里偶然出现倒追女,至少在最后也不用自己表白吧? 很糗耶…… 就在她犹豫的这个当口,井观月的手机铃声紧迫地响了起来。 井观月并没有理会它。 他依然静静地看着她,嘴角衔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纹路。 要命,看样子他早就知道自己的意图,把自己吃得死死的,等自己告白了。他可真没有风度啊,在电视剧里面,这个时候男主角应该烟花齐放的瞬间温柔地拥抱女主角,对女主角表白了——可见电视就是电视,完全是用来欺骗无知少女的!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四周一片死寂。惟独那手机铃声响了又停,停了又响。 好吧,豁出去了,无非就是厚着脸皮告白一下嘛,又不会死——就算会死,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 “井观月!”咬了咬下嘴唇,安雪七忽然抬起头,“我……” 就在这时候,一阵优美的旋律从安雪七的衣袋里传出来。 那是—— 那是专门为澈设定的铃声,是澈专门为她唱录的《雪之花》。 澈…… 清冷的旋律与澈低沉略带磁性的声音让她的紧张与迷乱顿时消散,她慌忙拿出手机,摁下了接听键。 “澈。”这时她才想起来,今天是比赛时间,这个时候应该早就出结果了。然而她居然忘记打电话问候,真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啊。 一边暗暗责怪自己,一边忐忑等待澈的回复。 然而,对方开口了,却不是澈! 6、 见她那样在意这个电话,失落冰凉地从井观月心头爬过。 他是一个懂得克制的人,尽管内心很想知道,那个比他还重要的人究竟是谁,但他只是微微仰起头,看着遥远的星空。 “您说什么……” 耳边传来她毫无温度的声音,仿佛一碰就碎的冰棱。 井观月从未见她如此失态过,讶然看着她。 先前那个鲜活的安雪七仿佛失却了灵魂,只是怔怔握着手机,怔怔地听着。 良久,她放下手机,两行泪水毫无征兆地从她的眼眶中滚落。 从未见过这样的她,苍白而忧悒,让他的心骤然紧缩。 他轻轻抬手,将她的泪水拭去,轻声问道:“安雪七,发生了什么事?” “井观月,带我去第一医院!拜托你,拜托你带我去第一医院!” 恍然摁断电话,她一把抓住他的手,颤抖着唇,抽泣着说。 井观月将车速提到最快。 暗夜如海,黑色的跑车如同遨游的鲨,平稳地用不可思议的速度前进着。 她果然是个坚强的女孩,并没有如同他想象的一般痛哭。只是紧紧握住手机,静静坐着。 半小时后,跑车在第一医院前停下。 急切地打开车门,她跌跌撞撞地往门外扑去。 “小心。”井观月适时地拉住了她,扶她站好,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我陪你进去。” “不……不用。” 她摇头,挣开他的手:澈不会希望看到他的! “至少……让我送你到病房外。”井观月微微一笑,自然收回手。 就在这时,两个从医院中出来的女孩将目光投向了他们。无怪的,谁让他们看上去那么耀眼,尤其是井观月,天生的贵气和优雅的举止很容易让他在任何地方脱颖而出。 像黑夜中的萤火虫那样拉风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就是—— “井观月!”一阵夸张的尖叫声爆发。 井观月和安雪七回首望去,只见她们其中一个女生摆出标准的花痴pose,双手握拳,持续地发出惊涛骇浪般的尖叫。 “快看,那不是是井观月吗?” 路人们被那女孩夸张的尖叫声吸引,纷纷顿足看倒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很快,他们顺着着那个女孩的视线发现了井观月。 周围安静了0.5秒。接着,90%的女性:从萝莉到御姐再到师奶不约而同地冲向井观月,拍照的拍照的,要签名的要签名。 井观月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当他反应过来后,他立刻拉住安雪七的手打算突围。 “井观月,你先走。”安雪七挣开他的手。 井观月一愣——是啊,挣开他这个大累赘绝对要省事得多,一向自诩聪明的他居然连这么简单的常识都忘了,和她同进同退——这么愚蠢的念头竟然下意识地冒出,主宰了他的行为。 安雪七看了井观月一眼,略微犹豫后,决然穿过人群,冲向医院。 脚步重重地落在台阶上,仿佛敲在自己心口:澈,你不可以有事,姐姐这就来了! 眼前晃动着的是澈的容颜,耳边是回响的是澈的声音。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发现这些原来早已是深埋在心底的刺,一经发作,就会痛彻心扉。 “安雪七!” 脚步迈进医院大门前的一瞬,背后就传来一声高呼。 她的脚步骤然停下,回首望去。 井观月并没有如她所想回到车里离开,而是安静地伫立于原地。 他的视线透过人群,些微忧悒。 人群蜂拥而去。 此时,井观月仿佛孤身站在一片不安的海域里。他的面前是即将吞没他的潮汐,但他纹丝不动,仅仅因为他无法抵达彼岸,也不甘心就此离开,只好做这样固执而无谓的坚守。 安雪七怔怔望着他,想要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拿出手机,她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丽萨姐,是我,观月现在有麻烦,他在第一医院门口,请你马上带人过来处理这件事情。” 挂掉电话,她转过头去。 身后,井观月彻底沦陷于人海中。 病房里,晃眼的灯照射出一片病态的白。 病床上,澈安静地躺着。 输液管里,药水点点滴滴注入他体内。 桌上放着一束火红的玫瑰,如同一滩耀眼而绝望的血迹。 病床边,站着况教练、ray和一个女孩。 见安雪七进来,病床边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脸来,目光意味不明地在她脸上汇聚。 安雪七缓缓走到澈身边,静默地坐下,她眼帘低垂,目光轻轻洒在他脸上。 澈这个家伙,平时总是像一匹野马般热烈好动,只要他醒着,仿佛就会有无限的活力与阳光在他周身流淌着。他喜欢笑,笑起来的时候,双眼里便会有钻石般耀眼的光彩。 然而现在所有光彩都已从他身上褪去。 他的脸色透着苍白。 他的嘴唇透着惨紫。 连他的一向舒展的眉,此刻也轻轻地皱着。 这样的澈,惊人得脆弱,让她感觉好陌生。 “严重脚伤……一直坚持着,坚持比赛,坚持坐最后一般回国的飞机……在飞机上不支晕倒……有可能终生不能跳舞……医生说,如果他在比赛后直接在韩国接受治疗,情况一定会更好些,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忍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剧痛回国……” 大脑一阵空白后,况教练的话断断续续地在她耳边回响。 “澈。”她伸手,轻轻地覆上澈的眉头。 “雪七。”况教练打破了满屋子的寂静,“澈他——对不起,我们都不知道他的脚伤那么重。医生已经将他脚踝里面的碎骨拿了出来,如果治疗得当,加上澈的恢复力,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他总是这么爱逞强……”安雪七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话从口中说出来,鼻子一酸,话语已然走调,“当我们还在孤儿院的时候,那些年纪大的孩子总会欺负我们,每次澈被那些人打伤了之后,他都会装出一副没有任何事的样子,让我放心。” “雪七……”况教练见到这个样子的她,一时有些失语,“比赛前,他看上去很正常,比赛时,他发挥得很好。比赛后,他的脸上才有了痛苦的神色。本来我们是明天的飞机,但他请求我,一定要赶最后一班飞机回国。” “真不知道澈这个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如果比赛完在首尔接受治疗,伤口就不会恶化成这个样子了!”一旁的ray皱起眉,疼惜地说。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一直很安静的女孩忽然开口,“因为澈哥哥想早点回来看到姐姐。因为澈哥哥知道,如果说出病情在首尔接受治疗的话,他会有好几个月不能见到姐姐。因为澈哥哥知道,现在姐姐需要他。” 女孩用与她年龄不符的成熟口吻淡淡地说道,墨玉般莹润的眼睛里竟然是成人都难以保持的波澜不惊。 澈!一阵抽痛猛地从心脏中爆发,安雪七抬手,掩住自己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尽管如此,她颤抖的肩和大颗大颗滚落的眼泪还是背叛了她。 是的,她知道,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澈为什么会那么做。因为,他是她的澈,是一遇到她就会变得愚不可及的澈。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住情绪,装作毫不知情,但是,从那个女孩口中说出来的话,击碎了她刻意的漠然,沉积内心的所有伤痛轰然泻出,将她彻底吞噬。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她对谁有所欠缺的话,那个人一定是澈。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是澈,而她最爱的人却始终不是他。 第9章 绯闻女友的完美出镜 1、 压抑的哭声让病房内的气氛更加压抑。 况教练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拍着安雪七的肩膀,说:“雪七,放心,澈一定不会有事的。” “嗯。”含泪点了点头,安雪七握紧澈的手。 “雪七姐,我可以和你聊聊吗?” 这时,那个女孩走到安雪七身边,小心翼翼地请求。 安雪七噙泪看向这个女孩,她很纤弱,全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吹弹可破的娇贵,仿佛是一个应该站在橱窗里供所有孩子仰望、渴求的高贵娃娃。但是,和一般孩子不一样的是,她长着一双仿佛能看透很多事情的睿智双眼。 这是一个像冬日阳光一般的女孩,不冷不热,明亮却不刺眼。 安雪七有刹那的失神,最终还是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起身。 那个女孩带她走出病房,在医院花园里找了一条长椅坐下。 “雪七姐,我叫白绯璃,是澈的妹妹。”稚嫩的声音甜美可人,有条不紊。 “妹妹?”安雪七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澈养父母的女儿,对吗?” “是的,我爸爸妈妈就是当年收养澈哥哥的人。” 白绯璃的声音打断了安雪七飘渺的思绪,将她拉回了现实。 “澈被收养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被收养后,我一直没有他的消息。直到一年前,他才忽然找到我,并转学到了我所在的风姿学院。” 当年,她和澈在孤儿院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她知道自己被收养的机会越来越少。但是澈不同,他是男孩子,长得又漂亮,年龄也不大,正是最受收养人们偏爱的那种。她也曾一度想尽办法让澈被收养人发现,比如带着澈埋伏在收养人前来的路上,但是那些年长的孩子总能预先洞悉她的计谋,加以阻止。然而,奇怪的是,还是有对姓白的夫妇特地找到了孤儿院,点名要收养澈。 尽管她万般舍不得澈,但是她也知道,只有在一个完整的家庭里享受正常孩子能享受的一切,澈才可能获得更幸福的人生。 澈知道这个消息后,反应很激烈,一直抱着自己哭,无论罗塞特修女她们怎么拉,他都只是拉着她的手不放。最后,澈还是不可挽回地被带走了。 一年后,她也被人收养,走上了另一条生活轨迹,从此和澈断了联系。 “其实,当年我爸爸妈妈收养他,完全就是一场阴谋。”白绯璃静静地说。 “什么?阴谋?”安雪七顿时愣住。 “三岁时,我就被医生诊断出有慢性粒细胞性白血病,要治好我的病,最好的办法就是进行造血干细胞的移植。”白绯璃远远望着夜空,语气平淡地说,“糟糕的是,我的血型很奇特,是很稀有的rh阴性血型。为了救我,爸爸妈妈四处奔波,期望能找到和我配型相合的救命者,可是,这种血型真的太少,他们一直没有找到。” rh阴性血型? 澈不就是这个血型吗? 听到这里,安雪七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一颗心遽然下沉。 “就在我爸爸妈妈绝望的时候,他们的一个医生朋友告诉他们,他的病人里有一个男孩刚好是rh阴性血型。听到这里,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个男孩就是澈哥哥。”说到这里,白绯璃低下头,咬了咬嘴唇,“爸爸妈妈按照他提供的资料找到了澈哥哥,并且收养了他。正如你猜到的那样,他们收养他,只是为了获得他的造血干细胞。” “他们怎么可以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 安雪七手指紧紧握住长椅的扶手,强忍着愤怒与悲痛说。 “我们一家一起度过了一年的美好时光。由于澈哥哥长得很漂亮,也很乖巧,爸爸妈妈渐渐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的孩子。越是这样,爸爸妈妈就越是内疚,越是痛苦,因为随着我手术日期的临近,他们发现不知道该如何向澈哥哥说明这残忍的一切——爸爸妈妈收养他,不是因为爱他,而是自私地想利用他救活自己的女儿。” 听到这里,安雪七已经说不出话来。 她将身体靠在椅子上,默默闭上双眼。 “后来,爸爸妈妈决定瞒着澈哥哥,先把他骗上手术台。他们发誓,只要救回我,就把澈哥哥当作亲生儿子那样对待,我们再也不分开。然而,不知道澈哥哥从哪里知道了真相,在我要动手术的前的一个星期,留下一张字条出走了。爸爸妈妈吓坏了,因为我的手术已经到了不得不进行的关头,他的离去,等于是给我判了死刑。” “可是澈还是回去了,对吗?” 睁开眼睛,安雪七用虚弱的声音反问。她太了解澈,他永远都是个爱大于恨的人。 “是的。”白绯璃点了点头,“五天后,他带着一身残破和伤痕回来了。他什么也没有说,直接走上了手术台……手术很顺利,我们都平安。爸爸妈妈向他请罪,请他留下来,但他没有答应。” “你说什么?”安雪七一惊,如果澈没有在白家,那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哪里度过的? “他说,真爱可以有牺牲,却不能有欺骗。他原谅了爸爸妈妈,却坚持离开了我们。”顿了顿,白绯璃苦笑着说,“那以后,我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好在爸爸妈妈给了他很大一笔钱,他似乎过得并不糟糕。” 静默。 安雪七的大脑里一片混乱。 这一切,澈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一直给人很快乐很幸福的假象,让所有人都误以为他已经不再需要被爱。 “姐姐,之所以和你说这些……”白绯璃凝望着安雪七,莹润的唇微微颤抖,“是想拜托你分一点爱给澈哥哥,一点就可以了。” 安雪七别过脸去,不给她看自己的悲伤。 2、 所有人都走光了,病房一片空旷。 澈正安眠。 安雪七望着他,冰冷的泪珠滑过眼角、颊边,落在他的脸上。 十指交叉扣紧他的手,就像当年一样。那些年,她亦是这样扣紧他的手,走过一夏又一夏的斑斓。 仿佛受到来自指尖的感应,沉睡中的澈缓缓睁开了双眼。 明晃晃的日光灯刺痛了他虚空的眼。 “姐姐。” 当他看清楚她,苍白的唇上立时绽放出一抹颤巍巍的笑纹。 他轻轻抽回自己的手,用力反握住她的手——他已经长大了,他再不是那个活在她荫庇下的孩子。当她牵着他走过生命中最凉薄的一年时,他就暗暗发誓,他以后也要如此牵着她走过生命中余下的华年。 安雪七慌忙抹去眼泪。故意板着泪痕犹湿的脸,她本想像往日一样嗔怪一句傻瓜,但是话到嘴边,鼻中一阵微酸,眼泪又险些流下。 澈看着这样的她,只是微笑。 良久,他伸出手,有些冰凉的手落在她的脸上。 安雪七惊颤,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澈的神情很专注,手掌轻轻在她脸颊上摩挲。 冰凉的触觉和暧昧的气氛引起了安雪七内心的不安,她企图用眼神探究他的意图,然而,他罔顾她的眼神,静静地抚摸着她莹润的脸,手指划过的地方,一种说不清的情愫层层荡漾、荡漾。 过了一会儿,澈轻轻开口:“姐姐,我真的很想你。” 安雪七身体僵住,完全失去了应对。 “姐姐,我们再也不分开,好吗?”澈将她拥进怀抱,轻轻吸气。 安雪七的姿势很僵硬,一时间连心跳都停止了。 感受到她的僵硬与不自然,澈愣了愣,松开她,嘴角拉开一个小小的弧度,似是不在意。 “……” “至少我们现在不分开,好吗?” 难得的忧悒滑过澈清亮如星的眼睛,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哀求:敷衍我一次,敷衍我一次也好啊。 “好。” 几乎没有犹豫,安雪七一口答应。她没有办法对他承诺永远,但“一时”的承诺还给得起。 说完,安雪七有些不安地看向澈。澈仿佛不知道她在敷衍,露出欣慰而满足的笑容:“姐姐,帮我把行李箱拿来,我有一个小惊喜要送给你。” 澈的笑容像融化的巧克力一般浓腻甜蜜,又像一道暖暖的阳光,这样的笑容最具有欺骗力和感染力。因此,安雪七再次被欺骗,被感染,天真地以为他的心像他的笑容一般阳光普照、波澜不惊,于是,她暗暗松了口气,含泪一笑——在感情上,澈到底还是个孩子。 安雪七并不知道,在感情上,没有人真的会是孩子。 打开行李箱,澈从里面拿出一只系有银色缎带的粉色盒子。 “里面是什么?”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澈故作神秘说。 盒子打开,安雪七一怔。 盒子里躺着一件纯白的裙子,那种白色,仿若玉兰花瓣般干净素雅。 “好看吗?当我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认为它是为你设计的。” 澈从她眼神中看出了欢喜,于是笑眯了眼睛,颇为自得地说。 安雪七伸手取出裙子,轻柔的裙子如水一般从手上淌过:“真好看,谢谢你,澈。” “姐姐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白色裙子的人。”澈凝视着她,颇为自豪地说。 “是吗?” “穿上它给我看看,好吗?” 澈的眼中跳跃着闪亮的光芒,仿佛一个在等待惊喜的孩子。 点了点头,安雪七拿着裙子步入了洗手间。 换好衣服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安雪七有些失神。 简单的白色裙子完全贴合她的身体,缀着珍珠透着一种不动声色的高贵。再在束腰的地方扎简单大方的扎结,简约而安静,将她整个人裹入一尘不染的至美。 推门走进病房,安雪七有些忐忑地看向澈。 澈怔怔地看着她,片刻后,黯然垂下眼帘。 “不合适吗?让你失望了吗?” 咬了咬嘴唇,安雪七满是期许地看着他问。 “好看。”澈轻轻地说。 “这么着急赶回来,也是担心错过姐姐可以穿这条裙子的季节。”说到这里,说到这里,澈仰起脸,扬起线优美的下巴,“尽管知道一定很好看,但没曾想这么好看,一时间,竟然担心以后不是我陪在你身边,再不是我第一个看到这样的美好。” 看着这样的他,莫名的,安雪七心中一恸:“你真傻。” 澈将头靠在纯白的枕头上,侧脸看向她,微微一笑:“姐姐,其实我可以为你做的,真的不止这么少。” 安雪七沉默地垂下双眼,不予回应。 良久,她轻轻吸气,说:“澈,不早了,睡觉吧。” “姐姐会陪我吗?” “当然。” “可是我现在睡不着,除非你像小时候那样那样唱《催眠曲》给我听。” 点了点头,安雪七在他身边坐下。 夜风汩汩灌入,将窗帘鼓荡得如一页帆。 “go to sleep, now, dear love, neath roses above.sweet blossoms white and red shall bloom by thy bed……” 干净空灵的声音低低的响起。 她果然如小时候那般,轻轻拍着他,哄着他。 而他的思绪终于在夜风和她的歌声中荡漾开去、模糊开去。 梦里,他似乎看到了曾经他与她牵手漫步的林荫道,林荫道上满是淡粉的樱花。她冲他微微一笑,仿佛一千朵花开的明艳。 3、 雪七回到井观月的别墅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五点了。 为了掩饰昨天犯下的过错,安雪七特地从市场里买了很多她根本不会做的菜从院子里晃过。 井观月仿佛没有看见她,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荼蘼架下看剧本。 安雪七以为他没有看到,只好又拎着东西晃回去。 井观月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面前晃的只不过是一只大苍蝇。 “咳……那个……井观月,你今天想吃什么?” 终忍不住这样气氛,安雪七清了清喉咙,在他面前弯下腰问,笑得一脸谄媚。 “你居然知道回来吗?” 这时,井观月抬起头,瞟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问。 “我也知道旷工不好……” “旷工?” 井观月蓦地起身,逼近她,乌黑的眸子里透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安雪七心虚地倒退了一步。 他再次紧逼上前:“你以为事情只是旷工那么简单吗?” 井观月不紧不慢地说着,说完,嘴角微微上挑,似是嘲弄。 看到这样的笑容,大热天的,安雪七立刻起了一身冷汗。 挂掉,看样他是真怒了。 “那个……井观月,我后来有给丽萨姐打电话啊。” “你叫我什么?”好脾气终于被磨光,井观月收起那种似是而非的笑容,扼住她的手腕,冷睨着她问,“我怎么记得昨天有人观月啊观月的叫得很热情?” 安雪七倒吸一口冷气,满头黑线。 “谁允许你叫我观月的?又是谁允许你现在叫回井观月的?”眉微挑,井观月薄怒说。 “……” 低下头,安雪七撇了撇嘴,吐出两个字:别扭。 虽然嘴上在抱怨,但安雪七心里却暗爽得要死,这个家伙在乎她,而且在为她吃醋! 看到安雪七的拼命压抑住喜悦的样子,井观月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未免表现得过于在乎了,在这种事情上,谁先动心谁就先输,未来一定会被吃得死死的。 想到这里,他优雅地松开手,像丢一个果核那样轻蔑地丢开安雪七:“你进去做饭吧,我暂时不想看到你。” “你想吃什么?” 安雪七如蒙大赦,神情雀跃地问。 “马赛鱼羹、鹅肝排、沙福罗鸡……如果原料不够,你再去买回来。” 想都没想,一串菜名顺溜地从井观月口中说出。 “怎么今天你换口味了?材料刚好有,我马上准备。” 好在这几道菜她还能做,她有些庆幸地说。 “这几道都是雅薇最爱吃的菜式,你一定要用心做好。” 刻意放慢语速,甚至加入一些做作的柔情蜜意,井观月一边说这些话一边紧紧盯着安雪七的双眼看。剧本里面经常有这种桥段,要想让一个女孩吃醋,只要假装对另外一个女孩格外上心就好了。 果然,安雪七愣住了。她无辜地睁大了双眼。 女人就是女人,真是很好骗——井观月有些得意地想,臭丫头,抱着材料去厨房演苦情戏吧! “观月……” 安雪七的声音开始颤抖。 井观月冷冷转过身去。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在转身的那一刹那,紧绷着脸的井观月几乎要笑出声。 “观月,这是真的吗?我刚好也最喜欢吃这些菜式!哇塞,打牙祭,打牙祭噢!” 安雪七一边做萝莉式的欢欣雀跃状,一边暗笑到抽筋:井观月,想跟我斗,练练段位先! 马赛鱼羹、鹅肝排、沙福罗鸡…… 一道道美味陆陆续续端上了桌子。 刚购物完回来的诗雅薇洗完澡,换了一条银色长裙从浴室出来,懒洋洋地在桌边坐下。 刚出浴的诗雅薇显得非常迷人,皮肤白嫩,乌黑的卷发风情万种地披散在圆润的肩膀上,小水珠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着莹莹的幽光。 有些自得地,诗雅薇瞟了一眼围着小熊围裙的安雪七,露出一个百分百蔑视的笑容。 “观月,这些都是我最爱吃的菜式,谢谢你总是为我考虑得如此周道。” 标准的淑女腔调,嗲声嗲气的声音立刻将安雪七炸去了外太空。她瞟了眼井观月,井观月居然破天荒地露出了很受用的样子。 男人啊男人,令人发指的男人!安雪七在桌子下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不用客气。” 井观月放下手上的杂志,若有如无地瞟了一眼安雪七:“吃晚餐吧。” “太好了,饿扁我了!” 一整天都在医院和厨房里打转,一直没有顾得上吃东西,早在烧菜的时候她就口水直流了。当时她恨不得偷吃点菜,但是考虑到厨房里有摄像头,她百爪挠心地克制了自己的欲望。听到井观月的吩咐,安雪七立刻撸起袖子,飞快地拿起叉子叉向一块肥美的鹅肝。 井观月顿时满脸黑线:搞什么,一副几百年没吃过饭的样子! “咳。”井观月轻轻咳了一声,示意安雪七保持仪态。 诗雅薇目光里全是鄙夷:真是多心了,昨天居然以为观月会喜欢这种没水准的人。看来,观月只是一时好心——他一向都是个好心的人。 不过……昨天他对她的紧张,那种下意识的在乎,也绝非作假。所以,她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吃得太快,安雪七险些被被噎到,到处找水。 一直低头默默吃东西的井观月忽然抬头,适时将自己的水递给了她。看着她咕咚咕咚地喝下去,他些微紧张的神情舒缓了下来。 “唔,有点饿坏了。”安雪七也知道自己出糗了,自嘲地笑笑。 一旁的诗雅薇却如遭重击,一口气堵在胸口,连话也说不出来。如果刚才她没有看错,观月将自己的水递给了她。观月是个怎样的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在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时期,她仗着他纵容自己,不顾别人再三警告“观月少爷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肆无忌惮地吃他的零食、玩他的玩具。观月从没有阻止过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但是不久后,她就会看到那些东西全进了垃圾桶。这种无声的抗议往往是最有效的,从那以后,她再也不会去碰他的东西。 然而今天井观月却主动将自己的东西递给别的女孩! “吃慢一点。”井观月微皱着眉对那个女孩说,言语里是满满的关心。 诗雅薇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一切,良久,放下叉子,笑着开口:“观月,怎么,在你这里管家也是可以和主人一起吃饭的?” “唔?” 满含了一口食物,安雪七睁圆了眼睛。她听出诗雅薇语气里的不善,看样子这个女人要整她了。 想到这里,安雪七迅速咽下口中的美味,顺便又快速扒拉了几口东西。只有吃饱了,才有战斗力,这是经验之谈。 4、 “有客人在的话,一个合格的管家应该招待客人,上菜,添酒水,同时,态度要一丝不苟,动作要迅速敏捷。听说你也是管家学院的高级管家,连这个都没人教过你吗?” 昂起下巴,诗雅薇目光冷冷地看着安雪七说。 “这又不是高级餐厅,搞那么正式干什么……” 喝了一口果汁,安雪七满不在乎地回答。 “难道你认为,一个专业管家的素养只在需要体现的时候才体现一下吗?”诗雅薇反诘,“无论何时何地,你都应该体现出你的专业素养来,哪怕是睡着的时候。” 说着,她转过头,优雅地对井观月说:“观月,我想你应该管教一下你的管家……当然了,如果你没时间,我不介意帮你调教。” 说完,她充满杀气的目光瞥向了安雪七。 “不……不用了吧。”安雪七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井观月。 井观月好像没有看到她的目光,漫不经心地吃着东西。 “如果你不能表现出一个合格管家的素养,那么我只好告诉你妈妈,让她另外派一个管家过来。” 诗雅薇说完,睁大眼睛露出了一个淑女该有的微笑,天真而纯洁,仿佛她刚才说的不是威胁,而是在说“噢,雪七妹妹,我们一起去花园里采玫瑰吧”。 omg……安雪七默默在心里地为自己画了个十字。 “我不认为管家每天可以穿名牌,我给你买了女管家的标准制服,放在更衣室了,你现在就去更衣室换上。”诗雅薇尝了一口鱼羹,皱着眉头,十分女王样地说,“还有,我不得不提醒你,你这份马赛鱼羹做得非常不地道,拿回去重做。” 安雪七非常不服气地回答:“你才喝了一小口就说我的鱼羹不地道,我可不可以说你是故意挑剔管家?我是可以向管家协会投诉那些专门挑剔管家的雇主的。” “很好。”诗雅薇放下勺子,站起身,“你还知道向管家协会投诉。看来你该学的没有学好,怎么钻空子保护自己的功课却做得很足。你认为我还要喝第二口才能说出一道菜哪里好哪里不好吗?你的橄榄油少放了一勺,柳橙皮多放了几片,最重要的是,你买的番红花蕊是万寿菊花蕊伪造的假货……出了这么多问题,我也不想说你火候掌握不好的问题了。” 安雪七本来还气鼓鼓的小脸在她连珠炮的一长串话之下变得像泄了气的气球,慢慢瘪了下去:一小口汤就能把所有问题尝出来,她简直不是人嘛。 “连一道这么常见的汤都做不好,甚至分不清假货和真货,我真的为观月的生活担忧。”诗雅薇挑着眉看向井观月,“观月,怎么说你从小都是锦衣玉食长大的,怎么现在连这些问题都发现不了?” 一直旁观的井观月转而看向安雪七:“看样子管家学院的教育质量有在下降。既然雅薇指出了你这么多问题,还不回去重新做一道。” 安雪七非常隐忍地转身往更衣间走去,刚走出几步就听见井观月在背后说:“以后有劳雅薇多多管教我的管家了。” 诗雅薇柔媚十足的声音回答说:“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调教她的。” 安雪七的额角突突跳了两下:没想到井观月这个浑蛋关键时候不但不帮自己,居然还落井下石。 等到雪七终于伺候好这位大小姐吃完晚餐,又累又饿躲在厨房偷吃剩菜的时候,不料还被趾高气昂的诗雅薇堵在厨房。 “喂,你记住,从今以后你每天都要穿制服,不准和我们在一个餐桌吃饭。以后每天都要凌晨5点起为我们做早点,准备我们要穿的衣服。白天不但要做好整栋别墅的卫生,还要准备一天的食物,我不希望一个月内吃到同样的东西。另外我们的衣服都是高档货,每天你要抽三个钟头打理好它们。另外,考虑到你的专业修养不够好,我每天晚上都会义务给你上一堂管家课。啊,这样一来,你好像就没什么时间休息了。”口才良好的诗雅薇说完这一长串,丢了一本刚打印好的《管家守则》给她,“给你一个晚上读完它,从明天起你的一举一动都要符合上面的标准,要是连着违背五次,你只好卷铺盖走人了。” “喂,你不要欺人太甚。”一直将手曲了又伸,伸了又曲的雪七终于忍不住了,“我是观月的管家又不是你的,你作为一个客人好像并没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吧?” “是啊,或许我是没资格对你指手画脚,但是观月的妈妈就一定有资格。你应该不想我这么快就把她从日本叫来吧?”诗雅薇居高临下地指着安雪七的鼻子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最好乖乖的,别惹我生气,否则你爬得有多高就摔得就有多惨。” 说罢,诗雅薇将流理台上的所有剩菜全倒进了垃圾桶,干完这一切,她扭着小腰,摇曳生姿地走出了厨房。安雪七被气得石化整整两分钟,随即抓起一只胡萝卜,然后噌地亮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刀,刷刷刷地把它切成胡萝卜片。 “真没看出来原来你的刀工这么好?” 就在这时,一个有些戏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安雪七气咻咻地回头看去,只见穿着一件白色浴袍,湿漉漉着头发的井观月正斜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记得只有幼稚园的小朋友才会用这么无聊的办法解气。” “你说够了没啊?”安雪七没好气地拉开冰箱门找食物,“我现在很饿,没空和你斗嘴。” 总算天无绝人之路,安雪七从一大堆东西里找到了一杯海鲜面。她雀跃地拿出来,刚准备泡上,不料井观月非常不给面子将那个海鲜面夺了过去。 “啊?!”安雪七终于爆发了,“你们有钱人是不是都这么欺负人的啊?把面还给我!” 说着,安雪七很不客气地冲上前去抢那碗面,井观月仗着身高将手轻轻一抬,那碗近在她眼前的面顿时变得遥不可及起来。安雪七来不及收回手,一把刚好抓住他的浴袍衣襟,一时拉开了他的大半幅浴袍。一时间,春光乍泄了不止一点半点。 安雪七眨巴了下眼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井观月收起笑,一言不发地看住她。 安雪七赶在他做出反应之前,做贼心虚地上前将他的衣服又重新拉好,为表安慰,她还轻轻拍了拍他的衣服:“没脏没脏。” 井观月挑眉看了她一眼,手一扬将那碗面丢进了垃圾桶。本来还在羞怯之中的安雪七一见到自己最后一点粮食都被扔掉了,一股无名之火熊熊地燃烧了起来,她简直要扑到垃圾桶前追悼了。良久,她才用气得发抖的声音大声质问:“连碗面都不让人吃!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针对我?” 井观月轻轻摇头:“不是不让你吃,而是不让你吃这个。” 一个小时后,安雪七对着餐桌上的空碗碟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常悦斋的东西永远都这么美味。” 说着,她招来使者,微笑着问:“你们这里是可以订菜的对吗?” 还没等使者回答,一直默然不语的井观月忽然开口:“这点你岂不是最了解,还用得着问吗?” 他指的是当初她从这里买外卖冒充自己做的事情,被人翻了糗事,安雪七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明天一早请给我准备蟹黄粥,紫丹参鸡汤还要一份鲜蘑包,我7点的时候会过来拿。” 井观月瞟了安雪七一眼,语气淡淡地说:“明天7点陪我去一趟公司。” “什么?”正在喝芦荟汁的安雪七险些被呛着,“为什么要我陪你去公司?” “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绯闻女友。”井观月耐心地解释,“有间居家公司看中了我们的形象,想谈一宗广告,所以你必须去。” “可是,可是我明天要去探病……”安雪七确定他不是在存心刁难后,不免有些为难。 “那么,”井观月蓦然起身,然后在她面前慢慢弯下腰,凑近她问,“你打算为了他再丢下我一次吗?” 安雪七看着眼前被放大的面孔,好一会儿才嗫嚅道:“好吧,毕竟还是工作比较重要……你用什么牌子的护肤品啊,你的脸上居然没有毛孔耶!” “……” 多付了一倍小费,安雪七嘱托常悦斋的外卖员明天一早代她将食物送给澈。回去的路上,她犹豫再三,还是打电话告诉澈自己因为有事没办法去看他。电话那端,澈温言细语地让她忙好自己的事情,不要总是为他操心。听他这么说,安雪七觉得自己的良心又黑了一点点。 “很好。”见安雪七老老实实地按自己的吩咐做事,井观月非常满意,“明天我们去谈合约,如果谈得妥,下午就去家具城拍广告。行程很紧张,你晚上早些休息。” 5、 市内最大的丽美家具城正在大搞促销,卖沙发的小妹没精打采地拿着一本杂志窝在沙发里,用嫉妒加不甘的目光看着家庭办公区的女导购,她笑得真夸张,像一只带水的水蜜桃,仿佛在向周围的人炫耀。是啊,她能不炫耀吗,去买家庭办公用品的年轻有为的帅哥,而来她这边买沙发的都是那种沙发土豆,有着啤酒肚的老男人。 她一边抱怨一边打算贿赂下主管,让他把自己调去家庭办公那边。 正在她盘算用什么贿赂主管的时候,那边的“水蜜桃”已经成功接到一张帅哥的名片,那个帅哥临走之前还对她比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沙发小妹嫉妒得简直想要咬手帕,在心里呐喊:上帝啊,赐我一群英俊潇洒的顾客吧! 她的呐喊声刚落下,只见一群男人飞速向她那边奔去。 “不是这么灵吧?!”沙发小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人把周围的顾客分散开,在地上铺上地毯,接着动作迅速地架起摄影机和灯架。然后,紧随其后的家具城经理亲自指导工作人员打扫整理沙发区。 一切搞定后,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这时,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穿白色休闲西服的人走了进来。沙发小妹看向那个人的一瞬间,眼睛立刻变成了那种正统的地中海绿,接着,一串粉色的心形泡泡开始往外冒。 经理推了她一下:“还不快去带井观月他们熟悉一下这里所有的沙发,马上就要拍广告了。不要这么傻兮兮地站着,人家可是大牌明星,时间很宝贵的,快点。” 沙发小妹收到指令后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量撞开经理和其他挡在她和井观月之间的人,扑到井观月面前,结结巴巴地说:“啊,请跟我来,我知道什么沙发是最适合您的。” 说着,她得意地瞟了一眼一脸艳羡的“水蜜桃”。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井观月客气地拒绝了她的一片美意,返身从背后牵出一个娇小的女孩,柔声说:“我们去试试那个红色的沙发。” 于是,包括沙发小妹在内的所有女性都将暗器一样的目光刷刷刷地射向那个女孩。 于是,安雪七在热得让人滴汗的空调房里忽然觉得一股巨大的寒意从四面八方向她袭来。 井观月走到一款红色的沙发旁,伸手试了试真皮沙发的皮质,然后随意地在沙发上坐下,自在舒服地伸开腿,微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笑容。 一边的广告导演在监控器里看了一会儿,摇头:“唔,虽然画面质感很好,但总觉得你的笑容里缺了点什么。” 导演话音刚落,周围响起一片抗议声:“什么导演啊,观月哪里表现得不好了?” 很有专业素养的导演坚持地说:“你的笑容里面作秀的成分比较大,没有那种自在,舒服和温馨的感觉,我们这是家居广告,一定要有家的那种甜蜜温馨的味道。” 井观月点了点头,周围的人也觉得有道理,不再偏袒。 导演指了指安雪七:“女主角,你过去和男主角摆几个pose看看。” 安雪七犹豫了一下,按照预想的那样,走到井观月背后,用手围着他的脖子,摆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尽管周围的女性都很嫉妒,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沙发上的两个人看着很和谐。 “拜托,这种造型没看过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了。还有,井大牌,拜托你不要笑得那么生硬。”导演很不给面子地喊了cut。 井观月有些尴尬地看了眼安雪七:“要不,你过来和我一起坐在沙发上。” 安雪七“哦”了一声,慢吞吞地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坐下,然后两个人各怀鬼胎地看了对方一眼,又对着镜头呲牙,不约而同地露出很诡异,很傻气的笑容。 导演拍了拍额头,不耐地说:“我们要的是时尚,自然的感觉,不是八十年代的结婚照。男主角,你的手搭在沙发上做出一个抱着女主角的样子,女主角你小鸟依人地靠在他怀里,一起抱住沙发上那个黑白格子的心形抱枕。” 井观月笑了笑,别过头去,很不心甘情愿地用手揽住笑得眼睛都快没有的安雪七:“等下老实一点,不要占我便宜。” 安雪七被他的话一激,干脆凑近他,将头重重地撞在他胸口,然后露出甜美满足的笑容。 井观月吃痛,正想发作,那边导演已经喊道:“很好,保持。” 好不容易过了一组镜头,导演又让女主角和男主角更亲密点,让女主角抱着男主角的腰,男主角闭着眼睛,将下巴抵在女主角头上。到时候会有一道柔光打在男主角的脸上,营造出很隽永的感觉。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安雪七很快就找到了感觉,做出小鸟依人的样子环抱住井观月。她一边笑得那么天真无邪,一边在心里说:“不让我占你便宜是吧,我偏要占个大的。哇,腰好紧致哦,身上还这么香香的,比抱狗狗睡觉舒服多了。” 想到他长期以来的种种恶行,她决定要趁这个机会好好报复一下他。彼时,井观月刚刚将下巴抵在安雪七头上,露出温柔的笑容。忽然,他觉得身后有一只手动了一下,继而,那只手开始不老实地在他腰上挠痒痒。井观月下意识地想要皱眉,但是考虑到摄影机正在他脸前悬着,他任何一个不适的表情都会让这条被cut,大庭广众下被cut那么多次没面子是小,浪费大家的时间,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是大,所以他以无比强大的意志力忍耐着。 好不容易熬到这条顺利通过,导演一喊停,他立马黑着脸一把将安雪七的手抓住。安雪七挑衅地看着他,用眼神问:大庭广众之下你还能把我怎么样?你一个大男人总不至于还要掐我报仇吧! 井观月准确地收到她眼神里的信息后,眼微微一眯,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将她的手拉到嘴边,将唇凑了过去。 “达令,他们彼此看对方的眼神好默契,充满着浓浓的爱意哦!”围观的一个小女生激动地按着胸口对身边的男友说。 “这个自由发挥不错,吻女朋友手背这么绅士的画面出现在这里,有一种亦真亦幻的浪漫感。保持!” 安雪七一边笑着一边在心里叫苦,什么默契,爱意嘛,井观月那个睚眦必报的家伙哪里是在吻她手背这么斯文,分明是在借机咬她报仇。啊,好疼好疼,这报应也来得太快了吧。 等到这条广告通过,安雪七的手背已经泛起一小排整齐的牙印。 “两位越来越有默契了。”导演夸奖道,“不愧是情侣!” 安雪七在心里虚弱地回应:有没有搞错,这世界哪里有这样貌合神离的“情侣”?! 接连拍了几天广告,最后还是安雪七想到抱着一只猫逗井观月的桥段才得以顺利关机。那组两人一猫的镜头里,井观月和安雪七终于在那只活泼小猫的影响下自然地大笑,打闹起来。也正是这组镜头,终于让这条原本只是普通的广告绽放了最独特的魅力。 广告商为了借助井观月新爆绯闻的卖点,很快就将这条温馨的家具广告在各大电视台投放了。而这条感觉很好的广告成功地将那间居家公司各地的销售额提高了50%,那间公司的老总高兴之余,不但给井观月和安雪七追加了红包,还请他们拍了新的海报,挂在他们所在城市最繁华的商业街里。 “给你一个礼拜,给我查清楚这个女人的底细。” 一辆红色的mini跑车静静停在商业街一角,驾驶座上,戴着大墨镜,很有明星范儿的诗雅薇冷冷望着海报上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车上,一个个子不高,看上去很不起眼的男人笑着说:“你放心,还没有人的底细是我查不到。你很有眼光,选到了本市最好的私家侦探。” 诗雅薇斜睨了他一眼,伸手拿出一张支票:“这是订金,结果出来后我给你另外一半。” 男人接过支票,压低帽檐,打开车门,躬身下车,很快就消失在人流中。 点燃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诗雅薇姿势寥落地吸着。这种烟里藏着一颗薄荷心,吸入口中会有一种清凉的感觉,一支烟抽完,她觉得自己的心也变成了薄荷的——凉透了。 加足马力,她的跑车轰鸣着消失在这个充斥着别人的幸福的街角。 第10章 仰望幸福的角度 1、 宽大明亮的单人病房里,穿着病号服的澈倚在窗前默默看电视。 这个广告他看了无数次了,如今,他还是如初见一般深深凝望着广告里那个抱着猫,躺在井观月怀里笑得幸福满满的女孩。 一种刺痛的感觉从他的眼底缓缓扩散至心底,他收紧手指,侧脸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轻轻吸了口气。 每次看这支广告的时候他都拙劣地想找到她表演的痕迹,然而他一点点都找不到。她在他身边的样子是那么全身心地舒展,浑身上下都流动着安静的光泽,他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她和他在一起真的很匹配,自然得就像玫瑰花开在枝条上,柠檬结在柠檬树上那样。 良久收回目光,将电视关掉。打开衣柜,他找出自己的衣服换上。 “澈,你猜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东西来了。”安雪七推开房门,举着手里的食盒笑吟吟地说。然而,澈并没有一如既往地躺在床上,笑着猜又是哪道美味。 病床空着,雪七伸手摸了一下,上面一点余温也没有。她心中一紧,连忙放下手中的食盒去敲卫生间的门。卫生间的门是虚掩的,她刚一敲,门就洞开了。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挂着的病号服。 安雪七连忙翻出手机,找到澈的号码拨过去,电话那端却是一个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这是自澈回来后,她第一次找不到他。她锤了锤自己的头,让自己冷静下来,以便想到澈会去哪里,好一阵子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想不到。她自以为自己关心澈,可是她连他住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每次都是他主动出现在她面前,追随在她身边,他骑机车接她上学,和她一起学舞蹈,她需要他的时候只要一个电话,他就一定会带着微笑出现。 强忍着心里翻滚的内疚和悲伤,她拨通了白绯璃的电话。 当白绯璃听到她说她把澈弄丢了的时候,在电话那端沉默了很久才淡淡开口:“雪七姐,你走路的时候回过头吗?” “嗯?”安雪七有些不解,为什么她会问这样的问题。 “如果你和澈哥哥一起走的时候,你偶尔也回头看看他。那么,你会看到他是那么温柔地看着你的背影,可是雪七姐,你从不回头看他。因为不爱,所以无论他为你做什么,你都看不到,也从没打算看到。”白绯璃有条不紊地讲着电话,“我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其实,就算你不去找他,他早晚也会像没事一样回到你身边……只是,那样的话,我真的会讨厌你。” 电话断掉的时候,安雪七已然泪流满面。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仰望着井观月的身影,却从未想过,有个人也正以同样的绝望姿态仰望着她……甚至于,更绝望。 她沿着从医院往西的方向一路找他,学院的宿舍,舞蹈队的宿舍,他兼职的酒吧,ray的家,以及她租住的小窝。低气压的午后,她怔怔坐在她的小屋的楼下,周遭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左边那间便利店的快餐很好吃,澈经常买给她吃,拐角处的电话亭,澈经常会在那里等待她下楼,左边数第五棵银杏树下,澈经常会把车停在哪里等她。她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一个又一个的澈从这里出现,又从那里消失,一种难言的情愫让她红了眼睛。 坐了很久,安雪七揉了揉有些酸的膝盖,转身上了一辆公交车。就在公交车车门即将合上的那一瞬,她忽然想起了些什么,慌忙跳下公交车,拦下一辆计程车:“劳驾,带我去北市郊的孤儿院!” 赶到孤儿院时,太阳已经西下。 安雪七一路旁若无人地奔向两人小时候经常一起去的四叶草园。那时候,她最大的梦想就是找到一片真正的四叶草,而懵懂的澈也就把她的梦想当做自己的梦想,每天花大把大把时间泡在里面。 当她跑到四叶草园的门口时,她反倒放慢了脚步。 穿着白色衬衣的澈萧索地远远站在一片绿荫之中,似乎正在看落日。孤儿院在这个城市的最北端,因为荒凉,所以看日落的视野最好。彼时,周遭暮色四合,那个逆光而立的孤独少年身上镀上一层明丽的金色,美好得不像话。 安雪七放慢步子,走到他身后,从背后抱住他的腰,一言不发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缓缓闭上双眼。 澈的脊背明显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松下来。没有回头,没有言语,两个人就这样静默地站在那片四叶草田里。 落日走得很快,瞬息万里。澈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这一切都变了。 这时,攒了一下午的低气压终于爆发,丝丝细雨无声地飘落在金色的光线里。 澈动了一下,安雪七睁开双眼,松开他。澈回过头,目光忧悒地看着面色苍白的她。她乌黑的长发被细雨濡湿,蜿蜒地贴在脸上,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憔悴凌乱。 雨越下越大,很快就漫漶了周遭的光明。 澈轻轻抬手将贴在她脸上的发丝绾到耳后,安雪七静静看着他,雨水从他的眉上落到睫毛上,再一路向下,在他光洁的脸上划开一道道斑驳。 “安雪七,我爱你。”澈的声音轻轻的,却含有一种安静的力量,仿佛一瞬间掩去了铺天盖地的雨声,“真的爱你。” 安雪七望着目光深沉的他,一言不发。 澈目光一黯,心痛地抱紧她。 “澈……”安雪七嗫嚅着,然而千言万语哽在喉间,不知要说些什么。 澈拼命抱紧她:“你什么都不要说,因为我既不想你说真话,也不想你说假话。在此之前,你从不回应我,这一次,你也不用回应。” 安雪七点了点头,于泼天大雨中将头埋在他怀里,汲取他身上传来的温暖。 2、 金碧辉煌的酒店里,诗雅薇和那个私家侦探坐在角落里,她蹙眉看着他搞来的资料。私家侦探则对着这里的美食大快朵颐,一边嚼牛排一边说:“她真名叫做安雪七,也叫安琪,从小就在北郊的一个孤儿院长大,父母不详,是那种一出生就被抛弃的弃儿。她七岁的时候被一对日本的夫妇收养,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跑去了美国,总之经历背景很复杂。真正的筱原奈人在英国,现在是一个贵族小姐的管家。” 诗雅薇冷冷地看着资料上的照片:“居然是她!安琪……” “怎么,小姐认识她?”私家侦探喝了一大口红酒问。 “我和她十年前就认识了。”诗雅薇噙着一抹诡异的笑,一字一句地回答。 她的目光透过酒店哥特式的窗户望向远处,十年来,她从未忘记过那个夺走她挚爱的女孩。 曾几何时,她才是井观月如珠如宝对待的那个人。他们的出身背景相当,年龄相当,连外貌都是所有孩子中最耀眼的。古诗里说的“青梅竹马”,“总角之宴”,完全就是他们的写照。那时候,于千万人里,他只会对她笑,所有的好都只对她一个人绽放。她总是观月哥哥观月哥哥的叫着,跟在他身后,在他的荫蔽下无忧无虑地生活。 然而,安琪的出现破坏了她最在乎的这一切。她再也不是井观月心目中的第一。他会买最新一季的sd娃娃,但再也不是她喜欢的粉色系;他会买很多童话书,但再也不是送给她——他的喜怒哀乐从此都为另一个人展开。 当她在他家门外偷听到他打算收养那个叫安琪的女孩时,她顿时觉得她和他之间的窄小世界开始摇晃,她木木地站在门口,连自己的布娃娃掉了都未曾察觉。 她忘记自己是怎样离开的,直到走进自己家的客厅,她才开始大声抽泣。她飞扑进妈妈怀里,泣不成声地说:“观月哥哥是我的……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我不要别人和我分。” 一向宠溺她的妈妈弄清事情经过后,轻轻擦去她的眼泪,云淡风轻地说:“既然薇薇不喜欢别人碰你的观月哥哥,那我们把她送走,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好吗?” 当时,她睁着满含泪水的清亮眼睛,怔怔地看着笑得和蔼的妈妈。 “薇薇啊,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以逆转的。只要你足够聪明,就没有任何人和事情能让你不开心。”穿着白色长裙,美如天使的妈妈如是说。 接着,她就看着妈妈打电话给日本的朋友,请他们来中国一趟。第二天,一对中年夫妇就从日本赶了过来,他们按照妈妈的指示去孤儿院收养了安琪。一切都在紧锣密鼓中进行,不到三天,他们就将安琪带去了日本。 安琪他们上飞机那天,妈妈带她去送别。她一直躲在妈妈背后,偷偷看强忍着眼泪,不断回头张望的安琪。或许安琪永远都不会想起她了,但是她却永远记得她那双带着泪水的眼睛。 飞机起飞的轰鸣声中,妈妈神清气爽地在她面前蹲下,说:“好了,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和你抢观月哥哥了。刚才的叔叔阿姨是开马戏团的,他们正好想培养一些逗人开心的小丑……”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然而却被一股毋庸置疑的力量抱进怀里,妈妈在她耳边说:“薇薇啊,要相信这个世界上只有妈妈是最爱你的。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人,妈妈会让她一辈子都不开心。” 从那以后,她学会了一件事情——谁让她不开心,她就要让那个人一辈子不开心。只是,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去马戏团看表演,因为她怕看到小丑。 “这些照片拍得不错吧?”私家侦探见诗雅薇抓着那沓资料发呆,用手晃了晃她,丢出一大叠照片,“真想不到这个小姑娘居然会脚踏两条船。” “你说什么?”诗雅薇的眼睛瞬间被点亮,夺过他手上的照片。 照片确实拍得很不错,甚至好得可以拿去参赛,四叶草园里,柔弱的少女拥抱着白衣少年一起看夕阳;滂沱大雨中,深情相拥的两人。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唯美搭调。 很难得地,诗雅薇终于展颜大笑起来,笑容艳丽张扬:“观月,看看你所爱的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私家侦探摊了摊手,继续埋头苦吃。 一张张将那些照片看完,诗雅薇陷入了沉思。良久,她敲了敲桌子:“先别吃了。你帮我跟踪这两个人,多弄点和他们两个有关的资料回来。最重要的是,帮我搞一些他们的亲密的照片,比如接吻的照片……” 私家侦探还没下咽的牛排顿时卡住了喉咙,他连忙端水猛喝了几口:“小姐,这可不容易。专业经验告诉我,这两个人要发展到接吻的程度,起码还要好几年。” “钱不是问题。” “这也不是钱的问题。”私家侦探嘟囔了一声。 “笨!”诗雅薇将手中的勺子丢回咖啡杯里,“你不懂得借位拍吗?!” 这时,那个私家侦探才心领神会地“哦”了一声,神秘兮兮地笑着说:“你放心,一定没问题。” “很好。”诗雅薇纤手微扬,“这是你的支票。” 私家侦探将支票揣进怀里后,立刻告辞了。 诗雅薇独自坐在响着慵懒音乐的大厅里,目光冰冷地看着那些照片。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开口,一字一句地说:“安琪,我能送走你第一次,也能送走你第二次。” 3、 从四叶草园回来之后,安雪七的情绪变得很糟糕,澈对她的爱就像是个刺猬,时不时会搅乱她的情绪,顺带将她的心戳出无数个小洞。 “安雪七,不要发愣了,晚上我们要一起出席一个晚宴。” 正当安雪七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吸管戳着奶茶的时候,盛装打扮的井观月快步从楼梯上下来,走到她身边时,他将一条裙子丢在沙发上:“就穿这条。” 安雪七没有回答,将自己窝进沙发里,用手抱住膝说:“我不想去……今天我觉得很不舒服。” 井观月狭长的凤眸看向她那边,她的精神萎靡不振,气色也很糟糕,看上去确实像没太睡好的样子。 “不可以,这个晚宴很重要。给你半个小时,打扮好……就穿那双红色的高跟鞋,戴一个金色的发箍就好。”井观月的语气很笃定,带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唔。”安雪七忽然皱起眉,按住自己的腹部,嘴唇瞬间变得惨白,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井观月的心一紧,旋即又释然了:哪里有这么说来就来的病痛?这个家伙装病的演技那么高明,看来又想故技重施来偷懒。 井观月不紧不慢地在她对面坐下:“半个小时倒计时开始。” 这一次的疼痛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剧烈,安雪七只觉得痛得说不出话来,胃里传来一阵腐蚀性的疼痛,她怕他担心,将脸埋在沙发里。一阵冷汗不可遏止地从背后沁出。 “不得不说,你的演技越来越高明了。” 井观月用手支着下巴,带着一丝玩味打量着她。 良久,这种疼痛似乎有平定下去的迹象,抑或者说,她对这种疼痛已经麻木了。她缓缓抬起苍白的脸,抓过那件白色的丝质礼服。一个声音明晰地在她脑海中回想:没时间了,可能这是最后一次在他身边了。撑下去,安雪七,一定要撑下去! 想到这里,她忍着痛起身,不想刚一起身,一阵巨大的疼痛海啸般向她袭去。眼前一黑,周围的世界开始旋转崩塌,她直直地倒在了沙发上。 井观月看出了不对,一把将她抱进怀里,轻轻地摇晃着她。怀中的人已经失去了知觉,整个人身上笼罩着一种死亡的气息。 “安雪七?” 他皱紧眉心,脸色变得越来越沉重。来不及多想,他将她拦腰抱起,大步向门外跑去。 c大附属医院。 “医生,她为什么会忽然晕倒?” 医院的长廊外,井观月声音干涩地问医生。 “为什么会忽然晕倒?”医生没好气地说,“得了这么严重的病,不晕倒才奇怪!” 井观月呼吸一滞:“你说,什么?” 医生推了推眼镜,非常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作为她的男朋友,居然连她有严重胃病都不知道?我看她这样子很危险,可能不是简单的胃病。一会儿她醒了,带她去做个全面检查。” 说着,医生摇了摇头,转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再度推开门时,安雪七已经醒了,她的眼神很空洞,失去了以往的光泽,只有微弱的一些光亮在跳动。 “为什么不告诉我?”井观月在她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用被子将她整个人包起来,然后轻轻拥她入怀,“很痛吗?” “才没有呢。” 她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像一只饿坏了的小猫,让井观月心里又酸又软又心疼,他闭上眼睛,将她抱得紧些,再紧些,仿佛这样就能让她不那么痛。 “井观月,我们回家吧。这里的消毒水味道好难闻哦。” 安雪七将头埋进他怀里,声音里满含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温柔缱绻。他的心砰然一动,轻轻伸出手,在她的头上柔柔地抚摸着。好一会儿,他忽然感到怀里的人儿轻轻颤抖了一下。 “哭了吗?”他松开她,轻轻扳起她的脸,她的眼神很虚无,但是那里面晃荡着一片灿烂如星芒的东西,她微皱着眉,将手覆上他的脸颊,柔柔地抚摸着,良久,她紧紧合上双眼,一行泪水不自禁地落下,沁入干燥的被子里。 “马上就回家,回家前,我带你做个检查。” “不……我不去做检查……”安雪七忽然紧张起来,“好好的为什么要做检查呢?我很好,真的很好……” 说到这里,她的心却胀满了酸楚,情不自禁地抽噎起来:她要死了,就要死了,但这没有什么好难过的。只是一想到马上要离开他,静静躲在一个没人的角落寂寞地死去,从此以后,再也不能这样看着他,抚摸着他的脸,她的眼泪就会不可遏止地往下掉。 “不可以。”井观月心中一痛,微微抿住唇,握住她的手,“我这就带你去做检查。” “不要——”安雪七惊悸地抽出手,别过脸去。 井观月沉着双眼看定她,眼神里有种不可违逆的气势,她不敢看他的眼神,只是垂下眼帘,咬住嘴唇。 看了她一阵,井观月果断地掀开她的被子,俯身将她抱起:“我并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你没有说‘不可以’以及‘不要’的权利。” 安雪七一怔,看了他好一会儿,委委屈屈地说:“我只是害怕做检查,可不可以晚点去?还有,我忽然想吃一个布丁……” “你确定我给你买来布丁之后,你会老老实实地去做检查?” “嗯。” “那好,等我。” 井观月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转身出了门。 就在他出门的那一瞬,安雪七绝望地闭上了双眼。胸口大力地起伏了很久,眼泪始终没有落下。考虑到时间很紧张,她吃力地撑着起床,然后怔怔地出了会儿神,无意识且机械地往门外走去。 这一去,就是后会无期了。 也许他会恨她没有等他,但是,她至少是活在他心里的。 她颤抖着手去开门,不料手指刚触碰到冰冷的门把手,门忽然被拉开了。 门口,一脸愕然的井观月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他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 4、 “你——” 安雪七苍白的唇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就在这时,那个陌生女人忽然插话:“安雪七小姐对吗?” 安雪七茫然看向她:“是……” “谢天谢地,总算是找到你了。”那个陌生女人长长地舒了口气,“我是这间医院肿瘤内科郑医师的助理,我们一直在找你。” 安雪七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懵了,她看了看一旁的井观月,又看了看那个助理。 “一个多月前,你被我们郑医师诊断为胃癌晚期患者——” “抱歉!”安雪七大声打断她的话,咬了一下嘴唇,“抱歉,我想你们弄错了,我没有来过这间医院,也从没有被诊断出得过什么癌症。” 井观月慢慢侧过脸,目光惊愕沉痛地看向安雪七。 他的脸霎时变得苍白,一颗心遽然下落,微微蜷曲的手指轻轻颤抖:什么……胃癌? 大颗大颗的泪水不可遏止地从安雪七眼中滚落,她掩住嘴,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观月,我不要再在这里了。” “安雪七。”井观月轻轻将她揽进怀里,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皱紧了眉心,将她抱紧点,再抱紧点,然后喃喃开口,“不要害怕……” 明明一颗心疼得紧缩起来,明明有很多话要说,但是他唯一能做的居然只是这样抱紧她。 “咳。”这时,一旁的医师助理忽然咳了一声,不无抱歉地打断他们,“其实,这一切只是个误会,你得的并不是胃癌。” 井观月讶然睁开眼睛,松开安雪七,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安雪七浑身一颤,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睁开眼睛:“你说什么?误会?” “自从发现了这个错误之后,我们一直在找你,但是你留的电话一直无法接通。我们觉得你很有可能再来医院,所以让相关部门一直留意。直到今天,我们才接到通知,说是有个叫安雪七的病人在医院。我拨通了你监护人的电话,这才找到你。” 说到这里,那个医师助理谦恭地对他们伸出手:“请跟我来,我们郑医师想见你。” 肿瘤内科的会客室里,之前给安雪七看病的医生看见她,紧张地站起身来迎接,由于过于紧张,险些把桌子上的茶杯都打翻了。 “对不起!” 刚站稳,那位医生忽然深深地向安雪七鞠了一躬。 安雪七眨了一下湿漉漉的眼睛,心情复杂地说:“医生大叔,你不要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位助理开口了:“我们郑医师实在是对你心怀愧疚,才会这样。事情是这样的,就在不久前,一位病人的家属找到我们医院,扬言要告我们,因为她的女儿在我们医院被诊断得了胃炎,按照胃炎的治疗方法治了一个多月,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倒加重了很多。直到前些时间,那个病人才被别的医院检查出是胃癌晚期……” 她的声音很轻柔,有一种安抚人的力量。在她的娓娓道来中,安雪七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渐渐放慢了下来,那种极度难以置信的虚妄感觉也冲淡了许多。她握紧手,好久才问:“那么,这件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个助理表情有些尴尬地说:“你想必知道,胃炎和胃癌的差别是很大的,一般的医院都不会发生诊断错误,更不用说我们这样的权威医院了。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我们医师将诊断报告发错了人。” “发错诊断报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低级的错误?”井观月幽邃的双眼中潜藏着怒意,声音冰冷地问。 “那天来排队的两个病人,一个叫安雪七,一个叫安雪琪,我们郑医师的口音很重,所以分不清‘七’和‘琪’,而这两个人的报告居然相邻……所以,她们听错了,拿了本该属于对方的报告。” 听她这样说,安雪七忽然回忆起来,那天确实是有一个面如死灰、浑身浮肿的女孩和她一起等报告。当时,那个女孩的精神压力很大,一直很焦躁不安,连她都不免为她担心起来。不想等她拿了报告出来,脸上居然露出了欢欣雀跃的表情,好像又有了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所以,那个得了胃癌的安雪琪拿了雪七的报告后,以为自己只是胃炎,而本来只是得胃炎的雪七以为自己得了癌症。她们两个一个以为自己没事,一个以为自己没有救了,都没有正确治疗,继而发生了这种事情,对吗?”井观月犀利地指出了事实真相。 “是的……”一边默然不语的医师忽然开口,万分内疚,局促地说,“安小姐,真的对不起。” 当一切事实浮出水面,安雪七只觉得头脑中传来一阵阵辽远的轰鸣声。她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为死里逃生而笑,还是为被命运再度作弄而哭。她垂下眼睛,小巧的下颌微微抽搐起来。 “你以为酿成这样重大的问题,一句对不起就算完结了吗?” 井观月冷冷地走到郑医师面前,站定,目光憎恶地落在他脸上,压低的声音里透露着难以自抑的愤怒。 郑医师只觉得面临着一股强大的压力,又是恐惧又是愧疚,往后退了一步,跌坐在桌子上,唯唯诺诺地说:“抱……抱歉。” 医师助理瞳孔紧缩,正准备抢上前去劝解,就在这时,一直静默着的安雪七忽然开口了:“观月……” 说着,她缓缓走到他身边,轻轻拉住他的手臂,仰脸看着他:“算了。” 说完“算了”两个字,她的不自觉地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种奇异的光彩从她凝重的脸上逸出,她的双眼也在那一瞬间被点亮:“无论怎么说,我得到的肯定比失去的多。” 她俏皮地翘起嘴角:“如果不是这次误诊,或许我还没有勇气做这么过分的事情呢。” “我知道犯下这样的错误真的让人无法宽恕……”郑医师不敢正视他们的眼睛,一边擦着汗一边连声道歉,“请让我做出弥补。接下来的时间,我们会全力免费治疗安小姐的胃病。另外,我打算赔偿你一笔精神损失费。虽然这些都没办法改变曾对你造成的伤害,但是真的希望你能原谅我。” “医生大叔,我真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无论如何,希望你下次不要再出这样的问题了。”安雪七一边说,一边紧紧握住井观月的手。无论怎么说,能够死里逃生都是让人高兴的事情。 郑医师完全没料到她的反应居然这样温和,不由松了一口气,连声保证一定不会再犯。 “只是很奇怪,虽然我并不是胃癌,可是我总是觉得自己的胃特别疼,我上网找过胃癌的资料,发现很多症状都和我一样。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呢?”安雪七还是有些不解。 “这是心理暗示的原因。”一边的助理连忙轻言细语地解释,“人的心理作用对身体的影响很大,有时候,当你没有病却被告知有病,你很有可能就会产生一些病痛的幻觉。所以,其实这次误诊,受到伤害最大的人是你。现在,让我带你重新检查一下身体吧。” 听到这里,井观月挣开安雪七的手,头也不回地出了会客室。 这个别扭的家伙又怎么了?难道是在气自己隐瞒病情的事情吗?想到这里,安雪七慌忙跟了出去:“喂——” 见他丝毫没有要停步的样子,安雪七越来越心慌,她再也顾不上别的,飞快追上他,一把抱住他的腰,用软软的哭腔说:“观月,你生我的气了吗?” 井观月脊背一僵,好一会儿才去掰她的手:“安雪七,你放手。” “不放。”安雪七死乞白赖地死死抱住他的腰,“一旦放了,你以后就不要我了。” 说到这里,安雪七扁着嘴,一边嘤嘤地哭着,一边孩子气地说:“你要是敢不要我,我就用你的衣服擦眼泪和鼻涕,我还会上你家泼油漆,这种事情我是干得出来的。你不准请别人照顾你,你只准吃我一个人做的饭,只准穿我洗好的衣服,只准对我一个人笑,只准对我一个人发脾气,只准在我面前穿睡袍,只准被我占便宜,只准带我拍广告赚钱……” “安——雪——七!”井观月压低声音,无比隐忍地说,“你要去做检查了。” “我不!”安雪七吸了下鼻子,将脸贴在他后背上。 周围过来过去的人都诧异地看着他们,指着他们窃窃私语,连跟在后面的助理小姐都忍不住偷笑了起来。 井观月终于忍无可忍,一头黑线地说:“你不是要吃布丁吗?” “布丁?” 安雪七一下止住了哽咽,松开井观月,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井观月头疼地转过身来,看了她好一会儿,飞快地伸手抹去她的眼泪:“对,布丁。这次要等我。” 5、 检查结果一切ok,安雪七第一时间把这个喜讯告诉了丽萨姐。 尽管不用去死了,但是安雪七却开始顾虑起别的事情了。这种顾虑,她只能和丽萨姐一个人说。 西点店里,安雪七点了一堆美味可口的点心和热饮。 丽萨姐好笑地看着打开吃戒的安雪七:“吃慢点,就算知道自己的胃没有事也不要一下子吃这么多。爱惜身体是从每一天,每一个小细节做起的。” “我不管,先饱餐一顿再说。前一段时间为了让自己能多活一段时间,我已经很忍了,什么对胃不好的东西一概不吃。现在我要一次吃够本,放心,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安雪七调皮地眨了下眼睛。 丽萨姐爱怜地拿纸巾帮她擦掉鼻尖上沾的奶油:“就算想吃够本也要优雅点,你现在是公众人物了,随时都有可能被狗仔队拍到丑态上报纸,网络头条。” “啊?”安雪七瞟了眼外面,“原来我有这么红吗?” “是啊,不说最近到处都挂着你和观月的海报,到处在放你们的广告,八卦杂志不知道写了你们多少新闻……当观月的女朋友真的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呢。”丽萨姐抿了口拿铁,笑着说。 “观月……” 冷不丁听到观月的名字,本来还欢欣雀跃的安雪七忽然沮丧起来。 “怎么忽然垂头丧气起来了?” “之前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所以横下心演了这么大一场戏去骗观月。”安雪七轻轻伏在桌子上,语气幽幽地说,“可是现在虽然不用死了,可是我却不知道怎么和观月解释这一切。你知道的,观月最讨厌欺骗了。如果他知道我从头到尾都在骗他,那结果真的……真的不堪想象。” 听到这里,丽萨姐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在感情上,观月一直是个完美主义者,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欺骗与不忠,他从不骗人,一旦认定了什么,也绝不会放弃。如果让他知道了真相…… “我总不能一辈子骗下去吧?”安雪七沮丧地咬着一支吸管,“是谎言,总有一天会被拆穿的。” “也不全是那么绝望。我建议你还是找个机会向观月解释清楚,坦白从宽嘛,观月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 “可是一旦坦白,我好像就没有理由留在他身边了……好舍不得哦。” 雪七幽幽地叹了口气:她又陷入新的麻烦里了。 毕竟,如果生命还要继续,一切在偏离轨道之后还要回归正轨。 让人又忧又喜的下午茶还没有喝完,安雪七就接到了况教练的电话。 考虑到自己已经没有事了,再装病躲着况教练好像不太好。所以,一接到电话,她就匆匆打车去了学院舞蹈队。 结果刚到舞蹈队,雪七就临危受命,接到了一个天大的任务——很关键的东京国际舞蹈节就要开幕了,况教练让雪七务必要作为代表去参赛,因为澈的伤势还没有痊愈,其他的队员则根本没有拿奖的实力。 况教练把安雪七约到学校外的西点店谈话,为了安抚手下爱将,况教练点了很多女孩子爱吃的甜点。 安雪七一闻到奶油的味道,胃部就下意识地抽搐。 “怎么不吃呢?多吃一点,我记得雪七你最喜欢吃这些甜点了。以前教练总不让你吃,但是今天破例请你吃一次。”况教练格外客气地切了一块芝士蛋糕递给她。 安雪七尴尬地笑了笑,故作开心地咬了一口:“唔……好……好好吃哟。” “本来凭你的实力,要取个好名次也不在话下。现在你成了大明星的女朋友,知名度也也高了很多,到时候媒体关注也会更多一些,可能会对带来一些或好或坏的影响。一来,你的压力会大很多,二来,如果你能赢得比赛,可能会借此机会成为大名人。”说到这里,况教练顿了顿,语重心长地对雪七说,“这是一次机会。” 安雪七一头黑线地点了点头,附和:“对,对,机会……机会。” 搞什么嘛,教练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她别有用心接近井观月,然后从他哪里获得好处的样子。 就在这时候,一个穿着米色风衣,戴着帽子的男人弯折腰从他们面前走过,匆匆地出门去了。 况教练看着他消失在街口的背影忽然笑了:“刚才那人真好笑,打扮得好像外国电影里的那种私家侦探一样。” 雪七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侦探没有看到,却看到了一个让她有点不知道如何面对的人。 “澈,这边。”况教练向门口的澈挥了挥手,热情地叫道,“真巧啊,没想到在这里遇到。” 澈很自然地拉开安雪七身边的椅子,坐下:“其实,刚才在外面看到了你们,我才进来的。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谈话了。” “没什么,我和雪七要说的事情都说完了。啊,对了,我有点事情要做,先走了,你们两个慢慢吃。”况教练很识趣地说了点客套话,告辞了。 气氛一下变得奇怪起来了。 为了避免先开口,安雪七只好苦着脸喝果汁。 “既然都不想喝,就不要勉强自己。”沉默最后还是被澈打破,“我们一起走走吧。” 安雪七笑着点了点头,随着他走出了西点店。 植满银杏的街道上,穿着米色风衣的少年和穿着格子裙的少女并肩慢行,在这个行色匆匆的城市自成风景。 一阵秋风吹过,刮起了漫天灰尘。安雪七下意识地背过身去躲风,不料刚转过身去,风又换了个方向向她袭去。她揉了揉吹进灰尘的眼睛,有些抱怨地说:“为什么这个城市的风都没有固定的方向,总是四面八方地吹呢?” 话音未落,一阵力量更大的狂风又呼啸而过,这一下,所有的路人都狼狈地倒退着躲避。就在这时,澈忽然一把拉过安雪七,带着她躲到了一个首饰店的背后。 “这下好多了……虽然风往四面八方吹,但是这个地方能挡掉一些风哦。”安雪七揉着眼睛说。 “别动。”澈忽然压低声音说,“闭上眼睛。” “嗯?” “我帮你吹掉眼睛里的沙子。”澈一边说一边毫不迟疑地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安雪七眯着又胀又疼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他微微垂下眼帘,深邃眼眸的眼眸在她眼前投下淡淡的星芒,此刻,他微锁着眉,轻抿薄唇,样子很专注。那样子,倒像是偶像剧里打算亲吻女生的男主角。 “把头稍微扬起来一点,我开始吹气了。” 说着,澈轻轻凑过去在她右眼上吹了一口气:“好一些了吗?” “唔,好像好一些了,不过它还在。”安雪七一边流泪一边说。 澈轻轻吸了一口气,逼近她,忽然探手从背后抱住她的腰。安雪七一惊,下意识想要往后退,澈微一用力,将她拉近自己箍住:“别动,一会儿就好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态度也很自然,有一种安抚人的力量。 安雪七睁开一只眼睛看了他一眼,勉强说:“好吧,不过你要快一点呀。” 唇角勾起,澈无声地笑了。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扫上她的眉骨,他在紧贴着她眼睛的地方轻轻呵气。 安雪七只觉得眼睛里传来一阵痒痒的感觉,鼻端是澈身上传来的淡淡香味,这种感觉让她莫名有些紧张不安……啊啊啊,这样子未免有点太暧昧,太不伦了吧?! 安雪七双手握拳,红着脸尴尬地在心里祈祷那颗沙子赶紧自己退散。 这是澈第一次见她在自己面前脸红,原以为她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家长样子,没想到她脸红起来的样子和丸子,和任何一个小女生都没有区别。澈有些玩味地看着从未见过的,她的另一面,一边轻轻对她的眼睛呵气。 终于,那粒沙在他持续不断的努力下终于随着眼泪流出眼眶。安雪七如获大赦,欢欣雀跃地睁开眼睛。就在这一瞬,澈忽然敛住唇边的笑意,轻俯下身,飞快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那个吻快得如飞掠过夜空的流星,安雪七怔怔地抬手,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望向他泛着迷蒙雾气的眼底。 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眼前立刻飘出井观月的身影,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她缓缓沉下脸。她颤手推开他,转身准备离开,不料刚迈开脚步,澈忽然伸手将她拉转了回去。澈的力气很大,毫无防备的安雪七踉跄了一步,跌进了他怀里。 澈绝望而不甘地箍紧她,声音开始颤抖:“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正视我对你的爱?” 安雪七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先平静下来:“你错了,澈,我爱你,比你想象的还要爱你,没有不爱自己弟弟的姐姐。” “不——我要的不是这种爱。”澈克制住颤抖,压低声音呢喃,“全世界的人都看得出我对你的爱,可是你却不肯正视它一眼。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绝望,明明看见你在我身边,可我总是觉得你离我那么远,那么不可触及。” 安雪七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用最冰冷的语气说:“澈!你放开我!” 澈将头埋进她的颈窝,摇头。 安雪七开始掰他的手指。他的手指真有力,紧紧地十指相扣,仿佛他的意志一样坚不可摧。安雪七抿着唇,一边默默流泪一边用力掰,直到将他的手指掰得发白,发青,他都不肯松开。 “是因为井观月吗?是因为那个不可一世的巨星吗?你可以为了他欺骗我,放任我不理,甚至让我如此绝望吗?”澈声音枯涩地问,“我到底什么地方比不上他?” “是的。”安雪七沉声说。 熙攘的大街仿似安静了一瞬,继而传来更大的喧嚣。 “是的,我爱井观月,你有多爱我,我就有多爱他。”安雪七放弃了挣扎,静静地说,“你可能不知道,当初助养我的那个人就是井观月。我从六岁那年就开始喜欢他了,也许那时候我对他的喜欢并不是现在的这种,但是它们的内涵是一样的,是无私,真挚,忠贞,百折不挠,永不止息;你可能不知道,我曾经在日本的马戏团里当小丑,受到养父母的百般虐待,后来又去到语言不通的美国,但是我都撑下来了,因为我拥有一个信仰,那就是要再次回到他身边;你可能不知道,为了靠近他,我加入了几乎所有和他有关的社团,也费尽心机地做过很多糗事,成为同学眼中的‘花痴典范’……很多人问我值得吗,我从不回应这个问题。因为如果在爱一个人的时候,总问自己那个人值不值得爱,那么,那个人就不值得。所以,无论我为观月做了什么,我都不求回报,也不衡量它们的价值。” 听到这里,澈的身体渐渐变得冰冷起来,一种彻骨的寒冷沿着他的腿往上攀爬,重重地刺入他的心里。 “我承认,在我心里,你和井观月一样重要。但是,爱情是自私的……对不起,澈,真的对不起……” 说到这里,安雪七只觉得一颗心犹如被人揉搓般疼痛,她未必不知道自己这样说很残忍,可是她不想等到很多年之后,能够对他说的,还是一句对不起。 澈一声不吭地站着,但是安雪七明显感到他的手臂已经没有了力气。她用另一只手帮忙,一根根地掰他的手指,他的手慢慢地无力垂下,整个人好像被钉死在了原地。挣脱他的怀抱,她毫不犹疑地跑进风里,刚跑出几步,她又不禁顿住脚步回头望去。 角落里,面无表情的澈只是一点点蹲下身去。 6、 接到私家侦探打来的电话时,诗雅薇正在美容院做美容,她非常没好气地接通电话:“又怎么了?” “奇迹发生了!”咖啡屋里,私家侦探躲眉飞色舞地说,“你猜我搞到了什么!” “我哪里知道?”诗雅薇没好气地说。 “他们的亲密照,接吻照,没有借位,是真真正正的接吻照!不但有照片,还有影像资料,录音材料。” “什么?”正在做面膜的诗雅薇一把扯掉脸上的面膜,“你在什么地方,我马上就过来。” 十几分钟后,诗雅薇那辆风驰电掣的小跑车就停在了咖啡屋外。 “这几天来,我一直跟着她,可以说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私家侦探献宝似的打开笔记本,“你看。” 诗雅薇冷眼扫过那些照片,慢慢地,一抹冷笑浮上唇角:“很好……我简直等不及想看看观月看到这些照片时的表情了。” “你再听听这段视频。”私家侦探点开其中一个视频,“这是她和她教练在咖啡厅的对话,我稍微做了一下剪接,你再看。” 很快,一段对话跃入了诗雅薇耳中: “本来凭你的实力,要取个好名次也不在话下。现在你成了大明星的女朋友,知名度也也高了很多,如果你能赢得比赛,可能会借此机会成为大名人。这是一次机会!” “对,机会。” 原本稀松平常的对话经过他别有用心的剪接后,不但失去了原来的含义,反倒多了一些阴谋论的感觉。 “做得很好。”诗雅薇爽快地填了一张支票,“多出来的钱是奖励你的。” 私家侦探眉开眼笑地接过那张支票,小心翼翼地将它揣好,小声嘟囔了一句:“又有钱去赌一把了。” 诗雅薇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拿过他的u盘,头也不回地踩着高跟鞋走出了咖啡屋。 私家侦探看着她的背影摇头:“真是一个傲慢冷漠的女人啊……不过,马上就有好戏看了。” 傍晚交通繁忙的街道上,井观月的车被堵在了一条十字路口。坐在副驾驶上的安雪七看向窗外,目光顿时被一家珠宝行巨大的广告所吸引。淡粉色的海报上,一枚样式简洁大方的戒指安静地躺在一束红玫瑰旁。旁边用漂亮的花体写着:endless love——one love is all we need. “one love is all we need……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份爱情。”安雪七怔怔地看着那枚戒指出神,好久,她才轻轻呢喃,“原来这枚戒指的名字叫做endless love……永无止境的爱。好漂亮,好浪漫……” 井观月的目光透过车镜落在安雪七脸上,此刻,她脸上露出那种无限憧憬的表情,秋水般澄澈的眼睛里充满了有关爱情的无线遐思。这样的她,让他的心莫名一动。他侧过脸去,看了一眼那幅巨大的广告,悄无声息地笑了。 吃饭的时候,安雪七有些心不在焉,她在想如何开口向井观月说明事情真相。 井观月用探究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说:“怎么,是菜不对胃口还是身体不舒服?” 安雪七勉强笑了一笑,扒拉了一小口米饭,落落寡欢地说:“没有……只是忽然很舍不得,舍不得这里,舍不得外面的荼蘼,舍不得我的床……” 说到这里,安雪七迟疑了一下。 大约感觉到了什么,井观月也放下手中的筷子,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整个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饭厅里的暖黄的灯光柔柔地将他们包裹在一片最真实的人间烟火里。 安雪七静静地回望着他,这种过于幸福安宁的感觉让她不自觉地湿了眼睛。咬了一下唇,她轻轻地说:“还有,舍不得你。” 那一瞬,井观月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在他心底扩散开去。他微微眯起灿烂如星的眼睛,伸出手轻轻盖在她莹润的小手上。安雪七手一颤,屏住呼吸看着他,薄薄地红了脸颊。 “为什么要舍不得呢?我们又不用分开。”井观月温柔低缓的声音让人觉得很安定。 “可是,我们的雇佣关系总有一天会到期,也有可能,总有一天你会因为我做错过什么赶我走,也有可能你有了喜欢的女孩,而她又不喜欢我在你身边照顾你……那样,我会很舍不得,舍不得离开你。”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井观月笑着摇了摇头,起身走到她身边将她拉起来,揽住她的肩膀,“晚点我要飞去巴黎看一场秀,等我回来……到时候我会让你相信,我们以后都不用分开。” 安雪七且是感动且是怀疑地看着他,好久才细声细气地说:“你这样算是表白了哦?” 井观月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片柔情换来的居然是这么一句不解风情的话,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 “不回答就是默认了,那我当真了哦。” 井观月深吸了一口气,猛然将她拽进怀里狠狠勒住。 “就算……就算你人品大爆发……也不要箍这么紧……我都说不出……话来了。”安雪七红着脸,上气不接下气地在他怀里抱怨。 井观月舒了口气,将下巴轻轻抵在她头上,闭上眼睛,漫不经心地说:“是吗?我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第11章 听不见心碎的声音 1、 巴黎。香榭丽舍大街。 井观月穿着厚厚的风衣走在这条最具光彩和盛名的大道上,沿街琳琅满目的橱窗里有着当季最时尚的霓裳华服。有不少亚洲面孔认出了他,礼貌地上前请他合影签名。心情颇佳的他一一友好对待。 末了,他的脚步停在一家珠宝店外。珠宝店外,悬挂着一张巨幅广告,豁然正是那枚名为endless love的戒指。 他推开店门进到一片珠光宝气中,店里所有的客人都为这个东方人与生俱来的优雅以及耀眼外表所吸引。 他从容自若地走到一个专柜前,用法语向店员询问那枚戒指。店员小姐很快就将戒指端到他面前,并解释,这是知名设计师的献给他爱妻的收山之作,寓意为永不止息的爱,因为款式简洁优雅,尺寸可以自己调,因此无论男女都适合戴这款戒指。说完,热情的店员小姐神秘地冲井观月眨了眨眼睛:“这绝对是送给恋人表达心意的最佳礼物。” 井观月点了点头:“请帮我包起来。” 店员小姐很快找到一个小巧的玫瑰花形状的首饰盒将戒指包好递给井观月:“祝福你们……帮我转告你的爱人,我很嫉妒她。” 闻言,井观月眼前浮现出安雪七的幸福得意的笑脸,一颗心不自觉地变得又绵又软。从未有一次,他如此迫切地希望回家。 第二天上午,井观月一行人低调返回。尽管他戴着夸大的墨镜,用围巾挡了半张脸,但是刚一下飞机,他就被人山人海的记者堵住了,以至于连最近刚复出的某位同航班的天后的风头都被抢走了。 丽萨和井观月诧异地对视了一眼:明星进出有记者跟很正常,但是这次的情况……记者未免太多了吧?放眼望去,这座城市知名不知名的媒体记者都出动了,还有很多是外地专程飞来的。如此看来一定是刚刚爆出了什么有关观月的大新闻,而公司方面甚至没来得及联系上他们。丽萨这边刚打开手机,无数条短信和未接电话的提示接踵传来。她和助理,保镖一边帮观月挡那些记者一边翻看短信,以便马上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井观月,你女朋友脚踩两条船,和别的男人当街热吻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啊?” “井观月,听说你女朋友接近你是别有所图,你怎么回应这件事情呢?” “井观月,听说你女朋友只是和你配合上演绯闻,你帮她上位,她帮你掩饰gay的身份。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 “当”的一声,丽萨手中的手机轰然掉在了地上。她惊讶不安地看向观月,她原以为是《逐鹿中原》定了主演,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新闻。 井观月已然顿住了脚步,静静站在人群之中。他的眼神不为所动,但是双唇却渐渐紧抿起来。 记者们一边疯狂拍照一边往上挤,连机场的保全都出动了才勉强维持住场面。但是一个小个子的男记者还是趁着一个空当挤到了井观月面前,他扬着手上的报纸问井观月:“这件事情你事前知道吗?照片上这个男人是谁?” 井观月的目光顺着他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在街角拥抱亲吻的两个人。他的目光陡然一炽,一阵剧烈的疼痛直抵肺腑,伴随着那阵心疼的还有愤怒与强烈的嫉妒。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可以当众被人随意侮辱的小丑,他曾是一个那么高高在上,完美无缺的人啊,如今却挫败地站在这里被所有人践踏,刺伤,却毫无还击的力量。 因为是她啊。因为是那个他从去往法国第一天开始就不断思念的她啊。因为是那个他打算要用戒指套住一生一世的她啊。他还能如何还击?! “抱歉,我想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们观月有点累了,请大家先让一让。相关事情,我们公司稍后会开发布会来详细解答。对不起,请让一让。” 丽萨果断地拉过井观月的手,用力推开挡住她前面的记者,带着井观月横冲直撞地杀出重围。 记者们犹自不甘地往外追,但因为他们各有设备在手,加上又有工作人员阻拦,根本很难追上他们的脚步。 刚跑出机场,一辆黑色的奔驰就打开了大门,将井观月和丽萨接了上去。 2、 “照片我们研究过了,不是借位拍的,也没有经过特殊处理。” 公司的高层将所有相关报纸都递给了井观月和丽萨。 “今天一早,十几家报纸杂志都登了头条,各大论坛也发布了相关的照片和视频。观月女朋友脚踩两条船的新闻对观月的影响很不好,之前他们合拍的一系列广告都撤掉了,后面几个在谈的合约也泡汤了。不过,我想这件事情伤害最大的应该是那个女孩。”那位高层语气沉重地说。 这时,一直沉默的丽萨忽然开口:“看样子,这条新闻并不是媒体自己发掘的,而是有人制造好,故意放给媒体的。到底是谁会这样做呢?” 仿佛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一样,井观月只是一言不发地捧着笔记本电脑看网上的视频。她从背后拥抱着他;他们在大雨里紧紧相拥;他们在街角处做出很多亲密的小动作,他甚至吻了她!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利刃在切割他的心。胸口一阵血气翻涌,他只觉得情绪在他身体里撕扯,但是他只能坐得笔直,面无表情地维护他最后的体面。 车很快驶到了井观月的别墅。 不无意外,别墅外围着更多记者和前去谴责安雪七的影迷。 他和她的海报被影迷们撕成两半高高举起,她的那部分被影迷写满了诅咒的话语。 那些记者看到驶来的车子,知道是井观月回来了,纷纷涌了上去。 丽萨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摇下车窗:“各位记者朋友,我们知道你们想问什么,可是我们观月现在不方便接受采访。稍后我们公司会安排一个发布会,到时候欢迎各位提问。” 丽萨一边解释一遍指示司机将车开到别墅后门,那里有一条地下通道可以直接将车开进别墅里。 一路坎坷回到别墅,井观月快步下车,直接步入别墅。 一进门,他就看到还穿着睡衣的安雪七无辜地抱膝缩在沙发上。乍见到他,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光彩,随即又黯淡了下去。其实,她现在最怕面对的不是记者,而是他。 沙发的另一端,穿着火红小礼服的诗雅薇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看井观月的反应。 “观月,请不要冲动。”丽萨冲进屋子,拉住井观月,“你听我解释。” 这时,诗雅薇咳了一声,嗲声说:“貌似现在该向观月解释的另有其人吧。” “观月……”安雪七从沙发上站起来,“事情不是报纸上写的那样。其实,有些事情,我想找个机会向你解释。” “现在还需要解释吗?那些报纸啊,视频还不能说明问题吗?”诗雅薇冷笑着说。 丽萨闻言,连忙上前拉住观月:“先坐下再说,很多事情都不是看上去那样的。” 井观月并不动,只是静静望着她。那样的目光,让安雪七觉得很陌生。她以为他会发怒,会冲她发脾气,会向她质问,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用那种陌生的目光看着她。 安雪七咬住嘴唇,心底一阵黯痛。 “那个男的叫朴正澈,你和他是青梅竹马,早就深深相爱了,不是吗?”诗雅薇挑着眉质问。 安雪七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恍然看着井观月。她唯一在乎的,是他的看法。 听到朴正澈这个名字时,井观月神色微微一变。 “最好离我姐姐远点,不要用你这张无知小白脸诱惑单纯少女的芳心,懂吗?” 一个声音浮现在他耳边,他忽然忆起,就在不久前,照片上那个男人还和他在学院里起过纷争。姐姐……难道…… “你根本就不是什么日本的筱原奈,你也从来没有去管家学院接受过正式的培训。你的真实身份是风姿学院二年级的学生,也就是观月的学妹!你这个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谎言。”诗雅薇冷冷指着安雪七的鼻子说。 井观月瞳孔紧缩,身体剧烈一震,难以置信地望向安雪七。 解释啊,解释给我听,哪怕是谎言,能够骗住我也好! 他攥紧手,一次又一次在心里低呼。 安雪七别过头,闭上双眼,眼泪止不住地下落。 “啊,你承认了?”诗雅薇得意地说,“就算你不承认也不行,你的资料和底细,报纸上都有登出来。你就老实交代吧,你这么处心积虑地接近观月,到底有什么企图?” “说不出来了吧?让我来说好了。”诗雅薇趾高气扬地说,“那段你和你教练的对话,完全可以说明你根本就是想借观月来出名。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你那么千方百计,死皮赖脸地纠缠别人。” 说得真有道理,有道理得连安雪七都想为她鼓掌了。 这番说辞可真是天衣无缝,有根有据。 安雪七仿佛能感觉到井观月目光里的刺骨的寒意,他从进屋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她竟然能够感觉到他每一个情绪变化。 面对着诗雅薇的步步紧逼,一向口才良好的她居然不想反驳。 是的,她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她有必要解释她有多爱观月吗?她有必要把自己的爱说给那些不相干的人听吗?有句话叫做大爱无言,她在用她的整颗心,整个生命去爱他。如果这样的爱,他都感觉不到,肯定不了,那么,再说别的还有什么意义吗? “观月。”安雪七忽然开口,“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才能让你相信我。如果说我对你有什么企图的话,那么,爱你就是我最大的企图。” 整个屋子里死一般的沉寂。 别墅外,记者们还在喧嚣。 井观月轻轻吸了一口气,声音疲惫虚空地说:“如果你爱我,你的一切企图都不重要,如果你不爱我,那么你的一切都是企图。” 顿了顿,他绝望地看着安雪七:“可是,你说你爱我,我要怎样才能相信一个从头到尾都在骗我的人呢?”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报纸上,照片上,她和别的男人在拥吻:“你的心在哪里,我看不到,真的看不到。” 安雪七只觉一颗心遽然下坠。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说他不信她,他说他看不到自己的心。 她那长达十年的爱情啊,他居然一点点都看不到! “哒”的一声,她仿佛听到一根线断的声音。她如同一个断了线的傀儡娃娃,失去了举手抬足的能力。 好累。她想,或许,自己该离开了。 抬手抹去眼泪,她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 临进门时,她说:“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你这么久。”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 井观月颓然瘫倒在沙发上。 收紧手,一个小巧的,玫瑰花形的盒子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里,玫瑰花瓣尖锐的菱角刺得他生疼生疼的。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滚落,没入沙发表面。 原来,他还会哭。 “观月,别难过哦。这样的女人少一个两个有什么大不了的?”诗雅薇在井观月身边坐下,柔声安慰。 一直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的丽萨忽然开口:“诗小姐,你不觉得今天你的话太多了吗?” 诗雅薇瞳孔骤然一缩:“你什么意思?” “诗小姐,我只是单纯觉得,报纸都没你知道得那么清楚。”丽萨直视着她说。 “你……”诗雅薇脸色骤变,慌乱失措地挽住井观月,“观月,她冤枉我……我只是关心你……” “好像我并没有指名道姓地说‘给报纸通风报信的人就是诗小姐’吧?你真的不用这么急着为自己喊冤。”丽萨冷眼看向楚楚可怜的诗雅薇,“我可以明白无误地说,不管谁那么有本事能在一夜间让所有知名媒体发这条新闻,我也一定有本事查出来。清者自清,所以诗小姐,你大可以收起那副楚楚可怜的嘴脸。” 诗雅薇微张着嘴,露出一脸茫然、慌乱的样子,紧接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夺眶而出:“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我根本什么都没有做过。” 丽萨忽然露出一丝笑纹:“我真要对诗小姐刮目相看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旗下做艺人,以你的演技,我只怕明年的影后非你莫属了。”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井观月疲惫地抬了抬手:“够了。” 他缓缓站起身,背对着两人站定。 午后明亮的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斜射在他脸上,在他身后投下拉长的清瘦影子。他的面容在阳光盛放的地方流光溢彩,夺目得让人难以逼视。 “诗雅薇。”他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任何情绪,“这个世界上的聪明人不多,但也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你做过什么事情,你自己心里最明白。从十年前,你送走安琪的那一天起,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彼此宽宥的可能。” 诗雅薇脸色骤然惨白,颤抖的双唇也失去了平日的光彩:“你……你……” “你知不知道,你有说梦话的毛病?”井观月侧过脸去,漠然地看着她因恐惧变得扭曲的脸,“还记得巴厘岛吗?那年我们两家人在那边度假,你在我客房的沙发上睡着了,亲口对我说出了事实真相。” 说到这里,井观月痛苦地闭上了双眼。耳边,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在耳边锐利地呼喊:“小丑,不要碰我,滚开!谁让你和我抢观月哥哥……你活该一辈子在日本当小丑……活该!” “原来……原来你什么都知道?!”诗雅薇翕动着嘴唇,浑身如同被火燎火烧一般刺痛,那种耻辱和不堪的让她几乎无法站立,原来这么多年以来,他对她的冷漠是有理由的,原来他早就将自己看透,只是不说而已! 她忽然又想起那些被他丢进垃圾桶的零食、玩具。 “观月少爷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旁人的劝诫言犹在耳。 她终究还是碰了一个她最不该碰的。他还是如往日一样,没有指责她,只是,那一次,他把她丢进了垃圾桶。 “抱歉,我有些累了,如果你们还要待在这里,随意。” “不必。”诗雅薇抹去脸上的泪水,“你真以为离开你我就无法生活了吗?你放心,我一定会活得比你还好。井观月,你一定会为你的残忍高傲付出代价的!” 说着,她一把抓过沙发上的包包,飞奔出了别墅。 丽萨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井观月:“我去驱散记者。” 3、 “咔哒”一声,安雪七的房门打开,面容纯净的少女拎着一只红色小皮箱,无声无息地同他擦肩而过。 他身体一颤,右手下意识地一动,最终却无力地垂下。 屏息闭目,他在心里数着她离开的脚步。 直到走出门外,一颗滚烫的泪水才悄然从安雪七眼角滑落。顿住脚步,她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轻轻挂在一枝荼蘼上。荼蘼枝轻轻一颤,随即恢复了平静。安雪七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从后门出了别墅。 人去楼空,骤然间,客厅里有了一种大戏落幕的清寂。 井观月抬眼看四周,他想起第一次走进来时,这里也是这个样子,徒有奢华外表,实则冰冷彻骨。一切仿佛停留在昨日,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从中流逝了两个月时光。然而,就是这两个月却改变了所有人。如今站在这个空落落的大宅里,他忽然心痛得失了言语。 从上午坐到中午,又从中午坐到太阳偏西。 直到他感觉到冷,才揉了揉膝,从沙发上起来。 下意识地,他往别墅门外步去,刚走到门口,他的双眼就被一道耀眼的反光刺伤,他避开那道光芒,再看过去,只见一条银白色的四叶草手链悠悠地在荼蘼枝上晃荡、晃荡。 他怔怔地望着那条手链,那是他在捷克的街头发现的,第一眼看到它,他就情不自禁地想买给她。买下来之后,他又不知道用什么理由给她,于是专门又去买了很多管家类的书一起给她,只有这样,他才觉得没那么别扭。如今再度看见它,却已是物是人非。 他失神走上前,轻轻将它从枝条上取下,手一扬,复又垂下。 手指微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它握紧,再握紧。 4、 “安雪七,早点我要燕麦粥,鲜榨苹果汁,煎蛋,鲔鱼三明治……” 低调奢华的纯白大床上,一袭黑睡袍的绝色少年翻了个身,睡眼朦胧地拿起床头的电话说。 等了一会儿,电话那头依然是电话无人接听的状态。他倏然睁开透亮的双眼,这才意识到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他一言不发地握住电话,“嘟嘟”的忙音没心没肺地响着,他的心跳仿似也随着那忙音声,紧一下,松一下,全然失去了着落。 “丽萨。”拨通丽萨的电话,井观月望着啡色的吊灯淡淡地说,“英式管家、菲律宾女佣、保安、保姆、园丁、私人秘书……这些我全要,你尽快帮我找到这些人。” 头一次,丽萨没有职业地爽快对他说好。电话那端静了很久,丽萨才开口:“观月,这些不是你想要的。他们也不是雪七。” 井观月喉头一堵,半晌才自嘲地轻笑:“是啊……什么时候开始,我也会自欺欺人了呢?” “观月,振作起来……我们马上有一个发布会,以及一个代言要谈,过会儿我来接你。” “丽萨,抱歉,我不想出席。”井观月合上双眼,疲惫地说,“我真的有点累了,需要休息一段时间,公司方面,晚些我会亲自去交代。” 当红的偶像巨星井观月一夜之间淡出所有的人视线。 有关他推掉广告代言的新闻纷来沓至。 不上通告,不做任何宣传,不代言,不出席任何活动,不接受任何媒体访问……一夜之间,他将自己与外界彻底隔绝。连一向精明能干的金牌经纪人丽萨也对他束手无策。 考虑到他不配合的状态以及人气的下跌,原本支持他出演《逐鹿中原》男二号的投资方都沉默了。 “为我们这次的成功合作干杯!” 世纪酒店的奢华包厢里,朱哲浩的经济人夏岚站起身,笑逐颜开地说。 穿着休闲西服,一脸得意的朱哲浩伸手揽住身边女孩的肩膀,对她说:“多亏了我们冰雪聪明的薇薇,否则井观月也不会倒得这么快!” 穿着黑色小礼服,化着小烟熏的诗雅薇冷冷一笑,和他们碰了碰杯,浅啜了口红酒。 “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想尽办法打败井观月,可恨的是那个丽萨在一边碍手碍脚,一次都没有成功过。没想到这次,一个小小的安雪七居然彻底摧毁了这个神话。”夏岚得意地看着娱乐新闻说。 娱乐新闻的主播正在预测井观月的事业走向。 “想不到这个冰山的死穴居然是感情……”朱哲浩一边切着牛排一边讽刺,“真不明白他放着薇薇这样的绝色大美人不要,偏偏为一个清汤挂面的小女生要死要活。” 诗雅薇哼了一声,目光冰冷地看着电视上的井观月:井观月,这种落魄的滋味不好受吧?我不介意让你再落魄一点。 世纪酒店大堂一角。 “何导,观月他之所以这样,并不是像外界传的那样为情所伤,而是他要安心研究剧本,所以推掉了很多无谓的工作。希望您能看到他的苦心,并且客观地评价观月的演技。” 这一次,丽萨不得不把姿态放得低些再低些,观月不能失去《逐鹿中原》这部电影。 “真的很抱歉,我实在不想启用一个不懂得爱的人去演那么深情的角色。”对面,那位蜚声国际的大导演摇了摇头,起身。 “何导。”丽萨叫住他,凝视着他的双眼,“我可以肯定地说,观月比你见的任何一个演员都懂得爱,因为他的爱太真,所以才不轻易付出,轻易流露。也真因为如此,他可能是没有办法演出那些流于表面的爱,但是他一定会用独特的方式诠释真爱的,请相信我。” 何导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其实我也很好奇,他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让你这样一个金牌经纪人对他死心塌地,肯为他做那么多事情。” 丽萨的声音忽然哽住,她定定地看着他,坚定地说:“是用他的爱。” 何导点了点头:“那好,我会用心看看这个年轻人的。再见。” 望着何导远去的背影,丽萨忽然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用光了,她长长舒了一口气,重重坐在沙发。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被刚从电梯上下来的一行人吸引。 诗雅薇、朱哲浩、夏岚……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电光火石间,她脑海中所有的猜测都得到了证实。 愤然望向他们,她紧紧屈起十指。 夏岚很快感觉到她的目光,高昂着头走到她身边,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丽萨姐,保重身体啊,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也犯不着帮那种扶不上墙的人。要不,你过来和我一起帮哲浩吧,虽然是做我的助理,但我一定不会亏待我的好老师的。” 丽萨十分自然地推开她的手:“很难为你还记得我是带你入行的人。” “是啊,我当然记得。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这个什么都不肯教我的老师的。”夏岚冷笑着说,“不过没关系啊,我都偷学到了。你看,我旗下的艺人很快就会打败你的。到时候,外面的人就会知道谁是王牌经纪人了。” 丽萨看了一眼远处揽着诗雅薇的朱哲浩:“你真的以为如果我不想教你,你能从我这里偷学到东西吗?我什么都教你了,却教不会你选人的眼光。你之所以不如我,不是我不用心教,而是你根本不会选艺人。我最后再教你一次,你的朱哲浩永远赢不了我的井观月。” 夏岚被她的话一噎,脸色一沉:“那好吧,丽萨姐,等着看明天的新闻吧!” 5、 第二天一早,一直忐忑不安的丽萨被助理通知大事不好了,让她赶紧看新闻。 丽萨打开电视一看,早间新闻正好在播一条消息,著名影星井观月始乱终弃,导致未婚妻割脉自杀。 丽萨只觉自己的心被重击了一锤。 新闻上说,井观月的未婚妻诗雅薇因为被他始乱终弃,绝望地在酒店割脉自杀,幸亏被及时发现,经过抢救后顺利脱险。脸色苍白的诗雅薇对着镜头流泪说,早在一年前,井观月就和她订婚了,但是就在不久前他移情别恋爱上了别人,无情地抛弃了她。深爱着井观月的她一时觉得了无生趣,才决定自杀的。 一时间,舆论就在这个早晨爆炸开来。 网络上,无数有关井观月的恶评野火一般蔓延开去。 富有正义感的网民纷纷发帖咒骂井观月,强烈要求各大品牌撤掉井观月的广告,愤怒网友联名发帖要求媒体封杀井观月,并且表示永远罢看井观月的一切电影。 事实上,这些人里有很大一部分是井观月的对手们派出的,他们知道善良的网民很容易一边倒,只要多一些人出来抵制井观月,那么井观月以后就会真的成为全民公敌。 就这样,一件疑点颇多的事情就在舆论中成了定案。 为了顺应民意,各大公司不得不撤掉井观月的广告,部分媒体也发出丑化井观月的新闻。 很多不谙世事的粉丝被井观月这种做法伤透了心,纷纷转过头来指责他。 一夜之间,井观月身败名裂。 蔚蓝的水域里,井观月放平身体悬浮在静谧的水中。 这段时间以来,他迷上了潜水。深深吸一口气,猛地扎进水里,然后汩汩吐着小气泡从水底浮起来,仿佛很多事情就能切实地从心里排空。 被最心爱的人欺骗,他却无法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自欺欺人地为她辩解。他对自己说,他能看到她对他的爱,虽然细小但却无处不在,但是转眼间,整个眼前又是她和澈拥抱、亲吻的照片,以及那段诡异的对话。 两个月过去了。外面的新闻早都换了无数热点了,但是他还固执地守着安雪七离开那天的旧报纸。 电话铃声响起。 水花四溅,身形矫健的少年从水中浮出。 擦干一身的水珠,裹上浴袍,他这才接通电话。 “观月。”丽萨的声音有些沉重,“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北郊孤儿院。 光线昏黄的小教堂里透着一种神圣庄严的意味。 丽萨和井观月在一排长椅上坐下,玫瑰花窗外,成群结队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过。 一片圣洁的宁静意味。 井观月看了一眼四周。十年前,他就是在这里成为安琪的助养人的。如今再度过来,一阵绵绵伤感细碎地在心底铺开。 “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会带你来这里,是吗?” 穿着黑色毛衣,短发利落的丽萨问。 井观月点了点头。 “因为我知道这么多年以来,你一直有一个心结。”丽萨淡淡地说,“曾经有一个女孩因为你而受尽生活的磨难,你始终无法放下心中的愧疚。” 井观月诧异地望向她。 “我之所以知道这一切是因为我从小也是在这里长大的……安琪对我而言,就像亲生妹妹一样重要。现在,你明白了吗?”丽萨表情平静地说。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井观月惊愕地睁大了双眼,良久,他才轻微哽咽着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知道,这一切不能怪你。只是命运弄人罢了。” “我一直没有放弃让人在日本找她,但是我找不到!”一层雾气弥漫上他的双眸,他的下颌微微抽搐着,平日冷静自持的姿态荡然无存,“每当我想到安琪是因为我而在日本受苦,我的心就无法得到安宁。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违背家里的意愿,甚至违背自己的心意做艺人吗?因为只有那样,我才能时刻站在最万众瞩目的地方,被所有人看到。我希望有一天,安琪能在世界的某个地方看到我,然后回来找我。” 丽萨怔住了。从在雨中第一眼看到这个少年,她就知道他并不属于娱乐圈,尽管他有着那样夺目的容颜和惊人的才华。她能清楚地从他的脸上看到矜持与高贵,这是一个真实纯粹得像钻石一样的少年,他根本不适合在娱乐圈里做戏,应酬。 当她在公司的大会上见到他,知道他是公司新签约的艺人时,她彻底震惊了。 回过神来,她毅然放弃了大红大紫的顾昕,主动要求成为他的经纪人。 那以后就是两人长达三年的共同进退,不离不弃。从默默无闻的小卒到今日光芒万丈的超级巨星,别人都以为他只是对着镜头笑一笑,摆一些pose就轻易地得到了今天的一切。只有她知道他付出了多少努力,不是科班出身的他为了学会表演,一度累至虚脱,成名后,高负荷的工作让他年纪轻轻就处于亚健康的状态。他的家族,包括他的父亲一直都不能理解他为什么放着贵公子不做,要去做抛头露面的艺人,为此,他父亲不但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甚至连临死前都不肯转身看他一眼。 这么多年来,他受过的委屈从未和外人说过。她一直以为他喜欢当艺人的风光,但是随着对他了解的加深,她才发现他发自内心地厌倦被人追逐,毫无隐私的生活,也排斥娱乐圈里虚伪的应酬。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来,他竟然是以这样的信念坚持站在娱乐圈最耀眼的地方的! “原来……原来你也一直这样守候着她。”丽萨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知道你为什么找不到她吗?” 不等井观月开口,丽萨声音喑哑地说:“因为她后来去了美国,再后来,她回到了中国。正如你期望的那样,她找到了万众瞩目的你。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向着你的方向追啊追,为你做了无数事情,但是你却一直没有正视过她一眼。直到最近,她被误诊得了癌症,所以才痛下决心混到你身边来做你的管家……其实,雪七就是当年的安琪。” 一阵风呼啸而过,教堂外铃声大作。井观月缓缓、缓缓地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丽萨,数日来与雪七相处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脑中忽然传来阵痛,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身体里翻腾着。耳边嗡鸣着,一阵空灵的歌声在耳边响起,是那首雪七和安琪都唱过的《催眠曲》。交叠的歌声中,雪七的容颜和那个早已模糊了面容的小女孩渐渐合为一体。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一切?” “因为,她希望你爱上的是现在的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丽萨柔声说,“她之所以能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打动你的心,是因为她对你奉上了自己积蓄了十年的爱。但是,你一句看不到她的心,把她伤得很重很重。” “她现在在哪里?告诉我,丽萨。”扶住丽萨的肩,井观月用从未有过的急切声音恳求。 丽萨看定他,摇了摇头:“前段时间,她在东京获得了大奖,但是却没有回国。现在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观月,就当她没有出现过,忘了她吧。” “忘了……”眼底一片死寂,井观月痛苦地合上双眼,“你告诉我怎么忘?” 丽萨失语。 “无论她在那里,穷此一生,我也会找到她!” 他的声音在沉寂的教堂里出奇的坚定。 教堂前,圣子耶稣悲悯地俯瞰众生。 那是真的誓言。 身后,大门轰然洞开。 一个高瘦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投下修长的阴影。 “澈……” 丽萨回首望去,讶然起身。 “喂,井观月,你出来。” 多日未见,他的声音依然充满嚣张的挑衅意味。 “观月……” 丽萨拉住井观月。 井观月朝她微微一笑,示意她放心。默然回首,他悠然起身,一步步朝澈的方向走去。 夕阳里,那个往日如狮子一般霸气十足的少年眼底竟多了些许忧悒。井观月平静地看向他,不发一言。 扬起手,澈最终却将握成拳的手放了下去,冷冷说:“我们去外面说。” 教堂大门重重合上。 丽萨缓缓起身,走到讲台后的一片幕布前,低声说:“你,都听到了吗?” 一声几不可闻的哽咽声响起,继而就被窗外的鸽哨声所淹没。 两个少年并肩走在人际荒芜的四叶草原里,一时间,只有窸窣的脚步声。 深深吸了一口气,澈顿住脚步,看向井观月:“其实我真的很想揍你一顿。之前,我已经在心里揍了你好几顿了。” 井观月失笑,旋即收起嘴边的笑:“你敢这样做的话,那你等会儿一定会很好看。” “你这个臭小子……虽然在哄女孩子这方面我不如你,但是比起打架,你一定不是我的对手。”澈淡漠地回望着他,“但我不会这么做。因为弄伤你,她会心疼。” 井观月怔了怔,面前的少年眼中已经有了雾气,嘴角却固执地挂着骄傲的笑:“我永远都不会做让她不开心的事情。” 这是井观月第一次认真看他,他那样的表情在他的心里划出一道锐利的伤口。他承认他嫉妒了,这个有着惊人俊美容颜的少年居然这样爱着她。 “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但是我还是来到了这里……来告诉你,我最心爱的女孩深爱着你。”澈侧过脸去,下颌却开始微微抽搐,“请你一定要对她好。” 井观月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说,喉头微微一动:“不用你说,我也一定会那样做。” 澈扫了他一眼,继而垂下眼帘,看着脚下的草地:“如果我还能抓住她,我一定不会放手,可是她不让我抓住她。所以,请你以后代替我照顾她,做她的守护之盾,战斗之剑。” 井观月微微一震,半晌,才诚挚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那么,从现在开始,你要记住,她最喜欢喝的饮料是柠檬茶;她最喜欢的花是向日葵,不要想当然地在生日和节日送她玫瑰;她最喜欢男生打篮球的样子,你要记住经常打;她其实没有一米六五,所以买衣服的时候要买稍微小一点的,但是不要告诉她;陪她去看电影的时候,要记得带够纸巾,不然她会用你的衣服擦眼泪;其实她做的意面味道并不好,但你一定要装作喜欢吃,因为那是她最拿手的料理;她的胃不好,记得偷偷扔掉她买的薯片;她约会时总是迟到,所以当你们约好七点的时候,其实可以七点十分再到;她真的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强,所以不要以为她是无坚不摧的,总是伤害她……”说到这里,澈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别过脸去,他继续用喑哑的声音说,“还有,她最喜欢的人是井观月,帮我看好那个叫井观月的家伙,永远不要辜负她。最后,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你永远有一个叫做朴正澈的情敌。” 眼神复杂地望着眼前这个明明一身是伤,但依然姿态骄傲的少年,井观月不由轻轻俯身,对他鞠了一个躬:“我都记住了。谢谢你所说的这一切。” “嘁,臭小子,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澈伸手在他胸口捶了一拳,“我并没有输,至少没有输给你,我只是输给了爱情。” 说着,他潇洒地挥了挥手:“我要说的都说完了。我可真不屑与你为伍,我走了。” 夕阳里,白衣少年减去渐远的萧索背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一泊浓得化不开的金色中。 6、 “杜川,你欠的钱还没有还,居然还想来赌?快滚快滚。” 一个赌场外,几个人冷着脸对一个被打倒在地上的男人咆哮。骂完那个男人,他们重重地摔上了赌场的大门。 那个男人挣扎起身,蹒跚着往市中心的走去。走到中心广场时,一个巨大的屏幕正在播放娱乐新闻,娱乐主播正在评点年度最大事件,此刻正在谈论的正是日渐过气的巨星井观月。 “啊!井观月,我怎么没想到他呢?我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生财之道!” 那个叫杜川的男人拍了拍额头,忽然大笑起来。 “观月,就是这个人嚷着要见你。” 丽萨陪同井观月下楼。 客厅里,一个看上去很憔悴的中年人正四处打量着这栋别墅。当他看到井观月,立刻站起身说:“我有一个重大秘密要告诉你。” 井观月和丽萨一并坐定在沙发上。丽萨抢先开口:“什么秘密,你只管说。” “是有关一些视频和照片的。之前报纸上那些有关井观月女朋友的照片,还有视频都是我拍的。那些视频是被处理过的,真正的原版还在我手上。如果你们想要的话,我可以卖给你们。” “如果是这件事的话。”端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井观月忽然开口,“那么抱歉,我不需要。” “观月……”丽萨叫住他。 “因为有时候用心看到的比用眼睛看到的东西更可信。我无条件相信她,不需要任何东西来证实。”井观月摆了摆手,“我先告辞了,你请自便。” “喂喂喂。”中年人妄图叫住他。 “杜先生。”这时,丽萨轻轻开口,“听说您是一位私家侦探?尽管观月不想要那个原版视频,但是我和我们公司想要。只要你把原版的视频卖给我,并且告诉我是谁雇了你,我可以给你一大笔钱。” “真的吗?” “是的,只要你告诉我。”说着,丽萨从包里拿出支票簿,“我随时可以写支票。” “那好,你千万不要和别人说是我出卖她的。我实在是太需要钱了。雇我拍那些照片的人是诗雅薇小姐。” “诗雅薇?”丽萨故作惊讶地说,“我不相信,谁不知道诗雅薇小姐是个柔弱善良的淑女,她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 “我和她合作的全过程都有偷拍下来。她可不是什么柔弱善良的淑女,这个女人很有手段,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很好。”丽萨刷刷地填了一张支票,“这是订金,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很快你就可以拿到比这多十倍的报酬。” 次日,网上忽然出现一篇有关井观月被人恶意抹黑的帖子。 紧接着,很多网站都出现了一些诗雅薇和私家侦探对话的视频,诗雅薇指使私家侦探跟踪安雪七的丑恶姿态让同情她的网友们跌破了眼镜,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怀疑她所谓为情自杀的真相,认为她不过是在故意抹黑井观月。 这时,那些被打压下去的井观月的粉丝纷纷开始冒头为自己的偶像说话。随着事态的发展,一个不肯公布真实身份的小护士忽然出来发帖指证,其实当天诗雅薇根本没有割脉自杀,送她来医院的时候,手腕上只有一条小小的伤口。 一时间,井观月忽然又变成了热点话题,人气飙升,连很多之前不是井观月粉丝的人也因为这件事情开始关注他。面对着外面的是是非非,井观月依然不出来回应。他越是不回应,媒体就越是疯狂地想采访到他。发展到最后,连井观月穿了一件什么颜色的衣服,有可能代表什么含义都能上报纸。 7、 “请问是井观月先生吗?” 一个清晨,正在酣梦中的井观月被一个打到卧室的电话惊醒。当他接起电话,不得不感慨现在的媒体越来越厉害了,居然连丽萨都不知道的电话都能弄到。 “是。”井观月不悦地回复,“抱歉,我暂时不想接受任何访问。” “不好意思,我想您弄错了。我们是熏衣农庄的,您的花田已经到了花季,我们特地请你过来赏花。”对方礼貌地解释。 “你说什么?我的,花田?”井观有些吃惊,他名下的产业可没有什么花田。 “是这样的,有位安小姐在今年6月23日那天在我们这里买了一片向日葵花田,说是送给您的,让我们在向日葵全都开放的最佳时间通知您过来看。” 6月23日?那不是他的生日吗? 井观月骤然间彻底清醒过来了。 “我还给你给你买了一份神秘的礼物,不过现在你还看不到……” 安雪七的话语尚在耳边,原来,那是她给他的,迟来的生日礼物。 “请告诉我你们的具体地址。” 飞速起床穿衣,他以最快的速度下楼。 冰蓝的跑车风驰电掣地行走在郊区的路上,半小时后,车终于停泊在一个寂静的农庄外。 “我们这里有各种各样的花田,薰衣草,百合,玫瑰花,还有向日葵。” 一位老者引着井观月穿过一片又一片花田,最终和他停在一片耀眼的金黄前:“喏,那就是你的向日葵。这个礼拜是它开得最好的时节,希望你能珍惜。” 一大片灿烂如金的向日葵花倏然点亮了井观月的双眼,朵朵迎着阳光盛放的向日葵安静地露着笑脸,宛如一幅色泽浓厚的油画。 不,比油画更美。闭上眼睛还能嗅到那自然朴实的芬芳。 老者颤巍巍地拿出一串钥匙,打开花田旁边的一个信箱:“这里有一封你的信。” 井观月微怔地接过那封信,触目便是安雪七幼圆的字体: 亲爱的观月: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也许我已经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了。真是抱歉,又要让你流眼泪了哦。不过千万要忍住,抬头看看面前的向日葵吧,它们都是我的笑容。 听过向日葵的故事吗? 很久以前,水泽里住着一位美丽的女神克丽泰。有一天,阿波罗狩猎时经过克丽泰所在的森林,巧遇了克丽泰。阿波罗是所有神祗中最俊美的一个,克丽泰疯狂地爱上了他,可是阿波罗对她却不理不睬,连正眼都没瞧她一下。 克丽泰跟在他后面走,希望他会跟她说话。但是,他的脚步那样快,她怎样都追不上他,只能看着他腾上一朵灰白色云块,消失在东方。 那以后,克丽泰只能每天注视着天空,看着阿波罗驾着金碧辉煌的日车划过天空,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阿波罗的行程,直到夕阳西下。她就这样呆坐着,头发散乱,面容憔悴……一到日出,她便望向太阳,收集爱的恒光……后来,众神怜悯她,把她变成一大朵金黄色的向日葵,她的脸儿变成了花盘,永远向着太阳,每日追随他,向他诉说她永远不变的恋情。 恋上阿波罗的克丽泰,追不上太阳,就在原地做一株葵花! 于是,千万年中,向日葵的花语亘古流传:沉默的爱。 观月,或许你不知道,我也正是这样爱着你啊。记得我和你说过的rose阿姨和rose叔叔的故事吗?rose叔叔每年都为rose阿姨种玫瑰,即便他不在了,但玫瑰还在,所以他对rose阿姨的爱也还就在,并且会长长久久地盛放下去。所以,我想到了同样的办法来延续我对你的爱。怎么样,看到这些向日葵,觉得很幸福吧? “安雪七……”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收紧手抓住那张信笺,一向冷静自持的井观月已然泣不成声。 8、 《逐鹿中原》星月国际发布会。 人头攒动,灯光如星。红地毯上,一位位大牌明星纷纷前来助阵。 这部投资巨大的年度大片玩了个噱头,一直都没有公布谁将是这部电影的主要演员,任由外界猜测。而这天的发布会上,何导将公布最终的主演名单。所以,这次发布会背后的新闻价值是可想而知的。 “男主角应该就是林家骏了吧?只有他才能有那么高的票房号召力啊。” “这个本来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谁不是冲着男二号的人选来的?” 拍摄的空当,几个记者窃窃私语。 “谁不知道这部电影真正捧的是男二号?国内一线的小生谁不在抢这个角色?你不知道,那些大牌现在看上去都很淡定,私底下早都抢破了头!” “很有可能就是朱哲浩了吧?他最近人气口碑一直都很好,你看他的样子多胸有成竹啊。” 偌大的主席台上,坐在几位天王天后身边的朱哲浩一脸志在必得,不动声色地做些小动作抢镜。 “是啊是啊,他最近太活跃了。而且听到内幕消息说,虽然投资人一开始看好井观月,但是现在都看好他了。加上又何导力挺,非他莫属。这部戏过后,他就是新生代里的no.1了!” “井观月都没来,别看他最近上报上得勤快,我估计也是回光返照,以后再也没什么发展前途了。” 听到这里,那些记者都下意识地对着朱哲浩猛拍起来。顶红踩白,一向都是娱乐圈里人的天性。 这时,大小明星都走过了红地毯,会场此起彼伏的闪光灯都停歇了下去。 各路候选人们都各怀心思地坐在位置上,或攀谈,或端着优雅的姿态。星光熠熠的台上,唯有一个位置是空着的。 距离发布会正式只有不到十分钟了。朱哲浩看了看旁边几个和他竞争的小生,无论容貌,气质,知名度,无一堪和他相提并论。最后,他将目光落在对面那个空着的座位上,唇角不自禁地浮出了一抹微笑。 就在这时,大厅的门轰然打开。 一个穿着白色礼服的少年在众人的簇拥下出现在了地毯尽头。 台上所有艺人都停止了装模作样,诧异地望向那个少年。 尚在微笑的朱哲浩渐渐收起笑容,情不自禁地起身看向他。 记者们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继而面面相觑,那是—— 颀长优美的身姿,俊美绝伦的容颜,浑身上下流光溢彩,一种自然的巨星气场顿时让全场人为之一静。 少年轻抿着樱色的双唇,黑玉般的眸子定定地看向主席台上,却并不落在谁身上。 良久,他轻轻昂起下颌,环顾四周,微微挑唇一笑。一言未发的他,却让全场人那么真实地听到了三个字:我来了。 瞬间,所有的闪光灯都疯狂地闪动了起来。 “观月!”“观月!”“观月!” 几乎全场的女性都开始尖叫,不单因为他的容颜,更因为他这种浴火重生后的绝世风采。 也许,最好的艺人是可以通过后天努力练就,但是巨星是天生的。 万丈光芒中,井观月沉稳地缓步行于地毯上,上台后,他微一躬身,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定。一旁,连一直从容平静的林家骏也侧脸看住了他。 全场的人都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他坐定了,才恍然回神。 幕布后,几个衣着华贵的投资人用目光交流了一下,点了点头,满意地退到了幕后。 “尊敬的各位女士先生们,现在有请本场真正的主角,何烨导演。” 发布会准点开始,端庄的司仪将幕后的导演一行人请了出来。 导演简单发言完毕后,大屏幕上出现了有关这部影片的资料,包括他们将会在什么地方取景,投资多少,特效团队,剧情简介以及人物概念图。 当眼前的一切真实地上演后,所有人都在心里默念——这是真的大片! 一轮放映完毕,所有人都紧张地看向了何导。因为他手中拿着的信封里,正装着这部戏未来的主演们。 指尖拂过信封,何导放缓动作,有条不紊地抽出名单列表。 “现在,本人仅代表投资方,发行方公布《逐鹿中原》一片的主演名单。”何导凝神念道,“余天大将军的扮演者——林家骏。” 大屏幕上,早就用电脑合成的林家骏的扮相概念图应声出现,无论扮相还是神韵都是一流。 “皇后俪姜的扮演者——陆华盈。” 陆华盈是蜚声国际影坛的巨星,不但演技一流,而且口碑颇佳,颇受圈内外人士敬仰,一时间,掌声雷动。 经久不息的掌声中,朱哲浩额间开始冒汗。他小心翼翼地改换了一个坐姿,一边鼓掌一边瞟向井观月和其他竞争人。 下一个角色就是男二号了,成王败寇,谁输谁赢就是这一刻了。那边,井观月目光坦荡地看着陆华盈,露出会心的微笑。陆华盈也回望着他,盈盈一笑。 底下的媒体记者也知道其实下一个名字才是最具悬念的,在何导开口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稍屏住了呼吸。 “韩王的扮演者——”说到这里,何导故意顿了顿,“井观月!” 他的话音刚落,陆华盈优雅起身,轻轻给了井观月一个拥抱。一旁,天王林家骏也向井观月伸出手去。 屏幕上,井观月赵王的扮相定格成了本年度的最大热点。 一浪高过一浪的喝彩声中,朱哲浩脸色苍白地靠在了椅子上。 输的那个人居然是他!做了那么多事情去打击井观月,最后竟然只是蚍蜉撼树? 耳边发出阵阵嗡鸣声,所有的声音他都听不到,所有的光芒他也看不到,满室的热度他也感觉不到——一切都没了。 发布会结束后,记者们堵住了何导和新贵井观月。 “何导,请问您为什么没有选择之前呼声最高的朱哲浩,而要选择井观月呢?”一个记者高声发问,“众所周知,井观月最近一直被负面新闻包围,人气大跌。” 何导顿住脚步,微笑地看着那个记者说:“如果我要说是因为他的爱,你信吗?有一个艺人从不哗众取宠,靠绯闻上位;有一个艺人从出道至今一直在默默做善事,将所有片酬都用于慈善事业却从不对媒体提起;有一个艺人出道至今,依然会用最真诚心表达感情,有一个艺人,出道至今,一直在积极进取,磨练演技;有一个艺人,虽然沉默寡言,却用他的爱赢得了身边所有人的心……这样一个人,我为什么不用呢?” 说完这一切,何导向各路媒体微微点头致意,便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 一个角落里,穿着黑色礼服的丽萨笑着流出一行热泪——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井观月,恭喜你!据说之前你打算要退出娱乐圈,为什么又忽然出现竞争这个角色呢?” 一堆记者将井观月逼在墙角发问。 丽萨带着保镖快步上前,打算驱散人群带他出来。 井观月却轻轻挥手,略靠近镜头,眼神深邃地说:“因为我要让一个企图躲着我的人时刻都能看到我,这样,她永远别想忘记我。” 众人哗然,全然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 这时,一向很八卦,很直白的香港媒体忽然发问:“井观月,我们可不可以把你这种行为理解为有心计呢?” 正在前行的井观月回过头来,看向那个记者,极认真地答道:“可以的。” 于是,第二天一早,心计男井观月再度成为了话题之王。 第12章 尾声:追上阿波罗的克丽泰 一年后,刚上映的《逐鹿中原》大获全胜,不但国内票房突破四亿,还囊括了国内外数项电影节大奖,在这部电影里表现出色的井观月深受影评人的好评,第一次涉足大银幕就获得了好几项大奖,红极一时。 国际管家学院的私人机场里,私人飞机接踵而来。 又是一年管家毕业的时间,世界各地的名流富豪都前来挑选管家。 这天,国际管家学院迎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 这位客人一直呆在飞机里,不曾露面。和所有要求高级管家的客人不同,这位客人提出的用人要求是:必须是一年级的学生,必须是中国籍的,必须是女管家。 这样一来,有资格参加面试的管家就只剩下可怜的五个了。 那位客人又提出让每个管家做一份意面,因为他喜欢吃意面,所以意面做得最好的那位将会得到聘用资格。 少顷,五份色香味俱全的意面被送上了飞机。 不到十分钟,一个侍者从飞机上走下来,在那一排女管家面前站定,满含笑意的目光一一扫过五位女孩的脸,最终落在一张明丽的小脸上。他举起双手,将一枚金色勋章递给她。 “我……为什么是我……”女孩诧异地圆睁了双眼。 那个金色勋章是管家学院特有的,一旦哪个管家被客人选中,就会接到一个象征荣誉的勋章。接下来,那个管家就可以离开管家学院,前去工作了。 “请跟我去见你的主人。” 女孩一脸茫然地看着那个侍者:是不是有什么搞错了,为了避免被人选中,她明明在那盘意面里多放了很多盐,为什么居然是她? 上了飞机后,侍者礼貌地退了出去。 整个机舱里就只剩下那个女孩和一个背对着她坐的年轻男子。 那位年轻男子姿势优雅地靠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女孩不自然地轻咳了一下:“先生……不好意思……” “安雪七,好久不见。” 一个沉稳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忽然响起。接着,那个沙发悠然转过来,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深深望进女孩的眼中:“你让我找得很辛苦。” 女孩下意识想要逃,然而飞机舱门已然关上。她不免有些紧张又有些薄怒:“井观月,你这算什么?” 井观月似笑非笑地起身,走到她身边,微俯下身:“这算什么?很明显,金屋藏娇。” 女孩往后退了一步:“哼,一年没见,你的个子没见长,脸皮却厚了不少!” “既然你觉得这个成语不贴切,那就改成关门打狗?”井观月低声笑了起来,好听的声音里透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欢喜。 “你——”安雪七圆瞪着眼睛,撅起嘴怒道,“你这人越来越无耻了。我懒得理你,快点放我下去。” 就在这时,飞机开始滑行。 “喂,井观月,你想干什么?快点放我下去,不然我真要生气了。” “你是我选中的管家,丽萨已经在和管家学院签合同了。也就是说,你现在是我的私人管家,我去哪里,你就要去哪里。对此,你有什么疑议吗?” 安雪七气咻咻地跑到舱门口,明知道徒劳无功,还是扬手拍了几次。 “骗子!” “安雪七,不能每次都是你骗我。”井观月悠然为自己倾了一杯红酒,“这样其实也挺公平的。” 安雪七一言不发地在他面前坐下。 放下红酒,井观月挑起面前的意面,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面很咸,但是他却连眉都没皱一下,十分平静地吃着。 “别吃了,那么咸。”安雪七终究不忍心,看着井观月出神。 一年未见,他已不是当年那个冷漠矜持的少年了,然而,这样跳脱明朗的他越发美好起来了。 直到吃完面,他慢条斯理地漱完口,他才淡淡地说:“很久没吃到你做的东西了。” 闻言,安雪七心中又酸又软。她仿佛一只被扎了孔的皮球,一肚子怨气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丽萨一早就知道你在这里,是吗?但我没有追问她,因为这一次,我想追着你的脚步,找到你。”轻轻握住安雪七的手,井观月低声说,“我不是故事里的阿波罗,更不要你做克丽泰。” 安雪七手指微微颤抖。井观月收紧手,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机舱里静了片刻,两人一时无言。 这时,安雪七的目光被他无名指上的一枚戒指所吸引。如果她没记错,这应该就是那枚endless love。 井观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轻轻脱下戒指,将她的手心翻转过来,把戒指放入她手心:“你留着吧。” 安雪七愣住,良久,她才试探性地问:“你什么意思啊?” “你真不懂?”他凝视她的双眼,手腕微一用力,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逼近她问。 安雪七看着他一言不发,掩不住眸中的复杂神色,有喜悦,有期盼,有紧张,但是她咬了咬唇,还是心怀鬼胎地做天真状:“真的不懂耶。” 井观月敛住唇边的笑意,用力将她拉近,一手拥住她,一手撑住她的头,迫使她贴近他,低头缓缓地吻了下去。 轻轻的吻,仿佛生怕自己一用力就会将她惊走一般,他的嘴唇微温轻柔,带着一种香软甜美的感觉,这种亲密让安雪七的心微微一悸,红着脸闭上双眼。起初,他只是轻轻地吻着,渐渐的,越吻越深,他的唇也变得越发炽热。 万米高空之上,整个世界安静得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 良久,井观月放开安雪七,低声问:“现在你懂了吗?” 迷迷瞪瞪的安雪七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可是,我怎么觉得少了点什么呢?” “少了什么?” “是不是你要对我说点什么才对。” 井观月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揽住她的肩,无比认真地说:“雪七……你做的意面好咸。” “……”安雪七石化了好久,好一会儿才黑着脸说,“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井观月故作不解。 “求婚都要表白的,你至少也要说……也要说……” 井观月强忍住笑,看着一本正经的安雪七:“哪一句呢?” “‘我爱你’啊。” “我也是。” 井观月趁势接了一句,然后立刻将戒指套在她手上,继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紧紧箍进怀中。 于是,一颗连安雪七自己都说不清楚意味的眼泪“嗒”地落了下来——她又被算计了。 “快看快看,那不是井观月和她未婚妻吗?” 城市繁华处,戴着墨镜,举着一支冰激凌的井观月还是被眼毒的狗仔队发现了,敬业精神十足的狗仔队饿虎扑羊般地朝他们追去。 井观月立刻将冰激凌塞给安雪七,然后揽住她摆出亲密造型。刚刚还在为买什么颜色的沙发而吵得天翻地覆的两个人道貌岸然地微笑着,幸福着。 “观月,这位就是你的未婚妻吧?她好漂亮。”一个记者赞美道。 安雪七连声笑着感谢。 “脾气也好好。”另一个记者补充道,“听说是你未婚妻主动追你的,对吗?” 对于这个能满足他男性虚荣心的问题,井观月显得非常满意,点了点头,他难得地回应了。 “听说你的未婚妻为了追你,用了很多办法。像观月这种十全十美的男性,为什么会接受一个看上去那么普通的女孩呢?”一个女记者用嫉妒得发酸的语气问。 安雪七一脸黑线地低下了头。 那些记者知道这种问题有点太尖刻了,井观月肯定不会回答的,所以已经在心里盘算下一个问题了。 “不好意思……”就在这时,井观月终于泠然开口,“不好意思拒绝。” 于是,安雪七的脸就更黑了,揽在他腰上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井观月一边强忍着痛,一边在镜头底下露出迷人的笑容。 “那你们之间是谁先告白的呢?”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女记者满脸艳羡地问。 井观月还没来得及开口,安雪七飞快伸手将冰激凌塞进他口中,然后咬牙切齿地笑着说:“是他,当然是他!亲爱的,你没有异议,对吧?!” “唔唔唔……” “我和你们说哦,那天他很不要脸地在飞机上对我表白,对我说,‘亲爱的,我爱你,真的真的很爱你,请求你接受我的求婚’。对,就是这样子了。尽管我一点都不想同意,可是他准备的戒指又太贵……” “唔唔唔……” “是,就是这样子。虽然一点都不浪漫,可是你们怎么能期望这种人浪漫呢?对吧,亲——爱——的!” 田纳西州,阳光明媚的午后。 一个身穿白色衬衣的少年在电脑前会心微笑,电脑屏幕上,大明星井观月的未婚妻正在接受采访。 一个小时的访谈很快结束。 少年怅然关掉电脑,推开阁楼的窗户。 窗外,一大片金灿灿的向日葵开放得正繁盛,照亮了少年清澈的双眸。良久,他微微一笑,仿似自语般呢喃:“姐姐,祝你幸福。能这样看到你,也是很好很好的……”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