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语》 第一章 碎语惊梦 倘若你相信轮回，那么也请你相信，今生所有的邂逅都是宿命使然。挣扎或是坦然面对，命运的轨迹早已经安排在冥冥之下，永存不灭。几乎所有的故事都是因相遇而起，在如错觉般灯火安然的城市，斯人如梦，永矢弗谖…… 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当一个世界彻底失去了梦的眷顾、当绝望的气息悄悄地蔓延到每一个角落、当朝觐黑暗的人站在金字塔峰歌颂着堕落的乐章——那是幻想着的、另一个悲哀的世界、是遥远的梦的废墟、尽管那也曾是诗人向往过的伊甸。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浪漫悄悄离开了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镜中少女的青丝渐渐败给了白发，城市里，残垣颓壁掩盖了昔日的繁华，悄悄地、那个盛极一时的国度就这样如梦一般，孤零零地走向了覆灭。 时间并行在人间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座城市湮灭的细节开始出现在桐野的梦里，从模糊到清楚，从似曾相识到感同身受。桐野可以确定那是完全陌生的城市，却不知为何他总是清楚的记得每一帧画面。 一群疯子在城市里长驱直入，他们尖叫着、哭嚎着……那声音真实得仿佛能滴出血来。失去信仰的火毁灭了神圣的宫殿，空洞的诗篇像魔咒一样在城市上空一遍遍回旋着，诡异到令人绝望…… 就这样，桐野最近都在失眠，确切的说，他更多的是开始害怕睡眠，害怕纠缠着自己的噩梦，更害怕那种被称作梦魇的场景。 梦的结尾，他总能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惨笑，甚至有时还会感觉到痛苦。不同于梦中人那样痛得鲜血淋漓，他更多的是一种被压抑着无法动弹的、令人窒息的痛楚。仿佛有谁坐在他的胸口上，紧紧扼住他的喉咙。他将窒息，却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他想呼救，却发不出一点求援的声音…… 他只能极力挣扎着，试图唤醒自己的身体，哪怕只是动一动手指，他只奢望着每一个契机可以让他立即从梦中醒来。 每次醒来都仿佛卸尽了全身力气，气喘吁吁，极度的疲倦，淋淋的冷汗早已将睡衣湿透。一阵寒意从背后袭来，从腰间直透骨髓…… 桐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不能安睡，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妥协，放弃了想要睡觉的念头。索性平躺在床上，睁大双眼，试图习惯这漫漫长夜，在如弱水般遥无边际的黑暗中保持清醒，静静地等待天明。 黑暗赋予人诗意和灵感，他在这段无眠的日子里思索了很多平日里想不到甚至不敢想的问题。他想过从小就失去联系的家人、想过童年那些几乎并不存在的朋友、想过死在自己内心深处的恋人以及平淡到没有一丝波澜的生活。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来到这座城市，很多年过去了，到现在他依旧是白天一个人穿梭在职场，晚上又一个人生活在城市的最边缘，灯红酒绿的日子与他无关，吊形吊影的孤独常伴左右，他不止一次的在想，这种平凡的日子真的是他曾经向往着的么？他努力着摆脱了山村的日子来到城市准备闯荡出新的天地，可是到现在却依然没有一丝起色……或者说，他甚至忘记了来到这里的初衷真的是这样么…… 桐野欠起身来，在黑暗中紧紧地锁着眉头，到底在内心深处还是有些不甘呢。不过……也许很多人都像自己一样，明明不安现有的平凡却在迷惘中失去了挣扎的斗志吧——谁让大家都是普通人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境况还真是让人窘迫得紧呢。 终于在凌晨四点时，桐野坐了起来，睡前放在床头的沸水似乎还有一点温度，桐野润了润干裂的嘴唇，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一道缝隙。看样子，离天亮还早得很呢。桐野便回身，披了件日里换下来的职业装，意兴索然地站在那里，向窗外看去。 夜色还好，月光皎洁，好像在黑云之下也有残星明灭，并不那么阴森。倒是这种夜凉如水的静谧气氛，给人一种安详的错觉。夜幕笼罩下的古老巷子，美得朦胧。 夜幕下的岚山市总是这样，总是能让桐野波澜的心宁静下来。桐野瞥了一眼仿佛水凼般清澈的青石小路，神情不由得有一丝恍惚。 丝毫不会引人注目，一朵泛着紫色柔光的蝴蝶轻轻地落在桐野的窗棂上，仿佛时间都在此刻静止。 恍惚中，桐野看到人影。是个女孩在窗前经过，不知为何，桐野看不清她的面孔。她一袭白衣，宁静得如水墨画儿一般。被月光映亮了的长发，如瀑布般安静地垂在她的肩上，显得格外柔美。 这样的时间和情境使桐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女孩踽踽独行的身影，虽只有惊鸿一瞥的刹那，却着实让他产生了一段漫长的幻想——她是谁？为何竟有些熟悉？为何会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她有心事么？她是否孤独？是否坚定…… 桐野转身取过被冷落在墙角的画板，想要将这美丽的瞬间留住。可就在水磨调匀的一瞬，桐野却突然忘记了该如何下笔——就这样怔怔地坐在窗前，桐野的眼角掠过一丝孤寂与黯然。 紫色的蝴蝶悄悄地从窗前飞起，飞进巷子转角的地方，光芒一点点融化在黑夜深处。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在亦幻亦真的世界中桐野的视线渐渐模糊、黯淡。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不得而知——当然，他也不知道，带走自己思绪的女孩儿此时在巷口轻轻转身回望着桐野家的方向，露出一丝绝世的微笑。 冻结的时间恢复了流动，孤月拽着夜的身影一点点从巷口褪去，一朵初阳盈盈地爬上树梢，而后飞过枝头——日出杲杲。 再睁眼时，桐野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已经是次日天明。 桐野颇有一丝惊愕，这是他噩梦与失眠的半个月来，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稳。 滴答_滴答_滴答_叮～当…… 墙上，古老的欧式挂钟发出十次浑厚的声响，已经十点钟了。 阳光夹杂着细小的尘埃从窗外射了进来，这让桐野有些不适，可是有谁不喜欢阳光呢。 桐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欠起身来狠狠地甩了甩头，伸了个懒腰，身上的每一个关节好像生锈的机械一般，发出清脆的声响。 今天是周末，桐野突然想到，今天似乎得去一个老地方了，至少该去看看他在这座城市里唯一的朋友。 翻身下床，桐野看着镜子里颇有些陌生的自己着实惊诧了一下，难道活在现实中的自己竟狼狈到如此地步么？草草洗漱过后，桐野将换下来的职业装扔在水盆里，然后迅速换上一身便装，顺手带了件外套一边穿，一边锁门。 街坊中，刚择过菜的几位老阿姨在墙角轻摇蒲扇、眯眼晒着太阳，门口还偎着一只淡黄色斑点的猫，槐荫下几位大爷敲着象棋，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邻家的几个小孩儿占据在马路中央，偶尔有经过的自行车闪避不及传来几声清脆的铃儿…… 这是城市郊区的风景，远远区别于信息爆炸的市区，不工作的十点二十三分，阳光正好，空气清新，桐野没有选择公交车，而是一路晨跑，向目的地跑去…… 掠过的风声卷起脚下的尘埃，零碎在斑驳的日光里，一片槐叶，悠悠落下…… 第二章 梦迷深见 从城市的此岸穿越到彼端着实有很长的路要走，桐野一路走走停停，却也并没有消耗太多体力。 在市中心的某个十字路口，桐野停了下脚步，铁做的野兽仓惶地逃窜在钢筋混凝土的暗色森林里——看来即使到了上帝休息的日子，依旧还是有忙碌着的人啊，想到这，桐野还是觉得自己的生活确实有些慵懒。 “迷梦！”正当桐野出神，一个尖锐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桐野偏过头，看到此刻身边的一个女孩儿正焦急地望着面前湍急的车流，飞驰而过的车辆卷起热风，撩动她酒红色的长发，而此刻那张惊艳的面孔上是一场梨花带雨前的慌乱。 顺着女孩儿惊惶的目光，桐野发现，在路中央正伏着一只精致的白猫，应该就是女孩儿口中的迷梦了。 此刻它也迷茫在车流中间，嘈杂的车鸣掩盖了主人的呼唤，迷梦也有些无措，只是它不知道，自己的步伐里主人越来越远。 “迷……”女孩儿又唤了一声猫儿的名字，迷梦却走得更远。 女孩儿终于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向迷梦冲了过去，在她踏出斑马线的刹那，一辆突兀的跑车突然从转角驰过，刺耳的喇叭声瞬间使女孩儿失去意识，只觉得有一股力量在电光石火的时候将她拉了回去。 女孩儿水做的双眸此时有些空洞，她呆呆地望着桐野，酒红色的长发凌乱着，象牙般洁白细腻的肌肤在此刻没有一丝血色，单薄的肩膀在颤抖着，还没有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神来。 跑车主人的咒骂声渐行渐远，桐野无奈地笑了笑，仿佛一支离弦的箭，冲向澎湃的车潮。 女孩儿惊叫着望着桐野和迷梦的方向，随即是一种无法掩饰的狂喜。 “迷梦！”桐野像猎鹰一般敏捷地躲开了所有的车辆，同时抓起迷梦转瞬抵达了路的彼岸。 长处一口气后，桐野将迷梦抱在怀里，轻轻爱抚了几下后，向对面的女孩儿示意安全。 一分半种后，十字路口的灯变成了绿色，女孩疯也似的踢下高跟鞋一瘸一拐地向桐野跑了过来。 接过迷梦后，女孩儿激动地抱着小猫吻了好一会儿。 看来这只名叫迷梦的小猫是女孩儿的宝物呢。桐野浅笑着摇了摇头，准备悄悄离去。 “谢谢……谢谢您！”女孩儿突然反应过来，拉住刚刚转身的向桐野，连连表达谢意……“您救了我和迷梦，真的谢谢您了。” “没事儿……”桐野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的同时，这才看清楚女孩儿的模样，着实惊艳了一下呢，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朵绯红从面颊直到耳根。 “你……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儿似乎也意识到气氛中的一丝小尴尬，不过很快便一笑化解了。 “桐野。”桐野摆了摆手，后面似乎还跟女孩儿寒暄了什么，但他好像完全不记得，总之不是什么失礼的话，女孩儿好像还提出开车送桐野去哪儿，不过桐野也婉言拒绝了，只是一个人像城市的边缘行进。 看着桐野渐行渐远的背影，女孩儿满是笑意的眼神突然滑过一丝惊虑，一闪即过。 “歆……缘？”女孩儿口中呢喃着，同时从包包里掏出一部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滴…… “小姐？”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柔的男声，那声音仿佛穿越了千年的距离，毫无违和感。 “老洛，麻烦你帮我查一下一个叫桐野的男人的资料。”女孩儿轻轻的说着，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情绪。 “好的，小姐。”电话那头的男声并不多问，语势里也没有多大波澜。 “歆……缘？”女孩儿依旧玩味着这个名字:“或是桐野。” 穿越一座城市的繁华地带对桐野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以他的身手，只消不到半个时辰。 很快，桐野在角落里的一家不大的店门口停了下来。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 桐野站在书局复古的牌匾下，仰头看着匾额上石青色极其纤细而又无比苍劲的“赌书局”三个大字，又一次吟出了楞伽山人的名句。 赌书局，是桐野偶然发现的一家书店，位置几近于整座城市的神经末梢，僻远得很，再加上门面很小很难发现，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客人。可是自从三年前桐野第一次进入店门的那一刻起，他便成了这里的常客。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好像是芸香、沉香等香薰混合而成的馨香。再加上书局内部复古的格局，使人仿佛踏入遥远的过去，沧桑变化尽收眼底。桐野觉得，且不论书目如何，单是在这里看上一小会儿书，便已经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享受。 而且桐野亦发现，赌书局里面其实别有洞天。书局共分为三层，每一层都要比城市里最大的书店还大上几倍。桐野第一次来时着实感叹了好久。而且局中的书也都是精品，经史子集、古今中外，包罗万象。这些书从不出售，也很少外借。桐野也一直在奇怪，这里究竟靠什么维持下去。 偌大的赌书局只有一个人打点。 书局的主人是一位名叫深见的年轻人，面容俊朗，总是一席长衫。看样子只有二十出头，却有着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场。 深见一般都会倚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处，手持一本古籍，有时也会用另一手擎一盏烛火，陶醉在书香氤氲中。有客人走近，深见也只是轻轻点一点头，便任由客人随意出入上下，再不理会。 到这里来的大多是熟客，彼此皆深识深见的脾气秉性，遂也司空见惯。纵是第一次来这里的客人，一两回陌生后也会适应。桐野至今还记得第一次来这里时有多尴尬。 可是一转眼三年过去了，桐野在这里交到不少新友，与深见也成了很好的朋友，至少二人相遇，也会毫不吝啬的互相寒暄甚至调侃。每每有新书需要整理时，桐野也会和其他的几位熟客帮忙忙里忙外，倒也安逸 深见为孤独的人们提供了避风的港湾，受到恩惠的人也帮助深见打点力所能及琐事，彼此心照而不宣，这是第一等默契。 “深见。”桐野刚一进门便径直向楼梯口的深见，这里依旧是很少的几个人，桐野也和他们简单地致了意。 “桐野兄。”深见放下手中的书，温文一笑，“欢迎来到赌书局。”他的声音如同空灵的萧声，旷远、澄澈。 虽说还是那几句经典对白，桐野也并不在意，只是小声调侃道：“这本书你可是看了有小半年了啊。” 深见瞥了一眼手中的书卷，随即自嘲道:“谁叫我穷得只剩时间了呢？” 桐野耸耸肩，不置可否，遂轻声问道“请问有《九云梦》吗？” “有。”深见随口答道“二楼十九号书架第四层右数第一百九十三号。” 深见的记忆力很好，似乎具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在赌书局不计其数的藏书中，他总是能准确的说出每一本书的精确位置，从未出现过偏差。 桐野扬了扬手，自顾向二楼走去，手中还不忘带一盏烛台——这里并不适用电灯，二楼又只有一扇窗，书架间的光线还是很昏暗。 深见依旧保持着标准化的微笑，再次将目光移至书中。 “对他来说，这会是难忘的一天呐。”角落里，一个俊朗幽幽地说道。 “早晚都要习惯的，不是么？”深见并不抬头，只是陪男人打着机锋。 男人没有回答，悄悄地离开了这里。反正，久违的老朋友们，以后是要常见面了呢。 第三章 微尘 踏—踏—沉闷的脚步声惊起角落里的灰尘，混杂着缥缈的芬芳，刹那间，恍如隔世。 桐野拾级而上，当他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时，突然愣了一下，在转角处，赫然伏着一只颇有些熟悉的白猫。 “迷梦？”桐野眯了眯眼睛，试探着唤出猫儿的名字。 喵……白猫抬起头，若有若无的应和着，似乎在承认着自己的名字。 “你怎么在这儿？”桐野眼中掠过一丝惊异。“难道……” 迷梦突然轻轻地跑了过来，抓了抓桐野的裤脚。桐野蹲下身子，想要将迷梦抱起来。 迷梦似乎感知到桐野的动作，在桐野蹲下身体的同时，又远远地跑开。 喵——迷梦在桐野不远的前方停了下来，回头望了望一脸好奇的桐野，而后轻轻别过头，好像在示意桐野跟上，桐野站起身，跟在迷梦身后缓缓地向书局深处走去…… 吱呀——古老发白的木质地板发出微微的呻吟声。 书局越深的地方越陈旧，当然，保存的书籍也越稀有，甚至很多文献的孤本也只能在这里找到——当然，也只有来过赌书局的人才知道。 这时，迷梦在一座书架前停了下来，桐野打量着四周。奇怪的是，这么久了，他怎么就没发现赌书局还有这样一个新世界。 喵——迷梦轻轻地叫了一声。 “迷梦？”一个轻微却极尽魅惑的女声在书架后面轻轻响起。桐野当然记得，这声音的主人不久前还站在自己面前。 果然，烛光映衬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桐野的视线里，那是一个妖艳的少女，黑色的抹胸长裙包裹着魔鬼般无可挑剔的诱人身躯，酒红色的长发微微卷起，杂乱地垂至象牙白的肩膀两侧，长发下是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精致面孔。 白皙的瓜子脸在烛火下泛起红润的光泽，下巴尖如刀刻，一对青黛色的柳叶眉微微纠结着，琥珀色的眸子闪烁着令人心醉的光泽，高挺精致的鼻子，樱红水润的嘴唇微启，充满了野性与诱惑。 看到桐野，女孩儿的眸中闪过一丝惊喜。 “桐野？你怎么在这儿？”女孩轻声地询问着，随即起身将烛台撂在一旁。 “我每周都过来。”桐野低下眼睑，淡淡地回答着:“你也是这里的熟客吗？可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呢。” “我很多年前就知道这里啦。”女孩儿柔声回答着“三年前去了欧洲，不久前才回来，所以来这儿看看。” 桐野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只是四下看了看，泛黄的书脊上都写满了他并不认识的文字，桐野干笑了一下，看来这个新世界不发现也罢。 倒是女孩儿先开口，笑道:“一天碰见两次，这是缘分呢。” 桐野也笑着，并不打算赞成，却也并不能否认。 “早上看你行色匆匆，就不敢打扰你，既然我们还能碰见那就太好了！”女孩儿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欣喜“认识一下，我叫薇语！” 说着，女孩儿主动伸出了纤长的手臂。 桐野也身体微倾，轻轻握住薇语手指部位，随即抽回了自己的手。 薇语对桐野绅士的举动似乎很赏识，随即柔声道:“晚上请你吃个饭好吗。” 桐野一愣，觉得脸上一阵灼烫，有些无措。 “还是不……不要了吧，今晚我有一点小事儿需要解决，对……对不起……”紧张使得桐野的话颇有些语无伦次。 薇语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不过只一瞬间便掩饰掉了。 “那我们改天约吧！”薇语笑嘻嘻地看着桐野有些无处安放的眼睛，依旧柔声道:“这次不要拒绝啦，好吗……” “好……好的……”桐野不能再推辞，只好先应承下来。 “呐……允许我失陪一下啦，我这还有一些资料要整理……”薇语嘟起小嘴，语气里满满的抱怨。 “好的，您先忙着，我先不打扰你工作了。”桐野依旧是轻描淡写。 简单的告别后，桐野也自顾寻书去了，而他当然无法注意到，身后的薇语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人……还挺有意思的嘛，对不对幻梦？”薇语小声呢喃，旁边的幻梦也轻轻地应和着。直到桐野的身影融化在转角处。 桐野穿梭在书架间，一手擎着烛台照明，一手点着书脊，口中念着书的名字。 突然他眼前一亮，“零壹玖叁”找到了！不过桐野随即眼中滑过一丝惊异——“零壹玖叁”并不是自己需要的《九云梦》，而是另一个奇怪的笔记本。 “会不会是深见记错了”桐野小声嘀咕着。的确，把那么多编号记在脑海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况且，每一次整理书架时，编号都会发生改变，记错编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即使深见真的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也难免会记错吧。 想到这，桐野露出一丝无奈的笑。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把那本奇怪的本子取了下来，将烛台放在安全位置。然后踱步到窗前，借着明媚的自然光线，桐野看得更加清楚。 这的确也是一本精致的笔记，墨色的真皮封面，摸起来很有质感。封面上印着一个长发女孩玲珑曼妙的侧影，女孩伸出纤长的手臂，向上扬起，她的指间停驻着一只小巧的蝴蝶。这个身影，桐野觉得非常熟悉，却又不知在哪里见过。 桐野轻轻摩挲着女孩的脸颊，缓缓翻开封面，脸上又掠过一丝诧异，显然，他对这本书很感兴趣。 刚翻到扉页，桐野便看到上面用钢笔写的几个娟秀的行楷，而上面还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桐野: 当你看到这段话时，我已经湮灭在人间界有好些日子了，不必好奇我的身份，如果可以，你就当我是与你有着相同命运的人罢。 我只是想提醒你，当你打开笔记的时候，你今后的路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你命中注定的事。 如果你相信轮回，也请你相信，你今生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果使然、宿命使然。任凭你挣扎也好，坦然也罢，命运的轨迹早已安排于冥冥之中，不死不灭。你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做好当下之事，珍惜眼前的人。前生我已经错过了很多，今生的人来生也不一定遇见，你只有好好去对待触手可及的他们，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还记得你重复做过的梦么，很可怕对么，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梦中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梦墟的毁灭意味着很多神祇的家族都走向消亡，但依旧还是有希望的火种保留了下来——或者说，你自己就是这样的存在。贪婪的饕餮依次降临人间界，也许他们早就将这里规划进自己精心设计的局中，你要处处小心。不要将我们用生命换来的希望之火就这样熄灭。 这可以把这一切理解成一场游戏，只不过赌注不仅仅是你的生命，还有很多无辜的人。你们作为猎物被公开地流放到这里，猎人们却躲在人海之中伺机而动，这本身就是一场不公平的赌局，你除了被动的接受，别无选择。 他们会嗅到你血液里的味道，所以你最好不要存在着侥幸心理，一味的隐藏只会将你内心深处的恐惧无限放大，而你的对手就是在无尽的恐惧与绝望中，衍生出更强大的力量。 也许你觉得这些莫名其妙的文字很无聊，可是很可惜，这都是真的。我知道你向往着什么样的生活，不过对不起，你的梦是时候该掀起一场波澜了。 镇魇觿是我还给你的第一件礼物，它会指引你找到下一个方向，梦谖也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等你很久了，从此你会遇到更多的人，他们都背负着自己的命运，有自己的路要走。危险是不可避免的，你要做的是好好的活下去，也要帮助其他人存活下来。 替我照顾好梦谖，她注定也是你挚爱的姑娘。 歆缘 于数年之前 “什么意思？”桐野的笑容一点点凝滞。一阵微风吹来，桐野身后的烛火摇动了一下，悄然熄灭。 突然，桐野听到一个沙哑空灵的男声在身后唤他的名字。 桐野一怔，猛然循声看去，可是随即便惊出一身冷汗。 五步开外的地方，此刻竟站着一个人，桐野仔细的打量着对方，却惊讶地发现他的面貌竟与自己一模一样，只是对方的面色苍白得如一张纸般毫无血色。而从窗外投进的光线竟然直接从他身上穿了过去。他——是透明的！ “你——”桐野眉头紧锁，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那人并不回答，只是又唤了一声桐野的名字，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拜托你照顾好梦谖……” “你就是歆缘？”桐野脸上划过一丝惊异。 “是的，对你很不公平的是，从今天开始，你才是歆缘了，很抱歉，我的宿命就这样和你连在一起。”歆缘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桐野不语，皱着眉头思索着歆缘的话。 而歆缘则看着若有所思的桐野，惨然一笑。 桐野注意到歆缘青灰色的瞳子里，满是悲伤。 另一侧，薇语手中的烛火也在此刻挣扎了一下，悄然熄灭…… “你回来了么？”薇语的嘴角微微上扬。 喵……与此同时蜷缩在角落里的幻梦也醒了过来，盯着远处桐野的方向…… 第四章 似梦 “……独寐寤言，永矢弗谖……”歆缘轻轻呢喃着莫名的咒语和诗句，微阖双眼，仿佛还在依依不舍地怀念着什么，孑然的身影在桐野眼中满是孤独，而歆缘的嘴角却依旧挂着荒凉的笑意。 桐野所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歆缘早已经溯洄到他三年之前记忆深处那段草长莺飞的季节里，那时的世界有最他不愿割舍的一切。每一帧难忘的画面都徘徊在他触手可及的方向——那是由回忆堆砌的幻城，易碎，却满是坚强。 “无声无影的，我命中的神，你能听见我的祷告么。”歆缘依旧呢喃着什么，桐野能看到的是，歆缘的眉头紧紧锁着，额头似乎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此刻他的身形变得忽明忽暗，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失。 歆缘的眉心处若隐若现着一道蓝紫色的印记，最终化作一只散发着蓝紫色光芒的蝴蝶，蹁跹在桐野与歆缘之间。 桐野惊愕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有些无措。 滴答……泪花绽放的声音突兀在静寂的空气中，伴随着心碎的旋律。 终于，紫蝶在空中徘徊了一阵后，缓缓翕动着双翼向桐野飞来。 桐野想要伸手去抵挡，可紫蝶却直直地穿过他的手臂，飞入他的眉心，化作一点光亮，一闪而灭。 刹那间，桐野感觉到自己的世界顷刻崩塌，大量的记忆潮水决堤而来，汇聚成汹涌的洪流卷进他的脑海，在他记忆长河中本该属于空白的沙洲上硬生生地溅起既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闪着光亮的碎片。 桐野跌坐在地上，强烈的晕眩仿佛让他的心脏一度到了破碎的边缘。冷汗顺流而下，早将他的外套湿透。 看着头痛欲裂的桐野，歆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痛觉在一点点减弱，桐野的呼吸也渐渐趋于平稳。桐野努力地回忆刚刚发生的细节，却发现此刻竟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桐野狼狈地站起身来，疑惑地看着面前的歆缘。 “我把你记忆里留白的部分藏在你的潜意识里，会有人帮你一起找回来的……”歆缘看着面前另一个自己，眼中竟有些留恋。 “毕竟那些回忆曾经也属于我呢……” 在时光里氤氲着的紫色——那曾是他心中最真挚的色彩，与记忆彼此交错着，却从未留难。而现在，我将永远离开的话，你——对不起，我将把你托给别人负担。 “你的命运凭什么要我承担！”桐野心中的怒火终于对面前陌生的男人迸发出来。 “我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到底在说着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看着情绪激动的桐野，歆缘很想咧着嘴努力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但最终也只是嘴角抽动了一下，转瞬即逝。 桐野看着歆缘笑得如此苍白，不知为何竟有一丝心痛。 “那是因为……”歆缘踌躇了半晌，终于淡淡还是地说道“因为我就是你，我本身就是在你潜意识里封存着的前世的思念啊……” 什么——桐野怔了怔，他根本不知道面前这个疯子在说些什么。 “再会了……”歆缘眼中滑过一丝决绝，他的身影在此刻变得更加透明。 “等一下！”桐野伸出手想抓住歆缘的胳膊，却只是徒劳，除了一片虚空，什么都没有。 歆缘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浅笑着朝桐野点了点头，突然化作一道刺眼的强光。 桐野挡住双眼。从指缝间，桐野看到歆缘的身影幻灭，刺眼的光芒缓缓汇聚在一起，几乎将整个赌书局照亮。 光芒渐渐黯淡，最终缩成一小团蓝紫色的火焰，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弯散发着柔和的紫色光辉的残月，此刻正静静地悬浮在桐野面前。 桐野有一点点错愕，他根本不能接受面前发生过的一切。他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这才看清，那弯残月竟是一件雕工精美的狼牙形玉锥。 桐野曾在古籍中见过，这种玉锥叫做觿，薄如璧、弯如璜、尖如牙，多以玉石和兽骨制成，古人一般将其作为解开绳结的工具。 “紫玉，镇魇觿？”桐野小声呢喃着。 桐野将手中的笔记放在一旁。伸出左手向玉觿探去，可指尖碰到玉觿的刹那，桐野感受到一种钻心的痛苦。镇魇觿突然化作一道紫色光束刺入桐野手心。 一阵尖锐的刺痛过后，桐野的左手腕却有一种冰凉的感觉。 桐野觉得世界在一瞬间变得死一样沉寂。他看到自己的手腕上跳动着一团紫色的火焰，那频率和自己的脉搏完全一致——桐野甚至不知道，此刻他耳畔的节奏是心跳的声音，还是火焰的爆鸣。 火光渐渐黯淡下去，最终变成一个细若蚊足的觿形印记。 桐野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左手腕。突然，一道凌厉的紫色光束从左手手心射出直冲自己射来，桐野忙仰头躲过。 紫光如同一支飞箭，射在天花板上，“轰”的一声，紫光如同焰火般绽放，形成一道亮紫色的封印，将整个屋子照的通明，几秒钟后才消失。 这太不可思议了，桐野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此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仿佛在他打开笔记的时候起，他就不再是自己本身了。 “我究竟是谁……”桐野小声嗫嚅着。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那本笔记，似乎后面还记录了些其他的东西…… 桐野拿起笔记，可是笔记在再次被打开封面的一瞬间，便化作齑粉，洒落了一地。 桐野忙俯下身子，想将碎屑拢在一起，可不知为何，窗外竟无端吹进一阵轻风，将所有的纸屑都卷在风里，飞散在窗外。 桐野呆呆望着风中的纸屑，目光不由自主地移至窗外。 窗外是这座城市的一片人工湖，那里似乎晴空依旧，碧水微澜，水面时而掠过几只白鸽——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桐野不由得神情有一些恍惚，仿佛刚刚那不可思议的一切都是一场错觉，甚至是自己的臆想症候，谁愿意相信那些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呢。 回过头，桐野惊愕的发现，刚刚明明已经熄灭了的烛台，此刻依旧摇曳着明亮的烛火，“零壹玖叁”号，线装的《九云梦》安静的嵌那里，难道一切真的都未曾发生么。 “梦谖……”桐野小声重复着这个名字，那个叫歆缘的人直至最后一刻还在牵挂的姑娘究竟说的是谁呢。 桐野轻咳几声，摇了摇头，毫无头绪。突然，桐野的目光僵了下来，因为他看到，左手腕上的印记，泛起一阵柔和诡异的光线，又归于平静。 他不知道的是，同样在书局里的薇语同样目睹了方才的一切，只是轻叹了一声，悄悄将眼角的泪水抹去，迷梦则静静地依偎在角落里，一声不吭，仿佛也知道了这个沮丧的消息。 当然，桐野也不知道，深见此刻刚缓过神来，按了按太阳穴，想一笑掩盖自己的情绪，却发现自己找不到淡然的理由。 桐野刚刚眺望过的人工湖，一个短发女孩儿站在桥上逆着桐野的视角远望着赌书局的方向，嘴角挑起一个不大引人注目的角度。 “魇已经准备好了今夜的节目……”女孩儿身边的一个青年男子用手扶了扶金丝眼镜，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味道。 “这座城市，要变天了呢……”在桥下安静写生的画师停下画笔，冷冷地盯着桥上的两个人。 在城市的角落里，似乎还有更多的人在窥伺着这一瞬间的风吹草动。 一滴晶莹的泪水同样在远处一家名叫秘语书吧的小店里，静谧地为了忧伤而绽放着。 一种莫名的压抑让桐野觉得有些呼吸困难，难道刚刚的一切……又不是梦了么？ 第五章 晓玉 桐野箕踞在书架旁，用力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脖子，他想告诉自己冷静下来，但脑海中还在重复着方才的画面，越想，越令他头痛。 踏——踏—— 高跟鞋敲打在木质地板上，那是一种幽雅的节奏，由远及近，在桐野身边时，戛然而止。 桐野偏过头，盯着身边的薇语和迷梦。 当然，薇语也在做着相同的事。 “你……哪里不舒服吗？”薇语朱唇轻启，率先打破了空气中的缄默。 “没，没事。”桐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站起身来，讪讪地问道“请问是刚刚的声音打扰到你了吗？” 他只是想借此确定刚刚那不可思议的一幕有没有被其他人看到。 “声音？没有啊。”薇语轻描淡写地解释道“我只是要离开了，准备和你告个别嘛……不过你怎么坐在地上，发生了什么吗？” “没事的，我只是……站累了。”光线有些暗淡，桐野看不见薇语眼角的泪痕，自然也不知道薇语此刻隐瞒了什么。当然，桐野也希望薇语不会对自己的话产生怀疑。 薇语点了点头，似乎并没有发现桐野脸上的不自然。 只是，话题结束在这里，气氛依旧是安静得有些尴尬。 “呐……你真的不打算陪我去吃晚餐吗？”薇语顿了顿，白了桐野一眼，似乎有些不高兴。 桐野长出了一口气，看来话题转移掉了。而后轻轻摇了摇头——“实在很抱歉。” 薇语有些失落，毕竟在这座城市，她还是第一次被人拒绝呢。 “好吧，下次我再约你。”薇语耸了耸肩，嘴角勾起一抹撩人的微笑“你要是再拒绝我的话，我是真的会生气……” “……” 看着桐野呆头呆脑的样子，薇语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挥了挥手，轻轻地把幻梦抱在怀里，浅笑着转身离开了。 薇语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身上的香水味也越发稀薄，桐野怔怔地站在原地凌乱着心绪——今天真是有够精彩。 “桐野兄……”桐野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深见的声音悠悠从楼下传来“晓玉送饭来了。” “来了。”桐野朗声答道，随即躬身擎起烛台，将只字未看的《九云梦》嵌回原处便匆匆下楼，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下午五点多了，可是从起床到现在，桐野才意识到自己连口水都没喝过。 赌书局的每个人都能够从灵魂深处里散发出与众不同的气息，晓玉也是如此，不久前桐野才偶然发现，她已经是华夏最知名的作家之一了。 这样一个才女，桐野每周末来时都能遇到她，后来他才知道，晓玉每天都会为深见打点好三餐和衣物，再后来，见得次数多了，桐野与晓玉也都彼此熟识。 晓玉也清楚桐野每次到这里都来不及吃饭，所以每周末的晚上她都会多带一人份的食物给桐野。起初桐野还有些腼腆，后来却也习惯了。 桐野听深见说过，他和晓玉从小就认识，从赌书局开张的那一天起，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晓玉与他共同打理着赌书局。 刚到楼梯口，桐野便看到了站在深见身边的晓玉，她今天依旧是梳着垂至腰间马尾，穿着一套粉红色的运动套装，无论何时，这妮子总会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也多亏有她，古典的赌书局才多了一丝青春的气息。 “好久不见。”桐野笑道。 “是啊，好久不见！”晓玉也寒暄道，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好像清爽的夜风拂动琉璃塔尖上的银铃般动听“又没来得及吃东西吧，我今天带了冷淘，槐叶冷淘，一起吧。” “呃…”桐野沉吟片刻，笑嘻嘻地看了看晓玉身边的深见。 深见只是莞尔一笑，轻声道：“别矜持了，碗筷都备好了。” 桐野不好意思地笑了，事实上，桐野从小在北方长大，对南方菜色着实不太感冒，但是晓玉的手艺奇好，桐野实在是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最起码，桐野的胃告诉他，晓玉的食单不能拒绝。 食不言，寝不语，比起在一旁相对狼吞虎咽的桐野，深见则是吃得更加不紧不慢，而晓玉则是坐在一边一脸笑意地看着两个人。 “对了。”晓玉突然问道“我方才来时听到楼上有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桐野一怔，然后轻轻地撂下碗筷，拿起一块方巾拭干嘴角，沉吟片刻，将刚刚发生的事情都交代了一遍。 倒不是桐野不能保守秘密，对于深见与晓玉，桐野知道自己不需要隐藏什么。 桐野想将手腕上的印记给他们看，可是在他伸出手时却发现，印记此时竟不翼而飞。 “难道是幻觉？”桐野眉头紧锁，小声嘀咕道。 “觿？”晓玉秀眉一蹙，喃喃自语，“难道是歆……” “伟龙章之秀质，腾孔雀于觿年。”没等桐野听清楚晓玉的话，深见突然开口打断晓玉的话。 “可能是桐野兄最近压力太大了，出现了幻觉吧”深见轻描淡写地说道:“二楼七号书架最近坏掉了，刚刚的声音有可能是木板断裂的声音而已。” “哦。”桐野虽心有不甘，但貌似也只能这么承认了。 “心若有觿！”晓玉早已明白深见的用意，安慰地笑道“心若有觿和心有灵犀一样。说不定会有好事发生呢！” 桐野则一脸坏笑道:“心有灵犀不是说你们两个么！” “你……”晓玉双颊绯红，有些无措，深见也是噎了一下，却不多言。 就晓玉的厨艺而言，任谁都会食指大动，简单的飨宴很快就在简单的嬉笑之中过去。 饭后，晓玉娴熟地收拾好餐具，浅聊数句便准备离开，天色渐晚。 “深见”桐野突然开口，道:“带我去看看书架吧，说不定我能修好呢。” 深见迟疑片刻，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随即轻咳一声后，尔雅的笑道“那就有劳桐野兄了。” 深见、桐野各执一盏烛台向二楼走去，踏踏的脚步声刚好盖住了晓玉离开时回眸的最后一声叹息——“歆缘哥，走好。” 在二楼，桐野果然看到7号书架已经坍塌了一部分，书籍散落了一地。说也奇怪，来时怎么就没发现呢？ 桐野要来了工具箱，叮叮当当地忙了两个多小时，桐野的额头也渗出一层细汗。终于，桐野起身长出一口气，拍了拍身上的木屑，道：“好了！” 的确如此，桐野在北方的村子里长大，村中每个人都是木工的好手，自己小时候自然是耳濡目染地跟着学了不少东西，修个简单的书架也完全不是问题。 与此同时，深见似乎早已经准备好了一条湿毛巾递到桐野面前“真是辛苦桐野兄了。” 桐野挑了挑眉毛表示轻松，又扬了扬手，在深见的陪同下下了楼，却根本没有注意到，深见悄悄回过头对着刚修好的书架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顷刻间，散落在地上的书籍全部悬浮在空中，安静地排列好顺序后，嵌回在书架上。 桐野离开赌书局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深见目送着桐野，直到他的背影融化在夜色中。 深见掩面轻轻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太阳穴，向藏在负一层的卧室走去，与此同时，赌书局的所有灯火，同时熄灭。 “歆缘兄，但愿你选择的人是对的……” 黑暗中，一盏烛突然又亮了起来，鹅黄色的烛焰微微跳动，深见又欠起身，随手翻开一本书。 “果然还是……不困呢……” 第六章 猎狩迷城 孤花片叶，断送清秋节。 静夜，桐野离开书局后一个人匆匆赶在回家的路上。 走过灯红酒绿的市区，所有的喧嚣都渐渐的趋于黯淡。城市边缘本就远不及城市中心繁华，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平常的夜晚。 幽深的巷子在清冷的月光下，带着一种诡谲的气质，夜风飒飒拂过树梢，也增添了不少凉意。桐野不禁裹紧外套，加快了脚步。 从前的角落里还有不安分的秋虫哀鸣，而现在，此时此刻好像什么杂音也没有了。 巷子里的黑猫也瞪着磷火般的眼睛，蜷缩在角落里窥视着另外一个世界——一声不吭地。 只剩下踏踏的脚步声，空洞、沉闷。 也不知过了多久，桐野在一个路口缓缓停了下来，他闭上双眼，微微别过头，仔细地聆听着远方传来的声音，那是远处回荡着冷冽缥缈的钢琴声。桐野的睁开眼睛，嘴角轻轻扬起，随即向一幢亮着灯火的别墅望去。 风声将那里的琴声送到桐野耳畔，桐野这才听清，那似乎一曲《夜的第八章》，似乎又不是，本来是很简单的曲子，只不过远方的旋律慢了许多，也清澈许多。 难道是琴声的主人感知到桐野的目光吗，在他听得出神时，琴声停了下来。果然，灯火通明的窗前出现了一个曼妙的身影，是个女孩儿呢。桐野轻轻摇了摇头，静静地离开了。 远处名为秘语书吧的别墅里，疏影此刻离开钢琴，站在窗前静静地凝望着窗外桐野的方向。 “傻瓜……”她的眸子澄澈如水，声音也宛如隔世的天籁一般，空灵，宁静。 桐野哼着刚刚的旋律，悠然地穿梭在青石巷子里，直到手机铃声悠悠响起，打断了桐野的歌声。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那上面显示的却是一个陌生号码。 这个时候有谁还会打电话给自己呢，他可是存在感几乎为零的透明人呢。 并不想搭理它，可是铃声刚熄灭后偏偏再次响起。 桐野皱了皱眉头，终于还是拗不过打电话人的执着，缓缓地按下了通话键。 “您好哪位？”桐野还是很礼貌地问候了一下。 “请问您是桐野先生吗？”电话里穿来一个颇动听的男声，只不过桐野并不清楚声音的主人是谁。 “是的，请问您是？”桐野有一点好奇。 “这不重要，相信您已经见过死去的歆缘了吧。”电话那头的男人推了推眼镜，继续说道:“我打电话给您是想知道您的站位问题。” “站位？”桐野听到歆缘的名字时身体一颤，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故作镇定道“我不知道您是哪位，也不知道歆缘是谁，我想您一定是打错号码了。” “哦……这样啊。”电话那头的男声语气里带着一丝戏谑，随即又道“似乎现我在打电话给您还为时尚早，因为您好像还有很多细节没梳理清楚，这样吧，我再给您一个月的时间考虑一下，您觉得呢？” “你是谁？”桐野皱了皱眉头，冷冷道:“我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不不，您知道的……”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不愠不火“否则的话，我的手机怕早就应该是忙音状态了吧。” “你……”桐野有些愠怒，他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想套出更多的信息。 “别着急啊桐野先生。”男人的话语里满满的挑衅，“我只是想给您提个醒儿，您是想现在猎人的一方呢，还是想做个任人宰割的猎物呢？” 桐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相信桐野……老师是个聪明人，我们下周有机会再联系……”男人噗嗤地笑出声来，但是在桐野耳中确实是一种阴阳怪气的威胁。 “等一下……”桐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手机里只传来了嘟嘟的忙音，对方显然已经挂掉了电话。 桐野站在原地，仔细思考着刚刚的对话内容。 很显然，从刚刚得到的信息来看，男人明显是歆缘口中的“猎人”的一方，他们自然是躲在暗处，而且，男人在后面称桐野为“老师”也说明了他们搜集资料的绝对优势，在这座城市，桐野的身份也的确是一名大学讲师。 男人敢在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他，也说明他们只是想显示出自己作为猎人的主动地位，这样看来，桐野的确处于任人宰割的地位。 桐野皱着眉头。 这时，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颗幽蓝色的星火从桐野眼前掠过，转眼间，却又不知所踪。 “又是幻觉么？”桐野皱了皱眉头。 不对，不是幻觉。的确是一簇星光在他周围飞舞着，桐野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疑惑。 光点在桐野周围徘徊了一阵后，便悠悠飞到桐野面前，悬浮在半空。 光芒渐黯，里面似乎包裹着一个神奇的精灵。 原来是一只散发着蓝色柔光、玲珑剔透的蝴蝶，翕动着半透明的双翼，在他面前驻足。 桐野伸出手，指尖触到蝶翼的刹那，时间似乎在一瞬间冻结下来，周围的一切迅速褪色，世界在顷刻间分崩离析。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幕完全陌的景象——一条陌生的雨后街道，桐野就站在凹凸不平的街道中央，街灯忽明忽暗，不时传来电路接触不良时发出的嗡鸣声。时而有衣着怪异的行人从桐野身边匆匆经过，明明是擦肩的距离，桐野却怎样也看不清他们的样貌。 “请问这是哪里？”桐野想要向一人打听方向，可是行人仿佛没看见他一样，毫不迟疑的走来了。 桐野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仿佛是个透明人，无论怎样呼救，都不会有人去理会他，他伸手想要抓住一个人的衣袖，却只抓到了一片虚无。 “请问……”桐野好不容易拦住一个行人的去路，刚要开口，桐野却惊愕的看到，下一秒……那个人竟然直接从桐野的身体穿了过去。 这个世界，到底谁才是幻影……没有人会为他驻足。桐野只能看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 无助、恐惧如潮水般向桐野汹涌地袭来。 他慌了，随便选择了一个方向拼命地奔跑，可是无论他跑了多久多远，只要是一停下脚步，他就会发现，自己依然伫立在原处。 桐野跌了下来，双手拄着湿漉漉的地面喘着粗气，喉咙里一丝铁锈的腥甜使他一阵干呕。 豆大的汗珠打在地面上，瞬间蒸发成乳白色的水雾。然而桐野惊愕的发现，地面上原有的积水却没有丝毫蒸发的迹象。 街道两侧破败到极其诡异的哥特式建筑如同鬼魅，此刻正张着血盆大口，似是要将他吞噬，又似乎是在无情地嘲笑着他。桐野快绝望了。 桐野的心境在此刻已经到了坍塌的边缘，他跪在地上痉挛似的颤抖着，嘈杂且凄厉的笑声从这座鬼城的四面八方传至他的耳畔。他的面色在此时也苍白到了极点。 “静下来……静下来……”桐野的牙齿碰撞出笃笃的声音，他努力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此时，他眼中的世界一点点变暗，一切都在令人不安地扭曲着，桐野的脑中一阵眩晕，血液的温度也降至冰点。 “安静！”桐野的双眼变成血红色，此刻他仿佛变成一头受惊的野兽，正在疯狂地嘶吼着。 瞬间，耳畔的笑声停了下来，扭曲的建筑也不再变形。 桐野喘着粗气，心脏一点点恢复了正常的节奏。 就在这时，桐野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好像是高跟鞋打在地面的声音…… 踏——踏——踏——踏—— 那声音由远及近，在自己的正后方，戛然而止。 第七章 女孩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桐野知道，身后的人已经近在咫尺，但奇怪的是，此刻他竟然没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歆……缘？”这时，桐野身后传来一个灵动的女声。 桐野一怔，这个名字，自己已经不想再听到了。桐野猛地回头，看到身后真的正站着一个面容清秀女孩儿。 桐野有些错愕……和刚刚的路人不同，他能够清楚的看见女孩儿的样貌。 女孩儿面容精致而清秀，神色中也透着淡雅和宁静，仿佛与生俱来的一种邻家女孩儿般温文尔雅的气质。 一袭白色真丝长裙轻轻摇摆着，黑瀑般的长发此刻正安静地垂在她肩上，美得如同水墨画一般，不知为何，这一幕却让桐野觉得莫名的熟悉。 荒芜的城市里，女孩儿好像安静地绽放在夜色里的昙花，周围的一切在此刻都显得不再那么重要。 似乎发觉了桐野的惊惶，女孩儿平静地看着桐野，脸上同样滑过一丝惊异，随即又小声呢喃道：“不对。” 桐野狼狈地站了起来，怔怔地看着女孩儿，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女孩儿微笑着主动打破了尴尬的缄默：“迷路了吧？” 她的声音纯净如水，恍如隔世的天籁，桐野心里一下子觉得踏实了许多。虽然他在意识里告诉自己不能承认，但身体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看着呆头呆脑的桐野，女孩儿的嘴角轻轻勾起一个撩人的弧度，随即又柔声道：“跟我来吧，或许，我带你离开这儿呢。” 桐野看着女孩儿，反而后退两步，警惕地问道：“你是？” 桐野的警觉似乎并不无道理，就好像对于一头受惊的野兽而言，未知的森林深处任何细微的风吹草动都有可能隐藏着致命的威胁。在某一个瞬间，桐野甚至觉得，迷城里的一切都是面前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女孩儿在搞鬼……毕竟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不是么。反正今天他遇到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想到这，桐野轻咳一声，随即又问道。 “我啊，和你一样……”女孩儿自然能够猜到桐野心中的疑虑，却并不打算多做解释，只是轻轻地笑着。毕竟，如果一个人在内心深处执意要把你当做敌人，那任何的解释在他面前都会显得那么伪善和苍白。 孩儿不语，只是笑吟吟地看着桐野闪缩的眼睛。而此刻的桐野竟也有些无措。，大概惊弓的鸟儿都是一样的，越是警惕，心中也越是不安吧。 “不相信我？”女孩儿偏过头轻轻拢了拢耳边的碎发，依旧柔声问道。 “……”桐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此刻究竟应该说是还是不是。除了满腹狐疑地望着女孩儿，他也是在不知道自己此刻还能够做些什么，除了苦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女孩儿轻声叹了口气，也不想做出什么能够引起他怀疑的举动。只是微微地笑着，依旧一声不吭。 天空灰蒙蒙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云气在天边漫无目的的行走，仿佛在预示着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女孩儿见桐野依旧像块儿木头一样，只好不再理会他，随即四下看了看，像是在寻找什么，然后低下眼睑，认真思忖了一会儿，便缓缓朝一个方向走去。 “那可是一条死胡同啊……”桐野惊愕地看着女孩儿瘦削的背影，皱了皱眉头，跟在他身后轻声提醒道。可是女孩儿好像并没听到桐野的话，依旧是缓缓地来到路的尽头那一堵墙跟前。 下一秒发生的事再一次刷新了桐野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女孩儿站在墙角，缓缓伸出修长的手臂，桐野看到，女孩纤细的手指竟然直接从墙面穿了过去。而后，女孩儿的整条手臂都伸进了墙体里面。 桐野惊得说不出话来，女孩儿倒是平静得很。似乎在只是单纯想确认着什么，然后便回头看了看一头雾水的桐野，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桐野跟上。 桐野觉得这一切都那么的不可思议，但也不好多问什么，便小心翼翼地跟在女孩儿身后。 果然，面前的死路都是幻想，桐野跟在女孩儿身后穿越了好几重蜃景，最终来到另一条陌生的街道。 此刻他似乎更有理由相信，女孩儿纵是不是这座迷局的始作俑者，也和这座鬼城有着脱不了的干系。 发生过的一切已经超越了桐野的理解范围，他越发觉得女孩儿的身份并不简单。至少他几乎可以断定女孩儿和那个歆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不过他还需要确认的就是，她究竟是歆缘口中的猎人，还是电话里男人所蔑视的猎物。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女孩儿并没有恶意，当然，桐野觉得这也不排除这座鬼城就是女孩儿欲擒故纵而埋下的伏笔。 女孩儿也察觉到了桐野的不信任，便轻声笑道：“如果还是不肯相信我的话，你又有什么办法离开呢？” 桐野一怔。 “如你所见，我并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女孩儿轻轻地笑着，继续说道:“你也不会做我的敌人，对吗？” 桐野心中的确很惭愧，毕竟，在刚才那座鬼城里面，女孩儿只需要像其他路人一样无视他的存在，或是随便将他带到某个角落再独自离开……任何一种情况下桐野都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如果是欲擒故纵的话，桐野也实在琢磨不透其中的缘由。 想到这儿，桐野讪讪地笑着道了歉，这的确是发自内心的。 女孩儿微微点头，依旧笑得温婉而干净，感受不到一丝愠怒和嗔恼的情绪，柔声道：“即使你真的误解我，我也没有有怪你的意思啊。” 桐野看到女孩澄澈的眼镜里闪烁着零碎的星光，似乎整个世界都在此刻慢慢变得宁静下来。女孩儿的温婉好像来自灵魂深处，在任何时候都没有一丝汹涌的波澜。 浅声细语间，两个人已经走出了很远，至少桐野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再次绕回原地，至少方才还阴翳的天空此时多出了一轮象牙白色的圆月和些许闪烁的残星。 桐野心中有些庆幸用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女孩儿——不知为何，女孩方才自信的笑容正在一点点流失，这一段路他们走走停停，在一些岔口甚至还要迟疑好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孩儿清秀的眉头轻轻纠结在了一起。 终于，在一个岔口前，女孩儿缓缓停下了脚步，思索了很久后才呢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桐野这才意识到事情并不是自己想得那么简单，于是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唯恐自己的唐突惊扰了女孩儿的思考。 “这一切……我就该想到不会这么容易……”女孩儿看着前面黑洞洞的巷子，顿了顿，有呢喃道:“再这样走下去，我有些担心，前面或许会是一天死路……或者说，会有谁在前面布好了局等着我们……” 桐野惊愕地看着女孩，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竟然从她口中说出。 “那我们该怎么办？”桐野怔怔地问道，眼中滑过一丝不安。 女孩儿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是缓缓伸出纤长的手臂，轻轻的将握紧的手缓缓摊开。 桐野对女孩儿的举动颇为诧异，但也只能默默地守在她身边。 女孩儿微合双眼，樱色的嘴唇轻启，轻声念动着不知名的咒语。 桐野看到，女孩儿的手心出现了星星点点闪烁着的紫色萤火，火光一明一灭，随即犹如流萤飞舞，又宛似繁星满天，将女孩儿白皙的肌肤点缀得格外魅惑。 “倏”地一声，萤火突然汇聚在一起，变成一簇亮紫色的火焰，女孩儿惊艳的面孔在火光中若隐若现，这一瞬，桐野竟有些痴了。 一阵莫名的清风吹来，霎时，火焰连同女孩儿的秀发一起，在风中摇曳着，恍如绝世的精灵，美艳得不可方物。 桐野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也的确清楚地见证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火焰随风漫舞，沿着女孩修长的玉指缓缓上升，最终在女孩儿的指尖停滞。火光渐渐黯淡下去，变得柔和，最终缓缓熄灭，火光中似乎有一只天使，将要破茧而出。 下一秒，桐野才看清，女孩指尖停留的是一只散发着淡紫色柔光的玲珑剔透的蝴蝶。 这一幕，让桐野觉得似曾相识，可是却如何也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究竟——在哪呢？ 乌云在空中缓缓纠结在一起，气氛更加压抑，巡弋在云气中的火蛇近乎癫狂地舞蹈着，仿佛在迎接着一场盛大的狂欢。 乌云最浓重的地方，一团黑影氤氲在夜色里，一个带着青色面具的男人在此中若隐若现，俯瞰着这座曾盛极一时的城市。 “狩猎开始……” 第八章 黑影 女孩儿轻哼一声，动了动无名指，蝴蝶缓缓翕动着翅膀，飞了起来。蝴蝶徘徊在女孩儿和桐野上空，给浑浊的的天空带来一丝灵动的颜色。 桐野仰起头，望着蹁跹而舞的蝶，竟然看呆了。直到女孩儿淡淡的声音将他带回现实。 “还是……有些不对劲儿。”女孩儿幽幽道。 桐野才缓过神来，突然发觉周围起了很重的雾，再抬头，哪里还有紫蝶的踪影。几米开外的地方，只有女孩儿的身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不要走散了……”女孩的声音在雾色中显得缥缈而灵动。 “这是梦吗？”桐野自言自语道。 “已经……不重要了。”女孩儿突然将桐野拽到身后，背对着他轻轻说道“现在的这座迷城，我们很危险了。” “危险？”桐野话音刚落，只觉得背后一阵阴冷。 桐野猛地回头，惊愕地发现雾色最浓重的地方竟多出一大片正在缓缓逼近的黑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浓烈的、只能称之为死亡的气息。 “拉住我的手！”不及桐野反应过来，女孩儿已将桐野的手紧紧握住。 十指紧扣，桐野只觉得女孩儿的手光滑如丝却有些冰冷。不知不觉，桐野将女孩儿的手攥得更紧。 一阵气浪从桐野与女孩儿之间喷薄而出，将两个人附近的雾气冲散。桐野这才重新看清女孩精致却有些苍白的面孔。 “都怪我……”女孩儿也偎在桐野身边，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懊恼:“我早该想到的，迷阵里应该被设了其他咒语，一但迷咒被破解，另一重更加危险的咒语便会发动……” “迷咒？”桐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即也苦笑着——如果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谁能相信世界上还有这种东西存在呢。 “谖梦蝶的光被限制在雾色中，无法继续为我们引路。”女孩儿顿了顿，“如果一开始你没有跟着我，可能不会有这种风险……可现在如果我们乱动一步，就可能会死在这里，对不起。” 桐野眉头紧锁，紧紧攥着女孩儿冰凉的手，额头也渗出一层细汗。 “如果不是你，我一样会被困死在迷城不是么？”桐野咧着嘴，努力做出一个轻松的表情。 女孩儿看着桐野，并没有回答， 黑影正在一点点靠近，桐野清楚地看到黑影中露出一张铁青色、毫无表情却莫名阴森狰狞的面孔。 “他是猎人，我……”女孩儿迟疑了一下，看着黑雾里若隐若现的面具人，一字一顿道“我对他毫无办法。对不起……” “这就是歆缘口中的猎人？”桐野冷哼了一声，看到女孩儿精致的面孔此刻也多了一丝惊惶，他早就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却仍然安慰道:“别担心，有我呢。” 女孩儿惊愕地看着桐野，忽然挽住桐野左臂，轻声道:“你要干嘛？” 桐野笑得很无所谓，只是眯起眼睛，摘下腰间悬挂的钥匙紧紧攥在手心。瞪着近在咫尺的面具人。 “一会儿你抓住机会，绕到他后面，一定要逃出去……”桐野轻声嘱咐着女孩儿——女孩儿着实被桐野的话惊到了。 “我叫桐野，很高兴认识你。”桐野轻轻挣来女孩儿的手，这一次笑得很轻松。 女孩儿突然明白了桐野的意思，刚要开口劝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桐野像离弦的黑箭冲进黑雾中。顷刻间，桐野的身影被雾气吞噬。 雾色掩盖了桐野的声音。 女孩儿咬着下唇，默默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左手手腕上一条银色的手链叮当作响，散发出一种柔紫色诡谲的光泽。 女孩儿秀眉微蹙，很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及时拖住桐野。 “你不打算帮帮他么？”女孩儿耳边传来一阵戏谑的女声。那声音本是如泉水击石般动听，此时却莫名的诡异“你觉得，这个人会是魇的对手么？”。声起处，一个短发女孩儿笑吟吟地，一闪而过。 “初——”女孩儿的手链颤动地更加剧烈，泠泠的声响变成激烈地嗡鸣。 桐野在黑影中间，一拳打在了正不断靠近的面具人的胸口，却惊愕地发现自己的拳头似乎打在了一团破败的棉絮上，面具人后退半步，在他面前散作雾气，须臾又重新聚合起来，这一次，面具人变成了两个。 桐野惊愕，来不及多想同时扬起手刀砍向其中一个，被击中的面具同样迟疑片刻，人重新分裂成两个。 不可能！桐野闪身与面具人拉开距离同时踞在地上保持警戒。 铁青的面具在此刻格外诡异，桐野甚至想象得到，每一张毫无表情的假面后都有一张狞笑着的面孔。 桐野的脊背一阵冰凉，不敢再贸然进攻，只是在防御到不得已时才发动一两次反攻。 一个……两个……三个……十个……二十…… 无论怎样的攻势都会被轻而易举的化解，对方每一次溃散都意味着双倍的重生，现在的对手至少有五十多个。 一个疏忽，桐野的左肋被击中，沉重的痛楚让桐野忍不住咒骂。 桐野喘着粗气，豆大的汗水滴落再地上，溅起一朵水花。此刻，他的体力正在迅速的流失。 “冷静……冷静……最开始他们应该只有一个才对……”桐野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知道，一旦自己的心境崩塌，即使对方不进一步施加压力，自己也会被累死。 这时，桐野感觉到耳畔传来犬吠一般破空的声音。桐野皱了皱眉头侧身闪过攻击，同时逆着拳风的方向崩出一拳，有触感——桐野觉得自己的拳头结结实实的发在了对手心窝的位置，这一次，力道没有被化解掉。 “有效……”桐野长处一口气“本尊只有一个，其他的都是幻觉，一定是了……” 桐野眯起眼睛环视着正在分裂的面具人，发现只有一个人面具上反射着青铜色的光泽，其他人的面具都相对暗淡许多。 “首领在这儿……”桐野嘴角上扬，似乎知道了破解幻术的方法。 果然，为首的一个面具人的手中突然多出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与此同时，四周的面具人也从身后掏出利刃，只不过相对迟钝少许。 “准备进攻了么？”桐野躲过最先冲上来的攻击，同时屈肘撞在首领身上——“有效，这次没有分裂！” 桐野悄悄放松一丝警惕却觉得脊背一阵冰凉，随后，剧烈的痛感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 “怎么会……”桐野惊诧地再一次翻身闪过身后的进攻，但瞬间，一把匕首插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殷红的血液在雾色中绽放出一朵朵死亡般妖冶的蔷薇。 “分身的攻击同样有效么？”桐野的意识开始模糊，他知道，再流血地话自己会死在这里。 恍惚间，桐野注意到自己左腕上的印记泛起幽紫色的荧光。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歆缘，我不知道你和我有什么关系，如果你还把所谓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的话，那我就能在此刻逢凶化吉。”桐野闭上眼睛，将左手摊向为首的面具人。 轰—— 紫光结成封印在雾色中爆裂，顷刻间所有的黑气都被打散，桐野站在紫光中央，喘着粗气，仿佛马上就会虚脱。此刻，桐野身上多了许多伤口。 “歆——”女孩儿的话音刚落，手链紫光悄然熄灭，重新平静下来。 “谢谢……” 桐野身体颤了一下，直直地倒在地上…… 第九章 愈伤 安全了么……黑雾散去，桐野眼中的世界却并没有因此变得明亮。相反，刚刚的负隅顽抗让他的身体几乎消耗到了极限，桐野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在疯狂地旋转着，一阵疲惫伴随着剧烈眩晕让他瞬间卸光了全部力气，他的身体突然失去了支撑，直直地向地面砸去。 “歆……桐野……”女孩儿看见了桐野的异常，想要跑上前去拽住桐野的手臂，却被牵连着也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上。 “桐野……”女孩儿一遍遍唤着桐野的名字，清澈的眸子里在此刻掺杂着些许焦虑和不安。“不要睡，我还没带你离开这儿呢，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桐野只觉得女孩儿的声音在此刻变得微弱，她的面孔也在他眼中变得虚无缥缈起来，自然，耳鸣声也让他没听清楚女孩儿后面的话。 “我没事的……”桐野眯起眼睛，努力做出一个轻松的微笑。“我都说过了，有我呢……” “你……太乱来了……”女孩儿的语气里有些愠怒，更多的却是担忧和担忧过后的欣喜。 迷雾散尽。 女孩儿很吃力地将桐野扶了起来。 “没……没事了吧？”桐野努力站直了身体，话语里仍有些虚弱。 女孩儿轻轻嗯了一声，桐野看到女孩儿轻轻抿着嘴唇，眼中此刻也闪烁着琐碎的星光，楚楚动人——真是一幕令人心碎的绝美风景呢，却为何如此熟悉，仿佛在他的记忆里一直住着这样一组画面。 突然，女孩儿拉起桐野的手，这让桐野有些意外，触电一般迅速地将手抽了回去。 “怎么了？”桐野不动声色地问道，脸颊却是一阵灼烫。他还记得在雾色里，女孩儿掌心的温度……只不过这座鬼城里的一切都让他变得极度敏感，任何的风声鹤唳都可能让他做出惊惶的反应。刚刚的条件反射让他有些抗拒，桐野心里却流过更多懊悔。 ——谁会拒绝美女的牵手呢，可是自己方才的表现已经很失礼了吧，难道现在还能把手主动伸出去吗，桐野看着女孩儿水汪汪的眼睛有些恍惚和纠结。 女孩儿却噗嗤地笑出了声，脸上也泛起一丝不太明显的绯红。 “疗伤，不用担心的。”女孩儿低下眼睑，柔声答道，同时打了个响指。 桐野清楚的听到指尖摩擦产生的脆响，女孩儿拇指与食指间出现一簇紫色火焰，转瞬即逝。 桐野哦了一声，迟疑片刻，这才将手又缓缓伸了出来。 女孩儿思忖了一下，仔细打量着桐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而后嘴角轻轻勾起，柔声道：“这个过程会很痛，你先……闭上眼睛好吗？” 桐野恍惚中看到女孩儿清澈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但那只是一瞬，或者说，桐野更愿意相信是自己的出神时臆想出来的幻觉。桐野笑了笑，倒是颇为配合地轻轻合上双眼。 “不可以睁开哦……”女孩儿随手在桐野眼前轻轻挥了几下，确认桐野的双眼是紧闭的，却仍强调了一句。 这个动作应该是很可爱的吧，可是桐野真的把眼睛闭得很紧，女孩儿手指撩起的微风轻轻掠过桐野的眉心，他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可惜，什么都看不到。 迟疑片刻，女孩儿轻轻执起桐野的手，桐野感觉到女孩儿的手依旧是似曾相识的微凉。这种熟悉，在迷城里第一次触及就已经感受到了，似乎这种清冷是阔别了多年又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恍如隔世的重逢。 一分钟，两分钟……桐野静静地感受着这种温度，此刻的心海竟是久违的宁静。他甚至希望能够就这样一直保持下去，再不要起一丝波澜。 女孩儿望着面前与歆缘有着相同音容笑貌甚至性格的男人，有些迷离。却没有再打响指，也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桐野的眉心蹙动了一下，迟疑着，有些好奇，但是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终于，陌生的冰凉湿润的感觉让桐野有些错愕，女孩儿将桐野的手缓缓递到唇边，然后蜻蜓点水般吻了下去。 桐野惊愕地睁开眼，大脑里此刻却是一片空白，他没有有再次将手抽回，而是怔怔地看着女孩儿，双颊一阵灼烫。 女孩儿也缓缓抬起头，水做的瞳子静静地凝望着着桐野，澄澈中带着之前稍纵即逝的狡黠。女孩儿轻轻地勾起嘴角却依旧掩饰不了嘴角泛起的一抹得意的笑意，一瞬间，桐野竟有些痴了。 与此同时，桐野能感觉到的除了脸上的灼烧，他身上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不一会儿，伤口甚至连同划破的衣服都已复原。 女孩儿这才放下他的手，轻轻地笑了笑。白皙的面孔泛起红晕，美得惊艳。 桐野凝视着女孩儿的眼睛，不舍得移开视线。 “谢……谢谢”桐野有些语无伦次。 女孩儿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并不多言。 能说什么呢…… 尴尬。没什么可以多说，大脑一片空白，此刻的桐野，仅此而已。 这时，天空中的游离的紫光又缓缓聚集在一起。 原来，在雾气散尽的时候，谖梦蝶又重新出现在空中。 女孩儿的眼睛亮了一下，依旧是轻轻地摊开手，任蝴蝶又缓缓落在指尖。 “拜托你咯。”女孩儿轻声说道“带我们离开这儿。” 梦蝶似乎听懂了女孩儿的话语，轻轻飞起，在岔口前徘徊了好一阵子，才选择了其中一条路，盈盈飞了进去。 女孩儿看了桐野一眼，轻轻点头，道：“我们跟上。” 桐野会意，便跟在女孩儿身后，在谖梦蝶的引导下，缓缓走进巷子。 这条路似乎有些诡异，桐野能感觉到若隐若现的力量想要将他们推巷口，他甚至明显地体会到这里的空气都稠密很多。而且越往前，阻力越大。 与此同时，桐野听到身后的迷城中传来阵阵诡异的杂音——那似乎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声音……朔风的呼嚎里夹杂着怨灵的咆哮，男人在咒骂、女人在尖叫，仿佛身后的一切都处于癫狂的状态，垂死的人在最后一刻的呻吟、新生的孩子破空的第一声啼哭……所有的声音都在同一时间混杂在一起，莫名的恐怖。 周围的一切都在以难以置信的程度扭曲着，如同张牙舞爪的凶兽，要将逃离的猎物重新吞噬进来。 似乎有人拖动自己的双脚，桐野每一步都难以进行。 女孩儿也察觉到桐野的一样，顿了顿，随即轻轻挽住桐野的手臂。所有的嘈杂都在顷刻间平静下来。 “没事的……”女孩儿轻轻安慰着。 渐渐的，桐野眼前似乎氤氲着一层朦胧的水雾，周围的景物也开始变得模糊，仿佛盛开在雾色里的花朵，失去了自己的身形。 当景物再度清晰明朗时，一切又变得熟悉起来。 岑寂的青石巷，平静的墨云天，远处闪烁的星，梢头皎白的月。桐野长出了一口气知道，他们现在似乎安全了。 女孩儿也停下脚步，松开桐野手臂。谖梦蝶缓缓飞回女孩儿手中，再次散成明灭的萤火，渐渐消失。 “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走吧。”女孩儿轻声笑道“看样子我们似乎是同路呢。” “好啊。”桐野随口答道，心中却是一阵狂喜。 一路上走得都很安静，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嘘……”谁也没注意到，在他们身后的拐角处，一个身着白色西装的中年男子推了推金丝眼镜，将食指贴在嘴边，冷冷地笑着。 在他身边蛰伏着一只黑猫，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抖抖身子便跃上墙头，消失在黑夜深处。 “您眼中的风景，我收藏了……” 第十章 薇影 月色皎然，小巷的青砖都反射着澄澈如水的光辉。角落里，阵阵虫鸣，兰影稀疏，倒是静谧得很。 桐野和女孩儿静静地走在巷子里，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空气中虽然有些平静，却是一种令人觉得舒适的安宁，不知过了多久。 “请问……”倒是桐野率先打破了这种默契的缄默。 “请问您是仙女吗？” ——这种问题连桐野自己都愣了一下，明明很滑稽，但他依旧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女孩儿有些忍俊不禁。悄悄瞥了桐野一眼，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否认。 桐野倒也知趣，对此也并不多问。 “那你……我可以问你的名字吗？”桐野有些语无伦次，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和陌生的女孩儿走得这么近呢。 “林疏影。”女孩儿轻声回答道：“生疏的疏，背影的影。” 疏影的声音清澈如水，在空灵的月光下却也冰冷如水。 “疏影……”桐野低下眼睑，一遍遍重复着女孩儿的名字。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涌月黄昏。’这是林和靖的名句吧，倒是很符合你的气质。” 疏影轻轻笑了——这个书呆子啊，哪有这样和女生聊天的。 疏影并不想拿情商低这个理由打击他，亦轻声问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桐野，梧桐之桐，荒野之野。” “桐、野。”疏影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轻轻点了点头，也学着桐野的样子，低下眼睑一板一眼地幽幽吟道：“矧鹤唳兮挽霜楸，寻菁若兮揽中洲。桐始华兮春庭暮，野客归兮涕横流，君不见瑟瑟林间疏影淡，暗香袅袅旧人愁。” 桐野有些错愕，似乎从来没有听过这古言，便问道：“这又是谁的句子？” “林疏影……林大诗人的名句，怎么大才子你没听过？”疏影俏皮地偏过头看着桐野，语气里满满的挑衅，随即又轻声笑道：“我随口说说而已。” “……” “你……到家了吧？”疏影突然停了下来，轻轻提醒道。 桐野也才反应过来，四下看了看，的确是自己家没错，可是……她又怎么会知道呢。 疏影笑着，似乎已经看出了桐野心中的疑惑，轻声解释道：“我啊，每天晚上都要经过这里，也注意到你经常站在窗前，所以知道。” 桐野有些惊愕。 “嗯……昨晚你好像还要给我画像吧……”女孩儿顿了顿，清澈的眼睛里荡漾着明亮的水波，似乎在挑衅，女孩儿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怎么样，动笔了么吗” “呃……”面颊的灼烫让桐野有些无措，难怪桐野觉得女孩儿如此熟悉，原来她便是那个每每将他带入梦境的身影。桐野的脸上泛起一片绯红。 “我……你住在哪儿？”桐野有些语无伦次，“我可以送你回去吗？” “嗯……还是不必了。”疏影沉吟片刻，笑道：“我就住在前面。” 说罢，疏影轻轻指着面前的十字路口道“喏，下个路口，秘语书吧。” “哦……哦。”桐野有一点失落。 看着呆头呆脑的桐野，疏影突然笑了，深邃的眸中掠过一丝柔和的光泽，“簖梦小屋只会在雨天开张，如果你想见我，下一次下雨的时候就来找我吧。” “真的？！”桐野又是一阵惊喜。 疏影轻轻点了点头，表示默许，脸上泛起一阵红晕，桐野竟看痴了。 “桐野！”疏影突然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桐野一怔，未缓过神，疏影竟突然扬起手向他挥来。 桐野躲闪不及，本能地闭紧双眼。 疏影的巴掌终究并没有落到他脸上，只是吓了他一下。桐野却听到她清澈的笑声，而且越发的遥远……越发的渺茫…… 再睁开眼时，桐野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半醒中，桐野借着明亮的月光看了看墙上复古的欧式挂钟，已经凌晨三点四十分了。难道刚刚的一切都是梦么？可是疏影笑声的余音……依旧在脑海中荡漾着。 有点口渴。 桐野伸出左手想去拿案角的杯子，却惊愕地发现，左手手腕上的印记，在月光下闪着魅惑的紫色柔光。 “林疏影……秘语……” “啊――嚏――” 桐野打了个冷颤，今天晚上，真的有点冷呢…… 嗡——手机的震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屏幕闪烁的光在角落里刺破了一小片黑暗。 桐野坐了起来，点开手机，看到了一则微信的验证消息。 “幻梦？”黑暗中，桐野的脸上滑过一丝惊异，好耳熟的名字，好像……谁来的？ 桐野踌躇了好一阵子，最终选择了同意。 “晚上好！”一条白色的对话框迅速的弹了出来，文字的后面还加了一个可爱的表情。 “您是？”桐野本能地回复了一句，随即看了看时间，不禁满头黑线……什么晚上好，明明快凌晨四点了好吗。 屏幕上出现一串省略号。 “你这人怎么回事，我们今天可是见过两次呢。”屏幕的另一边，夜幕下薇语绝美的脸庞表现出一丝愠怒——似乎没有人不把自己的美丽记在心上吧。 见过两次？桐野这才想起那个叫薇语的美丽女孩儿。不过桐野心里想重复一点，不是今天，是昨天…… “啊，薇语对吗，非常抱歉……”桐野觉得自己又失礼了，不由得干笑两声，随即又发了一个尴尬的表情，附加上一句“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要你管！”薇语很快回复了一句。 桐野哑然，似乎都能想到屏幕那边薇语气呼呼的表情。不过貌似的确是自己失礼在先。 “那……不管你了，我睡觉……”桐野觉得很困倒是真的。 “诶你等下！”薇语忙叫住桐野。“明天你有时间吗，我找你有点事。” 明天？桐野忽然想到自己还有一上午的课，不由得耸了耸肩……吃空饷可不是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该做的。 “对不起，我明天要上班啊……”桐野弱弱地回复了一句，与此同时也在揣摩着网络那头薇语的心情。 “全天上班吗？”薇语若有若无地问了一句，心里却在咒骂着这个书呆子，本姑娘主动找你都不兴奋吗，还上班，为了看自己一眼被炒鱿鱼的人都大有人在——当然，薇语这不是假话。 “没……就一下午。”桐野随手回复一句。随即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一句会后悔的话，刚想到撤回，那边薇语的对话框已经弹了出来。 “哦，那我上午找你。”薇语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不过想到桐野似乎看不见，如此魅惑的笑容，却着实便宜了这夜晚。 ……当然薇语也不知道，桐野敲了敲脑袋，开始觉得自己有必要剁手了。 “上午睡觉。”桐野回复了一句“你再不睡得话还有休息的时间么？” 桐野觉得自己的理由很充分，甚至有些佩服自己的机智。 “不需要啊，公司有人替我打理，我的时间很充裕。”薇语的脸上滑过一丝黯然，这书呆子同意一下能死吗！ 桐野倒是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一万点打击……同样生活在这座城市里，大多数人在想方设法地生存下去，却也有一部分大神在最该忙碌的地方找消遣，看来这位薇语姑娘就是这样的存在了。 “我没时间啊……”桐野发过去一个无辜的表情。 屏幕上没有弹出薇语的对话框。 桐野有些奇怪，等了快五分钟了，依旧是没有薇语的回复。 桐野打了个哈欠，打出“晚安”两个字，随手发了出去。 “去死！”这次是秒回。 “……”桐野无语，这妹子，显然不是一个贤妻良母的类型…… 贤妻良母，呃……桐野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反正，不需要在意那些细节。 “好吧，老奴这就去死了……”桐野挑了挑眉毛，点出这样一句话。 “你等会儿！”秒回。 “还有事吗？”桐野懒散地打着呵欠。 “天冷，添衣……”薇语简单地发来了四个字，这书呆子多少能感激一下吧，不过很遗憾，薇语又想错了。 “哦……”说罢，桐野就将手机扔在了一边，一点没心疼，国产机，质量好。 阿嚏——好冷…… 看着桐野的头像暗淡下去，薇语都快气炸了，不过又有些想笑。 “这家伙，和歆缘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薇语卧在沙发里，通过落地窗从城市的最高点眺望着这座不夜城，眼中却掠过一丝迷离的忧伤。 “梦谖，你的歆缘是回来了”薇语起身拈起茶几上的高足杯，轻轻晃了晃。 “可我的零雁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