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王妃的专情王爷》 楔子 黄昏,夕阳西下。太阳慢慢沉落于西山,天边铺满了朵朵玫瑰色的云彩,绚烂的晚霞光彩夺目,像瑶池中的花草一般植于天穹之中,几缕霞光照射在广袤的土地上,仿佛为大地镀上了一层金边,整个大地都笼罩在火烧云的光芒之下,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高耸入云,林立在这片宽广无限的城池之上。 那是一座华丽璀璨的皇宫,一根根洒满金粉的柱子在霞光下熠熠生辉,一座座亭台楼阁井然有序的坐落在宫殿的各处,亭子和长廊中的栏杆以白玉砌成,显得温婉大气,水榭歌台仿若一个个佳人,娴静的宛在水中央。 在那座最高最显眼的城楼上,立着一抹明黄色的身影,这个身影高大而颀长,背后乌黑的青丝与他头上明黄色的发带在风中肆意飞扬,傲然中有一股霸气又威严的气质在里面,君临天下的威严中却又若有若无的含着文雅的气息。远看,仿佛一位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才子,近前,又有了他帝王的霸气在里面。 他明眸皓齿,生的俊美,浓黑的剑眉直飞发鬓,文雅又犀利的眼眸中包含了种种情绪,还有不易被察觉的深邃;微薄的红唇轻抿,见了的人无不称赞他仪表堂堂,顾盼生姿。他虽是一代帝王,但他的年龄只有二十岁左右,此刻,他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俯瞰众生,俯瞰他的宫殿,俯瞰他脚下的寸寸土地和日夜辅佐他的文官武将。 夕阳的余晖映照在他精致的龙袍上,巧夺天工的绣龙在他的衣袍上仿佛呼之欲出,要直入云霄。这时,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缓缓登上高高的城楼。女子穿着紫色衣裙,纱织的长衫上绣着蓝色凤凰,淡粉色的牡丹清新淡雅,深蓝色的披帛更衬出女子的几分清雅。她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地上,身后跟随着两名宫女。女子梳着凤凰髻,头上戴着金色的九尾凤钗和步摇,步摇上金色的流苏随着女子的走动轻轻摇曳,在她的鬓角投下一抹淡淡的剪影。 女子登上城楼,遣退了身边的两个宫女,兀自走到俊美男子的身边。“陛下,你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女子轻轻开口,声音如黄莺一般清脆动人。 这个女子是当朝皇后,也是当今圣上后宫里唯一的女人,眼前的俊美男子就是她的丈夫,文苍国第六位皇帝,京城第一俊——陈尔雅! 女子的长相并不是很好看,眉目中带着一丝清秀,可以说是再普通不过,但她的气质却格外贤惠温雅,这才使得当初让陈尔雅对她一见倾心,正是她淑女一般的气质和坚强不屈的性格,她才有幸成为了当朝皇后,当初陈尔雅迎她入宫时,曾许诺过她,生生世世,只爱她一人,后宫绝不会再纳其他女子进来,果真如当初一般,这个年轻的君王兑现了当初的诺言。三年了,这对良人终成眷属,过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满生活。他不知道今后会与她遇到什么,也不知道会不会遭遇磨难与她分开,他只知道,如今她是陪伴在他身边的,在他批阅奏折的时候送上一杯清茶,在他吟诗作赋的时候端来一杯佳酿,在他赏花看景时她伴君身侧,偶尔抿嘴一笑,娇羞动人。他现在做的,就是好好珍惜她,悄悄守护着这片温情浓意。 皇后为他轻轻披上一件雪白的狐毛大氅,他看到这狐毛大氅,不禁想到了他的少年时代。七八年前,他还是一个不谙世事,只想仗剑走天涯,游山玩水,日日吟诗作赋,如才子般风流潇洒的少年,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因为他的贪玩,先帝曾不止一次责罚他。 而如今,他已蜕变,褪去了昔日的懵懂,贪玩,不切实际,取而代之的是成熟,沉稳,沉着。这几年来,他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的打理着父亲为他留下的江山社稷,他心系子民,胸怀天下,如今的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贪玩且不可一世谁也管不住的轻狂少年了,经历过阴谋,血腥,悲伤,离别和哭泣,他单薄的肩膀终于担得起这个重任,终于实现了自己曾立下的愿望,终于兑现了答应父亲的诺言。先帝看到他如今的样子,一定会无比欣慰。 如今太平盛世,四海八荒皆归文苍,他也继承了先帝的遗志。此刻,拥着心爱的人,他的心里在默默的想:父皇,你可看得到,文苍帝国如今歌舞升平,繁华盛世,尔雅从未辜负过你对我的期望。 第一章:文苍的过往 相传在古代,缥缈神秘的白楠大陆上云雾缭绕,远远看去一望无垠,地界宽广。白南大陆坐落于大海之上,宛如一座巨大的岛屿,站在临海岸边,可看到外交游行的商队的货船。海风拂过,送来一阵阵海水的咸腥味,海面上荡起丝丝涟漪,犹如水神裙摆上的褶皱,折射出绚丽缤纷的光芒。 在白南大陆,分布着四个国都,四个国都各占领一座城池,分成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西方的漫哈国充满异域风情,这里的人纷纷效仿西域人的打扮,男子窄袖长袍,女子面上遮纱。当地人主要以贩卖香料和蜜瓜为主。进入漫哈国,一片苍茫戈壁滩,慢慢黄沙随风而起,狂风呼啸,飞沙走石,驼铃声阵阵回响在耳畔,凄凉而壮观。 白南大陆的南方是蛮人的部落,蛮族部落是一个游牧民族,这里的人以马背上的民族著称,他们以打猎和射雕为生活的主题,衣着近似胡人。 位于北方的昔聊国是汉人的后代,昔聊国的国君段销野心勃勃,曾一度想吞并东西南三个国家,让其他三个国家一起效忠他,为他所用,因此,在周边各国挑起了不少战争。 在白南大陆上,位于东方的文苍国占据白南大陆最大的面积,也是大陆上最繁华的国家。文苍国也是汉人的后代,相比于昔聊国,文苍国的汉人血统保留的纯粹至极,而昔聊国的服饰和生活习性和汉人多多少少有些差距,有一些他们自己的风格在里面。 当年文苍国的第一位国君南征北战,打下文苍国如今大片的江山,在白南大陆上矗立起文苍帝国,改国号为文苍。其他三个国也陆续而来,在此屹立。文苍国坐落在白南大陆最好的地理位置,这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宛若江南水乡,如今,天下太平,文苍国迎来了它第五代的国君,整个白南大陆都是那么的平静安详。 古老的东方,文苍国的京城翎安城。天边露出一抹浅浅的鱼肚白,云彩渐渐被朝阳染红,太阳冉冉升起,普照整个文苍帝国。晨风中,一面面黑红相间的旌旗迎风招展,在晨曦中仿佛一个个战士一般,守护着文苍国,旗帜上端端正正的写着一个金灿灿的“文”字。远眺而去,宫中阵势恢弘庞大,庄严肃穆。 宫中的侍卫像一颗颗松树一样,遍布整个宫殿。文苍国的皇宫名曰碧禧宫,碧禧宫金碧辉煌,宽广华丽,宫中亭台楼阁,梅兰竹菊。宫殿的柱子镶嵌着宝石,洒满金粉,亭台栏杆以白玉筑建而成,大气典雅,温婉细腻。 走入宫中,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水榭歌台,广袤无边。御花园与各个宫殿的后花园中种满奇花异草,珍奇异树,犹如世外桃源,误入仙境。 晨曦的光辉刚刚落在剔透的露珠上,一个身穿绸缎宝石蓝色官服,外罩玄色长衫的男子穿行在宫中的侍卫中间,踏上红地毯,脚步不紧不慢的向正殿上走去。男子看上去不过四十多岁,眼角上被无情的岁月刻下了些许皱纹,眼中满是沧桑,好像经历了几个世纪的变迁,他每遇到一个宫人,那些宫人无不向他问好。 这个男子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朝的国相程无季,此时,他正准备去往正殿,一步步踏上那仿佛望不到尽头的台阶,完成今日的早朝。 来到正殿,殿内庄严肃穆,文官在左,武将居右,整整齐齐,有条不紊。金色的龙椅前放着一张檀木桌案,桌案上放着几本奏折和红色的朱砂笔,文苍国第五代皇帝陈煊端坐于龙椅之上,高高在上注视着满朝文武大臣。他眉清目秀,眼睛炯炯有神,华丽的龙袍穿在他的身上神圣威严,乌黑的青丝用金冠一丝不苟的束起。 程无季登上大殿,跪下向陈煊行了一个君臣之礼,声音不卑不亢的道:“臣程无季参见陛下。”程无季当初曾是陈煊的老师,在陈煊还是太子的时候程无季教他诗书礼乐,兵法韬略,在他登基后一年,程无季把自己的女儿程君怡嫁给了陈煊,陈煊封他为国相。 “爱卿平身。”陈煊摆摆手,示意程无季不必多礼,程无季谢过陈煊,缓缓退到一列文臣中,端正站好。陈煊看着昔日的老师隐入众臣之中。记得当初他教他读书认字的时候他只有十岁,陈煊二十三岁登基,如今也有三年了,老师也从当初那个彬彬有礼的青年变成现在历经沧桑的中年人。 “陛下,经臣近几日调查,翎安城中民情淳朴,百姓安居乐业,今日来向陛下禀告此事。”一个前不久被派去民间调查民情的大臣出列,行了一礼,向陈煊禀告了他这几日以来的调查结果。 “你退下吧。”陈煊命那大臣退下,展开奏折,用朱砂笔在上面批阅了什么,众人又在一起议论了一些国家大事,陈煊便下朝了。临走之前,他对站在殿下的程无季说:“程爱卿,早朝散后随朕到御花园一叙。” “臣遵旨。”听到君王召他前去,程无季自然是不敢怠慢,他看着他从少年成长到如今这般,他和他相处的时间甚至比先帝跟他相处的时间还要多,可谓对这位君王的习性和喜恶了如指掌,都说君心难测,可程无季是看着陈煊长大的,他想什么他心里清清楚楚。 陈煊自登基以来已有三年的时间,陈煊一登基,他便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陈煊,在这之前,陈煊便已和一个从小认识的商人家的女儿成了婚,但是由于这个商人的女儿出生并不尊贵,她的父亲只是一个给宫廷送绫罗绸缎的丝绸商,所以他的女儿并没有成为当初的太子妃,仅仅是个侧室而已。 后来陈煊登基称帝,封商人的女儿为琼妃,此女姓杨,称之为杨琼妃。陈煊登基以后,想立杨琼妃为皇后,无奈陈煊的母亲王太后并不同意,之前王太后就不同意他俩的婚事,可陈煊坚持要和杨琼妃成婚,如果不答应,就带杨琼妃私奔,当初先帝最看重的人就是他,陈煊又是嫡子,先帝和王太后只好答应,但是杨琼妃不能成为太子妃,只能是个侧室。但陈煊没有半丝犹豫,去给杨老板家送了聘礼,风风光光的把杨琼妃迎进了东宫。 他们成婚后不久,杨琼妃便为陈煊生下了一个儿子,正是他们如今的长子陈皓麟,如今只有六岁的他便被陈煊封为殷王。后来陈煊登基后,又纳了其他大臣的女儿入后宫,其中有翰林学士的女儿华良妃,太尉的女儿付婉妃,程无季见此情景,便也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陈煊。程君怡一开始并不想入宫为妃,她不过想像普通的大家闺秀一样以后和一个自己心仪的人过日子就可以了,可是程无季为了自己的前程和女儿的未来,还是把她嫁给了陈煊。可程无季不知道的是,入宫为妃的女子其实并不幸福。 早朝过后,程无季来到御花园,那抹明黄色的身影隐在春日里杨柳依依的树下,树影婆娑中他的身影显得高挑俊秀,宛若屹立在山岭中的一颗青松。 “陛下。”程无季走近陈煊,欠身行了一礼。陈煊缓缓转过身来,昔日在他的教导下长大的少年如今已成为一国之君,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褪去了他的稚嫩和懵懂,蜕变为今天精明果敢的君王。 “恩师,私下里何需行这些虚礼,从小父皇有心立朕为太子,朕能有今日的成功,恩师功不可没,私下里不必如此注重礼节。”陈煊踱了几步,走到程无季面前,伸手扶住程无季的手臂,将他扶起来。先帝当年政务繁忙,无心顾及他,只有这个老师每天教他读书认字,打发时间,因此陈煊对这位老师比对自己的父亲感情还要深,私底下他不许他称臣,而是尊他为师。 陈煊娶了程无季的女儿后,对她也是百般怜惜,虽然他心里喜欢的人是杨琼妃,并不喜欢老师的女儿,可是程君怡小他三岁,陈煊也没有因为杨琼妃而冷落了她,反而是当妹妹一样疼爱。 “多谢陛下,不知陛下今日召臣来这御花园有何事?”程无季谢过陈煊,问道。此时正是春季,御花园中杨柳依依,微风徐徐,温暖的春风拂过,如母亲温柔的低语在耳畔划过一般,刹那间心旷神怡。灼灼桃花盛开在树上,编织成一片粉雾,朦胧中透着梦幻,风拂过落英缤纷,诗情画意。 “没什么事,就是想和恩师谈谈心。”陈煊笑了笑,带程无季走入一座凉亭中,凉亭以白玉砌成,临近湖边,湖面上波光粼粼,湖水静静。亭子里有一张石头桌案,旁边是两个石头墩子,地上和桌面上飘落着些许桃花瓣,好像天女散花炫丽缤纷。 第二章:帝王的谈话 “恩师请坐。”陈煊轻轻掀起龙袍,一缕龙涎香和着风中的桃花香沁人心脾,程无季坐到陈煊对面,等待陈煊开口说话。 “转眼间,,朕已从昔日的少年变成了今天的样子,时光如流水,过的可真快啊。”陈煊面对湖边,静静的说出这句话,湖面映着他的眼眸如两块深蓝的宝石一般,深邃润泽,充满灵光。 “陛下,臣跟随了陛下十多年,是看着陛下长大的,臣深知陛下每日执政心力交瘁,有什么陛下和臣说说,臣愿替陛下排忧解难。”程无季知道,每次陈煊感慨时光流逝的时候,就是有心思想与他说,这个年轻的皇帝每天除了批阅奏折便是治理国家大事,很难有清闲的时候,因此,他每次累了困了,总是有一些说不完的心事想和他这个从小陪他长大的老师诉说,程无季也愿意以一个倾听者的身份来听听昔日学生的烦恼。 “恩师,你觉得立皇后真的与一个人的家室有关吗?”听闻陈煊的话,程无季立刻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了,于是,他起身向陈煊行了一礼,“恕臣直言,臣觉得,一国之母应当出生高贵,且内涵丰富,心灵纯美,只有具备了这些品德,才能有做一国之母的资格。”程无季说罢,一直站着没动,等待对面人的回答。 陈煊苦笑了一下,他登基三年了,至今还没有立后,也没有立太子,而且由于政事上的繁忙,他的儿子除了长子陈皓麟就剩下和华良妃的儿子陈简了,而且都年龄尚小,如今暂时还没有合适的人选,这是令陈煊一直烦心的事,像一块石头一样,在他心里怎么也放不下。 “连恩师你也这么说,朕本想立琼妃为后,可是无奈母后不肯答应,因为琼妃是一个给皇室进贡丝绸的商人的女儿,出身卑微,所以母后不答应。”陈煊脸上的苦笑依然不减,看着湖面上的涟漪,对程无季说出了这句话。暖阳照射到他的侧脸上,显得格外俊朗,宛如一块美玉。 “恕臣冒昧,那不知太后娘娘想让陛下立哪位娘娘为后?”程无季见陈煊黯然神伤,他知道无法给一个爱的人幸福是什么感受,本来有这个能力,却无法给她。 陈煊缓缓转过头,示意老师坐下,轻声开口,吐气如兰:“母后说,让朕立君怡为后。”程无季听罢陈煊的话,心里不由得一惊,他之前是想过把女儿嫁给陈煊为妃,但并没有想过女儿会成为一国之母,所以,太后的青睐让程无季不禁有点受宠若惊,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陈煊。 陈煊见程无季不作答,叹口气继续说:“昨晚忙完政事后,母后召朕前去,便是商议这立后之事,母后问朕心中可有人选,后来朕说想立琼妃,母后坚决不答应。”陈煊慢慢述说起了昨晚的情形。 昨晚月色皎洁,银色的月辉温柔的笼罩在大地上,好像给皇宫铺了一层银纱。陈煊批阅了一天奏折,刚想离开大殿回寝宫,便听到宫门口的一个太监给他传话,说太后召他去甘露宫一叙。陈煊命人收拾好桌案上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换下龙袍,便急匆匆的去了太后宫中。 甘露宫中灯火通明,陈煊刚踏入宫中,太后的小宫女便进去禀报。陈煊来到太后寝宫,寝宫中放着一扇云母屏风,屏风上绘满了仕女图。珠帘轻轻垂下,如雨滴一般微微作响,剔透的珠子在璀璨的灯光下好像一颗颗水晶,交相辉映,照的人睁不开眼睛。 一缕熏香袭来,那是太后命宫女熏的安神香,王太后如今已有到了知天命的年龄,当年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如今也已两鬓霜白,岁月不饶人,转眼间,物是人非,昔日景物还在,可人,已不是那时的人了。 王太后一身深紫色长裙,外罩同色绸缎长衫,长衫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红色牡丹,衣摆拖至地面,显得华丽高贵。微白的发丝整整齐齐的盘成一个发髻,戴一支凤钗,并无过多的装饰,但一支凤钗足以衬托出太后的芳华与高贵,透过她的背影,仿佛可以看到她年轻时的样子。 见陈煊赶来,太后端正的坐到自己的金丝榻上,宫女托起她身后的衣摆,缓缓放到她的身后,像孔雀的尾羽,绚丽缤纷。 “见过母后。”陈煊走近,向王太后请安行礼,太后王氏摆摆手,“我儿免礼,坐吧。”陈煊谢过太后,坐到了太后对面。 “不知母后深夜召朕入宫,有何贵干?”陈煊如今已是一国之君,尽管在他的母后面前,也依然要自称为朕,必要的场合下,太后不能直呼他名,而是要叫皇上。 “煊儿。”太后轻启朱唇,眼眸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对面的陈煊,那双明媚动人的双眸早已不复往日,剩下的只是无尽的沧桑与浑浊,“你登基已有三年之余,为何还不确定立后立储之事?” 陈煊一听太后问他这事,他的心里像是堵了一块棉花一样,闷着不知道该说什么。见太后等着他的回答,他不想在母亲面前撒谎,也不想辜负了杨琼妃,只好实话实说:“母后,煊儿想立琼妃为后,立麟儿为一国储君。” 王太后听了陈煊的话,两道柳叶眉轻轻皱起,衣袖下略带皱纹的素手悄悄攥紧,陈煊看到太后这个样子,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立刻默不作声。 王太后转头用锐利的目光看着陈煊,那目光和她年轻时的威严一样,只要谁不听话,她都会用这种眼神震慑住他。灯影下,太后头上的凤钗剧烈的摇晃着,凤钗在她的鬓角上投下一道道剪影,那剪影也随着凤钗的摇动在太后的鬓角上摇摆不定。 “煊儿,你怎么心里还想着这个女人啊?她的家室能比得上你现在的哪个妃子?这样的大事你竟然要选她?你的回答真让哀家伤心。”王太后话音落罢,目光从陈煊的身上移到了屏风上,仿佛没有他这样的儿子。 “母后息怒,可是自古以来,赫赫有名的汉武帝当初不是曾立了只是出生为下人的卫子夫为后吗?煊儿为什么不能立琼妃为后?”陈煊不但不知悔改,还跟她辩驳起来,王太后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啪”王太后一巴掌拍在身前的桌案上,震的桌案上的茶水溅出了几滴:“汉武帝?你不要拿汉武帝的事跟哀家在这说,卫子夫能当一国之母,是有她的本事,杨琼妃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商人之女,她有什么本事和资格担当这一国之母之职,哀家不认可她她就不是哀家的儿媳妇,你要是想立她为后,哀家第一个不同意!”王太后的这段话把陈煊说的立刻噤若寒蝉,他听着自己心爱的人被自己的母亲这样瞧不起又责骂,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难受,酸甜苦辣不知是什么滋味。 “那母后想心中理想的人选是谁?”片刻后,陈煊艰涩的问出了这句话,“哀家觉得你那老师程无季的女儿不错,和她爹一样知书达理,生的又貌美贤惠,你看如何?” 见陈煊迟迟不肯回答,王太后接着说:“更何况,现在程无季是一国之相,你立程君怡为后,这样既巩固了皇权你又多了一个坚强的后盾,程君怡对政事也有点经验,毕竟是程无季带大的,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帮帮你,如此,有何不可?” “母后,请给煊儿一点时间,待煊儿三思后给您答复。”陈煊沉吟片刻说道。王太后看他这个样子,也知道一时让他放下杨琼妃立自己不喜欢的人为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便示意他先回去吧,立后之事择日再议。 听罢陈煊的诉说,程无季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位年轻君主的疑难,一时间,亭子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般,静谧无声,只有风的声音轻轻掠过耳畔。 “这是陛下的家事,臣无权干涉,希望陛下自己能做出决定。”许久之后,程无季说出了这句话。其实,程无季心里是偏向王太后这边的,他当然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坐上这个位置,怎么能拱手让人?而且这个女子根本不如自己的女儿。但面前的人是国君,所以程无季不能说出心里的想法,即使这个偏向的对象是他的母亲也不行。 位于后宫的兰霞宫,此时宫苑里的魏紫牡丹开的正盛,紫粉色的花朵在风中轻轻摇曳,竞相开放,像一群穿着霓裳的姑娘们渲染着春天的气氛,地上有些许落英被风吹落,飘向远方,不知传递着谁的思念。 牡丹花丛前,站着一位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女子,纱织长衫轻柔的披在女子的身上,深黄色的披帛拖延至地面,沾染了些许落红。 女子盘着高高的云髻,头上戴一只七尾凤凰步摇,凤凰的口中含着一串金丝流苏,流苏垂下来,在女子的鬓角边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摇曳。女子眉目如画,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的优美动人,真可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只见她眉色如望远山,微微一扫如柳叶;脸庞若水中芙蓉,天然雕饰;肌肤柔滑如凝脂,在阳光下顾盼生姿,如一块羊脂玉。 第三章:真龙之子降于世 她手持团扇,扇子上绘着一个美人,和她一样站在花丛中欣赏蜂蝶嬉戏,花开花落。女子慢慢向前走了几步,一举一动宛然扶风弱柳,翩若惊鸿;又似洛神下凡,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真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貌佳人。 “丽妃娘娘,这是今年漫哈国新进贡的香茶,您尝尝。”名叫秀秀的宫女手上端着一个紫红色的檀木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青花瓷茶碗,茶碗中盛着一杯碧螺春。 程君怡将手中的团扇递给秀秀,接过秀秀手上的茶碗,另一只手轻轻抚了抚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几个月前,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虽然她知道陈煊心里爱的人并不是她,而是杨琼妃,但是程君怡的心里一直默默的装着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尽管他不喜欢她,她也依然要凭借自己和父亲微薄的力量,助文苍国今后繁荣昌盛,前程似锦。 不管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不管这个孩子能不能为她俘获陈煊的心,程君怡心里依然是幸福的,这证明她和那些失宠且独守空闺的妃子不一样,陈煊心里还是在乎她的。 为她端茶的宫女是她的贴身婢女,她出嫁的时候秀秀陪她一同入宫。在这深宫之中,她每天除了学习一些琴棋书画,绣花和女红外,只有秀秀陪着她了,她有心思常常与她诉说,而秀秀也愿意倾听自家娘娘内心的烦恼。虽然秀秀是她的婢女,但程君怡把她当姐妹看待,从来不像其他宫妃对自己的婢女一样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程君怡揭开茶碗的盖子,一缕清香扑鼻而来。她闭上那一双剪水双瞳,轻轻嗅了嗅茶水的味道,仿佛陶醉在其中。她端起茶碗,朱唇轻抿,浅呷了一口,茶的清香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品完了茶,她把茶碗放回托盘上。末了,她轻轻开口问秀秀,声音如黄莺一般婉转动人:“秀秀,你说这个孩子煊哥哥会喜欢吗?”说罢,程君怡的纤纤素手不禁又抚上了自己的小腹,那里好像放着她最珍贵的东西,她必须细心呵护,精心守护,这样,她肚子里的宝贝才不会轻易破碎。 “娘娘,陛下当然会喜欢的,他一定会喜欢的,如果是个皇子最好。”秀秀带着活泼的笑声说道,“真的会是这样吗,他会喜欢吗?”程君怡喃喃自语,眼神不由自主的望向远方,那个方向是陈煊每日执政的地方,位于皇宫的正殿。 程君怡在私下称呼陈煊从来不叫陛下,而是煊哥哥。因为她永远都忘不了他们小时候在一起度过的那段童年时光,那段时光或许是程君怡最幸福的时光了吧?程君怡记得那时候她只有八岁,陈煊十一岁,陈煊让他喊自己煊哥哥。 程无季经常带着她来宫里玩耍,程无季当时是太子傅,所以他可以带着女儿自由进出皇宫。每当他教陈煊读书时,小小的君怡就会静悄悄的坐在父亲和太子的面前抱着膝盖聆听,听多了她也变成了一个略懂诗文的小才女,程无季常常让他俩在诗词歌赋上切磋比试。 在和煦温暖的天气里,他们在宫苑里玩耍,但是总有一个姓杨的小女孩跟着他们一起玩,而陈煊照顾她总比对程君怡好些,跟她在一起的时间也比和程君怡在一起的时间多。当时程君怡还小,只知道他是太子,以后要登基为帝,所以他想和谁玩就和谁玩,旁人是无权干涉的。长大以后程君怡才明白,她文静的性格注定和活泼调皮的陈煊和不来,而从小生在商人家如一个野丫头一样的杨琼妃才是陈煊最好的玩伴。 后来,在她十四岁那年,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她看着陈煊风风光光,欢天喜地的把那个姓杨的女孩子迎进了东宫。那时候她的心是分外平静的,就如同一滩静谧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程君怡从小听父亲说,皇宫不是个好地方,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后宫更是如此,所以当陈煊娶了杨琼妃的时候程君怡并没有多伤心,自己也该趁早找个归宿,把自己托付给一个值得依赖的人吧。 可是命运和程君怡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陈煊二十三岁登基,登基一年后,程无季就让她入宫为陈煊的后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使程君怡不愿意,父命难为,容不得她说一个不字。于是,命运又把这两个童年一起长大的年轻男女捆绑在一起。 数月后一个微风细雨的凌晨,雨滴轻柔的敲打着柳树嫩绿的枝叶,风把露珠送到每一片花瓣上,宫女们似有意又无意的用扫帚扫着地上的落红,一切都是那么安详宁静。 兰霞宫的寝宫里,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原本寂静的兰霞宫。这时,一身青色罗裙的秀秀手里抱着襁褓,面带微笑,声音恭敬的对躺在床榻上的程君怡说:“恭喜娘娘,是个皇子。” 就在刚刚,程君怡经历了人生中最痛苦也是最幸福的时刻,她忍受着人世间最大的痛,生下了自己和陈煊的孩子。 程君怡长长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额前的几缕青丝因为汗水粘在她的脸颊上,她看着秀秀怀里抱着的小皇子,听着他喧闹的啼哭,眼里不禁露出一抹温柔又幸福的光芒。她现在不想别的,也不顾虚弱的身体和疲惫的感觉,她只想看看秀秀手上的孩子,看看他漂不漂亮,长得更像陈煊还是她自己? “秀秀,把孩子抱给本宫看看。”程君怡虚弱的说道,眼里幸福的光芒依旧不减,“是,娘娘。”秀秀轻轻走到床前,把皇子抱到了程君怡的枕边。 秀秀将明黄色的绸缎襁褓小心翼翼的放到程君怡的枕边,程君怡脸上含着笑意,在秀秀的搀扶下起身去看襁褓中的小皇子。小皇子闭着眼,仿佛是在熟睡,做着一个美丽的梦,又像是在闭眼倾听悠扬的乐声,程君怡凑到他面前他都没有睁开眼睛看一下。殷红柔嫩的小嘴轻轻嘟起,可爱的样子让人看了不禁心都融化了。 程君怡伸出纤纤玉指,在小皇子白嫩的脸蛋上轻轻点了一下,温柔的说:“乖,母妃在你身边,你还没有名字呢,等你父皇来了让他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那声音轻柔的就像一缕春风一般,拂过鲜艳的花朵,掠过青翠的草丛,令人心旷神怡。虽然她旁边的孩子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甚至是根本没有听到,但程君怡依旧耐心的与他讲着话,这就是一个母亲伟大的爱,她愿意为自己的孩子付出一切,即使忍受世间所有的疼痛,也在所不惜。 程君怡注视着自己的孩子看了好久,才发觉自己从生下他到现在还没有合眼,疲惫也像潮水一样席卷而来。她把小皇子放到自己身边,一抬眼便能看到的地方,确认他已经安静熟睡,又万无一失后,这才命秀秀出去。粉红色的床幔笼罩住了程君怡的身影,她陪着自己刚刚诞生不久的幼子,带着微笑睡去。 陈煊下了早朝后,已是日上中天的时候了,虽说还不到正午,但太阳已经像一个火球一样,恨不得把地上的万物都烤熟。陈煊端起桌案上的香茶,轻抿一口,身后的宫女为他扇着扇子,送来阵阵清凉。这时,宫门外跑进来一个太监,疾走几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启禀陛下,丽妃娘娘于今日凌晨诞下一皇子,请陛下到兰霞宫中一探。” 陈煊听罢太监的话,放下茶杯,心里不禁一紧,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样,片刻后,他遣散了太监和宫女,自己一人起身在殿中来回踱步。陈煊一开始希望,程君怡生一个公主,可是刚刚太监的话彻底破灭了他心中的希望,这样无异于把他心爱的杨琼妃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为什么,为什么君怡生了一个皇子呢?”王太后之前就想让陈煊立程君怡为后,现在程君怡又生了皇子,太后的天秤肯定更加会倾斜于程君怡这边,这让陈煊的心里忐忑不安。他不想立一个不喜欢的人当自己的皇后,即使这个人是老师的女儿,可是,生在皇室,大家看重的都是身世和权力,谁会怜悯和在乎他那一点点儿女私情的心思呢? 程君怡诞下皇子无异于给了陈煊和杨琼妃一个不小的打击,陈煊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了兰霞宫,龙袍上的绣龙图案依旧光彩夺目,在阳光下散发着王者的气概,但衣袍的主人却萎靡不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参见陛下。”陈煊刚刚迈进兰霞宫里,程君怡的宫女便都纷纷跪下来行礼。如果是换做以往,陈煊都会温和的摆摆手说声免礼,可是今天他对那些跪在地上给他行礼的宫女视若无睹,仿佛她们不存在一般,径直向程君怡的寝宫走去。 第四章:他的名字叫尔雅 等陈煊走出去很远以后,那些宫女还一个个的跪在地上不敢起身,随陈煊一同来的执事太监看到陈煊离开了正殿,赶紧示意她们都起来,宫女们这才一个个提起裙摆站起身,端正的站到自己刚才的位置上。 陈煊来到寝宫,寝宫门口的秀秀正站在一旁候着,一身青色罗裙的秀秀像一片出水的荷叶,清新纯朴,秀秀只有十六岁,这个小姑娘看上去活泼可爱,又非常懂事,所以程君怡把她留在身边当贴身婢女。 秀秀看到远处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由远及近,赶忙向前行了几步,提起衣裙跪下行礼:“奴婢参见陛下。”寝宫里只有秀秀一个人,而且又是跪在陈煊面前,陈煊才算是注意到了她。 “不必多礼,起来吧。”陈煊依旧心不在焉的摆摆手,“谢陛下。”秀秀站起来为陈煊引路,进了寝宫,陈煊的脚步声立刻惊醒了粉红床幔中睡着的佳人。 “秀秀,是谁来了?”程君怡刚刚睡醒,她说话的语气恍惚中不失温柔贤淑,如一片羽毛落在湖面上,留下一圈淡淡的涟漪,不带任何痕迹,听到这个声音的人都觉得说话的人一定是一个有涵养又文静的女子。 “回娘娘,是陛下。”秀秀赶忙低下头,对着程君怡的床榻恭敬的说道。床幔后的人一听到陛下二字,似乎略显慌乱,她刚刚醒来,没有做好准备迎接这位即是她心爱的人又是身为九五之尊的人,所以此刻略显仓促。只听得床幔里的人在整理着什么,可就在这时,陈煊已经走过来,命令秀秀退下,自己则径直撩开了粉红色的纱织床幔。 “陛下……臣妾参见陛下。”一道亮光射了进来,程君怡看到陈煊已拉开了她的床幔,赶忙低下头行礼,不敢直视陈煊的眼睛。她的手里握着一根玉簪,簪子上有一颗鲜红色的玛瑙珠子,那棵珠子像一颗挂在树上的樱桃一般,在程君怡的手上不安的摇动着。 程君怡想用手里的那根玉簪把头发绾起来,可是陈煊已经看到了她长发及腰,青丝披散在背后的样子了,她觉得自己这样太失礼了,程君怡欲要起身,却被陈煊扶着倚靠在床榻上。 “君怡,你现在身体虚弱,礼节什么的就免了吧,好好躺着,不必起来。”陈煊此刻心里虽然烦躁不堪,但是对面前的女子并未动怒,还是像以往一样,用疼爱一个妹妹的眼神来看程君怡,宽容她仓促见他的行为。 见程君怡低着头不敢看他,也不敢同他说话,陈煊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抚上她白皙如鸡蛋清的脸庞慢慢托起来,程君怡这才随着陈煊的动作抬起头,用一双含情脉脉,好像三月桃花水的眼眸看着他。“你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文静娴雅,朕并不怪你,你在这之前已经忍受了世间最大的痛苦了,朕又怎会忍心责怪你?” 听了陈煊的话,程君怡那一颗柔软的心顷刻间都快要化成一泓山泉了,就算眼前的男人不喜欢她,就算眼前的男人心里装着别的后妃,就算眼前的男人只把她当妹妹看待,但有这一句话便足矣,她心里已经很满足了。 “谢陛下……”还没等程君怡说完,陈煊的视线便落在了她身旁的襁褓上,“把孩子给朕看看。”听到陈煊说要看看他们的孩子,程君怡忙回转身轻轻抱起床榻上的小皇子,递给了陈煊。 陈煊接过小皇子,看着他熟睡的样子,一直以来执政的疲倦和宫里的勾心斗角在看到怀里的小皇子的那一刻消散瓦解,都说婴孩是世界上最纯真圣洁之物,如今陈煊明白了,他可以让一切污秽望而却步,他的纯洁就像世间最清澈的溪流。当年杨琼妃生下陈浩麟的时候,陈煊刚过弱冠,正是男儿血气方刚的年龄,只知道打打杀杀,保家卫国,还不懂婴儿身上的那种纯真之气,如今,他终于领悟,这才是最圣洁神圣的存在。 “陛下,何时给他取一个名字呢?”程君怡依偎在陈煊身边,他们真的就好像一对恩爱夫妻一样。她见陈煊看着小皇子发呆,娇羞一笑,问起了名字的事。 程君怡的话把陈煊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把小皇子轻轻放下,沉吟片刻说:“朕待会就宣国师来为他占卜,占卜完毕自会赐名。”在文苍国,每个皇子公主出生后,国君都会为他们占卜,占卜之后才会赐名。当然,如果是一些不受宠的宫妃生下的孩子,一般只赐予名字,而不会为他做占卜。 国师被召来在殿外等候,陈煊让秀秀把小皇子抱给国师看。国师一身玄色长袍,背后绣有八卦图案,手里拿着一个罗盘,另一只手握着拂尘,白色的胡须过了胸脯,双鬓斑白的头发用一根深蓝色发带束起,整齐的一丝不苟。 国师见到陈煊慢慢悠悠从程君怡的寝宫走出,后面跟着抱着孩子的秀秀,忙向前几步,跪下来行礼。礼毕,陈煊命秀秀把孩子抱给国师看,国师端详了片刻,又闭上眼睛装模作样的掐指算了算,再看看手上的罗盘,老鼠一样精明的眼中迸射出一缕喜悦的光彩。 “如何?朕的儿子今后是什么命?”陈煊看到国师的表情,忙迫不及待的问。此刻他也顾不上这是谁的孩子了,也顾不上他的杨琼妃以后能不能坐上这皇后之位。 “恭喜陛下,恭喜陛下呀!”国师笑嘻嘻的凑上前来,拂尘一挥,还颇有些仙风道骨之感,“陛下,小殿下乃是圣星转世,是为文人雅士之相,长大后才思敏捷,必成大器。”国师毕恭毕敬的向陈煊阐述出自己刚刚为小皇子占卜出来的结果。 “圣星转世?”陈煊似乎有些不明白,“那国师可否详细给朕说说?”圣星转世这个字眼当然也没有逃过站在一旁抱着小皇子的秀秀的耳朵,她一边哄着刚睡醒的小皇子,一边静静的等待国师的下文。 “回陛下,圣星乃圣贤之星,小殿下既是圣星转世,将来以后必会成为圣贤清明之人,明事理且博学多才。”听了国师的话,陈煊刚刚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而站在他身后抱着小皇子的秀秀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明艳的笑容,就像一朵盛开的太阳花,然而,这个笑容陈煊并没有看到。 当年陈浩麟出生的时候陈煊还只是太子,所以陈浩麟也不能被以皇子的名义去让国师为他占卜,何况他是杨琼妃的儿子,他的出生并不受王太后和先帝的待见,他们并没有把陈浩麟当成自己的第一个孙子来疼爱,反而是爱答不理的。后来陈煊继位,为他弥补了占卜仪式,国师只说他将来不过只是个读书的料,没有什么长处。长大以后,陈浩麟果然只爱诗书礼乐,对习武和政事不感兴趣,这样的人也只适合当个私塾先生。这让陈煊觉得,国师的话并非故弄玄虚,而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当陈煊听到国师的话时,他心里最后一丝希望像寒风中的星星之火一样彻底熄灭,程君怡的孩子是圣星转世,将来以后必成大器,而陈浩麟只是天天埋头书卷中的“书呆子”,他的母妃又出生卑微,这样,程君怡就坐稳了皇后的位置,只不过是早晚的事了。 “陛下,依臣之见,该给小殿下取个文雅一点的名字。”见陈煊久久没有开口说话,国师提出了自己的意见。陈煊叹了口气,在原地踱了几步,精致的龙袍与他身上的龙涎香在被初夏的风送到了遥远的地方,仿佛是在诉说着这位君主的忧愁。 “文雅的名字?”陈煊喃喃自语,“那便依国师之见,朕记得有个成语叫温文尔雅,这个成语是形容男子性格温和,举止文雅,那就取名尔雅好了。”话音落罢,取来纸笔,陈煊挽起衣袖,在洁白的宣纸上潇洒有力的写下三个大字,这就是他与程君怡之子,文苍国三皇子的名字:陈尔雅。 “朕的第三子就赐名尔雅,起驾,回宫。”陈煊在纸上写好名字,把还沾着墨水的狼毫放回到砚台上,没有再管那张还未干透的宣纸,便起身回宫。国师和秀秀等人一起恭送陈煊离开,随后,秀秀让另一个宫女把孩子抱回程君怡身边,她自己则拿起陈煊赐名的宣纸,卷起来带入程君怡面前。 秀秀和宫女回到寝宫,程君怡正倚靠在床头绾发,她没有盘特别复杂精美的发髻,也没有戴五彩缤纷的步摇,而是用刚刚那根玉簪固定住部分头发,剩下的披散在背后,好像凌波仙子从睡梦中醒来,寻找着清晨最纯洁的第一滴露水,玉簪上的红色玛瑙坠子左右摇曳,显出了几分俏皮可爱之感。 秀秀捧着陈煊写过名字的那张宣纸,像是捧着珍宝一般,兴奋的来到程君怡的寝宫,程君怡看到秀秀那么开心,就知道陈煊一定给她的儿子赐了个好名字。 第五章:宫廷深深深几许 “娘娘,这是皇上赐给小皇子的名字,请娘娘过目。”秀秀郑重其事的双手给程君怡递上那张白净的宣纸,程君怡伸手接过,手指纤长如葱,白皙的手腕上戴着一个翠绿的美人镯。 程怡君展开宣纸,动作是那么的柔美,仿佛那就是她的孩子,不忍用力。展开宣纸,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呈现在程君怡眼前。她端详片刻,会心一笑:“陈尔雅,好名字,愿他以后成为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知书达理,顶天立地。” 程君怡把宣纸放到一边,遣散了秀秀等宫女,抱着陈尔雅,看着他粉雕玉琢的脸庞和尚未睁开的眼睛,心里不觉想要把自己余声全部的爱给他,因为在这之前,她还有一个孩子,而这段记忆,成了她心里永远抹不去的伤痛。 那是在她刚刚进宫之时,那时她还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天天待在兰霞宫里翘首以盼,盼着她的煊哥哥能来看看她。可是陈煊很少来兰霞宫,他每晚基本都会去苏凝宫陪杨琼妃,偶尔几次来陪她,也不过是相顾无言,第二天又早早上朝,纵使程君怡心里有千言万语,面对小时候对她百般温顺现在却对她不冷不热的煊哥哥也是无法诉说。 就在她入宫后的第三个月,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当太医告诉她这个消息后,她的心里既喜悦又兴奋,那是一个即将做母亲的女子才能体会到的幸福感,所以程君怡当时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肚子里的孩子,平时就算是去宫苑赏花,也是让秀秀扶着,并不是她娇气,而是她怕自己一不小心伤到自己还未出世的孩子。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天空瓦蓝瓦蓝的,就像一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那么的干净纯粹,没有一丝云彩。程君怡在秀秀的陪同下,来到御花园赏花,秋菊开的黄灿灿的,让人不禁联想到满城尽带黄金甲的诗句。 这时,杨琼妃也带着自己的婢女来到了御花园,两人正好迎面撞上。杨琼妃在平时就是一个泼辣大胆的女子,小时候也正因为她活泼调皮的性格才使陈煊喜欢上了她,做了太子侧妃。杨琼妃浓妆艳抹,殷红的嘴唇像一朵刚刚怒放的玫瑰,眼中的戾气让人不敢直视,她穿着大红衣裙,深黄色的披帛长长的拖延在后面,和对面打扮素雅的程君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见过姐姐。”程君怡看到杨琼妃迎面走来,赶忙给她行礼,动作仍然小心翼翼。杨琼妃莲步轻移中自带商人家的粗俗,不像其他后妃一样举止娴淑。程君怡的年龄比杨琼妃要年长一岁,但在宫里不讲年龄,讲的是品级,程君怡的品级没有杨琼妃大,自然要称呼她姐姐。 “妹妹不必多礼,你我之间何须行这些虚礼?”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杨琼妃高昂着头,嘴上说着客气话,样子却高傲的像一只不可一世的孔雀。头上的莲花步摇戴在一侧,步摇上的金丝流苏像水帘一样在她鬓角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着。 “听说妹妹有了身孕,是吗?”还没等程君怡谢过她,她便像是按奈不住一样,问起程君怡怀有身孕的事。程君怡抬起头,纤细的手情不自禁的抚上自己的小腹,脸颊上涌现出一抹绯红,点点头:“嗯。” “哦,既然妹妹有了身孕,便好好待在宫中休息吧,外面喧哗嘈杂,就不要随便出来了。”杨琼妃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又似真似假的关心了程君怡几句。 “多谢姐姐关心。”程君怡文静的吐露让杨琼妃这个从小在商人家长大的野丫头有些心生嫉妒,但她面上还是不露声色,“嗯,明日本宫派人给妹妹送些补品去,不要客气,这是姐姐的一点心意。”程君怡本来想拒绝,但是听到杨琼妃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也不好再推辞。 第二天,杨琼妃果然组织了其他嫔妃去兰霞宫看望程君怡,她们也为程君怡带了不少礼物来。这些嫔妃中程君怡认识的只有杨琼妃和华良妃,其他的一些小宫妃程君怡有连见都没有见过,她们的年龄不过也只有十四五岁左右,年纪轻轻便入宫为妃,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能不能得到皇上的宠爱还不知道,深深的宫廷仿佛是在暗示着她们今后的命运。 “谢谢各位姐妹。”程君怡命秀秀把东西拿到一边,自己又陪着那些嫔妃们聊了一会,大家看时间不早了,这才各自回宫。目送她们的背影离开后,程君怡暗自想:谁说宫廷里都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是不是那些人都传的太玄乎了,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 当时的程君怡太单纯,不谙世事,从小是被父亲当掌上明珠捧着的独生女,所以外边的腥风血雨她不曾经历过,宫廷中的尔虞我诈她也不曾见识过,杨琼妃她们表面上对她的关心和亲近实则并非她们真正的想法,在这个讳莫如深的皇宫中,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副如意算盘,他们各怀鬼胎,总想着把黑手伸向在自己看来是对手的人。 “娘娘!”秀秀清脆的声音打断了程君怡的沉思,她缓缓走进宫殿,看到秀秀正拿着一个精致的锦盒,“什么事,秀秀你拿的是什么?” “娘娘,奴婢看这个盒子挺精致的,打开一看是干燕窝。”从小程君怡待她像亲妹妹,秀秀当时也正直活泼好动的豆蔻年华,所以她没有忌讳,随意看了看那些嫔妃们送来的东西。 “燕窝怎么了?”程君怡莞尔一笑,从秀秀手里接过那个锦盒看了看,“你是不是想要这个盒子?本宫送给你便是了。”说着就要从锦盒里掏出燕窝,把锦盒送给秀秀。 秀秀赶紧上前拦住程君怡说:“不是的娘娘,奴婢并不是想要这个盒子,只是看这燕窝不错,想拿去厨娘那里给娘娘做一碗燕窝吃。”程君怡听罢秀秀的话,心里不禁涌入一股暖流,嘴角轻轻扬起一抹笑,并同意秀秀把燕窝拿去厨娘那里。 就是因为这一碗燕窝,给程君怡带来了人生中第一次打击,让程君怡明白了这个看似富丽堂皇的宫中实则杀机重重。当秀秀把一碗晶莹剔透,冒着些许热气的燕窝端到程君怡面前时,已是夕阳西下的晚膳时间,程君怡开心的闻了闻燕窝的味道,盛着燕窝的碗中还点缀着几颗枸杞,好像点点红梅盛开在雪地上。程君怡拿起碗中的瓷勺,一勺一勺的喝了下去。 燕窝喝下去没多久,程君怡便感到肚子疼,慢慢的,那种感觉不但没有缓解,反而越来越重,细密的汗珠在程君怡头上沁了出来,秀秀把她扶到床上,赶忙去叫太医。 太医来了的时候,程君怡已经疼的昏死过去,当她醒来后,秀秀悲伤的神情让她明白了什么。她不顾身体的虚弱,起身抓住秀秀的手问:“怎么了,秀秀,太医说了什么,是不是那燕窝有问题啊?” 秀秀看到程君怡起身,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纸,赶紧扶着她躺好:“娘娘您别乱动,您现在身体虚弱,不宜太过激动。”程君怡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抓着秀秀的手不肯松开,“那你告诉本宫到底怎么了?” 秀秀知道是瞒不住她的,“扑通”一声跪下来说:“娘娘,是奴婢该死,都是奴婢的错,您要惩罚就惩罚奴婢吧。”程君怡的眼神在这一瞬间暗淡了下来,随即声音提高了说,“本宫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娘,太医说,您肚子里的孩子没了。”秀秀说完已经落下了眼泪,有害怕,也有替程君怡的伤心。程君怡听了秀秀刚才的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孩子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秀秀,你告诉本宫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对不对?”平时文静的程君怡在此刻已经近乎疯癫,她死死抓着秀秀的手,拼命问她这是不是真的,仿佛只有这样她的孩子就不会离她而去。年幼无助的秀秀跪在地上,流着泪摇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这种事无论是哪个女子碰上,都是致命的打击。 “娘娘,太医说……您是吃了被做过手脚的食物才失去肚子里的孩子的,奴婢……奴婢仔细想了想,刚刚那碗燕窝肯定有问题。”程君怡自从那时候开始,便兀自堕落了好多天,胭脂水粉不碰一下,三千青丝也懒得打理,每天把自己关在寝宫里不见任何人,除了每日的三餐由秀秀送进去,她不会过问任何事。 秀秀想把这件事告诉陈煊,但是程君怡阻拦秀秀说不许和任何人说这件事。她知道,如果她把这件事告诉陈煊,这个害她的人一定会置她于死地,等她在宫中的地位渐渐变得强大起来,她决定再去调查这件事。程君怡心里明白是谁害她,她也把怀疑对象锁定在了几个人身上,奈何她没有证据,空口无凭去指证她们,谁会相信呢?所以她没有办法,只能把心中的伤痛深深的埋藏在心里,任它尘封。 第六章:左右为难 直到现在生下了陈尔雅,程君怡的心里才得到些许安慰,当年的伤痛才得以治愈。但是,伤好了,疤痕却永久留下,程君怡永远不会忘记自己那天醒来听到秀秀对她说的话,她也不会忘记那个害她的宫妃,在燕窝里偷偷下药的人,她总有一天,会找出这个人,为当年肚子里那个可怜的还未出世来得及看看这美好的世界的孩子报仇。 苏凝宫中,一个女子侧卧在浴池中,池中的温水氤氲着白气,好像瑶池的仙气一般飘飘欲飞,池边站着两名青色罗裙的宫女,正不住的往浴池中洒落着花瓣,粉红色的花瓣落入水中,马上随水四处漂游,花瓣的清香弥漫至整个浴池。 浴池中的女子缓缓坐起身,斜靠在浴池池沿上,长发搭落在浴池的边缘,像一块黑色的绸缎,头发上的水珠滴落下来,好像断了线的珠帘。她的皮肤如凝脂般白皙莹润,眼神中停留着一丝狠厉绝然。 “琼妃娘娘!”一个宫女提着裙摆,急匆匆跑向浴池,杨琼妃不耐烦的皱了皱两道柳叶眉,“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没看到本宫在洗澡吗?” 宫女慢走几步,跪了下来:“娘娘,奴婢刚刚从外面回来,打听到丽妃娘娘在今日凌晨诞下一位皇子。”宫女还没有说完,杨琼妃刚刚那种略带享受的目光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和冷漠,“程君怡,程君怡这个贱人,竟然生下了皇子,你们都滚,本宫不想看到你们!” “哗啦”一声,杨琼妃一巴掌拍在水上,水溅落到浴池边缘,地板上,还有旁边洒花的宫女身上以及那个跪在地上的宫女身上,浴池里的花瓣原本聚焦在一起,如今被杨琼妃一掌拍的可怜兮兮的四散奔逃,就像一群没命的灾民,在战火纷飞下,争先恐后的跑向一条生路。 宫女们吓得纷纷离开,杨琼妃一人坐在浴池里,眼里的怒火在熊熊燃烧,白皙的胸脯一起一伏。她气愤的吼叫着,丝毫不顾自己现在的身份是皇帝的后妃:“程君怡,本宫不会放过你和你的儿子的!” 王太后听说程君怡生下了皇子,立马把陈煊召入宫中。富丽堂皇的甘露宫里,一对母子静坐在通明的烛火下,灯影幢幢,映照着王太后严肃精致的容颜,映照着陈煊紧张无言的面庞。 “煊儿,君怡生了皇子,听说你赐名为尔雅,是吗?”王太后把玩着手上的一串紫檀念珠,不温不火的问陈煊,“是的,母后,朕赐君怡之子名为陈尔雅,是为朕的第三子。”陈煊恭恭敬敬的回答,不敢欺骗这位高高在上的母亲。 “既然如此,为何还不立君怡为皇后?”王太后严肃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丝毫不许他忤逆自己,“母后,立后之事朕再考虑考虑……” 还不等陈煊说完,王太后便打断他:“还有什么可考虑的,等君怡把身体调养好了,马上拟圣旨立她为后,如果你不答应,哀家以后就不认你这个儿子!”王太后丢下这句话,转身向寝宫中走去,烛火中,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道路的尽头,离陈煊越来越远。 “母后,母后!”任凭陈煊在身后怎么呼喊,王太后都不予理会,只留陈煊一人在空荡荡的正宫中。 晚风缱绻,吹落了一树桃红,月华温柔的洒在大地上,笼罩住整个皇宫,仿佛织女织就的纱衣,为大地披上,默默守护着这个无声又静谧的夜。 在这看似宁静寂寞的夜晚,却有一个人的心里是不平静的,他身着一袭明黄色的龙袍,月光洒照在他的身上,好像与这龙袍融合在一起,镀上了一层珍贵的铂金,而他俊朗的脸庞,也在这月光下暴露无遗。 陈煊一人行走在落英缤纷的碧禧宫苑内,偌大的皇宫里只有守夜的宫女和一些守门侍卫。此时已是午夜时分,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唯有陈煊一人不能安眠,他的心里此刻复杂的就像一团乱麻,没有人能替他解开,他自己也解不开,仿佛是命中注定会如此,也许,这便是人们口中说的宿命吧,逃不掉也摆脱不了。 陈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宣武殿的,刚刚踏入大殿,守夜宫女便为他撑起宫灯,准备引他去往寝宫。可是陈煊摆摆手,示意宫女退下,点上灯,他想在殿中静坐一会。 就在刚才,王太后跟他说,要他近几天就立程君怡为皇后,他面对母亲的威严无法反抗,也无法忤逆,只能言听计从,尽管他现在是九五之尊,高高在上,一手遮天,但面对母亲施加给他的压力,他无能为力。 程君怡在生下陈尔雅的那一刻,太监来向他禀报情况的那一刻,他看到程君怡的孩子是个皇子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皇后之位注定是程君怡的,不过是早晚罢了。 陈煊本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他心中期盼着上天能够看到他对杨琼妃执着的爱,希望他的爱能感动上天,王太后有一天可以破例同意他立杨琼妃为皇后,可惜,他的心思终究没人能读懂,王太后不理解他,上天更不会眷顾他,他走投无路,他唯一的选择就是立程君怡为后。 “朕本是天子,然而最终还是输在情这一个字上。”空阔的宫殿中,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他哀叹着,那些华丽的摆设沉默的放在自己该放的地方,静悄悄的仿佛是在聆听这位君主的忧愁。 陈煊出生在帝王之家,他的父亲,爷爷都是文苍国的君主。陈煊从小耳濡目染,当然明白帝王之家的利益与阴谋,权术与争斗,规律与法则,这些东西像每天早晨叫他起床的鸡鸣声一样,天天萦绕在耳畔挥之不去,经久不息,在他的眼中,先帝不是他的父亲,只是一个个高高在上的君王,主宰着文苍国的一切。他从小在宫里看到那些将相王侯带着自己的儿子们来赴宴,那些和他一样大的少年们总是爹爹爹爹的喊个不停,可是他的父亲呢?他的父亲为什么从来不会陪他,从来不会给予他深沉如山的爱。 他的父亲是那个在他记忆中陌生又模糊的,穿着一身华丽的龙袍,每日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批阅奏折的人,他的父亲天天只有执政,勾心斗角,时刻防御朝廷内乱等事的人,心里根本没有他,在他的记忆中,只有程无季每天陪伴着他,教他读书认字,学文习武,陪他度过深宫中寂寞又孤独的时光,他有时候恍惚觉得,那个叫程无季的男子才是他的父亲,而身穿龙袍的那个人不过只是生他的陌生人罢了。 他的母亲王太后虽然很关心他,但在利益与权力面前也丝毫容不得他任性妄为,只要是对皇权没有利益的事王太后是绝不会同意陈煊去做的,就比如当初娶杨琼妃时,就比如现在立后时。尽管陈煊是那么的爱杨琼妃,可杨琼妃只因是商人的女儿,王太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陈煊立她为后。因为她是无法为陈煊巩固地位和皇权的,所以王太后宁愿立丞相程无季的女儿,也不愿立杨琼妃为后。 第二天陈煊批阅完奏折以后,已快临近深夜。他向宫外的方向踱了几步,来到正殿门口,长身而立。晚风把他头上明黄色的发带轻轻扬起,像侠客手中飞舞的软剑,如影随形,飘忽若神。漆黑的天穹中点缀着几颗星子,地上的落英像是在与它们打招呼一样,翻着跟头飞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再也无法寻见,如此静谧幽美的夜晚,陈煊心里却无论如何也难以平静。 不知道在晚风中伫立了多久,陈煊叹了口气,对身边的执事太监说道:“摆驾苏凝宫。”当陈煊来到苏凝宫的时候,杨琼妃带领一众宫女前来迎接。 杨琼妃依旧打扮的花枝招展,仿佛一朵永远都不会凋谢的芍药花一样,绚丽的绽放在陈煊面前。只见杨琼妃一袭玫粉色长裙,衣裙上绣着大朵的牡丹花,显得华贵高雅,红色的披帛拖延至地上,卷起了宫苑地上飘散的花瓣;今天的杨琼妃梳了飞天髻,乌黑如墨的青丝盘的高耸入云,头上的玉兰簪子斜斜的戴在发鬓上,回眸一笑,闭月羞花。好像嫦娥仙子抱着玉兔要飞向月宫,但杨琼妃的美艳胜过了嫦娥的素雅,却逊色了她的仙气。 待陈煊和杨琼妃双双步入寝宫后,还没有等各自坐下来,陈煊便把杨琼妃一把揽入怀中。陈煊忽然的举动让杨琼妃惊诧不已,她先是惊了一惊,随即顺从的依偎在陈煊温暖宽大的怀抱中。 “陛下今日这是怎么了,又不是没有见过臣妾,忽然这么亲密作何?”杨琼妃戴着翡翠戒指的玉手轻轻抚摸着陈煊胸前的绣龙,感受着他身上的龙涎香味。 “朕有件事要与你说,只是,这件事不知该不该说?”陈煊把怀中的温香软玉搂的更紧,仿佛只有这样她才不会离他而去,只有这样等下说出的话才不会伤到她的心。 第七章:立后 “陛下今晚这是怎么了,怎么说话奇奇怪怪的?”杨琼妃从陈煊怀里抬起头来,一双动人的杏眼温情脉脉的看着他。 陈煊叹了口气,伸出宽大修长的手,他的中指上因为常年批阅奏折生出了一个茧,他的手像梳子一样在杨琼妃头上游走,为她顺着背后披散下来的三千青丝。 见陈煊久久没有开口讲话,杨琼妃向四周环顾了一圈,微微上挑的眉眼中透露出狐狸般的狡猾:“陛下有什么事就说吧,臣妾洗耳恭听。”陈煊搂着她的手再次紧了紧,非常艰难的开口说,“昨晚,母后召朕去甘露宫,她与朕谈了立后一事。”听到立后的事,杨琼妃像触电一样从陈煊怀里挣脱开来,头上的玉兰花发簪随着她突然的反应剧烈的摇晃着。 “那太后娘娘怎么说啊?”看到杨琼妃期待的目光,陈煊真的不想告诉她这个残酷的事实。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在他十六岁的时候他便深深的爱上了她,她的活泼好动令他痴迷,她俏皮果敢的微笑吸引着他,仿佛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的一生中注定要有身边的这个女子陪他一起走过。 他爱了她整整七八年,从少年到青年,从不谙世事的太子到成熟稳重的一国之君,日思夜想,他的心里无时无刻不有着她,尽管她的家室不如老师的女儿,尽管她的长相也不及老师的女儿,她的气质在王太后眼中不过是个商人家的野丫头,与温柔文静的程君怡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可那又如何,她是他眼中倾国倾城的女子便可以了,陈煊曾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这一辈子只爱杨琼妃一人,除了她,其他女子不过都是充填后宫的摆设。 他多么希望有朝一日母后能认可她,能让她捧起凤印,大大方方的喊她一声母后,当事到如今,一切都成为泡影,她最终只能是叫她太后娘娘,那声母后不属于她。 “母后……”陈煊犹豫了半天,才在杨琼妃温情的注视下艰难的说出这句话,“母后让朕立君怡为后。”杨琼妃听罢陈煊的话,刚刚浅浅的笑凝固在脸上,她听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头顶轰然炸开,里面承载着希望,期待和欣喜,如今轰隆一声,全部破碎。 “你说的,可是真的?”杨琼妃娇艳的红唇僵硬的动了动,仿佛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的,“是,朕怎么会骗你呢,今日来,便是和你说明此事,希望你不要伤心,虽然立了她为皇后,但朕的心里只有你,我们从小青梅竹马,朕说过会只对你一个人好的,你要相信朕。”陈煊无助的看着对面烛光下的女子,此刻的杨琼妃心里已经麻痹,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于她来说致命的打击和内心一直的期盼走向破灭。 “够了,算我看错你了,我日日夜夜的期盼,盼着有朝一日你能立我为后,可没想到你却……”杨琼妃说到这里显得语无伦次,她已经失去了理智,不管不顾的发起脾气来。 “你听朕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朕没有变心,没有辜负你,对你始终如一……”还没等陈煊说完,杨琼妃便打断了他的话,“那你为什么不去向太后说明,你为什么不和她说出自己的想法?”杨琼妃继续歇斯底里的吼叫着,如花的脸上渐渐扭曲起来。 “朕何尝没有说明,何尝没有反抗,何尝没有为你争取过,可是母后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从来不会顾及我们这点儿女私情,她的眼中只有皇权和利益,你入的是皇宫,做的是嫔妃,入的不是金屋,做的不是贵妇人,明白吗?”陈煊也不再哄她,而是直接告诉她皇宫里的法则,她的身份背景是注定登不上那个位置的,即使有陈煊的宠爱,她的出生也不能为她争取到皇后的位置。 其实,当婢女告诉杨琼妃程君怡生下皇子的时候,杨琼妃就该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可是她自从嫁入宫中就一直被陈煊宠着,以为有了陈煊的宠爱,无论她们如何她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愿意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而是选择一味的逃避,如今,命运就这样明晃晃的呈现在她眼前,逼她面对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实。 “你当初答应过我的,你以后成为天子,我想要什么只要是你能力之内可以得到的,你都会给我,可是如今呢,你却负了我。”杨琼妃回忆着她做太子侧妃时陈煊曾对她许下的山盟海誓,说着他当初对她说过的话,眼角不知不觉落下了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白皙柔嫩的脸颊上慢慢滚落到地上。 “朕何时做过对不起你的事?”陈煊过来握住杨琼妃的手,“可是你能不能看清现在的境况呢,是,程君怡虽然已经是皇后了,可是在朕的心里她永远都比不上你,难道你在乎的只是那一个位置吗,名义上她是得到了一国之母的称呼,可是朕心里真正爱的人是你。”听了陈煊的话,杨琼妃慢慢冷静下来,她也想过,自己的家室是给不了她什么的,如果没有陈煊的宠爱和倚仗,纵使她再有头脑心计,她在这后宫又怎能比得过家室显厚的她们。 这一夜,二人相顾无言,陈煊拥着自己一直深爱的女子,杨琼妃依偎在他怀里,两人对月而坐,一直到天明。 几天后,便是程君怡的封后大典。这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碧禧宫的正殿中场面格外隆重,文武大臣各站一边,宫女太监纷纷遍布在皇宫的各个角落,宫女的手里端着丰盛的果盘,气氛像过节一样热闹,陈煊的执事太监手里握着明黄色的圣旨,那纸圣旨即将把一个平凡的后宫女子推向一国之母的位置。 陈煊端坐在高高的大殿上,犀利的眼神注视着殿下的文武大臣,精致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今天,于程无季,王太后来说是一个喜庆的日子,对于程君怡来说她淡然面对,而对陈煊来说,是一个忧愁的日子。因为他册封了自己不喜欢的人为自己的正室,狠狠的伤了自己最爱的人的心,把她抛弃在深深后宫中。他的心里此时像刀割一样痛,可是陈煊脸上依然没有表现出什么,喜行不于色这是每个帝王必须掌握的一项技能,所以陈煊纵使再留恋深爱杨琼妃,在此刻他也不能表现出来。 他的面前放着檀木桌案,两边设立了两道屏风,王太后和众嫔妃便坐在屏风后,等着即将到来的封后大典。王太后今天特意穿了雍容华贵的宫廷礼服,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地上,头上戴满了珠宝金钗,玛瑙耳坠像两颗樱桃一样挂在耳朵上,高贵中不失威严。 程君怡身着一件金丝百花长裙,外罩金纱长衫,长衫上绣着金色的凤凰,凤凰的尾巴在背后匍匐开来,裙子上用金丝绣成的牡丹熠熠生辉,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酒红色披帛搭在身上,高贵优雅,给原本文静的程君怡增添了一份霸气的美感。 程君怡特意让秀秀给自己梳了单螺髻,乌黑的发丝盘旋在头上看起来非常精致,程君怡又在发髻上戴了支牡丹花簪,牡丹花上的金箔叶片随着程君怡的动作在她发髻周围轻轻摇曳,牡丹花簪的旁边又插了几支珠钗点缀,好像众星捧月一般。 坐在她对面的杨琼妃用充满嫉妒的眼神看着花容月貌,冰清玉洁的程君怡,她即将要登上自己向往已久的位置,就是因为她的出现,陈煊把皇后的位置给了她,就是因为她的出现,她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就是因为她的出现,陈煊对她的宠爱又被这个女人分走了一半,尽管陈煊对程君怡的宠爱只是哥哥对妹妹的宠爱,但在杨琼妃看来,陈煊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任何女人都不能同她分享陈煊的宠爱。 如果眼睛是一把刀,那么杨琼妃此刻的眼光便足以杀死程君怡,她心里的怒火像被泼上了汽油,熊熊燃烧,她迟早有一天要她尝到苦头,杨琼妃恨恨的在心里想。 “君怡,你过来一下。”坐在主位上的王太后,大气且威严的声音在召唤这位即将成为她儿媳妇的女子上前去,程君怡轻声一应,提起裙摆落落大方的走过去。 “太后娘娘叫嫔妾有何贵干?”程君怡福了福身子,王太后眉开眼笑,眼角显露出些许皱纹,十分满意的看着未来的儿媳妇,“君怡啊,过来陪哀家坐坐。”王太后在招呼程君怡的时候,已经命宫女给程君怡拿了把椅子放到自己身边。 “君怡,待会上殿的时候不要紧张,要摆出一国之母的仪态。”王太后拉住程君怡的手,像和亲生女儿说话一样,亲密无间。 “多谢太后娘娘提醒。”程君怡文静的说道。王太后听罢更加喜爱程君怡的贤淑文雅,高兴的眉开眼笑。她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锦盒,打开是一只玲珑剔透的翡翠镯子,镯子玲珑剔透,翠绿的镯子中好像镶嵌着几块细碎的琉璃,又像玻璃的碎片,在镯子中若隐若现,王太后把它交到程君怡手中。 第八章:陈家有子初长成 “这……”见王太后硬把镯子塞给了她,她又不好拒绝,“这是先帝当年送给哀家的定情信物,也算是皇室的传家宝,现在哀家正式将此物赠与你,希望你今后好好陪伴煊儿,做一个贤惠淑德的皇后。”王太后对程君怡的信任和期望远远超出了程君怡的想象,原来太后这么喜欢她,她却一直不知道。 “有请丽妃娘娘进殿!”随着太监尖锐的一声呼喊,程君怡袅袅婷婷,轻如云烟一般从屏风后走出,只见她仪态万千,艳冠群芳,一颦一笑都吸引着无数人的目光,举止文静得体,朱唇暗含笑意,仿佛汉武帝的宠妃李夫人再世,一顾倾城,再顾倾国。 程君怡走到陈煊面前,在他一侧缓缓停住脚步,为她提裙摆的宫女帮她把衣裙的拖尾整齐的放到地上,华丽的裙摆宛如一朵怒放的鲜花。程君怡低头间,余光瞥到了殿下的父亲,程无季着一身绛紫色官服,稳重威严,神态严肃,好像是注意到了女儿的目光,他向着程君怡流露出了一抹微笑。以后,他的女儿就是一国之母了,那堂堂一国之君就是他的女婿,程无季坚信自己的前程会因为女儿一天比一天明朗。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陈煊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执事太监拿出明黄色的卷抽,那是陈煊今早忍痛写下的封后圣旨,他多么希望程君怡这三个字可以变成杨琼妃的名字,多么希望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女子是杨琼妃,而不是程君怡。 随即,太监尖锐严肃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丽妃程氏文静淑德,贤惠温柔,如花似玉,品德端正,性行善良,多才多艺,于天元六年着即册封为皇后,钦此!’” 太监话音落罢,殿下所有文武大臣都纷纷拜倒在地,一齐高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程君怡莞尔一笑,不慌不忙,轻启朱唇道,“诸位大臣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等大臣们起来站好后,又有两个太监自殿中进来,他们一只手握着拂尘,一只手端着一个托盘,其中一个托盘上是一只精美华丽的九尾凤钗,凤凰的口中含着一颗红的像血一样的鸡血石,凤凰的眼睛是用黑曜石所镶嵌,凤尾用了七十二片金箔,翅膀上垂下两根像雨帘一样的金丝流苏。 “皇后娘娘,此乃象征一国之母之物,名曰九尾金凤钗,历代皇帝都会为皇后打造一支,这是前不久陛下命工匠为娘娘所打造,请娘娘笑纳。”太监端着托盘,低头恭恭敬敬的说。程君怡也没有推脱,而是大方的命宫女收下,送到自己宫里去。 见程君怡收了凤钗,另一个手端托盘的太监也款款走上前来,这个太监的托盘里放着一块类似于玉玺一样的印章,只是,玉玺上的动物一般雕刻龙或狮子,而这个印章上的动物却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凤头上系着黄色的流苏。 “皇后娘娘,此乃凤印,陛下赐予娘娘掌管后宫。”凤印用白玉雕刻而成,白皙润泽的羊脂玉就像程君怡的素手一般,程君怡轻轻捧起凤印,谢过陈煊,随后殿下文武大臣齐声欢呼,尤其是程无季,笑的比任何人都开心。 仪式结束后,王太后带领众嫔妃离开正殿,路过甘露宫,王太后叮嘱了程君怡几句,便离开了,程君怡与其他嫔妃往后宫而去。 凤鸣宫是后宫最大的宫殿,供正宫娘娘所居,只有皇帝的正妻才可以住,程君怡看着宫女们来回为她搬运东西,从兰霞宫搬运到凤鸣宫,一众宫女像鱼一样来往穿梭,程君怡想等她们搬运完毕应该好好犒劳她们一下。 正当程君怡准备踏入凤鸣宫的时候,杨琼妃停下脚步,喊住了她,脸上依旧是若有若无的笑容,华丽的珠钗戴满了乌黑的发鬓。 “恭喜姐姐啊,如今该是妹妹喊您姐姐了,今日妹妹来向姐姐问好。”杨琼妃向程君怡欠了欠身子,恭敬的说道,但语气总让人感觉哪里不对,有种奇怪的感觉。 “都是自家姐妹,又何须多礼,今后好好侍奉皇上,各守本分便好。”程君怡知道她是在挑衅自己,当初下药害程君怡失去孩子的人程君怡也怀疑过她,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怀疑又有什么用?她清楚的感觉到,自从自己一进宫,杨琼妃就对自己处处充满敌意,如今她又坐上这皇后的位置,杨琼妃心里肯定不会平息这股怒气。 “什么自家姐妹?姐姐有所不知,妹妹入宫几年,这后宫之中到处都是勾心斗角,俗话说最毒不过妇人心,我劝姐姐还是小心为妙,在后宫,并不是所有人都吃姐姐这一套的,姐姐还是收起你的善良吧,说不定哪天被卖了,还替人家数钱呢。”作为一个嫔妃,她对如今已是后宫之首的程君怡这样讲话,换做其他人估计早就对杨琼妃巴掌招呼了,但程君怡却不动声色,坦然自若。 “多谢妹妹提醒,本宫会小心的,时候不早了,本宫该回去看看尔雅了。”话音落罢,不等杨琼妃再回答什么,便步履轻盈的走入了凤鸣宫。 程君怡刚刚走进凤鸣宫,一袭青色衣裙的秀秀便忽然跑过来,郑重的行了一礼:“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声音清脆如黄鹂,带着少女的俏皮。 “好了好了,本宫做了皇后怎么看你比本宫还高兴?”程君怡微微一笑,“那当然,奴婢从小在娘娘身边长大,如今娘娘贵为皇后,那奴婢身份自然也抬高了。”秀秀嘟了嘟嘴,脆生生的说。 “就你嘴甜。”程君怡宠溺的用对妹妹说话的口吻和秀秀说出这句话,“对了,尔雅在干什么,进来就听你吹,忘了我的尔雅了。”程君怡一提到陈尔雅的名字满眼的幸福洋溢出来,好像一汪清泉,来不及接下,便已流入深山之间。 “小殿下一个人玩呢,自从换了一个环境,就不好好睡觉了。”秀秀边说边带程君怡去看陈尔雅。寝宫中,陈尔雅躺在摇篮里,白嫩的小手放在嘴里慢慢吮吸着,好像那是什么好吃的东西一样,时不时的看看周围。 “尔雅,母后回来了。”程君怡探到摇篮面前,温柔的对还不懂事的陈尔雅说道。陈尔雅只是抬头看了程君怡一眼,像黑珍珠一样的双眸扑闪扑闪的,浓密的睫毛好像蝴蝶的羽翼,可爱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抱抱他。 国师说,这个孩子是圣星转世,将来以后必成大器。程君怡心里默默期望着,期望陈尔雅以后为她争光,给她在陈煊面前和皇宫里赢得地位与垂青,她知道,如果没有王太后的支持,陈煊是不可能立她为皇后的,因为程君怡心里很清楚,陈煊真正喜欢的人是杨琼妃,如果当初不是父亲硬把她推给陈煊,陈煊是不会把她娶进宫的。所以,如果以后王太后仙逝,她必须利用陈尔雅才能在这宫中立足,程君怡默默的想。 一晃眼,便是十年后。 丹桂飘香的秋天,一阵阵凉风都是甜的,仿佛裹着蜜糖。在这瓜果成熟的季节,皇宫里的美食总是最丰富的,碧禧宫张灯结彩,为每年一度的追月节做着准备。 墨香雅韵的文轩阁中,几个少年围着一张檀木桌案席地而坐,他们的面前放着文房四宝,每人手里握一只狼毫,在白净的宣纸上挥毫泼墨。 这些少年都是陈煊的儿子,他们个个风华正茂,意气风发,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成熟和懵懂在他们身上表现的刚好恰当,既不天真烂漫,也不老气横秋,一切都如他们美好的年华一般刚刚好。 一个身穿苍蓝色衣袍,领口和袖口都绣着金丝滚边,外罩藏青色对襟长衫,长衫上绣着银色祥云图案的俊朗少年正坐在桌案旁,修长的手握着狼毫,在白净的宣纸上一挥而就,力度恰到好处,字迹工整娟秀。一头青丝束在头顶,一丝不苟,整整齐齐,没有一缕碎发零落出来,眉眼中自带书生气质,他便是陈煊和杨琼妃的长子——殷王陈浩麟。 文苍国内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皇子封王之后没有弱冠便不可搬出宫外居住,也不会赐予属于他自己的府邸,所以陈浩麟现在已是十六岁的年龄,陈煊依然把他留在宫中。 陈浩麟的旁边坐了一个眉目刚毅,英俊笔挺的少年。少年青丝半束,其余的发丝如瀑布一般垂落肩头,同样在聚精会神的在纸上赋诗,这是华良妃的儿子,陈煊次子——秦王陈简。陈简从小在母妃的培养下,跟着陈煊手下的将军习武,又在老师的教导下读书,如今也是一个文武双全的皇子,他为人细心沉稳,擅于分析事情的局面,他的母亲华良妃从小告诫他,皇宫中尔虞我诈,争争抢抢的事情你我母子二人不便参与。所以陈简即使文武双全,他也从不会过问立储封王之事,一切仿佛与他无关一样,陈煊交给的任务却总是尽力办好,丝毫不会含糊。 第九章:这个小皇子很皮 在距离陈简不远的地方,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伏在桌案上,一会抬头看看窗外南迁的大雁,一会抓耳挠腮玩弄着手里的狼毫,与两位皇兄的举止实在是天差地别。他激灵的双眸左顾右盼,不专心的样子丝毫没把面前诗赋的事情放在心上。 少年长得格外俊俏,两道剑眉直飞发鬓,眸光中带着几缕调皮,头发凌乱的披散在背后,用一根墨色发带随意的扎住,不像陈浩麟和陈简一样,把自己打理的一丝不苟。他没有穿绫罗绸缎的礼服,而是穿着一件细布白袍,好像一个风流潇洒的少年侠客一般。青色的腰带上挂着一块环形玉佩,那是陈煊在他过第一个生辰时赐给他的生辰礼,自从赐给他以来他就一直佩戴在身上。 尽管他的衣着打扮并不如他的皇兄皇弟们,但他的俊美风雅依旧掩饰不住,长大后定是一个翩翩玉公子。 “尔雅,你能不能认真点啊,今天是追月节,父皇让我们每人作一篇诗,晚上要拿到宴会上给文武大臣欣赏,你这样三心二意的,怎么能写好诗呢?”陈简看到弟弟这个样子,有点恨铁不成钢的说,“还有啊,你待会回去换件衣服,这样穿着像什么?” “知道了知道了,你比我母后还啰嗦,天天就知道管我。”陈尔雅撇撇嘴,不高兴的说,“那还不快点写诗,写好了回去换衣服?”陈简从小就对比他小三岁的陈尔雅特别关心,因为他之前听华良妃说过,陈尔雅刚出生的时候国师就说他是圣星转世,陈简想,既然是圣星转世,那他的皇弟以后一定会有一番作为,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必须好好教导他为人处世。 所以在陈尔雅懂事的时候,陈简大多数时间跟陈尔雅在一起,督促他学习,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如果有陈简会立即阻止。陈简对陈尔雅的良苦用心比陈煊还要上心,仿佛他们并不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而是同母兄弟。 陈尔雅刚刚十岁,和同龄少年一般调皮活泼,他还不知道什么是皇宫法则,什么是人心险恶,现在的陈尔雅就像一张白纸一样纯洁无瑕,他当然不会明白,在皇宫中,能得这样一个兄长是千古难遇的幸事,历代皇室成员哪个不是手足相残,血洗王府?像陈简这样的皇兄,陈尔雅必须好好珍惜。 文轩阁中寂静无声,周围静的只能听到风从窗户吹进来的声音,凉爽的秋风吹到宣纸上,桌案上的宣纸像华贵的布匹,轻轻飘荡,发出清脆的响声。 陈浩麟握着狼毫在写满诗赋的宣纸上落下最后一笔,末了,嘴角勾起一抹文雅的微笑,真可谓腹有诗书气自华。随着陈浩麟一首诗作完,陈尔雅也一拍手上的狼毫,表示作完了诗。 “哇,我们的尔雅这么厉害,大皇兄刚刚作完,你就也完工了?”陈简故意露出惊讶的神色看向陈尔雅面前的宣纸,只见宣纸上的字迹有些潦草,但是诗作却对仗工整,辞藻华丽,颇有诗人的风范,连陈简看了都不觉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一番。 “尔雅,把诗拿给皇兄看看。”陈浩麟轻声说,谈吐也是那么的文质彬彬。陈尔雅听罢,把写着诗的宣纸起身丢给了陈浩麟,还没等陈浩麟说什么,他便风风火火的跑出了文轩阁,边跑边说,“我去换衣服了。” “这尔雅,总是这么冒失,但是,不得不说,老师让他学习的东西他总是能认真的学完,父皇交给的任务也能出色的完成。”陈简提着狼毫,看着陈尔雅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快看看他的诗吧,皇兄。”随即对陈浩麟说。 陈浩麟点点头,拿起宣纸轻声念了几句:“阿简,尔雅这诗我想如果不是他平时太贪玩,他有超越你的天赋。”陈浩麟欣赏的说。在众皇子中,陈浩麟作的诗最好,陈简次之,可是如今陈尔雅却有超越陈简的趋势,这让他们更加相信了陈尔雅是圣星转世的预言。 陈尔雅连蹦带跳,停下来忽然想到什么,掉转了跑步的路线,随后一口气跑到程君怡的凤鸣宫,奔跑的过程中,背后的长发被风扬起,颇有几分洒脱之感。来到凤鸣宫,陈尔雅看到秀秀正站在宫苑里指挥一群小宫女们挂灯笼,那些红彤彤的宫灯上垂着柔顺的流苏,就像一个个橘子一样被高高挂起,喜庆极了。 “殿下你来了,诗作好了吧,快进来。”陈尔雅勾起嘴角笑笑,笑容活泼温雅,“嗯,早就写好了,大皇兄在帮我看呢,我回来换件衣服,但是又想先看看母后,所以来这里了。”陈尔雅和秀秀打了个招呼,转身进了凤鸣宫。 秀秀见陈尔雅进去了,也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殿下,娘娘为您准备了月饼,今天是追月节,陛下赏赐了嫔妃每人五个月饼,娘娘特意留了殿下最喜欢的凤梨馅儿的。” 陈尔雅作了半天诗,也饿了,一听秀秀说程君怡给他留了月饼,二话不说脚底像踩了风火轮一样,向凤鸣宫正殿跑去。 “殿下,你慢点!”还没等秀秀说完,陈尔雅已经把她抛在了身后,兴高采烈的奔向他的母后和月饼。 程君怡正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品茶,弹指一挥间,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女子已经变成了年过三十的风华少妇。程君怡身着金凤银丝长裙,纱织金丝长衫,玉带披帛得体的搭在胳膊上,头上象征皇后的九尾凤钗高贵华丽,衬着程君怡昳丽的容颜,仪态万千。 “参见母后。”陈尔雅等宫女通报过后,放慢脚步走进来,向程君怡行了个礼。程君怡放下茶杯,一双剪水双瞳中流露出母亲的慈爱,温柔的摸摸陈尔雅那一头略显凌乱的青丝,“雅儿快起来,今日追月节,所有礼节在母后这里都免了,不必再行礼了。” “谢母后。”陈尔雅抬起头,黑亮俊美的眸子看向程君怡,“母后,你给雅儿留的东西呢?”程君怡抿嘴一笑,她当然知道陈尔雅跟她要什么东西,但是她却不肯轻易把月饼拿出来给陈尔雅吃。 “什么东西?”程君怡故意反问道,陈尔雅以为自己听错了,便说,“秀秀姐不是说,您给我留了月饼吗?” “是给你留了,可是,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哪个皇子跟你一样这样不修边幅的,去换衣服,把头发好好梳理一下,然后才可以吃月饼。”程君怡把脸一撇,刚刚的温柔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严肃,刹那之间从一个慈母变成了掌管后宫的皇后。 程君怡在教子上从来不会放任他胡作非为,该疼爱的时候程君怡会把陈尔雅宠上天,但是该让他学习一些东西的时候,程君怡也是毫不含糊,如果陈尔雅不听话,她一定不会手下留情。因此,陈尔雅从小到大虽然是调皮了一点,但那是出于一个少年爱玩的天性,出格过分的事情他从来没有做过。 “母后,是不是皇兄来了?”一道稚嫩的声音从殿外传来,秀秀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进到正殿,这个小男孩是程君怡的小儿子,陈尔雅的同母弟弟陈尔瑜。十年了,十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转眼间,陈煊的后妃们为他增添了许多子嗣。杨琼妃又生下了一子,程君怡生下了小皇子陈瑜和两个公主,付婉妃少有被宠幸的时候,所以她只为陈煊生了一个儿子,名陈景渊,是为陈煊第五子。 “是啊,瑜儿,你两个皇姐呢?”程君怡看到陈尔瑜一个人进来,不见两个女儿,便问,“皇姐们去后花园赏菊去了,瑜儿不想去,便回来看看皇兄是不是来了?”陈尔瑜大大的眼睛看上去和陈尔雅十分相似,只是比陈尔雅多了几分可爱,忽闪忽闪的双眸像两颗明亮的黑曜石,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世界。 “皇兄,抱抱瑜儿。”陈尔瑜看到准备去回宫换衣服的陈尔雅,扑上去想要他抱,于是和陈尔雅撞了个满怀,陈尔雅接住他,有点不耐烦的说,“一整天就知道抱抱抱的,自己就不会去玩一会吗,你皇兄我小时候谁抱过,都是自己去玩的。”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陈尔雅还是抱了抱自己的小皇弟。 抱完陈尔瑜,陈尔雅转身出了凤鸣宫,回到自己的宫殿墨染殿换衣服。当初国师说他是圣星转世,配文雅一点的名字比较好,所以陈煊不但给他取名尔雅,就连他如今住的宫殿的名字都和文墨有关。 陈尔雅回到墨染殿的寝宫,找了一件玉白色长袍,长袍面料是软缎水绸,领口和袖口绣有精致的金丝滚边,穿在身上轻柔洒然,飘飘欲仙。陈尔雅又穿上月白色对襟长衫,长衫上同样绣有金丝滚边和祥云图案,金丝玉带打成一个漂亮的结系在腰上,配带着陈煊赠他的玉佩,换好衣服的陈尔雅简直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陈尔雅换好衣服,用一根绣着花纹的发带把头发随意向后一扎,便跑出了墨染殿,准备返回程君怡的宫殿,谁知在路上和一个女孩子撞在了一起。 第十章:追月节的宴会 陈尔雅只顾低头走路,没有注意到向他迎面走来的粉裙少女,少女头戴金步摇,身着粉色织锦长裙,裙摆拖曳至地面,玫红色披帛俏皮温雅。 “哎哟!”陈尔雅被撞到了,与他同时出声的还有对面少女的轻呼,少女脸庞白皙柔嫩,一双杏眼如黑葡萄一般灿然动人,殷红的樱桃小嘴被一只纤纤素手轻轻掩住,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东西,如果把手拿开,她保不准会尖叫出来。 “尔雅,你怎么在这儿?”少女看到撞她的人是陈尔雅,随即流露出一抹温柔的笑,“皇姐,我只是刚从墨染殿出来准备去往母后宫中,谁知低头走路没有看到迎面而来的皇姐,望皇姐不要怪尔雅冒失。”眼前这个少女正是华良妃的女儿,陈简的同母妹妹大公主陈如翊,陈如翊生的花容月貌,刚刚十二岁便显现出一副美人胚子,相比于陈尔雅的两个妹妹,陈如翊的气质和容貌略胜她们一筹。 “没事,皇姐怎么会怪你呢?”陈如翊掩嘴轻笑,处处透露出一个公主该有的良好仪态,“待会要去父皇宫中赴宴吧,你看你这头发得束一束,来,皇姐帮你。”陈尔雅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乖顺的站在陈如翊面前让她帮自己束发。 陈如翊婉然一笑,从衣袖中拿出一把木梳,木梳上系着红色的流苏,梳柄上有一朵梅花做为装饰。她解开陈尔雅头上的发带,三千青丝像瀑布一样流泻下来,正是遗传了程君怡的发质,所以陈尔雅的头发才这么乌黑柔顺。 不一会,陈如翊用自己灵巧的双手就帮陈尔雅束好了头发。只见,调皮俊美的少年青丝半束,其余的头发披散在背上,束在头上的发丝一丝不苟,风拂过,背后发丝肆意飞扬,好像一个从远处归来的江湖侠客,风流潇洒,气宇轩昂。 “谢谢皇姐,皇姐如若没事的话我先走了。”陈尔雅眨眨眼,对陈如翊说。陈如翊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目送少年离去。 陈尔雅返回凤鸣宫的时候,看到程君怡抱着陈尔瑜坐在自己腿上,可爱的陈尔瑜手里捧着一个月饼,低头自顾自啃着,陈尔雅看到这番情景后,撇了撇嘴,走到桌案前拿起自己的那个月饼吃了起来。 “母后,待会父皇摆宴邀请文武大臣你也会出席吗?”陈尔雅吃着月饼,口齿不清的问程君怡,“你忘了,皇上宴请文武大臣,女眷是不能出席的,待会我和你父皇的众嫔妃去皇祖母的宫里赴宴,还有你的皇姐皇妹们也会去。”程君怡抱着怀里的陈尔瑜,不紧不慢的回答陈尔雅道。 “哦,那只有我和其他皇兄弟们同去了。”陈尔雅有些失望的说。谈论间,月上中天,银光似水,凉爽的秋风送来阵阵桂花的清香,沁人心脾,陈尔雅在宣武殿门前看到了陈浩麟和陈简,他们的身后都跟着两个打灯笼的宫女,再看陈尔雅身后,却是一片漆黑。 “二位皇兄,不知皇弟来的是不是时候?”光线向陈尔雅照射而来,瞬间映出他风华俊美的脸庞,陈浩麟和陈简这才发现,黑暗中走来了一个人。 “没有,你来的正是时候,快点进去吧,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陈浩麟折扇一合,斯文的对陈尔雅说道,陈简微微一笑,兄弟三人一同走入福云殿。福云殿是陈煊接待外来使者与宴请宾客的宫殿,所以这里今晚分外热闹。 三人颀长挺拔的身影在月光与烛光的辉映下好像一幅美好的画,正直大好年华的少年们,却还不知道他们各自即将的命运,皇室家族,注定不会平静无波的度过一生。 福云殿中,人山人海,但却井然有序,文武大臣都应邀来赴宴,有的还带了自己的孩子,这些少年们都和陈尔雅兄弟三人的年龄差不多,陈尔雅穿着黑色的皂靴,刚刚踏上福云殿的红地毯,便隐约听到了大臣们若有若无的议论声。 福云殿内灯火通明,富丽堂皇,一盏盏琉璃宫灯像秋天成熟的果实,悬挂在宣武殿的各个角落,仿佛可以把黑暗的地方全部都照亮,不留一丝阴霾。宫女们端着月饼和果盘在福云殿中来回穿梭,执事太监东吆西喊,维持着殿内的秩序,整个宴会上热闹又有条不紊,一切都欢快的进行着。 陈尔雅兄弟一行人进入福云殿,站到靠近主位的两边,陈浩麟和其他皇子站在左边,陈简带着陈尔雅站在靠近右边,他们在静静等待着父亲,那尊贵的一国之君入殿。桌案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和果品,玲珑小巧的玉白酒壶盛满陈年佳酿,象牙筷子整齐的摆放在羊脂玉筷枕上,筷子的一头绘着繁复漂亮的金色花纹。 到了开席时间,只听殿外太监尖锐的声音高喊道:“皇上驾到!”话音落罢,陈煊乘着步撵,来到福云殿,华丽的龙袍被月光映照得绚丽生辉,耀眼夺目。陈煊缓缓步入大殿之上,众大臣纷纷跪下行礼,陈尔雅等人也一并单膝跪地,不敢直视父亲的面孔。 陈煊走到主位上,遣散了跟随的侍卫,掀起龙袍坐下,看了看殿下跪拜的大臣,不由得嘴角勾起一抹笑:“诸位爱卿平身,今日是我文苍国一年一度的追月节,朕特邀众爱卿前来赴宴,愿我们能度过一个欢乐的追月之夜。”殿下大臣谢过陈煊,他们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陈煊把这一切尽收眼底,殿下的情景在陈煊眼中一览无余。 “赐坐!”陈煊赐坐以后,众大臣才坐在各自的位置上,陈尔雅等人也坐了下来。陈尔雅看到桌案上的果盘里放着又大又红的苹果,伸手准备要拿,却被一只和他差不多大的手拦住了。 “二皇兄?怎么了?”陈尔雅抬头,看到是陈简按着他的手不让他动那盘子里的苹果,“你怎么还是这般调皮,父皇只是赐坐,又没有说开席,在如此盛大的宴会上,不可失了一个皇子的礼节。”陈简严肃的摇摇头,把陈尔雅的手拉回来。 刚刚安顿好陈尔雅,陈简抬头一看,发现陈煊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男孩,这个小男孩还时不时的依偎在陈煊身边,手里捧着一个大红苹果,陈煊也不厌其烦,眉开眼笑的逗着他。这个男孩不过八九岁,陈简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这才恍然大悟,与陈煊同坐的不是别人,正是杨琼妃的小儿子,陈浩麟同母弟陈治。 不要说是陈简,所有皇子公主都知道这个内幕,就是他们的父皇最宠杨琼妃,程君怡现在虽是一国之母,生的孩子也较多,但她不得陈煊宠爱,陈煊之所以跟她生了那么多孩子,不过是做给王太后看的,也就是逢场作戏罢了,而杨琼妃才是那个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女人,这是他们的小儿子,陈煊当然会百般宠爱。 但是让陈简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父皇宠爱他们母子的态度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在如此盛大的宴会上,陈煊竟然可以容忍陈治与他同坐,在这么多文武大臣面前任他随意玩耍。 陈简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坐在他身边东张西望,百无聊赖的陈尔雅,温暖的烛火映着他清秀的脸庞显得格外美好,陈简却不由得为这个皇弟担忧了起来。如果王太后有朝一日仙逝,那陈尔雅母子的位置必定不保,杨琼妃很有可能被立为陈煊的第二任皇后,这样的话,程君怡自然被废。杨琼妃是什么样的女人,从小观察细心的陈简就看出来了,她怎么可能会放过陈尔雅母子呢,陈简现在心里希望的是,陈尔雅要快点长大,这样才有能力保护自己和他母后。 “诸位爱卿,在开席之前,朕要让你们欣赏几首诗,这些诗都是朕的儿子所作。”说罢,命宫女拿来一个红漆檀木托盘,托盘上放着白净的宣纸,折叠起来的宣纸隐约可以看到上面用毛笔写着的字。 陈煊把宣纸上的诗按皇子们的排行让人一一读给大臣们听,读的同时,陈煊也在侧耳倾听,还时不时的观察着下面儿子们的动静。虽然只是几首小诗,但也写的绘声绘色,字里行间透露出追月节的意境和语言上的美感。 读毕,陈煊满意的点点头,随后问殿下的众大臣:“诸位爱卿觉得哪首诗最好?”陈煊点了程无季的名字,德高望重的国相起身,从容不迫的回答,“陛下,臣觉得第一首诗胜过其他诗,其语言流畅自然,一气呵成,很好的描述出了追月节的意境。” 这些大臣当然不知道哪首诗是谁作的,陈煊也没有告诉他们。陈煊摆摆手,让程无季坐下,又接着问了其他几个大臣,多数人都觉得陈浩麟的诗优美,但也有少数觉得陈尔雅的诗比较突出个性。 第十一章:月光下的兄弟情 “麟儿。”陈煊在叫陈浩麟的名字的时候都是非常柔和的,没有昔日帝王的威严和生硬,陈浩麟听到陈煊在唤他,忙收起手中的折扇,站起来,“父皇?” “麟儿,第一首诗是你写的吧,大家都说第一首诗最好。”陈煊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命身边的执事太监拿到陈浩麟面前,“这是父皇赏你的,国库中的珍品——紫毫。”陈浩麟双手接过盒子,打开盒子,金色的绸缎上是一支精致又华美的狼毫,狼毫的笔杆用香木制作,刷上金粉,笔尾处精巧的雕刻着一朵兰花,而笔头不知是用什么动物的毛发所制,竟在这烛光下略微发紫,怪不得叫紫毫。 “谢父皇。”陈浩麟行礼道谢,心里开心的像吃了蜜糖,但脸上只是挂着微微的笑。他写了这么多年的诗文,从来没有见过像今天这支珍稀又精美的毛笔,见陈煊赏了陈浩麟,陈尔雅拍了拍手表示祝贺,而一旁的陈简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二皇兄,你怎么了?”陈尔雅大大咧咧笑着回头,看到陈简面色凝重,似乎有点不高兴,但又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这个表情令陈尔雅万分疑惑,不知二哥在想些什么? “嗯……啊?没事,尔雅,快开席了,你不是早就饿了,待会皇兄给你掰个鸡腿。”陈简回过神来,脸色瞬间恢复如初,好像刚刚的表情就没有在他脸上出现过。陈尔雅心里明知道陈简不对劲,但也没有说出来,只是点点头,年幼的陈尔雅还不懂揣摩一个人的心思,所以他也不好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宴会上,陈尔雅吃到了十年都没有全部吃过的丰富的饭菜,今年的追月节不知为什么,陈煊把十岁以上的皇子全部叫来了,当然陈治是个例外。整场宴席下来,陈尔雅喝了几杯果酒,不时的看看周围,陈浩麟与其他皇弟们玩着飞花令助兴,陈简一直观察着主位上的陈煊以及在他身旁从未离开的陈治。 陈治坐在陈煊的腿上,陈煊像普通的父亲一样,用筷子夹着饭菜喂到他的嘴里,陈简看到这里,悄悄在桌案下拉了拉陈尔雅的衣襟。 “尔雅,你看到父皇了吗?”陈简压低声音对陈尔雅说。陈尔雅刚刚准备投著,被陈简这么一提醒,抬头看向了高高的主位之上。 “杨琼妃的小儿子,二皇兄是想说父皇最疼爱的人是他吧,我知道。”陈尔雅收起方才大大咧咧的笑,眼神平静的对陈简说,“我知道他不爱我和母后,母后空有皇后之名,不过是皇祖母的支持罢了。无所谓,我尔雅对权力这些东西一向不在乎,若是可以,我宁愿做一个游侠去行侠仗义,惩恶扬善,生活在江湖一笑泯恩仇,把酒仗剑走天涯之中。” 其实陈尔雅早就发现了,他不过是没有说出来而已,就算他说出来,陈煊会把柔和的目光投向他吗,就算他说出来,陈煊会把那份帝王的宠爱分给他吗?是的,他根本没有必要说出来,说出来也没什么用,陈简在心里暗暗想道。听他刚刚一番话,陈尔雅还是没有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陈简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是,想让他做个久远的打算,不要再像现在这样贪玩,学些本事以后好保护自己和皇后。 宴会结束后,陈简在离开宣武殿的路上拦住了陈尔雅。陈尔雅今天在宴会上一时好奇又高兴,喝了点酒,此时俊美的少年脸颊被月光映照着,有些微醉,眼中的光彩神幻迷离,他看到前面忽然立着一个衣袂飞扬的人,酒转瞬之间醒了大半。 陈尔雅看到前面拦住自己的人,揉了揉迷糊的眼睛,借着月光,看清了拦住自己的人是陈简。两个少年相对而立,秋夜的风拂过,他们的衣袂轻轻飘扬,背后的青丝与发带互相纠缠缭绕,这场景,美的像一幅画。银白的月华打在他们身上像镀了一层银粉,把陈尔雅身上的金丝滚边和陈简袖口和衣摆上的金丝窃曲纹映照的熠熠生辉,华美中自显贵气。 “二皇兄,你这是……?”陈尔雅不明所以,眨巴着一双明亮的瞳仁看着对面的少年,“尔雅,皇兄有话跟你说。”陈简言简意赅的说罢,拉起陈尔雅向一处没有人的凉亭走去。 “二皇兄,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还拉我来这么僻静的地方?”陈尔雅挣脱开陈简的手,甩甩胳膊,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亭子中的石头桌案上飘落着几片枯叶,陈简默默走过去,用手抹了一下桌面,不料,掀落了一片枯叶,枯叶打着旋儿,像蝴蝶一样,落在地面上,悄无声息。 月光依旧如水般纯净,把两个少年的影子错综复杂的投射在地面上,像是今晚注定有什么秘密要说,原本浪漫的追月节之夜气氛在这一瞬变得凝固。 “尔雅,皇后娘娘如今虽为后宫之首,可你知道,其实父皇宠爱杨琼妃,想立她为后,立她儿子为储君的事一直没有磨灭?”陈简叹了口气,还没等陈尔雅接话,兀自说下去,“我不是有意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尔雅,你出生在皇室,就注定无法平静度过一生,无法像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度过无忧无虑的孩提时代,所以,皇兄只是想告诉你在这处处充满阴谋的深宫之中,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和你的母后。” 又是一阵风拂过,吹起了陈尔雅额前的一缕碎发,那缕碎发在他眼前翻飞缭绕,遮住了他眼里的情绪:“那皇兄说我该怎么办?”陈简在原地轻轻踱了几步,“经过我这几天的观察,父皇在考虑立太子的事,今日之所以把我们都召集到宴会上,就是为此事而来。”陈简猛然转过身,背后长发飘逸飞扬,他紧紧盯着陈尔雅说。 “父皇这几天总是交给我们不同的事物去处理,还要我们在宴会上作诗给那些大臣们看,实则是在考验我们的能力。”陈简甩了下绣着精致窃曲纹的衣袖,“在考验的这几个人中,分别是你,我,大皇兄,还有景渊。景渊不过是父皇给他面子,要知道,他的母妃在这宫中并不受宠,父皇只是做做样子罢了。”陈简分析的句句在理,陈尔雅也不打断他,默默的听着。 “尔雅,至于这夺嫡之事我不会参与,我母妃曾告诉过我,这些斗来斗去的事情我们母子二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参与其中把自己卷进去的。”陈尔雅听罢,眯了眯眼睛,长长的睫毛像羽翼一般轻轻扑闪,“既然皇兄懂得明哲保身,又何必让尔雅身处险境?”陈尔雅虽然只有十岁,但他天资聪颖,马上明白了陈简的意图。 “不,尔雅,你听我说,我并不是要害你。”陈简刚刚严肃的脸变得缓和了一些,“你跟我不一样,你是皇后娘娘的长子,皇后娘娘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成了杨琼妃的劲敌,即使皇后娘娘并不愿跟她斗,但杨琼妃依然会倚仗父皇的宠幸去和皇后娘娘争斗,你只有夺下太子的位置,才能保你母子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说,我应该……”还没有等陈尔雅接话,陈简便替他决定,“从明天开始,你不光要读书,还要跟我一起习武,我会去向父皇说明,让他找一个好的师父教你武功。”陈简说完,冲陈尔雅淡然一笑,笑容真挚,映着月华俊朗悠长。 第二天早上,晨曦透过云层,洒落在秋日清晨的露珠上,像五彩缤纷的宝石一般,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整个碧禧宫还残留着节日的气息,一盏盏红彤彤的宫灯依旧挂在各个宫殿的门上,丹桂的芳香依旧随风飘的沁人心脾,宫女们偶尔传来的嬉笑声依旧萦绕在耳畔。 陈尔雅刚刚用过早膳,便听到有人通报陈简来了。陈尔雅二话没说,抓起一件织锦对襟长衫披在身上便向墨染殿外跑去,他看到宫门口陈简带着一个人在那里等他。 陈简身后的人一身戎装,铮亮的银色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面镜子一样,使得整个人闪耀无比。他身披酱红色披风,披风在他身后迎风招展,好像战场上的旌旗,脚踏黑色靴子,头发用青铜冠高高束起,腰上佩一把宝剑,虎目圆睁,浓而黑的眉毛宛如被毛笔画过,眼中透露出久经沙场的利芒。 “尔雅,这是父皇为你找的习武师父,当朝镇国大将军林华林将军。”陈简看到陈尔雅出来,寒暄的话都没有说,直接向他介绍身后的人。 “见过殿下。”林华从陈简身后向前跨了一步,抱拳向陈尔雅行了一礼,“林将军不必多礼,今后你就是我的师父了,又何须行这些虚礼?”陈尔雅并不像其他皇子一样,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他无论是待什么人,不管尊卑贵贱都能跟他们打成一片,这也是让陈煊最看不惯的一个行为。 第十二章:习武 今天早朝结束后,陈简便跑去陈煊宫里要求见他,陈煊虽然不是很喜欢陈简,但陈简平时沉稳谨慎的性格颇受陈煊赞赏,所以答应见见这个儿子。陈简和陈煊聊了一会之后,便提出了要陈尔雅习武的事。陈煊思考了片刻,很快就答应了,派镇国大将军林华教他习武。 安排好每日习武的时间,待林华离去,陈尔雅问陈简:“皇兄,你去和父皇说这件事的时候,他是什么反应呢?”陈简淡淡的回答道,“没有什么反应,一开始先是考虑了一会,随后便答应了,眼中虽有顾虑,但我想他还是支持你的。” 再怎么说陈尔雅也是程君怡的长子,也是他的嫡子,就算今后不立陈尔雅为太子,陈煊也要为陈尔雅的未来考虑,总不能让堂堂皇后嫡长子以后变成一个一无是处的废人吧。而且,自古以来立嫡不立长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定,陈浩麟就算是皇长子他也是庶出,他的身份地位是比不了陈尔雅的,就像杨琼妃永远比不过程君怡一样。 “尔雅,从今天开始,好好学习,不准再贪玩了,明白吗?”陈简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拍在陈尔雅肩上,像个长辈一样苦口婆心的说,“为了你的未来,为了你母后将来的幸福,不要输给任何人。”陈简温暖的手仿佛给了陈尔雅力量,他看着皇兄的双眸,坚定的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皇兄!”陈尔雅点了点头,坚定的说,“那好,这是你今天答应皇兄的,天地为证。”陈简回以陈尔雅一个微笑,这个微笑好像对陈尔雅给予了厚望一般,一抬头,便可以看到眼前少年光辉璀璨的未来。 午后,陈尔雅刚刚睡了个午觉,睡眼惺忪之间,听到外面有个侍卫进来通报:“殿下,林将军来了。”陈尔雅揉了揉迷糊的睡眼,本来还想翻个身再睡一会,没想到这个师父这么早就来了。 “怎么来这么早,真讨厌。”陈尔雅一个鲤鱼打挺从床榻上起身,嘴里不满的嘟囔了几句,便摇摇晃晃的从寝宫门外走去。 太阳下,林华依旧一身戎装,英姿笔挺,焕然雄发。站在太阳下,高大的身影好像一颗屹立不倒的青松,任凭风霜雨雪的吹打,永远都是一副傲然挺拔的样子。 “师父,有失远迎,望师父恕罪。”陈尔雅现在的身份是皇子,但林华如今已是教他习武的师父,即使陈尔雅身为皇室,省份尊贵无匹,在师父面前也需要像对长辈一样摆出该有的礼仪。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就是这个道理。 “无妨,今日,就先讲讲武功的知识吧,我们明天开始练习。”林华豪爽的不计较陈尔雅的过失,随即带他进殿,拿出一些和武功有关的书籍,耐心的给陈尔雅讲解起来。 讲了一个下午,陈尔雅似懂非懂。林华临走前,还命人给陈尔雅留下了《三十六计》,《孙子兵法》等一些有关韬略的兵书,让他细心阅读,陈尔雅送走林华,紧绷的神经才像松弛的弦一样松懈下来。 第二天下午,林华还是在同样的时间来到了墨染殿,这一次陈尔雅没有再像昨天一样迟迎了师父的到来,而是早早的就等候在墨染殿门前,他还特意换了一件风流倜傥的绸缎长袍,长袍上绣着精巧的卷云纹,远远看去,好像一个少年侠客,站在天涯边,仰望着红尘世间,沧海一笑中,不知顷刻间淡忘了谁的身影? “师父来了?”陈尔雅礼貌的向林华打了个招呼,林华的手里提着两把木剑,“殿下,今日我们开始学一些简单的动作,来。”林华向陈尔雅丢过去一把木剑,陈尔雅伸手接住。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陈尔雅基本上已经掌握了一些动作和技巧,林华要求他与自己过几招。“与师父过招?啊,不行的,我刚刚学会,而且还只是一些基本功,怎么能与师父过招呢?”陈尔雅连忙摆着手拒绝。 “没关系,殿下,我们点到为止,臣保证不会伤了殿下。”林华举起手中的剑,欲要和陈尔雅对峙,“不行,师父,我不是怕被你伤到,您是堂堂镇国大将军,我一定会输的很惨的。” “看招!”还没等陈尔雅说完,林华不再给陈尔雅说废话的机会,直接一个飞身冲上前去,剑尖已经对准了陈尔雅的咽喉。陈尔雅看到林华要来真的,赶紧提起手里的剑抵挡林华的剑,“啪”的一声,两把木剑碰到一起,发出了一声闷响,陈尔雅被林华一剑刺的退后了好几步。 林华见状,还不肯罢手,继续趁热打铁,向陈尔雅发起进攻。林华的剑术使的行云流水,无懈可击,陈尔雅胡乱挡了一通,最后还是被一剑指住了脖子,看着林华的剑指着自己的脖子,剑尖虽是木头的,但陈尔雅还是站在原地不敢动一下,一秒钟后,林华面无表情的放下手中的剑,挽了一个剑花把剑背在了身后。 “殿下,看得出来,您天资聪颖,悟性很高,如果能再认真一些,我想,过不了多久,殿下就可以与我的功夫并驾齐驱了,明日,殿下练习打沙袋,臂力和轻功吧。”林华语重心长的说。 陈尔雅此时被打的很狼狈,一身华丽的绸缎长袍沾上了些许灰尘,听到林华这么说,陈尔雅知道遇上了一个对自己要求如此严格的师父,他以后怕是没有玩耍的日子了,他本来想说不要安排的这么紧,但想到陈简的话和答应他的事,陈尔雅又振作起来。 “是,师父!”陈尔雅高亢嘹亮的声音响彻云霄,瓦蓝的天穹上,几只南迁的大雁翩然掠过,它们的鸣叫声好像是在给陈尔雅打气。 从这天开始,墨染殿的宫苑里多了一个沙袋和一个坑,还有一堆砖头。每天天不亮,陈尔雅就来到宫苑里,打沙袋,搬砖头,提着两桶水练习臂力,脚上绑着沙袋从坑里跳出来。转眼间,已是百花凋零的冬天。 刚刚入冬,便已北风萧萧,鹅毛大雪如柳絮般纷纷扬扬洒下,把整个碧禧宫覆盖在一片纯洁之中。墨染殿的屋顶上时不时的坠落片片雪花。陈尔雅在宫苑里挂的沙袋上也沾染上了一层纯白,整个世界银装素裹,琼枝玉叶,树杈上覆盖的白雪被一只麻雀惊落,被惊落的雪花飘散到一只满是老茧的手上,陈尔雅披着一件白毛大氅走到墨染殿宫苑中。 他感觉到一丝冰凉落入手中,用手轻轻攥了攥那片雪花,雪花在陈尔雅的手掌心瞬间化为一滴清水,湿润了他的手心。一整个秋天,他都在不停的练着臂力和轻功,读兵书直至深夜,在每个清寒露浓的夜晚,都能看到墨染殿中掌着一盏孤灯,照亮了秋夜的孤寂,昭示着一个少年奋发图强的心。 “皇子殿下,您要不要先进殿啊,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雪,会冻坏的。”一个小宫女不知从哪里走来,站在陈尔雅身后轻声说道,“不,你先退下,今日难得不用练武,我想赏一会雪。”少年的声音低沉温润,宛如冬日里傲雪的寒梅,深沉坚毅。 “那殿下不需要披件衣袍吗?”宫女依旧关心的问,“罢了,有这件狐毛大氅,就足够了。”陈尔雅粗糙的手轻轻抚摸了下大氅上毛绒绒的面,柔顺的白狐毛与这雪地融为一体,好像一朵静静绽放的雪绒花。 这件大氅是程君怡命秀秀给陈尔雅送过来的,秀秀当时告诉他,程君怡为了缝制这件衣服,待在宫里好多天都不曾出门,秀秀说送到尚衣库制作,可程君怡却不肯这样,她说,只有自己缝制的衣服儿子穿上才会感受到温暖,所以,陈尔雅每当穿起这件狐毛大氅的时候,他总是隐约感觉,程君怡就在他的身边陪着他,这件衣服比任何一件冬衣都要温暖,因为这件衣服上有母亲的爱。 不知不觉间,陈尔雅的臂力已经足以驾驭一把真正的宝剑了,而在这期间,他的反应能力也大有长进,周围的风吹草动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就连宫人们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在墨染殿之外,只要稍微靠近陈尔雅十米左右的地方,他都可以察觉并且听到。 他的这些进步也因此付出了代价。别的皇子的手都还白皙修长,陈尔雅的手却长满了茧子;别的皇子脸庞俊朗温润,陈尔雅的容颜在风吹日晒之下已经变得黝黑粗糙,即使如此,依然掩饰不住他原本的俊美和身上的文雅气质,仿佛一个天天种地干活却又会在闲下来的时候读些书的农村小伙。 陈尔雅看到自己手上的茧子和干裂的皮肤,不禁呵出一口白气,白气和着满天飞舞的雪花迅速与冷空气凝为一体,他伸手去接飘落的雪花,雪像纯白的小精灵一样轻巧的滋润着他粗糙的手掌。 第十三章:兄弟情义 他的手疼过,扭过,他的身体累过,困过,他也想开开心心的玩耍,无忧无虑的在阳光下奔跑嬉戏,但这似乎注定不是属于他的人生。他记得之前答应过陈简,也记得陈简对他说的话,他不能辜负皇兄对他的期望,不能辜负母后对他的重视,更不能辜负自己身为陈煊嫡长子的身份,所以,那些嬉戏玩耍,奔跑呐喊注定不属于他,今后的路,会考验他奋勇前进,直至扫平前方所有的障碍,他才能和程君怡过上安稳的生活。 “尔雅,在发什么呆呢?”就在陈尔雅内心百转千回之际,陈简和林华已经走进了墨染殿的宫苑,陈简穿了件藏青色锦袍,衣袍上绣着祥云图案,外面披着一件貂皮斗篷,斗篷的边缘缝制了白色的绒毛,风拂过,白毛微微浮动飘摇,更加衬托出此人沉稳的气质。 林华依旧一身戎装,只是背后的红色披风也换成了冬季的棉披风。陈尔雅被陈简的呼喊惊的从沉思中回到了现实,他向陈简他们站的地方看去,林华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咦?这个少年是谁啊,怎么从来都没见过?这让陈尔雅心里不禁疑惑了起来,他走下台阶,慢慢向陈简走去,原本平整的雪地上留下了几个脚印。 “皇兄来也不向我说一声,我好做准备迎接皇兄的到来。”陈尔雅问候过陈简后,又不自觉的把目光停留在林华身后的少年身上。 “无妨,你我之间又何须顾及这些,对了,尔雅,你的功夫近来练的可有长进?”陈简脚踩黑色皂靴,在原地踱步了几圈,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皇兄,我这几天练习臂力,手腕好疼。”陈尔雅说着握住自己的手腕,轻轻揉了揉,“只是还不会舞剑,师父也没有教我,轻功和拳脚功夫还是可以的。”陈尔雅抬起头,看向陈简,露出一抹俊美的微笑。 “那,敢不敢与皇兄切磋一下?”陈简摆出进攻的姿势,“不,我才练了几天,你练了两年,我肯定吃亏。”陈尔雅把脸歪向一边,不理会陈简的“宣战”。 “那好吧,皇兄不勉强你,给你介绍一下你的师兄弟。”陈简拉过林华身后的少年,少年向陈尔雅行了一礼,“见过殿下,在下姓林,是林将军之子,今年十岁。”原来是少年是自己师父的儿子,跟自己同龄,难怪陈简说这是他的师兄弟。 “师兄好。”陈尔雅粲然一笑上前打招呼。少年告诉陈尔雅他叫林子,以后林华会让他和陈尔雅一同学习剑术与武功。 自从林子和陈尔雅认识之后,墨染殿的宫苑里总会看到两个少年或习武,或练剑的身影。不管是阳光明媚还是阴云密布,他们一朝一夕,从未停止过练习。阳光下,正直大好年华的少年手执三尺长剑尽情挥舞;风雨中,他们一招一式的拳法你来我往,经久不息,他们鼓励彼此的呐喊声不绝于耳,穿越风雨,传到十里之外。 转眼间,已是三年之后。 “师兄,你觉得我的剑术练成之后,父皇会不会让打铁的工匠为我铸一把上好的宝剑啊?”陈尔雅和林子坐在宫殿的台阶上休息,他们刚刚练完剑术,有些累了,头上沁出晶莹的汗珠。 “尔雅殿下,你以后不要叫我师兄了,你贵为皇子,怎么能和我这贱民平等呢?”林子没有回答陈尔雅的问题,而是指出他一直对自己的称呼让他觉得不适合,“那你说叫什么?”陈尔雅托腮看着坐在自己身边刚毅的少年。 “就叫我林子好了。”林子淡淡的说,“那你以后也不准叫我尔雅殿下,去掉殿下二字,你看,我们都认识三年了,今后我们就是好兄弟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何?”陈尔雅大大方方伸出长满茧子的手,豪爽的说。 林子犹豫了一秒钟,伸出同样长着茧子,却比陈尔雅黝黑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好,能与殿下成为兄弟,是我林子的荣幸,今后愿与殿下同生共死。”林子的声音坚定无比,仿佛任何事情和人都不能撼动他此刻的抉择,就如他父亲林华一样,驰骋沙场,立下赫赫战功,在困难与敌人面前从不会动摇半分。 “你怎么还叫我殿下,说好的是好兄弟了呢。”陈尔雅白了林子一眼,假装不高兴的说,“好好好,尔雅,今后我们是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林子嬉皮笑脸连忙改正道。 “嗯,好,说好的一辈子的好兄弟!”陈尔雅展开双臂,仰望春日蓝湛湛的碧空,几片像糖一样的白云片飘飘悠悠,不时的飞过几只燕子,仿佛是在见证着他们的情义,温暖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和煦的风拂过,少年的发丝在半空中肆意飞扬,他们的笑声响彻云霄,欢快明朗。 “林子,我带你去皇宫的各个地方玩玩。”这天下午,陈尔雅把手里的木剑向一边丢去,摆摆手准备带着这个新朋友去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到处转转。 “哎,尔雅,可是我们还没有完成的今天的功课。”林子叫住正要向墨染殿外跑去的陈尔雅,“你一会不是还要读书吗,待会教你的老师来了,不行,你不能去,被你的老师和我爹发现了我们就完蛋了!”林子握着手里的木剑,呆呆看着陈尔雅活泼颀长的身影。 陈尔雅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林子:“你怕什么,万事都有我担着,师父要是责怪起来,你就全推给我好了,就说是我带你玩的,师父肯定不会责怪你的,走吧走吧。”陈尔雅笑嘻嘻的折回来,把胳膊搭在林子肩膀上,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保证林华不会责怪林子。 “这个……”见林子还是犹豫不决,陈尔雅一把拉住他就往外走,“别这个那个的了,婆婆妈妈的,还是个男子汉吗,赶紧走,万事兄弟替你承担。”林子不由自主的被陈尔雅拉出了墨染殿外,他慢慢回味着陈尔雅刚刚对他说的话,心里不觉欣慰起来,有你这样的兄弟,此生足矣,我定当生死相随。 多年以后,林子才明白,他对不起自己幼时在心里许下的诺言和发过的誓,也对不起陈尔雅对他真挚纯洁的情义与付出。 穿过几座宫殿,陈尔雅路过一堵宫墙,宫墙高而厚实,高高砌起。绿色的琉璃瓦覆盖在宫墙之上,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巧夺天工。屋檐上雕刻着金鸟,那金鸟好像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展翅欲飞,对着天穹鸣叫。 陈尔雅望了一眼宫墙,墙的另一边似乎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东西,欲行不行的脚步停留在原地,使他犹豫不决。“尔雅,怎么了?”林子的轻唤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这才想到,他是带着好朋友出来玩耍的,不是一个人出来发呆的。 “没什么,我们走吧。”陈尔雅一边说着要走,一边忍不住回头又望了一眼那堵宫墙,“真的没关系吗?看你的样子似乎是想进入这座宫殿?”林子试探着问道。 “真的没事,我们走吧,我带你去御花园玩。”陈尔雅说罢,头也不回的飞快向御花园的地方奔去,林子见他跑走了,怕自己一个人迷路,也就没有再做过多的追问,也跟着离开了这里。 这堵宫墙后面是碧禧宫的后宫,陈煊的众嫔妃和王太后全部都居住在这座宫中。御花园是君王与后妃们赏花的地方,所以去往御花园的路上必定会经过后宫。这座华丽的宫殿其实就是一个金鸟笼,多少女子因为它失去了自由,多少女子因为它将自己原本善良单纯的本性丢失,多少女子因为它学会了心狠手辣,勾心斗角,迷失了原本的自己?后宫,其实不外乎就是一个囚禁女子自由与善良的牢笼罢了,多少权力与心计因它而生,多少善良与纯真又因它而灭? 陈尔雅刚刚之所以停留在此,是因为,他心里极度想念程君怡。从三年前的追月节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去看望过程君怡一次,每天被林华和老师安排了一大堆功课,这些功课压得陈尔雅喘不过气来,每天读完书已是深夜,怎会有时间去看望程君怡? 他是想过要去看看自己的母后,奈何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间,那件狐毛大氅是秀秀曾经专程跑到墨染殿为他送去的,当陈尔雅听说这是程君怡用了七天的时间为他缝制出来的狐毛大氅时,他强忍着心中的思念,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他本来可以进去看看程君怡的,可是他又怕把林子一个人丢在这里让他觉得自己不够朋友,毕竟是第一次带他参观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作为陈煊的嫡子,怎么能如此失礼? 凤鸣宫中,华丽大方的摆设呈现在眼前,碧绿色的珠帘后立着云母屏风,屏风上绘着仕女图,有一个身穿玫红色长裙的少妇坐在一旁,素手握一卷书简,眼神专注的盯着书简上的内容。 少妇眉目如画,生的冰清玉洁,九尾凤钗端正的戴在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上,凤钗上的流苏在她的侧颜上投下一抹淡淡的剪影,流苏在她鬓角轻轻摇曳。她的裙摆拖曳在地上,纱织长衫上用金丝绣着百鸟之王凤凰,凤凰的尾巴匍匐在长衫上,有种绝世独立的美感。 第十四章:急中生智慧 程君怡放下手里的书简,袅袅婷婷的走到窗户前,窗前有几只燕子无声的掠过,又是一年春天,十三年前的这个春天陈尔雅还在她的肚子里,如今,他已长成英俊潇洒的少年郎了,程君怡望子成龙,心里默默期望着以后他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皇后娘娘,您要的糕点。”秀秀端着一盘糖糕放在旁边的桌案上,金灿灿的糖糕上每一块都点缀着红枣,红枣像玛瑙一样,使糖糕看上去色香味俱全。 “嗯,先放一边吧。”程君怡摆摆手,没有立刻吃盘子里的糖糕,而是继续站立在窗前看风景,眼中流露出思念的情绪,“娘娘,可是在思念殿下?”秀秀轻声询问。 “是啊,自从三年前的追月节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雅儿,他也未曾来看望过本宫,本宫也想去看看他,奈何本宫是一国之母,这后宫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本宫处理,所以母子一直无法相见。”程君怡转过身,看着身穿青色罗裙的姑娘,昳丽的容颜上绽放出一丝忧郁,轻轻叹了口气。 “娘娘不要思念过度了,对身体不好,殿下如今勤学苦练,还不是为了娘娘与殿下的未来吗,娘娘应该为此高兴才是,若殿下练成,自会来看望娘娘的。”秀秀走过去拍了拍程君怡的肩膀,帮她整理了下粉红色的披帛,也是感到很无奈。 “嗯,雅儿一定不会让本宫失望的。”程君怡嫣然一笑,眼中流露出几许期望的光芒,遥遥望向远方。 陈尔雅带着林子来到了御花园,正直春季,暖风像温柔的手一样轻轻拂过,拨弄着大地上的芸芸众生。凉亭旁,杨柳依依,像少女的秀发一样随风飞扬,桃花开的灼灼灿然。落英缤纷,漫天飞红,一派莺歌燕舞,春意盎然的景象,诗人口中说的人间四月天也不过如此。 陈尔雅刚刚踏进御花园,就疯了似的跑进去,仿佛想和大自然亲近一下,和它来个拥抱。他憋在墨染殿已有三年之余,每天对着枯燥无味的兵法和四书五经发呆,和沙袋木剑为伴,如今,他终于找到出宫的机会,与他向往已久的大自然亲近一下了,陈尔雅做梦都想出来呢。 “林子,这里是不是很美?”陈尔雅东奔西跑,追着一只白蝶嬉戏打闹,少年的活泼气质此刻在他身上暴露无遗,林子默默跟在后面,观赏着花园里的奇珍异草,沉醉在一片粉雾之中。 “嗯,长这么大,第一次来如此鸟语花香的地方,我好像有些流连忘返了。”林子回答着陈尔雅的问题,眼睛却不自觉的观赏着四周的风景。 “才刚出来一会,别忙着回去。”陈尔雅大大咧咧的跑过来,拉住林子,“走,我带你再去一个更好玩的地方!”还没有等林子反应过来,陈尔雅风一样拉着好朋友跑出了御花园,又向另一处有水的庭院走去。 “忘了告诉你,刚刚带你去的地方叫御花园,是父皇和母后还有父皇的嫔妃赏花的地方。”陈尔雅的几缕青丝在额前潇洒的飞扬起来,衬着他俊美的脸庞,风声在耳边作响,他觉得现在的自己自由极了,如果可以,他就愿意化作这清风,同它们一样自由,再也不受这些条条框框的约束。 “那尔雅长大后是不是也要娶许多许多漂亮的姑娘在身边,每天带着逛花园啊?”林子忍不住挑眉打趣陈尔雅道,陈尔雅一听林子的话,脸颊上情不自禁的飞出一抹绯红,“胡说什么呢,哪有你这样的兄弟,就拿兄弟寻开心,我不会娶那么多姑娘的,我只想一心一意,一生只钟爱一人。”陈尔雅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了刚才的大大咧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真,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穿过几条回廊,陈尔雅和林子来到了湖边的一处凉亭里。凉亭上方的杨柳微微飘扬,湖面上荡起丝丝涟漪,像女子衣裙上的褶皱一样别致精美。陈尔雅走进凉亭,眼睛望向湖面,浅蓝色的湖水把他的双眸倒映成黑蓝色,就像两块剔透的宝石,风拂过,湖面上静谧无声。 “尔雅,这里是什么地方?”林子几步跑进凉亭,看着陈尔雅的背影,三千青丝在他背后缭绕,林子透过陈尔雅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他不平凡的一生。 这个凉亭,陈尔雅记得,三年前的追月节宴会结束后,陈简带他来到这里,他从皇兄口中知道了这深宫中的险恶与阴暗,他从皇兄口中知道了自己今后的命运注定不平静,也不容易,那晚的情形,两个少年相对而立,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晚,陈简教会了他如何面对这皇宫里的各种是是非非,教会他以后如何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宫里的玉湖亭,这里是与湖面离的最近的地方。”陈尔雅缓缓转过身,俊美的脸庞上显出了一丝严肃,随即露出一抹笑容,“林子,我们扔石头吧,比比谁溅起的涟漪大。”陈尔雅直接从凉亭栏杆上翻了出去,开始蹲下身捡石头。林子摇摇头笑了笑,也跟着去捡。 不一会,两个少年捡了许多石头,两人跑到凉亭里不断的向湖面丢着石头,比赛慢慢变成了娱乐,陈尔雅和林子的欢笑声响彻云霄,玩的格外开心。 “好你个林子,你把水滴溅在本皇子脸上了!” “不是说好的我们是好兄弟吗,怎么又自称起皇子了?” “哈哈哈哈哈哈……”陈尔雅多想让时光停留在此刻,可是,年少的愉快时光总是短暂的。 正当他们两个人玩的开心时,有一个侍卫大叫着说:“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陈尔雅听到侍卫大喊皇宫里着火了,忙扔下手里的石头,几步跑了出去。 “怎么回事,哪里走水了?”陈尔雅上前拉住那个侍卫,忙问道,“皇子殿下,是泠仙殿那边!”侍卫说完又跑去别处通报宫殿着火的事。 泠仙殿?那不正是父皇闲来无事去休息吃茶的地方吗,怎么会着火?陈尔雅二话不说,向林子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玉湖亭,可是林子怎能看到陈尔雅遇事而不理不问,他也毫不犹豫的跟上了陈尔雅的脚步。 陈尔雅来到泠仙殿,老远就看到一缕缕浓浓的黑烟像妖怪一样笼罩住宫殿的屋顶,黑烟飘向天空,随风飞向了四面八方。陈尔雅进殿,看到一群皇子公主都躲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其中有陈景渊,陈如翊,陈治,还有陈尔雅的同母弟妹陈瑜,陈悦和陈柔。陈柔和陈治被这场面吓得六神无主,甚至还哭了,陈如翊把他们两个护在怀里,不住的安慰他们,可她自己也毫无办法,只能看着那熊熊烈火吞噬着豪华的宫殿。 “怎么回事?宫里走水了怎么没有人过来救?”陈尔雅进来看到这混乱的场面,忍不住吼着说道。但是,没有人搭理他,四周更是没有一个宫人,好像这里根本就不是陈煊闲庭信步的地方,而是一座无人问津的孤城。 “皇兄,你可来了,快点,我们把火扑灭!”一群皇子中年龄稍大一点的陈景渊不由分说从旁边的芭蕉树上扯下一片芭蕉叶,冲向了火海,用芭蕉叶使劲扇动烈火。 “咳咳,咳咳。”陈景渊扇了几分钟,就被烟熏的咳嗽起来,陈尔雅一把拉回了他,气愤的说,“景渊,你是不是傻,煽风点火的成语你不知道啊,风会助火越烧越旺,怎么可能扑灭?” “是,皇兄教训的是,那我们该怎么办?”只比陈尔雅小一岁的陈景渊被陈尔雅这么一顿呵斥,吓得丢掉了手里的芭蕉叶,不知所措的问陈尔雅该怎么办? “来人!”陈尔雅一呼喊,这才有一个太监跑进宫苑里来,“殿下有何吩咐?”太监尖锐的嗓音恭敬的询问陈尔雅,微眯的眼睛瞥了一眼熊熊燃烧的大火。 陈尔雅看到太监,一眼就认出他是父皇身边的执事太监,既然他在,那父皇是不是也在这附近了?先不管别的了,救火要紧。陈尔雅临危不乱,镇定自若的说:“你快去叫一班人来,记得提水过来,快些把火扑灭!”执事太监领命后,应声而去。 不一会,一班宫人提来了一桶桶水,他们把水扑向火海之中,火不一会就熄灭了。看着一缕缕青烟飘摇缭绕,看着一缕缕灰烬零落飞扬,陈尔雅这才松了口气,遣散了宫人太监。 一直在一旁没有说话,仔细观察的林子这时忽然开口了:“尔雅,你看!”陈尔雅抬头,忙看向林子手指的地方,“尔雅,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宫殿着火,这分明是有人故意造次,你看这旁边的柴火,放的位置既烧不了宫殿,也毁坏不了周遭的植物,这堆柴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制造宫殿起火的假象来蒙蔽你们,一定是有人在搞恶作剧!” 被林子这么一说,陈尔雅也注意到了,宫殿好端端的,台阶上有一点熏黑的痕迹,再无其他。陈尔雅又蹲下身去看那堆灰烬,里面果然有残留的柴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尔雅喃喃自语了一句,其他的皇子公主也纷纷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皇上驾到!”正在大家都疑惑不解的时候,陈煊带着刚刚那个执事太监,穿着一身耀眼的龙袍款款向他们走来。 “儿臣参见父皇。” “草民参见皇上!”陈尔雅和林子看到陈煊来了,赶紧下跪行礼,其他皇子公主也反应了过来,纷纷行礼。 陈煊笑呵呵的走了过来,他和蔼的拉起陈尔雅的手:“雅儿,起来。”随后,又命其他人平身。陈尔雅被这一幕弄的不知所措,只是呆呆的看着陈煊略带笑容的龙颜,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父皇,对他从来都没有露出过如此欣慰的笑,今日这是闹哪出? 第十五章:聪慧尔雅夺嫡位 “雅儿,刚才的一切朕都看到了,其他人面对走水的情况都慌乱不已,只有你临危不乱,还能冷静下来思考如何解决问题,不愧是朕的嫡长子。”陈煊此刻好像忘了还有他心爱的杨琼妃的存在,也忘了他最喜欢的儿子是陈浩麟和陈治,他的眼里此刻只剩下了陈尔雅。 “谢父皇夸奖。”陈尔雅不好意思的笑笑,偷偷回头瞥了一眼林子,林子向他眨了眨眼睛,陈尔雅吐了吐舌头。 陈煊宽大的手掌轻轻抚上陈尔雅略显凌乱的头发:“雅儿,朕决定,立你为太子。”就在刚刚,他看到了,陈尔雅不但足智多谋,临危不乱,还具有其他皇子所没有的反应能力和沉稳,他觉得,立储这件事不能再拖了,否则定会引起王太后的不满和朝中大臣的骚动,所以他忍着杨琼妃在他面前伤心流泪的样子,决定立陈尔雅为他的接班人。 “立我为……为太子?”陈尔雅万万没有想到,一向不被父皇看重的他今天这一表现竟然决定了他以后的地位,陈煊要立他为太子,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一时连话都说不利索。 陈煊没有理会陈尔雅的讶然,而是转身对身后的执事太监说:“传令下去,马上让翰林学士拟写圣旨,明日举行立储仪式。”看着太监领命而去,再看着陈煊脸上欣慰的表情,陈尔雅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父皇,您刚刚说的话可是真的吗?”陈尔雅从小生在皇室,和陈煊小时候一样,对宫中的权力,地位的争斗早就习以为常,耳濡目染中也深知宫中之人的争斗到底是为了什么。看到他们不择手段,甚至不惜残害自己的手足与亲人,只是为了站在那个高高的位置上,只是为了让万人在他们的脚下俯首称臣,只是为了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权倾朝野的威风,陈尔雅觉得,为了这些身外之物去舍弃人生中真正美好该珍惜的东西实在是太不值得了,所以,他对这个皇太子之位从来都不在乎的,至于陈煊眼中真正觉得最好的接班人是谁他也从来不会过问,不像其他皇子总是留心这样的问题。 他此刻之所以这么激动,是因为在追月节那晚,陈简的话改变了他的想法。他是不喜欢争斗这些东西,但是,他爱程君怡,这世上,有哪个孩子能不爱自己的母亲呢?所以,陈尔雅想,即使不是为了自己去争这些东西,为了母后,他也必须努力。当陈煊说立他为太子的时候,他心里也是很激动的,因为他知道,这样就等于是完成了皇兄交给他的任务,他和程君怡今后将稳固在这宫中的地位,没有谁可以撼动。 “雅儿,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君无戏言,朕怎会开如此没有意义的玩笑?再说,在国君面前是没有玩笑可言的,你回去准备准备,明日来宣武殿参加授封典礼。”陈煊说罢,看着面前一时反应不过来的陈尔雅,俊美的双眸中流露出疑惑的光芒,颇有几分少年的纯真可爱。 “那,多谢父皇赏识。”陈尔雅掀起衣袍,干脆利落的跪下来,向陈煊行了一礼。陈煊什么都没说,只是拉住他的手,像一个普通父亲看待自己的儿子一样,拉起了他。 “恭喜你,尔雅。”陈简不知在什么时候,拍着手向泠仙殿走来,一袭藏青色绫绢长袍,外罩烟青色长衫,青丝束的一丝不苟,沉稳中不失爽朗,文雅中又透露着习武之人的豪放,言行举止充满贵族气息。 与陈简一同而来的还有陈浩麟。陈浩麟依旧手执折扇,笑容文雅俊秀,一袭青色长袍和陈简站在一起就像是一幅旖旎的山水画。 “皇兄?”陈尔雅回头看到了两位皇兄微笑站在他的身后,尤其是陈简,那笑是发自内心的,没有半点虚假,好像陈尔雅即将被立为太子比他自己被立为太子还要高兴。 “恭喜你,尔雅,其实,父皇一早就考虑起立储的事了,他在这之前观察了你们几个人的能力,然后今天把大家聚集到泠仙殿来,故意考验你们的。”陈浩麟不失文雅的说道,“这个办法是我和阿简两个人想到的,制造了一起“走水”事件,为的是考验一下你们谁能遇事镇定,从而做到处变不惊的态度。” “事实证明,当其他皇子不知所措的时候,只有你还能冷静下来思考问题,稳住人心。”陈简接着陈浩麟的话说下去,“一国之君,首先要具备的便是遇事不惊,能稳定局面,做到运筹帷幄,灵活自如。”陈尔雅万万没想到,所谓的着火,根本就不是什么宫人处理不慎引发了起火,而是父皇和他的皇兄们想出的计,为的是考验他们的能力。 想到这些人的良苦用心,陈尔雅的心里不禁涌入了一股暖流,他激动万分的说:“嗯,尔雅定不负众望!” 苏凝宫中,杨琼妃正在对镜梳妆,纤纤玉指捏着一缕缕青丝,用木梳将其一一盘起。杨琼妃梳好发髻后,从首饰盒里拿出一支金钗戴上,随后又把一副墨绿色珠帘耳环戴在耳朵上,华丽的妆容尽显杨琼妃的美貌,宛如画中走出的仙子。 她看着镜子里花容月貌的女子,不觉对着铜镜笑了,殷红的唇微微勾起,有一种夺人心魄的感觉。如今程君怡已被立为皇后,她一定不能再让程君怡夺走陈煊对她的宠爱了,所以她愿意每日坐在这铜镜前,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梳理着头上的三千青丝,把它们编出一种又一种花样;她愿意花费大量的时间,把昂贵的胭脂水粉一层一层搽在脸上,不让岁月带走她年轻的容颜;她愿意把一件又一件五颜六色的衣裙试了一次又一次,直到镜子里照出觉得满意的一件,她才肯罢休。 她如此做,是为了讨陈煊的欢心,赢得更多的宠爱,以至于自己的男人不被其他后宫女子抢走,属于自己的宠爱才会永久的留下来。杨琼妃自己也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愿意花大量时间坐在梳妆台前的,曾经的她,还没有嫁给陈煊之前,她从来都是一个只会疯玩不拘小节的野丫头,可当她入宫看到陈煊为她准备的她从小都没有见过的漂亮衣裙,首饰时,心中沉睡已久的少女心在这一刻苏醒,连同少女心一起苏醒的还有她内心的欲望和狠辣。 “琼妃娘娘。”一个宫女碎步小跑进了杨琼妃的宫殿,杨琼妃没有回头,而是对着铜镜继续欣赏自己精致的妆容,“什么事啊?” “启禀娘娘,张公公求见。”宫女低着头,欠身毕恭毕敬的对杨琼妃说道。张公公是杨琼妃在宫里笼络的一个太监,他经常帮杨琼妃去宫外打探一些她无法涉及的东西,尤其是陈煊身边的事和朝政之事,如果杨琼妃想知道,张公公定会帮她打探清楚。 “看来是又探听到什么了,让他进来吧。”杨琼妃从梳妆台前坐起身,玫红色长裙衬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尖尖十指染着粉红色蔻丹,隐在衣袖下若影若现,绸缎披帛拖曳至地面,好像一朵怒放的芍药花。 “见过琼妃娘娘。”张公公一进来,便向杨琼妃作了个揖,“张公公不必多礼,说吧,有什么消息?”杨琼妃命宫女沏了一杯香茶,茶碗上白气氤氲,茶香四溢。 “娘娘,此事说出来可能会惹娘娘生气。”张公公看着兀自品茶的杨琼妃,不敢直接告诉她即将要说的事,“没关系,什么事你如此小心翼翼,说出来,说了本宫重重有赏。”杨琼妃抿了一口香茶,依旧一脸无所谓的看着站在她面前恭恭敬敬的张公公。 “娘娘……陛下决定……”见张公公啰啰嗦嗦的,半天说不完整一句话,杨琼妃显得不耐烦了,“陛下决定什么,快说!”杨琼妃把茶碗“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茶水溅出几滴在紫檀木桌上。 “陛下……陛下决定要立尔雅殿下为太子。”张公公这句话刚说出口,杨琼妃在这一瞬间真的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尽管她知道自古以来立嫡不立长的规矩,可她心里仍然保留着一份希望,因为她知道,陈煊真正爱的人是她,她的儿子还是有机会破例成为太子的,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张公公的话再一次使她心中的期望支离破碎。 “好了,本宫知道了,你出去吧。”杨琼妃强压住心里的怒火,冷着脸对张公公说道,刚刚花容月貌的笑靥顷刻间变成了一座冻结的冰山,刚刚怒放的芍药瞬间变成了黑玫瑰。张公公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他入宫这么多年,对上面的这些将相王侯,嫔妃公主,哪个心里想什么,只要脸上有一点点表现,张公公都尽收眼底。他看到杨琼妃瞬间变了脸,也不敢要什么赏赐了,赶紧应了一声,退出了苏凝宫。 “陈尔雅,程君怡,本宫不会放过你们的!”张公公前脚刚走,杨琼妃就发疯般的把桌子上的茶碗扔到了地上,摔的粉碎,就像她心里想陈煊会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的期望,永远都不会再复原。 “娘娘,消消气,不要生气了。”杨琼妃的贴身婢女看到杨琼妃这个样子,心里吓坏了,忙上前安慰。可是杨琼妃根本没心情理会这个小宫女,她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离开了寝宫。看着那抹玫红色的背影快速消失在她的视线中,杨琼妃的贴身婢女叹了口气,蹲下身去捡起地上摔碎的茶碗碎片。 第十六章:册封大典 杨琼妃的绣花鞋疾步踏上苏凝宫正宫的地毯上,她气冲冲的坐在一把梨花雕木太师椅上,苏凝宫各个地方站着的宫女偷偷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自家娘娘,她们见过她生气,见过她不顾形象的大喊大叫,可从来没有见过像今天这样的杨琼妃。 今天的杨琼妃并没有像平时生气时一样大呼小叫,也没有胡乱的摔坏一些东西,而是阴沉着脸,坐在一旁一句话都不说。她们不知道的是,杨琼妃此刻心里在酝酿着一场滂沱凄厉的暴风雨。 “你们这些贱人,看什么看,都给本宫滚出去!”杨琼妃一抬头,一双杏眼似乎是察觉到了宫女们的目光,怒吼一声,好像这些宫女都得罪了她一样。宫女们闻声,吓得赶紧低着头走了出去,再也不敢招惹椅子上花枝招展的女人。 “母妃,我们回来了!”陈治欢快的跑在前面,刚刚考验大家的那场“走水”事件仿佛不曾出现在他眼前,年幼天真的他也没有注意到从宫里出来很多宫女,还是跟在他后面的陈浩麟细心的发现了这一不同寻常的情况。 “母妃!”和其他同龄孩子没有区别,陈治看到自己的母亲后,一下扑到杨琼妃怀中,杨琼妃身上的香粉味瞬间沁入陈治鼻心,“母妃身上好香。”陈治窝在杨琼妃怀里,头枕在她的膝上不愿离开,也不管杨琼妃有没有伸手抱他。 “治儿回来了?”杨琼妃在看到陈治后,脸上的阴云消散了不少,她抬头又看到了站在她面前一脸文雅的陈浩麟,“麟儿,你怎么也来了?” “没事,孩儿来就是看看母妃,顺便把皇弟送回来,没别的事孩儿就先回宫了。”陈浩麟转身欲走,杨琼妃也没有挽留,她心里在叹息,叹息自己的长子为什么只是个会读书的书呆子,没有一点过人之处,也从来不懂得在陈煊面前为她争取点什么,每天只知道“一心只读圣贤书”。 “母妃,今天父皇的泠仙殿走水了,当时我们都吓坏了,幸亏是如翊皇姐把我护在怀里,当时治儿真的好害怕。”陈治自顾自讲着今天遇到的见闻,丝毫没有发现杨琼妃的脸又开始阴沉了下来,“后来,是尔雅皇兄赶来救了我们。他好威风,当时那么多人都吓死了,他竟然还能淡定的应对走水的情况。”陈治手舞足蹈的讲着,陈尔雅好像是他崇拜的偶像一样,被他讲的神乎其神。 “行了!别给本宫提陈尔雅!”杨琼妃怒斥一声,一把推开依偎在她面前的陈治。陈治被杨琼妃骤然的转变和怒斥吓了一大跳,他委屈的低下头,眼里蓄满了泪水,好像快要哭出来一样。 “母妃……治儿哪里错了,皇兄真的很厉害。”陈治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委屈兮兮的做着辩解,殊不知,在他心目中他视为英雄的皇兄,在他母妃眼里已经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欲拔之而后快。 看着不知所措的陈治,杨琼妃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她从椅子上起身,向陈治走近了几步。陈治吓得一啰嗦,以为杨琼妃要教训他。 “治儿乖,你没有说错话。”杨琼妃蹲下身,搂住陈治,和刚刚的样子判若两人“那母妃为何要责骂治儿?”陈治小声的说,生怕再次惹怒杨琼妃。 “治儿是没有说错话,但是治儿看错了人。”杨琼妃把陈治抱在怀里,“治儿,你那个尔雅皇兄其实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善良,那么威风。”杨琼妃轻启朱唇,在陈治耳边温柔的说道,仿佛是一个母亲在教育自己的孩子如何为人处世。 “陈尔雅,其实就是一个奸诈小人,他在宫里笼络人心,为非作歹,你想想,他这么小就敢如此肆意妄为,长大以后那还了得?”听着杨琼妃的话,陈治抬起头,看着抱着自己的漂亮女子,“怎么可能?尔雅皇兄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陈治摇摇头,怎么也不相信杨琼妃的话。 “治儿,你还小,他做什么坏事怎么能当着你们的面来做呢,他背后天天在干什么,你可知道?如果你不知道的话,你也别说他如何善良,如何正直,陈尔雅根本就是两面三刀的一个皇子,你不要被他善良的外表欺骗了。”杨琼妃伸手轻轻抚摸着陈治那头刚刚过肩的头发。 “治儿啊,陈尔雅长大以后继承了你父皇的位置,说不定要把我们母子赶尽杀绝,母妃,还有你大皇兄,都会死在他的刀下。”杨琼妃唉声叹气,故意装出无可奈何的样子,好像陈尔雅明天就要来杀她一样,宛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良家妇女。 “那怎么办?母妃,我不能让你和皇兄死在他的手里!”杨琼妃知道,她的计划成功了,陈尔雅在陈治心目中的样子已经彻底被她改变,“过几年等你长大了,就想办法把他太子的位置夺过来,以后你做了文苍国的君主,你觉得还有谁敢来威胁母妃和你皇兄?”杨琼妃眼里射出两道欲望的光芒,那光芒好像刺穿了陈治的心,使他不得不答应杨琼妃的要求。 “是,母妃,治儿定当不会辜负母妃的期望,杀了陈尔雅,夺下太子之位。”陈治的身上此刻已没有了属于孩童的天真烂漫,有的只是即将觉醒的冷漠和杀心。 众人散去后,陈尔雅一路开心的哼着小曲儿回到墨染殿,林子面带微笑的跟着他:“尔雅,没想到你今天出宫还出来对了,捡了这么好一个机会。” “不能说是我捡到了机会,应该说是我比他们厉害,当时大家都在场,如果其中有比我冷静的皇弟,机会岂不是成了他们的?”陈尔雅想到明天就要被册立为太子了,不免有一点小得意。而且刚刚陈煊还说今天准他一天假,可以不用习武读书了,所以此刻陈尔雅心里像一只要飞上天的小鸟。 林子听罢陈尔雅的话,想想也觉得有理,便没有再多说了。跟着陈尔雅回到墨染殿,四下里只有几个宫女在打扫宫苑,没有看到自己的父亲和教陈尔雅读书的老师,林子悄悄松了口气,他知道今天这两位“大人”是不会来了,他可以放心的躲过他们的责备。 “尔雅,你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皇后娘娘吗,毕竟她是你母亲。”不知不觉,陈尔雅带着林子来到了自己的寝宫,他转过身打开衣箱子翻找着什么,站在他身后的林子也不管陈尔雅在找什么,兀自问出这个问题。 “先不告诉她,到时候给她一个惊喜。”陈尔雅边说边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件衣袍,他转身把衣袍放在自己面前比划了一下,“林子,我明天穿这件衣袍出席,如何?” 那是一件月白色的绸缎锦袍,袍子上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麒麟,麒麟的周围有祥云做点缀,领口和袖口绣有金丝如意纹滚边。陈尔雅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件玉白色对襟软绫长衫,长衫的肩上绣着金色滚云纹花边,拿在手里像瀑布一样,顷刻间便会倾泻而下。 “嗯,尔雅明天穿着这件礼袍去,一定会是最帅气的皇子。”林子赞同的点点头,“只是,作为你的好兄弟,我不能参加你的册封典礼,对不住了,只能在这里向你贺喜了。”林子作揖罢,遗憾的摇摇头。 “没关系,你心里有我这个兄弟就可以了。”陈尔雅伸手拍拍林子的肩,向他会心一笑。 第二天,便是陈尔雅的册封大典。宣武殿内,一早就摆好了仪仗,文武大臣井然有序的站立在两边,一些被陈煊比较重视的皇子也纷纷到场,程君怡着一件金色凤尾长裙静坐在陈煊身边,头上的九尾凤钗金光闪闪,耀眼无匹,再加上程君怡本身就不凡的仪态,可谓艳冠群芳,风华绝代。 程君怡朱唇轻轻勾起,带着一抹若隐若现的笑,她的心里此时无比开心,她知道她一直给予重望的孩子没有让她失望,陈尔雅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圣明的贤君。如果文苍国有立储弑母的规定,陈尔雅此时光荣的站在这里,她看着他成为将来的继承人,就算陈煊赐她一段白绫,赐她一瓶鹤顶红,她也毫无怨言,死而无憾了。 “宣三皇子陈尔雅进殿!”侍卫的声音刚刚落下,隐约还回荡在宣武殿之上,陈尔雅便一身月白色长袍,脚踩黑色皂靴踏上红地毯。三千青丝柔顺的披散在背后;神色从容,两根剑眉直飞发鬓,明眸皓齿,衣袂飞扬,头上系着的青色发带也随着他走路带起的风轻轻摇曳,一举一动间俊美儒雅,风流倜傥。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陈尔雅洒然的掀起长袍,单膝跪在殿下,向高高在上的陈煊和程君怡行礼,声音不卑不亢,好像平日里的聊天一样那么自如。 程君怡看到殿下陈尔雅的样子,笑意更深,此刻跪在她和陈煊面前的少年是她的骄傲,任何人在她心目中都无法与之比拟。 第十七章:后宫争斗险恶多 “免礼,今日是你的册封典礼,朕亲自为你庆贺。”陈煊的声音回荡在众人的耳畔,“谢父皇。”陈尔雅行罢礼,站起来长身玉立,略显深邃的眼眸中已褪去了几丝昔日的懵懂,隐藏在心中的斗志慢慢显露,本来幼小的骨架也在渐渐变得高大挺拔,长满老茧的双手证明着他曾经刻苦奋斗的岁月。 陈煊话音落罢,太监展开一封明黄色的圣旨,响亮的念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召曰:‘皇三子陈尔雅,皇上嫡子;天资聪颖,博学多才,足智多谋,人品端正,恪尽孝道,勤学苦读,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另封皇五子陈治为文楚王,皇七子陈尔瑜为宋王,钦此!’” 陈治和陈尔瑜纷纷出列,谢过陈煊,陈尔雅也再次跪下来:“谢父隆恩!”这时,有两个太监拿来了一块玉佩和一把宝剑,宝剑剑鞘为青铜所铸,鞘上刻有一条盘龙,剑柄上系着红色流苏,剑上有许多划痕,可见这把剑已经跟随了许多个主人,历经沧桑。玉佩为和田玉所制,呈令牌状,上面刻有麒麟,玉质光滑润泽,玉的表面上也有许多划痕,用红色平安结做装饰,平安结上还系着两颗蓝色的宝珠。 “尔雅,这是一国储君的代表物,就像是传国玉玺一般,名曰青龙剑和麒麟佩,切记,两件东西万万不可遗失,否则今后无法登基为帝。”陈煊告诉陈尔雅道。文苍国第一代君主曾用这把青龙剑打下了天下,建立了繁荣的文苍帝国,所以这把剑被作为历代太子的代表剑,时刻提醒他们,他们的祖先曾经用这把剑创下的辉煌业绩,他们也不能输给前辈。当一个君主登基以后,这把剑就会传给下一任太子。 “谢父皇,儿臣定当不负众望,绝不会遗失青龙剑与麒麟佩。”陈尔雅从太监手里接过这两样东西,陈尔瑜在一旁开心的低声对陈尔雅说,“皇兄好棒,有了这把剑,皇兄看起来就更帅了。”陈尔雅只是摸摸陈尔瑜的头,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坐在陈煊身旁的程君怡国色天香,绝美的容颜上仿佛盛开着一朵牡丹。 典礼结束之后,程君怡拉着陈尔雅去凤鸣宫庆贺顺便诉说一下自己这几个月来对陈尔雅的思念之情。陈尔雅高高兴兴的和程君怡向凤鸣宫走去,如今的他已经快长到程君怡肩头了,俊美的少年脸上洋溢着灿然的微笑,心里是无比的幸福。 与其同时,杨琼妃憋了一肚子火气向御花园走去。御花园内,百花盛开,争奇斗艳,可是如此旖旎的风景在杨琼妃眼里都不是什么,她现在心里只想着如何对付陈尔雅母子。虽然她的儿子也被封了王,可那只是个王,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登上文苍国国主的位置。若陈尔雅继承皇位之后,说不定会废了他们母子的名号,把他们贬为庶民也不是不可能。杨琼妃必须在陈尔雅还没有长大之前,除掉他们。 她带着婢女漫无目的的逛着花园,衣裙掠过之处尽是一地芬芳,百花丛中好像只有她是最耀眼,最美丽的存在,所有的春花都比不过她回眸一笑,所有的春光都不如她头上的珠钗美玉显眼,所有的春景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 走着走着,杨琼妃骤然停下了脚步。一双杏眼不由得向远处一丛状元红瞥去。只见,状元红牡丹花丛前,有一抹倩影,静静站在那里。她身穿银白色纱织长裙,长长的裙摆拖曳至地上,淡蓝色披帛宛如一条溪流,与长裙一同掠过地面的落红,云鬓处戴一只金色步摇,十字髻梳的精致柔美,从背影看,有种扶风弱柳的感觉。 杨琼妃的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她莲步轻移,走上前去:“不知妹妹在此处作何?”身穿银白色长裙的女子听罢,忙转过身来,道了个万福,“见过姐姐,嫔妾闲来无事在此处赏花。”女子正是太尉的女儿付婉妃,生得清秀端庄,但入宫多年不得宠,一直是个默默无闻的存在。 “不必多礼,妹妹可知今日是太子的册封大典?”杨琼妃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对面的付婉妃,“姐姐,嫔妾知道的。”她没想到,杨琼妃开口第一句话问她的竟然是这个问题。 似乎是看出了杨琼妃脸上的表情,今日的她太愤怒了,以致一向表面装得平静的杨琼妃如今也无法镇定自若了,被付婉妃看出了情绪:“姐姐,你不觉得那个陈尔雅贪玩调皮,还不学无术,他有什么资格做太子?”杨琼妃听罢,心中立刻猜想,也许,付婉妃也是看不惯陈尔雅如今当上太子了吧?杨琼妃又想到付婉妃入宫多年,很少得陈煊的宠爱,如今她仅有一子,就是四皇子陈景渊,陈景渊和他母妃一样不受陈煊重视,所以至今连个王都没有给他封。 她想靠这个儿子替她在陈煊面前驳回一个名分和一点重视,所以当杨琼妃提起这件事时,她心里应该也是愤愤不平的。杨琼妃猜到此,心里暗暗生出一计。 “是啊,亏他还是皇后娘娘的儿子,怎么这副样子?将来继承大统以后估计也是个暴君或者昏君吧?”杨琼妃故作漫不经心的说,“可是,我们这些后宫之人是无法涉政的,也管不了这些,还是伺候好陛下吧。”杨琼妃顺手摘下一朵牡丹花,拿在手里玩弄。 “谁说无法阻止?!”付婉妃是太尉的女儿,从小和她爹性格一样,脾气暴躁,为人泼辣,做事不计后果,只知凭着一股子猛劲和人死磕,“那妹妹想怎么阻止?”杨琼妃知道付婉妃上钩了,掩嘴一笑问道。 “姐姐,我们可以设计让陛下废黜陈尔雅的太子,这样,他就无法继承皇位了。”付婉妃不动声色的说,“既然如此,陈尔雅就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妹妹,不如我们合作吧,如何?”杨琼妃把手里的牡丹花拿到付婉妃面前。 还没等付婉妃说什么,杨琼妃继续说:“事成之后,陛下定会立治儿为太子,到那时,治儿登基以后,本宫让治儿给妹妹的儿子封个摄政王,如何?”杨琼妃想,如果不给她承诺点什么,她是不会轻易和自己合作的。 “好,姐姐英明,那合作愉快。”付婉妃笑笑,伸出纤纤玉手,接下了杨琼妃手里那朵开的娇艳欲滴的状元红牡丹,好像是在契约上签字画押。 “希望日后我们姐妹二人能一心,共同对付我们的敌人,今日,妹妹就先告辞了。”付婉妃话音落罢,向杨琼妃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杨琼妃看着银白色倩影渐行渐远,心里得意的想:程君怡,陈尔雅,咱们走着瞧,看看最后到底鹿死谁手? 几日之后,众嫔妃聚集在玉湖亭的花园中,花园旁有一个水池,池子里的水清澈如镜,碧绿的浮萍可以与荷叶媲美,像是一条条绿色的小船,在水面轻轻飘荡;几尾锦鲤或戏水,或觅食,游来游去,偶尔一片落英荡如水中,惊起了点点涟漪。 杨琼妃,付婉妃,华良妃等一些品级比较高的嫔妃聚集在这里观赏池中锦鲤。在文苍国,琼妃是贵妃,良妃是德妃,婉妃是贤妃,程君怡当年丽妃的封号就相当于淑妃。陈煊嫔妃较少,所以即使付婉妃不受宠,也是分在一品里的嫔妃,再往下就是婕妤和才人了。她们三人聊的正起劲,身后忽有一抹黄色影子略过,影子来到杨琼妃面前,摆出高高在上又不失端庄的举止。 “见过皇后娘娘。”三位嫔妃忙向程君怡行礼,程君怡微微一笑,倾国倾城,“各位妹妹不必多礼,今日艳阳高照,本宫也是来此处观赏锦鲤的。”程君怡淡淡的说道,似乎前两天陈尔雅被封为储君的事对于她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根本没有什么可炫耀的。 “恭喜皇后娘娘,也恭喜尔雅,哦,不,是太子殿下。”杨琼妃和付婉妃相继过来道喜,华良妃见她们如此,本来不想参与这些事情的,但这样不闻不问又怕失礼,也上来淡淡的说了句贺喜的话。 “没什么,这都是雅儿那孩子平时刻苦取得的成果,如果他不学无术,一事无成,本宫想,陛下也是不会立他为皇太子的。”程君怡嫣然的笑容一直没变,听到大家的贺喜,她没有故作姿态,反而是以礼回礼。 “姐姐说的是,姐姐能生出这么聪明伶俐的儿子,那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嫔妾们羡慕都还来不及呢。”杨琼妃笑眯眯的凑上前去,说着一些谄媚的话,可是程君怡丝毫不为所动。 程君怡用余光瞥了一脸堆笑的杨琼妃一眼,轻飘飘的说:“本宫的儿子如何本宫自己知道,不需要琼妃多做评价,如今你卑我尊,不该说的不要乱说。”杨琼妃听罢,自讨没趣的退到了一边,没有再开口说话,心里的怒火又在顷刻间燃烧了起来。 “各位姐妹,都是侍奉皇上的人,大家和平相处,何必争吵呢?”华良妃忙打圆场,“良妃的话本宫喜欢,可后宫就是如此不平静啊,有些人总是不免想占别人嘴上便宜。”程君怡再次看了一眼付婉妃,径直向池塘边走去,没有再搭理这三个女人,自顾自的赏着池中锦鲤。 众嫔妃看到程君怡去赏锦鲤了,也便跟着走到她后面与她一同观赏锦鲤。和煦的春风吹着她们的衣裙,衣裙飘扬,宛如仙女,又像一朵朵摇曳的芍药牡丹,艳丽缤纷。正当程君怡陶醉在这锦鲤与春风之中时,她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力量,推动着自己,脚下一个踉跄,身子向前一倾,映入眼帘的,便是清澈的湖水和一群来往穿梭的锦鲤。程君怡来不及躲避,在摔下池塘的瞬间,她一直在想,到底是谁在背后推了她? 第十八章:清纯太医虞彦飞 “扑通”一声,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坠入水中,还没等众嫔妃反应过来,程君怡已然落水。她的身影在落水的瞬间如一只折翼的凤蝶一般,在半空中刹那间坠入水中,淡红色披帛被周围的风吹了起来,好像一抹灿烂的晚霞。 程君怡掉进池塘里之后,惊的池中的锦鲤四散游走,水面上漂泊的浮萍也不像方才一般嫩绿娇柔,反而像是深秋的树上掉下来的枯枝败叶一样,在水上到处乱漂。 程君怡挥舞着双手,喊着救命,无助的样子让看了的人不禁想去帮她一把。“啊!”杨琼妃吓得花容失色,退后几步,两只手放在面颊旁尖叫了起来,付婉妃也不知所措,站在一旁像看戏一样看着眼前的情景。还是华良妃率先反应了过来,她连忙向四周呼喊:“来人啊,皇后娘娘落水了,快来救命啊!”她呼喊完之后,忙奔向池塘边,看到程君怡还在挣扎,她蹲下身准备自己去营救程君怡,但是,被杨琼妃拉住了。 “妹妹,危险,你要是下去了,不但救不了皇后娘娘,还会把自己搭进去的!”杨琼妃拉住华良妃,扯开嗓子吼道,仿佛是怕华良妃掉进去送了命,那关心的语气就像和自己的姐妹说话一样。 “那怎么办,如果皇后娘娘出了意外,我们几个也会被问罪的。”华良妃光是着急,看着在池塘里挣扎的程君怡,也没有任何办法去救她。正在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程君怡已经快坚持不住的时候,两个宫人终于赶到,她们匆匆忙忙,七手八脚,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程君怡救了上来。 “娘娘,娘娘!”不知是哪个宫女去通报了程君怡的贴身婢女秀秀,只见身穿青色罗裙的少女几步奔跑过来,额前的碎发被风扬起,很是焦急的样子。 “我家娘娘怎么样了?”秀秀看到两个宫人扶着程君怡坐到凉亭里的石头墩子上,此时的程君怡呛了太多的水,再加上春日里的湖水还很清冷,她已经昏死过去。秀秀来到凉亭,其中一个宫人让开了步,秀秀扶住程君怡轻唤了几声,程君怡没有回答。 杨琼妃和其他两个嫔妃也走入了凉亭,看着昏迷过去的程君怡,杨琼妃故作着急的问:“皇后娘娘没事吧?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可怎么和陛下交代?”一旁的华良妃看不惯了,嘲讽的说道,“姐姐,你怎么说皇后娘娘,不会是故意想咒她吧?”被华良妃这么一说,杨琼妃吓得立马不再说刚刚的话,嘴里还不停的嘀咕着“本宫才没有”。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传太医!”秀秀不想听这几个后宫女人在这里勾心斗角,占彼此嘴上便宜,当然,她也没有权力干涉这些后妃的谈话。眼下当务之急,她只想快点带程君怡回宫,找一个太医救治,不能让自家娘娘出任何差池。 秀秀和一帮宫女扶程君怡回到凤鸣宫后,太医也正好赶到。秀秀把程君怡扶到寝宫的象牙贵妃榻上,程君怡的衣裙已经被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隐隐可以看到衣裙下覆盖的皎如凝脂的肌肤。秀秀伸手替程君怡拆下头上的金簪和凤钗,程君怡湿漉漉的长发散落在枕上,有几缕还黏在脸颊上,秀秀都帮她一一整理好,又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待秀秀把这一切处理好,她才唤太医入寝宫。宫女们撩开淡黄色纱幔,身穿一身深蓝色棉布对襟长袍的太医缓缓走了进来。 太医生得眉清目秀,颇有几分阴柔之美,像雪地里的梅,又像刚刚出土的春笋,清纯动人,如果把头发披散下来,有人误认为是女子也说不定。 秀秀第一眼看到这个太医便被他的容貌惊呆了,怎么会有生的这般阴柔之人,这是谁家的公子,长得如此俊俏,竟然来宫廷做太医?即使是一个男子,眉目之间也不可能像女子一般秀美,那头乌发用一根墨蓝色发带扎在脑后,若是拆开发带,他的容貌是否会与女子毫无二般? 太医的容貌还不足以惊动秀秀,更令秀秀震惊的是,太医开口说话的声音:“见过皇后娘娘,在下太医虞彦飞,奉命来为娘娘诊治。”太医的声音是少年独有的低沉和磁性,从声音来辨别,这个名叫虞彦飞的太医实际年龄应与陈尔雅相仿。 半晌,秀秀才回过神来:“虞太医,我家娘娘因为呛水昏迷过去,你快为娘娘看一下吧。”秀秀让出路来,引虞彦飞过去,虞彦飞轻轻应了一声,谦虚有礼的随着秀秀向程君怡的贵妃榻走去。 “皇后娘娘可曾把呛入的水都吐了出来?”虞彦飞边走边问,“嗯,已经吐出来了,只是一直昏迷不醒,奴婢甚是担心娘娘的身体。”虞彦飞听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知不觉,已走到贵妃榻前。 贵妃榻上的女子峨眉如黛,殷红薄唇略显苍白,双眸紧闭,尽管如此,依旧掩饰不了她倾城的容颜。虞彦飞轻手轻脚走上前去,似乎是怕惊动榻上的女子。他坐在秀秀为他搬来的凳子上,伸出白皙的手为程君怡把脉。 片刻后,虞彦飞低沉如潮水般的声音传入秀秀耳中:“皇后娘娘只是因为落水受了凉,染了风寒,在下为娘娘开几副药,好生修养几日便好。”虞彦飞话音落罢,便去随身带的医药箱里找纸和笔,秀秀在一旁默默的看着。 虞彦飞很快就写好了药方,娟秀的字迹和他的人一样尽显柔美,宛如女子笔下诞生的字迹,秀秀不识字,也不知道写了什么,只是看着虞彦飞把药方交给一个太医院的随从,便起身离开程君怡的寝宫了。 秀秀一路送他出来,虞彦飞刚下了凤鸣宫的台阶,转身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叮嘱秀秀道:“药我已经吩咐太医院的人去抓了,待会给你送来,你一定按时煎给皇后娘娘吃。”秀秀连忙低头道,“是,奴婢知道了。”秀秀站在凤鸣宫台阶下目送着虞彦飞渐远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春日的东宫里也是那么的诗情画意,春光明媚中几只黄莺鸣叫着飞降在树杈之上,好像是在奏响一曲古典音乐。正是春意盎然的四月天,和煦的微风温暖了每一个人的心,融化每一条冻结的河流,唤醒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吹绿了每一棵小草;东宫宫苑的樱花悄然绽放,远远眺望,宛如一片粉雾云霞,笼罩在东宫的宫墙之上,地面上落英缤纷,仿若人间仙境。 东宫中,手执书简的少年眉目如画,俊美儒雅,眼中透露着一丝调皮,白色衣袍整齐的铺散在地面上,衣袍上的金丝如意纹高贵华丽。 陈尔雅朗朗的读书声从书房的窗户传于宫外,微风把一片樱花瓣吹入了陈尔雅的书房,花瓣飘落在他的书简,陈尔雅的读书声也被春风送去了遥远的天穹,隐约回荡在东宫之上。 陈尔雅的对面坐着一个身穿灰色衣袍的中年男子,男子看上去大约已是不惑之年,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用一根墨色发带牢牢扎起,束在脑后。他闭目静静聆听着陈尔雅的读书声,面前放着一杯清茶,不时的抿上一口。 “山有扶苏,斜有荷华。不见……”陈尔雅富有磁性的声音不停的回荡在书房,“停,太子殿下读错了,那个字不念斜。”太子傅停下手里喝茶的动作,睁开一双精明睿智的双眸,有些责备的盯着陈尔雅。陈尔雅吓得差点丢掉手里的书简,不敢作声。 “那读什么,请先生赐教。”陈尔雅捧着书简来到太子傅面前,请求太子傅明示他。太子傅接过陈尔雅手里的书,轻吐一个字,“隰。”陈尔雅听太子傅念出了那个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准备接下太子傅手里的书。 谁知,太子傅把书向高一拿,皱眉道:“殿下,为何背了一个时辰都背不下这篇诗经,而且还读错字?”陈尔雅听罢,低声说,“尔雅愚笨,望先生不要责怪,《诗经》中有些字太难了,尔雅……尔雅背不下来。”陈尔雅说到此处,像个无助的小孩子一样,一只手拽住腰上麒麟佩的流苏,不安的拨弄着。 “太子殿下,其实你并非愚笨,而是在于不认真。”太子傅拿着书简,教训着陈尔雅,“啊?先生为何这么说啊?”陈尔雅一脸疑惑的问道,好像他根本就没有走神。 “太子殿下,你一上午在干些什么,你有好好把注意力放在书本上吗,一会看看窗外的燕子,一会又去玩弄玉佩,你能背会书上的东西吗?”太子傅把书简扔给陈尔雅,“认真点,一心一意,持之以恒,流水也能穿透石。” 陈尔雅急急忙忙接过书,应了一声“是”,又坐回桌案旁,把目光移到书简上。这次,他没有再三心二意,而是专注认真的把注意力全部融入这篇诗经中,再也没有左顾右盼,东张西望。 一个时辰后,太子傅起身走到陈尔雅面前,拿过他手里的书简,要求他在宣纸上默写刚刚的那首诗经。陈尔雅从笔架上随手拿下一支细小的狼毫,白皙修长的手握着笔杆,蘸上墨汁,整整齐齐写下了那首诗经,就连刚刚他怎么都记不住的那个“隰”字也被他端端正正的写了在宣纸上,好像刚刚心不在焉的那个少年根本就不是他陈尔雅。 第十九章:皇子的责任 陈尔雅写完之后放下手中的狼毫,把宣纸递给太子傅看:“请先生过目。”太子傅接过陈尔雅默写的诗经,细细端详了一番,“太子殿下,看得出来您悟性很高,天资聪颖,若能认真一些,必成大器。”太子傅颇为赞赏的看着陈尔雅宣纸上潇洒飘逸的字迹。 “谢先生赏识。”陈尔雅起身向太子傅行礼,太子傅掀起长袍坐在陈尔雅对面,“殿下,坐,在下有话问殿下。”陈尔雅不知道太子傅要问他什么,只是乖乖的坐下,像学堂里的学生一样,端正的坐在太子傅对面,不敢再有分神的举动。 “不知先生要问什么?”陈尔雅见太子傅没有说话,便先开口问他,“太子殿下,您作为一国储君,将来以后必定要继承大统,作为一个国君,首先要有心计与手段,再者便是睿智沉稳,遇事不惊,待人接物真诚和善,擅于用人,用忠而不用奸,要学会如何识人,分得清正邪忠奸,殿下可做得到?”太子傅面带微笑,语气却分外严肃。 “先生放心,尔雅之前答应过父皇母后,绝不会辜负他们对尔雅的期望,将来以后一定严于律己,一展宏图。”陈尔雅坚定的在太子傅面前立下誓言,好像多年之后那个身穿龙袍,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俯瞰天下苍生的陈尔雅已站在太子傅的面前,他英姿雄发,傲气凛然,威震四方。 “殿下,你可有什么愿望?”太子傅语重心长的问陈尔雅。顷刻间,东宫的书房里一片寂静,静的只能听到窗外和煦的春风和燕子的低鸣。 许久,陈尔雅从沉思中缓缓抬起头,明亮的双眸闪闪发光,宛如镶嵌了几颗碎钻,乌黑的发丝有一缕散落在额前,随着他的动作在他的眼前轻轻摇曳。 “如此之久,殿下可是想好了?”太子傅依旧波澜不惊的问,“先生,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身为皇室之人,又是皇子,想要得到什么不都如探囊取物吗,所以,物质上的需求于我来说不算什么,我之所以考虑了这么久,是因为,我的这个愿望并不是只为我个人。”少年脸上充满了刚毅的神情,十三岁的他说出的这番话并不像同龄孩子般稚嫩纯真。 “那不知殿下是何愿望,又是为谁?”太子傅看到陈尔雅如此坚定执着,平常一贯的调皮和贪玩此刻在他脸上荡然无存,“本太子的这个愿望,是为父皇,为母后,为昔日曾一同打下文苍天下的先皇,为天下人而立!”陈尔雅说到这里,不禁停顿了下来。 太子傅没有打断他,而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陈尔雅激昂慷慨的说:“愿万里江山锦绣如画,愿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仅此而已,今生再无他求。”太子傅听罢陈尔雅的话,没想到这个平时看似吊儿郎当,从不认真的孩子竟然会立下如此雄心壮志,看来真如宫里人所言,此皇子乃是圣星转世。 “太子殿下不愧为当今圣上嫡子,果然心系子民,胸怀大志,可殿下知道,从古至今,有几个帝王能做到如此?”太子傅继续问陈尔雅,“我知道要想做一个十全十美的国君并非易事,但尔雅会努力成为文苍国百姓心目中的明君,只有耐得住孤寂,才能守得住江山,只有心系天下,国家才能繁荣昌盛。”陈尔雅脸上的稚气渐散,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和坚定。对面的太子傅满意的点点头,嘴角荡起一丝认同的笑。 太子傅走后,陈尔雅这天的功课算是完成了,但除此之外,还有练剑的任务在等着他。陈尔雅用过午膳休息片刻罢,取下床头挂着的青龙剑,青龙剑的剑鞘上刻着一条盘龙,盘龙攀附在剑鞘上栩栩如生,剑上有许多繁杂细密的划痕,这些划痕见证着这把剑所历经的沧桑与年岁,好像是穿越千古,送到了当今一国储君的手中。 是的,陈尔雅如今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宝剑,这把剑不但象征着他的身份,还是他的武器,更是他的伙伴和朋友,陈尔雅的心里永远铭记着陈煊的话,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可遗失此剑。 东宫的环境要比墨染殿好许多,这或许就是从古至今许多皇室子弟不惜残害手足都想住进这座宫殿的原因吧?东宫的宫苑到处都种植着奇花异草,芳香氤氲,树影扶疏。宫苑也比墨染殿要宽阔许多,四周的侍卫守备森严,樱花树下落英缤纷,灿若朝霞,后院的凉亭中湖光山色,水波粼粼。 陈尔雅最喜欢在宫苑里的樱花树下练习剑法,他走到树下,抽出青龙宝剑,宝剑出鞘的清脆声响彻云霄,惊飞了樱花树上停留的燕子,更多的落英飘散在陈尔雅的身上和脚下。 锋利的剑向阳闪出寒芒,剑柄紧紧握在少年手中,红色的流苏迎风飘扬。一道刺眼的白光掠过,陈尔雅飞身一跃,白袍衣袂飞扬,几缕青丝缭绕在额前,手里的剑错落有致的舞动着,和着满天花瓣,好像一条白色的飞龙遨游在九州。 三年过去,陈尔雅的剑法也有了一定的功底,当初他不敢与陈简过招,若是换做现在,陈尔雅肯定爽快的答应陈简的要求,和他切磋个高低上下。 陈尔雅步履轻快,一招一式宛如行云流水一般,在一片粉雾朦胧的樱花树下,只有一个少年自由自在的挥舞着手里的宝剑。花与人仿佛融为一体,人剑合一,花剑如人。那抹白色的身影时而像蹁跹的鸿雁,时而像强劲的疾风,时而像戏水的锦鲤,时而又像飞翔的雄鹰;欲与长风比快慢,踏云与鸟争高低。 一套剑法下来,陈尔雅身轻如燕,在空中旋转了一圈落在地上,一片花瓣飘在他背后的长发上,有一种恍若隔世的美感。陈尔雅把手中的青龙剑拿到眼前,剑面上映出了他纯真俊美的容颜,他端详片刻后,挽了一个剑花,准备开始下一套剑法的练习。 “报!”忽然,一个侍卫疾走几步,单膝跪在陈尔雅面前。陈尔雅回过头,手执青龙宝剑,淡淡的问侍卫:“何事,大惊小怪的。” 侍卫的样子很是着急,他抱拳说道:“太子殿下,宫外有人求见,说是很着急要见殿下。”陈尔雅不禁皱了皱两道剑眉,“是何人啊?” “好像是皇后娘娘的婢女。”侍卫说罢,起身向陈尔雅行了个礼,便告退了。陈尔雅疑惑不解,他把剑收入剑鞘,丢给旁边一个宫人,吩咐他把剑送回自己的寝宫,便健步如飞的向东宫门外走去。 门外等候陈尔雅的人果然是秀秀,秀秀看到一袭白袍的陈尔雅如一只游龙一般向她飞奔而来时,立马低下头行礼:“太子殿下,不知殿下可有空闲时间?”陈尔雅看到秀秀这样问,心里猜测一定是程君怡想念他,命秀秀来的吧,“秀秀姐有何事,不妨说与本太子听听。”虽然陈尔雅现在贵为太子,但对身份比较卑微的人,尤其是程君怡的婢女还是以礼相待的。 “回殿下,娘娘在昨日清晨与众嫔妃在玉湖亭的花园旁观赏池中锦鲤,不慎落入水中,奴婢恳请殿下去看望一下娘娘。”陈尔雅一听程君怡落水了,刚刚俊美儒雅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愠怒,“为何不早告诉本太子?”陈尔雅手握成拳,强压住心里的怒火质问道。 “太子殿下息怒,昨日请虞太医为娘娘诊治,所以没来得及告知殿下……”还没等秀秀说完,陈尔雅便一个箭步向凤鸣宫的方向奔去,路上,他没有注意到,一个身影正躲在暗处偷窥着他,他暴露在黑暗下的目光如一只狼一般,狡猾敏锐,陈尔雅好像就是他的猎物,早已被他盯上。 “他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不过就是比其他几个兄弟长得俊俏一点罢了,只是,皇宫可不是个靠脸吃饭的地方,真不知道父皇为何选他做了继承人?”陈景渊迎着下午的暖阳懒洋洋的靠在大红宫墙上,漫不经心的对旁边才刚刚十岁的陈治说道。 陈治摆出一副老成的样子接话:“若只是长得好这太子之位就没他什么事了,还说不定是我们当中谁的呢,他何止是比我们长得俊朗?”陈治天天在宫中被杨琼妃耳濡目染,陈尔雅在他的心目中早已不是小时候的伟大形象,更不会是那个英雄般存在的皇兄,有的只是奸诈小人,以后继承皇位要杀害他们母子的暴君形。 三年来,陈治每天听杨琼妃说陈尔雅的坏话,他也渐渐学会了探究别人的心思,只有十岁的他看上去比十六岁的陈简还要成熟通透,看待事物总有自己的一套眼光。 “皇弟言之有理,父皇是不会立一个绣花枕头为他将来的接班人的,既然他坐了这个位置,就要付出代价,今后,有他好受的!”陈景渊一拳打在墙壁上,墙壁发出“啪”的一声闷响,仿佛是在回应他刚刚说出的话。 陈尔雅赶到凤鸣宫的时候,宫殿里只有几个小宫女在打扫宫苑,还有一个宫女在一旁煎药。陈尔雅向四周环顾了一圈,问其中一个小宫女:“我母后呢?”小宫女看到是陈尔雅,忙恭恭敬敬的回答,“回殿下,娘娘在寝宫休憩。”陈尔雅听罢,点点头,向寝宫走去。 陈尔雅轻手轻脚的来到程君怡的寝宫,生怕惊动了正在休息的程君怡。寝宫内一片寂静,窗外的春风依旧和煦温柔,宫内的云母屏风高贵典雅,屏风后是一块淡黄色纱幔,纱幔轻垂下来,掩盖了寝宫中的一切,仿佛是有什么秘密,又好像怕谁惊醒了屏风后沉睡的美人。 第二十章:邂逅 黑色的皂靴踏在寝宫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响动,白色的衣摆略过云母屏风的一角,陈尔雅走到纱幔前,单膝跪下,声音恭敬且平和的说:“参见母后,母后,不知雅儿可否打扰到了您?”纱幔后的少妇缓缓睁开了那双剪水双瞳,细腻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欣慰与欢喜,纱幔后的少年是她日思夜想之人,对于自己深爱着的陈煊难以见到,见到他们的儿子她就宛若陈煊在她眼前,所以,程君怡的心中此刻非常欢欣。 “雅儿,快过来。”程君怡挣扎着起身,迫切的想看看自己日夜思念的儿子。陈尔雅撩开纱幔来到程君怡身边,一下跪倒在她的床边,“母后,你没事吧?”他抓起程君怡的手,眼里满是担忧的神情。 程君怡此刻处于伤病之中,脸上未施粉黛,三千青丝及腰,反而有一种超凡脱俗之美,可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母后没事。”话音落罢,便要起身,陈尔雅见状,忙扶她起来,“母后,究竟是何人害你如此?”陈尔雅的眼中迸发出一抹犀利,好像要把暗害程君怡的人碎尸万段。 其实,这件事程君怡之前有想过,她心里很清楚,她不慎落水当然不是因为自己没有站稳,更不是因为自己不小心,她回忆了一下,在她落水之前,明显感到背后有人推了她一把,只是,这个推她的人究竟是谁? 她第一个怀疑的人是杨琼妃,因为杨琼妃是陈煊最喜欢的嫔妃,也是陈煊的青梅竹马,与同是青梅竹马的她水火不容,如今她做了皇后杨琼妃心里已经是愤愤不平,陈尔雅又被立了皇太子,杨琼妃当然想趁机报复。但是程君怡又不敢如此武断的觉得,推她的人就是杨琼妃。后宫里的女人个个不简单,平时随和,与世无争的华良妃说不定是装的,风风火火,又鲁莽的付婉妃也有嫌疑,所以程君怡觉得,在真正的凶手没有找出来之前,那三个女人都摆脱不了嫌疑。 “母后也不知道是谁,雅儿,你就不要想这些事了,安心学习。”程君怡伸出素手,抚摸了下陈尔雅背后的发,“母后,雅儿一定要找到暗害您落水的凶手!”他说的义正辞严,好像抓不到凶手,就没脸再见面前高贵的少妇。 程君怡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她手上没有证据,她也没有亲眼看到推自己落水的人,陈尔雅替她报仇心切,她也无能为力,只是以一声叹气取代了她心中的千言万语。 陈尔雅陪程君怡说了会话,便依依不舍的离开了。他从凤鸣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陈尔雅站在凤鸣宫门口,抬头望了一眼西边的天穹;太阳渐渐沉落,夜幕即将降临,粉红色的晚霞绚丽妖娆,春日的晚风扬起了陈尔雅额前的几缕碎发,颇有几分悲壮苍凉之美。 陈尔雅低着头,步履缓慢,一改往日大大咧咧的作风,他一直在想,害程君怡落水之人究竟是谁?他在回东宫的路上,不小心撞倒了一个迎面走来的人。那是一个长相清纯的少年,少年的手里端着一个木碗,骤然间被陈尔雅撞到,碗里的东西七零八落的掉了一地。 “对不起!”陈尔雅抬头赶紧向那少年道歉,刚一看到少年的容貌,便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这个少年睫毛很长,甚至比他的还要长,好像蝴蝶的两只翅膀一样,一颤一颤的。陈尔雅在所有皇子中已经是容貌最出色的了,他没有想到,看这个人的衣着,并非皇室之人。一个非皇室之人的少年,他的长相远远超越自己,甚至有点……像女孩子。 少年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低下头说了句“没关系”,便蹲下身捡地上洒落的东西。木碗里装着的是许多名贵药材,少年把它们一一捡起,小心翼翼的放回木碗中,生怕遗落掉一片树叶。 陈尔雅看到少年蹲下捡地上的药材,也赶忙帮少年把自己脚边的药材捡起来,他把药材放回少年端着的木碗中,少年谢过陈尔雅,打算转身向太医院的方向走去。 “喂,等一下!”少年刚踏出一步,就被陈尔雅叫住,他回过头来,仍旧是细若蚊呐的声音,“不知公子还有何事?”少年的声音虽然磁性,但好像是刻意压制住一样,在这层声音下面,还隐藏着另一种声音,而那个声音,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声音。 虞彦飞看陈尔雅风度翩翩,衣着华丽得体,眉清目秀,但是他不知道他的身份,只好以公子称呼他。“你叫什么名字,在这宫里是干什么的?”陈尔雅问面前的少年道。 “在下名叫虞彦飞,是这宫中太医,不知公子有何事?”陈尔雅看到虞彦飞,不禁想道,太医院的那帮人不都是些老头吗,怎么会有这么清秀年轻的太医? “不知虞太医年龄几许?”陈尔雅淡淡的问,“公子,在下今年十二。”陈尔雅听罢,惊讶不已。才十二岁就进了太医院!第一眼看见他时,陈尔雅就觉得他的年龄和自己差不多,最多十四五岁,可是没想到他竟然比自己还小。陈尔雅听了虞彦飞的话,什么也没说,便回东宫了。 华灯初上,轻云蔽月,东宫里亮着一盏孤灯,宫外是一干提着宫灯夜巡的宫女,好像一只只穿梭在夜里的萤火虫,远远望去,星星点点,如梦似幻。 陈尔雅坐在桌案前,白皙修长的手握着一卷书简,书简上是林华给他留下的兵法和谋略。灯影下,俊美的少年认真熟读着手中的三韬六略,灯花像烟火一样时不时的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在这安静如寂的东宫中显得分外突兀。可这些声音似乎被陈尔雅隔绝在外,案前的少年依旧在心无旁骛的读着手中的书简。 倏地,陈尔雅把手中的书简“啪嗒”一声扔在桌案上,他猛然间想起了今日回东宫时遇到的那个清纯太医。他的名字叫虞彦飞,与项羽的妻子虞姬同姓,这个人,陈尔雅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觉得他不平凡,小小年纪,竟然就入了太医院这样的地方,如若不是有什么特长,他怎会被选入? “来人!”陈尔雅抓起匍匐在地上的衣袍一角,把它向身后扬去,“太子殿下有何吩咐?”一个带刀侍卫疾步跑了进来,单膝跪倒在地上,洪亮的声音与陈尔雅低沉的声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个侍卫是陈尔雅被立为太子后陈煊为他特意安排的贴身侍卫,随时听取陈尔雅的差遣和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本太子命你去查一下太医虞彦飞的身份和家室,越快越好。”陈尔雅命令那侍卫,“遵命!”侍卫领命,像一阵风一样迅速消失在东宫的门外,夜色的尽头中。 侍卫领命后款款退出了陈尔雅的宫殿,见侍卫出去后,陈尔雅呵出一口气,似乎是为程君怡落水之事找不到凶手而担忧,又似乎是在为白天遇到虞彦飞的事而感到困惑,总之,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喜是忧。 陈尔雅拿起灯盏旁的一支银簪,轻轻挑了挑晦暗不明的烛火,烛火在顷刻间变亮,好像一朵云遮住了月的霜华又瞬间被风吹散,东宫里灯火通明,白皙修长的手再度拾起桌案上的书简,伴着灯花落下的声音,陈尔雅的视线慢慢移到了那一行行俊逸潇洒的行书字上。 不知看了多久,陈尔雅觉得两眼有些酸涩,他端起旁边放着的一杯早已凉透的清茶轻抿了一口。陈尔雅抬头向窗外望了望天色,漆黑的夜空上挂着一弯皎洁的峨眉月,周围静的只能听到外边守夜宫女的脚步声。已是深夜,陈尔雅却毫无睡意,他也不知道自己今晚是怎么了,是因为程君怡和虞彦飞的事吗?虞彦飞与他萍水相逢,仅仅是见过一面,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谈何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放在心上? 俊美的少年来到窗前,长身玉立,两道剑眉直飞发鬓,背后披散的长发柔软的覆盖在身上,有种绝世独立的美,头上的紫金玉冠在烛火下辉映出绚丽的光彩,华丽中不失典雅,瑰丽中自带贵气。 第二天,太子傅正在给陈尔雅讲书,一个太监不经通报便直入陈尔雅书房。“见过太子殿下。”太监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太子傅的讲解,陈尔雅也不禁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太高兴。 “何人,不经通报擅闯本太子书房,没看到本太子正在学习吗?”陈尔雅低沉的呵斥太监道,“启禀殿下,太后娘娘召见。”原来是王太后身边的人,怪不得敢这么大摇大摆的直入东宫。 “皇祖母?不知祖母召见我何事?”陈尔雅询问太监,“回殿下,奴才只是个传话的,至于娘娘问什么,奴才就不得而知了,娘娘还说,让殿下带上青龙宝剑前去见她。”陈尔雅挥手遣退了太监,告诉他自己准备一下就过去,太监听罢慢慢退出书房。 第二十一章:琼妃险丧命 “先生,皇祖母召见,你看……”自从上次的《诗经》没有记下来被太子傅训斥了一顿,陈尔雅对这个老师一向是敬之畏之,再也不像先前那般调皮,虽然他是国君之子,但没有老师的允许,他哪儿也不敢去。 “无妨,既是太后娘娘召见,殿下便去吧,至于今日的功课,回来补上。”太子傅就算是不愿意放陈尔雅出去,但他也断然不能和王太后作对。陈尔雅一听功课回来还要补上,撇了撇嘴,不太开心的去甘露宫见王太后了。 陈尔雅送走太子傅,来到寝宫,找了件丝绸墨蓝袍,衣袍华丽璀璨,绣有金丝滚边,与衣袍一同的长衫上绣着几朵别致的祥云,衣袍的腰带上镶嵌着些许金珠,远远望去,好像天上闪烁的星辰。陈尔雅换好衣服,看了一眼床头放着的青龙剑,一把抓起,箭步迈出寝宫大门。 甘露宫中,王太后坐在正殿中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十几年过去了,当年的中年妇女如今已成了满头霜白的老人,一头白发仅用一根金钗绾起,无情的岁月在她的眼角和脸颊上刻下印痕,夺走了她曾经绝美的容颜。王太后手持一串紫檀木念珠把玩着,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 陈尔雅等人通报后,步履稳重的踏入甘露宫。在这之前,陈尔雅就听说,所有皇子中王太后最喜欢的就是他了,陈尔雅只记得在五六岁的时候见过这位祖母一次,当时祖母还慈祥的冲他笑了笑,给了他一个又甜又蜜的桃子。之后开始习武,加上学习的繁忙,就没有时间去探望她老人家了,今天既然是她召见自己,正好进去探望一下许久未见的皇祖母。 王太后不愧为当今圣上的母亲,陈尔雅一进宫,便觉得里面的装饰和摆设果然华丽奢侈,一缕熏香拂面而来,陈尔雅不禁觉得如沐春风,久醉于心。陈尔雅本以为,程君怡的宫殿已经很高贵了,没想到祖母的宫殿比母后的还要奢华。 踩着红地毯来到正殿,一身深金色衣裙的老妇人正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陈尔雅脸上挂满微笑,掀起长袍跪下行礼:“见过皇祖母。”王太后慢慢睁开那双略显浑浊的双眸,恍惚的看了看面前向她行礼之人,当她看清是陈尔雅的时候,忙站起来慢慢走到陈尔雅面前,把他扶了起来。 “雅儿快免礼,来,让皇祖母看看。”陈尔雅乖顺的站起身,被王太后拉着手上下打量,“多年未见,都长这么大了?,雅儿长得和你父皇小时候的样子真像啊,这炯炯有神的眼睛与你母后一般,好像会说话。”陈尔雅只是笑笑,被王太后拉着坐到了她的对面。 “不知皇祖母今日召见皇孙何事之有?”陈尔雅把青龙剑往桌子上随手一搁,王太后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瞟向了青龙剑,“雅儿,你母后的事你知道吗?”王太后没有说别的,开门见山就提程君怡的事。陈尔雅心里不禁一惊,但他还是点点头表示知道,并且还说昨日去看望了程君怡。 “既然雅儿知道,那哀家就不必多说了,来人,把皇上的三位嫔妃请进来!”王太后站起身,威严的对外面的宫人说道,好像刚刚那个拉着陈尔雅嘘寒问暖的老妇人根本就不是面前的王太后,王太后骤然的变故让陈尔雅有些不明所以,他看到祖母都站起来了,自己肯定不能坐着,也跟着站起来,眼眸却盯着宫门。 三个嫔妃分别是那天去玉湖亭赏锦鲤的杨琼妃,华良妃和付婉妃。三人穿着颜色艳丽的衣裙,见到王太后,都纷纷做万福行礼。陈尔雅只是看着这些女人要干什么,并不做声,因为他敢肯定,这三个女人中,有一个一定是害程君怡落水之人,而今天王太后把她们一起召来,是想查出凶手吧。 王太后慢慢踱了几步,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皇后前不久落水了,你们可知道?”几个嫔妃在王太后面前不敢说慌,而且当时她们也是在场的,都点点头。 “来,那你们和哀家说说当时的情况。”王太后继续坐回太师椅上,手里仍旧把玩着念珠。 杨琼妃第一个说道:“太后娘娘,嫔妾当时看到皇后娘娘正在池边观赏锦鲤,之后不知是没站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皇后娘娘就落水了。” 华良妃接着杨琼妃的话道:“回太后娘娘,嫔妾当时站在最后面,并未看到前面发生了什么,待嫔妾去往前面之时,皇后娘娘已然落水。”华良妃的这番说辞比杨琼妃的话有说服力多了,与华良妃相比,杨琼妃的话更像是敷衍人,趁机想蒙混过关。 “你呢?你看到什么了?”王太后不理那两个女人,而是把目光转向了付婉妃。付婉妃袖下一双手不安的绞在一起,看似是宫廷女子应有的礼仪和形象,实则付婉妃衣袖下隐藏的玉手正紧紧攥着另一只衣袖。 “太后娘娘,嫔妾当时只看到皇后娘娘掉下去的那一瞬,当时琼妃不知所措,只顾尖叫,嫔妾也不知所措,所以当时发生了什么嫔妾也不是很清楚,如此艰险之境,让嫔妾一个弱女子又如何保持镇定,观看当时的情况啊?”付婉妃沉吟片刻,回答道。 “弱女子?好一个弱女子,婉妃,哀家记得你的父亲是当朝太尉,武功高强,你是他唯一的女儿,你从小生在舞刀弄棒的环境中,你竟然与哀家说你是个弱女子?”王太后声音瞬间提高,吓得付婉妃怔了一下,“嫔妾虽是太尉之女,但女子又如何习武,从小也和其他女子一般,学了些女红绣花,怎能与男人相提并论?”一旁听着的陈尔雅微微眯了眯眼睛,不愧是后宫的女人,与人周旋的本事果然了得。 “好,哀家暂时不追究你,你和良妃都回去吧,琼妃,你给哀家留下!”华良妃谢过王太后从容的离开了甘露宫,付婉妃瞥了一眼旁边的杨琼妃,才匆匆离开。付婉妃刚刚的那个眼神意味深长,好像是想告诉杨琼妃什么,王太后并没有注意到,但她瞒不过陈尔雅的眼睛。 待华,付二人走后,王太后眼神一凛,让与她对视的杨琼妃吓得退后了一步:“琼妃,实话告诉哀家,是不是你把君怡推下水池的?”杨琼妃听罢,立马“扑通”一声跪倒在王太后面前,委屈的说,“太后娘娘定是误会嫔妾了,嫔妾怎敢推皇后娘娘落水,望太后明察。”杨琼妃说话的声音很小,带着些许哭腔,一旁的陈尔雅更加不明白了,就凭刚刚几句话,王太后是如何判断出杨琼妃就是害程君怡落水的凶手? “明察?哀家察的还不够明白吗?或者说,你是在质疑哀家的判断?”王太后继续发问她。陈尔雅回忆着三个女人刚才说过的话,再想想当今后宫局势,杨琼妃最为得宠,程君怡被立为皇后她心里本就不服,现在他又成为了皇太子,若是按王太后的猜测,也不是没有道理。 “太后误会了,嫔妾真的什么都没干……”杨琼妃低着头,一双杏眼中隐隐蓄满了泪水,好像只要再说一句刺激她的话,眼中的泪水马上会汹涌而出。 “雅儿,这就是害你母后落水的凶手,你还不拔剑杀了她?”王太后回头,冷冷的说道。陈尔雅半晌才回过神来,抓起桌子上的青龙剑,剑出鞘的清脆声回荡在甘露宫中,红色的流苏在剑柄上轻轻摇曳,好像一段红菱,又似一尾锦鲤。 “这……皇祖母,我们又没有什么证据指明她就是害我母后落水的凶手,没经过父皇同意,我们怎么能杀她呢?”陈尔雅提着剑迟疑不动,王太后淡淡的说,“今日召你前来就是让你亲手为你母后报仇的,你怎能这样?出了事哀家给你担着,你不用顾虑。”王太后闭目对陈尔雅说。 “是啊,太子殿下都说了,太后娘娘并无证据指明我就是凶手,为何要杀我?”杨琼妃猛然抬起头,看向王太后,“就凭你刚刚的那几句话,别人的言辞条理清晰,而你呢?”王太后依旧闭着眼,背对着她和陈尔雅。 “就凭几句话,太后便认为嫔妾就是凶手,未免也太武断了吧?”杨琼妃还不死心,依旧争辩说,“尔雅,你还不快动手,连祖母的话都不听了?”王太后才不想理会杨琼妃那套苍白无力的说辞,似乎要陈尔雅杀她已是早就注定之事,就算现在陈煊来了,也阻止不了这件事。 陈尔雅握了握手里的剑,青龙剑上的划痕愈发清晰,剑刃寒芒闪耀,好像能刺穿邪恶的眼睛和丑陋的灵魂。陈尔雅用剑指着杨琼妃,锋利的剑刃触到了杨琼妃白皙的脖颈,冰冷寒凉,仿佛只有用鲜血才能使之变得温热;剑面上映出了她浓妆艳抹的容颜,一缕剑光照射到她的脸庞上。 第二十二章:善良之心无情人 “太子殿下,你想想浩麟跟你的关系,他平时待你如何?你再想想治儿,他才十岁啊,你就忍心让他在这么小的年龄失去母亲吗?”杨琼妃的眼中流下了两行清泪,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滑落,花了她精致的妆容。 “太子殿下,我就是得陛下宠爱再多,也不敢去暗害皇后娘娘啊,求求殿下不要杀我……”杨琼妃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噼啪噼啪的摔落在地上,溅开了一朵一朵的水花,把鲜红的地毯晕染的更加鲜红。 “皇祖母。”陈尔雅闭上眼眸又睁开,重重呼了口气放下手里的剑,挽了一个剑花将剑收起,“琼妃娘娘是父皇的嫔妃,我不能随便就这样杀了她,皇祖母,恕尔雅不能从命。”陈尔雅单膝跪下,剑尖向下,请求王太后。 “雅儿啊,你就是太善良了。”王太后缓缓睁开眼眸,转过身来,“琼妃,哀家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当真没有推君怡落水?”王太后走到杨琼妃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里是一丝冷厉。 “嫔妾真的没有。”杨琼妃又是摆手又是摇头,她的样子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这和平时阴狠泼辣的她判若两人。 王太后沉默了很久,直到杯中的茶凉透,她才缓缓开口:“好,既然你没有,或许是哀家判断有误,看在皇上和太子的份儿上,哀家饶你一命,回宫禁足一个月,没有哀家的准许,不准擅自出宫!”杨琼妃满眼感激,立马跪拜下去谢过王太后。 陈尔雅见侍卫带走了杨琼妃,起身把剑收入剑鞘,嘴唇紧抿,没有开口说什么。“雅儿,如果不是你父皇宠爱她,就算是你求情,哀家也不会饶了她。”王太后缓缓说道。 “为何?”陈尔雅静静盯着杨琼妃离开的地方,轻声问道,“因为谁都知道,当今杨琼妃集三千宠爱于一身,若今日杀了她,你父皇会与哀家断了母子关系,再说,杨琼妃如今在后宫的地位,若忽然杀了她,会引起轰动导致人心涣散,不利于朝廷。”是的,在这之前,王太后早就怀疑杨琼妃了,但是,她也只是怀疑,今天把她们三个召来不过是想警告她们一下,王太后并没有想杀任何人的意思。 “那害我母后之人究竟是谁?”陈尔雅还在思索着凶手的事,“哀家也不知道,她们三个身上都有嫌疑,现在我们虽然还不知道谁是凶手,但你要知道,是狐狸,就总会有露出尾巴的那天。”王太后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后来也没有查到谁是凶手,陈煊对此事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最后只能是不了了之。 陈尔雅闷闷不乐的从甘露宫中出来回到东宫,下午太子傅要他继续把上午没有学的东西补上的时候,他借故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推掉了太子傅。太子傅见陈尔雅闭门不见他,又听东宫侍卫说殿下一回来就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也便没再强求他,只是让东宫的宫人去给陈尔雅带一句话,明天必须把今天未学完的东西补上就离开了。 陈尔雅侧躺在寝宫的床榻上,望着窗外渐落的樱花瓣沉思。粉红色的樱花瓣像云霞一般灿然夺目,诗情画意,翩然落在地上,化作春泥。床榻上的金丝面料熠熠生辉,华丽的绸缎摸上去宛如一缕泉水洒在手中。 “雅儿啊,你就是太善良了。”王太后的话还萦绕在耳畔,久久无法消逝。陈尔雅的心里一直在想着这句话,今天,王太后要他杀了杨琼妃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手中的剑无法握住,他只觉当时手心里沁满了汗水,那汗水像是要浸透剑柄一般,要不是林华曾告诉他与人对峙的时候握剑要稳,不能表现出心虚和害怕的样子,他早就将青龙剑掷于地上了。 王太后以及任何人都没有抓到杨琼妃推程君怡落水的证据,难道陈煊的宠爱集她一身,就要怀疑她是凶手吗?陈尔雅不想杀害无辜,更何况这个女子是父皇的后妃,她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假如害程君怡的人不是她,那陈尔雅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更没有资格执这把剑,坐在太子的位置上。 他太善良,善良也有错吗?为什么就不能善良,难道一个人非要像狼一样,不管是对谁,都要像对待猎物一样,有用的就收为己用,没用的就要诛而杀之吗?不管是对谁,都要抱着只有防备没有信任吗?不管是对谁,都要拒他于千里之外,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吗?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因为他是陈尔雅,他是当今圣上的嫡长子,未来的文苍国君主。生在皇室,没有亲情,没有友情,没有任何情义可言,有的只是利用,欺骗,冷漠,残忍和尔虞我诈罢了。王太后说的对,她是在教给他如何保护自己的方法,如何在宫廷中立足的法则。 他的确不能善良,如果他选择了善良,善良不但不会给他带来幸福,反而会给他带来灾祸,宫中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会利用他的善良成全自己的野心,那些想要他命的人会利用他的善良轻而易举得逞。所以,陈尔雅即使是善良,他也必须把这份善良隐藏起来,戴上冷漠的面具示人。可以善良,但需隐藏。 这天,太子傅刚刚为陈尔雅补习完昨天落下的功课,太子傅前脚刚走,陈尔雅的侍卫便进来禀告:“报,太子殿下,您要卑职查的事情,卑职已经查到了。”陈尔雅将一卷书简卷起来放到桌案一旁,寻问侍卫,“快说。” 侍卫呈上手里的信笺,上面白纸黑字,写的一目了然。陈尔雅迫不及待的接过侍卫手里的信笺,展开浏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好奇这个太医的身份,他一遇见他的那一刻起,陈尔雅便觉得,此人来历定不普通。信笺上写着虞彦飞是神医世家之后,他的父亲是上一届太医院一品太医,如今的他子承父业,小小年纪在众多老太医中脱颖而出,已是一品官职,其家族医术精湛,妙手回春,他是虞太医唯一的儿子,年龄小但也从小随父亲行医,耳濡目染之间也学了不少医术,再加上他聪慧勤奋的天赋,虽然医术不及虞太医,但在宫廷中也属医术较为精湛的一个。 “原来,传说中的神医世家真的存在啊。”陈尔雅看完信笺上的字迹,不由得感叹道,他以前只在书上看到过,以为那只是传说,没想到今天能亲眼见到,“没有查清楚虞彦飞的家室是什么情况吗?为什么他这么小就承袭了虞太医的官职,这不应该啊。”陈尔雅喃喃说道。 “这个,由于卑职只是一个侍卫,多余的卑职无权知道。”侍卫恭敬的说,“忘了给你本太子的通行令了,不然你就可以畅通无阻的去查了。也罢,本太子亲自去查,这虞彦飞身上一定藏着故事。”陈尔雅流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手里拈着那张轻飘飘的信笺。 傍晚的时候,陈尔雅完成了一天所有的功课。夕阳西下,陈尔雅走出东宫,晚霞映照在他的身上好像镀上了一层金,少年的身材在夕阳下显得颀长挺拔,风华绝世。 陈尔雅闲庭信步来到碧禧宫专门存放档案的地方,门口站着两个守卫,手执佩刀,机敏的观望着周围的风吹草动。陈尔雅整理了一下衣袍,悠然踏上台阶,两个守卫看到陈尔雅,忙过来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不知太子殿下来此有何贵干?”其中一个守卫问,“本太子有一事要查,只有这里有本太子找的东西。”两个守卫对望了一眼,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放他进去。 陈尔雅看到两个守卫迟迟不肯放他进去,皱了皱眉,质问道:“你们俩为何不放本太子进去,是不把本太子放在眼里吗?”两个守卫吓得赶紧解释,“回殿下,卑职没有命令,不敢随便放人进去,望殿下恕罪。” “原来是这样,没关系,你们尽管放行,如果有人向你们问罪,你们就说是我让你们放的。”陈尔雅丝毫不惧怕守卫口中的人放在眼里,狂傲的样子让守卫不禁被他的气场所震慑,连忙让开一条道,放他进去。 档案室内,一片寂静,里面摆放着许多书架,书架上摆着像账本一样的东西,也有一些书简堆在那些本子的旁边。陈尔雅一步一步走入室内,在他的正对面有一张桌案,桌案上放着一把烛台,烛台上有半截红色的蜡烛,常年燃烧的蜡油在烛台下堆积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蜡油凝固在桌案上和烛台下,证明着它在这里停留过的时间。 桌案前坐着一个人,此人穿着官服,年龄大约在二十岁左右,生得仪表堂堂,正在看一卷书,听见有人来,青年抬起头向门口望了一眼,见是陈尔雅,赶忙出去迎接。 “不知公子来此何事,又寻何人?”这个青年常年待在这里整理一些档案和宫廷中的文案,根本就不知道宫里的人谁是谁,见到陈尔雅,像虞彦飞一样,不知道他的身份。 “不是来找什么人的,而是来查人的。”陈尔雅拿出麒麟佩给那青年看,青年看罢,忙向陈尔雅道歉,“原来是太子殿下,在下不知殿下身份……” 第二十三章:童年的美好时光 还没等青年说完,陈尔雅便打断了他:“好了好了,本太子今日来,是想查一下太医院的太医虞彦飞的身份背景,不知你能否帮我查到?”青年点点头,“殿下稍等,在下这就去查。”青年向陈尔雅施以一礼,转身钻进了那排书架后面。 一刻钟的时间过后,青年把一个本子拿给了陈尔雅:“殿下,这是您要的东西。”陈尔雅接过青年手里的本子,翻开的那页上记录着虞彦飞的资料,纸张有些泛黄,这个本子已经很久没有人翻过了。 陈尔雅看到,上面写着虞彦飞的名字以及他承袭虞太医官职的时间。两年前,虞太医去世,虞彦飞子承父业,那个时候的虞彦飞只有十一岁,至于虞太医去世的原因上面也有写,虞太医是在一次采药的过程中不慎跌落山崖而死,所以虞彦飞小小年纪便来这太医院做起了他父亲曾经的工作。 陈尔雅缓缓合上资料,把它塞给了一旁的青年,二话不说,转身离开,留青年一人呆愣愣的看着他渐远的背影消失在夕阳的尽头。 陈尔雅出来之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原来,他的身上不仅有故事,还是这么的艰苦,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亲。”他觉得,作为一个皇子,每天在皇宫里衣食无忧,根本不懂人间疾苦,也体会不到民间百姓的困苦,他身为文苍未来的继承人,想到此,心里不禁内疚不已。 不知不觉,陈尔雅走到了太医院门口,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来到这里,是想安慰一下那个从小丧父把伤痛深埋在心底的小太医吗? 此时已是暮色四合,太医们陆陆续续离开太医院,只剩下几个值夜的太医。虞彦飞也跟在一群半老不老的太医们后面,不知要去什么地方。 虞彦飞的身影在其他太医中间显得非常矮小,陈尔雅甚至觉得他很卑微渺小,如此单薄瘦弱的一个人,是如何在这群年老资深的太医中立足的?陈尔雅上前拦下虞彦飞,虞彦飞抬头看到是上次在凤鸣宫外遇到的少年,便也没有多惊讶,而是礼貌问候了一声:“公子,别来无恙?” “虞太医,别来无恙?”陈尔雅问了和他同样的话,还没等虞彦飞回答,继续说道,“神医世家的公子,久仰久仰。”听到陈尔雅提到了神医世家的字眼,虞彦飞的眼中流露出了讶然的神色。 “公子,公子是如何知道在下出生神医世家的?”陈尔雅微微一笑,“如何知道?知道你的这点底细,对本太子来说不是轻而易举吗?”陈尔雅挑了挑眉,终于说出了自己在虞彦飞面前隐瞒已久的身份。 “原来公子正是太子殿下。”虞彦飞听了陈尔雅的身份更加惊讶了,赶忙要行礼,却被陈尔雅拦住,“哎哎哎,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吧,你用得着这么惊讶,对我行如此大礼吗?”虞彦飞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听陈尔雅一个人絮叨。 “交个朋友怎么样?本太子最敬佩的就是身怀绝技,有才有谋的人,你的医术如此高超,本太子岂有不交之礼?”陈尔雅大方的向虞彦飞伸出手,虞彦飞沉吟片刻,才与陈尔雅握手,“能成为太子殿下之友,是在下荣幸,多谢太子殿下。” 一年后的夏日格外炎热,骄阳似火的午后太阳狠厉的煎烤着大地。陈尔雅拿着把绘有梅花图案的折扇坐在东宫的书房里轻轻摇着,尽管如此,细密的汗珠仍旧覆盖在他的额头上。陈尔雅一边扇着折扇,一边握着书卷读书,此时他的样子颇有几分文人的雅致,俊美的少年认真起来眉目如画,宛如子都再世。 “报!”陈尔雅的贴身侍卫疾走几步,跪在陈尔雅面前,手里捧着一卷黄色的卷轴,“太子殿下,这是陛下写与殿下的书信。”陈尔雅抬起头,看到侍卫手里明黄色的卷轴,缓缓放下手里的书简,伸手示意侍卫呈上来。 侍卫乘上卷轴,便退出去了。陈尔雅打开卷轴,上面是陈煊亲手写的字迹,坚韧有力,颇有帝王风范。陈尔雅仔仔细细,认认真真读完了陈煊写给他的东西。读完后,陈尔雅才知道,这是陈煊交给他的一个任务,要他去民间微服私访。 “自我成为太子以来,这是父皇交给我的第一个任务啊,一定不能搞砸了。”陈尔雅合上手里的折扇,盯着明黄色卷轴若有所思,“去民间微服私访,记得曾经先生告诉过我,君主派臣下去民间,就是体察一下当地民风和百姓的情况。”陈尔雅自言自语了一番,把卷轴郑重其事的放到桌案上,转身去宣武殿面见陈煊。 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一袭深紫色锦袍永远是那么恣意张扬,带着一丝高贵神秘的气息,精致的卷云纹金光灿然,衣袍上巧夺天工的刺绣绚丽夺目;太子玉冠端正的戴在头上束起一缕青丝,玉冠下的发带随风摇曳,与背后的青丝一同在风中肆意飞扬,黑色皂靴沉稳的踏过东宫的地面,昭示着少年风华正茂的年龄。 陈尔雅换上正式的礼服,去宣武殿面见陈煊。本就生的俊美的他,如今修饰过后更加绝世独立,玉树临风,一言一行都充满了贵族气质。 “宣皇太子进殿!”随着一声召唤,陈尔雅从容的走上了宣武殿的台阶。来到宣武殿中,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清新的龙涎香味,身穿龙袍的国君正坐在龙椅上,注视着从殿门走入的少年。 “儿臣参见父皇。”陈尔雅行礼毕,问陈煊,“父皇,是您给儿臣下达的任务?”陈尔雅的声音不卑不亢,腰上佩带的麒麟佩润泽素雅。 “尔雅,朕派你去民间微服私访,查看一下当地的民情,至于这查看的地方就去京城翎安吧。”陈煊看着殿下身穿礼服的俊美少年,忽然觉得,即使他不是杨琼妃的儿子也没什么,反正他和陈浩麟还有陈治身上都流着自己的血,立谁都是一样的,今后都是文苍国皇室的后代,只要他们万众一心,兄弟之间论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是,儿臣领命!”陈尔雅作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父皇,儿臣有一请求。”陈煊听罢,眼睛微微眯了眯。 “但说无妨,何事?”陈煊低头一边整理桌案上的奏折,一边似不经意的问道“儿臣想带一个朋友随儿臣一同去翎安城,不知父皇可否应允?”陈尔雅小心翼翼的说,生怕陈煊不同意。 “罢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执行的任务,你想带谁去?”见陈煊答应了,陈尔雅忙说,“就是林将军之子,儿臣的挚友林子。” “准了。”陈煊毫无犹豫的答应了陈尔雅的这一小小请求,“谢父皇恩准!”陈尔雅走出宣武殿的时候心里还在高兴的想,翎安城是为文苍国的京城,一定有不少好玩的东西,自己在皇宫待了十四年,这还是第一次去京城呢,一定不能忘了好朋友,所以要带上林子。 回去后,陈尔雅便提笔给林子写信,让他明日就进宫。第二天辰时,林子就来东宫找陈尔雅了。林子穿了一件深蓝色布衣,细长的眼眸中迸射出与林华一样的刚毅,一头青丝用布带随意的束起,与陈尔雅相比,他更显得阳刚,陈尔雅倒更像是个文弱的书生。 “林子,你终于来了,上次见面记得还是在一个月前。”陈尔雅赶紧拉着林子进宫来,“多谢太子殿下盛情邀请,不知是何事啊?”林子向陈尔雅抱拳道。 “都说了我们是好兄弟,你怎么还叫我太子殿下?”陈尔雅嗔怪道,随即粲然一笑,拉着兄弟的手坐到了自己的桌案前,“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是私底下,再说,如今你已是一国储君了,我怎么还能叫你的名字呢?” 陈尔雅端起茶杯浅呷了一口:“怎么不能了?管它私底下还是众人面前,你就是我陈尔雅的兄弟,兄弟之间用什么尊称,岂不是太见外?”陈尔雅理直气壮的样子让林子不禁想到了魏晋时期的名士才子,他们也像陈尔雅一样不拘于俗礼,不论身份高低,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对酒当歌。 “好了好了,你是太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对了,你叫我进宫到底是干什么?”林子妥协了,便问陈尔雅叫他入宫的目的,“是这样的。”陈尔雅便把陈煊让他去翎安城微服私访的事和林子讲了一遍,并要林子陪他一起去。 “你这是执行陛下交给你的任务,这是皇室机密,你带上我参与,不怕别人说闲话吗?”看到林子反应这么大,陈尔雅淡定的笑笑,“林子,这只是父皇为了考验我,给我安排的一个小小的任务,我当时也询问过父皇了,他答应后我才叫你来的。” 看林子还是不相信他,陈尔雅继续说:“我就算再狂傲,也不敢违背父皇的旨意。”林子想想也是,“尔雅,京城这地方我在一年前就随家父去了好几次了,你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没去过,肯定觉得很新鲜吧,那我就当陪兄弟一次,明日同你一起去翎安城。”林子伸手拍拍陈尔雅的肩,二人相似而笑。 陈尔雅让林子今晚住在东宫的偏殿,第二天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出发。夜晚,风轻云淡,陈尔雅与林子一同坐在樱花树下博弈,树影婆娑,两个少年相对而坐,风扬起他们的长发和衣袂,飘逸而灵动,周围幽静却不失笑语。 “啪”陈尔雅伸手取了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树上的樱花花瓣好像是被这清脆的落子声惊动,一抹粉红打着旋儿悠然落在陈尔雅的衣袍上,少年的目光却都凝聚在棋盘上,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片孤寂的落英。 林子取了一枚白子放在陈尔雅的黑子旁边,试图想拔掉陈尔雅刚刚落下的那颗黑子,为自己取得一线生机。他们的面前放着两只金樽,樽上携刻着繁复的花纹,杯中盛满了陈年佳酿,佳酿上漂浮着一层薄薄的酒糟,好像池塘里的浮萍,随波逐流。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更多的落英飘洒在两个少年的头上和身上,此时的场景美的就像一幅画,林子落下最后一子之后,棋局结束。 第二十四章:翎安京城第一俊 “林子,不错啊,竟然可以和本太子杀个平手。”陈尔雅看着难分胜负的棋局,不由得赞叹道,“承让,太子殿下过奖了,在家中常与家父博弈争高下,所以,我感觉能赢你是运气吧。”林子见他自称本太子,便也“毫不客气“的叫了他一声太子殿下。 “家父曾说,作为一个常年驰骋沙场的人,必须要有谋略,如果没有谋略,那和莽夫有什么区别?”林子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所以,下棋可以看出一个人的谋略,擅棋者,深谋远虑。” “师父言之有理,怪不得当初老是让我看兵书。”陈尔雅又想起了那段寒窗苦读的时光,那时候,他只有十岁,每天对着一堆枯燥无味的兵书,独自在墨染殿掌一盏孤灯,把对母亲的思念深深埋藏起来,仔细研究书简上的每一个字,生怕漏掉什么。就是在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情况下,他如今对兵法韬略也有所了解。 有时候,他有点恨林华,如果不是他,他还是那个开开心心,自由自在的陈尔雅,每日在偌大的皇宫中四处游荡;如果不是他,他就不用天天读着一堆兵书读到深夜,想见一见自己的母亲都没有空闲。但是如今,他心里是感激林华的,如果没有他,现在成为皇太子的人估计就是其他皇兄弟了吧,母亲的后位也会被别的女人夺走吧? 陈尔雅端起金樽,一轮明月倒映在杯中,他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明月,忽然想起了一句古人写与友人的诗,不禁轻轻吟了出来:“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陈尔雅仰头饮尽杯中之物,眼神真挚的对林子说:“林子,我也多么希望我们俩的情义就像这照在杯中的月华一般,永不磨灭,常驻于此。”林子听罢,若有所思,“尔雅,我觉得你真的不适合做一个皇子,甚至是太子。”如果是别人,怎么敢和陈尔雅这样说话,林子这样说,陈尔雅自然是不会生气的,他倒是很好奇在林子眼中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你说说,我适合做什么样的人?”陈尔雅伸手拍掉了身上的落英,等着林子回答“你看,咱俩本来就是闲来无事,坐在樱花树下下一盘棋,你却触景生情,忽然吟出李太白的诗,我们的情义本就从未变过,你又何出此言?我觉得你心中如此多感想,做一个才子未尝不好,以你的才华若是再多历练历练,肯定比你大皇兄还厉害。” “我又何尝不想啊,可是生在皇室,我觉得这些愿望注定无法实现。”陈尔雅轻轻叹了口气,“时候不早了,林子,快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去翎安城。”陈尔雅起身,衣袍上的花瓣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到地面上,林子抬头望了一眼天穹上的满月,也知时候不早了。 一抹晨曦穿透了云层,朝霞瞬间笼罩在整个文苍国之上,好像为大地披上了红妆。草尖上的一滴露珠映出五彩光辉,绚丽缤纷,但是它停留的时间短暂的只有一瞬。 清晨,陈尔雅起了个大早,这是他有史以来起的最早的一次。平时太子傅来给他上课他还拖拖拉拉的,因为今天是他第一次去翎安城,也是第一次去完成陈煊交给他的任务,所以,他的心里异常兴奋,恨不得太阳快点升起,他好和林子一同动身前去自己期待已久的京城。 陈尔雅今天穿了件玉白绸缎长袍,精致的金丝滚边绣制在领口和袖口,米色对襟长衫清新温雅,腰带上挂着陈煊在他出生时御赐的平安佩;手执一把绘着梅花图案的折扇,三千青丝半束在脑后,墨色发带随风摇曳,黑色的长发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覆盖在背上,俨然一个出生书香门第的翩翩公子。 “林子,该出发了。”陈尔雅手执折扇,迫不及待的来到偏殿找林子,林子正在把一个布包往身上系,里边装的可能是他的武器和盘缠,他光顾着想翎安城多么好玩,忘记了这些必备品。 “好了,看把你高兴的。”林子冲陈尔雅粲然一笑,少年俊朗的脸庞渐渐变得成熟,“不过,你怎么又穿白色的衣袍,记得我每次见你,你都喜欢穿这种颜色的衣袍,虽是去民间微服私访,但好歹要穿成富人的样子吧,当今最尊贵的颜色要数紫色和玄色,将相王侯都可穿,黄色才是皇室之人所用,你只要不穿黄色的衣袍就可以了。” 林子这一通啰嗦让陈尔雅有些不耐烦,其实他就是喜欢这种颜色而已,因为他的心里有一个才子梦,所以喜欢如此干净温润的颜色:“林子,你有所不知,我之所以喜欢白色,是因为白色清正廉明,文雅大方,潇洒狂傲,故而我才深爱此色,不像其他皇子一样,喜欢花花绿绿的衣袍。”听陈尔雅如此解释,林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两人走出东宫,迎着清晨初升的太阳,走入朝霞之中,来到了京城——翎安。 翎安城的街上车水马龙,好不热闹。周围摆摊子的商贩的吆喝声经久不息,行人来往穿梭,一派繁荣和谐的景象,陈尔雅与林子就穿插在这些平民百姓,达官贵人之中,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此时的动机。 陈尔雅手执折扇,好奇的打量着城中的一切,林子默默与他并肩同行,两个俊朗的少年很快就成了此处一道亮丽的风景。到翎安城之前,陈尔雅本想在外以兄弟和林子相称,可林子说他俩衣着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这样很容易露出破绽,所以,只好以主仆相称了。 陈尔雅看够了翎安城的街景后,与林子一同来到了百姓居住的地方。一条小巷中,青砖红瓦,白墙阁楼充满了恬静悠闲的感觉,地上偶尔飘来一片落叶,好像写着谁的心思,从远方寄来。 小巷中也有些许行人,路过的人无不向陈尔雅和林子投来打量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有一家的姑娘偷偷打开了阁楼上闺房的窗户,探出头观看这逐渐喧嚣热闹的街道,当她瞥见陈尔雅的那一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少年,怎么会生得如此超凡脱俗,他是谁家的公子,如此俊美儒雅? 阁楼上的姑娘目送着陈尔雅与林子渐行远去,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绯红。她在心里不住的想,他该不会是翎安城的第一俊吧,还有哪个公子,能和他的容貌互相比拟呢?谁要是嫁给了他,一定很幸福吧? “林子,为什么他们的眼神总是不停的瞟向我们这里?”陈尔雅抬头看了一眼阁楼上姑娘们闺房打开的窗户,“是不是我们隐藏的不够好,被他们看出了什么?”陈尔雅不动声色的继续向前走着,但心里并没有表面上这么镇定,好像有一只不安分的兔子住进了他的心里,不停的扰乱着他的思绪。 “我看啊,不是我们的身份暴露了,而是因为你这张脸吸引了他们的目光。”林子强忍着笑意伸手指了指陈尔雅的脸,陈尔雅听罢,手不经意间摸到了自己脸上,“我的脸?我脸上有什么,快帮我弄掉。”陈尔雅火急火燎的说,第一次出来完成陈煊交给他的任务,他可不能丢这种脸。 “你脸上什么都没有,放心吧。”陈尔雅打开折扇,瞬间恢复了风度翩翩的样子,“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陈尔雅越发不明白林子的想法和用意了,刚刚还说是因为自己的脸,转而又说自己脸上什么都没有,那他到底是何意啊? “真不知道是陛下和娘娘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能生出你这么俊俏的儿子。”林子压低声音,悄悄对陈尔雅说,“啊?俊俏?我可从来没有注意到这点。”陈尔雅环顾四周,周围还有不少人的目光看向他们,他不禁别过脸去,装作没事人一样走在街道上。 “走吧,我们去别处看看吧。”林子没有回答陈尔雅的问题,只是径直向前走去,他认为这里没什么可调查的,只会引来更多人的注目,他们是来民间微服私访的,自然要低调行事。 走过了那条小巷,经过的地方渐渐又变得热闹起来,这里有许多转头瓦房,结实的琉璃瓦覆盖在房子上,屋檐一角雕砌着精致的飞鸟,门前伫立着威武的石头狮子,此处住的应该都是大户人家。 “哎,你听说了吗,隔壁王少爷昨天又去金满堂赌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结果全输了,最后因为还不起赌债,被金满堂的人杀了。”一个路人与另一个人见面打过招呼后开门见山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可不是吗,他父母这会都伤心死了。”另一个人接话道。 陈尔雅和林子经过时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他们驻足静听,待两个路人离去后,陈尔雅眼神犀利的说:“金满堂?这应该是个赌场,可是,付不起赌债,不会向他家里人要钱吗,为什么要杀了他?” 林子若有所思道:“我也觉得这家赌场有问题,不然不会平白无故杀人,除非是输的山穷水尽。”林子转念又想,“可我不会觉得,这个王少爷只是赌了两三次,就输光了家里的钱,就算是这样,他们可以送他去衙门,而不是杀了他,他们杀人就不怕被律法制裁吗?” “所以,这里面肯定有问题。”陈尔雅后悔没有拦住刚刚那两个路人问个清楚。林子却并不像陈尔雅那么急切,而是不动声色的继续前行,他觉得,再往前走一走,说不定还会遇到更有价值的信息。 “林子,我感觉这看似国泰民安的京城其实并不太平,隐藏的一些黑手在无情的残害着百姓,所以,我们这次来了,就一定不能空手回去。”陈尔雅摇着折扇,看似像一个公子在街上散步,其实他的心里哪像那些纨绔子弟的想法那样简单? 第二十四章:传说中的金满堂 “是啊,天下事这么多,明处的都解决不完,何况躲藏在暗中的势力,又岂是陛下一人能看到的。”林子说这话也是不想陈尔雅为陈煊太过自责,陈煊在政治上的成就虽然不如文苍国先祖一样显赫,但也好歹算的上是一个爱民如子的明君。 没走多远,他们便听到了一阵女子的哭声,陈尔雅疾走几步,来到了一座外表华丽的屋子面前。门上挂着两道白幡,大门敞开,陈尔雅向里一望,院子里也摆了招魂幡和花圈,院子里的仆役和丫鬟也都披麻戴孝,哭声震天,一时间哀鸿遍野。 陈尔雅不顾林子的劝阻,径直走入这家大院,刚进去就被一个一身素衣的仆役拦住了:“站住,你是什么人,是认识这宅子的主人吗?”陈尔雅折扇一合,急中生智,“哦,我是先前听闻你家老爷去世,特来祭拜,怎么,还不放本公子进去?”陈尔雅也不知道这里死的是谁,他根本就不认识这里的主人,之所以这么说,他也是碰碰运气,没想到被他猜对了。 “那进去吧。”仆役没有多问,让开路放陈尔雅进去。林子就在这时追了上来,他听到了陈尔雅与仆役的对话,也只能装模作样的配合陈尔雅演戏。 “公子,小人来迟,让公子一个人赶到这里……”陈尔雅听罢,心里窃笑这林子还挺会演戏,便摆摆手打断他,“罢了罢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丢不了的。” 林子觉得陈尔雅此刻的样子令他特别无语,演戏还演上瘾了。他们走入大厅,厅堂中供奉着牌位,棺木停放在牌位后面,香火与烛火的味道在空气中交融,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味道。一个一身素衣,头罩白布的妇人跪在厅堂中,满脸悲恸的往面前的火盆中不断扔着纸钱,纸钱触上火苗,瞬间便消失殆尽,化作一缕灰烬。 妇人的哭声十分悲伤,让人听了肝肠寸断,她还是那么年轻,好像才刚刚二十出头,转眼间,便已失去了最爱的人。 “你们是谁,来这里有什么事,现在只剩下了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真的没钱再给你们了,如果你们还是紧逼不舍,那这宅子抵给你们好了,求你们别再来了。”妇人说罢,眼里的泪水潸然而下,陈尔雅和林子不明所以,思考片刻,才明白妇人可能是把他们当成讨债的人了。 “不不不,夫人误会了,我和我家公子刚刚听闻这里哭声很是伤心,又看到院子里招魂幡飞扬,便进来瞧瞧,夫人为何哭的如此伤心,不知这所去之人是夫人的什么人?”林子比陈尔雅先反应过来,急忙问道。 “死的人是我的丈夫,他因为去金满堂赌钱,把全部的家底都压进去了,现在输的只剩下这座宅子了,等把我丈夫的丧事办完,我就遣散宅子里的仆役丫鬟,卖掉这宅子,带着两岁的儿子去隐居。”妇人制住哭,抬头看了一眼陈尔雅和林子,眼里是无限凄凉与悲伤,好像秋天里落日的余晖,无论如何挽留,也留不住它最后一抹灿烂。 “又是金满堂?”陈尔雅喃喃自语了一句,“夫人,金满堂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赌场,为什么还不了钱的不送去衙门,反而是要杀了欠债的呢?”陈尔雅忍不住问。 那妇人听到陈尔雅提出的问题,态度与刚刚判若两人,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你们是谁家的孩子,金满堂的事小孩子家不要多打听,不该问的不要多问,没什么事就快走吧,这里阴气重,对你们不好。” 陈尔雅见妇人不肯告诉他其中的缘由,但他就是不死心,越是这种需要伸张正义的事,他就越要管:“夫人,请你告诉我们,我们是想帮你,这金满堂里到底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为何我们一问,你就噤若寒蝉,他们是逼迫你不让你说的吗?” “帮我?算了吧,你们两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呢,武侠话本子看多了吧,都说了不该问的就别问了,快回去吧。”妇人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用一种十分不屑的语气撵他们离开,好像刚刚陈尔雅说出口的话是个天大的笑话。 “夫人,你就真的忍心看着你丈夫被他们活活杀死,你就真的忍心自己从此变成孤家寡人,你就真的忍心让你丈夫受这不白之冤,而你却无能为力,你不觉得他死的一点都不值吗?”陈尔雅看到妇人如此顽固,再也不想跟她装什么文弱书生了。 “你本事挺大的嘛,有这本事你去帮别人吧,我不需要,我的丈夫如何那是我的事,与你没有一文钱关系,看你生的俊秀,本以为是书香门第出生的子弟,没想到口出狂言,还辱骂我一个弱女子,你们快点走吧,再不走我就喊人了。”妇人对陈尔雅的说辞丝毫不为所动,自顾自的向火盆里丢着纸钱,火盆里的火越烧越旺,映红了妇人的双瞳。 陈尔雅还想再说什么,但林子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对他摇摇头:“公子,我们走吧。”不等陈尔雅答应,林子拉起陈尔雅大步迈出了这间宅子。 “这金满堂一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林子刚走出宅子的大门,便对陈尔雅说,“我也觉得,不然那个妇人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的赶我们走,之前还说的好好的。”陈尔雅赞同林子的说法。 林子抬头看了看天,太阳不偏不倚的正照在他们头顶。已经是中午了,此时正直盛夏,太阳把大地烤的火辣辣的,这个时候站在外面无论是谁都受不了,陈尔雅也意识到已近中午,头上沁出了点点汗珠,他打开折扇,想用这微弱的凉风驱走盛夏的炎热。 “尔雅,我们先去吃个饭吧,等天气凉下来再去调查吧。”林子提出自己的建议,陈尔雅点点头表示赞同,不久便找了一家翎安城最大的酒馆去吃饭。 匾额上用烫金大字写着十里酒香四个字,气派的环境和檀木桌椅一看结合知道这家酒馆不是普通人来的地方,店小二在各个桌位前来往穿梭,柜台前的老板在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竹帘半遮半开,添加了些许神秘诡谲的气氛,屏风上绘着仕女图,二楼还有住店的地方和包房。 陈尔雅和林子进到店里,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当他们坐下来后,不管是男女老少,有许多目光在悄悄打量他们。 “两位客官,吃点什么?”小二勤快的跑过来,满脸堆笑,一边擦桌子,一边问,“来两碗饺子,一盘酱牛肉,一壶酒。”陈尔雅说,““好嘞,客官请稍等!”小二响亮的应了一声。 “哎,我看客官生的如此俊俏,不会就是那翎安城第一俊吧?”小二忽然想到了什么,折回来又问。陈尔雅皱了皱眉。 “哎,正是正是,小二,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公子是翎安城第一俊的?”林子无视了陈尔雅的皱眉,跟着小二一起胡侃,“这谁不知道啊,自从你家公子今日在翎安城走了一圈,多数人都知道了,敢问公子是何方人士,姓甚名谁?”小二忍不住上前打听陈尔雅的身份。 “放肆!”林子一把拍在桌子上,惊的馆子里吃饭的人不禁都看向了角落的桌位,“我家公子的名字和来头岂是你这店小二可以知道的?”店小二看林子的态度如此强硬,便不敢再作声了,打算下去为他们准备饭菜。 “小二,等等,本公子有话问你。”陈尔雅叫住店小二,“客官还有什么要问的?”店小二方才被林子训斥了一顿,现在的态度更是恭敬。 “你可知道金满堂,听闻那是一家赌场,为何输掉钱,欠了赌债不告他们去衙门而是要杀死,难道金满堂的人不怕律法的制裁吗?”听到陈尔雅的问话,店小二怔了一下,随即说,“金满堂?那是一家黑赌场啊,里面的老板可是个狠角色,衙门的人怎么敢抓他们,明知道他们杀人犯罪,却无动于衷。”店小二向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说。 “此话怎讲?”陈尔雅一听,更加激起了好奇心,“客观,告诉您,您可千万别出去乱说啊,被金满堂的人知道了,那脑袋可得搬家。”店小二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老鼠一般的眼睛不停的观察四周,生怕有人注意到他。 “好,我们绝不会乱说,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家公子会给你赏银的。”林子也来了兴趣,他也想知道这个金满堂到底是何方人士开的赌场,为何人人都谈之色变? 在陈尔雅和林子再三保证过后,店小二才小心翼翼的说出了金满堂的来龙去脉。半年前,一个叫张九的地头蛇来到翎安城,他在翎安城开了一家赌坊叫金满堂。金满堂外表华丽,每天晚上都人山人海,有王公贵人,有纨绔子弟,也不乏一些到处想碰运气的地痞流氓,看热闹的人也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每到晚饭时间一过,这条街就特别热闹。 但是,看似华丽热闹的外表下,其实里面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尤其是场主张九,为人阴险毒辣,在金满堂下注的人如果没个几百两就不用进去赌了,就算是进去了,也会被赶出来,如果碰上张九不开心的时候,甚至会直接杀掉。 第二十五章:豆蔻年华姐妹花 张九手下有两个狗腿,他们一开始是两个小混混,后来跟着张九混,成了张九的左膀右臂,得力助手。这两个人一个叫司马繎新,一个叫王真,司马繎新全靠武力征服外界,杀人的活一般张九都交给他干。相比于这个王真,鬼点子就十分多了,金满堂内部出了问题,张九都会交给王真去办,每次王真办事都能令张九满意。 “听说啊,第一天进去之后会赢一大把,让你尝点甜头,可是,自古赌棍都是贪心人,他们赢了自然还想赢更多,之后就一直输,直到输的倾家荡产,最后就被杀了,进了金满堂的人就没有一个能完好无损出来的。”店小二滔滔不绝讲了半天,陈尔雅他们好歹是知道这金满堂是个什么地方了,“劝两位公子千万不要去赌,好奇心害死猫,何况,你们还这么年轻啊。”店小二讲的都感到害怕,背后一阵发凉。 “多谢小二哥提醒,快去为我们准备饭菜吧,另外。”陈尔雅从衣袖里掏出二两银子交给店小二,“我们要住店,你去准备两间房子出来。”店小二接过陈尔雅的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应了下来。 碧禧宫的苏凝宫中,杨琼妃一身烟粉色长裙,依旧浓妆艳抹,仿佛只有这样,时光才不会带走她如花似玉的容颜。她清楚的记得,一年前被太后禁足的事情,她清楚的记得,一年前跪在陈尔雅面前,被他用那象征着太子权力的青龙宝剑抵着脖子的时候,她当时恨不得掐死陈尔雅,用那把剑杀了太后那个老太婆。 只是因为她的父亲是个做小生意的商人,他们的心中就不认可她吗?只是因为她嫁给陈煊名不正言不顺,任何人都可以决定她的命运吗?只是因为陈煊宠幸她,爱慕她的性格和姿容,他们就要认为她是个红颜祸水吗?她受够了,她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她杨琼妃岂是谁都能欺负的? 是的,程君怡的落水确实是她一手造成的,那天,她与付婉妃商量好,她站在华良妃面前挡住她的视线,付婉妃动手把程君怡推下了池塘,她没想置程君怡于死地,只是想给她点教训,让她不要以为自己当了皇后,就可以瞧不起她们这些嫔妃,都是陈煊的女人,为什么她就可以凌驾于她们之上? 杨琼妃想到这些心里有一把叫嫉妒和仇恨的火焰在熊熊燃烧,一年前陈尔雅和王太后如何对待她的事她是不会就这么轻易善罢甘休的,她要报仇,把他们“欠”她的,都一一夺回来。 “陈尔雅,你等着,本宫会让你生不如死。”丹红的朱唇中轻声吐露出这句话,好像是在跟谁喃喃低语,玉手把搭在身上的披帛像是要揉碎一般,紧紧攥住。 夏日的池塘边总是一片粉红,开满了朵朵荷花,水面上泛起点点波光,在烈日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好像一面明镜。池塘边,两个少女光着脚丫,白嫩的小脚伸进水里,脚尖轻点着水面,在阳光下泛着七色光的水珠时而溅落在荷叶上,时而打在两个少女白皙的腿上。 两个少女都生得玲珑有致,水灵灵的大眼睛灵动的望向河面上的莲花,樱桃小嘴一张一合,好像在述说着什么闺中心事,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用一根金丝绳扎住,其余的发丝束到头顶,绾成了一个漂亮的少女髻,缀满了珠钗,其中那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少女还戴着一只碧绿色的簪子,簪子上的明珠随着少女的动作轻轻摇曳。 “皇姐,我听说太子皇兄去翎安城了,是和林子哥哥一块儿去的,翎安城应该很热闹吧,我也想去。”头上戴玉簪的少女名叫陈柔,是陈尔雅的同母皇妹,陈煊的嫡女,在公主中排行第三。 “我又何尝不想去呢,不过,得等我把功夫练好,可以保护自己了,以后就和太子皇兄一起去,父皇说了,女孩子不能随便出宫,因为外面的歹人太多了,除非,女孩子拥有保护自己的本领。”相比于陈柔,这个少女的口气有些强硬,甚至没有一点女儿家的温柔,反而有点立志成才的意味在其中。 这个少女是陈柔的双胞胎姐姐陈悦,当时程君怡本以为只生了一个女儿,没想到在她醒来后,枕边除了陈悦一人,秀秀的手里还抱着陈柔,程君怡这才知道,自己生了一对双胞胎姐妹。 她们都是陈煊的嫡女,当朝皇太子的妹妹,生的如花似玉,正直豆蔻年华,可姐妹二人的性格却是天差地别。二公主陈悦从小大大咧咧,每次陈尔雅和林子习武的时候她都在旁边偷偷看着,有一次她爬到树上偷看二人习武,不慎从树上跌落下来,幸亏陈尔雅及时看到,接住了她,不然她这辈子别想习武了。 当时,她记得皇兄对她说:“悦儿,你是何时爬到树上的,一个女孩子,不好好学女红绣花,爬什么树?”陈尔雅皱着眉,无奈的看着这个妹妹。 “皇兄,我看到你和林子哥习武的样子特别帅,悦儿也想学,皇兄教我好不好?”陈悦拉着陈尔雅的衣袖,小脸上沾了些许泥土,好像一只可爱的小花猫,一点也不像个公主,睁着一双剪水双瞳,期待的望着比她高出半头的陈尔雅。 “不行,一个公主,怎么可以学习这些舞刀弄棒的事,回去学你的绣花去。”陈尔雅把脸一板,压根就不会答应她的无理要求。 “皇兄,悦儿就是想学,为何女孩子就不能习武了?”陈悦嘟起樱桃小嘴,十分不开心的看着陈尔雅,“尔雅,要不你去问问皇后娘娘,若是她同意,你就答应了吧,我看五公主对武功挺有兴趣的。”林子在旁边帮陈悦说话。 后来,陈尔雅经不住两人的软磨硬泡,便去问了程君怡,程君怡觉得,既然陈悦想学,技多不压身,谁说女孩子就不能习武了,便同意了。从此以后,林子和陈尔雅自然而然的成了陈悦的老师,陈悦虽然是女孩子,但对习武却天赋异禀,没一个月,基本功就练的差不多了,陈煊知道这件事后,还戏谑的说,以后陈家会出一个巾帼英雄,比唐朝的平阳公主还要厉害,每当陈悦听到这种夸奖,就会更加卖力的与陈尔雅和林子学武,她也成了陈煊众多女儿中唯一会武功的公主。 相比于陈悦,陈柔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公主,她像其他公主一样,学习宫廷礼仪,刺绣女红,琴棋书画,对打打杀杀,舞刀弄棒从来都不会看一眼,也不会过问政治上的事,是典型的乖乖女,文静可人,就像一朵纯洁的桔梗花,清新雅致。 陈柔不但女红出色,偶尔还会做一些手工活,比如程君怡的香包,陈悦剑上的流苏都是出自陈柔的手中,她曾经还花费了一天的时间为自己的小皇弟陈尔瑜编了一只风筝,风筝虽然飞的不高,但陈柔看出陈尔瑜玩的非常高兴。 “哎呀,不玩了,皇姐,我还有一幅绣花没有绣好,我先回去了。”陈柔从地上坐起来,穿上绸面绣花鞋,准备离开池塘边。 “柔儿,你急什么,反正时间还早呢,离太阳下山还有很长时间,那些针头线脑有什么意思啊,走,皇姐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陈悦也穿起鞋子,拉住妹妹的手,向练武场走去。 “皇姐,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陈柔被陈悦拉着,不由自主的跟她跑起来,风扬起她们的长发,眼前的场景以飞一般的速度掠过。陈悦不愧是习武的女孩子,跑步的速度比常人要快,而陈柔柔弱的躯体就受不了这么快的速度,平时程君怡就告诉她,作为一个公主,最基本的仪态就是要淑女,走路不能带风,要莲步轻移。忽然被陈悦这么拉着跑,一路不但有好几次差点摔倒,累的陈柔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停下来后捂着胸口轻声呼气。 “到了,就是这——练武场!”陈悦看着一些皇亲国戚都在一旁或围观,或演习,她的目光落在了两个少年身上,其中一个一袭藏蓝色衣袍,握剑正与另一个少年切磋,另一个少年也不甘示弱,和藏蓝色衣袍的少年打斗起来。 “好棒!”陈悦拊掌欢呼,周围人看到是五公主,都知道她的性格,比她身份低微的纷纷上来行礼。两个少年正是陈景渊和陈治,所以他们两个才吸引到了陈悦的目光。 “皇姐,我不喜欢这里,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陈柔拿出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轻声对陈悦说,“哎,你看我们长得一样,但是性格怎么就这么大差距啊,那你回去吧,我要再看一会。”陈悦头也不回,忙着看场上的陈景渊和陈治的较量,大大咧咧的和陈柔说。 “叮”的一声,两人的剑相互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铮铮声,这时,陈景渊飞身跃起,举剑进攻陈治,陈治抬手去挡,两人的剑再次碰撞在一起,陈景渊手腕猛然转动,挑起了剑,又是一个飞身,当陈治反应过来时,剑尖已经指在陈治脖子上。 第二十六章:京城的繁华 “皇兄好剑法,治儿自愧不如皇兄。”陈治收起剑,谦虚的说,“承让了,治儿好好练,将来以后保护你母妃,不要再让她受某些人的欺负。”陈景渊把某些人这三个字刻意咬的很重,但是他没有注意到一直在场外观看他们比武的陈悦,陈悦听到这话后,一个飞身跃到陈景渊面前,陈景渊看到陈悦,吓了一跳。 “四皇兄,你刚刚在说谁?谁欺负琼妃娘娘了?”陈悦当然不知道,他们口中议论的人正是自己的皇兄,“没什么,就是前不久有些不知好歹的人去说一些琼妃娘娘的坏话,不要跟这些无名小卒计较。”陈景渊干笑了两声。 “对了,皇妹,你怎么来了?”陈景渊见陈悦还没有追究下去,赶忙转移话题,“来看看你们啊,觉得你们打的挺精彩的,要不要与本公主切磋一下?”陈悦摩拳擦掌的说。 “我怕伤了皇姐,要不你和治儿比吧?”陈景渊看了看站在一旁,身穿藏蓝色衣袍的陈治,“行了行了,本公主才不欺负小孩子,你就说比不比吧?”陈悦才不和陈治这个小毛孩一般见识。 “好吧,那我们点到为止。”陈悦略显得意的从陈治手上接过剑,刚刚摆好架势,便一个飞身,剑指对面的少年,“看剑!”陈景渊脸上淡定从容,只是一闪身,便躲开了陈悦的剑。陈悦的武功可不是白练的,在林子走后,陈尔雅去读书,陈悦还在一个人苦练,这些都是她瞒着陈尔雅干的,不然陈尔雅肯定不会同意她这么做。 别的公主宫中都种满了花草树木,她的宫苑完全像是一个练武场,摆满了沙袋,刀枪剑戟等习武的器具;别的公主闺房里都是珠钗步摇,铜镜玉簪,胭脂水粉,而陈悦的闺房里墙上挂着剑,桌子上放着弓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误闯入一个将军的房间,这也正是她不同于其他女孩子的天性。 一时间,陈景渊的周围刀光剑影,陈悦的剑法使的行云流水,时而像灵蛇起舞,时而像猛虎扑食,时而像蛟龙出海,时而像风卷残云,招招直逼要害,一环紧扣着一环,不给敌人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到了最后,陈悦单手握剑,非常轻松的样子,好像一个女侠在闲庭信步,观景舞剑,而陈景渊两只手握住剑柄,不一会,就败下阵来。 “嗯,刚才是谁说怕伤到本公主的?”陈悦看到陈景渊认输了,挽了一个剑花,俏皮的眨了眨眼说,“皇姐果真好剑法,景渊惭愧,我想,如果是生在乱世,皇姐怕是可以和花木兰,穆桂英相互媲美了吧?” 听罢陈景渊的赞美,陈悦一点也不谦虚的说:“那是,本公主可是巾帼英杰,以后,你们这些皇兄皇弟若是瞧不起本公主,本公主就收拾你们。”陈悦笑起来的样子与陈柔如出一辙,可是两人的性格却又不像是一母所生的姐妹。 默紫宫里,陈柔纤细的玉手捏着绣花针,低头认真的绣着花布上的牡丹,一针一线都是那么细心,生怕绣错一个针脚。发髻上戴着的簪子辉映出绮丽的光华,簪子上点缀的玉珠在她鬓角轻轻摇曳,粉面如桃花,两道娥眉如黛,樱桃小嘴如点绛,秀丽眉目如画卷。一袭鹅黄色的长裙外罩纱织长衫,袖口和领口绣着淡蓝色的蝴蝶,翠绿色披帛掠过地面,整个人仿佛一朵出水的白莲。 “三皇姐,你在干什么呢?”一声稚嫩的声音打破了深宫里的宁静,陈柔抬起头,就看到陈尔瑜欢快的奔跑过来,几步上了台阶跑到她面前,门口的两个宫女正看着可爱的陈尔瑜轻轻微笑。 “尔瑜,慢点,你看看头上的汗。”陈柔拿出手帕,替陈尔瑜擦掉了头上的汗,“三皇姐,你陪我玩好不好?”所有的皇子公主中,陈尔瑜最喜欢这个姐姐,因为陈柔对他总是十分温柔,更重要的是,陈柔有一双灵巧的手,可以为他做出各种各样好玩的玩具。 “那尔瑜今天想让皇姐给你做个什么玩具?”陈柔两只手搭在陈尔瑜的肩上,柔声问道,“不知皇姐会不会编蚂蚱?”陈尔瑜思虑片刻后问。 “好,皇姐给你编一只。”见陈柔答应了自己的要求,陈尔瑜开心的一蹦三尺高。陈柔找了一些材料,不一会,就编出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草蚂蚱,细心的陈柔还用绿色染料把草蚂蚱染的更加好看艳丽。当她把蚂蚱递给陈尔瑜的时候,陈尔瑜眉开眼笑,活泼的笑声回荡在夏日的苍穹之下。也许,只有在这时,陈尔雅,陈尔瑜,陈悦,陈柔他们四个人才是最开心的吧,美好的东西总是短暂的,就像这童年的时光,而他们生在皇室,身为皇家子弟,注定会拥有不平凡的一生,而这些美好,注定短暂无法停留。 盛夏的黄昏,翎安城中的行人渐渐增多,一天的暑气尚未消退,人们便迎着粉红的霞光在街上有目的或无目的的转悠,燥热的晚风拂过,不觉令人心中略显烦闷。 晚霞笼罩的翎安城仿佛镀上了一层金,显得格外壮观柔美,标注着十里酒香的牌匾在霞光的映照下更是活色生香,这家既为客栈又为酒馆的店里,陈尔雅正站在二楼的窗口,他面无表情,吹着夏日柔和的晚风,默默注视着翎安城的景色和来来往往的行人。 十里酒香位于翎安城的中心地界,这里几乎可以把翎安城的全部尽收眼底,一览无遗。晚风扬起陈尔雅额前的碎发,飘零俊美,文雅中透露出犀利,好像今天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逃过他的眼睛。 “尔雅,你真的要去金满堂吗?”林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陈尔雅的身边,“决定了的事,临时放弃,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我不会拖累朋友,如果你不想去,现在就可以回将军府。”陈尔雅回头瞥了林子一眼,他从小天不怕地不怕,早就想做一番行侠仗义的事了,如今翎安城百姓因为这金满堂家破人亡,他作为当朝皇太子,有什么理由不管不问?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谁叫我们是好朋友呢,你去我就去。”林子伸出手,陈尔雅与他相握,两人相视一笑,好像注定了要同生共死,誓为兄弟。 “林子,你看,这天还没有黑呢,行人就陆陆续续往赌场的方向去了。”陈尔雅把林子拉到窗户前,用手指了指外面,“嗯,他们什么时候去跟我们无关,我现在只担心钱的问题,没钱怎么去赌?”陈尔雅听罢,微微一笑,关上窗户将视线收回,去床上取了自己的行李,打开给林子看。 林子凑上前去,看到里面有一把剑,还有一个华丽精致的钱袋,陈尔雅打开,里面全是金子,黄灿灿一片,煞是惹眼。 “哇!”林子看到那些金子的第一眼,连语言能力都差点丧失了,“尔雅,你出来带了这么多钱啊?”陈尔雅得意洋洋的收起钱,又从腰带上解下一块环形玉佩,玉佩的玉很纯正,上面雕刻的花纹也巧夺天工,他把玉佩放到林子面前,林子不明所以。 “再不够把这个也压上,话说,我们去是查明真相的,又不是真的赌博,你怕什么?”陈尔雅话锋一转,“我出来本来是想体察完民情在翎安城多玩几天,没想到这些出来游玩的钱却派上了比吃喝玩乐更大的用场,有这些钱,那张九保证放我们进去。”陈尔雅装好行李,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夜幕降临,华灯四起,整个翎安城万家灯火,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车如流水马如龙,好不热闹。满天繁星与地上的灯火交相辉映,一片和谐的景象,可只有陈尔雅知道,看似其乐融融的翎安城中实则并不太平,金满堂的存在便是翎安城的一点黑暗,这一点黑暗并不显眼,但却成了人人心中谈之色变,避之不及的地方。 天色渐晚,酒店里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陈尔雅和林子下楼的时候,整个酒馆几乎坐满了人。他们找了一处角落的地方坐了下来,好巧不巧的又坐在了中午吃饭的地方。 “小二,今天晚上本公子要两碗面,两个鸡腿,一壶酒。”陈尔雅打开折扇,轻轻摇着,虽已是夜晚,但暑气依旧未消,再加上馆子里人山人海,他们被围在角落,更加燥热难耐,林子也不由得抓起旁边一把蒲扇扇了起来,这天气实在是令人烦闷。 不一会,香喷喷的饭菜端了上来,陈尔雅伸手就抓了一个鸡腿吃:“林子,快点吃,吃饱了我们去金满堂看看。”林子拿起筷子吃了几口面,“你小声点,周围全是人。”陈尔雅环顾了下四周,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喝酒的喝酒,谈话的谈话,谁会在意他们这两个半大不小的少年? 吃完了饭,陈尔雅和林子便趁店主不注意偷偷跑出了酒馆。夜里的翎安城比白天的人更多,正是清风徐徐,星罗棋布,暑气渐消的时候,行人在散步的同时也是出来乘凉,陈尔雅和林子就这样默默不语的穿梭在这些形形色色的人中间。 第二十六章:夜探金满堂 走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陈尔雅和林子听到了前面行人的喧嚣声,喧嚣声中还夹杂着欢呼声和叫喊声,好像是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战斗,陈尔雅眯起眼睛向前方眺望,一座富丽堂皇,堪比王府的建筑物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间店铺场面十分恢宏壮观,两只像宫灯一样的灯笼悬挂在门前,把整个店铺照的金碧辉煌,檀木匾额上用精致的烫金大字写着金满堂,在灯笼的映照下熠熠生辉,绮丽奢华。门口的人把整个赌场围的水泄不通,他们的叫喊声时不时的掠过路人的耳畔,给夏日增添了几分热闹和生气。 陈尔雅和林子走到金满堂门前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走上前去。金满堂外面不但富丽堂皇,就连里面也是贵气万分,洒满金粉的墙壁光彩夺目,汉白玉制成的赌桌纯净柔和,赌桌旁围满了赌徒们,在骰子被摇落揭晓结果的刹那,早已注定了他们的输赢与赌桌上的钱财究竟鹿死谁手。 陈尔雅和林子来到赌桌前,便被一个长相彪悍又野蛮的人拦住了,这个人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但个子高出陈尔雅半头,陈尔雅也不过十四岁,但是体型明显不能跟眼前这个少年相比。 少年歪头打量着二人,一副十足的地痞模样,他的眼角还有一道刀疤,应该是常年跟着张九打架时造成的。刀疤脸少年一看到陈尔雅那副“文弱”的书生样,就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我是这里的副总管,司马繎新,这位公子生的如此俊俏文弱,也敢来金满堂这种地方?”听闻司马繎新报上其名,陈尔雅心里了然,原来他就是张九的其中一个手下,那负责摇骰子的瘦小少年应该就是王真了,陈尔雅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摇骰子的少年。 听到司马繎新对他不屑一顾的说辞,陈尔雅也回以轻蔑一笑:“本公子有钱,何来不敢赌之说?”陈尔雅从衣袖里掏出那个精致的钱袋丢在司马繎新面前,示意他打开看。 司马繎新抓起钱袋,掂了掂重量,他刚打开一看,便被里面黄灿灿的金子所惊到:“这……这……”正当司马繎新看着那袋金子眼睛发直的时候,陈尔雅从他手里夺过钱袋,笑着问,“让不让本公子赌?” 司马繎新这才从金子中拉回思绪,连连赔笑点头:“当然可以,公子您这边请。”司马繎新心想,今天碰到有钱人了,以往那些赌徒都是输几百两银子就没了,最多的也不过几千两银子,而面前这位俊美的公子竟然拿黄金进来赌,可见不是一般人,再看看其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的气质,定是什么将相王侯之子。 陈尔雅和林子被司马繎新领到赌桌旁,围着汉白玉赌桌的赌徒没有理会他们的入场,还在起劲的喊着大小数目,等待着王真扣着骰子的碗揭晓答案。司马繎新安排陈尔雅坐下后,转身绕过人群,来到王真身边。 “哼,刚才还对我们指指点点,不屑一顾,如今小爷拿出钱了,这帮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才恭恭敬敬。”陈尔雅悄悄与站在他身后的林子交头接耳,“也不知道那个张九在什么地方,从我们一进来就没有发现他。” “先别急,候机而动。”林子不动声色的观察周围的环境,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被他收入眼中。 司马繎新来到王真身后,拍了拍他的肩:“王真,对面坐着的那位公子可能是某个王侯之子,他竟然拿黄金来赌,你一定要想办法把他的钱都弄到手。”王真揭开碗,里面的骰子点数全是六,只见刹那间有的人欢呼,有的人垂头丧气,周围打杂的把一堆白花花的银子推到了赢家面前。 “哪个公子?”王真眯了眯那双老鼠一样的眼睛,在人群中寻找着司马繎新口中所说的公子,“就那个。”司马繎新上前指指端坐在对面的陈尔雅,王真看到后,先是讶然了一下,随后流露出像司马繎新之前那样的不屑。 “就是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要不是他衣着华丽,老子还以为司马兄你逗我玩呢,不过这小子生得倒是一副人中龙凤的样子。”王真对陈尔雅打量了一番,回头拍了一把司马繎新的肩,“放心吧,交给兄弟我。”见王真答应下来,司马繎新又坐回原位,等着一场好戏上演。 一局赌完,王真来到陈尔雅面前,又是一番近处打量,随后,王真啧啧谈叹道:“不知公子是哪位权贵之子,生得如此不凡。”王真又拽了拽陈尔雅的衣摆,“啧啧,果然穿的是绫罗绸缎,细锦软纱。” 林子一把拍开王真的手,颇为恼怒的说:“大胆,敢对我家公子如此无礼,找死?”王真自知理亏,赔笑道,“不知公子要赌多少,请压上你的赌注。” 陈尔雅瞥了一眼一脸奉承谄媚的王真,抓起衣袍一角洒然的一甩,衣袍顺其自然的垂落到椅子下方。陈尔雅这才慢条斯理的从钱袋里倒出了所有的金子,从容不迫的扔在赌桌上,金子与玉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在喧嚣的赌场里十分悦耳。 “本公子把所有的钱都赌上,一局定胜负,你看如何?”陈尔雅露出一抹淡雅从容的笑,“好好好。”王真走到摇骰子的地方,手脚麻利的用碗扣住桌子上的骰子,骰子噼里啪啦的在碗中被他疯狂的摇着,仿佛是一阵旋风卷起了千堆雪,又似无数铁骑踏过大漠。 “开了,公子猜大猜小?”陈尔雅早在骰子落地的瞬间看出了些端倪,他微微一笑,淡淡的吐出两个字,“豹子。”王真与陈尔雅再三确认之后,才打开了碗。 众目睽睽之下,碗里的三颗骰子果然都是一点,众人拍手欢呼,王真略显恼怒。他有些不情愿的把自己面前的一堆银子推到陈尔雅身边:“恭喜公子,这些都是公子的了。”陈尔雅毫不客气的把赌桌上的银子都收到自己的钱袋中,把钱袋丢给身后的林子。 “嗯,本公子有事,先走了,明晚,我还会再来。”陈尔雅落落大方的起身,王真忙亲自出门相送,“公子您走好,欢迎再来。”他们刚刚走出了金满堂,陈尔雅就从林子手里夺过装的鼓鼓囊囊的钱袋,开心的在半空中丢了又接住。 “就这点伎俩也想赢我的金子,这金满堂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可怕嘛。”陈尔雅拿出折扇,与林子并肩而行,“你可不要太大意,他们敢做杀人的勾当,自然是有一定本事的,不过,你今天这一赌,我才知道你的厉害,以前以为你就是个只会舞文弄墨,贪玩调皮的小皇子,没想到还会赌,在下佩服。”林子夸张的说。 “你可别这么说,我确实就是个只会舞文弄墨,略通武艺的皇子。”陈尔雅与林子走近,两人像好兄弟一样勾肩搭背,陈尔雅压低声音悄悄说,“父皇之所以能立我为太子,完全是因为有我母后在,谁叫我是父皇的嫡长子,其实我没什么本事,我刚刚不过是眼快,看到了碗里骰子的点数而已。”陈尔雅觉得他这次能赢完全是靠运气,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赌神。 “那也很厉害了,我们明天还要去?”林子的手也搭上陈尔雅的肩,挤眉弄眼的问,“当然了,邪恶势力未除,我怎么能安心回宫,我们今日一去,难道只是为了一睹金满堂的奢华,赌一把玩玩?”听罢,林子想,自己的挚友今后一定会成为一个爱民如子的贤君的,他为他而感到欣慰。 第二天晚上,他们还是老时间来到了金满堂。金满堂依旧人山人海,赌徒们在赌桌旁争的面红耳赤,外面围着看热闹的人也喧嚣不止,王真手里的骰子和碗不断的摇动又落下,清脆的碰撞声不绝于耳,赌桌上白花花的银子不停的易主,好像它们的使命就是被不停的交到不同的人手中,没有固定的主人,用纸醉金迷来形容现在的金满堂是再合适不过了。 “王总管。”陈尔雅用折扇敲了下王真的肩头,王真看到陈尔雅,满脸堆笑,“公子您来了?请坐。”陈尔雅拉过来一把椅子,掀袍而坐,待到众人赌完一局,他拿出自己的钱袋,里面还有昨天赢的银子。 陈尔雅今天并没有把所有的钱都压上,而是只拿出了昨天赢来的那部分银子:“开始吧,王总管。” 第一把开始,王真问陈尔雅开大开小,陈尔雅还是信心满满的说了豹子,可是碗打开后,陈尔雅傻了眼,是三个六点,王真贼眉鼠眼的笑笑:“公子,这次你输了。”陈尔雅以为自己看错了,想下一把一定要看清楚,便没有在意,把那堆银子爽快的给了王真,又压上几块金子,示意王真继续。 王真本就是想赢他的钱,根本没有阻拦,麻利的摇着骰子,当碗扣住骰子的瞬间,他轻飘飘的问陈尔雅:“公子,开大开小?”陈尔雅深吸一口气,闭眼想了想,似乎是在回忆骰子落下时的样子,是的,他看清楚了,这次依旧是三个六点,于是他向王真说出了自己的答案,可当王真打开碗的时候,骰子的点数是三个一点,陈尔雅又输了。 第二十七章:打起来!打起来! 今晚一连几次都是如此,陈尔雅有时候明明看的清清楚楚,可当碗打开的时候,与他猜的答案却不尽相同,这晚,陈尔雅一直输,一局都没有赢,直到最后,他的钱袋变得空空如也,就像一个绣花枕头,光是有好看精致的外表,里面却什么也没有。 “公子,你已经输完了,不知公子要不要再赌?”陈尔雅低头思量片刻,猛然抬起头,眼里迸发出一抹烈火一样的气势,“赌!”一旁的林子听到陈尔雅的回答,心中大惊,他还要赌,可是钱已经输完了,他拿什么再赌? “可是公子已经输完了,只是,按照我们金满堂的规矩,在输完之后,若是还想赌,你可以和我们借钱,不过,这里放的是高利贷,还的时候公子要加倍奉还,如何?”林子在陈尔雅耳边偷偷说,“公子,我们快些回去吧,我们已经没有赌注再赌了。”陈尔雅摆摆手,不以为然。 “本公子压上家里祖传的玉佩,王总管意下如何?”陈尔雅掏出那块润泽剔透的玉佩放到赌桌上,玉佩在烛火的映照下流光溢彩,熠熠生辉,一群人的目光全部被玉佩吸引,就连坐在一旁当看门人的司马繎新也不由得凑上前来想要看个究竟。 “哇,公子,您……您这玉佩值多少两?”王真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玉佩问,“值多少?王总管拿去当铺问问不就知道了,就看你能不能赢到?”王真半天才硬是把视线拉回来,呆呆的点点头,拿起赌桌上的瓷碗去摇骰子,还差点没有找到骰子。 “豹子。”陈尔雅淡淡的说,这次他都没有仔细看。王真揭晓答案后,他又一次输了,“公子,这玉佩可是归我了。”王真伸手去摸陈尔雅面前的玉佩,结果被陈尔雅按住了手。 “公子这是何意?”王真瞬间恼羞成怒,“本公子又后悔了,不想给你这块玉佩了。”陈尔雅眯眼打量王真,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金满堂的规矩,不可以赊账,欠债,否则必死无疑,公子这么做,是在找死。”王真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旁边的司马繎新已经提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走上前来。 周遭的气氛渐渐变得凝固起来,陈尔雅身后的司马繎新正提着钢刀凶神恶煞的看着他,好像只要陈尔雅敢把赌桌上的玉佩收走,他立马就让他人头落地。一旁的林子也做出防御的架势,只要司马繎新敢动他的朋友一根毫毛,林子就能把他揍个半死。 赌徒们的叫喊声在顷刻间戛然而止,整个金满堂一片死寂,好像掉进了无尽的深渊,只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 “公子,看你如此柔弱文雅老子就不计较你刚刚的无礼了,快点把玉佩给我。”王真上前揪住陈尔雅的衣领,与刚刚毕恭毕敬的样子判若两人。 陈尔雅冷笑一声,把王真的手从自己身上拿开,淡定自若的走到赌桌旁方才王真摇骰子的地方,司马繎新提着刀跟过来,他在金满堂见到过许多形形色色的赌徒,像陈尔雅这样镇定自若,输了钱即将面对被杀的危险还能如此表现得悠然自得的,司马繎新还是第一次见,他不由得对这个文弱公子产生了敬佩的心理。在他的眼中,赌徒一般都是贪心而又贪生怕死的,他们正是利用了赌徒们的这个弱点,才轻而易举的讹诈了那么多钱。 “本公子今晚赌了一夜,没赢一把,这是为何?”陈尔雅抓起赌桌上一枚骰子,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那是因为公子你运气不好,谁都有风水轮流转的时候,公子应该相信这是命。”王真在看到陈尔雅拿起骰子的一瞬有些惊慌,但他很快用说话掩饰了过去,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陈尔雅白皙修长的手。 陈尔雅不屑的笑笑:“命?我从来就不信命,我看是你们心里有鬼!”听罢陈尔雅的话,王真恼羞成怒,他冲站在一旁提刀的司马繎新说,“这小子是真的不想活了,司马兄,剁了他!”司马繎新上来,一刀像陈尔雅的脖子上砍去,周围看热闹的一些人发出了惊呼,林子想过去保护陈尔雅,却被王真拦住,“公子小心!”林子提醒他道。 陈尔雅瞥了一眼闪着寒光的刀面,一侧身躲开了这致命一刀。“哟呵,原本以为这家伙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没想到深藏不露,有两下子,能躲过我司马繎新的刀。”司马繎新一刀劈在赌桌上,赌桌上霎时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刀痕。 “王总管,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让司马总管杀我,你怕什么,难不成是心虚了?”陈尔雅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妨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出来,看看你们金满堂是如何骗人的!”陈尔雅的眼中迸发出正气凛然的光辉,他抓起赌桌上的骰子和碗,又拉过旁边一把椅子掀袍坐下,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首先,我来说说这骰子。”陈尔雅拿起一枚骰子,骰子每一面都是一样的点数,“这骰子每一面都是六个点数,但是,这骰子的面是用黏土制成的。”陈尔雅用手捏了一下骰子的面,那六个点变得平坦如土地。 “还有这个碗,也是动过手脚的。”陈尔雅又拿起摇骰子的碗,“这个碗上有一个机关。”陈尔雅把手放到碗底轻轻一按,便出现了几个像印章一样的东西,只要按到骰子上,便可以印出不同的点数,想大想小都能根据摇骰子的人需要而控制。 “金满堂就是用这种手段来骗取民众钱财!”陈尔雅把碗狠狠的摔在地上,周围一片哗然。众人开始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有些人愤愤不平紧握拳头想要上去殴打司马繎新和王真。司马繎新和王真两人看着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不知所措,陈尔雅志得意满的站起身来,看好戏似的看着二人的表情。 “不错,没想到公子小小年纪就能看出如此破绽。”一个身穿锦衣华服,青丝束的一丝不苟的中年人从里间走了出来,众人看到这个中年男子后,立马吓得作鸟兽散,“张九来了,快跑!”司马繎新和王真命人立马上前拦住那些想要逃跑的人,末了,他们上前一左一右站在张九的身后。 “大人,就是这个毛头小子,金满堂的场子他也敢砸。”王真一脸狗腿相,好像看到了救星一样对张九说道,“既然这位公子知道了我金满堂的秘密,即使你生得再俊俏,出身再高贵,我定然也不会放你离开,只可惜你红颜正茂,大好年华,就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可惜了。”张九走上前来,打量了陈尔雅一番。 张九话音刚落,司马繎新带着一群人便冲了上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陈尔雅砍去,陈尔雅两手撑住赌桌,纵身一跃便坐到赌桌上,那群人持刀又向赌桌上砍,陈尔雅在赌桌上翻了个跟头,落到了赌桌的另一边。司马繎新看到陈尔雅翻身躲过了他的刀,一摆手,他身边的几个小混混便提着棍棒去攻击陈尔雅,陈尔雅见状,用折扇挡住向他打来的棍棒,一个人与三个人打斗起来。 这边的林子也没有闲着,他抽出行李中携带的刀子,刀子出鞘映衬出它的寒芒。林子砍死了那几个看管民众的小混混:“大家快离开这里!”民众们这才反应过来,没命的向金满堂外跑去。 “公子,接着!”林子顺利救下那些民众,看到陈尔雅没有武器,打的吃力,赶紧从行李中拿出陈尔雅的剑丢过去,剑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陈尔雅飞身跃起,把剑稳稳接在手中。 利剑“铮”的一声脱鞘而出,剑上映出了陈尔雅与周遭人的倒影,他飞身上前,白色的长袍衣袂飞扬,宛如一条飞翔的游龙,向那三个混混杀去,一时间,整个金满堂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王真看到眼下的情景,拿了一把刀,护着张九躲到角落,司马繎新与一群拿棍子的小混混与陈尔雅和林子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就在司马繎新与陈尔雅对峙的时候,一个小混混用混子击中了陈尔雅的腿,陈尔雅顺势单膝跪在地上,司马繎新见状,一个箭步上前把刀抵在他的脖子上:“别动!”随后,司马繎新拿走了陈尔雅手里的剑,把它丢给身后的小混混。 “小子,你别白费力气了,你家公子现在可在我手里。”司马繎新冲着还在打斗中的林子叫嚣,林子回头,看到陈尔雅跪在地上,被司马繎新用刀抵住。 “公子。”林子想上去救他,却被司马繎新手下的小混混拦住了去路,司马繎新拽起陈尔雅,带他来到张九身边,又威胁林子不准过来,命几个人押住林子。 “臭小子,金满堂的场子你也敢砸,老子看你真的是活腻了!”张九把手中的茶杯狠狠搁在桌子上,走到陈尔雅面前,陈尔雅瞥了一眼张九,不屑的把脸别过去,懒得搭理他。 “你们放开我!”林子也被几个小混混推搡着来到张九身边,“我当是什么人呢,原来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是谁借给你们的本事,敢来金满堂闹事,还揭穿了金满堂的秘密。”张九揪住陈尔雅的衣领,面色铁青的说。 第二十八章:改邪归正 “张九,你们恶贯满盈,滥杀无辜,坑害百姓,我岂能坐视不理?”陈尔雅挣脱开张九的手,眼里的神情义薄云天,“你有什么资格管,就是当今皇上来了,也不能把我张九怎样!”张九得意忘形的样子让陈尔雅和林子感到厌恶,他竟然敢不把当今皇上放在眼中,陈尔雅作为陈煊的儿子,听到别人侮辱自己的父亲,自然是火冒三丈。 “哦?是吗,你说你不怕当今圣上,可你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林子风轻云淡的说出这句话,张九的眼里闪过一丝紧张,“你们以为自己是谁,老子告诉你,你家公子的爹就算有再多的钱今天也赎不回他,他揭穿了这里的秘密,他就不能活着!”林子冷笑了一声,觉得这个张九简直是不可理喻。 林子向陈尔雅使了个眼色,陈尔雅犹豫片刻,还是咬咬牙,一把挣脱开司马繎新,在胸前摸出一块玉佩,亮给张九看:“麒麟佩在此,我就是当今圣上嫡长子,皇太子陈尔雅!”麒麟佩上雕刻着一只精致的玉麒麟,红色的流苏随风摇曳,玉佩的背面刻着八个字:承袭皇位,爱民如子。 “这……这不可能,你不可能是当朝储君,说,你这块玉佩是哪里来的,敢骗老子?”张九吓得后退了几步,嘴上虽然还很强硬,但眼里的情绪明显产生了恐慌,与刚刚得意洋洋的样子天差地别。 “欺骗你?你应该知道,文苍国律法,冒充皇室是死罪。”陈尔雅把麒麟佩翻过背面给张九看,“这是文苍国开国君主亲笔题字,你觉得,有谁敢冒充开国君主的字迹,更有谁能刻出如此巧夺天工的字迹,除了皇室雕刻师,还有什么人能做到?” “真的是……太……太子殿下?”王真已经吓得两腿直打颤,适才伶牙俐齿,舌灿莲花的那张嘴好像根本就不是他的,司马繎新提刀的手也开始发抖,刀子在他手上摇晃不定,这一切都被站在一旁的林子尽收眼底。 “太……太子殿下饶命,小人有眼无珠,多有冒犯,求太子殿下饶命。”王真吓得扔掉手里的刀子,跪在地上求饶,司马繎新见此情景,也扔掉手里的刀子,跪下来眼里满是惶恐。只有张九还站在角落里强装镇定,嘴里还叨叨着说陈尔雅的麒麟佩是骗人的。 “饶你们可以,但是,今后不准再干这种坑害百姓的勾当。”陈尔雅仗义执言,丝毫不容他们和自己商量,“是是是,我们答应,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王真跪在地上,又是磕头,又是求饶,还哪有半分方才得意的样子? “你们敢背叛我?”张九怒目圆睁,看到司马繎新和王真跪下来向陈尔雅求饶,瞬间恼羞成怒,他也不管陈尔雅是什么太子不太子了,随手从旁边抓起一把大刀,向司马繎新和王真砍去,王真反应快,看到张九拿刀子向他们砍来,大喊着“太子殿下救命”,陈尔雅的剑在打斗的时候被司马繎新夺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住手!”林子捡起地上的刀,用手在刀柄上一推,刀子便像标枪一样向张九疾驰飞去,张九来不及躲闪,那把刀直直的插在了他的胸口上,张九僵在原地,片刻后口中溢出鲜血,倒地身亡。 “林子,你怎么把他杀了?”陈尔雅看到林子杀了张九。忙过去查看张九的尸体。他本来不想杀他的,他是想把张九绑到官府让律法制裁他,“张九虽说罪大恶极,但罪不至死。”陈尔雅光是着急,但人已经死了,事已至此,谁也救不了张九了。 “尔雅,有时候你就是太心慈手软了,这种无赖恶霸,留他作何?”林子走过来,微蹙着眉对陈尔雅说。陈尔雅无奈,摇摇头什么也没说,扶起地上跪着的司马繎新和王真。 “你们二人可愿意跟着我?”陈尔雅询问两人意见,司马繎新和王真对视一眼,与其无家可归,到处坑蒙拐骗,还不如留在当今储君身边当个小跟班,至少还有口饭吃。于是,二人点点头,表示愿意跟随陈尔雅。 “回去以后,我会好好培养你们,今后,你们就做我的贴身侍卫,随时保护我的安全,你二人意下如何?”王真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太子殿下对我们太好了,我们跟着张九犯了那么多错,殿下不杀我们,还给我们一口饭吃,别说是做您的贴身侍卫,就算是让我们做牛做马,我和司马兄也在所不辞。”陈尔雅嘴上勾起一抹笑意,这王真耍嘴皮子的功夫果然不一般,刚刚还被吓得两腿发抖,现在又说起漂亮话来了。 陈尔雅看出他们俩跟了张九实属走投无路,其实本性还是善良忠义的,所以他才肯收留他们,若是好好栽培,定能成为忠义之士,陈尔雅暗暗决定,要培养他们成为杀手,随时应对像这次来翎安城碰到的这种恶霸欺压百姓的事件。 “嗯,那两日后,便随我回宫。”陈尔雅打开折扇,拍拍身上的灰尘,悠然自得的走出了一片狼藉的金满堂。今后,翎安城再没有张九等地痞无赖去勒索敲诈百姓钱财,残害无辜了,那些死在张九刀下的冤魂,也能安息了吧。 两日后,陈尔雅带司马繎新和王真回到了碧禧宫,林子在经过将军府时就和陈尔雅告别了,因为林华也不想自己的儿子天天不归家,林子虽然也很想再去宫里陪陈尔雅几日,但父命难为,林子的母亲又每天一个人,需要林子的陪伴,所以林子就在翎安城的街头与陈尔雅挥手告别了。 “尔雅,这一别不知何日能再见,皇宫险恶,到处充满了阴谋斗争,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兄弟不能一直陪着你,你要保重,如果实在思念,我们可以书信联系,嗯,就这样,我先走了。”林子握着陈尔雅的手。两天前,他看到陈尔雅因为自己杀了张九而感到不忍心,他就知道,以陈尔雅这样心慈手软的性格,在皇宫里很难立足,林子很担心有一天他会被人抓住这个弱点,那些人会利用他的弱点害他,如果可以,他想让陈煊赐他一个官职,永远留在宫里,随时帮陈尔雅监视那些欲对他不利的人。 “嗯,放心吧,没有人会害我的。”陈尔雅拍着胸脯保证说,林子看到他这样大大咧咧的样子心里实在很担心。陈尔雅现在表面上虽然笑嘻嘻的,但他心里也不想和林子分别,林子说的没错,这次一别,不知何日能再见? “那你也需多加小心,且不可掉以轻心,我走了,有缘再见。”林子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向陈尔雅告别,陈尔雅向他使劲挥着手,目送林子远去,少年的身影隐没在人群的尽头,鲜红的朝阳映照在他宽大的背影上。 在回碧禧宫的途中,陈尔雅坐在马车里一路心神不宁,时不时的撩开车帘看看翎安城的风景。翎安城依旧是那么繁华,这里是文苍国的帝都,无论何时何地,都是那么热闹非凡,人群里,有说有笑,偶尔充斥着一点点不和谐的音符,每个人都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但陈尔雅到了今天才知道,看似繁华盛世的天下,却隐藏着许许多多他不知道,甚至是连陈煊都不知道的邪恶势力,这些势力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干尽欺压百姓之事,使这个天下像粉饰出来的太平,伪装出来的盛世一般,以肉眼看不到的行为在制造一个乱世。 已接近了中午,天气渐热,陈尔雅拿出折扇,心不在焉的扇着风,车外的司马繎新和王真也热的要命,忍不住抓起衣摆,在面上扬来扬去,取得一缕微弱的凉风以驱赶这盛夏的炎热。 “公子啊,要不咱们歇一会吧,您看这天越来越热了,我们实在是走不动了。”司马繎新拦住车夫前进的脚步,撩起帘子大咧咧的问陈尔雅,丝毫不觉得这样做有失礼数。 陈尔雅只觉脸上有一阵热风拂过,不开心的抬起头,轻轻皱了皱眉:“那就附近找家酒馆歇一会吧。”陈尔雅把折扇合上,“还有,以后你要说话就在外面说,或者等我同意了才能掀起帘子,我又不是聋子,听不到你说话。”陈尔雅轻巧的跳下车,黑色皂靴落地,衣袍轻轻落下,掠过地面。 进了酒馆,陈尔雅与他们一人喝了一杯凉茶才算消了暑气,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二人说:“见了我父亲之后一定不能像现在这样了,王兄我倒不在意,只是你,司马兄,我知道你是个粗人,但不能失了礼数。”陈尔雅就怕司马繎新像刚才掀他帘子一样在陈煊面前不拘礼数,要是这样,陈煊定然是不会答应司马繎新留在自己身边的。 “放心吧,司马兄交给我了,我会告诉他如何面见圣上。”王真眼珠一转,压低声音,在说到圣上二字时,做了一个作揖的动作。 傍晚的时候,三人才披着落日的余晖回到碧禧宫,在去往宣武殿的路上,司马繎新一路东看看,西望望,在陈尔雅司空见惯,每天都厌倦的东西,对于司马繎新来说,是他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的,王真对宫里的一切也都充满了好奇,但他不像司马繎新一样那么粗鲁,他心里深知皇宫是什么地方,不是谁都可以进来的,他们这次能进来,实属陈尔雅的垂青,不然,他们这辈子只能当个市井无赖。 第二十九章:琼妃设计害尔雅 宣武殿中一片寂静,大臣们都已退朝,周围只有几个执事太监和掌灯宫女,陈尔雅带二人进来的时候,司马繎新的一双眼睛仍旧不安分,看到龙椅上批阅奏折的陈煊更是惊讶的合不拢嘴,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尊贵的人,坐在高高的大殿上,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华丽炫目,熠熠生辉,不是王真在旁边提醒他,他估计早已忘记这里是皇宫,面前的人就是当今天子。 龙涎香的味道淡雅清新,陈尔雅掀袍跪地,拜见陈煊后便把这几日的所见所闻一字不漏的告诉了陈煊,陈煊听罢,先是惊讶,在自己治理下的国家竟然会出现这种事,而且还是在翎安城,好在听说陈尔雅已经平复了此事,这才松了口气,连连夸赞陈尔雅,陈尔雅都谦虚回应。 陈煊问完陈尔雅,注意到了他身后跪着的两个少年,陈煊见两人一身粗布衣裳,蓬头垢面,不由得把目光放到了他们两人身上,陈煊越看越觉得,他们好像陈尔雅收留回来的乞丐,但令陈煊不解的是,自己的儿子为什么要收留两个乞丐回来? “尔雅,你身后的这两个是何人啊?”陈煊问道,司马繎新听到皇上提到他,赶紧把头低下去,哪里还敢像刚才一样东张西望? “哦,他们是我在金满堂碰到的兄弟,他们无家可归,以前跟着张九,跟错了人做错了事,但是他们有意悔改,本性纯良,儿臣想收他们为手下。”陈尔雅作揖说。 “你们叫什么名字,从今往后,可否愿意为我儿尔雅鞍前马后,誓死效忠他?”陈煊严肃的问,“是是是,我们当然愿意,我和司马兄愿意做牛做马侍奉太子殿下,如果不是太子殿下,我和司马兄现在估计还在街头要饭呢,我们一定会好好效忠殿下的。”王真伶牙俐齿,说的天花乱坠,司马繎新在一旁不时的点头附和。 “那你们是决心改邪归正了?”陈煊再次问道,“对,我们绝对是真心弃暗投明的,如有半句假话,我与司马兄必遭天谴!”王真举起手信誓旦旦的说,司马繎新的头像捣蒜一样不停的点。 “父皇,你就答应了吧,你看他们是没有恶意的。”陈尔雅也在一旁为他们求情,他一定要留下他们,直觉告诉陈尔雅,这两个人,今后一定能成为生死相依的兄弟,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他们。 陈煊斟酌片刻,终是点头应允。陈尔雅嘴角勾起了一抹笑,他出来后,开心的与两个人勾肩搭背:“今后,名义上是本太子的手下,但本太子会待你们如兄弟一般!”少年活泼的声音响彻云霄,他好像还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危机。 陈尔雅为两人安排了住处,又让他俩和一个武将好好学武,今后好做他的杀手,配合他去民间行侠仗义。这次去了翎安城,陈尔雅似乎成熟了不少,也明白了很多事理,对行侠仗义的事分外热衷,这或许是他的天性使然。陈尔雅虽出生于皇室,但并不喜欢繁琐的政事,反而是拥有一腔热血,一颗火热的赤子之心,一双随时愿为伸张正义而拿起宝剑的手,这才是真正的他。 竖日,陈文雅读完一卷书,在某处凉亭里自娱自乐,欣赏周边的风景,粉红的荷花映衬着绿叶格外娇美,好像一个个舞姬在湖中翩翩起舞。 “雅儿!”陈尔雅呆呆注视着湖面上随风摇曳的荷花,想着翎安城的事,意犹未尽中还想再去一次翎安城,一个坚硬的男声把他拉回了现实,陈尔雅抬头一看,是一身龙袍的陈煊。 “父皇。”陈尔雅吓了一跳,赶紧行礼。昨天不是已经见过了吗,怎么又亲自来找自己了?就在陈尔雅疑惑不解的时候,陈煊开口说话了:“雅儿,朕问你,你去翎安城本来只是三日时间,就算摆平金满堂,最多也是三日,可你为何五日才回来?”面对陈煊的质问,陈尔雅一声不吭。随后,他跪在地上,可怜兮兮的看着陈煊,似乎是在祈求,眼里有害怕的神情。 “父皇……儿臣说了,望父皇责罚轻些。”陈尔雅的声音低若蚊呐,“你先起来,若是从实招来,朕不会为难你的。”陈煊面无表情的说。 “儿臣第一次去翎安城,看到翎安城那么热闹繁华,就是平定了金满堂的事,多玩了两天而已。”陈尔雅仍旧低着头,一手不安的抓着腰间麒麟佩的流苏,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陈煊听罢,心里捉摸到,陈尔雅贪玩调皮的性子还是没能改变,以后要是继承了皇位肯定是不行的,如果这次就这样算了,陈尔雅没有得到教训,下次还是会如此贪玩,长此以往,如何能做一个合格的国君? “看在你平定金满堂一事上,朕就不再对你做过多的追究了。”陈尔雅刚想松一口气,陈煊随即说,“但是,罚还是要罚的,回去抄三遍《论语》,面壁思过。”陈煊言罢,转身拂袖而去。 陈尔雅是死活不想抄书的,然陈煊没有打他板子就已经不错了。他垂头丧气的向东宫而去,回去之后命人准备了笔墨纸砚开始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抄书。 苏凝宫中,杨琼妃又在对镜梳妆,镜子里的女子永远是那么倾国倾城,可谁又知道,她其实是个蛇蝎美人?杨琼妃凝望着镜中绝美的容颜,想起了一年前在甘露宫中发生的事。王太后逼问她程君怡落水是否是她所为?更令她气愤的是,王太后还让程君怡的儿子,这个夺了她和陈浩麟,陈治前程的少年,用太子的专属宝剑青龙剑抵着她的脖子,如果陈尔雅当时手轻轻一动,她杨琼妃顷刻间就会香消玉殒,命丧黄泉,但最终,善良纯真的陈尔雅没有杀了她。 可杨琼妃并不感激陈尔雅的善良和宽恕,相反,她心里深深憎恨着王太后,程君怡和陈尔雅三人,既然他没有杀了她,那今后她便会把陈尔雅等人“欠”她的,加倍要回来,她要让王太后那个老太婆知道,侮辱她,他们会付出百倍的代价! 杨琼妃的手里握着一支金簪,金簪上缀满了红宝石作为装饰,显得华贵无匹,簪子的顶部镶嵌了一朵精致的芙蓉花,她的手颤抖着把这支金簪越攥越紧,直到手心上的汗浸湿了那支金簪。 杨琼妃的思绪被窗外射进来的一缕光线拉回,她把手里的金簪端正的戴入云鬓之中,随即计上心头。她唤来了自己的贴身婢女,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话后,婢女便退下了。 “陈尔雅,你等着,本宫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看着婢女渐行远去的背影,杨琼妃的眼中迸发出一抹狠厉,既然他们不容自己,那也就别怪她手下无情了。 炎热的盛夏总是令人烦闷难耐,陈尔雅的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旁边虽有宫女为他摇扇子,但陈尔雅还是觉得热的要命,汗水滴在刚刚抄写好《论语》的宣纸上,墨迹缓缓在纸上晕染开来。 “殿下,这么热的天,不如歇一会,喝杯凉茶,吃一块西瓜吧?”旁边扇扇子的宫女柔声问道,“不,还有一遍就抄完了,我一定不能放弃。”陈尔雅手握狼毫,本来白皙修长的手此刻中指上已经摁出了一个红印。 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午膳时间早已过去了一个时辰,陈尔雅才把三遍《论语》抄完。行云流水,潇洒俊逸的字迹整整齐齐的写在白净的宣纸上,陈尔雅放下狼毫,手上沁满了汗水,他随手抬起袖子在头上抹了一把汗,端起桌案上已经凉透的白米饭吃了起来。 饭正吃了一半,一太监在宫门外有事禀告。陈尔雅招呼太监进来,一边吃一边问:“什么事啊,难得公公大热天的跑来。”太监毕恭毕敬的说,“殿下,太后娘娘吩咐,让殿下七日后于申时去甘露宫一叙,太后还特意吩咐,让殿下带青龙剑前来。”陈尔雅看了看太监,想确认一下是不是上次王太后宫里的那个太监,但时隔一年,陈尔雅也忘记他的长相了,想了半天想不起来,只得点点头答应。 太监走后,陈尔雅仔细揣摩,去皇祖母那里说说话,为什么还要带青龙剑?难不成是抓到了暗害程君怡真正的凶手,又像上次一样,让他去亲手了结这个凶手的性命,为程君怡报仇?这么一想,陈尔雅觉得也有这个可能,本来他是想找陈简商量一下的,可现在自己想明白了,就不劳烦皇兄了,他每天也很忙的,陈尔雅决定两日后,去看看害他母后的这个凶手到底是谁? 第二天,陈尔雅途径一处花园,这里开满了粉红色的荷花,清香阵阵,碧水滢滢,波光潋滟,让陈尔雅不禁想起了一句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就在他陶醉于这一片昳丽芙蕖中时,听到了一群少年的起哄声,起哄声中还夹杂着哭泣声。 陈尔雅循着声音,绕到了荷花池旁,他看到不远处有一群身着华服盛装的贵公子在围着一个衣袍破烂的小男孩嘲笑打骂,有一个人甚至还想把小男孩推下水池。 这些贵公子都是将相王侯之子,他们闲来无事跟着自己的父亲进宫,陈煊让他们在宫里随便找自己的儿子们玩,没想到他们却在这里胡作非为。 第三十章:六皇子陈子睿 陈尔雅在暗中悄悄观察那群富家子弟到底想干什么,这时,其中一个富家子把地上跪坐的小男孩一把推下水,小男孩呼喊着“救命”,在水面上不停的挣扎,那群富家子弟哈哈大笑,没有一个人下去救他,还有一些更过分的竟然用竹竿打小男孩的头和肩膀,不让他露出水面。他们似乎把这当成了一种乐趣,小男孩在水里挣扎,富家子们开心的好像吃了蜜糖。 陈尔雅看了半天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水虽不至于淹死人,但待的时间长了会生病的。陈尔雅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眼里满是怒火,呵斥他们:“住手,不许欺负他!”听到陈尔雅的喊声,那群富家子先是一阵诧异,随后纷纷向陈尔雅行礼。 “你们为什么欺负他?”陈尔雅把小男孩从水里拉上来,水沿着男孩的发梢和衣摆滴在地上,顷刻间蒸发在空气中。 面对陈尔雅的质问,其中一个富家子上前说:“太子殿下,他只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妃子生下的野孩子,您为何跟我们动怒,还护着他啊?”这个富家子弟不识好歹,一点也不知道陈尔雅此刻心中正怒火中烧。他生平最见不得别人以强欺弱,看到欺负弱小,他总是会上前阻止,无法做到袖手旁观,更无法忍受他们欺负人,如果不阻止,他就不叫陈尔雅了。 “野孩子?难道,他的母妃不受宠,他就不是皇子了吗?我告诉你们,只要他的父亲是当今天子,那他就是本太子的皇弟,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们欺负他,休怪本太子对你们不客气,还不快滚?”陈尔雅义正辞严,高声训斥这伙无法无天的富家子,这群人看到男孩有太子替他出头,毕竟,没有人敢得罪未来的国君,只能一个个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你母妃是谁,你叫什么名字?”待那群富家子走后,陈尔雅扶起地上的男孩,轻声问道,“我……我叫陈子睿,我母妃是魏妃,她只不过是一个宫女,因为长相貌美,有幸被陛下纳入后宫,但她与陛下只是露水之缘,母妃生下我之后,陛下只来看过一次,就再没有来看过母妃了。后来母妃一个人独守空房,说了几句怨言,被有心之人告知了陛下,所以现在我母妃被打入冷宫了。”听了陈子睿的述说,陈尔雅心里五味杂陈。 当他还在享受是皇上嫡子的待遇时,当他成为高高在上的皇太子时,当他的母亲身份尊贵被封为皇后时,还有和他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拥有同一个父亲,与他同是手足的人在受着连仆役都不如的待遇,遭受着非人的侮辱和欺凌,陈尔雅瞬间觉得,这个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外表看似富丽堂皇,实则正如陈简所说,到处充满了杀机与阴暗,同是皇子,为何有的人就可以锦衣玉食,而像陈子睿这样的人母妃一旦失宠,他连个下人都不如? “所以他们仗着你没人庇护,常年见不到身处冷宫的母妃,就肆意欺凌你?”陈尔雅现在真想把那群欺负过他的富家子追回来,让司马繎新狠狠揍他们一顿,眼前这个男孩是他的皇弟,他们欺负他,就等于是看不起他陈尔雅! “嗯,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母妃了,太子皇兄,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母妃啊?子睿求你了!”陈子睿满脸泪痕,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陈尔雅,他抓住陈尔雅的手跪在地上,样子十分卑微,哪里有半分皇子的威严在? “子睿,你先起来。”陈尔雅沉吟片刻,扶起陈子睿,“你还没有用膳吧,皇兄先带你去用膳,然后换一件衣袍,再想办法帮你见母妃,可好?”陈子睿听罢,擦干眼泪点点头,陈尔雅微笑着拉起他向东宫走去。 陈子睿来到东宫,宫女为他端上了香喷喷的饭菜,陈子睿不顾形象,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陈尔雅看出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吃上一顿饱饭了,忍不住对这个皇弟充满了怜悯:“子睿,你是不是很多天没有吃东西了?”陈子睿抬起头,含糊的说,“也不是,就是宫女每天给我送来的饭菜只有稀饭和馒头,我只是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陈尔雅听罢,心里暗暗决定,以后如果谁欺负他,不管这个人是谁,陈尔雅绝不会留情,他也会吩咐膳食局的人,给陈子睿备些好的饭菜。 吃过饭后,陈尔雅拿起一块手帕帮陈子睿擦了擦嘴,又找了件干净的衣袍给他换上,陈子睿有些受宠若惊。从他记事以来,宫里所有人,上至将相王侯,公主皇子,下至宫女太监,没有一个对他这么好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宫女的儿子,他的母亲虽有妃名,但早已是冷宫之人,被弃之人,作为一个地位低下,又不受宠的女人的孩子,他又如何在这些位高权重的人面前抬起头来? 陈子睿自从五岁的时候,便受尽了白眼和冷落,受尽了打骂与侮辱,这几年来,他没有任何依靠,他想去冷宫见见魏妃,可看守冷宫的老宫女看到他便辱骂他,他根本没有机会进入冷宫,他多想有一个人能在他被欺负,被侮辱的时候站出来替他打抱不平,保护他一下,给他一个避风港,让他有一双可以遮风挡雨的羽翼,不再遭受他人的迫害。 如今,他看到陈尔雅,这个和自己身上流着相同血液的人,高高在上的皇太子,文苍国未来的君主,他像一个普通的兄长一样,给予他温暖,给予他爱怜,给予他渴望已久的关心,他多么想一直跟在皇兄的身边,哪怕做他的小尾巴,他也心甘情愿。 “皇兄,我……可不可以……”陈子睿想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可当他意识到陈尔雅的身份,再看看他一身华丽的金丝绸缎白袍,想想自己是不可能高攀上他的,他也不配高攀他,几度欲语还休。 “子睿,我是你皇兄,在我这里,不必太过拘谨,有什么但说无妨。”陈尔雅微微一笑,笑起来的样子温润如玉,令人看了如沐春风。 “皇兄,你对子睿这么好,我……觉得好温暖,因为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对我,我不想再被他们欺负了。”陈子睿鼓起勇气,一字一顿的说出了自己内心所想。 “放心吧,有皇兄在,没有人再敢欺负你。”陈尔雅抚了抚陈子睿凌乱的长发,“从明天起,你就跟皇兄一起读书习武,记住,你是皇子,就应该有皇子的样子,而不是像乞丐一样,每天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陈尔雅的话掷地有声,陈子睿先是半晌才反应过来,随即起身跪在陈尔雅面前拜谢。 “快起来,你不是还要去见你母妃吗,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帮你见到她呢。”陈尔雅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颇有些为难的样子,“嗯,容我想想。”陈尔雅的目光到处扫视,半天想不出一点对策。 “皇兄,你不是有太子的青龙剑和麒麟佩吗,她们看到了这些东西,知道你是太子,不是就可以放你进去了吗?”陈子睿看到了陈尔雅腰间佩戴的麒麟佩。 “不行,后宫以及冷宫,我是没有权限自由进出的,除非是有人授意……”陈尔雅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等等,有人授意!”他想都了程君怡手中的凤印,那是掌管所有后宫以及冷宫的最大的“权杖”,有了它,在后宫之中,就相当于君主有了玉玺,畅通无阻。 为了帮陈子睿,陈尔雅也只能冒险试一试了。“你就待在这里,皇兄去去就回。”陈尔雅一阵风一样跑出了东宫,还没等陈子睿明白他要干什么,陈尔雅便已经绝尘而去。 陈尔雅来到练武场,看到一个少女手执三尺长剑在炙热的阳光下忘我的挥舞,她果然在这里。陈尔雅笑了笑,一个跟头跃入练武场中。 “什么人?”陈悦听到身后有风声,便知是有人站在了她的身后,随即一剑挥向陈尔雅,陈尔雅侧身躲过了这一剑,中指和食指并用夹住了陈悦的剑。 “是太子皇兄?”陈悦压根没想到陈尔雅会在大热天跑来这里找她,“皇兄找我有什么事吗?”陈悦收起剑来,向陈尔雅行了一礼,大咧咧的笑笑,抬头看着比她高出许多的皇兄。 “无事不登三宝殿,当然是找皇妹有事帮忙。”陈尔雅拉她走出练武场,“太子皇兄直管说,只要是皇妹能帮你的,肯定帮!”陈悦像个男孩子一样,拍拍胸脯,一身淡蓝色长袍穿在她身上不但不显得违和,反而更多了几分女侠的豪爽。 “嗯,是这样的……”陈尔雅在陈悦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说罢,又从身上摸出一枚精致的飞镖,飞镖上携刻着繁复的花纹,飞镖的末端用红色丝线打了一个不知名却十分好看的结,“如果这个忙你愿意帮,这飞镖就归你了。”陈尔雅把飞镖递到陈悦面前。 第三十一章:母子团聚 飞镖在阳光下折射出绚烂的光芒,刀刃寒芒毕露,繁复的花纹巧夺天工,陈悦做梦都想要这么一件暗器,而且,无论是从外形还是它小巧的身形看,这不都是一件适合女子的暗器吗?抵挡不住飞镖的诱惑,虽然她不知道皇兄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些小玩意儿,但陈悦每次看到这些东西都喜爱的不得了,就像其他公主看到脂粉钗环一样,她伸出手,拿过陈尔雅掌心的飞镖,忍不住双手捧着像打量一件宝物一样端详着这枚飞镖。 “既然悦儿收下了这枚飞镖,可是同意了?”陈尔雅狡黠的看了看陈悦,故意问道,“这……母后的凤印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碰到的,不过皇妹可以试一试,这个,我就先带走了,谢谢皇兄的飞镖,皇妹好喜欢!”陈悦还没等陈尔雅说什么,就向凤鸣宫的方向跑去,一路上还能听到她银铃一样的笑声。 陈尔雅本来想叫住她想个对策什么的,可看她跑的那么快,只好无奈的摇摇头,跟上了陈悦的脚步。来到后宫,待人通报过后,兄妹二人走入了凤鸣宫内,陈尔雅躲在暗处观察,并不打算进去面见程君怡,陈悦大摇大摆的去见程君怡,行过礼后,开门见山直接问凤印的事。 “母后,悦儿想看看您的凤印,听说凤印可好看了,能不能给悦儿看一眼啊?”陈悦拉住程君怡的衣袖,死缠烂打。她自幼像男孩一样胆大豪放,没有陈如翊的温婉,也没有陈柔的淑娴,更不会像其他公主一样和母亲撒娇,所以只能这样死皮赖脸的要。 陈尔雅藏在屏风后看到陈悦的样子简直快要气死了,这样不要说程君怡不会给她看凤印,就是普通人也得被她烦死。他本来可以去找陈柔帮忙的,可是陈柔一向是个乖巧懂事的淑女,这点陈尔雅心知肚明,陈柔是绝不会帮他干这种事的,要不是万般无奈,陈尔雅绝不会找陈悦帮忙。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你要那凤印作何,平时都野在外边,没一点女孩子的样子,今天回来倒死缠着本宫要凤印,是不是被太阳晒晕了?”程君怡一把扯开陈悦拉着自己衣袖的手,背过身去懒得理她。 “母后,不是悦儿要凤印,是……是尔雅要的。”陈尔雅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他要再不出来,今天陈子睿是别想见到魏妃了。 “母后,事情是这样的。”陈尔雅把陈子睿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程君怡,随后掀起衣袍跪下说,“望母后成全,子睿是个苦命的孩子,他只是想见一见自己的母亲,并无他意。”陈尔雅诚恳的说。 “母后,你就答应了吧,你看太子皇兄都这样求您了,再说,子睿皇弟也挺可怜的。”陈悦也不像刚才那样胡搅蛮缠了,语气也显得认真了几分。 程君怡沉吟片刻,她如今为后宫之首,她怎么能连庶子的这点要求都不答应呢,如果传出去,岂不是显得她程君怡心胸狭隘,这样如何使天下人信服?她想到了小时候读史书时,唐太宗之妻长孙后,长孙后是历史上贤后的典范,她如今既然也是一国之母,那为何不能向长孙后学习呢? 程君怡点点头,命秀秀取来纸笔,在纸上写了一道懿旨,然后印上了凤印,把它郑重的交给了陈尔雅:“雅儿,拿着这道懿旨,去带子睿见魏妃吧,此懿旨只限于冷宫面见魏妃,再无其他权限。”陈尔雅双手接过拟有懿旨的宣纸,起身向后退了几步,离开了凤鸣宫。 当陈尔雅把印有凤印的懿旨拿到陈子睿面前时,男孩眼里是无限的欣喜与感激,他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只觉得幸福,甜蜜,温暖,欢喜像糖水一样铺天盖地向他袭来,如果今天能让他见魏妃一面,就是死了,陈子睿也无怨无悔。 陈尔雅带陈子睿来到冷宫,冷宫门前有一个老宫女正在扫地,陈子睿偷偷告诉陈尔雅,他每次想来冷宫见魏妃,这个老宫女就会把他轰出去。陈尔雅瞪了一眼老宫女,带着陈子睿从容的走上前去。 冷宫里明显比其他地方萧条,周围除了几棵白杨树,连一点鲜花的粉红都没有,外面打打闹闹,嬉嬉笑笑的声音在此处消散无寻,真可谓是笑渐不闻声渐悄;偶尔传来几声哀怨的叹息,不禁令人觉得怅然若失,进入这里的女子基本已经是活死人了,她们终日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就像一只只可怜的小白兔,被囚禁在黑暗的牢笼中,无法挣脱。 “哟,是太子殿下啊。”老宫女大老远就看到了陈尔雅,她急忙把扫把靠在一旁的墙上,过来对陈尔雅笑脸相迎,可她看到了陈尔雅身后的陈子睿时,脸色瞬间阴沉了几分。 “本太子奉皇后懿旨,带子睿前来探望母亲。”陈尔雅亮出洁白的宣纸,把它递给老宫女。老宫女接过懿旨,清楚的看到上面有程君怡的凤印,她思量片刻,才极不情愿的让开路请陈尔雅他们进去。 在老宫女的指引下,陈尔雅和陈子睿来到了魏妃的宫殿,说是宫殿,其实就是一间用砖头堆砌的房子,这样的房子在冷宫里整齐的排列着,每间房子里都囚禁着一个个或忧郁,或伤感,或整日思君的嫔妃,她们已然失去了丈夫的宠爱,余生只能在此处度过。 陈尔雅进入魏妃的房子,她与另一个嫔妃住在一起,房子里一阵潮湿的霉味,里面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几个椅子,还有两张床铺,连床幔都没有,窗户上的窗纸有几处破损,现在还是夏天,若是到了秋冬季节,这些弱女子怎会经受得住寒风的摧残?陈尔雅真的不能想象这些被打入冷宫女子的命运和所受的凄凉。 魏妃穿着一身粗布长裙,深蓝色的衣裙穿在她的身上把她的脸色映衬的更加憔悴忧伤,三千青丝用一根木簪绾成了妇人的发髻。本来才刚刚二十出头的女子却如三四十岁一般,陈尔雅叹口气,拉过身后的陈子睿,让他自己去见魏妃,他们母子的事他不便去打扰,于是从衣袖里拿出折扇,站在门口乘凉。 陈子睿不记得他有多久没有见到眼前这个女子了。他日思夜想的娘亲,曾几何时,他都在梦中梦到她的身影,当他走过去,想要母亲抱抱他,用温柔的双手抚摸着他柔嫩的脸颊时,魏妃的身影便瞬间消失在眼前,无论他如何寻找,都找不到魏妃的身影,每次在梦中惊醒,他都会抓着被子,在漫长孤单的夜晚,想着魏妃,那伤心的眼泪便是他无处诉说的思念,可是,没有人在他无助的时候来安慰他,也没有人为他擦去眼角的泪痕。 “母妃。”陈子睿轻唤了魏妃一声,魏妃回眸一看,看到陈子睿,她忍了许久的眼泪像洪水一样汹涌而出,“睿儿!”陈子睿喜极而泣,边抹着眼泪,边奔向魏妃,当他扑进母亲怀中的时候,冰冷的心才得到了些许安慰。 “母妃,睿儿做梦都想见到您……”陈子睿伏在魏妃怀里,他的眼泪浸湿了她的衣裙,魏妃也无言相对,只是抱住儿子无声哭泣,她也很想他,老天有眼,能让他们母子见上一面。 魏妃拿出手帕帮陈子睿擦干眼泪,她哽咽着问:“睿儿,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冷宫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来的。”陈子睿看了一眼门外,“是太子皇兄拿了皇后娘娘的懿旨,那老宫女才放我们进来的,皇兄还说,以后再也不让别人欺负睿儿,皇兄还要睿儿与他学文习武。” “太子对你这么好,你可千万不能忘记他对你的恩情,以后学成了,一定要报答他啊。”魏妃叮嘱陈子睿,陈子睿都一一记下,并承诺,无论如何,自己都会跟随陈尔雅,不管陈尔雅以后成了高高在上的君王,还是如今不顾身份高低贵贱的差距做他的皇兄,他都会尽一己之力,保护他,效忠他,祝福他。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陈子睿依依不舍的惜别了魏妃,陈尔雅回去之后帮陈子睿找了住处,就住在东宫的旁边,每天先生教书的时候,陈尔雅都会喊陈子睿一起来学,陈尔雅习武练剑的时候,也会教陈子睿,从那以后,宫里的那些将相王侯之子再也没有欺负过陈子睿,陈子睿的世界就好像有一道光照亮了黎明的黑暗,使他前方的路不再迷茫而忧伤。 七日后,是陈尔雅面见王太后的日子。这天,陈尔雅换上得体的礼服,白色长袍金丝滚边,袖口有窃曲纹,对襟长衫在阳光下折射出亮丽的光泽,本就生得俊美的陈尔雅此时更如一个出生在书香门第的文雅公子。 带上青龙剑,黑色皂靴踩在红地毯上,从容悠然的走出了东宫。在去往甘露宫的路上,陈尔雅碰到了陈简,陈简一身深蓝色绸缎长袍,青丝整齐的束进发冠中,看到陈尔雅,笑着上来打招呼。 “我们的翎安城第一俊,这是要去哪儿啊?”陈简看陈尔雅穿戴得这么正式,平时他可不是如此。自从陈尔雅去过翎安城后,这名号无论是宫内宫外,基本上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所以陈简见了他才这么调侃的说。 “皇兄,皇祖母召我过去,不能耽搁的,改日咱们再聊。”陈尔雅从陈简身前跃过,他迫切想知道这个凶手到底是谁,“哎,等等,你去皇祖母那里,带上剑干什么?”陈简拉住他,指了指他手上的青龙剑。 “皇祖母让我带的,没时间跟你说了,我先去甘露宫了。”陈尔雅把陈简的问话一笔带过,转眼间就跑得无影无踪了。陈简看着他渐行远去的背影,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去见太后,带什么剑,可既然是王太后让他带的,那她老人家自然有自己的道理,但陈简心里还是不放心,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可他又一时想不明白,于是情不自禁的跟上陈尔雅的脚步。 陈尔雅来到甘露宫,天色渐阴,刚刚还骄阳似火的天气现在变得略微凉爽,云层遮住了太阳,好像是害怕什么,不敢出来,云的颜色渐变阴暗,像打翻了墨汁,笼罩了整个苍穹。 第三十二章:雨打荷花深闭门 阴云密布的天气夹带着凉风,吹起了陈尔雅的衣摆和发丝,陈尔雅抬头看了一眼被乌云笼罩的天空,不禁自言自语:“刚才还晴空万里,现在就狂风大作了,这六月的天真的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陈尔雅迎着风来到甘露宫,宫门前只有几个守门的太监,几个宫女正把三四盆兰花陆续端进了宫内。 陈简不紧不慢的跟在陈尔雅的身后,并没有惊扰到他,他看到陈尔雅进了甘露宫中,他没有跟着一起进去,而是躲在暗处悄悄观察里面的动静。陈简扫视了整个甘露宫,除了宫里,宫外的一切他都尽收眼底,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陈简,你是不是太多疑了?皇祖母召尔雅前来有事要叙,会有什么危险? 陈尔雅抱着青龙剑一步一步走入甘露宫中,当他踏上台阶的时候,守门的太监拦住了他:“太子殿下,这里是太后的宫殿,您为何带剑入内?”陈尔雅先是一愣,随后展颜一笑,“是皇祖母让我来的啊,是她说让我带青龙剑来。”见陈尔雅说的那么自然,两个太监只是对视了一眼,但心里还是分外疑惑。 “太后被琼妃娘娘请去赏荷了,不知何时回来。”另一个太监告诉陈尔雅,“既然皇祖母现在不在,那我等她回来便是。”陈简听到了陈尔雅与太监的对话,越来越觉得这件事有蹊跷,他想进去告诉陈尔雅快快回宫,可他又不知用什么理由进去,只能躲在这里干着急,陈简无奈,气愤的一拳打在墙上。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天色更加阴沉,伴随着雷声,一道道狰狞的闪电在天上相继掠过,陈简额前的碎发被吹的肆意飞扬,他正准备回宫的时候,却看到不远处一个身穿龙袍的男子带领仪仗,后面还带了两个侍卫,来到了甘露宫。 陈简停下脚步,再次躲回墙角。他看到陈煊一脸阴沉的表情,瞬间明白了一切,可是他什么也不能做,他难道要站出来为救陈尔雅公然与陈煊对抗?更何况,他现在出去不但什么也做不了,还会跟着一起被陷害,这样岂不是更加让恶人得逞?陈简思量再三,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陈煊带领一众人进入甘露宫的宫苑,太监和宫女见到陈煊纷纷行跪拜礼,陈尔雅抱着剑跑过去,也掀袍跪下行礼:“儿臣参见父皇。”陈煊没有理会陈尔雅,而是把目光倾注在他手里的青龙剑上,“尔雅,你带剑来太后宫中是作何?”语气冷冰冰的,听不出一丝感情。 陈尔雅是何等聪颖的少年,早已听出了陈煊语气中的不对劲,他缓缓抬起头,看着陈煊:“回父皇,是皇祖母召儿臣前来,要儿臣带上这青龙集的,可是皇祖母她现在与琼妃娘娘出宫赏荷了,所以我就……” “够了!”陈煊一声呵斥,一阵惊雷响了起来,吓得陈尔雅怔了一下,“你不要在朕面前编故事了,一开始朕还不信,没想到你这逆子如此没良心!”陈煊的话让陈简疑惑不已,但他马上就想明白了,陈尔雅带剑入太后宫中,有人向陈煊报信,说陈尔雅带剑入甘露宫是想对王太后不利,这个陷害陈尔雅的人是谁,心肠竟如此歹毒? “父皇在说什么,儿臣不知。”陈尔雅小声询问,语气里透露出惧怕,“你不知道?那让朕来告诉你,你带青龙剑入太后宫中,居心何存?你难道不知道,入后宫与大殿是不可带兵器入内?而且,据朕所知,太后根本就没有召见你,又如何有让你带剑之说?”陈煊的话让陈尔雅倍感震惊,七日前的宦官明明告诉他让他带青龙剑来甘露宫面见王太后,可是今日在父皇口中说出的话怎么成了这样? “逆子,你还敢搅狡辩?亏得你还是朕亲立的太子,亏得你有资格执这青龙剑,青龙剑乃太子专属宝剑,其寓意心系子民,飞黄腾达,如飞龙在天,可你却用这宝剑来行刺自己的祖母,你对得起朕对你的期望吗?对得起你母后吗?对得起一直疼你爱你的皇祖母吗?”陈煊气愤的说罢,挥手命一个侍卫夺走了陈尔雅怀中的青龙剑,陈尔雅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宝剑被侍卫夺走,却无能为力。 “父皇,儿臣没有,儿臣是冤枉的……”陈煊不想听他解释,只是命人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宫殿之外,陈尔雅被侍卫押走,躲在墙角的陈简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一向知道陈煊的脾气,如果他把一个人带到他的宫殿中,不是有重要的事要交付于他就是要惩罚他,陈尔雅这次处境不妙!陈简看到一群人渐行渐远,便也快速的离开了甘露宫。 陈煊的正宫——玉明殿。执事太监为陈煊搬了把椅子,放上桌案,陈煊端坐在高高的台阶上,冷漠的注视着台阶下被推倒跪在地上的陈尔雅,眼里的寒芒仿佛能杀死人,令人不敢靠近他。 “今日你就跪在这里,什么时候想清楚认错了,什么时候再起来!”陈煊不再理会陈尔雅的喊冤,好像台阶下跪着的少年不是他的儿子一样,“今日谁也不许给他求情,谁给他求情朕就杀了谁!”陈煊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气愤的哼了一声。 不一会,天上落下了豆大的雨点,雨水肆意的敲打在周边的花草树木,屋檐宫墙上,陈煊见此情景,命执事太监收拾台阶上的桌椅,转身进了宫殿,他看都没有看一眼跪在雨中的儿子,正如他那颗坚硬冷漠的帝王心,对谁都不会给予过分的怜悯。随着宫门的闭合,陈尔雅绝望的透过雨帘,看到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宫门后。 少年单薄的身影孤独的立在雨中,他的衣袍和发丝都被雨水浸湿,嘴里和鼻子也呛入了不少雨水,可他的嘴里还在不停的呢喃:“父皇,儿臣是冤枉的。”然而,他的声音隐没在雨声中,被雷声与雨滴疯狂的吞噬,任何人都不曾听见。 池塘里的荷花被雨滴拍打的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嫩绿的荷叶被风吹的东西摇曳,像是在同情陈尔雅,它们的叶片摇动的愈加强烈。跪在雨中的陈尔雅,视线开始模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遮蔽了他的视线,就像奸人的语言蒙蔽了陈煊的判断力一般,让人无法明辨是非,分不清真假虚实。 一边同样是被雨淋,却奔跑穿梭在雨中的陈简,在以最快的速度向东宫奔去,黑色的皂靴踏在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水洼中,溅起了无数水花,好像步步生莲的佛陀,在寻找拯救苦难的法宝。他不顾大雨落在身上的冰凉,也不顾华丽的衣袍是否沾上了泥泞,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尔雅是被冤枉的,他怎么可能刺杀皇祖母呢,他必须尽快找到司马繎新与王真,然后想办法商量对策让程君怡知道这件事。 大雨倾盆,雷声阵阵,像愤怒的天神敲打着鼓面。王太后和杨琼妃坐在御花园中的凉亭里避雨。王太后的双眸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池塘里的荷花,粉红的荷花在绿叶的衬托下清丽绽放,黄色的花蕊被雨水滋润的更加娇美。雨滴落在池塘里溅起点点涟漪,一缕缕波纹上盛开出无数朵水花,仿佛在与碧叶上的荷花争奇斗艳,互相媲美。 “太后娘娘,这天公可真是不作美,本来难得出一次宫,想一睹池中芙蕖之美,没想到忽然下起雨来,唉。”杨琼妃手持团扇,站在王太后身后帮她轻轻驱散着蚊蝇,娇嗔道。 “琼妃,哀家不是陛下,你不要在哀家面前装出这副柔弱姿态。”王太后见不惯她这副娇柔做作的样子,今天出来赏荷也是不愿意来的,要不是杨琼妃执意拉她来,王太后是不会来的。出来赏荷没多久,便下起了雨,她们一时无法回宫,只能在这凉亭里避雨。 与此同时,陈简在雨中快速的穿梭,深蓝色的衣袍在雨中掠过,好像一道蓝色的光辉,他好不容易来到东宫,原本束的整整齐齐的青丝已经凌乱不堪。 陈简一手扶住墙壁,一手捂着胸口喘了几口气,才一刻也不敢停留的进入东宫寻找司马繎新和王真。好在一路畅通无阻,陈尔雅的侍卫都去避雨了,再者他和陈尔雅关系要好,又是秦王,没有人刻意阻拦他。他看到司马繎新和王真正百无聊赖的站在偏殿的屋檐下避雨,早就听说陈尔雅在翎安城收了两个手下回来,原来就是这两个混混模样的少年。 王真看到有个长相清秀的少年闯入了东宫,他的手情不自禁的按住腰间的剑,他走下台阶,来到陈简面前,试探性的问:“来者何人?”他们是刚来没几天,皇宫里有许多人他们还不认识,这点早在陈简的意料之中,于是,他做了个简单的介绍,“我是尔雅的二皇兄,我叫陈简,当朝秦王。”听到是当朝太子的皇兄,王真感忙拉陈简来到屋檐下,又让司马繎新给陈简找块手帕。 “秦王殿下,怎么大的雨您来到东宫干什么啊,也不撑把伞。”王真接过司马繎新递来的手帕,帮陈简把脸上和身上的雨水擦干净。 “没时间跟你们废话了,快去救尔雅,他有危险。”陈简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他被人陷害了,至于设计的是谁,我还不知道,总之就是,有人传了假消息,说太后召尔雅入宫一叙,还让他带上青龙剑,但尔雅去了以后,太后根本就不在甘露宫,然后,我就看到父皇来把尔雅带走了,这明显就是有人陷害于他。”听完了陈简的叙述,司马繎新和王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们快想想办法。”听罢陈简的话,司马繎新抽出刀子,气愤的说,“我去杀了他们,把殿下给救出来!” 第三十二章:母救子 “司马兄,你干什么啊,回来!”王真一把拉住司马繎新,看到他冲动的样子就感到很无奈。他总是这样,在金满堂的时候,他做事就从来不考虑后果,仗着自己有一身蛮力,想打谁打谁,所以张九才安排他做保镖,杀人的活,金满堂所有的大事都和王真商量,从来不过问司马繎新。 “殿下是被冤枉的,我为什么不能去救他啊,他把我们当兄弟,若不是他,我们现在还在翎安城的街头乞讨呢,王真,你这人怎么忘恩负义?”司马繎新气愤的吼向王真,“司马繎新,你冷静一下,你想想,殿下是被陛下带走的,我们就算再厉害,能与陛下对抗吗?”王真没有跟他吵,而是阐述了当下的情况。 “这样吧。”陈简抹了把脸上尚未擦干的雨水,“我去找我母妃,进到后宫想办法见到皇后娘娘,你们现在去玉明殿看看尔雅怎么样了,切记,不可被人发现。”陈简拿过司马繎新手中的油纸伞,二话不说像来时一样飞奔出了东宫。 陈简离去后,王真和司马繎新询问了宫人玉明殿的路途,随后前往玉明殿。陈简火急火燎的来到后宫,在等待宫女通报的时候,他觉得时间过的分外慢,明明只是连一刻钟的时间都不到,他却像等了一个夏天,他现在心里在担心陈尔雅,他现在怎么样了,陈煊会不会对他进行惩罚和打骂啊? “秦王殿下请。”宫女轻柔的声音像福音一样传入陈简耳畔,不等宫女带路引他,他便迫不及待的向华良妃的宫里而去。华良妃一身鹅黄色长裙,外罩金色轻纱,头发绾成了单螺髻,髻上戴一支玉兰钗,温婉清秀,她的容颜沉鱼落雁。 她看到陈简淋了一身雨来见她,不知是何意,二话没说把儿子带入宫中,让他坐下,命宫女给他端来姜汤,又找了件干爽的衣袍来。可陈简哪顾得这些,他气喘吁吁的说:“母妃,事情紧急,没时间跟你说了,尔雅……尔雅他被人陷害了,现在父皇还在审讯他呢,您能不能帮我见到皇后娘娘啊?” 华良妃一听陈简如此匆忙竟是因为陈尔雅的事,脸上的表情瞬间有些不自然了:“简儿,母妃不是跟你说过吗,宫廷中处处充满阴谋杀机,我们要学会与世无争,这些勾心斗角的政事我们母子二人不便参与,明哲保身才是王道。”华良妃语重心长的说。 “但是母妃也跟儿说过,看到正义之事也该适当的出手相助,尔雅是我的皇弟,又是一国储君,他现在蒙受不白之冤,儿作为他的兄长,就不该帮他吗?”陈简知道华良妃并无与陈尔雅母子作对之意,她对政治与后宫斗争从来不参与,她只是想明哲保身,不想蹚这塘浑水罢了。 见华良妃迟迟不肯答应,陈简起身跪在华良妃面前:“母妃,求你了,你就救救尔雅吧,晚去一步,尔雅就多遭一分罪。”他知道陈煊的心肠,作为帝王,从来都是以冷漠无情示人,赏罚分明,陈简现在真的很担心陈尔雅的处境。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太阳露出了半个笑脸,好像是一场黑暗的阴谋过去,光明再次回来,绚丽的彩虹也伴随太阳挂在了西边的天空上,赤橙黄绿七种颜色排列的井然有序。 枝丫上的鸟雀在雨停之后欢快的展开歌喉鸣叫,宫内却死一般寂静,陈简跪在地上,近乎哀求的看着站在他面前花容月貌的女子,女子思量再三,叹口气说:“本宫答应你,带你去见皇后娘娘,但你记住,只许这一次,并且保密,不准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是我们向皇后娘娘透露的消息。”听罢华良妃的话,陈简满眼感激,使劲的点点头。 这时,宫女正好端来了姜汤和一件崭新的衣袍,华良妃关心的说:“先把姜汤喝了,淋了那么多雨,会感冒的,换了衣服,我们就去见皇后娘娘。”陈简一一应和下来,几口喝掉姜汤,走入内室换好衣服。华良妃帮陈简重新束了发,这才带他去见程君怡。 来到凤鸣宫前,秀秀正在宫门口打扫被风吹落的叶片和花瓣,看到陈简和华良妃,秀秀笑意盈盈的迎上前去:“见过华妃娘娘,秦王殿下,可是来找我家娘娘的?”陈简着急的说,“是,我找皇后娘娘有急事。”秀秀疑惑不解,看陈简这么着急的样子,她也不敢怠慢。 程君怡在宫中手执一把绘着仕女图的团扇站立在屏风前,她的身形婀娜多姿,好像一朵娇艳的牡丹,浅红的披帛从她手臂的两端延伸到地上;女子眉目如画,正是这清秀俊雅的长相才遗传的陈尔雅如此俊美帅气。 听秀秀说是陈简来找她,程君怡一开始也是不明所以,但既然能费这么大力气来后宫专程找她,一定是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她走出宫殿,看到母子二人正在宫门外等候她。 “难得妹妹有心来看望本宫,快进来说话。”程君怡请华良妃进去说话,华良妃却说,“多谢姐姐好意,我和简儿是有急事要告知姐姐,不然也不会来,我们说完便走。”见母子二人不愿进来,程君怡也没有强迫他们,陈简等她俩寒暄完了,急忙像倒豆子一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听罢陈简的话,程君怡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直到身后的秀秀轻唤了一声“娘娘”,程君怡这才回过神来,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害我儿的凶手是何人?”她的声音强烈的颤抖着,袖子下的手同样颤抖着,似乎是十分生气,九尾凤钗上的流苏也随着她的动作不安的摇曳着,“这个,还不知道,娘娘快去看看尔雅吧,父皇下手肯定不会留情的。” 陈简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身飞奔出后宫,连华良妃喊他都像没听见一样,他现在要去找司马繎新他们,看看他们那边的情况如何,尔雅,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简儿就是想告诉姐姐这件事的,既然话已带到,那妹妹先告退了。”华良妃叹口气,转身离开。程君怡待华良妃走后,喃喃自语,“不行,本宫要去看看雅儿,他不能有事。”程君怡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了皇后的威严所在,而是像个无助的少女,在听到自己的儿子正在遭受本不该遭受的惩罚时有点手足无措。 陈简来到玉明殿,发现四下无人,只有几个侍卫,他也不敢妄自进去,只能在一旁静观其变。陈尔雅跪着的地方已经是一洼雨水,在这里跪过的人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就好像风吹过的天空,不留下一片云彩。没有人知道,就在不久之前,有一个少年在这里被罚跪,他的身份正是当朝皇太子。 就在陈简心急火燎之时,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陈简迅速转身,敏捷的抓住了来人的手:“谁?”司马繎新被陈简抓着手,疼得龇牙咧嘴,“秦王殿下,是我。”陈简没好气的松开他的手,便问起陈尔雅的情况。 “我和司马兄来的时候,太子殿下已经被带走了。”这时,王真也从后面赶过来,“他们把尔雅带到哪里去了?”陈简焦急的问。 “说是被关到大牢里去了,当时司马兄非要上去和那两个侍卫动刀子,幸好被我拉住了,否则我们现在也进大牢了。”王真把自己和司马繎新的所见所闻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陈简,陈简听的心急如焚,可是没有任何办法。 “本王来晚了!”陈简气愤的甩了下衣袖,程君怡正在这时也赶到了玉明殿外,她看到陈简,同样焦急的问,“阿简,雅儿被他们带到哪里去了?” “回皇后娘娘,尔雅已经被他们带入了大牢,怕是……”陈简话还没有说完,程君怡不管不顾,已经跑入了玉明殿,她的衣裙在夏日的清风中飘荡,宛若仙女的缎带。陈简阻拦不及,只能摇头叹气,他看到司马繎新两人还在呆愣愣的注视着自己,他告诉他们,有了陈尔雅的消息会告诉他们的,让他们先回去。 程君怡来到玉明殿中时,陈煊正手握一卷书,也不知是真的在看书,还是在做样子,他眉眼微闭,脸上布满阴云,显然是为陈尔雅带青龙剑去“刺杀”王太后一事极为愤怒,愤怒其实不算什么,陈尔雅好歹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只是失望与痛心,他如此重视的儿子,给予满怀期望的儿子,竟然能干出刺杀自己皇祖母的事来,这怎能令陈煊不失望呢? 玉明殿中没有一个宫人,就连执事太监也被陈煊遣散了,他并不想有人打扰他,只想安安静静的待一会。当程君怡来到他面前时,陈煊只是抬了抬眼皮,随后冷冰冰的问她:“你为何没有经过朕的同意而擅自闯入玉明殿?”程君怡缓缓跪下,她的语气告诉陈煊她并不因此而惧怕他,“参见陛下,擅自闯入玉明殿是臣妾的过失,请陛下恕罪,只是有一事臣妾不甚明了,还望陛下点明。” 陈煊放下书卷,端正坐姿,看着自己的皇后,那个“逆子”的生母:“有何事如此着急,竟能让你擅闯玉明殿?”程君怡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怨恨,“陛下为何治尔雅的罪?”话音落罢,整个玉明殿都寂静无声,程君怡跪在陈煊面前,一双剪水双瞳中隐约蒙上了一层雾霭。 许久,陈煊起身站在她面前,他居高临下看着她,仍旧是冷冰冰的语气:“为何?君怡啊,这就是你教育出来的好儿子,敢带青龙剑去甘露宫中刺杀太后,朕难道不该惩罚他吗?若他不是朕的嫡子,现在估计已是死罪!”陈煊的音量拔高了几分,好像怕程君怡听不明白,这声音如雷贯耳,震的程君怡背后发凉。 第三十三章:狱中母子述衷肠 程君怡听罢,摇摇头,头上的九尾凤钗的流苏碰到其他步摇玉簪,撞的叮当脆响,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样慌乱,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是这样的人,他平时是调皮了一点,但他怎么可能会去刺杀太后呢? “不,雅儿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陛下你一定是搞错了!”程君怡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朕亲眼看到他拿着青龙剑在太后宫中徘徊,难道是朕眼瞎了不成?如果不是琼妃带母后去赏荷,今日母后怕是要魂归西天,死于那逆子剑下!”陈煊也不管面前这个女子是怎样的依赖他,又是如何爱他,他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把陈尔雅刺杀王太后的残酷事实毫不留情的剥开告诉她。 “是谁告诉你雅儿要刺杀太后的?”程君怡依旧不死心,“朕真的是看错了你们母子俩,你们也辜负了母后对你们的一番好意,如果不是宫人告诉朕,难道你会告诉朕?”陈煊拂了下宽大的衣袖,转身背对程君怡。 程君怡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倘若陈尔雅真的想刺杀王太后,岂能让一个宫人看到?但她现在手上根本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陈尔雅是清白的,现在的程君怡感到特别无助。 “雅儿他现在何处?”程君怡忍住眼里的泪水和心中的屈辱,轻声问陈煊,“已被朕关入大牢,听候发落。”陈煊冷冷吐出几个字。 “能否让臣妾见见他?”程君怡的语气中满是悲哀,她很害怕陈尔雅会被问斩,她很害怕会再也见不到他,室内再次安静了下来,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程君怡跪在地上,眼里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扑通”一声,一滴晶莹的泪珠像水晶一样掉落在红色的地毯上,慢慢晕染开来。时间久得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陈煊缓缓转过身,龙袍上的龙涎香掠过空中,沁入程君怡的鼻心。 他走到程君怡身边,牵起她的纤纤玉手,程君怡顺着陈煊的动作站起身来,满眼泪水,似乎是在哀求他让她见一见陈尔雅。 “尔雅如此,是他自己走了弯路,朕不会怪罪于你,朕从小把你当妹妹,是妹妹就要保护好她,念你爱子心切,朕准许你见他。”程君怡握紧陈煊的手,哽咽着说,“陛下,你要相信臣妾,雅儿他是个好孩子,他是不会干出这种事的。”陈煊叹口气,没有回答程君怡的话,只是让侍卫带她去大牢里见陈尔雅。 在侍卫的带领下程君怡来到了大牢,说是大牢,其实就是一处关押有罪的皇亲国戚的地下室,真正审问犯人的大牢在大理寺。这里不分昼夜,永远都是一片黑暗,来到这里的人或冤,或罪,或恶,心里都如这大牢一样不见天日,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程君怡疾步如风走入这黑色的地狱中,平时从来都是莲步轻移的她今日却走的格外快,裙摆拂起的微风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尊贵的皇后来到大牢这种地方,多少有些格格不入,狱卒忍不住流露出奇怪的神情。 这些目光程君怡一概没有注意到,她精致的妆容已被泪水卸去,可这些她都不在乎,她现在想迫切见到自己的儿子,他怎么样了,一个人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里会不会感到恐惧,他只有十四岁啊,他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他风华正茂的年龄怎能被囚禁在此处一点点消磨殆尽?程君怡想到这些,心里像刀割一样疼,她怎忍心看到陈尔雅永远留在这大牢里度过余生? 狱卒带程君怡来到关押陈尔雅的地方,程君怡还没等狱卒把锁上的铁链拿掉,便已打开门进去。眼前的一幕令她忍不住再次落泪:陈尔雅倚靠在冰冷的墙上,被雨淋过的青丝尚未干透,有一缕还黏在脸上,柔顺的发丝变得凌乱不堪,好像一个真的犯人一样,披头散发;本来穿戴整齐的礼服袍,被雨水浸透,紧贴在身上,衣摆上沾染了污水和泥泞,与昔日英俊潇洒的皇太子简直判若两人。 “雅儿!”程君怡颤抖着嗓子唤了一声陈尔雅的名字,她跑过去一把把他揽入怀中,陈尔雅睁开眼眸,母亲温暖的怀抱瞬间包围了他,“母后,我没有刺杀皇祖母,我是冤枉的。”他的声音沙哑而无力,肩上原本洁白的衣袍被血染成了深红色,血迹尚未凝固,应该是刚刚受伤。 程君怡在搂住陈尔雅的时候,素手触碰到了他肩上的血迹,程君怡看到那团血迹后,心里霎时凉了半截:“雅儿,你的肩膀这是怎么了?”陈尔雅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肩膀,轻声说,“父皇他不相信我,按照文苍国律法,我这样做就是大逆不道,这是为了惩罚我,命人给我肩上刺了一个“悔”字,寓意是思过悔过。可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我绝没有做出过任何对不起皇祖母的事。” 在文苍国,对自己长辈若有不敬忤逆之意,轻则家法三十大板,重则便会给忤逆长辈者身上刺字,这个字时刻警醒告诫此人,今后不许再干出这等不孝之举。至于字要往什么地方刺,完全看家里位高权重的长者或是被忤逆了的那位长辈的意见,给陈尔雅肩上刺字,定是陈煊自作主张。 程君怡听着陈尔雅的述说,伤在他身上,疼在她心里。她知道他是被人陷害的,她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她知道他肩上的一针一刀是多么的刻骨铭心,痛彻心扉,这字留在他肩上,岂不是让任何人都知道,当今皇太子是个不尊不孝的“逆子”。 程君怡小心翼翼的褪下陈尔雅的衣袍,白皙如羊脂玉一样的皮肤显露出来,肩上那块被刺过字的地方血肉模糊,和着墨汁的黑,分不清是血的红还是墨的黑。在红黑交融之处,赫然有一个醒目的“悔”字呈现在程君怡眼前! 程君怡看到陈尔雅的伤,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用刀子把皮肤划开,再用针一点点把墨汁融入到血中,她的儿子是如何忍受得住这般疼痛,就像蝼蚁蚀骨一样一点一点忍受着刀与针的双重折磨? 程君怡的手颤抖着轻抚了下陈尔雅的伤口,陈尔雅感觉到了疼痛,下意识躲避开程君怡的手:“雅儿,疼吗?”说罢,一滴热泪落在陈尔雅的肩上,他无力的手握住程君怡的手,露出一抹笑来,这笑,似乎是在安慰程君怡。 “母后,你告诉过雅儿,以后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呢?”听到陈尔雅对她这样说,程君怡哭的更厉害了,泪水像决堤的河流一样,哭花了妆容,也哭碎了心。 不知哭了多久,程君怡觉得,自己此刻的心里,就像这大牢一样没有了一丝光明,看不见明媚的阳光。她帮陈尔雅穿好衣袍,嘱咐他好好养伤,晚上她会去太医院,亲自向虞彦飞要了红伤药给他送进来。 “嗯,多谢母后关心,母后,大牢里阴沉潮湿,您还是快回宫里吧,不要太过担心雅儿,咳咳。”程君怡的手紧紧握着陈尔雅的手不肯放开,她恋恋不舍,不想自己的儿子一个人待在这黑漆漆的大牢里,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她又怎么放得下心呢? “雅儿,你怎么咳嗽了?”女人的心总是最为敏感的,程君怡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伸手摸了摸陈尔雅的额头,“雅儿,你怎么这么烫,都生病了为何不告诉母后?”程君怡生气的问陈尔雅,但眼里更多的是担心与关切。 “在被关入大牢前,父皇罚我在玉明殿门前跪了一个时辰,淋了不少雨,可能是染了风寒,母后不要担心。”陈尔雅本来不想让程君怡担心,有意隐瞒她,没想到任何事情都瞒不过母后,“你这样如何让本宫不担心,待会让秀秀给你送一条毛毯过来,你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啊,不然可让母后怎么办?”程君怡抱住陈尔雅,再次泣不成声。 夏天的夜晚总是那么短暂,晚膳时间已过,天色才开始蒙蒙黑,好像是罩了一层黑纱,使得整个夏夜朦胧而神秘,天上的繁星若隐若现,宛如一个个调皮的精灵,眨着好奇的眼睛,害怕被人看到。苏凝宫中落花满地,蝉鸣清脆,寝宫里的佳人正对镜梳妆,脸上的气色红润昳丽。 杨琼妃端坐镜前,把头上繁复的首饰一个个拆下来,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看上去心情不错。没错,王太后根本就没有召陈尔雅去甘露宫,是她买通了一个太监故意给陈尔雅报了假消息,让他带青龙剑去甘露宫面见王太后的。她今天也是故意带王太后去赏荷,又命宫人去通报了陈煊,然后陈煊赶到甘露宫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陈尔雅带青龙剑等在甘露宫里的一幕。 她这是在报一年前那“一剑之仇”,她早已知道,陈尔雅在雨中跪了一个时辰,现在被关入大牢,刺上字,落了个不孝之子的罪名,就算王太后来找她,她也没有证据,那两个宫人早已被她打发出宫,她们不可能找到证人为陈尔雅伸冤的。 “香儿,把本宫的红枣燕窝拿来。”杨琼妃把一支支金钗步摇收进了首饰盒,唤了贴身婢女,“是,娘娘。”名叫香儿的婢女应了一声,端来了白气氤氲的红枣燕窝。 杨琼妃端过那晚透着红枣甜香的燕窝,用瓷勺舀了一口轻轻放到嘴里,闭上双眸享受汤汁蔓延在唇齿间的感觉,她从来都没有今天这么开心过,程君怡抢走了她的后位,陈尔雅又抢走了她儿子的继承权,他们母子俩几乎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拔之而后快,今天,她终于狠狠的报复了他们,她要让他们知道,这就是抢走原本属于她的东西的后果,她虽是商人的女儿,身份卑微,但也不是他们这些贵族出身之人随便就能欺负的。 程君怡乘着夜色,来到了太医院,一路上,秀秀像个守护者一样为程君怡打着灯笼。程君怡来到太医院,虞彦飞正坐在一张凳子上吃着一碗阳春面,清纯可人的脸庞在烛光下恍若隔世。 第三十四章:他失去了自由 “彦飞!”程君怡看到虞彦飞,急忙走过去,“参见皇后娘娘,不知皇后娘娘这么晚了来太医院,是何事之有?”虞彦飞还没来得及吃完阳春面,看到程君怡来了,赶忙起身行礼。 “彦飞,快带上你的药箱,随本宫去大牢。”听罢程君怡的话,虞彦飞呆愣在原地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何带上药箱去大牢?”程君怡只是告诉虞彦飞在路上解释给他,似乎这件事一刻也容不得耽搁。她命秀秀帮虞彦飞带上药箱,急匆匆去往大牢。 “什么?太子殿下遭人陷害了,现在还受着伤?那在下先行赶过去,娘娘随后过来。”虞彦飞话音落罢,脚下如生了风一般快速向大牢跑去,也许是有过一面之缘,虞彦飞心里有些担心陈尔雅,他不忍看到陈尔雅遭受如此委屈和伤痛,他心里暗暗想着,一定尽力救治他。 虞彦飞来到大牢,与守卫说是皇后让他来给太子治伤的,虽然陈尔雅有罪,但他现在还是太子,没有人敢耽误为太子疗伤,所以他们很快就放虞彦飞进去了。 虞彦飞看到陈尔雅蜷缩在墙角,身上裹着一条毛毯,脸色苍白,嘴唇干涩且没有一丝血色,他急忙走过去蹲下身,拉起陈尔雅的手臂,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为他细心诊脉。 “咳咳,你是何人?”陈尔雅迷迷糊糊睁开睡眼,看到为自己把脉的人正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太医虞彦飞。就是他,那个长得阴柔俊俏,出身神医世家的清纯公子。可是,陈尔雅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只小自己一岁的虞太医,一点也不像是个男孩子呢?但他转念一想,女子是根本不可能如此小小年纪就进宫当太医的,这个怀疑虞彦飞是女子的念头瞬间在他脑海中打消了。 “太子殿下,不要乱动,您现在伤中带病,又淋了那么多雨,身体十分虚弱。”虞彦飞帮陈尔雅把身上的毛毯整理好,又褪下陈尔雅的衣袍为他处理伤口。他细心的样子比之前更加俊秀,眼中隐约透露出一丝温柔,长长的睫毛比陈尔雅的眸子还要好看,只是,在这晦暗不明的牢狱中,再加上陈尔雅神情恍惚,他没有注意到虞彦飞眉宇间的这些特点。 “你忍着点,马上就好了。”看到陈尔雅微微蹙眉,下意识的躲避虞彦飞用药棒为他敷药,虞彦飞便知一定是弄疼了他,“陛下下手真狠,对自己的儿子都下如此重手。”他年纪轻轻,却见过不少受伤流血的场面,所以陈尔雅身上这点伤于他来说已是司空见惯,不过,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下这么重的手,多少是有一些过分了。 陈尔雅情不自禁的问虞彦飞:“虞太医,我说,我被关进这牢里是冤枉的,你可相信我?”这时虞彦飞已经帮陈尔雅处理好伤口,正在收拾地上的东西,那块帮陈尔雅擦过伤口的布已被血染成了黑红色,上面残留着些许墨汁。 他收拾东西的手停顿了一下,沉吟片刻后,抬起头坚定的说:“无论他们说什么,我都相信太子殿下。”虞彦飞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心地善良,生在宫廷,却从来没有宫廷之人该有的阴暗内心和阴谋诡计,他就像是一株生长在阳光下的文竹,宁折不弯,心永远向着光明的方向奔跑,所以,他愿意毫无怀疑的相信他,他正如自己所说,是被冤枉的。 短短几个字,让陈尔雅内心倍感欣慰,他刚想说一句谢谢时,程君怡与秀秀带着食盒进来了。秀秀把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放到陈尔雅面前,程君怡在一旁向虞彦飞询问陈尔雅的伤势,虞彦飞合上药箱,起身说:“皇后娘娘不必担心,殿下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因为失血过多加上染了风寒,身体有些虚弱,待会去太医院抓几副药来,每日煎好让殿下服下,不出三日病就会痊愈。”程君怡听罢,这才松了口气。 虞彦飞又从药箱里拿出一个青花瓷瓶递给程君怡:“娘娘,这是上好的红伤药,里面配有我虞氏家族的秘方,殿下把此药敷在伤口上,会减轻伤口的疼痛,加速愈合。”程君怡十分感激的接过青花瓷瓶,瓶口用红布塞着,药香隐隐从瓶中弥漫出来。虞彦飞转身去为陈尔雅抓药,他瘦小的身影隐没在大牢的尽头中。 送走虞彦飞,程君怡让秀秀为陈尔雅盛了一碗鸡汤。鸡汤冒着氤氲的白气,在昏暗的烛光下弥漫开来,好像腾云驾雾的妖怪,又像是一朵盛开在半空中的无色花。 程君怡还专门命人在鸡汤里加了枸杞,红枣等可以补血的药材,鸡汤的肉香与红枣的甜香互相交融,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程君怡把鸡汤一口一口喂给陈尔雅,陈尔雅喝了鸡汤,身上出了一些汗,慢慢降了温,觉得比刚才好多了。 “雅儿,你好好休息,待会虞太医会亲自把药送来,一定要按时服下,母后先走了。”程君怡安抚了一下陈尔雅,恋恋不舍的离开了。陈尔雅倚靠在墙上,目送程君怡与秀秀渐行渐远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休养生息。 第二天,太阳一如既往的从东方升起,一抹晨曦透过大牢的铁窗,映照在陈尔雅的身上,像美人脸上的一点红晕,又像一支金色的利箭,充满希望与光明,给这暗无天日的大牢之中带来了一丝生机。 陈尔雅察觉到了那缕映照在他身上的晨曦,起身眯了眯俊美的黑眸,掀开盖在身上的毛毯,抬眼望向高高的铁窗。 铁窗外是一方蔚蓝的天空,天空的颜色干净纯洁,好像一块无暇剔透,不沾染一丝杂质的海蓝宝石,几朵白云像水莲花一样漂浮在空中,把蔚蓝的苍穹装点的不再单调。清晨的朝阳透过云层,洒向大地,照耀万物,给予它们温暖,也给陈尔雅孤独受伤的内心送去了一份安慰,不远处,隐约可以听到黄鹂鸟的鸣叫,外面的世界依旧是那么精彩纷呈,少年的心亦是如此吗? 他在这里已经被关了两天了,两天,只是很短的时间,对于陈尔雅来说却度日如年。他不知何时能出去重见光明,从小养尊处优的皇子,如今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对陈尔雅来说简直是一种侮辱,堂堂文苍国皇太子,竟被当成不尊不孝的逆子关在这里,陈尔雅心里委屈又愤怒,长歌当哭,心中的苦闷之情却无处诉说。 少年长身玉立,颀长的身躯像青松一样挺拔的站立于那抹晨曦之下,晨曦笼罩在他白色的衣袍上,好像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衣袍上的泥泞丝毫不影响陈尔雅俊秀的身影;略显凌乱的长发折射出金色的光芒,犹如升华的神仙,绝世独立。 陈尔雅把手伸向那缕朝阳,白皙修长的手上瞬间觉得暖洋洋的。“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陈尔雅喃喃自语,仰头望向高墙上的那扇窄小的铁窗,一方明净的天空,在他的眼里此刻成了整个碧禧宫的景色,他也多么希望,自己能像那些掠过的鸟雀一般,长出一双透明的翅膀,飞出这囚禁人的樊笼,可他终究不是鸟雀,他没有翅膀,无法自由飞翔。 太医院。虞彦飞正在把一味味珍贵的药材分拣出来,放在牛皮纸上分类。十指尖尖就像蜻蜓点水一样,在药材上不断穿梭游走。他抓起一把五味子,放在鼻子前嗅了嗅,随后莞尔一笑:“啊,好香啊,这绝对是正宗的五味子。”眉眼弯弯的样子阴柔俊俏,宛如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 虞彦飞分好那些药材后,把旁边放着的一副药倒进了瓦罐中,他把瓦罐拿去厨娘那里煎药,期间一直守着,没有离开半步。待厨娘煎好药,虞彦飞把冒着氤氲白气的中药倒入碗中,浓浓草药香弥漫在夏日的熏风中,沁人心脾,带着苦涩,好像是闺阁中女儿的心思,矛盾且芬芳。 虞彦飞不畏烈日炎炎的天气,把那碗药为陈尔雅送去,已经接连送了很多天,如此体贴的照顾,陈尔雅心里备受感动,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他能活着出去,且不被贬为庶民,他一定认虞彦飞做自己的弟弟。 “殿下,你不觉得这药苦吗?”虞彦飞看陈尔雅把碗里的药一饮而尽,托腮问他,“作为医者,难道虞太医不懂什么良药苦口的道理吗?”陈尔雅放下碗,轻轻笑了笑。 “好了,知道殿下要强,在下特意带了杨梅,殿下觉得苦,可以含在嘴里。”虞彦飞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几颗饱满红润的杨梅。 陈尔雅很久都没有吃到水果了,看到杨梅,自然是开心不已。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拈起一颗杨梅放在嘴里,杨梅酸中带甜的味道令口中的中药的苦涩减少了几分。 “谢谢虞太医。”陈尔雅伸出手,“以后我们做兄弟吧。”虞彦飞先是一愣,随即推辞,“不行的,殿下,在下只是一介太医,怎能与殿下称兄道弟,改日在下再来看望太子。”虞彦飞匆匆忙忙行了一礼,收拾掉地上的碗,便离开了。 眼见着虞彦飞走出牢门,陈尔雅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颇感无奈,最终摇摇头,收回了手。虞彦飞走出大牢,炙热的阳光毒辣辣的煎烤着大地,他的额头上不知不觉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但虞彦飞并没有察觉,独自一人行走在四下无人,回太医院的路上。 陈尔雅刚才的话回荡在他的耳畔,萦绕不去,他不能答应跟他结为兄弟,纵然虞彦飞的心里是很想认这个哥哥的,可是他的身份不允许。他是太医院的太医不假,他是神医世家之后也不假,但他还有一个关乎到他自身的秘密,这个秘密没有人知道,只因这个秘密,他才不愿意与当朝太子结为兄弟。 苏凝宫中香气缭绕,一身艳粉宫装的佳人正亭亭玉立站于屏风之后,绣花鞋上的芍药精致秀气,红色披帛拖曳在地上,衬的人也艳丽妩媚。 第三十五章:抉择 “娘娘,传陛下口谕,今日午时摆驾苏凝宫。”杨琼妃的贴身婢女站在屏风前,与屏风后的倩影说道,“陛下要来?”杨琼妃从屏风后莲步轻移而出,云鬓轻绾,只用一根玉簪固定住三千青丝,显得松散慵懒,好像一不小心,乌黑的头发就会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快,快为本宫更衣梳洗!”杨琼妃的话语中是掩饰不住的欣喜,方才刚刚沐浴,未来得及梳妆,听闻陈煊午时摆驾苏凝宫,心中的喜悦之情自然不言而喻。 杨琼妃的婢女帮她梳了一个飞天髻,杨琼妃又从首饰盒里拿出许多首饰来,她在髻上戴了一支金钗,金钗上的红珠子向下倾斜,婢女又为她在发髻周边插了几支淡粉色的珠花作为点缀,铜镜里的人瞬间美如图画,艳丽华美。 “怎么样?本宫好看吗?”杨琼妃用手轻轻捋了捋鬓角的碎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略显得意的问站在一旁的婢女询问,“娘娘当然好看了,简直是国色天香,就算是西施飞燕在世,也比不过娘娘的美貌。”婢女伶牙俐齿的夸赞了杨琼妃一番,杨琼妃端详镜子里的自己片刻后,又在脸上敷了些胭脂水粉,这才带了两个宫女,去门口迎接陈煊的到来。 杨琼妃打扮的花枝招展,早早就等在苏凝宫门口,一双美眸向远方眺望,好像一个少女在急切的等待自己心上人的到来。她的婢女为她撑着伞,尽管炙热的阳光晒的人心生烦闷,但杨琼妃依旧雷打不动的在宫门口等候。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杨琼妃才看到陈煊的步撵向远处缓缓行来,身穿明黄色龙袍的尊贵之人端坐在步撵上,身后跟了两个执事太监,步撵上的伞盖垂下金色的流苏,在烈日下熠熠生辉,宛若流星。 杨琼妃大老远看到陈煊,就提起衣裙上前迎接,笑意盈盈的样子十分美艳,来到陈煊面前,杨琼妃缓缓跪下:“臣妾参见陛下。”陈煊忙命人停下步撵,下来走到杨琼妃面前,拉起她的纤纤玉手,把她扶起来。 杨琼妃故作娇羞状,她温柔的样子简直千娇百媚,柔情似水,陈煊爱她犹如掌上明珠,心头宝物,只可惜,她出身卑微,王太后极力劝阻陈煊立杨琼妃为后。陈煊在无数个夜晚,望着满天星斗,幻想有朝一日她能成为自己的皇后,帮自己管理内务,做自己坚强的后盾,在他孤独寂寞的时候,给他温柔似水一般的爱意,然而造化弄人,他与她终究成不了这段“佳话”。 “爱妃,大热天的,有劳你在这里刻意等朕。”陈煊用同样温柔的口吻回应她,杨琼妃拿起手里粉红色的手帕,掩嘴一笑,“陛下能驾临苏凝宫,是臣妾的荣幸,自然是要等陛下的。”陈煊眉开眼笑,牵起杨琼妃的手轻轻拍了拍,与她一同走入了苏凝宫。 陈煊一进宫中,就看到了杨琼妃榻上铺着的竹子凉席,杨琼妃满脸带笑,像个和父亲撒娇的小女儿一样,拉住陈煊龙袍的衣袖,把他拉到凉席榻上:“陛下走了这么远的路,累了吧,快坐下歇歇。”她拿起团扇,为陈煊扇了扇凉风,本来一身汗的陈煊忽然被一阵清风拂过,瞬间觉得神清气爽。 心细如杨琼妃,她抬头看到了陈煊额上的汗珠,忙用手帕替他擦了擦,水晶珠帘后面,皇帝与妃子相依相偎,说着动人甜蜜的情话,陈煊感觉此时比任何时候都要幸福,就算是登基之时也比不过有美人相伴的现在,如果能天天跟她在一起该多好啊。 杨琼妃依偎在陈煊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味,看他的样子似是高兴又不高兴,于是她小心翼翼的问:“陛下,今日可是有烦心事?”陈煊低下头,看了一眼怀中的温香软玉,“君怡,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说她,当初母后让朕立她为后,可如今尔雅却做下了如此错事,唉。”见陈煊是为此事伤神烦恼,杨琼妃在心里不由得得意起来。看吧,这就是你给予期望的一国之母,这就是你精挑细选出来的文苍国继承人,让你失望了吧? 陈煊越发觉得,如今的一切,无论是妻子还是儿子,都令他失望至极,唯有怀里的这个女子,可以给他片刻的慰藉和愉悦,他情愿醉倒在她的温柔乡中,闻着她身上摄人心魄的脂粉香,看着她千娇百媚的绝色容颜,与她安度晚年。 “陛下,这事还是不要放在心上了,这都是太子年幼不懂事,惹您生气了,皇后娘娘她也很无奈啊。”杨琼妃抬手再次为陈煊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假装安慰他,“尔雅如此做,已经不是年幼不懂事的问题了,是君怡教子无方,都把他给惯坏了,他那日带青龙剑去刺杀母后,明日是不是要刺杀朕啊?”陈煊气愤的一跃而起,怀里的杨琼妃连忙劝他不要生气。 “陛下息怒,那您打算如何处置他们?”杨琼妃最期望的结果就是判陈尔雅死罪,废黜皇后,立她为新后。陈煊思量片刻,许久没有说话。他心里也在犹豫,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若说杨琼妃是他的青梅竹马,程君怡又何尝不是? 在大多数人的眼中,他和程君怡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良人,才是名正言顺的文苍国帝后,杨琼妃仿佛就是多余的一个卑微女子,只因她出生于商家,她的父亲是一个给朝廷进贡货物的商人,她在年幼的时候有幸认识了童年时的陈煊,当初才幸运的成为了太子的侧妃。 可这些人何曾想过,作为铁面无私,冷酷无情的帝王,他也有柔情的一面,谁说他心里没有爱,谁说他不解风情?他爱的人正是此刻怀里的女子,所有人都认为她身份卑贱,不配做皇后,而在陈煊眼中,她比任何人都珍贵,她才是他的真爱,立程君怡为后,纯属是母亲之命,他无法反抗。 陈煊对程君怡的态度,从来只有哥哥对妹妹的关心,并无其他,这个从小文静娴雅的妹妹,总是小心谨慎的关注着他一言一行的妹妹,如今他该如何面对他们母子? 就在杨琼妃以为,陈煊不会回答她的时候,只听得陈煊低沉的说道:“贬陈尔雅为庶民,从此再不得踏入碧禧宫,至于君怡……”陈煊停顿片刻,“念在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上,她就留在宫里吧,另外三个孩子需要她照顾,孩子们不能没有母亲。”陈煊虽没有说会不会废黜程君怡的后位,但杨琼妃是何等聪明的女人,陈煊念及他们的旧情,程君怡照样还是皇后,至于储君,杨琼妃也猜不透陈煊是如何想之,未来的太子不知会是自己其中一个儿子还是程君怡的小儿子陈尔瑜? “陛下,尔雅好歹是太子,您的嫡子,怎么能说贬为庶民就贬为庶民呢?”杨琼妃把头靠在陈煊的胸膛上,宽大的怀抱给了她无限的安全感,“不,朕意已决,常言道,君无戏言,这事,绝不会再更改。”杨琼妃脸上表现出了担忧,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听到陈尔雅被贬为庶民时心里有多么开心。 下午的天气更加炎热,陈煊批阅了一下午奏折,临近黄昏,暮色四合之时才算是批改完毕。他起身退朝,准备去玉明殿吃些地窖里拿出来的奶冰,凉快一下,可他刚刚回到玉明殿,进到大殿中,就看到一脸阴沉的王太后,正端坐在他的榻上。 陈煊看到王太后的第一眼先是震惊,她为何会突然来自己的宫殿中,连说都不跟自己说一声,难道是为陈尔雅母子一事前来吗?王太后的头上戴了两支华贵金笄,金笄上镶嵌着绿色美玉,铜色花纹繁复的缠绕其上,巧夺天工,完美的把王太后的一头银丝整齐的绾起。 “见过母后,母后来也不与朕说一声,太过仓促,没有准备迎接母后大驾,还望母后恕罪。”陈煊站在王太后面前,毕恭毕敬的给王太后行礼请安。 “免礼吧。”王太后面无表情,淡淡的对陈煊说,“你不必刻意准备什么,倒是哀家近日在宫里听到了宫人的一些风言风语,不知这话是真是假啊?”王太后那日与杨琼妃赏荷之后回到甘露宫没几天,就听到女官们在议论陈尔雅带剑来甘露宫刺杀自己的事,事情败露后被陈煊关入大牢。一开始王太后还将信将疑,以为是宫人们的闲言碎语,便没有理会,后来这话传的越来越激烈,有鼻子有眼的,王太后向一个老宫女一打听,陈尔雅现在果然被关在大牢之中。 “不知母后听到了什么话,竟要大老远的跑来玉明殿,要有事也该是朕去甘露宫见您啊。”陈煊的直觉告诉他,王太后今日来自己宫中,绝不是叙旧喝茶的。 “召见你?哀家如若今日不来,你还想瞒哀家到什么时候?”王太后倏然起身,怒视陈煊,“母后息怒,不知儿做错了何事,惹得您如此恼怒?”陈煊赶紧过去扶住王太后。 王太后瞥了一眼陈煊,一把甩开他的手:“哀家听闻你把雅儿关入大牢了,这是不是真的?”王太后直视着陈煊,眼神咄咄逼人,容不得陈煊说一句假话。 “是,可是母后,尔雅他带剑去甘露宫,想刺杀您……”王太后打断他,“够了,什么刺杀,若他真想刺杀哀家,他会让你知道?”王太后怒视陈煊。 室内瞬间陷入了沉默,王太后见陈煊不语,继续说:“雅儿那孩子自幼聪颖,他不会傻到做刺杀哀家这种事的,再说,他有什么理由刺杀哀家,他还是一个孩子。你不要听那个狐狸精在那里挑拨离间了,你放任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却委屈我的孙儿,你对得起先帝吗?”王太后说到陈尔雅,语气不觉悲戚起来。 “母后,我知道你不喜欢琼妃,可是你也不能这样骂她啊,儿是听宫人说的,并非琼妃。”陈煊见王太后怒发冲冠,连忙解释,“宫人的话你也信?你宁可相信一个宫人,你也不肯相信自己的儿子,你……”王太后纤细的手指指着陈煊,气愤的说不出话来。 第三十六章:废黜太子封靖王 “母后千万不要伤了身体,这件事朕一定查清楚。”王太后斜睨陈煊,“还查什么查,雅儿是被冤枉的,这么明显的事你还要查?说吧,你想怎么处置雅儿?”王太后努力使自己平复心情,坐回榻上,轻声叹了口气。 “准备将之……贬为庶民。”话音刚落,王太后的怒火像爆竹一样再次被点燃,“贬为庶民?他可是你的嫡长子,你贬他为庶民?陈煊,哀家告诉你,如果你敢贬雅儿为庶民,哀家也就没有理由留在这宫里了,哀家要去民间陪雅儿。”王太后再不跟陈煊废话,起身向玉明殿门外走去。 黄昏时分,晚天残霞,云彩如玫瑰色的羽衣,亦如通往天堂的地毯,温暖又细腻,却又显得苍凉悲慨,悱恻幽眇。陈尔雅每天早晨迎来第一缕朝阳,晚上又目送着最后一抹斜阳离去。如今,又到长天落霞的黄昏,他望眼欲穿,仰望窄小铁窗上的一方天空,多想变作飞鸟,飞出这不见天日的大牢。 偶尔抚今追昔,却悔恨难平,他后悔当初没有听林子的劝告,没有听陈简的叮嘱,落得如今身陷囹圄的境地,明知是被冤枉,明知有人陷害,却无处诉说,也无人相信;他怀念曾经在宫里的生活,怀念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就算后来成为太子,也只是学文习武,却过得充实。 他以为,只要他与世无争就可以清净无忧;他以为,只要他与大家和平相处,就可以彼此坦诚相待;他以为,只要他有情有义,就可以换来肝胆相照。可是他错了,他太单纯了,皇宫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的地方,这是一座富丽堂皇的斗杀场,表面上大家看似笑脸相迎,背地里却尔虞我诈,以陈尔雅的纯真思想,是斗不过这些老奸巨猾的贼子的。 可是,如今一切都变了,陈浩麟还是殷王,陈简还是秦王,陈治还是文楚王,陈尔瑜还是宋王,而他却成为了阶下囚,这或多或少对于陈尔雅来说都是一种讽刺,他今后该如何面对宫人的议论和目光? “生在皇室,难道非要学会勾心斗角才能百毒不侵吗?”陈尔雅蹲在地上喃喃自语,手里拿着一根狗尾巴草百无聊赖的扫着地上的尘土,尘土被他扫出各种各样抽象的图案,他自己也不知道地上的图案究竟是什么。 这几天虞彦飞帮他送药,他的病已经痊愈了,肩上的伤口也结了痂,留下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悔字。他将带着这个字,度过今后的生命,这字,也将让他承受更多的舆论和语言攻击。 王太后走后,陈煊一个人坐在玉明殿里跟自己打心理战。他漫无目的的来到泠仙殿,盛夏时节,正是绿肥红瘦之时,周围的芭蕉叶宽大茂盛,好像一把把绿色的遮阳伞,随风摇曳。夏日的泠仙殿最常见的莫过于凤仙花,在宫中,每个宫廷女子都爱用这种花作染指甲的染料,红的似火,粉的如霞,紫的若烟,淡雅清新,凤仙花一向成为宫廷女子的必备品,陈煊在泠仙殿种植凤仙花并不为谁,纯粹作为观赏的植物。 池塘里养着色彩斑斓的锦鲤,清澈的池水哗哗流动,鱼儿的嬉戏惊起点点涟漪,陈煊来到池旁,停留片刻后来到枝繁叶茂的芭蕉树下。 他想起了立陈尔雅为太子的那天。那天,阳光明媚,正是桃红柳绿,百花盛开的季节,芭蕉还没有此时这般茂盛,当时陈简就是建议让陈煊在这里命人点起火来,考验众皇子的应对能力。他身穿龙袍,躲在暗处,公主们都尖叫哭泣,皇子们到处乱跑,只有陈尔雅镇定自若,喊来宫人提水灭火,他觉得,那时的陈尔雅有自己年轻时的风范,于是,再三思量,立他为皇太子。 那个活泼善良,俊美儒雅的少年,在陈煊的脑海里掠过,他的一言一行,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在他眼前飞过,他那一声不卑不亢的“父皇”在他耳畔萦绕不息,这样如阳光一般美好的少年,真的会刺杀王太后吗? 从泠仙殿回去,陈煊慎重考虑了一番,就算陈尔雅没有刺杀王太后的动机,把他关入大牢,给他肩上刺字,已是众人皆知的事,若是就这样无罪释放,他面子上会过不去,想了半天,陈煊命人取来纸笔,拟下了一道圣旨。 第二天,陈尔雅独自一人还蹲在大牢里,陈煊就命人拿着圣旨来到大牢。陈尔雅躺在一堆干草上仰望着铁窗外纯净的天空,孤独的时光里没有人陪伴他,他想念林子,想念司马繎新他们,甚至是想念每天逼自己读书的那个先生,唯有这一方澄澈的天空可以给他一点抚慰。白天,他看晨曦掠过,鸟雀高飞;夜里,他看满天繁星,明月皎皎。一盏孤灯一个人,一方天空一世界,说的就是他此刻的境地。 听到有人进来,陈尔雅瞥了一眼门外,以为是送饭的宫人,结果看到是陈煊身边的执事太监。陈尔雅连忙起身,看到太监手拿圣旨进来,心里瞬间冒出了许多个猜想。 他想过无数个可能,这执圣旨将是决定他命运的权杖,他是生是死,是留是去,全凭圣旨里的内容,可无论陈煊如何决定,他都不能违抗父命,更何况,此人是九五之尊,何人敢与之抗衡?想到这里,少年衣袖下的拳头悄然攥紧,等待命运的宣判。 “陈尔雅接旨。”太监尖锐的声音回荡在深不可测的大牢,“臣接旨。”陈尔雅掀起衣袍,低头跪下,语气依旧不卑不亢,一如当年,仿佛从来没有被关入大牢,肩上的悔字亦与他无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陈尔雅品行恶劣,乖张叛逆,带剑欲刺皇太后,念此为朕嫡子,免去死罪,即日起,废黜太子之位,降封为靖王,钦此!”免去死罪,降为靖王。陈尔雅清清楚楚,一字不漏的听完了太监念出的圣旨,是,对于他来说,也许这是最好的结果了,至少不是死罪,至少没有被贬为庶民,至少不会永远留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里,还被封为靖王爷,已经不错了,陈尔雅心里长长的松了口气,伸手去接那块明黄色的,绘有飞龙图案的帛。 “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陈尔雅接下圣旨,太监面无表情的说,“还请靖王殿下把麒麟佩交出来。”麒麟佩?陈尔雅听到这句话,修长的手情不自禁的摸向腰间,那块润泽剔透的美玉,上面雕刻着威武霸气的麒麟,些许划痕证明它陪同一个个主人留下的沧桑;红色的流苏随风摇曳,蓝色的珠子好像指引他今后成长路上的明灯。 是陈煊亲手将此物交给他,如今又要亲手夺回。得不到的东西谈不上悲伤,得到后再失去才最令人沉痛,陈尔雅如今面临的就是此等局面。他抚摸着手里的麒麟佩,佩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些许墨香。他曾用它平息了金满堂之乱,隽秀的八个大字“承袭皇位,爱民如子”凹凸分明,那行侠仗义的往事还历历在目,如今,麒麟佩与青龙剑将要永远的离开他了,陈尔雅的心里是不舍还是不甘? 他递上麒麟佩,太监毫不犹豫的收走,在麒麟佩脱手的最后一刻,他的眼里满是悲戚。“好了,殿下,今日你就可以出去了,请吧。”陈尔雅的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太监手里的玉佩,直到太监招呼他的第二声,他才回过神来。 多年以后,陈尔雅才明白,当初他能成为太子,并非通过了陈煊一个小小的考验,而是顺应了自古以来“立嫡不立长”的规矩,这其中,还包含着王太后对他的宠爱与陈煊对他的期望,只可惜,被奸佞之人破坏了这份绵长的爱意。 陈尔雅再次回到了墨染殿,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藏着他童年回忆的地方。再次回到这里,却是从太子贬成了靖王,心中的苦闷与酸涩好像决堤的河流,一起涌向了少年的心田,他没有想到,这藏着他太多回忆的地方,到头来就是他的归宿,待他弱冠之后,有了自己的王府,这里的一切就与他无关了。 “雅儿。”一个温婉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蓦然回首,是程君怡,“雅儿,你回来了?”程君怡走上前去,抱了抱如今和她一般高的儿子。 “母后。”陈尔雅没有回抱程君怡,只是在她耳边轻唤一声,“本宫一早就听闻你被贬为靖王,又回到了墨染殿,尔雅,你不要为此感到伤心,风水轮流转,人的一生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母后过来看望你,就是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程君怡拍拍陈尔雅的肩,自己的眼圈已经情不自禁的发红了。 “母后。”陈尔雅伸手握住程君怡搭在他肩上的玉手,淡淡的说,“雅儿不因此悲伤,只是,失去了皇太子的位置,今后怕是无法护母后周全了,至于这继承权,雅儿早已看淡。”他才不稀罕什么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也不稀罕荣华富贵,他所做的一切仅仅是为了程君怡,他只是想保护爱的人而已,上天为何不让他遂愿? “好孩子。”程君怡忍住泫然欲泣的泪水,摸了摸陈尔雅背后柔顺的长发,“肩膀上的伤好了吗?”程君怡上前轻轻褪去陈尔雅的衣袍,白皙的肩上赫然是一个墨色的悔字,这个悔字霎时刺痛了程君怡的双眸。 “母后,雅儿的伤已经没事了。”陈尔雅知道程君怡看到这个字会伤心,因为这是侮辱人格的象征,他赶紧把衣袍穿好,若无其事的说,“多亏了虞太医,我的伤才能好的这么快。” “雅儿,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程君怡终于忍不住,两行清泪滚下脸颊,她莫名其妙说出的这句话,陈尔雅瞬间读懂:她知道他自尊心强烈,她都看不过去的冤屈在他落在他的身上,他会不会想不开就此去寻短见? 第三十七章:分析 他只是一个孩子,他没有陈煊的遇事镇定和帝王风范,也没有程君怡的沉稳和老练,更没有那一个个文武大臣的心机,他的内心就像是一片纯净的桃园,只有潺潺的溪水和明媚的阳光。程君怡害怕他受不了这打击,怕他离她而去。 陈尔雅默默走上前去,替程君怡擦干了泪,待程君怡平复了情绪之后,他抬起头,一双如星辰般闪耀的眼眸坚定刚毅,他掷地有声的说:“我陈尔雅才不会像妇人一样去寻短见,我要扳倒陷害我的那些人,如今我虽然失去了曾经的东西,那也只是暂时。太子之位不可丢,文苍江山不可弃,母后之心不可伤,父皇之举要谅解,我绝不会放弃我自己,也绝不会让那些卑鄙小人逍遥法外的!”程君怡默然听着,心里的欣慰与感动让她喜极而泣,她为有陈尔雅这样的儿子而感到骄傲,他永远都是她心里那抹最温暖,最明亮的光辉。 那日之后,陈尔雅就把自己关在墨染殿里,足不出户,宫人们都不知道他究竟在干些什么,教陈尔雅读书的先生也许久未来了,大概知道了他是“逆子”这件事,所以不肯再教他了吧? 陈尔雅不愿意出宫的原因就是不想面对宫人们的那些指指点点和流言蜚语,一朝失利,生在皇室,就像拔了毛的凤凰一样,连一只鸡都不如,陈子睿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的母妃因为被打入冷宫,他从一个皇子变成了任人欺负,连个下人都不如的孤儿,陈尔雅如今何尝不是?程君怡虽有来看望过他,可面对众人的议论纷纷,满天飞来的舆论,就算是有十个程君怡,也管不了宫里那么多张嘴,更何况现在他在别人眼中是个罪人,理不直则无底气,他根本就没有理由去反驳。 “太子殿下,我们来看你了!”司马繎新门都不敲,一把推开雕花檀木门,见陈尔雅手握一卷书,另一只手捧着脸在发呆,听到他们进来,陈尔雅着实被吓了一跳。 王真见事情不妙,一把拍在司马繎新的后背上,随即款款走上前去:“太子殿下,您终于出来了,在下与司马兄许久未见您,近来可安好?”陈尔雅扔下手里的书卷,把目光移向满脸带笑的王真,“今后我是靖王,不是什么太子殿下,你们不要乱叫,坏了宫里规矩弄不好可是要杀头的。”陈尔雅的语气淡而冷漠,一改往日的大大咧咧。 司马繎新进门的那句太子殿下本是无心之过,但刚刚被废黜太子之位的陈尔雅听到那声“太子殿下”总觉得是在讽刺他,他现在已经不是太子了,司马繎新还笑嘻嘻的叫他太子殿下,这不是明显在羞辱他吗? “是是是,靖王殿下,你近来可安好啊?”王真赶忙改口,司马繎新想插话,王真在身后悄悄拉住他的衣袖死活不让他说一句,“王兄觉得,一个从大牢里出来的人,又能好到哪里去?”陈尔雅抬眼望着二人,目光中看似是冷淡,冷淡中却隐隐蕴藏着忧伤。 “殿下,属下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王真吸了吸鼻子,一阵酸涩袭来,哽咽的说不下去。这几天宫外都传的沸沸扬扬了,皇三子陈尔雅带剑刺杀王太后,关入大牢,肩上刺字,这些他都知道,他只是不想再刺激他,作为他的手下,在他收留自己的那一刻,王真就一直想着报答这份恩情,如今主人失落,他怎么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呢? “没关系的,我和司马兄都会陪着殿下度过难关的。”王真伸出手,犹犹豫豫搭上陈尔雅的肩,轻轻拍了拍,就像他们初识之时,陈尔雅带他们来东宫,他与他们俩勾肩搭背一样。随即,王真的眼中流下一滴泪,他擦掉了眼泪,努力向陈尔雅扯出一抹笑来。 陈尔雅长身玉立,站起来回头注视着王真:“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哭什么哭,像个妇人一样。”王真立马止住了泪,“本王不是有意躲在这墨染殿中任自己颓废堕落的,只是外面议论纷纷,出去只会扰乱我心,我现在需要平复一下情绪。”陈尔雅说罢,掀袍坐回了桌案前。 “可是殿下,您也不能光待在这里啊,你想想你的小皇弟,要不是属下与司马兄这几日轮流保护,他估计又被人欺负了。”说起陈子睿,陈尔雅差点忘了他,这几日他连自己都顾不上,又如何分心去想他呢? “可是我如今失去了一切,又拿什么护他周全?”陈尔雅无奈的一拳打在桌案上,“殿下您放心,子睿殿下现在居住在您的偏殿,我们一听到你被贬为靖王,便带着他来到这里了。”陈尔雅听了王真的话,心里实在佩服他想的周到,不由得笑了笑。 “好,明日我出去看看。”陈尔雅拿起书卷,遣散了司马繎新二人,继续攻读诗书。 第二天,陈尔雅走在宫苑里,看到一群宫女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议论,见到他过来,都闭口不谈了。是在讨论他吧,陈尔雅低头苦笑了一下,这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尽管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看到这场面仍然有点接受不了。毕竟从一时风光的太子忽然变成了如今众人口中议论的对象,换做谁也是无法接受的。 “皇兄!”陈子睿不知何时从偏殿跑了出来,一身淡蓝色长袍,外罩水蓝色对襟长衫,俨然一个文雅的小公子,他来到陈尔雅面前,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皇兄,他们有没有为难你吧?你好几天没有回来,子睿很怕皇兄会一去不回。”陈子睿抱住陈尔雅,水灵灵的大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霭,陈尔雅把手放在他背上,努力笑笑说,“子睿,皇兄这不是没事吗,你别担心,好好读书习武,将来以后不要再让他们欺负你。”陈子睿点点头,好像只要是陈尔雅说的话,他都会听。 杨琼妃听闻陈尔雅已搬入墨染殿居住,不由得打翻了桌子上的果盘。婢女赶紧走上前去把地上的水果收拾掉,看着杨琼妃怒气冲冲的样子,小心翼翼的说:“娘娘息怒,这是怎么了?”杨琼妃站起身,头上的金钗步摇疯狂的摇曳,就像她此刻愤怒不安的心。 “那个陈尔雅,竟然没有被陛下贬为庶民,如此也罢,还封了靖王,你叫本宫如何息怒?”杨琼妃咬牙切齿,一张如花容颜扭曲的分外可怕,可怕中带着妖娆,她温柔起来的样子夺人心魄,愤怒起来的样子却像是吃人的女魔头。 “哈哈哈哈哈!”杨琼妃大笑一阵,笑完后回头对婢女说,“你不要忘了,本宫对付他一个青涩又单纯的小子有的是手段,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杨琼妃目露凶光,仿佛要把陈尔雅撕成碎片。 墨染殿的大殿之上,陈尔雅把自己生平最信任的人都召集了过来。陈简一身墨蓝色长袍,依旧风度翩翩,清秀儒雅,陈子睿年少,但在经历了那么多变故之后也开始变得成熟起来,王真站在陈尔雅身后,司马繎新站在门外把风,三个皇子好像是在进行什么保密活动,他们一起坐在桌案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桌案上的一张纸。 白净的纸上写着几个名字,分别是:皇上,太后,杨琼妃,不明宫人。他们聚精会神的研究着上面的名字,好像这张纸上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等待他们去发现。 “这四个人中我敢保证皇祖母绝不会是凶手。”陈简看了半天纸上的字,抬起头严肃的说,“她只是无意中成了凶手的一颗棋子。”陈简拿起桌案上的狼毫,用朱砂勾掉了王太后。 “那还剩下三个人,会是谁呢?”陈尔雅喃喃自语,一旁的陈子睿用稚嫩的声音说,“皇兄,会不会是父皇不喜欢你,故意要找借口杀了你呢?”他的推测一出口,立马遭到了陈简的反对,“子睿,父皇就算不喜欢尔雅,也不会干出这种事的,我不信。”陈简的话让陈子睿马上噤若寒蝉,陈尔雅开始思量起了陈子睿的话。 如果凶手真的是陈煊,他为什么要讨厌自己呢?当初是他亲封自己为皇太子的,他若讨厌自己,太子也不会轮到他做吧,况且,如此卑鄙的手段,绝不会是一个父亲对自己的儿子能做出来的事,纵然陈煊冷酷无情,但虎毒尚且不食子呢,所以,陈尔雅也认为陈子睿的判断根本无法成立。 或许是他从小没有人关爱,受尽了白眼和虐待的缘故,他认为,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置他于死地,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讨厌他,欺负他,所以他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在陈子睿眼里,陈煊不是他的父亲,只是高高在上的文苍国君王,他只有魏妃一个母亲,如今还很难见到,从他懂事起,他的印象里就没有父亲一词,他也不知道父爱究竟是什么感觉,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的指向陷害陈尔雅的凶手是陈煊本人。 “子睿,我也觉得父皇不可能有加害于我的心,我们再找找其他人吧。”在陈子睿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陈尔雅用朱砂笔划掉了陈煊。 “尔雅,我在那几日上朝的时候,看到父皇的眼神中流露出失望的神情,好像是恨铁不成钢,那几日你正被关在大牢里,由此可见,父皇不希望你这样,如果他真的想害你,不可能有这样的情绪。”陈简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这个人是谁?你们一直没有说到她。”王真把手指点在杨琼妃三个字上,询问陈尔雅道。 “她是父皇的宠妃,长得如花似玉,曾与我母后一同长大,听说父皇第一个娶的女子便是她,那时候父皇尚未登基为帝。”听了陈尔雅的介绍,王真低头沉吟片刻,“陛下娶的第一个女子,是明媒正娶的吗?” 第三十八章:那些尔虞我诈 “非也,她是商人的女儿,她的父亲是给皇宫进贡绫罗绸缎的,后来她与我父皇相识,父皇成为太子后,把她迎娶进东宫,做了侧妃,并无媒妁之言,故而算不得明媒正娶。”王真点点头,陈尔雅的回答证实了他心中的疑惑,这也就是杨琼妃本是陈煊第一个娶进门的女子,如今却为何不是皇后的原因。 “怎么了?”陈尔雅疑惑的看向王真,“我怀疑这个人可能是凶手。”王真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所有人都觉得,杨琼妃不过是一介女流,又出生在商人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就连陈简也忽略了她的存在,现在王真提起来,陈简才想到此人的存在。 “你的分析无论如何我都想不通,她在后宫是最为得宠的嫔妃,她有什么理由去陷害尔雅,尔雅与她并无过节。”陈简淡淡的说,“秦王殿下,这您就不懂了吧,就是因为她最得宠,所以才敢如此为之。”王真在原地踱了几步说。 “殿下你想啊,这女人明明和陛下是青梅竹马,陛下对她也是宠爱有加,可她却偏偏没能成为皇后,而当朝皇后娘娘却是靖王的母亲,你说她有没有理由陷害靖王殿下呢?”王真说出了自己的分析,陈简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那这个不明宫人和这些人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陈尔雅盯着纸张问。 “首先,我们需要搞清楚杨琼妃的作案过程。”陈简取来纸笔,蘸上墨汁,“假设,琼妃就是凶手,那在你带剑刺杀皇祖母时,她应该在什么地方?”陈简随便在纸上画了几个方块,标注上名字,让当时他偷窥到的情景重现在纸上。 “尔雅,你那日带剑去甘露宫的时候,皇祖母和琼妃是去赏荷了对吗?”陈简问,“嗯。”陈尔雅刚刚回答完,忽然想起了什么。 “皇兄,我明白了,这根本就是她设的一个圈套,如果皇祖母真的召我去甘露宫,那她应该等我才是,而不是去和琼妃赏荷,那如果是这样的话……”陈尔雅幡然醒悟,“在我去甘露宫的七天前,那个说让我带青龙剑去甘露宫一叙的太监也是杨琼妃的人,皇祖母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都是她一手设计的!”陈尔雅想明白了这些,悔恨不已,都怪当时自己没有慎重考虑一下,想也不想就带着青龙剑去了甘露宫。 “对,这一切可能都是杨琼妃布的局,为的就是陷害你,她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想你和皇后娘娘失宠,她趁机上位。”陈简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好歹毒的心,如果不是你平时行的正,估计现在早就没命了。”陈简并不知道陈尔雅免去死罪是王太后从中相助。 “可是,我与大皇兄,治儿相处的那么融洽,她为何要置我于死地?”陈简无奈的摇摇头,“尔雅,在这皇宫里,并非你对谁好,谁就一定要对你坦诚相待,皇宫里的法则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从中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在这等富丽堂皇的地方,有权才是一切,什么情义,肝胆相照,在这里,统统都不存在的。”听了陈简的解释,陈尔雅不禁有些心酸,他不希望是这样的结果,他看过许多史书,他也明白生在皇室,手足相残是不能避免的,但他想,只要他真诚待人,这种手足相残的事情是不会落在他的身上的,那陈浩麟和陈治以后会不会也因为杨琼妃与他对抗? “皇兄,那我们以后,还有大皇兄,治儿,都会成为敌人吗?”陈尔雅怔怔的问,陈简听罢,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这谁又说的清楚呢,生在皇室,任何人都有可能沦为政治的牺牲品,有时候甚至连一个小小的宫人都会牵扯到,更何况我们这些王公皇子?”陈简虽是没有正面回答陈尔雅的问题,但陈尔雅已能从他的话中听出几分真相了,陈简的话中暗藏着他们的未来,这个未来很可怕,很血腥,陈尔雅隐隐能看到它的样子,如今只不过是不敢承认罢了,几年之后,陈简的“暗示”果然一语成谶。 “皇兄,我不希望我们以后会变成这样。”陈尔雅没头没脑的说出这么一句话,眼里是渴望又略显惧怕的情绪,他害怕未来,害怕与陈简等人今后从兄弟变成兵戎相见的敌人,此生生在皇室,完全是身不由己,为何这样的命运偏偏会落在他这种重情重义的人身上? “尔雅,你现在想的不是以后,而是现在。”陈简无奈的叹口气,“皇兄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只有成为了皇太子,你才能拥有保护所爱之人的能力,可你现在失去了这道保护伞,是不是该重新考虑如何保护他们了?”陈简的话引起了陈尔雅的深思,是啊,他现在已经不是太子了,还背上了不忠不孝的罪名,以他现在的能力,若杨琼妃等人再来谋害他们,他根本无法招架。 “后宫的女人个个心狠手辣,俗话说最毒不过妇人心,她们都是蛇蝎美人,若凶手真是这个琼妃,那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陈简一语中的,说出了这其中的弊端,“皇兄何出此言?”陈尔雅不解,他觉得,如今她已害他被贬为靖王,她总不至于害死他吧? “她真正的目的是将你和皇后娘娘一网打尽,不给你们留下任何后路,她好成为皇后,让她的儿子做皇太子,如今她的目的没有达到,你不但好好的待在宫里,皇后娘娘也没有被废黜后位,你只是丢了个储君,今后将功补过了,难道父皇就不会再次册封你为太子吗,她是何等精明,当然明白这一切都是暂时的。”听罢陈简的一席话,陈尔雅才明白皇宫是一个多么危险阴暗的地方,他每天实则是在刀尖上行走,走的越高就越容易成为那些人谋害的目标,陈尔雅当初还单纯的认为,只要他与世无争,别人肯定就不会来害他。 “皇兄,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把此事告诉父皇?”陈尔雅起身准备向门外走去,陈简一把拉住了他,“你去了谁会信你,我们手上也没有直接指向杨琼妃陷害你的证据,就算去了也不会信你。”陈尔雅有时候就是太冲动了。 “那怎么办?”陈尔雅问陈简,“这次就算便宜她了,除非我们抓住那个给父皇报信的宫人,可是我们连这个宫人的面都没有见过,不可能找到的。”陈简也感到很无奈,明知道凶手是杨琼妃,却没有办法让她绳之以法。 绘着仕女图的紫檀木屏风好像一个婀娜的女子一样立于苏凝宫中,淡紫色的轻纱垂下,显得朦胧又梦幻,好像进入了仙境一般,住在这里的人一定是个绝色美人亦或是隔世的仙子,然而,令谁都没有想到的是,住在这里的人既非仙子又非圣人,而是一个蛇蝎美人。 杨琼妃一双杏眼正盯着一个首饰盒看,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愤怒和嫉妒,好像这个首饰盒欠了她债一样。首饰盒上不知何时被她用金簪刻上了两个名字,这两个名字便是陈尔雅和当朝一国之母程君怡的闺名,正如陈简所言,这次的陷害没有成功,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程君怡,这个贱人!”杨琼妃把金簪倏然扎在首饰盒上,那个地方正刻着程君怡的名字,“还有这个野种,本宫是不会放过你们的!”杨琼妃又拔出金簪,金簪像匕首一样又刺在陈尔雅的名字上,杨琼妃白皙的手上青筋暴起,眼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那火焰好像能烧毁一片森林,烧毁每一个她看不过眼的人。 杨琼妃发泄完,把首饰盒命人拿去焚毁,随后,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她有个表妹,叫汪素心,年芳十八,生的水灵,肤如凝脂,如花似玉。若是能入宫,以汪素心的美貌,她们姐妹二人一定能像赵飞燕姐妹二人一样,享尽帝王专宠,陈煊本来就不喜欢程君怡,到时候她们两个哄陈煊开心了,陈煊就像那汉成帝一样,自然对她们姐妹俩百依百顺。程君怡失宠后,即使她是皇后,又能如何? 想到此计,杨琼妃在陈煊再一次驾临苏凝宫的时候与他讲起了自己的表妹。陈煊对杨琼妃依旧未变,看到她便像看到一颗珍贵的夜明珠一般,迫不及待的想把她捧在手心,生怕摔碎。杨琼妃今天穿了一件紫色纱裙,裸露在外的香肩如羊脂玉一般,并未罩上华丽的外衫,她手执团扇,云鬓松散,媚眼如丝,在陈煊眼中,此刻的杨琼妃就是仙女下凡。陈煊坐在凉席上,把杨琼妃拥入怀中,闭目闻着她身上浓烈的脂粉香。杨琼妃像一只乖巧的小猫一样,依偎在陈煊怀里,那柔弱娇媚的样子,令谁看来都不由得想去怜惜。 陈煊看着怀中的温香软玉,喜笑颜开:“爱妃,朕自打那次来过之后就很久没有来看你了,朕不在的时候,你还好吧?”杨琼妃听罢,沉吟片刻,柳眉微蹙,柔声说,“好什么好,陛下不在的这段时间,臣妾都快害相思病了。”说罢,羞羞答答的把脸埋在陈煊的怀里。 陈煊听完杨琼妃的话,脸上的笑意更甚,他把杨琼妃搂得更紧,好像生怕她跑掉一样。随后陈煊托起她的脸颊,一张花容月貌便呈现在陈煊眼前,那双杏眼温柔似水,殷红的薄唇微微张开,隐约露出洁白的贝齿,柳眉如黛,娇羞的神态让陈煊深深沉迷其中。 “朕也想多陪陪你,只是,政务在身,再说,天天来你这里,会被宫人说闲话的,传到母后那里,母后又不高兴了。”陈煊表示自己很无奈,不能无时无刻陪在她的身边。 第三十九章:神医世家大小姐 杨琼妃娇嗔道:“陛下根本就是不在乎臣妾,是不是陛下这里,只装着皇后娘娘啊?”杨琼妃的纤纤玉指点在陈煊的胸口上,“没有的事,朕心里怎么可能有她,立她为后实属迫不得已。”自从陈尔雅“刺杀”王太后的事发生之后,陈煊对程君怡更是没有一点好感,之前还是念在青梅竹马的份上把她当妹妹,可她“教子无方”,陈尔雅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陈煊如今对程君怡的态度只是不冷不热,哪里还会想着她? 杨琼妃和陈煊寒暄了一会,忽然话锋一转,娇声问道:“陛下可知西汉时期汉武帝的宠妃李夫人?”陈煊点点头,杨琼妃接着讲,“听闻这位李夫人拥有倾国倾城的绝色容颜,汉武帝见了她瞬间为之倾倒,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沉迷于她的美貌无法自拔,她的哥哥李延年更是歌颂她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杨琼妃娓娓道来,婉转的声音好像一只夜莺在朝阳中尽情的歌唱。 “你给朕讲这个故事是何意?”陈煊伸手抚上杨琼妃的脸,温柔的问,“陛下觉得李夫人美吗?”杨琼妃并没有直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这样的绝色佳人,不要说见过,就是没见过,光听史书记载,也没有几个会说她不好看的。”杨琼妃的玉手顺着陈煊龙袍上绣龙的纹路缓慢游走,“陛下想不想得到这样的佳人?”听了杨琼妃的话,陈煊抚摸杨琼妃脸颊的手顿时停住,杨琼妃注意到了他细微的动作,不动声色的笑了一下。 “在朕心目中这样的佳人不就是你吗?”陈煊不自然的说出了这句话,“陛下说笑了,臣妾不过是一个商人的女儿,得陛下宠幸才入宫为妃,算得了什么佳人呢?”杨琼妃委屈兮兮的说。 “朕不管他们怎么看你,在朕眼中你就是一个大美人。”杨琼妃眉开眼笑,“那陛下到底想不想得到这位佳人?”杨琼妃撒娇道。 “不知爱妃所言的这位佳人是何许人也?”陈煊还是心动了,喜欢漂亮的女子果然是每个男人的天性,“这佳人啊,陛下如果想得到当然是件很容易的事,臣妾有个表妹,年芳十八,姓汪,闺名素心,陛下若愿意,臣妾立马写书信差她入宫。”陈煊一听是杨琼妃的表妹,更加恨不得想立刻把这个女子纳入后宫为妃。 夏日炎炎的午后,陈尔雅用过午膳,便来到了太医院,额前一缕青丝被汗水粘在脸上,有些凌乱,但这丝毫不影响其俊美的容颜。太医院门口,几个人看着他议论纷纷,为此陈尔雅早就习以为常,他若无其事的走过去,那群议论他的太医瞬间不说话了,埋头各忙各的事,陈尔雅见此情景,在心里不屑一顾的鄙视了他们一番。 陈尔雅走到门口,这才有一个人上来和他搭话,此人年龄大约在二十岁左右,应该是负责配药的小太医,他见陈尔雅过来,忙拜了一拜,恭敬的问:“不知靖王殿下来太医院是有何事?”陈尔雅微微一笑,“我来找虞太医,不知他可在?”配药的太医点点头,带陈尔雅进到太医院,在一处晾晒药材的地方找到了虞彦飞。 虞彦飞正在挑拣药材,一双白皙纤细的手像江南采茶的女子一样,在一堆粗糙暗淡的药材中挑拣,他低头做事,认真起来的样子恍若一个女孩,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剪影。 “彦飞!”陈尔雅唤了一声虞彦飞,欢笑着走过去,好像是见到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虞彦飞侧头一瞥,看到是陈尔雅,忙放下手里的活,上前给他行礼。 “好了,我如今都被贬了,你就不要给我行礼了,好歹都认识这么久了,就算不是兄弟也是好朋友了,是不?”陈尔雅一把勾住虞彦飞的肩,大大咧咧的笑笑。谁知虞彦飞挣脱开陈尔雅的手,低着头什么也不说。 见虞彦飞挣脱开了自己,陈尔雅的热情像是被泼了冷水一样,心里有点失落:“喂,你干什么啊,我如今被贬了,你好歹用不着这样吧,真是态度大变。”陈尔雅也不生气,撇撇嘴说。 “殿下赎罪,并非是在下瞧不起您,只是,请殿下分清楚身份尊卑。”虞彦飞仍旧低头说,“什么身份尊卑,只要是帮助过我的人我才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呢,你再怎么说也是个一品太医,是不是?”陈尔雅说着,想再次上前与他称兄道弟,勾肩搭背,虞彦飞再次不动声色的躲开。 “不知殿下酷暑炎炎,来太医院找在下作何?”陈尔雅听罢,展颜一笑,“当然是来谢谢你啊,上次在牢里还欠你一句谢谢呢,没有你,我现在一条手臂怕是都废了。”虞彦飞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端起挑拣好的药材欲要离开。 “哎,别走啊,我还有话没说完。”不知是虞彦飞走神没听到,还是他压根就懒得理他,虞彦飞像是无视了陈尔雅的话,低头只顾向前走路,全然不理会陈尔雅的叫唤。陈尔雅疾走几步,情急之下拽住了虞彦飞的发带,发带脱离头发,三千青丝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虞彦飞手里的筛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药材散了一地,他回过头,有些埋怨的看着陈尔雅。陈尔雅手里抓着一截青色发带,呆愣愣看着回过头来的虞彦飞。这一瞬间,陈尔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虞彦飞哪里是什么清秀的公子,分明是个正直豆蔻年华的姑娘! “你……你是女孩子?”陈尔雅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虞彦飞结结巴巴的说出了这几个字,手里的青色发带随风飞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尔雅不明所以。 “殿下,我……”虞彦飞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我不怪你欺骗,你心里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陈尔雅上前把发带还给她,轻声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虞彦飞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陈尔雅。虞彦飞的父亲是神医世家的传人,她作为虞神医唯一的女儿,从小就被父亲灌输了许多医学方面的知识,八岁便能背下一本《黄帝内经》,十岁就认识上百种药材,后来来到太医院给虞神医打下手。有一次,虞神医外出采药,在悬崖上看到了一颗千年灵芝,当他前去采摘之时,不料脚下一滑,便跌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再也没能上来,可怜留下了虞彦飞这一个女儿,无路可走。 程君怡听闻此事后,来到太医院,她见虞彦飞生得清秀温婉,又聪慧玲珑,只有虞家的医术是当今世上无人能及的,所以才享有神医的盛名,程君怡不忍这高超的医术就此埋没,于是向陈煊禀报,破例让她承袭父亲的官位,封为一品太医,女扮男装,进入太医院,化名虞彦飞。 “难怪母后总是喜欢去太医院找你,难怪你不愿和我结拜为兄弟。”陈尔雅这才恍然大悟,“哎,不过你真名叫什么啊?”陈尔雅又像想起什么一样,说道:“罢了,女孩子的芳名是不能随便给人知道的,你不愿说我以后就叫你彦飞好了。” “告诉你也无妨,只是,这秘密以后再也藏不住了。”虞彦飞心里有些埋怨陈尔雅一时的毛手毛脚,要不是他拽掉了自己的发带,自己这女扮男装的身份谁也不会发现,“小女子名叫虞燕飞,取自《诗经》中燕燕于飞,差池其羽的诗句。”虞燕飞在地上用树枝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陈尔雅看着地上娟秀的字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原来这太医是个女子。”自从陈尔雅被从大牢里放出来后,陈景渊就派人日夜监视他,这是他与陈治一起想出的办法,他们生怕陈尔雅做出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要是他敢为自己澄清,他们就出面阻止他澄清,决不能让陈尔雅洗脱“刺杀”太后的罪名。 “五殿下,卑职回来了。”监视陈尔雅的人来到陈景渊的宫殿,陈景渊正在吃着一个蜜桃,“嗯,情况如何?”他把吃剩下一半的蜜桃随手一丢,站起来问那侍卫。 “回殿下,那陈尔雅倒是没干什么,只是他无意中发现了虞太医的秘密。”陈景渊没有说什么,示意他说下去,“那虞太医是个女子啊,她父亲曾是太医院的一品太医。”听了侍卫的话,陈景渊遣退了他,坐下来兀自细想。 “虞太医竟然是女儿身,这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陈景渊摸着自己的下巴,望着挂在面前的鸟笼,鸟笼里的花鸟正叽叽喳喳叫个没完,欢快的样子像极了陈景渊此刻兴奋活跃的内心。 盛夏的清晨,微风带着一丝清凉徐徐吹来,这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透明的露珠划过草尖,滴落在地上,悄悄滋润着土地,好像春天无声的细雨。 自从杨琼妃对陈煊说过自己的表妹后,陈煊每日辗转难眠,寤寐思服,他有时会在梦中梦到这位佳人,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用温柔如水的眼神频频回眸遥望陈煊,他们两人的面前隔着一层薄薄的雾霭,陈煊看不太清楚佳人的容颜,只觉她身上自带幽香,有着一张倾世笑靥,她的微微一笑,便会轻易令他陶醉其中。 陈煊在梦中看到这位佳人身着淡粉色轻纱衣裙,像凌波仙子一样,迈着轻盈优雅的步履,若即若离,明明近在咫尺,却牵不到她的纤纤玉手,明明隔的很远,却又觉得她近在眼前,只一步之遥,便能与对面的佳人相会于宫中。 第四十章:仇起 自那日以后,陈煊就派人频频催促杨琼妃,让她的表妹快点进宫,杨琼妃每次听到太监的催促,都是嫣然一笑,让太监回去告诉陈煊,她自然会通知汪素心速来皇宫,加入选秀之中。第二天,杨琼妃便接到太监的话,他说,陛下吩咐了,汪姑娘要是同意进宫了,他自会派人马前去把汪素心接入宫中,不需要参加什么选秀,直接纳为皇妃。 杨琼妃这是给陈煊抛的美人计,因为她知道,作为一个男人,尤其是天子这种尊贵身份的人,没有谁是不会怜香惜玉的,更没有谁会白白放过一个美人,相反,他们会想方设法把天下的美人都纳入他们的后宫,陈煊也不例外,口口声声说着只爱杨琼妃一个,但见到美人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性,杨琼妃并不怨恨陈煊,相反她还非常感谢他,毕竟,陈煊宠幸的人是自己的表妹,不是别人,她成了一国之母后,会替汪素心求取琼妃的位置。 汪素心的父亲是京城某县的县令,家境比杨琼妃要好些,陈煊没有告诉王太后,自己要纳汪素心一事,因为他害怕王太后向他打听汪素心的家室,一旦让王太后知道汪素心是杨琼妃的表妹后,肯定不会同意他纳她为妃。 程君怡坐在梳妆镜前,拿起花钿贴在眉心偏上的位置,眉间的红色花钿呈莲花形状,好似心头一点朱砂。镜子里的女子温婉丽质,清新明媚,气质出尘不凡,云鬓上戴着九尾凤钗,耳上缀珍珠耳环。 “娘娘,您今天这花钿贴的可真好看。”秀秀站在程君怡身后,瞧着镜子里的美人,喃喃的说。程君怡往脸上擦了些胭脂水粉,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秀秀,嫣然一笑。 “好看吗?”程君怡问秀秀,秀秀点点头,“打扮的再好看又如何,人常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本宫就算是西施转世,煊哥哥他也不会来看我一眼。”程君怡叹口气,微蹙着柳眉,眼里的情绪有些怅然若失。 自从陈尔雅被关入大牢之后,陈煊就再也没来过凤鸣宫一次,哪怕是来看看她都没有。他或许对他们母子早已失望透顶,她空守着这后宫之首的位置又有何用,还不如杨琼妃那个一品的妃子得宠,自古以来,皇后的权力虽然比嫔妃大,但永远没有嫔妃博得帝王的宠幸多,陈阿娇如此,吕雉如此,程君怡同样未能免俗。 “娘娘,您别太伤心了,陛下不来看娘娘,一定是因为政务繁忙。”秀秀上前安慰程君怡,“政务繁忙?可是最近本宫听闻陛下并不忙啊。”陈煊为什么不来看望程君怡,程君怡心里其实早已心知肚明,只是她一直在逃避,不愿意承认罢了。 正当秀秀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一个宫女进来通报说有人要见程君怡,程君怡不知是谁要来见她,她遣退了那个宫女,和秀秀一起走出宫门,看到一个少女立于高高的台阶之下。 少女眉清目秀,虽无沉鱼落雁之貌,但也算清秀婉约。她一身绿萝裙,裙摆下隐约可以看到她脚上的淡黄色绣花鞋,三千青丝梳成少女的双垂髻,发髻两边各戴了一支淡粉色珠花,显得俏皮可爱。 程君怡一开始还没有认出这个少女是谁,直到她走下台阶,来到少女面前,才看清是虞燕飞。程君怡二话没说,拉起虞燕飞就往宫里走去,神情比平时严肃了许多,一旁跟随的秀秀不明所以。 “参见皇后娘娘。”虞燕飞低头向程君怡行了一礼,福了福身子,“燕飞,你这样穿着裙子明目张胆走在宫内,还来见本宫,不怕被人发现?”程君怡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愠怒,耳朵上的耳坠在轻轻摇曳。 “皇后娘娘,都怪卑职粗心大意,才暴露了女儿身。”虞燕飞跪在程君怡面前,生怕惹怒了面前尊贵的妇人。程君怡听到虞燕飞的话有点不敢置信,她怎么这么不小心,把守了两年多的秘密就这样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过了许久,程君怡才说:“说说你是怎么暴露的,现在有多少人知道你的身份了?”虞燕飞不敢怠慢,连忙一字一顿的回答,“回皇后娘娘,只有靖王殿下一个人知道。”程君怡听虞燕飞说这件事只有陈尔雅一个人知道,这才松了口气。 “雅儿是如何知道你的身份的?”程君怡叹口气继续问道。这个儿子总是这么调皮,之前触怒了陈煊,如今又揭穿了虞燕飞女儿身的秘密,程君怡为此感到有些身心疲惫,当初国师占卜出他是圣星转世的预言如今让程君怡有些怀疑。 “殿下他本来是想去感谢卑职的,后来不小心扯掉了卑职的发带,这才被殿下发现了卑职女儿身的秘密,如今除了殿下一人,尚且无人知晓这个秘密。”听罢,程君怡说,“既然只有尔雅一个人知道,那你的身份暂且还是可以隐瞒一段时间的,你继续女扮男装,做好太医这一职务,不要再这样明目张胆的穿着女装出来。”程君怡说罢,便不再理会虞燕飞了,因为她清楚的知道,一旦被想要害她的嫔妃捏住这个把柄,就是王太后出面替她说话,她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因为文苍国自古以来就不允许女子入朝为官,就算是一个芝麻小官或者闲杂职位也是不允许的。 “怪就怪虞家只有她这一根独苗,她没有兄弟,而本宫与陛下又不想文苍失了这样一个人才,更不想这高超的医术就此埋没,所以才用这种办法把你留在宫中。”程君怡望着虞燕飞离去的背影,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华丽的宫殿里充斥着浓浓的熏香,绘满仕女图的云母屏风伫立在宫内,付婉妃和陈景渊母子俩面对面坐在梨花木太师椅上品着一杯碧螺春。 “这么说,那个虞太医是个女子了?”付婉妃的纤纤玉指上涂满了鲜艳的红色蔻丹,云髻上戴一只金步摇,步摇上的金丝珠帘垂在她的鬓边,轻轻摇曳,顾盼生辉。 “是的,而且,这个太医是皇后把她安排到太医院的,渊儿想……”还没等陈景渊说出下半句,付婉妃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既然是皇后安排她进太医院的,那她可真是幸运啊。”陈景渊当然听得出自己母亲话里的意思她是想在这件事上做点手脚,至于能不能危及到程君怡的地位,这陈景渊就不得而知了,但引起一点骚乱,还是可以的。 “这件事就交给你和陈治了,一定要办好。”付婉妃轻抿一口茶水,像一个普通母亲一样,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是,母妃,渊儿一定办好这件事。”话音落罢,深蓝色长袍的少年缓缓退出了华丽的宫殿,带走了此处的一缕幽香。 夕阳西下,残云妆就,满天红霞像女子的红纱一样遮住了碧蓝的天穹,仿佛是为了文苍君王即将迎来的一件喜事而准备一般,碧禧宫上下没有任何热闹的意味,而天边的红霞却格外灿烂夺目。 陈尔雅一身白色细软绸缎长袍,袖口绣着精致的金丝窃曲纹,霞光映照在他的身上好像为他披上一件出征的战袍,披散在背后的三千青丝像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眉目如画,眼中透露出一丝属于少年的活泼和调皮,黑色的皂靴踏过每一块青石砖,身上淡淡的墨香融入风中。 陈尔雅来到太医院,门口的那些小太医依旧对他议论纷纷,这些言论已经在陈尔雅的耳边萦绕了半月之余,他如今早就习惯了,任凭宫里的人在他背后议论什么,说出多难听的话,他都可以付之一笑。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入太医院,大摇大摆的去找虞燕飞。此时,虞燕飞正在看一本医书,听到陈尔雅来了,放下手里的书本上前给他行礼。 陈尔雅一见虞燕飞和以前一样,还是一身男装的时候,奇怪的问她:“哎,你怎么不穿裙子了,我昨天看你去见我母后的时候穿了裙子,你穿裙子才好看啊。”虞燕飞本来想跟他解释,听陈尔雅这么一说,不禁红了脸,“皇后娘娘说了,让你不准把这件事到处乱说,我的身份还可以隐瞒一段时间,因为现在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陈尔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的。”陈尔雅看着虞燕飞微微一笑,“不过,你穿裙子的样子真的很好看。”虞燕飞刚刚被陈尔雅一说就不好意思了,现在陈尔雅又说,白皙的脸颊瞬间红的像窗外天边的晚霞。 “谢……谢靖王殿下夸奖。”虞燕飞低声说道,陈尔雅疑惑的说,“平时伶牙俐齿的,今天怎么结巴了?”虞燕飞被陈尔雅这么一问,更加慌乱,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两人的一举一动都被偷偷躲在暗处的陈景渊尽收眼底,他忽然觉得,这个女扮男装的少女有点可爱,有些不忍心让她也跟着蹚进浑水,但想到付婉妃的话,她只是一个陌生的少女而已,付婉妃是他的母亲,出卖她又算的了什么呢? “怪,就怪你跟陈尔雅走的太近,谁叫你碰见他,认识了他呢?”陈景渊低声言语,随后像一只永不见天日的幽灵一样隐入黑暗中。 “对了,我之前还想跟你结拜兄弟的,可是现在知道了你的秘密,当然就不能结为异姓兄弟了,我们做朋友吧,好不好?”陈尔雅转移了话题,再一次热情的向虞燕飞伸出了手。 第四十一章:陈煊迎娶汪素心 虞燕飞低下头,沉吟片刻,点点头,声若蚊呐的说了声“好”,陈尔雅随即喜笑颜开。自这以后,陈尔雅与虞燕飞的往来渐渐增多,陈尔雅总是把虞燕飞当妹妹一样,时不时的给她带些宫里的水果来,虞燕飞也会教陈尔雅一些简单的医术,每次陈尔雅学的时候都特别认真,似乎学习于他来说已不再是一件令人厌倦的事。 汪素心的父亲是京城贵云县的县令,她的出生当然要比杨琼妃好,汪素心的父亲与杨琼妃的母亲是姐弟,她们自然是表姐妹,所以陈煊并不是因为她的出生地位才不敢光明正大的迎入宫中,他是害怕一切跟杨琼妃有关系的人来到自己身边会遭到王太后的呵斥和阻拦。 偌大的汪府中白墙红瓦,屋檐角被雕琢成飞鸟的样子,周边镶嵌着剔透的琉璃。院子里的月季花开的十分艳丽,几只白蝶翩跹着飞过,停留在月季花上,似乎也被这醉人的芳香吸引过来,好像一群身着羽衣的舞者一样,在花丛中忘我的起舞,翩然若仙,宛如一幅优美的图画。 府中的阁楼上,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少女正双手托腮坐在窗口前凝望院子里的月季,她的面前是一面刻满花纹的铜镜,铜镜旁边是几个首饰盒,还有胭脂水粉,眉笔等化妆工具。 少女梳着垂鬟分肖髻,髻上戴着银色的蝴蝶钗,蝴蝶发钗戴在她的头上颤颤巍巍,轻轻摇曳,好像要飞出闺阁,与月季花丛中那些白蝶一同起舞;余下的头发用一根淡粉色的发带扎住,少女在窗前边欣赏月季的娇妍,边用素手把玩着散落在肩上的头发。 汪素心站起身,莲步轻移,准备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她已经年芳十八了,过了这个夏天,汪县令和汪夫人便要为她找人家,送她出嫁了,她想在这最后短暂的时光里,多看一眼她生活了十八年的院子,回忆一下她在这里走过的十八个春秋。 她刚刚下楼,走到门口,便看到她家的丫鬟向她小跑过来:“小姐!”梳着双髻的丫鬟声音甜美可人,一看就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她看到汪素心站在门口,似乎有些惊讶。 “哎,小姐,你怎么出来了?”听了丫鬟的话,汪素心回答,“我出来看看有什么不可,再说,过了夏天爹娘就要让我嫁人了,以后就很少甚至回不了汪府了,所以我出来看看,生活了十八年,心里多少对这里也是充满留恋的吧?”汪素心说着,脸上飞起了两片红晕。 看到自家小姐一说嫁人便害羞了,丫鬟笑笑:“小姐你放心,等小姐出嫁的时候,奴婢跟着小姐一同去夫家。”丫鬟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把手上的信封交给了汪素心,“小姐,这是表小姐给你的信。”听到是杨琼妃给她的信,汪素心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她的这个姐姐不是很早就入宫为妃了吗,如今她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还有闲心搭理她这个小小县令的女儿吗? 汪素心不屑一顾的拆开了表姐的信,看完信她不禁笑了笑:“表姐说让我入宫为妃,我可没有表姐的福分,小时候只是跟着父亲进宫送过几次货,就赢得了皇上的青睐。”汪素心正要扔掉那封信,却被丫鬟拦住了。 “小姐,不要冲动。”丫鬟双手接住汪素心准备丢弃的信笺,“皇上虽然没见过你,可表小姐见过你啊,说不定是表小姐在皇上面前美言了小姐几句,皇上就心动了。”听了丫鬟的话,汪素心不禁沉默了起来。 丫鬟见汪素心不说话,继续讲:“小姐你本身也是花容月貌,这翎安城内谁不知道当今天子最宠爱杨琼妃,你进宫后,有表小姐的庇护,谁敢欺负你,肯定得宠。”听罢,汪素心恍然大悟,“对,表姐也在信里提到过,她说我进宫后,她会在皇上面前替我多说好话,我们姐妹俩一定会像西汉时期的赵飞燕姐妹一样,享尽帝王的专宠。” “回头与爹爹商量一下这件事。”汪素心的脸色瞬间由阴转晴。汪家人都是爱慕虚荣的人,汪素心的母亲当年喜欢上一个秀才,这个秀才也很喜欢她。可汪素心的母亲是个大家闺秀,那个秀才只是个穷书生,秀才向汪夫人承诺,在考取功名后就带聘礼上门提亲,不想在秀才刚走一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汪夫人就碰到了汪县令。在那一年的灯节上,汪县令见到了明眸皓齿的汪夫人。 汪夫人和丫鬟正在街上开心的看着灯盏,她的手里还提着一个鲤鱼形的花灯,与随行的丫鬟说说笑笑。汪县令看到她一瞬间就为之倾心,他想上去与她打个招呼,可又怕因为冒失吓到了这秀气的姑娘,于是就暗中派人跟着,后来,他才知道汪夫人是个大家闺秀。 几日后,汪县令提着聘礼上门求亲,本来寄心于秀才的汪夫人看到汪县令带来的一大堆聘礼,当着父母的面便答应了这门婚事,她的父母见女儿也喜欢年轻的县令,便答应了下来,选了良辰吉日为二人举办了婚礼,秀才回来看到的情景当然是自己心爱的姑娘已嫁做人妇。 那个秀才曾找过汪夫人几次,一身华贵衣裙的汪夫人看到他只是说:“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了,我现在是汪府的夫人,咱们之前的一切都已经是过去了。”随后便闭门不见,她也曾后悔过,可她想到嫁给汪县令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嫁给秀才只能是跟着一起吃苦受累,心里的内疚和悔意瞬间便荡然无存了。 如今,她的女儿汪素心也是个跟她一样爱慕虚荣的人,一旦入宫为妃的女子都会失去自由,可汪素心不怕,只要能给她荣华富贵的生活,只要能让她日日锦衣玉食,只要能像金枝玉叶一样把她养着,不要说失去自由,就是失去了朋友,兄弟姐妹她都愿意,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汪素心和杨琼妃一样,都可以不择手段。 所以,这入宫为妃汪素心是一定会去的,杨琼妃也正是利用了她这一缺点,得以让她进宫做自己的帮手。很快,汪素心和父母商量,汪县令也觉得皇宫是个不错的地方,她是县令的女儿,自然要嫁个门当户对的,皇上是当今天子,虽然做不了正妻,但做个妃子也是他们汪家最大的荣幸了,所以汪县令和汪夫人自然不会拒绝。 果然,汪县令看到杨琼妃寄来的信笺,立马眉开眼笑:“好,心儿啊,你表姐没说让你何时进宫吗?”汪县令问女儿,“表姐说,如果让我进宫,皇上自然会派人来接,我把东西准备好就可以了。”汪素心的样子也是很开心的,她想着马上就可以进宫做皇妃了,以她的心计和姿色,一定能夺得皇上的宠爱。 一旁的汪夫人早已笑的合不拢嘴:“那心儿,明日娘就为你准备嫁妆和嫁衣。”汪素心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她现在恨不能立马飞到皇宫,与杨琼妃一左一右,依偎在帝王的怀中。 午后的太阳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宫苑里的花朵也像是没有精神一样奄奄的。此时,周遭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宫女站在一旁听候主人的差遣,她们也尽量站在庇荫的地方,盛夏已经接近尾声,可正是接近了尾声,它才要把最后的力量全部释放出来。 宫殿里熏着龙涎香,淡淡的芬芳弥漫在整个宫殿中,水晶珠帘好像神仙的幕布在一阵又一阵的微风中轻轻摇曳。珠帘后,杨琼妃正跪在陈煊身边,媚眼如丝,峨眉如黛,纤纤玉手执一把白玉壶,白玉壶中倒出了一缕琼浆玉液。杨琼妃斟好酒后,端起青铜酒器,伸到陈煊的嘴边,把酒喂给他。 陈煊一把握住杨琼妃的手,把她的手向上一抬,那杯中之物尽数流入陈煊的口中,甘甜香醇的陈酿瞬间使陈煊醉了心,但更让他沉醉的,是他身侧的美人。 陈煊喝完了杨琼妃为他斟的酒,一把把杨琼妃揽入怀中,杨琼妃躺在陈煊的臂弯里,娇笑着抬头看向陈煊。杨琼妃的剪水双瞳中倒映着陈煊龙颜大悦的样子,随后,她的双手环绕到了陈煊的脖子上,陈煊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爱妃,你的表妹答应进宫了吗?”陈煊低下头,凑近杨琼妃的耳畔,轻声问道,“陛下,她这还没进来呢,你就惦记上了,那她进来了,你还不得把臣妾给忘了?”杨琼妃假装生气,从陈煊怀中起身,坐在他腿上。 “爱妃不要生气,朕哪会忘了你,朕心里只有你,而且,素心她是你表妹,你们姐妹二人都在宫里也好有个照应,朕宠幸她,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不是?”陈煊轻轻捏了一下杨琼妃柔嫩的脸蛋,杨琼妃露出了整齐的贝齿,看着陈煊,故意卖关子不肯告诉他。 “陛下猜猜表妹有没有同意?”杨琼妃娇笑,“朕觉得她需要考虑考虑,一时不会进来。”陈煊语气里有几分失望,杨琼妃听罢,微微一笑,“表妹答应了,她说,能做陛下的妃子,今后服侍陛下,是她三生修来的福分,就等陛下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去接她了。”杨琼妃话音落罢,陈煊脸上的失望立马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不言而喻的欣喜。 第四十二章:但见新人笑 陈煊沉吟片刻,告诉杨琼妃:“爱妃,朕纳她入宫是真心实意,但母后那边不好交代,十里红妆进宫再赐予她,毕竟,这次纳她为妃是一件不为人知的事,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还望爱妃理解,等木已成舟之后,朕自会给素心该得到的一切。” “臣妾知道太后的脾气,陛下这么做,臣妾当然理解,臣妾与表妹本身都是卑贱出身,能进宫服侍陛下已经算是荣幸至极,还要什么明媒正娶呢?今生今世有个名分就已经很满足了,就算陛下不给素心什么,臣妾与素心也会尽全力服侍好陛下的。”杨琼妃说着动人的语言,樱桃小嘴一张一合,好像一朵娇艳的红玫瑰,眼里的光辉如秋水一般明媚。陈煊看着怀中的美人,觉得她不但是自己最宠爱的妃子,更是他的红颜知己,为他排忧解难,分担心事,没有立她为皇后,他的心里着实挺内疚的。 七天后,陈煊派了人马,抬了一顶颜色稍微素雅的轿子去了贵云县汪府。轿子的帘布呈淡黄色,两边有金珠作为装饰,一看就是皇家的轿子。汪素心看到一行人送来了聘礼,都是一些绫罗绸缎,又看看轿子,嘟起嘴有些不高兴。 “这轿子为何不是红色的?”汪素心被丫鬟扶着出门,头上顶着红盖头,身上穿着红嫁衣。丫鬟扶着她,不知说什么好,见她迟迟不肯上轿子,汪夫人跨过门槛说,“死丫头,皇上怎么样你也要管,谁说新娘的轿子必须是红色的?还不快去,莫要耽误了吉时。”听了汪夫人的催促,汪素心才一脸不情愿的上了轿子,汪素心的陪嫁丫鬟也跟着迎亲队伍离去,一路上没有锣鼓喧天,也没有敲敲打打,就好像一个富家小姐走亲戚一样平凡。 进了碧禧宫,汪素心坐在轿子里,整个心都提起来了,有兴奋,也有紧张,她想掀开帘子看一看皇宫是什么样的,可又怕不懂规矩,日后被人耻笑。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陈尔雅不知何时从此处经过,他刚刚读完了上午该读的诗书,闲来无事,在宫中闲庭信步。他看到从宫外莫名其妙进来一顶轿子,这轿子的样子又像是皇家专用的,心里不禁有些疑惑。明明是皇室的轿子,为何会从外面进来?难道是有人乘坐轿子出宫游玩又回来了?可这游玩之人又会是谁呢? 出于好奇,陈尔雅跟着那顶轿子走了一段路,轿子停在后宫的旁边,停留了片刻,四周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守门的宫女,轿子便继续前行,直到进入后宫,方才没了踪影。 陈尔雅伫立在炎炎烈日下,他现在心里万分好奇,那个轿子里的人到底是谁?为何会进入后宫?“会不会是父皇新纳的妃子?”陈尔雅喃喃自语,颀长的身影像一棵挺拔的青松,“不对,如果是嫔妃,应该是昭告天下,竞选秀女,而不是这样不声不响的直接迎入后宫。”陈尔雅注视着轿子消失的地方,仿佛轿子还停在那里,等着他去揭开轿子里的秘密。 “那又会是谁呢?”陈尔雅又想到了会不会是某嫔妃出行游玩或者探亲,但这个念头立马就被他打消了,因为嫔妃探亲必须经过陈煊的同意才能回娘家一次,而且只带一个贴身婢女就可以了,不可能带那么多人。若是出行,自有陈煊携带她们同去,这根本不可能。 “尔雅,看什么呢?”陈简走过来,一把拍上了他的肩,“尔雅,你是还嫌事闹的不够大吗?在后宫门前徘徊,也不怕被人瞧见,说了风言风语,传到父皇耳中,这次谁也保不了你!”陈简气愤的拉着陈尔雅来到附近的一座凉亭里。 陈尔雅专注的想着轿子的事,没有在意陈简的拉扯,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陈简拉进一处凉亭里了。“皇兄?你怎么在这?”看到陈尔雅稀里糊涂的样子,陈简无奈的叹口气,“你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站在后宫门前徘徊,被有心之人看到了,以为你居心叵测,是我拉你到这来的。” “不是,皇兄,我刚才看到一顶轿子被抬进了后宫,就是好奇轿子里坐的是什么人?”陈简皱了皱眉,“被抬进后宫的除了父皇的嫔妃还能是什么人,你是不是被关了几日大牢,脑子蒙掉了?”陈简气呼呼的看着他。 “皇兄,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我之前跟你的想法一样,可是我最后都一一否定了。”陈尔雅注视着陈简说,“何以见得?”陈简问。 “如果是普通嫔妃出行,是不可能带那么多人的,而且嫔妃一般不会随意出宫,那个随行的婢女我看着眼生,看她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宫里的人,皇兄还觉得轿子里的人是个嫔妃吗?”陈尔雅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是啊,我忽略了这点,那我们去打探一下,看看这轿子里的人到底是何许人也。”陈简起身,准备去往后宫,“其实后宫有什么事与我们无关,但是我怕父皇召集到一些不轨之人,就算是为了文苍帝国,我也要去查个明白。”陈简说罢,转身向来时的路上走去,陈尔雅紧随其后。 他们来到后宫门前,守门的大宫女当然不会轻易放他们进去。陈简与陈尔雅并肩而行,走上前去询问:“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辆轿子进了后宫?”陈尔雅言简意赅,开门见山问道。 “是靖王和秦王啊?”宫女行了一礼,“见过,刚刚进去。”兄弟俩听罢,点点头,陈简走上前去询问:“既然见过,你可知那轿子里是何许人也?” “二位王爷,至于这轿子里是什么人奴婢就不知了,只是听说是陛下的贵客,好像是某个娘娘的姐妹,别的,奴婢就真的不知道了。”见她不知道,也不像是装的,陈简拉拉陈尔雅的衣袖,示意离开。 “那多谢了,我们先走了。”陈尔雅他们离开后宫后,陈简用手指点着自己的太阳穴,在原地来回踱步“我看那个宫女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周围的气氛在此刻变得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夏风拂过白杨树奏出的天籁。 “她不是说是某个嫔妃的亲戚吗?”陈尔雅问,“没那么简单,你刚刚跟我说了,她乘坐的是皇室专用轿子;若真是这样,那她就不会有资格乘坐皇室专用轿子,即使是皇后娘娘的亲戚也没有这么大权力吧?而且你母后最近有姐妹要进宫来?”陈简的话提醒了陈尔雅。 “没有,我母后是独生女,没有什么姐妹,就算有,要进宫,也不可能被皇室专用轿子抬进来,除非……”陈尔雅寻思了起来,“除非是新纳入的嫔妃!”陈简一语点破。 听了陈简的猜测,陈尔雅被震惊了,但还是很快回过神来摇摇头:“不可能,那为何最近没有听到有关选秀的消息?”陈简微微一笑,“有些女子不需要选秀自然可以轻而易举的进入后宫,这皇宫的水有多深,我想我们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吧?”陈简猛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冲陈尔雅说,风撩起了他披散的发丝,有些凌乱。 “那究竟会是谁,可以有这么大的权力直接跳过选秀这个阶段,进入后宫?”陈尔雅苦思冥想,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也很好奇她是谁,但是身为皇子的我们是没有权限随意进出后宫的,甚至是连站在旁边观察都不是个好的选择。”陈简双手一摊,表示自己没有办法。 “我有办法了!”陈尔雅一拍手,“皇兄,你且等我。”陈尔雅说罢,一溜烟跑了,留下一脸疑惑的陈简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不一会,陈尔雅又回来了,他冲陈简咧嘴一笑:“皇兄,都安排好了,你就静候佳音吧。”陈简不明白陈尔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问他他只是神秘兮兮的笑,并不打算告诉他自己的计划,陈简没辙,只好等着看后续。 月光如水,清风徐徐,盛夏已然快要离去,夜晚的风带着些许清凉,吹的满园凋零的夏花落英缤纷,伤感凄凉,仿佛繁华落尽后的萧条,无人询问,孤独感伤。 后宫中的宫女井然有序的做着她们分内的事情,晚膳时间早已过去,离就寝的时间却还早,每个嫔妃的宫中都灯火摇曳,似乎是等待着文苍最尊贵的人到来,她们为了争夺帝王那一点点微薄的宠爱而不择手段,视人命如草芥,本该天真烂漫的少女心在这高高的宫墙之中被打磨的所剩无几,本该天真活泼的性格也在这深深庭院中被潜移默化为蛇蝎心肠,她们变成如此不为别的,只为帝王的那点宠爱与临幸,这样就不至于她们夜夜独守空闺,遥望着空中的明月独自叹息。 某个宫殿里,红烛灼灼,周围是如残阳一般的红纱帐,床榻边坐着一个女子,女子身穿鲜红的霞帔,头戴金钗珠花,耳坠流苏,素手交握,不安的拨弄着手指,红色的盖头遮掩了她的视线,周围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暗红,即将到来的事好像令她害怕,却又十分期待,因此陷入了极为矛盾的心情而无法自拔。 不一会,陈煊换下龙袍,着一身绛紫色绸缎衣袍走入汪素心的宫中,汪素心本就敏感的心立刻听到了这微弱的响动,她怔了怔,陈煊渐近,她赶紧起身,碎步走到陈煊面前,做了个万福,轻声言:“臣妾参见陛下。”周围瞬间陷入了寂静,宫女们识趣的退出了宫门,宫门缓缓被关上,外面的风声与月光全部被挡在门外,好像今晚这里只属于他们两个人,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打扰到他们。 :第四十三章:那个妃子是谁? “不必多礼。”陈煊听到汪素心甜美娇嫩的声音,心里立马激动不已,那声音就好像是盛开在春风里的桃花一般娇媚,又似飞舞的凤蝶一样翩跹,陈煊恨不得马上就揭起汪素心的盖头,看看这位美人的绝色容颜,但他又怕自己的冒失惊吓到美人,只好耐着性子与她熟识。 陈煊拉起汪素心的手,她因为紧张手微微发抖,陈煊并没有言说,而是把她的手握的更紧。二人坐到红烛之下,陈煊问了汪素心的名字,这才屏住呼吸,伸手揭去了美人的盖头。 红烛下,汪素心凤冠珠钗戴满头,金色的珠帘垂在脸颊两边,在烛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两弯黛眉画的恰到好处,白嫩的脸染上两片轻微的绯红,好像早春时初绽的桃花,娇羞又柔嫩,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一双剪水双瞳含情脉脉,看似无意,实则摄人心魄,勾魂夺影;樱桃小嘴轻抿,仿佛只要一张开,就会传出一段黄莺一样动听的声音,讲出世上最美的情话。 陈煊看到汪素心绝美的容颜,不禁感到惊艳,眼前的佳人,让他恍惚觉得,比杨琼妃还要美,比她还要温柔,如果说杨琼妃的泼辣和果敢就像冬天里的北风,那汪素心此刻的样子就是一缕沁人心脾的三月南风,她有着江南女子的温婉,在陈煊眼中,汪素心集所有后宫女子的美丽,淑贤于一身,再没有谁能比眼前的女子更令他倾慕了。 “朕早就听闻琼妃说你天生丽质,如清水芙蓉,今日一见,确实如此。”陈煊的语气格外温润,这是他对杨琼妃才有的语气,程君怡贵为一国之母,却不曾得到过君王的一丝柔情,顶多只是一个哥哥对妹妹的关心罢了,“陛下言重了,臣妾与姐姐都是卑贱出生,能得陛下青睐真是三生有幸。”汪素心起身做了个万福,轻声言语。 陈煊扶着汪素心继续坐在红烛前,外面的月色与宫里的红烛相映生辉,陈煊放下了帝王的冷漠,渐渐的,汪素心也不再像方才那般生疏拘谨,开始与陈煊畅聊了起来,窗外花好月圆,宫里郎情妾意,陈煊和汪素心好像普通夫妻一样相拥在一起,共度良宵,外面的一切与他们无关,今夜,他不是帝王,她也不是嫔妃,他们只是普通的夫妻,一夜清欢共白首。 “明日,朕会把你所有该得到的东西送到你的宫里来,等风声过了,封你为怡妃。”陈煊搂着汪素心,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好像一滴泉水落在树叶上那么动听清脆。随后,陈煊呵出一口气,吹灭了红烛。 灯火通明的苏凝宫中,杨琼妃漫不经心的用一根银簪挑着灯芯,灯花噼里啪啦落下,杨琼妃都没有注意,宫中的光线时明时暗,好像她此刻飘忽不定的心情。 以往,这个时候,是她和陈煊温情低语,缠绵悱恻的时候,可是今夜,她却要独守空闺,尽管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她的表妹不过是暂时得到陈煊的宠幸而已,事成之后,陈煊一定会立她为后。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心狠手辣的杨琼妃,心里莫名的悲戚起来,是因为陈煊现在身边的人不是她了吗? 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和另一个女人分享自己心爱的男人,杨琼妃同样如此,她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搬倒程君怡,去坐上那个一国之母的位置,有朝一日,头戴九尾凤钗,手执凤印,成为后宫最有权力的女人,让那些所有瞧不起她的人都臣服于她,仅此而已,可付出的代价就是她要把自己心爱的男人与别人分享,甚至不再属于她。 “娘娘,天色不早了,您怎么还不就寝?”杨琼妃的婢女站在她的身后,恭敬的问道,“你先下去吧,本宫现在不困,有什么会叫你的。”婢女听罢,后退几步离开了,杨琼妃看着璀璨的月亮,觉得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东方刚刚露出了鱼肚白,陈简就匆匆忙忙跑来墨染殿找陈尔雅,陈尔雅尚未起床,宫女看到陈简的到来,告诉他:“秦王殿下,靖王殿下还没有起床,您……”陈简皱眉,“真不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好吧,既然他没有起来,那本王在这里等着他。”宫女引陈简去正殿等候,陈简掀袍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他真怕陈尔雅再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来,总之,这个皇弟让他一刻都放心不下。 “皇兄这么早就来找我了?”陈尔雅从寝宫里出来,一边系衣带一边打着哈欠向陈简问安,一头青丝尚未梳理,乱糟糟的披散在肩上,有点像一个逃荒的路人,哪有一点皇子的样子? 陈简起身走到陈尔雅面前,他也顾不上说他,急着问:“你昨天到底干什么去了?”陈尔雅微微一笑,不言语,随手拿起一根发带就去束发,“皇兄别急,待会你就明白了。” 见陈简瞪着他半晌没说话,陈尔雅又说:“这么一大早来我这里,你看看我都披头散发的,你就不能给我一点时间吗?”陈简不理会他在这里说废话,一把拉住陈尔雅的胳膊,“你到底干什么去了?”眼里是不容置疑的严肃。 “我……”陈尔雅正想回答,这时,穿了一身宫女服,扎着双髻的陈悦跑了进来,“皇兄,可算累死我了,昨晚本公主可是一夜没睡,一直盯着。”陈尔雅急急忙忙跑过去,“快说,你看到了什么?” 陈悦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伸出手:“皇兄,你答应我的。”陈尔雅蹙了蹙眉,命人拿来一把精致的小匕首,“现在可以说了吧?”陈悦开心的接过那把匕首,摆弄了几下说:“我昨晚神不知鬼不觉的假扮宫女进了后宫,晚膳时间过后,我就看到父皇进去了。”陈悦悄悄说。 陈悦看到陈简和陈尔雅好奇的目光,就接着讲了下去:“我看到父皇进去后,就偷偷尾随了他,路过凤鸣宫他没有进去,我以为他会去琼妃那里,谁知道,他去了一间陌生的宫殿,这个宫殿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也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之前也没听说有哪个娘娘住在里面,可是昨晚,那间宫殿灯火通明,我猜测里面住了人。” 听完了陈悦的话,陈简分析:“既然父皇没有去杨琼妃那里,也没有去皇后娘娘那里,反而是去了一间根本没住人的宫殿,答案已经很明显了,这间宫殿里住的正是轿子里的人,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父皇新纳的妃子。”听了陈简的话,陈尔雅马上反驳,“可是我想不通,近来宫里根本就没有传出选秀的消息。” “她是什么人跟我没关系,我也不想知道,二位皇兄慢慢猜吧,我的任务完成了,我要回去睡觉。”陈悦摆摆手,打了个哈欠,转身离开了墨染殿。 “尔雅,你昨天说的办法不会就是让悦儿混进去探查吧?”陈简挑挑眉问,“我知道你今天一大早来怕我生出事端,上次被人陷害纯属我大意,我根本就没你想的那么笨。”陈尔雅抱胸站在一旁,耍着小脾气说。 陈简无奈的走过去,勾住陈尔雅的肩:“你上次被关大牢吓到所有人了,皇兄是担心你才这样想的,不要生气了。”陈尔雅回过头瞥了他一眼,“只是我想不通,既然是父皇的嫔妃,为何要偷偷摸摸,不通过参加选秀就直接入宫,好像是一项秘密任务一样,不想被人发现。” “这也正是我所疑惑的,在任何事情没有查到真相前,所有的猜测都是必然,事情的结果也可能出乎意料。”陈简眼眸瞬间深邃了起来,他直直的望着天上飞过的几只麻雀,意味深长的说出这句话。 三四天过去了,后宫里相安无事,平静如斯,没有一丝波澜动荡,也没有听嘴碎的宫女们谈论起那件事,似乎那轿子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一件出行工具,里面坐着的人也是个她们每日见到的普通嫔妃,根本就没人在意轿子里的人究竟是谁,当然,她们也无权知道,但好奇心一直折磨着陈尔雅,焦虑也一直折磨着陈简,他们猜不透轿子里坐的究竟是何人,也猜不透陈悦那天晚上看到陈煊去会见的女子到底是谁,这一切对于他们兄弟俩来说,就像是一个摸不着的谜团,被层层雾霭遮掩,无法看清其中的本质。 陈尔雅闲来无事,接连几天为这件事在宫中到处瞎转,打探消息,他当然不敢直接去后宫,只是希望能在经过的时候碰巧在宫女太监们的闲言碎语中找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可几天下来一无所获。 这天他经过太医院,本来不打算进去,却不知为何驻足停顿了一下,就是这么一停,他听到了里面吵吵闹闹的。没有多想,他跨进太医院的门,只见一群人围着一个小太医在吵,还有人上前去推搡他,陈尔雅拨开人群,过去一看,这小太医不是别人,正是虞燕飞。 虞燕飞披散着头发,抱着双臂低着头,周围是吵吵嚷嚷的其他太医,他们的眼中流露出不屑和鄙视,似乎眼前这个身穿男装的少女干了什么不知廉耻的事一样。 第四十四章:燕飞暴露女儿身 “你们这是干什么?为什么欺负她?”陈尔雅怒气冲冲的瞪着众太医。其中一个比较年老的太医看陈尔雅一脸怒气,便解释说,“靖王殿下有所不知,这一品的虞太医原来是个女子,她不好好待在闺阁里绣花做女红,跑来太医院,假扮成男子当太医,小小年纪就天天跟一群男子共处,长大后这还了得?”那个老太医依旧一脸鄙视的看着虞燕飞。 “女子怎么了?难道就不能当太医?再说,她在这里既没有举止轻浮,也没有勾三搭四,如何就是不守贞洁了?”陈尔雅反驳老太医,“她是没有这样做,只是,殿下难道不知道,文苍国一向禁止女子入朝为官,哪怕是太医也不可以吗?”老太医根本就懒得理会陈尔雅那套说辞,而是搬出了文苍律法来给他讲。 “那你们也知道,不把皇上放在眼里,随便诋毁同行,也是有罪的吧?”陈尔雅冷笑一声,“她若是犯了什么罪,皇上自会来处罚她,而你们一个个的在这里评头论足,把一国之君置于何地?”陈尔雅一声厉呵,吓得本来就底气不足的老太医无话可说,只好灰溜溜的离开了人群,那群太医见有一个人离开了,靖王又在这里,也不好说什么,便都散了。 “你没事吧?”陈尔雅待人群散去后,略显担忧的问虞燕飞。谁知虞燕飞意味深长的看了陈尔雅一眼,这个眼神在陈尔雅看来有些复杂,里面包含着他读不懂的情绪,有失望,有悲伤,还有微微的……愤怒在里面。 “燕飞,你怎么了?”陈尔雅不解的问,“我怎么了?殿下难道不知道吗?你的戏演完了,就可以走了吧?”虞燕飞的话让陈尔雅摸不着头脑。 “你把话说清楚,你说我演戏是何意?”陈尔雅拦住正要走的虞燕飞,有些生气的说,“在宫中,只有你知道我是女子,今天早上我来太医院,他们直接指出我是女子,是不是你把这个秘密散播出去的?”虞燕飞直视着陈尔雅,乌黑的长发随风飞扬,少女单薄的身影在初秋微凉的风中有些落寞,眼眸像秋水一样,透露出失望的神情,噙着的泪水泫然欲泣。 “你听我解释,这里面肯定有误会,我怎么可能把你的秘密泄露出去呢?”陈尔雅想解释,可虞燕飞根本不想听他解释什么,决绝的转身离去,陈尔雅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的在衣袖下攥紧了拳头,到底是谁泄露了这个秘密? 虞燕飞进到室内,闷闷不乐的坐在一张长凳上,她的面前是各种各样的药材,过了今天,她或许就永远都不能踏进这里一步了,她最信任的人竟然出卖了她。在大牢中,她曾经为他治病,为他送药,为他敷药,没想到他接近自己就是为了出卖自己,虞燕飞尽管这样想,却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陈尔雅会干出这种事来。可事实就摆在眼前,皇上和皇后不可能说出这个秘密,那只有陈尔雅知道了,不是他还能有谁? 往昔的回忆历历在目,今日却已形同陌路,那个俊美少年的笑容还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一袭白袍的洒然活泼还在她眼前不断浮现,人家明明是高高在上的靖王,是文苍的皇子,自己一个小小的太医,为什么会对他念念不忘,明明只认识了几个月,为什么会对他依依不舍,始终不肯相信,他就是出卖她的那个人? “靖王殿下,我真的不相信你是出卖我的人,可是你为何要出卖燕飞?”虞燕飞喃喃自语,说着说着,眼前蒙上了一层雾霭,那些药材也在她的视线中渐变模糊。 “虞姑娘,一个人在此,是有什么伤心事吗?”一个轻柔的少年的声音由远至近,虞燕飞揉了揉眼睛,看到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长相俊朗,一身青色衣袍的少年,他的眉眼中透露出怜悯,可虞燕飞觉得,这怜悯并不像发自内心的,反而有点像来看她笑话的样子。 虞燕飞从长凳上站起来,和面前的少年行了一礼:“不知这位公子找谁?”对面的人忙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我叫陈景渊,是靖王的五弟,你应该认识我皇兄吧?”陈景渊微眯双眸,忍不住打量起这个少女来。 虞燕飞没有注意到他打量的目光,也与他不熟,不敢抬头看他,只是说:“原来是五殿下,臣女有眼无珠,没有认出殿下,望殿下恕罪。”陈景渊微微一笑,对此事似乎并不在意,“无妨,我们且坐下谈话。”陈景渊拉过虞燕飞刚刚坐过的那条长凳,漫不经心的坐下。 虞燕飞一直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没有动摇,站在原地对陈景渊低眉顺眼。陈景渊看虞燕飞没有坐下,笑了笑:“虞姑娘为何不坐?”虞燕飞恭敬的回答,“臣女还是懂得尊卑有序的,请殿下不要为难臣女。”陈景渊听罢,脸上的笑意依旧不减,他心里想,现在自称臣女,估计过了今天,你就不用自称臣女,而是改称民女了吧? “那好,本皇子不勉强你,听闻在这之前你与我皇兄交情甚好,可是如此?”陈景渊开门见山,直接向她打探起了她与陈尔雅的事,“回殿下,只是靖王殿下在牢狱之中那段时间,臣女常常去为他换药,送一些口服的药,殿下是高高在上的靖王,臣女只是个太医,怎敢妄想高攀?”虞燕飞回答的不卑不亢,她现在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普通的正直豆蔻年华的少女。 “其实在宫里跟你最熟的也就他了吧,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的是,这个人,与你朝夕相处,出卖暴露你女儿身的人就是他。”陈景渊如此说道,“五殿下,在没有抓到实际证据之前,请你不要胡乱诬蔑别人好吗?”虞燕飞淡淡的说。 陈景渊缓缓站起身:“虞姑娘若是不信,那我也没办法,只是,今后你或许再也不会踏进太医院的大门了,好自为之。”陈景渊言罢,转身准备离开,谁知被虞燕飞叫住。 “五殿下,臣女斗胆问一句,您是如何知道臣女是女儿身的?”虞燕飞从容不迫的问,好像面前的人不是陈煊的五皇子,而是一个普通的少年,“这宫里上上下下都传遍了,我怎么会不知道?”说完,陈景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生怕虞燕飞再问他什么。 第二天,程君怡果然把虞燕飞召入凤鸣宫。虞燕飞一身绿萝裙,好像出水的芙蓉一样,朴素典雅,不染粉黛,那种大气浑然天成,没有任何掩饰,就像她的内心,即使身份被揭穿了,也依旧从容淡定,像一朵白莲一样,静静的开在水中。 虞燕飞一进来,程君怡就焦急的问:“这件事是怎么被人发现的?”虞燕飞缓缓跪下,毕恭毕敬的回答,“回娘娘,臣女也不清楚,只是那日去太医院,那些太医就议论臣女是女子,于是他们就围过来逼问臣女,其中有一个人拽下了臣女的发带,臣女怀疑,是有人故意走露风声,所以才被他们发现的。” “那你的意思是,你怀疑本宫了?”程君怡眼神一凛,“不敢,当初是娘娘留臣女在宫里,臣女怎敢怀疑娘娘。”虞燕飞跪在地上,向程君怡赔罪。 “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人不多,只有本宫,陛下和雅儿……”说到陈尔雅,程君怡略微迟疑了一下,“雅儿平时是调皮了些,可是这种事本宫觉得他是不会逢人乱讲的。”程君怡喃喃自语,虞燕飞不敢答话。 “这件事一定有人从中作祟,并非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本宫也一时想不到泄露你秘密的人到底是谁。”程君怡沉吟片刻,这般说道。 这件事最后以抓住陈景渊派出的眼线而告终,陈景渊的眼线当时被两个侍卫押着来到程君怡面前,程君怡正要问他问题的时候,他迅速从衣袖里拿出一瓶鹤顶红吞下当场毙命。程君怡无奈,后来把这件事告诉了虞燕飞,这时的虞燕飞早已如陈景渊所料,不再是太医院里的太医了,而是留在程君怡身边,同秀秀一样,成为了她的婢女。 “燕飞,本宫知道你一直怨恨雅儿,你觉得是他泄露了你的秘密,但是,现在本宫可以为雅儿澄清了,是这个人泄露了你女儿身的秘密,并把这件事散布出去,与雅儿无关。”程君怡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低着头的虞燕飞说。 “谢皇后娘娘,只是,奴婢有一件事不明白。”程君怡微微蹙眉,“何事?不妨说出来。” “此人为何要如此做?”虞燕飞低声问道,声音好像一片随风飘落的羽毛,“本宫都不知道他是何人派来的,今日秀秀出去采花,只是无意中听到他与一个太监的对话,随后来告诉了本宫,不然本宫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就是泄露你秘密的人。”程君怡淡淡的说。 “燕飞,如今你不用怀疑雅儿了,你们也该冰释前嫌了吧?作恶的人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程君怡言罢,转身离去,虞燕飞凝视着程君怡离去的背影,不禁陷入了沉思。 作恶的人受到了惩罚,就算他受到了惩罚,她也再不可能回到太医院了,如今只能留在这里,做着伺候人的事,虽然皇后对她很好,但她也有一颗渴望飞翔的心。 第四十五章:佳人在侧 凶手抓到后,程君怡便安排虞燕飞成为了自己的信使以及婢女。后宫事物繁杂,程君怡作为后宫之首,需要像皇帝一样每日管理好后宫之事,陈尔雅身为皇子,也不能时时刻刻,随随便便进入后宫,程君怡时常想念儿子,就让虞燕飞充当信使,互相传话,有时候程君怡也会给陈尔雅送一些自己亲手缝制的衣物等等。 自从虞燕飞那次和陈尔雅吵过架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而陈尔雅也没有来找过她。其实陈尔雅就算想去找她,她也“远在后宫”,在皇后的身边,他又如何能见到她? 她带着程君怡的口信,站在墨染殿门口徘徊,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进去,里面的人会不会把她赶出来?她很后悔自己当初一时的冲动,可如今不知能否换来那个俊美少年的原谅? 昔日的画面好像一幅幅画一样浮现在虞燕飞眼前,她记得他们第一次相遇,他风风火火的跑过来,撞翻了她手里的药材;她记得她在为他敷药的时候,他硬是忍着疼没有坑一声;她记得他在被陈煊冤枉时,绝望又委屈的问她:“所有人都不相信我,你相信我是被冤枉的吗?”而她不知为什么,竟然脱口而出一句我相信你,没有任何犹豫,就好像是和人寒暄一样说的那么自然。 而如今她冤枉了他,她正在努力把那些被她打碎的记忆一片片,小心翼翼的捡起来,试图把它们还原成原来的样子,但是她不知道,这些碎片是否还能还原? 这时,墨染殿宫门前的一个侍卫看到她站在此处一直不动,就好心上前询问:“姑娘,你找何人啊?”虞燕飞这才回过神来,“奴婢……奴婢是来找靖王殿下的,皇后娘娘有话让奴婢传达给殿下。”虞燕飞对侍卫轻声说道。 “那姑娘随在下来。”侍卫带虞燕飞去找陈尔雅,虞燕飞亦步亦趋的跟在侍卫的身后,她现在心里不知是紧张还是惶恐,她害怕陈尔雅不原谅她,害怕陈尔雅将她拒之门外。 侍卫把虞燕飞引到陈尔雅的正殿门口便离开了,虞燕飞没有让宫女进去通报,宫女听闻她是程君怡身边的人,也没敢为难她。虞燕飞望着偌大的墨染殿,不知要不要进去,此刻,她的脚下像是有什么东西粘着她,让她无法迈出脚步进入面前这座宫殿。 虞燕飞站在墨染殿门前,与自己打了一刻钟的心理战,这才鼓起勇气,一步一步踏上台阶,走入其中。天已入秋,天空瓦蓝瓦蓝的,宛如一块纯洁无瑕的海蓝宝石,白杨树下,一个白衣少年正在舞剑,落英已散,空余落叶陪伴少年,他的身形像遨游的飞龙一般,在黄叶地中旋转,他衣袂飞扬,白色的衣袍与如瀑的青丝相映成辉,风华绝世。 陈尔雅练完剑,把剑收入鞘中,欲要进殿,回头却看到了有一月之余未见的女子。再次见面,却相顾无言。陈尔雅怔怔的看着对面的少女,一阵凉风拂过,掀起了地上的一层落叶,落叶像凤蝶一样被吹拂在半空中,陈尔雅额前的青丝也缠绕着他的眼眸,使对面的少女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当他被冤枉的时候,他曾想过去找她解释清楚,可不曾想到,她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自己,而是摇身一变,转为母后身边的婢女,以后宫为掩护,躲避着自己,逃避着真相和现实,如今,她终于肯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了吗? “燕飞。”还是陈尔雅率先反应过来,他没有对她多说什么,只是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奴婢见过靖王殿下。”听到陈尔雅唤她,虞燕飞慌忙道了个万福。 陈尔雅现在也不在乎这些尊卑君臣之礼了,他开门见山说:“你终于肯来见我了,是想听我解释了吗?”陈尔雅命人把剑拿走,随后走到虞燕飞面前。 “奴婢……”虞燕飞心生惭愧,一时不知如何面对陈尔雅,只能提起衣裙,缓缓跪下,“殿下,奴婢知错,奴婢当日不该说泄露奴婢身份的人就是您。”陈尔雅叹口气,脸上表现镇定,心里其实也五味杂陈。他不怪她,从来都没有怪过她,在他眼中虞燕飞就是个涉世未深的纯真少女,她女扮男装来到太医院,仅仅是为了把自己家族的特长奉献给文苍,即使是女流之辈,她也愿意替父亲为国家效力,尽自己微薄之力,使文苍国日渐繁荣。 “其实我又何尝怨恨过你,更没想过怪罪于你。”陈尔雅的声音像湖水一般宁静无波,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虞燕飞,如是说道,“我知道你小小年纪也不容易,本是神医世家大小姐,如今却做了婢女这等伺候人的活。” “殿下不怪奴婢?”虞燕飞听了陈尔雅的话,这才敢慢慢抬起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少年,“我为何要怪你?如此,岂不是让真正的凶手得逞?让他们在暗中看着我们互相残杀而开心吗?”陈尔雅说罢,伸出白皙修长的手,“起来吧,我不怪你。”虞燕飞把手伸在半空中,刚准备垂下,却被陈尔雅轻轻拉住,抬头看到少年俊美的笑容映入眼帘,虞燕飞的心里好像有一股暖流涌入,照亮了她这几天来黑暗无助的心房。 虞燕飞被陈尔雅拉起,但她还是不敢抬头直视他,直到面前的少年开口说:“好了,都过去了,我们以后还是好朋友。”虞燕飞听罢,笑着点点头,两人仿佛回到了昔日,宛如第一次见面时,他是那个风风火火的太子,她是那个细心谨慎的太医。 陈煊自从把汪素心纳入后宫,每日下朝,必会去苏凝宫,每次去苏凝宫,杨琼妃和汪素心姐妹二人就会等候在此,陈煊便一头栽进温柔乡,把杨琼妃姐妹二人左拥右抱,佳人在侧,共度良宵。 话虽这么说,陈煊也不是个昏君,他当然不会只沉迷于酒色之中,他之所以来找她们姐妹二人,并非消遣,而是政事带给他的压力太大,他只是想解解压,再加上他年龄渐大,立太子之事尚未确立,文苍国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接班人,这令陈煊感到焦头烂额,不知该如何是好。 别的嫔妃有的东西陈煊都会派人给汪素心送过来,一样都没有少。这天午后,秋风萧瑟,碧云蓝天,黄叶满地,杨琼妃把汪素心召入苏凝宫中,是要跟她商讨自己以后的计划。 汪素心一袭纯白衣裙,嫩粉色披帛搭在手臂上,云髻高耸,碧绿步摇随着她走路的动作轻轻摇曳,她进到苏凝宫,便带入一阵香风,随后款款向杨琼妃行了个宫礼。 “妹妹不必多礼,这才进宫几天呢,宫廷礼仪学的如此得体,记得本宫刚被陛下迎入东宫之时,对宫里的事情一窍不通。”杨琼妃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嘴上却说着略带尖刺的话,“嫔妾能入后宫着实要感谢姐姐的举荐,若没有姐姐,嫔妾现在也只是个小小县令的女儿。”汪素心没有反驳她,而是恭恭敬敬的回答杨琼妃的话。 “行了,少来这一套,夸你一句还没完没了了?”杨琼妃端起茶杯浅呷一口,“过来坐,你知道本宫唤你来此,让陛下纳你为妃,是想作何?”杨琼妃看似问的漫不经心,可是,眼里欲望的光芒暴露无遗。 汪素心坐到杨琼妃的对面,轻声回答:“回姐姐,您是让嫔妾来帮姐姐的,不知可对?”杨琼妃放下茶杯,粲然一笑,“妹妹明白就好,你愿意跟本宫合作吗?事成之后,本宫不会亏待你的,你的孩子今后还可以封王做官,你也有望坐到琼妃的位置。”杨琼妃十指蔻丹,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 “是,姐姐,嫔妾明白如何做了。”汪素心微微一笑,樱桃小嘴娇嫩可爱,心里却在悄悄酝酿着她们黑暗的计划。 转眼间时光飞逝,两年过去,汪素心为陈煊生了一个儿子,他们的儿子已经长成一个漂亮的小娃娃,陈煊给他取名陈箫洋,只有两岁的年纪便被封为夏王,这是文苍国历代都没有的现象,皇子封王,再早也得是过了十二岁,可陈箫洋两岁就被封王,这件事多多少少引起了宫内的骚动。 汪素心也借着一次选秀的机会,被陈煊封为怡妃。王太后年事已高,并没有在意这件事,只以为是众多秀女中脱颖而出的一个,她的娘家或许与皇室有利益关系,所以陈煊才封她为怡妃。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陈尔雅已经从一个青涩的少年成长为一个丰神俊朗,温润如玉的翩翩美男子了,太子的位置还是待定,陈煊并没有立谁为太子,而大臣们也默契的没有提起这件事,就好像是互相约定好一样。 只有一次,陈煊在朝堂上提起了立太子一事,当时文武大臣安静的站在两边,听着高高在上的陈煊发话:“朕觉得,朕的幼子陈箫洋乖巧可人,想立他为太子,众爱卿意下如何?”听了陈煊的话,宣武殿瞬间开始喧闹起来,众大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没有人回答陈煊的问题,他们都很惊讶,程君怡的两个儿子放在那里不闻不问,却要立一个刚满两岁的庶子为储君,他们实在不理解陈煊的行为。 最后还是德高望重的程无季站出来劝谏:“陛下,恕老臣直言,自古以来立储君立嫡不立长,更何况夏王并非陛下的长子,夏王之母也只是陛下的一个嫔妃,臣觉得,立储之事还是从靖王和宋王之间考虑。”程无季话一出口,众大臣纷纷响应。 第四十六章:三人行 “这……”陈煊自知理亏,如果他真的立陈箫洋为太子,王太后也不会同意的,更何况朝中大臣都反对,自古以来哪有废长立幼,废嫡立庶的条例,就算陈尔雅当初有罪在身,那陈煊至少也应该考虑一下陈尔瑜。 “那好吧,朕再考虑考虑。”沉吟片刻,陈煊说道,“陛下圣明。”程无季作了一揖,站回文官列中。只因程无季的这句话,陈煊打消了立陈箫洋为皇太子的念头,同时陈煊心里也开始介怀起程无季来,他觉得程无季阻拦他立太子是存私心的,他害怕自己女儿的地位不保,自己会另立汪素心为后,所以才阻止他的,奈何程无季德高望重,又是他的老师,所以陈煊一时无法找借口惩罚他。自这以后,朝中再没人提过立太子的事。 两个夏天已经过去,大家都变了模样,陈景渊也经常与陈尔雅和虞燕飞两人来往,三人常常在一起玩耍,如同好友。陈景渊接近陈尔雅并非把他当兄弟,而是这样能更好的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对于虞燕飞,他本来也把她放在自己的对立面,当敌人看待,可不知为何,两年来,他慢慢对这个少女产生出一丝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愫,总之就是她在他眼中不再像敌人,陈景渊更想走进她的世界,认识一下真正的她。 落英缤纷的树下,风景怡人,诗情画意,陈景渊和虞燕飞两人待在树下一起看着粉红色的落英。这里是他们三人常常来玩耍的地方,虞燕飞虽为程君怡的婢女,但程君怡并没有把她当真正的婢女看,大部分活基本还是由秀秀来做,说是婢女,其实叫她程君怡的私人大夫更贴切,程君怡平时如果身体有什么不舒服,都不需要传太医,让虞燕飞来为她诊治一番,立马见效。 所以她才有很多时间出来找陈尔雅和陈景渊玩耍,两个皇子也把她当妹妹一样,尤其陈尔雅,从不在意身份上的尊卑。 陈景渊今日穿了一件玉白色长袍,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好像草原上一匹雄健的骏马,有着这个年龄特有的朝气蓬勃。 虞燕飞老远就看到了他,嫣然一笑,上前问好:“景渊哥,你来了?”三个人在一起时间久了,大家也都熟悉了,久而久之,他们也不再拘泥于那些繁杂的礼节和称呼,“嗯,今日我们去御花园看看吧,如何?”陈景渊的脸上也挂着淡淡的微笑。 “嗯,好,等等尔雅哥来了我们一起去吧。”听到虞燕飞说要等陈尔雅,陈景渊脸上的笑意慢慢减少,直至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虞燕飞一提陈尔雅他就心里不高兴,他不是嫉妒陈尔雅被封王,他没有;他也不是嫉妒陈尔雅是陈煊的嫡长子,他不是;他也不是嫉妒陈尔雅的母亲是皇后,他的母亲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嫔妃,这些都不是,他就是有一种感觉,觉得虞燕飞只能跟他一起玩,而不能再跟另外一个人,不管这个人是谁,都不行。 “景渊哥,你怎么了,尔雅哥在读诗书,他一会就来。”虞燕飞见陈景渊沉默着不说话,不禁有些奇怪,“那,就等等他吧,我没事。”陈景渊说的极其勉强,聪慧的虞燕飞当然发现了,但她也不好询问什么,只能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等了将近快半个时辰,陈尔雅才急急忙忙的赶来,风把他额前的青丝拂起,显得清秀俊美。虞燕飞看到陈尔雅来了,立马跑过去说:“尔雅哥,你来了,走,我们去御花园看荷花。”说罢,给了陈尔雅一个甜甜的笑,陈尔雅也回以一笑。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站在他们身后的陈景渊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的眼眸中迸发出不易被察觉的怒火,心里是恨不得把陈尔雅千刀万剐。你是我皇兄又如何,在皇宫里我们同样是敌人;你抢了属于我的东西,就别怪我不念兄弟情义。 “景渊,我们走吧。”陈尔雅粲然一笑,陈景渊听到陈尔雅的招呼声,这才跟没事人似的走过来,三人一起去了御花园。湖中盛开的荷花娇美柔嫩,在碧绿的荷叶的衬托下,真正是应了那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赞语,就好像少女的心,纯洁无瑕,怀着天真的美好,将最美的一面呈现给世人欣赏。 清风拂过,湖面上泛起丝丝涟漪,好像仙女裙子上的褶皱,陈尔雅来到凉亭里,赏着湖中的荷花,不禁回忆起了小时候的那些事。 他似乎与这粉红的莲有着很深的渊源,割不断也忘不掉,每当看到盛夏池塘里绽放的芙蕖,陈尔雅就会想到一些被他无意中遗忘掉的回忆,好像深海里休眠的美人鱼被忽然唤醒一般。 他记得第一次和先生读《诗经》,陈尔雅读错了字,那首诗里有写荷花,他不会忘记那美到窒息的文字,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他记得那个大雨倾盆,狂风大作的午后,被陈煊罚跪在宫门外半个多时辰,雨水浸湿了他的衣袍和长发,那时盛开的芙蕖也经不住狂风暴雨的摧残,好像和跪在地上的自己一样,在受着说不出的委屈,可这委屈又无处诉说。 三人在赏荷的时候,虞燕飞倏然扶住栏杆,像一棵嫩柳一样软绵绵的倒下了,陈尔雅忙上前扶住了她,一旁的陈景渊也看到了,眼里是不知所措又担心的神色。 “燕飞,你怎么了?”陈尔雅扶着虞燕飞,焦急的问,“我……可能是中暑了。”虞燕飞一手扶住陈尔雅的肩,一手伸向自己的额头轻探。 “我去帮你传太医。”陈尔雅准备把虞燕飞交给陈景渊照顾,自己去太医院,“不用……我自己就可以医治,中暑而已。”虞燕飞的声音轻飘飘的,好像被风吹来的蒲公英飘飘荡荡。虞燕飞说了几味药材,让陈景渊帮她去抓药,陈景渊站在原地不动,陈尔雅疑惑不解的望向了他。 “景渊,你还愣着干什么?”陈尔雅不由得抬高了声音,陈景渊半天才回过神来,看到伏在陈尔雅身边的虞燕飞两脸通红,像秋天里熟透的苹果,咬咬牙,转身飞奔出了御花园。 陈尔雅让虞燕飞在凉亭中靠坐一会,出去找了个小太监,命他去后宫通报一声,让秀秀来接虞燕飞回去。在等秀秀的途中,陈尔雅返回凉亭,看到虞燕飞蜷缩在地上,他连忙上前扶住她。谁知,虞燕飞不由自主的把头埋进陈尔雅的怀里,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我冷”,可她的身上却比这炎炎烈日还要热,看来是真的发烧中暑了。 “冷?”陈尔雅轻声问道,“嗯……”虞燕飞点点头,于是,陈尔雅脱下了自己的白色金丝滚边长衫罩在虞燕飞身上,把她搂入怀中,“这次不冷了吧,你坚持一下,秀秀姐马上就来接你了。”陈尔雅安抚着虞燕飞。 陈景渊一路愤愤不平的走出御花园,命一个太监去太医院抓药。“陈尔雅,这次算是便宜你了,我喜欢的东西,你也敢跟我抢,我绝不会让你得逞。”陈景渊只是一直在逃避罢了,他承认他的心里是喜欢虞燕飞的,只是,虞燕飞是程君怡身边的婢女,他只能等在与陈治一起搬倒陈尔雅的时候得到虞燕飞,所以他才一直压抑着内心喜欢她的想法。 陈景渊第一眼看到她时,知道她跟陈尔雅走得近,就把她当成敌人,准备在除掉陈尔雅的同时连她也一并除掉,可是后来慢慢走近她才发现,这个女子不同于其他普通的姑娘。她有着精湛高超的医术,她之前的出生或许并不如将相王侯高贵,但好歹也是神医世家的大小姐。父亲早逝,她小小年纪女扮男装来太医院当太医,这不是一般女子能够有的勇气和魄力。 虞燕飞并不是什么闭月羞花的美人,但她身上大方磊落的气质悄悄吸引着陈景渊,她言辞上的干脆果敢也令陈景渊不得不钦佩她,清秀的面庞,温婉的举止,遇权贵不卑不亢,遇贫贱不仗势欺人,这都是虞燕飞吸引他的优点。在陈景渊的眼中,虞燕飞就像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芙蕖,虽然在皇宫这等尔虞我诈的地方生活多年,但她始终保持最纯最真的心,永不改变。 “如果燕飞是母妃身边的婢女,你陈尔雅就是想见我也不会让你见到她。”陈景渊对着湖面喃喃自语,衣袖下的手不禁攥成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暴起,骨节微微泛白。 不一会,太监满头汗水,手里拿着牛皮纸包好的药来到陈景渊的身边。陈景渊瞥了一眼太监手里的药,淡淡的说了句:“送去凤鸣宫,交给一个叫秀秀的宫女吧,这是给皇后娘娘身边的婢女抓的药。”太监应了一声,又向后宫跑去。 太监前脚刚走,陈景渊就来到御花园。远远的,他看到陈尔雅和虞燕飞两个人坐在凉亭里互相依偎,刚刚心中的怒火尚未平息,看到这一幕的陈景渊更加忍不住想杀了陈尔雅。 “皇兄!”陈景渊匆匆跑了几步,走入凉亭,声音颇高,唤了陈尔雅一声。陈尔雅抬起头,朝陈景渊的方向望去,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皇兄,不是我说你。”陈景渊进入凉亭,居高临下的看着陈尔雅,仿佛一个帝王在藐视他的臣民一般,“像你这般粗心大意,不惹事才怪。光天化日之下,你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抱着人家虞姑娘,以后传出去,人家的名节怎么办?”陈景渊才不顾自己和陈尔雅的尊卑,直接当面斥责皇兄。 “景渊,我是你皇兄,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我陈尔雅与虞姑娘清清白白,怎会毁她名节?你记住,身正不怕影子斜,别人的流言不过是为了满足他们阴暗的想法而已!”陈尔雅背对着他,声音很轻,但语气中却隐隐带着震慑力。陈景渊正想再打击他几句时,一身青色罗裙的秀秀赶来了。 第四十七章:心悦君兮君不知 “奴婢见过靖王殿下,四殿下,燕飞这是怎么了?”秀秀看到伏在陈尔雅肩上的虞燕飞,赶紧上前帮忙扶住她。陈尔雅腾开了手,向秀秀打了个招呼,秀秀扶着虞燕飞,有点奇怪的看着二人此刻微妙的表情变化。 “没事,我只是中暑了,秀秀姐,我们回去吧。”虞燕飞轻声说,“好。”秀秀点点头,离开了。目送二人离开后,背后的陈景渊越过陈尔雅,临走还不忘丢给他一个略显鄙夷的眼神,陈尔雅只是默默接受,并不打算反驳什么。 秀秀带着虞燕飞回到内务府,她扶虞燕飞躺下,去打了一盆水,为虞燕飞冰敷,以此来降温;随后她把太监送来的药煎好。在这之前,早有人来告诉她虞燕飞生病了,所以程君怡特许她回内务府照顾虞燕飞。忙活了一上午,快到晌午之时,秀秀才终于把虞燕飞安顿好,此时,秀秀已经累的精疲力尽了。 “燕飞,你好点了吗?”虞燕飞服下药睡了一觉,出了一身汗,脑子才清醒了一些。她醒来听到秀秀问她,只是点了点头,可眼睛却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燕飞,你在找什么呢?”秀秀疑惑不解,也跟着她环顾起四周来,“嗯就是……尔雅哥呢?他去哪里了?”.秀秀一听虞燕飞的话,狡黠的笑了笑:“你是说靖王殿下?这叫的亲切的,我跟了娘娘那么久,还不敢唤殿下名字呢,你倒好,直接尔雅哥就叫出来了,说,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喜欢他?”虞燕飞听罢,脸颊骤然间浮现出两片红云来,“秀秀姐,你说什么呢,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就是他因为我和景渊兄吵起来了,我怕他们兄弟之间产生什么误会和隔阂。”虞燕飞立马否认。 “嗯,看来跟他们关系不错,只是我想告诉你,我们现在都是下人,你虽然以前是太医,但你现在不是了,皇宫呢是个讲究门当户对的大家族,你要喜欢靖王殿下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皇后娘娘是不会同意他未来的王妃是一个婢女的。”秀秀半开玩笑的说,“我哪有,我怎敢妄想高攀殿下,再说,我虞燕飞也不是这样的人。” 虞燕飞言罢,还不忘给她一个白眼:“秀秀姐,我发现你很喜欢八卦,尽说些有的没的。”虞燕飞躺下背过身去,闭上眼睛,不打算再理会身旁的女子。 “哎,不是我说,像殿下那样英俊的男子哪个女孩看到会不喜欢啊,知不知道殿下在十四岁那年与朋友去京城,人们就冠以他翎安城第一俊的名号,你喜欢他也是正常的。”秀秀自顾自说着,可是虞燕飞背过身去,就是不理她。 “燕飞,你是不是生姐姐气了?”秀秀拍了拍她的肩,微笑问她,“没有,中暑是需要好好休息的,我有什么会叫你的,我想睡会。”秀秀听了虞燕飞的话,起身点点头,叮嘱了几句,回凤鸣宫去服侍程君怡了。 秀秀走后,虞燕飞睁开眼睛,她翻过身来,注视着门外,透过窗纸,依稀看到窗前有几只麻雀唱着歌,停落在窗台上。她出神的盯着窗外的麻雀,可麻雀不一会就都飞走了。不经意间,她想起了秀秀刚刚问她的话:“你和殿下什么关系,你是不是喜欢他啊?”我是不是喜欢他?我喜欢尔雅哥吗?虞燕飞在心里不住的问自己,好像这是一道令人难解的算术题一般,盘根错节,找不到头绪。 今日上午自己中暑的情形在她的脑海中一幕幕浮现了出来,陈尔雅当时看到她头晕脸红的样子十分担心,她不知道陈景渊有没有担心,她只知道,陈尔雅上前一把扶住了她,后来,她很冷,开始发抖,那个少年便像保护一朵娇柔的玫瑰一样护着她,为她披上他的长衫。 她记得陈尔雅温暖宽大的怀抱,她记得陈尔雅温润的话语,她记得陈尔雅长衫上那缕淡淡的墨香味,当时她心里在想,如果时间能在这一刻停留该多好,这样,她就能永远依偎在这个少年的怀中,忘记当太医时被揭穿时的屈辱,忘记自己从一个大小姐变成如今的婢女,忘记这两年来遭受的所有不堪和委屈。 虞燕飞想着,不禁拿起了枕边放着的陈尔雅之前为她披上的那件长衫。那是一件软绸对襟长衫,入手的感觉好像一泓清泉流入掌心。虞燕飞伸出纤细的素手,轻轻抚上那件长衫,长衫上绣着金丝滚边,肩上绣有几片墨色的文竹作为装饰,长衫上的墨香若有若无,虞燕飞的脑海中刹那间浮现出陈尔雅俊美清秀的脸庞。 “我陈尔雅与虞姑娘清清白白,怎会毁她名节?”那个不卑不亢,正气凛然的声音再度回荡在她的耳畔,为她,他可以不顾自己靖王的身份,为她,他可以去和自己的皇弟吵架,虞燕飞的心里莫名感动,她想……她要以身相许陈尔雅,为报答他今日之恩。 以身相许?这个想法立马被虞燕飞打消了,她赶紧把那件白色的长衫仍在一旁,好像那是一个烫手山芋一般,伤到了她的手。“殿下是堂堂靖王,我在想什么呢?”虞燕飞喃喃自语,甩了甩脑袋,连忙提醒自己不要乱想。本来想躺下休息一会的,可脑子里都是陈尔雅的样子,她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情窦初开的少女在思念自己的心上人也莫过如此了吧? 陈尔雅回到墨染殿,气愤的一拳打在墙上,他想起了陈景渊对他说的那些话:“景渊,我把你当兄弟,可你不把我这个皇兄放在眼里,还说我毁燕飞名节……”陈尔雅刚说了一半,便停住了,虞燕飞之前身份莫名曝光,会不会跟陈景渊有关系?那个被程君怡抓住的眼线会不会就是陈景渊派去监视自己的人? 这个念头像是一颗忽然扔进湖水里的石头,在陈尔雅的脑中一闪而过,惊起了一圈圈涟漪,使得湖面久久未能平息,猝不及防把陈尔雅吓了一跳。他一开始并没有怀疑陈景渊,只是今日仔细一捉摸,种种事件如果联系起来,那就实在太巧了。先是虞燕飞的女儿身暴露,之后陈景渊就频繁的来墨染殿看他,再之后,他们三个就玩到一块了,他们两人都把虞燕飞当妹妹,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就算是景渊把事情抖搂了出去,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陈尔雅仔细想了想,“难道只是想让我和燕飞之间引起误会,让燕飞丢了太医的职位?”陈尔雅不禁蹙起了眉,如果陈景渊真的是这样的人,那他就太可怕了。他们可是亲兄弟,身上都流着陈煊的血,可是他竟然要加害自己和他的朋友! 这个宫里到底还藏着多少陈尔雅不知道的危险?这些每天在陈尔雅眼前来往穿梭的人究竟怀着怎样的心?陈尔雅不敢去想,他只知道,正如陈简所说,生在皇宫,根本就没有什么情义可言,就算是兄弟,也会互相残杀。事实告诉陈尔雅,杨琼妃,陈景渊,都是危险的人,这些人都已经有了加害自己的心思,陈尔雅此刻仿佛置于深渊之中,看不清前方的路,也走不出去,他真的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如何在这偌大的碧禧宫中生存,保全自己和程君怡? 陈尔雅本想去看看虞燕飞,可是想到了之前陈景渊的话,他刚刚迈出的脚步又停了下来,叹口气坐在桌案前百无聊赖的用狼毫在宣纸上写了几首小诗。 几天之后,陈尔雅本以为这件事会在宫里像他带剑“刺杀”王太后那件事一样传的沸沸扬扬,可他最近在宫里并没有听到一些关于他们之间的流言蜚语,陈尔雅不禁松了口气,同时,心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上次暴露虞燕飞女儿身的那个眼线就是陈景渊的人。 陈景渊的眼线由于口风太松,不慎走漏了消息,因此丧命。陈景渊是绝不会蠢到再使用散布流言这个办法去陷害陈尔雅和虞燕飞的,想到这里,风华正茂的少年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身边,时时刻刻都存在着危险啊,就连自己的兄弟,都恨不得置他于死地,更何况是别人? 如今,明明知道暗害自己的人是谁,可没有证据,根本奈何不了他们,陈尔雅觉得心里就像憋了什么似的,无处发泄。 虞燕飞病好之后,有一天,她忽然想起了陈尔雅的长衫还在她这里。虞燕飞从自己的衣箱子里翻出了陈尔雅当初为她披的那件长衫。长衫上的墨香已经挥散的差不多了,金丝滚边依旧那么精致,面料的质感依旧是那么光滑,宛如一面镜子。这件衣袍一点也没有改变,当初如何拿来,现在如何还回去,就像虞燕飞对陈尔雅的心意,永远不变,她对他的爱慕也一天比一天强烈,只是虞燕飞自己心里不敢承认罢了。 虞燕飞拿着那件长衫痴傻的看了半天,直到听到外面小宫女们叽叽喳喳的嬉笑声,她的思绪才被拉回现实。她赶忙把那件长衫放进箱子里,坐在桌子前用一根黄色的丝线打一个结。这个结被她打的十分漂亮,看上去很精致,只是,结的上面不知会被细心的少女配上什么装饰? “哎,虞姐姐,你这是打的什么结啊?”一个小宫女跑进来,一把夺过虞燕飞手里的结,嬉笑着问,“这是,剑穗上的结。”虞燕飞轻声回答道,眼里的神色分外温柔,好像在想着自己的心上人。 第四十八章:离人心上愁 “剑穗?”小宫女眨眨眼,似乎明白了什么,“来,告诉妹妹,虞姐姐喜欢上谁家的公子了?”虞燕飞听罢宫女的话,脸微微红了,低下头轻声说,“瞎说什么呢,我编来玩的。”话音落罢,起身夺过小宫女手里的结。 “不说就不说嘛,反正这位公子我们以后都能见着,嘻嘻。”小宫女说完就跑开了。望着宫女的背影,虞燕飞默默的想,他岂是一个普通公子?他是皇子,当朝靖王,翎安城第一俊,他在她心目中就是盖世英雄,整个世界,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是公子这一个词就能形容的起的?虞燕飞低下头,凝视着手里的结默默不语。 虞燕飞赶了一天的时间,终于把那个剑穗编了出来。只见,剑穗上的黄色流苏柔顺飘逸,好像刚刚成熟的麦子,虞燕飞刻意在上面缀了两颗淡蓝色的珠子,珠子晶莹剔透,疑似两颗水珠,煞是好看,配在宝剑上碰到剑柄,可以发出清脆的响声,好像珍珠落在玉盘里一样。 虞燕飞双手捧着刚刚做好的剑穗,眼前浮现出陈尔雅握剑起舞的样子,那个少年在春夏的落英间,在秋日的黄叶上,在寒冬的白雪中,白皙修长的手握着一把剑,刚健利落的甩出几个招式,洋洋洒洒,衣袂飞扬,时而像一只游龙,时而像一只雄鹰,那么动人,那么洒然。如果他的剑上再配上这个结……虞燕飞想着想着,不由得痴痴的笑了。 “尔雅哥一定会喜欢的。”虞燕飞温柔的笑着,眼波也像三月的桃花水,柔情羞涩。她虽然很想留下那件长衫,但是,她也明白宫中的凶险,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那她就是有口也难辩了,两年前她如何被赶出太医院,她记得清清楚楚,从那以后,虞燕飞便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小心翼翼的提防着身边的每个人。 盛夏的黄昏分外迷人,天边的残红霞光万仗,太阳缓缓沉落西山,玫瑰色的云彩慢慢由红变紫,如血的夕阳映红了半边天,依稀可以看到几颗闪耀的星子。 虞燕飞身着一件粉红色荷叶边衣裙,嫩黄色的半臂上绣了两只淡蓝色的蝴蝶,荷叶边裙摆微微拖曳在地上,露出裙子下若影若现的淡黄色绣花鞋,腰间的粉色腰带随风摇曳。 她的手臂上挎着一个篮子,不知装着什么东西。虞燕飞来到墨染殿门前,忽然想起了之前陈景渊辱骂陈尔雅的话,脸上灿烂的微笑顷刻间一扫而光。“我怎么还能再来呢,这样尔雅哥又会被人说三道四了。”虞燕飞摇摇头,看着篮子里的那抹白色,在心里悄悄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没事绝不会再接近尔雅哥了。” 不一会,陈尔雅一袭淡蓝色长袍,外罩墨蓝色长衫,肩上绣着金丝如意纹,一脸粲笑,来到了虞燕飞面前。虞燕飞看到陈尔雅,心中立刻像吹进一阵盎然的春风一样清爽。“燕飞,身子好些没?”陈尔雅一边问,一边引她进到正殿。 墨染殿的宫苑里诗情画意,春日杏花斜阳飞,夏日榴花红似火,秋日黄叶落满地,冬日梅花傲凌霜。此时,宫苑中火红的榴花竞相开放,就像这座殿中主人的心一般热情似火,热情中又不失温润,一片火红的榴花中,陈尔雅的蓝色衣袍格外显眼,就好像一抹星光融入落红中一般。 “已经好了,多谢殿下关心,这是殿下那日留下的衣袍,今日奴婢给殿下送来了。”虞燕飞把手臂上的篮子取下来,从里面拿出那件绸缎白色长衫小心翼翼的递给陈尔雅,那件长衫被虞燕飞叠的整整齐齐,好像这是一件神圣的法器,由此可见,她对待这件长衫极其认真。 陈尔雅接过那件长衫,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等等,你刚才叫我什么?”虞燕飞正准备离开,听到陈尔雅的问话,淡淡的回答,“殿下啊,难道你不是当朝靖王殿下吗?”陈尔雅被这句话惊的说不出话来,这还是他在太医院认识的那个活泼聪慧的女孩吗? “你之前不是一直唤我名字吗,为何今日如此反常?”虞燕飞听罢,严肃的说,“对,可是那天我听到五殿下的话,觉得咱们之间的清白还是最重要的,宫里人多嘴杂,难免会被有心之人听了去,所以我们还是保持距离,以后少见面吧。”虞燕飞向陈尔雅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你等等!”陈尔雅小跑几步,想追过去,可是猛然间又停了下来。虞燕飞说的对,他再这样肆无忌惮的跟她不分尊卑的在一起,时间久了,就算没什么关系,在大家眼中也觉得不正常了,宫人们一定会在背后对自己指指点点,天子之子,去勾搭一个婢女,传出去了对他影响不好,程君怡的脸面又往哪儿搁?虞燕飞这是为他好啊。 陈尔雅凝视着那抹粉红色的倩影慢慢消失在宫门的尽头,重重叹了口气,看了看手里的长衫,便进殿了。陈尔雅在桌案前坐下,把那件长衫摆放在案上,一缕清香袭来,沁入陈尔雅鼻中,他不禁低头闻了闻面前的长衫,虞燕飞已经帮他洗过了,她竟然为自己洗衣服?陈尔雅抖开那件长衫,一个带着蓝色珠子,黄色流苏的剑穗掉在地上。 陈尔雅把长衫随意放好,低头拿起地上的剑穗,只见,剑穗上黄色的流苏柔顺的垂下,夏日的熏风从檀木雕花窗外吹入到殿中,流苏随风摇曳,两颗蓝色的珠子晶莹剔透,入手如冰,好像清晨从树叶上掉下的第一滴露水。 再看剑穗上的结,这个结似乎才是整个剑穗上最精致,最用心的地方,黄色的丝线紧扣在一起,两个像蝴蝶一样的结一前一后,牢牢系在一起,就像两颗心,永远都不分开。 陈尔雅开心的摆弄着手里的剑穗,他起身去拿来自己的剑,轻抚剑鞘,剑鞘上刻着繁复的花纹,剑柄为青铜打造。他猛然间想起了曾经那把象征无限荣耀,威震四方的青龙剑,可是自从他被废黜太子,封为靖王后,那把剑就离他而去,再也不属于他了,就像昔日那些荣光,童真,烂漫都随着那把剑一起远去,只能留在回忆里。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陈煊的执事太监从他手里强行抽走青龙剑的情景,为此他只能用卑微的,乞求的眼神看着太监拿着他心爱的宝剑与陈煊一同离去,带走的,还有他的光明磊落和无量的前途。 陈尔雅心里想着这些,闷闷不乐的把剑穗系在剑上,随后拿起剑来端详了一会点点头:“嗯,看起来还不错。” 虞燕飞走出墨染殿,只觉得四下里一片空虚,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挖走一样,感觉空落落的。她不知道她是用了多大的决心和勇气才跟陈尔雅说出了那句“宫里人多嘴杂,以后我们还是少见面吧”的话,扪心自问,她是不想离开他的,虽然她清楚的认识到他们俩不可能在一起的,陈尔雅未来的王妃也不可能会让一个婢女来做,但不管最后他们俩能不能在一起,虞燕飞还是想天天看到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笑,说着一些暖心的话,哪怕只是朋友,哪怕他对她发脾气也好,只要能看到那张俊美的容颜,虞燕飞便会心甘情愿的就这么默默守护他,即使能陪他走到最后的人不是她,她也无怨无悔。 可是她如今亲手切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系和纽带,她的目的只有一个,不想连累他,她想让他永远都是那个俊美儒雅,开朗阳光的陈尔雅,不想他因为自己,沾染上污点,给别有用心的人留下话柄。 “尔雅哥,能遇见你并认识你燕飞真的很开心,也觉得很幸运,只是以后的路怕是不能陪你走下去了,燕飞命苦,本是神医世家大小姐,奈何家父早逝,如今只留下燕飞一人,沦落为婢女,如果有来世……”虞燕飞不知不觉走到一片湖畔,湖面上泛起丝丝涟漪,映照出少女的脸庞,她盯着自己的影子,轻轻诉说着,她盼望她的这些话能让清风传递到陈尔雅的面前,可是清风并不知少女的情意。 “叮咚”一声,湖面上泛起一圈涟漪,虞燕飞这才回过神来,早已满眼泪水,激起的涟漪正是她滴下的眼泪。虞燕飞取出手帕,轻轻为自己擦拭泪水,她多么希望此刻陈尔雅能来到她的身边,给她一个拥抱,为她擦干这委屈的泪水,闻闻他身上的墨香味。 自从汪素心生下陈箫洋之后,她和杨琼妃姐妹二人更是受尽陈煊的恩宠,凤鸣宫中凄凉萧索,明明是热闹的盛夏,此时,冷清的却堪比严冬。 程君怡独自坐在梳妆镜前,原本绝美的容颜显得愈发憔悴。她注视着镜中自己的样子,拿起盒子里的胭脂水粉,准备擦在脸上,可是刚打开粉盒,一缕香气扑鼻,程君怡又把盒子无力的放下了。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煊哥哥已经有一年多没有来凤鸣宫了,我又打扮给谁看?”程君怡起身,淡紫色的衣裙裙摆拖曳在地上,头上的金步摇轻轻摇曳,她走出宫,看到外面春光正好,落英缤纷,不觉感叹春色柔美,心上人却无处寻觅。 “娘娘,可是又想陛下了?”秀秀缓缓走上前来,轻声问道,“就算想,他也不会来的。”秀秀听罢,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程君怡,她在外面当然听说,近几年杨琼妃和汪素心受尽陈煊宠爱,尤其是汪素心,仗着陈煊的宠爱,猖狂到不把别的嫔妃放在眼里,总是对她们指手画脚,这些嫔妃因为品级低,也只能默默忍受。但这些事情她虽然没有告诉程君怡,但作为主管后宫的女人,程君怡又怎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