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坛》 第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腊冬寒月,冷风刺骨。苏典踉跄跌走在这个遍地是坍塌楼宇的残颓古镇上,心中说不出的凄凉苦闷孤寂萧索。 已经整整三天了,苏典几乎沿着这片无人的荒凉古镇转了个遍,除了满目苍夷的断垣残瓦,余下的便是些橱窗、房梁烧焦后的残留物,以及无数歪倒的烟囱和镇头斜倚断塔的那座缺了一角的石碑。到处是颓败荒芜的景象,莫说有人,就是老鼠或蛇一类的小动物都绝了迹。 苏典有种大骂苍天无眼的冲动,本来自己生活的很平静,除了缺钱缺房缺车缺女人,但平时做个三流的替身演员也能将就混口饭吃,余剩的甚至还能给二老每个星期寄回去供他们改善改善生活用。 苏典那曾想到,命运就在自己踏上那个拍摄《寻汉记》的时空穿梭机仿制品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 是的,他穿越了,苏典稀里糊涂地踏上时空穿梭机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荒废古镇,饿着肚子在古镇上找寻了三天三夜,兔毛都没见到半个。 这还不是最痛苦的,真正让苏典无奈心伤地是,从此以后,自己似乎再无法见生养自己的父母一面了。想到他们两鬓斑白、泪眼朦胧地站在村口翘首企盼自己归家的模样,苏典不由一阵悲从中来。 空腹支撑了整整七十二小时,苏典原本就瘦削的身材终于支撑不住,心力交瘁下,寻到一处残颓的断墙角落里一屁股坐了下去,就想从此再不起来。 如果人死后真的有魂魄,那么就请求上苍让我魂归故里吧,好歹也要在最后消陨的时刻让我见一见父母最后一面。苏典萎缩成一团,闭着眼祈祷道。 他是真的绝望了,想那些网文的主角们,他们在穿越后或有重生记忆,或有灵魂附体,或有修炼法宝,然而轮到了自己,偏偏就是光棍一条,甚至最后走的匆忙,连一颗感冒药都没来得及带。恐怕传扬出去,自己可以算得上是史上最悲催的穿越者吧。苏典如是想着。 饥寒交迫,心血枯竭,就算是死在这个异域他乡,除了父母亲人,又有谁能真正关注的呢?苏典心情低落至极,感官也因疲累饥饿而减退了许多,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前十几米外不知何时多出的三个黑衣蒙面的大汉。 街心的三人一阵耳语交谈后旋即分散潜伏起来,其中一人竟伏身掩藏在苏典前方那个倾倒的烟囱下,苏典这时才愕然惊醒。好在一道带着焦尾的断木窗横在了两者之间,苏典的身子蜷在一处龟缩在两面残墙的夹角下,断木窗恰巧遮住了他的身体,而他的双眼则正好能透过窗缝看到那个躬身蹲步的黑衣壮汉。 从苏典的这个位置观察到的是黑衣人的侧面,由于对方蒙着黑巾,因而没法看清长相,但黑衣人手中握着的那只蓄势待发的三星连珠寒铁劲弩和那双如鹰鸷一般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街道中心的位置的炯炯双目,足可看出这人的不同寻常。 苏典第一时间判断出这人是个职业的杀手。 “哨”! 对面百疮千孔的屋脊上突然传来一声古怪的鸟叫,随即苏典便愕然发现眼前的这个黑衣人突然将整个都身子贴在了那座颓倒的烟囱靠里一面,只将劲弩的黝黑箭头悄悄向外探出少许,黑衣人与颓倒的烟囱好似融为了一体。 如果不是躲在黑衣人身后,恐怕没有人能够想象地到,在这个荒凉倾颓的古镇里,一座毫不起眼的断烟囱下,居然会隐藏着如此凶险的杀机。 古怪而急促的鸟叫应该是示警暗号,偷袭者很明显还不只他一人。若是杀手们都像他一般将自己不着痕迹地掩藏在街道四周的几个死角,待被袭者毫无防备地来到街道中心再出其不意地同时发动攻击,这对被袭者将是极端致命的。 自己是否要趁所剩无几的时间再做人生中最后一件好事呢?苏典思忖道。 对面屋脊上掩藏的偷袭者发出警示后不久,马车声便逐渐从不远处的街道外传了过来。 过了片刻,马的嘶鸣已变得非常清晰,苏典甚至能听到车轱辘摩擦地表的“嚓嚓”声响。他知道,马车已经即将要进入这片街道的中心,同时也就意味着步入了偷袭者的包围圈内。苏典甚至感受到前方的黑衣人浑身骤然飙升的气势。 终于,一匹红棕骏马拉着一辆四周被华丽精致的卷帘密封的古铜色马车逐步映入了苏典的视线。“吁”,正当苏典想要强行起身发出示警时,马车的主人却骤然发出一声好似天籁一般的清喝,让骏马人立而起,霎间顿住其前进的身形。 “嗖”,便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对面屋脊上倏然发出一道黝黑的乌光,直取红棕骏马的咽喉。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骏马即将被乌光穿透颈项,蓦地马车内传出一声冰冷的娇喝,一条七节长鞭陡然间如灵蛇般自车厢内迅疾探出,闪电出击,“啪”地一声在乌光距离骏马咽喉半尺处击中来物,险之又险地将其卷起倒甩了出去。 乌光以一种肉眼难辨的高速撞上对面的屋脊,“蓬”地一声炸出一块方圆半丈的坍塌。躲藏在屋脊后的偷袭者闷哼一声,再无遁形,身子凭空跃起,转身拔剑一气呵成,脚尖借坠势疾疾点在街心的青石板上,整个人顿时又如倒葱一般斜刺里激射马车而去。 空飞的当口,长剑被黑衣人挽起无数道耀眼的剑花,如虎剪豹扑,又似蛟龙盘旋,云中雾里,一时竟让人无法判断攻击的真正目标。 好快的剑!苏典平日里喜欢看武侠玄幻类的小说,当读到那些精彩的打斗场面时,也会忍不住大声叫好。但毕竟那只是在网络写手们文字描述下的虚幻场景,此刻身临其境,苏典才真正感觉到什么叫做“快若流星”、“疾如劲矢”、“肉眼难辨”……一系列用来形容剑客出剑速度的词汇。 苏典承认,若是这一剑的目标是自己,恐怕自己当即会被剖腹断肠,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替那马车内极有可能是个年轻少女的安危暗捏了一把冷汗。 “嘶”,首先承受不住的居然是那匹红棕骏马,在黑衣人磅礴如怒海春潮的庞大无匹气势力劈之下,骏马一声嘶鸣,前蹄蓦然蹬地,长颈抖地向旁奋力一扭,“嗤啦”一声竟挣开缚颈的缰绳,迈开四蹄,亡命奔向荒废的古镇深巷。 “孽障!”车内人一声怒喝,然而却阻止不及,眼睁睁地看着爱驹落荒而逃,座下四围檐壁镶满玉石的华贵銮车被红棕骏马的突然发疯扯带的一阵晃摇。恰在这时,黑衣蒙面人的剑也已刺到。 “蓬”,终于,面对黑衣蒙面人凌厉无比的杀机,车内人再无法于瞬间失衡的华丽马车里静坐,破开车厢倒扣的皇冠型顶蓬,明艳的娇躯破厢而出。 流彩飞凤,碧波仙子,苏典直觉眼前一道好似九天玄女的绝美身姿刹那间划过,流云飞袖,水彩绿裳,摇曳生姿,艳冠芳华。 “叮”,风华绝代的仙子手中舞动如灵蛇蛟龙般飘逸灵动的七节鞭,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诡异角度玄之又玄地点中疾射而至的剑尖,发出一道金属交击的清鸣。 精钢铸造的宝剑居然抵不过柔软的长鞭,黑衣人长剑脱手,“哇”地一声仰天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子踉跄后退了十几步,直至脚跟抵在了这座后沿贴身掩藏着手握三星连珠劲弩蒙面黑衣人的断烟囱前才堪堪顿住,不过却似被刚才二人剑、鞭相击的大力撞成重伤,浑身摇摇欲坠,就像随时都要不支倒地。 水彩绿裳好似碧波仙子的绝代佳人单手提鞭,另手抚弄额前的几缕乱发,裙裾随风摇摆,长袖善舞,莲步轻移,犹如闲庭信步般缓缓向重伤的黑衣人踏来。 这个时候,苏典才终于看清了她的正面轮廓。 柳叶凤眉,丹唇皓齿,冰肌玉骨,不施粉黛,如羊脂琼玉般的白嫩脖颈上挂着一颗镶着金黄色底坠在耀眼的阳光下闪闪晶莹的玉吊,微抬而撂动刘海的左手戴着一只湛蓝如碧海的华丽手镯,裁剪的异常合身的宫装水彩纯绿拽地长裙,纤腰如束,高贵典雅,芳华绝代,艳冠古今。 以苏典在21世纪的影艺圈混足了五年、见识过不少影视明星靓丽风姿的情况下,此时此刻,竟然还刹那间忍不住被佳人的绝代丽姿所折服。 明眸善睐,皓齿轻启,红润的丹唇微微向上翘起一个弧度,绝代佳人沁人心脾的天籁仙吟再度自空旷而荒颓的古镇响起,却是说不出的冷漠冰寒道:“藏剑阁的司空老阁主真是慷慨,居然肯亲手葬送掉自己最心爱的六弟子。难道他就不怕百年之后再也无人为他送终吗?”说罢,纤纤玉手缓缓将手中那条七节蛟龙筋制的长鞭抬起。 第二章 舞鞭成杀影 重伤之下的黑衣蒙面人一言不发,只是两眼鹰隼一般依旧犀利无比地盯着不断靠近的绝代佳人,双手拳头捏紧,臂肘青筋暴突,好似随时准备疾扑而上的猎豹。 显然,相比较绝代佳人的美貌,他更重视的是对方的那条七节打神鞭。 绝代佳人莲步款款移至黑衣人身前半丈处却忽然停了下来,那张足以倾倒众生的绝色面容上突然逸出一个冷诮讥讽的表情来,樱唇向上勾起一个斜斜的弧度,不屑道:“你的剑已被本宫击飞,还拿什么来阻挡本宫的打神鞭?凭你那双经兽火淬炼过的肉掌吗?真是可笑。” 苏典分明见到,那黑衣蒙面人乍闻此言,浑身明显一震。就在这时,绝代佳人突然出手。 只见绝代佳人那横握鞭尾的玉手轻轻一抖,七节打神鞭忽如一道匹练,横空瞬移,迅若流星般疾射黑衣蒙面人的咽喉而去。 “嗖,嗖,嗖”,正是这电光石火的瞬间,掩藏在断烟囱下的黑衣蒙面人倏忽间发动了手中的劲弩,三道劲矢疾如流光直探绝代佳人的面门。 其实在那个重伤的黑衣蒙面人退到断烟囱前,苏典就想到了他是故意给掩藏在烟囱后沿的帮手制造偷袭的机会,只是当时见绝代佳人言谈自若的轻松模样,苏典还以为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哪曾想她竟真的给了偷袭者机会,这时再想出言示警,却已迟了。 “叮”,第一箭击中绝代佳人手中的七节打神鞭,救下险遭一劫的重伤黑衣蒙面人。 三星连珠,紧接着的第二箭、第三箭却以丝毫不落前者分厘的诡异速度分刺绝代佳人的两颗凤目,方向角度刁钻狠辣,出手者分明不是一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 箭矢闪电逼近,绝代佳人微翘的嘴角终于收起,换成了一副沉着和冷静的面容,玉臂刹那间如穿花蝶影般上下翻飞。 两条彩带流袖霎间起舞,卷起无数道炫目的残影,倏忽缠上了疾刺而来的飞箭。绝代佳人蓦地探出那双白玉无瑕的柔荑,疾疾探向那两支劲矢。 “嗡”,倏然,又一道乌光毫无先兆地自绝代佳人目不能视的斜侧角落疾射而至。第三个偷袭者终于出手,绝代佳人骇然变色。 “这是三人合力制造的一次完美的刺杀配合,首先是那个藏剑阁的六弟子拼着重伤引自己走出车厢,再借掩藏于断烟囱内的偷袭者发出三星连珠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最后那个躲在另一角出其不意的致命一击才是真正的绝杀。” 绝代佳人终于没能躲开这最后一记绝杀,在乌光刺破肌肤、透骨而入的刹那才总算想通了这一点。 不过好在绝代佳人的危机感应极强,最后关头,居然突然施了个华丽的转身,让乌光刺中了自己的肩头而非是致命的咽喉。 饶是如此,乌光强大无匹的穿透力还是深入骨髓,带起了一篷血雾,撕裂的剧痛让她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嗖”、“嗖”,两道黑影突然从掩藏点腾空跃起,几个兔起鹘落停在了古镇街道的正心,配合那个重伤的黑衣蒙面人,正好将绝代佳人围在了垓心。 “司空阁主真是看得起本宫,居然派了门下最出类拔萃的三大弟子前来拦截。公平对决你们个个不是本宫的对手,就暗地使起了阴招,藏剑阁原来就是这么教育弟子的么?”绝代佳人纵然伤重,但举手投足依旧不失卓越宜人的风姿,面对三大均可与己一战的年轻高手,怡然不惧,反而神情冷蔑,讥讽连连。 “交出宝物,饶你一命。”偷袭者中终于有人出声,却是最后出现的那个身材略显瘦削的蒙面黑巾人,不过嗓子则显得太过沙哑。 “燕不凡,你以为故意改变声线就能瞒混过本宫的耳目?哼,看来在贵地拜仙台那一剑还未能让你变得清醒。”绝代佳人先是一声冷哼,随即又恍然大悟一般冷笑道:“哦,也是,任谁左脸若是多出了一道永不能磨灭的疤痕都会心生不甘的,看来,你是等待本宫将你的右脸也刻上同样对称的烙印吧?好吧,本宫将如你所愿。” “贱人,找死!”身材瘦削的蒙面黑巾人一声咆哮,愤怒至极,失心疯般朝绝代佳人猛扑了上去。 此人正是藏剑阁阁主司空玄座下首席大弟子燕不凡,六岁入道,修道一十四载,而今辟谷七阶的境界,前日在藏剑阁拜仙台举行的修真悟道大会上很不幸地被这个绝代佳人执鞭刺破左脸,颜面丧尽,这时听对方旧事重提,顿时失去理智。 修真悟道大会,说白了,就是封坛大陆仙道各大门派年青一代齐聚一堂,比武斗狠,不论手段高明或低劣,各自拼尽修为功法、符箓法宝,直至将所有台上对手击倒在地,最后能够唯一屹立不倒的便是冠军,奖励将会是封坛大陆四大执牛耳的仙道修真门派合力提供的或法宝符箓或功法卷轴或丹药玉液或灵草奇石……总之是无数修士们梦寐以求的绝世瑰宝。 刚刚结束的十年一度修真悟道大会正是在蓬莱仙岛的藏剑阁拜仙台上举行,彩头更是令无数修真人士艳羡至极的四品丹药——不死龙元。 丹药九品,三品一元。与修士等级相同,前三品的丹药属于小三元的境界,大多起着辟谷培元的作用。而一旦丹药到了第四个品阶大三元的范畴,功效倍增,少则可助修士修为大进几个小台阶,多则甚至能直接令修士晋级。 且不说四品丹药服下后能令辟谷低级的修士直接晋级到聚灵初期,甚至可能让聚灵初期的修士跃居道基高阶乃至向更高的境界晋级。而本身经过神龙在“小三元”的境界末期结成的不死龙元就更是无数修士眼红的宝珍。 绝代佳人本名林诗雅,乃是正邪八大门派之一位于昆仑瑶池剑斋的新一代最出色弟子,五岁打坐,修道十三载,辟谷八阶,即将破入辟谷九阶进而凝聚灵力。 作为修士,每一个小台阶的差距都是难以跨越的,若非是前日在修真悟道大会上林诗雅为夺得冠军魁宝而耗尽了法宝符箓甚至元气大伤,以燕不凡辟谷七阶的境界想要伤她简直是痴人说梦。 当然,此时此刻,林诗雅被燕不凡偷袭成功而重伤之下,面对修为仅比自己低一阶的燕不凡,以及第一个照面就被自己击成重伤的同样具有辟谷七阶修为的藏剑阁弟子中排行第六的萧天,再加上那个完好无缺手握三星连珠的弩箭客,绝代佳人的情势一时反而处在了下风。 不过,林诗雅不愧是被誉为封坛大陆正邪八派百年以来,有望继李修缘后合道登坛的第一人。 饶是纵若刀削的右肩还保留着那支仅留寸许在外的乌黑箭头,水彩的宫廷绿裙被殷红的血迹从傲挺的胸口到纤纤束腰染成一道刺眼而诡谲的条状花纹,绝代佳人一对俏目光芒聚盛,冷若冰霜的绝美容颜不含任何表情。 莲步频移,素手铅华,柔若无骨的纤腰带动娇美身躯连环疾舞,七节打神鞭好似活过来般上下左右翻飞,鞭影竟霎那间以林诗雅为中心,形成一道道密密麻麻的如有实物的蚕茧状鞭墙,让人看得一阵目晕神眩。 说来也怪,鞭墙分明是鞭影筑造,偏偏却阻住了三个劲装大汉的攻击步伐。 就连脾气最是暴躁的藏剑阁首席大弟子燕不凡此时此刻神情也变得异常凝重,只敢同余下二人绕鞭墙疾疾转动以寻找弱点,却不敢再冒然出手。 正所谓前车之鉴、杯弓蛇影,毕竟左脸上还保留着这条打神鞭刻下的印痕,当林诗雅全力防守时,燕不凡对她辟谷八阶的威力还是颇为忌惮的。 围绕鞭墙一连转了数圈,燕不凡见林诗雅的防守实在无懈可击,久攻不下,就想在言语上激怒对方,当下邪笑道:“贱人,若你肯乖乖交出龙元,老子保证只玩玩你的身体,事后定会放你安然离开……”。 突然鞭墙毫无先兆地刹那消失,然而未等燕不凡三人回过神来,长鞭霎间如玉柱般被抖得笔直,锥形鞭头蓦如一只重逾百斤的巨锤狠狠砸在了他的右脸上。 “啪”,连苏典都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面颊。 霎时,只见燕不凡那张本就阴森可怖的脸,顿时肉沫横飞,血流如注,深可见骨,他本人更是浑身如遭雷击,被这一大力撞飞出好几丈外,压断好几处残垣断瓦。 林诗雅果如她承诺过一般让燕不凡的右脸也留下一道不可磨灭的烙印,却是深可见骨的大块窟窿。 第三章 三才归元剑阵 燕不凡强撑着扒开压住自己的几块碎石残瓦,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凶神恶煞地盯住林诗雅不放,咬牙切齿道:“林诗雅,你这个贱人,今日不将你夺舍实难消我心头之恨,我要将你圈养起来一辈子做老子的性-奴!” 接着,便听他气急败坏叫道:“老六,老三,摆三才归元剑阵!” 此刻燕不凡原本用来遮脸的面巾已被打神鞭击掉,露出本来还算俊朗的容貌,只可惜地是,左脸从颊骨至下巴的那道醒目长疤痕以及右脸整个血肉模糊一片,使得他发起狠来的狰狞面貌宛如一个地狱上来勾魂的厉鬼,尤其恐怖吓人。 “大师兄,三才归元剑阵是本门迫不得已时用来保命的,师傅告诫过我们不能轻易施展……” 手握三星连珠的黑衣蒙面人还想再提醒燕不凡几句,却被后者粗暴打断道:“住口,老三,难道现在我们面临的不是生死攸关的绝境吗?林诗雅这个贱人是辟谷八阶的修为,纵然被我一记穿心箭打伤,但实力还是你我不能抗衡的。况且我们的法宝符箓都在前日那一战耗尽,现在要想从她手中抢回龙元,必须要动用三才归元剑阵将她困死直至耗尽她的真元才行。” 手握三星连珠的黑衣蒙面人嗫嚅一声,终于没敢再发话,拔出背负的长剑,脚踩阵步,与燕不凡、萧天二人同时占据了“天枢”“地璇”“人玑”三个有利的位置,逐渐向绝代佳人缩小包围圈。 以天地人为三才,三三为九,九九归元。三才归元剑阵被誉为上古九大诛天阵法之一,果然非同凡响,甫一开始便招招透邪、步步玄机。 林诗雅俏目冰寒,风华绝代的面容上好似凝上一层雪霜。 拥有得天独厚修炼天资的她本就心比天高,又加上丽质天生,林诗雅孤芳自傲,平日里除了面对师尊或长老级的存在尚且不失礼数外,向来不屑与其他同龄人为伍。 然而先前被燕不凡偷袭成功,此刻又遭其屡屡言语侮辱,林诗雅早已怒火中烧,被三人以诛天阵法困在垓心,她再难忍耐,一声娇喝,元力倾注鞭头,七节打神鞭蓦然探出,如一道流星般狠狠撞向身处“天枢”阵眼之位的燕不凡。 “轰”,锥形鞭头与燕不凡的长剑强悍碰撞,却产生了一声地动山摇般的强烈爆破力,以三人为中心的街道忽如遭受上百磅的火药轰炸般瞬间爆裂,青石地板好似豆腐块一样断成数节并被爆破力掀飞十几丈高,远远落下后砸碎了十好几处断垣楼宇。 几块破坏力极强的碎石板竟朝着苏典藏身的方向袭过来,却幸好被前方的橱窗和断烟囱拦住了去路,让他免遭一劫。 当一切终于平静下来后,苏典才骇然发现,那双方激战的街道正中心居然被四人强行轰出了一个方圆几丈的大坑,虽然从苏典的这个角度看不清坑的深度,但当观察到绝代佳人、破相了的悲催男以及其余两个黑衣蒙面人手忙脚乱向坑外攀爬的情形,他也能猜测出这个坑至少不止一人深。 这几个人也太逆天了些吧,凡人之力居然达到了重磅炸弹乃至核武器的效果。苏典心中对力量的定位首次遭到动摇。 战斗到了此刻已进入白热化,似乎在场的四人都遭到了重创,尤其是处在爆炸力量交汇中心的绝代佳人和燕不凡,前者衣袖早断成数节,露出春葱般的玉臂,俏脸虽还能勉强保持清丽,可发髻凌乱,早失却了先前绰约宜人的风姿,力量透支严重,从深坑爬上来后只能靠住马车强行支撑娇躯,神情略显狼狈。 而修为逊了她一筹的燕不凡更是不堪,浑身上下的衣衫已被爆破力炸的破碎成片难以蔽体,耳鼻口鲜血直流,满脸泥污,好似从爪哇国逃荒而来的乱民,身躯被两个同门师弟自深坑内拽上来后就一动不动地躺倒在地上,状若死狗。 身体情况稍好一些的应是手握三星连珠的弩箭客和那位最先出手的藏剑阁六弟子萧天,前者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护在燕不凡身侧;后者却神情不善,冷冷地盯着摇摇欲坠的林诗雅,二话不说,蓦地身子凭空拔地而起,长剑霎间挽出一道绚丽的剑花,凌空对准林诗雅的那副绝世娇容纵劈而下。 从林诗雅中箭,到燕不凡三人摆三才归元剑阵,再到四人各自催动十层元力的碰撞导致剧烈爆破,直至纷纷挂彩,最后萧天提剑杀来,之间不过是几下眨眼的十数息光阴。 由于战斗太过激烈,林诗雅甚至都来不及查看遭燕不凡偷袭而深入肩头数寸的那支乌黑箭头,此时此刻,当修行了十余载的元力完全催发、浑身血液好似沸腾般急速运转下,她竟突然感觉胸口出现一阵难以言喻的压抑气闷。 似乎不像是元气衰竭的后遗症,血液内霎间涌现出一股沿奇经八脉逆向疾走的元力流在不断吞噬着自己体内储存的本源元力。 林诗雅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本源元力正在急剧地消失。 “箭上有毒!”,林诗雅突然怒喝一声,冰冷的眼神好似利刃一般扫了眼地上的燕不凡,蓦又一瞬不瞬地盯着破空而来的萧天。 体内的糟糕情状让她记起了幼年时曾听师尊提起过一种侵蚀元力的噬元虫,这种虫无色无味,本身对修士并没有什么威胁,然而一旦让它的虫卵进入修士的体内,它就会疯狂地吞噬修士经脉血液存储的元力并瞬间疯长壮大夺人心魄。 噬元虫的虫卵以修士整个身体做培养基,通过吸食修士体内真元做养分,直至将修士身体内存储的元力侵蚀殆尽令其精元枯竭毙命,最终成年虫完全掌控修士的身躯并破开其肉体肌肤而重见天日。 “贱人,终于感觉到那支箭头的异样了吗?哈哈,那支箭头被我抹上了噬元虫卵。噬元虫,听说过吧,那可是专门侵蚀人体元力的东西。真期待见到成百上千条长虫刺破你嫩白肌肤的场景,想必届时将会是一副别开生面的绝美画卷吧。嘿嘿,想象一下你这个备受天下人青睐的仙子圣女体内竟养育着一窝丑陋不堪的臭虫,老子实在是无比兴奋啊!”燕不凡倏然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将那张血肉模糊的恐怖脸庞对准林诗雅,神色无比狰狞地阴隼大笑道。 得到燕不凡的亲口证实,林诗雅确定体内肆虐的正是噬元虫,瞬间疯狂,拼着体力透支,一声大喝,娇躯蓦地腾空掠起,七节打神鞭对准萧天的长剑一连击打十几下。终于,十余次剑、鞭重磅交击,但听“叮”的一声脆响,长剑难捱长鞭的力道竟然从中断裂。 “啪”,林诗雅不待那半截剑身坠地,陡然以鞭头击中刃身,半截剑身顿时被横打飞出,“噗”地一声瞬间没入还在因阴谋得逞而兀自大笑不迭的燕不凡的心脏。 “大师兄!”手握三星连珠的黑衣蒙面人一声悲呼,手忙脚乱地以手捂住燕不凡胸口,企图阻住不断汩汩流出的鲜血。然而断剑自燕不凡心口插入、后背透出,便是大罗金仙却也回天乏术了。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要杀了你!”手握三星连珠的黑衣蒙面人得了失心疯般连连挥动着掌心的三株连发劲弩,只短短刹那光景,竟催动几十上百支劲箭一齐射向林诗雅的面门、胸膛、腿足,速度快的令人瞠目。 手握三星连珠的黑衣蒙面人快,林诗雅比他更快。 身中噬元虫奇毒早已让她失去了往昔的冷静,此刻的林诗雅只想杀人,手中的七节打神鞭已被她当成枪戟一般或横扫或劈刺或疾挑,不消片刻,竟让所有原本射杀目标是自己的箭矢转而以更快的急速射向弩箭客和萧天二人。 不仅如此,她的整个人更紧随箭矢的残影犹如一道划过天际的绿光一般急袭二人而去。 “蓬”,“蓬”,二人拼尽十二分气力躲开了箭矢的透体而入,却没能避过林诗雅依的全力一击,胸口均被七节打神鞭轰中,纷纷惨嗷一声,身子如遭雷击,远远被大力撞飞,撞断残垣败宇数处。 眼见那道艳丽的身影又要追杀而至,萧天二人终于色变,顾不得浑身被残墙断阁撞的酸痛,手脚并用地慌乱爬起,认准一个方向,兔子般落荒而逃。 由于二人实在是骇极了林诗雅暴怒下的疯狂,惊骇惶恐下居然连同门师兄燕不凡的尸骨都来不及带走,两人只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亡命急遁,眨眼功夫竟只余留一道朦胧模糊的背影。 终于,片刻过后,二人逃命的身影彻底消失。林诗雅并没有再继续追上去,反而却拖着那条在地面留着长长锥形尾巴的七节打神鞭,一步一步朝着苏典藏身的角落踏过来。 第四章 登徒子 终于,片刻过后,二人逃命的身影彻底消失。林诗雅并没有再继续追上去,反而却拖着那条在地面留着长长锥形尾巴的七节打神鞭,一步一步朝着苏典藏身的角落踏过来。一似天使,又像魔鬼。 很明显,林诗雅已经发现了藏匿许久了的苏典。 其实早在燕不凡三人以弩箭偷袭她的刹那,林诗雅就已经感应到这处残垣下潜伏着的还有第四人。 不过林诗雅的聪明之处就在于此,她心下怀疑苏典与燕不凡、萧天是一路人,所以并不早早点破,只是当燕不凡身死道消、萧天和手握三星连珠劲弩的黑衣人被自己吓破胆逃遁后,她才终于下定决心要对那个深藏不露的第四人出手。 林诗雅纵然已达到辟谷八阶的修为,但面对三个辟谷七阶修为的藏剑阁弟子合力施展三才归元剑阵仍然力有未逮,况且她此刻重伤之下又身中噬元虫毒,更经受不起萧天、手握三星连珠的黑衣人以及潜伏的第四人再来一次上古九大诛天奇门阵法。 萧天和手握三星连珠黑衣蒙面人的逃脱反而却让林诗雅悬着的心落下了不少,不过她依然不敢放松警惕,步幅有意识地放慢,提鞭的手甚至有些僵直。 越是靠近那个神秘的潜伏者,林诗雅反而愈发心惊:这个人实在太沉住气了!由始至终都不发一言,甚至连呼吸都没有出现任何波澜,平静地至乎诡异。 然而林诗雅又哪里知道,苏典其实早被四人激战时所表现出的那种逆天的力量给惊得呆住了,瞳孔嘴巴都长得老大,莫说出声,就是出气都靠的嘴巴。 林诗雅若是能通过他的鼻息判断出其修行深浅可就真的出鬼了。 正当林诗雅莲步即将触上那截破烂乌黑的断烟囱,心中考虑是否该用打神鞭试探一番潜伏者的深浅时,但听“呼啦”一声朽木断裂的刺耳怪响,苏典突然扒开挡在身前的那块断窗牖,竟主动从藏身的墙角处踉跄着站了起来。 “你是谁?”林诗雅俏脸刹那凝霜,一对凤目眨也不眨地紧紧盯住装扮古怪的苏典摇摇欲倒的破烂身影,神情却由先前的凝重变得有几分疑惑不解。 因为她分明没法用神识从对方的身上窥探出半分元力的波动。 “莫非他竟高明至能够躲过我辟谷八阶的强大神识,或者是他根本就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路人甲?”林诗雅一时还无法判断苏典的身份。 “哦……那个……”这还是苏典生平第一次遭到像林诗雅这般风华绝代的佳人不含丝毫讥诮不屑目光的平视,虽然对方的眼神有些彻骨的冷,却分明不似前世那些名气不大脾气却不小的女明星们耍大牌时候的嚣张跋扈、权当世界的所有男人都甘愿为其赴汤蹈火的不可一世。 苏典自问可以毫不顾忌地在那些靠非常手段上位的女明星面前畅所欲言、舌绽莲花,但他却不得不小心地保持自己在一个真正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凌波仙子般的玉人眼中的光辉形象。 此时此刻,在这位重重震撼了他的眼球和心灵的绝代佳人面前,苏典竟悲剧地发觉自己脑海一片空白,搜肠刮肚也寻不出一句像样儿完整的词汇来。 嗫嚅了半响,他终于憋出了一句,却是蓦地以手指着林诗雅白玉羊脂般的脖颈,好心提醒道:“你……你的衣服领儿有点脏。” “噗通”,林诗雅在苏典抬手的刹那光景早已做好了收腹、侧身、凝气、提臂、握鞭并随时准备给苏典致命一击的攻防姿势,但她做梦也想不到,这么个着装稀奇古怪、头发留着短寸的落魄少年人口中突然会道出这么雷人的一句话。 体内气血忽地一颤,本就苦苦压制于胸口的那团噬元虫卵竟霎间冲破防禁,经脉内仅存的少许元力迅速被虫卵侵蚀而空,林诗雅气力终于透支严重,仰天跌倒。 身中剧毒,尚且威猛无铸,于生死险境击毙藏剑阁辟谷七阶高手燕不凡,吓退藏剑阁排行第三和第六的两大内阁心腹弟子,林诗雅无疑已显示出自己作为封坛大陆修士年轻一代足以睥睨天下的绝顶高手风范,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几已在年轻一辈无敌的人物如今却被苏典一句话给雷倒了。 这件事若是传将出去,绝对是能够引起整个封坛帝国轰动的大事件。 不过这个时候,作为引起整个事件魁首元凶的苏典却丝毫没有因自己能够凭话语雷倒林诗雅而兴奋,相反,对着这个突然倒地不起的绝代佳人,他反而觉得愈发的棘手起来。 苏典自问不是一个多么善良纯真至坐怀不乱柳下惠、劫富济贫断刀客、笑泯恩仇真活佛,但落井下石、火上浇油的事情他却是不屑于做的。 在前世金钱至上的社会大染缸油浸烟熏下,苏典作为一个原本有理想有抱负的文青逐步沦陷为愤青,最后堕落至粪青,个中的人情冷暖世风日下又岂是一般人所能够领悟地到的。 没有经世治国之才,亦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经商之智,缺乏穷究治学之道的执拗,少了口若悬河绽莲花的三寸不烂之舌,本身生于和平年代也无沙场逞匹夫之勇以加官进爵的时机,五音不全,丝竹难分,无才无艺,资质平庸…… 如果不是意外来到这个莫名未知的世界,苏典可能会与前世的大多数人一般选择默默无闻、庸庸碌碌、平平淡淡过完一生。 然而今天,当亲眼目睹了这四个穿着打扮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味道的高手过招后,苏典内心突然涌出一种莫名的冲动。 “或许,”苏典心中倏地一动,“或许在这个人类的力量得以充分发掘的世界里真的有那种传说中恣意遨游天地间的仙人存在,而一旦他们能够像远古神话故事中所流传的那样可以随心所欲地突破时空的束缚,那么如此一来,是否我回家的路就得以找寻了呢?” 父母年华渐逝,日趋迟暮,儿女未能亲身侍奉以尽赡养之孝道,这无疑是人世间一莫大之悲剧。但凡存有一线重回故土相见父母的希望,苏典都不愿失却。 原本在遭遇藏剑阁三大弟子潜伏古镇偷袭林诗雅之前,苏典已存了静静等死的念头,不过在这一刻,当从前至后深刻感受到四大高手完全爆发时浑身所释放的似无穷尽的人力带来的冲击力量,苏典突然就有了从未自潜意识里表现过的求生欲。 “喂”,“姑娘”,“小姐”,“女侠”……苏典蹲下身,试图对着躺地不起的绝代佳人喊了好几声,见始终得不到对方的回应,只得无奈地搔了搔首,终于忍住了用自己这双满是污渍的咸猪手去扯拉绝代佳人的冲动。 愣了片刻,苏典再顾不得上前去查探林诗雅的脉息是否还在,拖动着疲乏麻木的身躯亦走亦爬地来到这辆精致华丽的马车前。 且不管车厢四壁的卷帘上满绣的彩凤双飞、游龙戏水的精美图腾,苏典用那双满是污泥的脏手勉强掀开正面低垂而未加束缚的鲲鹏彩羽制的卷帘一角,随即把整个脑袋都探了进去。 “给我水,面包,奶酪……哪怕是风干肉也行”,苏典在心里兽吼一般狂呼道,极度的虚弱甚至让他连爬上车厢的力气都没有,还好苏典长了一对长手,可以恣意伸进车厢肆掠翻搜一通。 推倒横拦在车门前的那张紫檀木茶几,丢开那张居于厢内正心碍事的白狐皮椅,无视坠落后碎成无数片的翡翠茶杯、玛瑙果盘、玄玉紫砂壶以及洒满鹿皮地毯上清香宜人的上等菊花茶,苏典探手扯下安置于车厢后角一块纯黄金匣上的鹅绒包裹,毫不怜惜地一把撕开。 “啪”,首先从破裂的鹅绒包裹内露出来的居然是一块其貌不扬表面凹凸不平的黝黑石珠,石珠上下左右黑不溜秋长相极其丑陋不堪,浑身散发着一种淡腥的古怪气味,入手冰凉,好似凝而未化的冰块,重量却不轻,竟令虚弱不堪的苏典单手难以托稳。 不过貌似这么一块普通至极的石珠着实也并不能引起苏典太多的重视,手一松,苏典毫不犹豫地将它丢到了车厢的檀木门外。 苏典将鹅绒包裹的裂口扯得更大,迫不及待地将包裹内的藏物一一抓出。 一个装有约莫四五斤重钱币的凤羽香囊,一把不知名材料制成的透明玉梳,几只半尺来长顶口密封的细颈瓷瓶,一枚拳头大小泛着七色彩光的圆晕奇珠,剩下的便是一些储藏在玉质食盒内的十余种动物的风干肉和一只蛟皮水囊。 苏典如风卷残云般尽情地扫荡着所有的肉食,仅仅当被塞满嘴里的食物噎住后才堪堪顿住不停歇地疾抓风干肉的双手,拔开水囊的塞盖猛灌一口清水。 实在是三天的米粮未进将苏典饿得不成人形,整整一炷香的时光,他就这么连续吃喝没曾片刻停歇。 吃饱喝足,苏典舒服地用手抹了抹撑得鼓圆的肚皮,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这才想起了昏睡在地的绝代佳人林诗雅。 “咦”,眼前的一幕突然让苏典忍不住惊呼出声。 脸色苍白,嘴唇乌黑,呼吸急促,脉象不稳,最最重要的是肩头伤口处流出的血液居然是墨绿色,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女人是中了毒,而且毒性貌似还不弱。 苏典在前世闲来无聊时曾翻阅过几本浅白的中医入门手册打发时间,没想到这个时候却派上了用场。伸手翻开女人的眼皮一看,苏典被对方完全充血的双瞳给吓了一大跳,如果他没有猜错,这应该是毒血完全攻心的症状。 “唉,也罢,尽人事听天命吧!怎么说她的肉干和水也算是救了我一命。”苏典叹了口气,四下里探寻一番,找来一把带有银质剑柄的断刃。 断刃本属萧天所有,前半截剑身被林诗雅用打神鞭击断后留在了燕不凡的心脏中,后半截却在萧天亡命逃遁时仓皇落下,正好可以作为简便的手术刀。 到了这个时候,苏典也不再存什么怜香惜玉之心,*起手中的断剑就开始对林诗雅的伤口做起取拿断箭的手术来。 苏典首先将林诗雅肩头伤口处的衣物扯开一大片,简单地用唾沫消掉断剑上的细菌,接着,便用断剑剜掉伤口处的被毒液腐蚀的血肉,然后才开始试探着向外拔出那只乌金打制的箭头。 乌金箭头似乎已经嵌入了女人的肩胛之中,只留出寸许箭尾在外,苏典第一次试图用食中二指夹紧使力时居然没能撼动它的根基,却引来了伤重昏迷的林诗雅一阵眉头紧锁。 看来用手指是不行的了,苏典搔了搔首,突然心中一动,俯下身去,转而用牙齿衔住了裸露在外的寸许箭尾,咬紧后猛地用力向外一拔。 “啊!”断箭陡然自肩胛抽出,扯动骨肉伤口一阵剧烈的撕痛,林诗雅惨叫惊醒,入目的正好是苏典嘴唇附着在自己肩头的一幕,顿时惊怒交加,拼劲浑身力气扬起玉手“啪”地一声重重扇在苏典的俊脸上,樱唇更羞愤参半地喝骂道“臭流氓!” 第五章 想要修仙吗 林诗雅惨叫惊醒,入目的正好是苏典嘴唇附着在自己裸露着的肩头的一幕,顿时惊怒交加,拼劲浑身力气扬起玉手“啪”地一声重重扇在苏典的俊脸上,樱唇更羞愤参半地喝骂道“臭流氓!” 欲哭无泪啊!苏典被这么个风华绝代的俏佳人当登徒子抓了个正着,想死的心都有了。 还好林诗雅伤重之下气力衰竭,这一巴掌虽然气势汹汹但力道却着实不大。 慌忙吐掉口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拔出的断箭,苏典正要向她辩解说自己是在给她治病,突然瞥见其伤口处汩汩流出的红绿参半的血水,二话不说,蓦地俯首再度将嘴贴了上去,猛吸一大口毒血,继而扭头“噗”地吐向一旁。 然后,苏典才不知所措地尴尬地对她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刚才完全是出于本能。” “天啊,我要杀了你!”如果说甫才痛醒后乍见苏典的嘴唇极端靠近自己裸露的肩头让林诗雅羞愤欲绝,那么当这一刻亲身体会到苏典整张嘴都贴在了自己从未有任何人问津过的肌肤上时林诗雅完全抓狂了。 她甚至已失去了正常的理性思考,心中存的唯一念头就是将这个亵渎了自己身体的无耻流氓撕成无数半。 苏典自知理亏,小心地躲开了林诗雅身周两米开外,待对方逐渐气消、娇躯因过度激动而颤抖不止时才终于敢开口,却忍不住提醒道:“女侠,你的伤口毒血尚未流尽,要不要我再帮你吸出来?” “滚!”林诗雅这一回是真的要发狂了,昆仑瑶池剑斋修行的《瑶池剑典》本身注重的就是心法的修炼,林诗雅心高气盛,从来在世人的眼前都是一副古井不波冷漠凝霜的俏面孔,但在此时此刻,她却完全被苏典给破了十余年的心法苦修。 若非是要苦苦压制体内试图疯长的噬元虫卵,身体没法动弹,林诗雅只想用打神鞭将这个装扮古里古怪的臭流氓给卷起扔出蓬莱仙岛。 这个该死的无耻小子,体内分明没有半点元力,却在那里伪装修行高手蒙混本宫! 林诗雅可忘不了自己正是出于对这个该死的小子身份的误判才不小心着了噬元虫卵的道。 如同善妒一样,记仇也是女人的天性。 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毕竟不是在二十一世纪的那个女人喜欢暴露、男人反而变得保守矜持的年代,苏典自知理亏,本想通过这个武力值变态的女人学习一些粗浅的强身之术愿望落空。 无奈地抹了把嘴角残留的红绿血渍,苏典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我知道,刚才我的作为的确给你造成很大的心灵创伤,但是说出来你可能会不信,我当时对你真的没有一丝亵渎之意。唉,也罢,我这就离开,你……多多保重,后会有期了。” 说完这些从武侠小说中学来的客套话,苏典冲着被他的古怪言止愣了半响的林诗雅拱了拱手,蓦然转身提步,摆了个自认为最潇洒俊逸的姿势,就要效仿那荆轲风萧萧兮一去不复的壮士风范。 “世间有仙人,两袖随清风。渴饮神凰血,饿食盘龙筋。”突然,古镇街道外五里处,传来一人纵情的朗声长吟,只见一个发髻高绾身披长袍的中年道士,一摇三晃地自街角走了出来。 这道士身量高挑,面容清颧,下颌留着一缕长足三寸的羊角须,右手反握一只鬃毛拂尘,拂尘尾如金杵,斜靠在臂弯各印有一只八卦图案的右肘上,剖有一副仙风道骨的道家真人模样。 但见他左手抱胸,迈开大步,仿佛踏云而来,一步一吟道:“北方天山有雪原,天下归一化天堑。蓬莱仙岛烟雨涧,藏剑碧波江上船。昆仑仙池落玉盘,剑斋仙女初下凡。陇西荒漠落日岩,灵宝天阁余孤烟。海南卧岭万兽山,紫霄腾龙长虹殿。” 北风呼啸,道士衣袂飘飘,举手投足间,别有一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风范,脱俗绝尘,好不潇洒。 堪堪五步迈近苏典身前五米处,这个仿佛踽踽独立的仙道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含笑道:“少年,贫道观你四肢矫健,骨骼清奇,朗眉星目,天庭饱满,你,想要修仙吗?”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仙人?苏典心中大震,一抹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惶然和惊喜油然而生。 “你,想要修仙吗?”“想要修仙吗?”心中不断响起这个声音,苏典恍若在茫茫的荒漠间寻到一颗引路的灯塔,脑中逸出一个念头“答应他,拜他为师,学会他的仙法,我就能重返地球,回去见我年迈的父母了!” 出于一种本能,苏典不由自主地向着面前这位如谪仙临尘的仙道,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蓦地,就在这时,他耳中忽然传来那绝代佳人的一声清喝道:“那是妖道在施展妖术蛊惑人心,你快停下来!” 突来的清啸如同当头棒喝,顿令苏典的浑身猛地一震。 苏典幡然清醒,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如谪仙临尘的仙道身前不到两米处,而那个仙风道骨模样的道士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面绘着一颗骷髅头的红色小幡。 那红色小幡初始时不过巴掌大小,血红打底幡面配上那个醒目的白色骷髅头,诡异中夹杂些许瘆人的阴怖,令人不寒而栗。 不消片刻,苏典瞳孔陡然收缩,只见那印着白骷髅头的红色小幡,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不断向外扩张,先如芭蕉,再似磨盘,最后竟变成一个簸箕大小的殷红血旗。 绘在血旗上的白色骷髅头此刻被无限度放大,密密麻麻的蛛网状骨纹清晰可见,最可怕的是那一对明明空洞洞的眼窝,此刻仿佛拥有了无穷尽的吸力,竟似乎要将苏典的肉身生生纳入幡旗之内。 突然,苏典眼前闪过两年前在燕京大学博雅塔下,前任女友丢下一句“我宁愿坐在宝马车里哭,也不愿坐在自行车上笑”后,便摇曳生姿地掺着一个年龄足以做她父亲的大腹便便煤老板扬长而去的场景。 然而还未等他从爱情的创伤中回过神来,眼前场景倏忽一晃,竟而出现半年前自己被昔日最好的兄弟骗了全部身家后,不得不四处打零工讨生活的片段。 最后画面再度一转,苏典仿佛重新回到唐山曹妃甸的老家,入眼的是年迈的父母翘首屹立在家门口那条蜿蜒流淌的小河前、日夜期盼着远游的爱子归来的一幕…… 只是短短的刹那光景,眼前的景象就一连变化三次,苏典清楚地感受到,那遭心爱之人背叛、被最好的兄弟欺骗、与父母亲人难以相见的切骨之痛,宛若一只食心虫正一口一口地吞噬着他那颗被伤的千疮百孔的脆弱心脏。 “啊”!苏典头痛欲裂,胸口更如遭雷亟,状若疯魔,突然死命抱住脑袋惨嘶狂呼,蓦“噗”地一声仰天吐出一大口鲜血。 “妖道敢尔?”就在苏典完全放弃反抗、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忽听身后的绝代佳人再发出一道振聋发聩的清喝,大脑霎时便清醒了几分。 旋即,便见他满脸惊骇地盯着道士手中那面诡异的血旗,情不自禁下一连倒退三步。 “哼!”那仙风道骨如谪仙临尘的道士闷哼一声,蓦地以左手疾疾挥动血色大旗,右手提起鬃毛拂尘,对准苏典临空一点,口中振振有词道:“三魂听我命,七魄绕幡行。急急如律令,魂鬼皆称臣。兀那小儿,还不快快给贫道入幡!” “轰”!伴随道士最后“入幡”两个字喝出,苏典顿觉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四肢百骸仿佛都不受己控,灵魂与肉身似乎正要生生剥离…… “临”!关键时刻,却是绝代佳人化身作一道绿影,以苏典肉眼难辨的高速,疾掠而至,凭空拦在两人之间,双手结印,樱唇轻启,檀口刹那吐出一个飞速扩张的镇邪古字。 接着,便见那颗不断涨大的镇邪古字如有实质,竟化作道道清晰可见的音波,狠狠撞在道士疾挥的那面红色大旗之上。 “蓬”! 碰撞持续足足有三秒光景,剧烈的撞击声响甚至令整个古镇都震颤不止。 “九曲镇邪音,瑶池剑斋的功法果然非同凡响!可惜仙子你不过只是辟谷八阶的修为,纵使全盛时期尚且不是贫道的对手,何况如今你又身受重伤,恐怕更无法在贫道手底走过三招吧?” 那仙风道骨如谪仙临尘的道士双眼微眯,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地邪异笑容,一瞬不瞬地盯着林诗雅那张艳绝人寰的俏脸,怪笑道:“贫道曾经听说,与修习了《瑶池剑典》的剑斋仙子双修,能够成倍地提升男性的道法修为,嘿嘿,说不得,贫道倒还真想试试这个传闻是真还是假。” 第六章 遁空符 “贫道曾经听说,与修习了《瑶池剑典》的剑斋圣女双修,能够成倍地提升男性的道法修为,嘿嘿,说不得,贫道倒还真想试试这个传闻是真还是假。” 那仙风道骨如谪仙临尘的道士嘿嘿怪笑,声音中竟透露着说不出的*邪味道。 亦正亦邪,似仙似魔,中年道士将古典仙侠传说中身份最是神秘的妖道一职,行事的邪魅与诡异,演绎的炉火纯青。 苏典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咦,小家伙,想要往哪里逃?”那仙风道骨如谪仙临尘的妖道忽而怪笑一声,突然探出一根枯枝般的大手朝苏典的一只肩头疾抓而去。 苏典大惊失色,骇极之下,本欲落荒而逃,偏偏整个人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难以动弹分毫。 “遁”! 就在这时,蓦听对面一身彩衣的绝代佳人林诗雅清喝一声,但见她霎间探出一根白皙纤指,倏忽对准掌心陡然一划,手中顿有一道金芒在电光石火间闪过。 接着,苏典便觉身子一轻,整个人陡然倒飞而起——那感觉,仿佛在那一刹,背后有一股无比强大的吸力在牵扯着苏典疾速倒退。 “三品符箓遁空符?!” 一身仙风道骨彷如谪仙临尘的妖道见状脸色微变,爆喝道:“给贫道留下来!” 说罢,他那灰白相间的道袍立时化作一件锋锐的利器,长袖猛地一挥,无数道气波如有实质,瞬间朝苏典和林诗雅两人席卷了过来。 灵气化实,这人竟已臻至聚灵境! 林诗雅惊骇欲绝,俏脸霎时变得苍白而无半点血色,情急之下,只能将满心期望寄托于手中的这张遁空符箓之上,希冀在那聚灵期的邪异妖道释放的无形气波临身前,遁空符的功效得以彻底激发,好携带二人成功转移。 气波尚在丈许开外,林诗雅便觉得浑身似若被一张无形的网兜紧,喘气顿时变得困难异常。 她知道,这是聚灵期对辟谷期的境界威压,就如同冰封森林里高阶的灵兽带给低阶的蛮兽的感觉一样,都属于不可抗拒的自然法则。 所以在用“九曲镇邪音”救下被妖道以血色幡旗迷惑的苏典后,饶是以林诗雅的心高气傲,也再没有同对方一战的勇气,而是第一时间想到利用那张保命的空间瞬移符箓“遁空符”逃跑。 然而,林诗雅显然还是低估了对面这个聚灵期妖道的本事。 就在那道无形气波迅疾袭杀林苏二人的同时,妖道手中突然多了一只三足鼎状的法宝,口中急念几个令人听觉生涩难懂的咒语,旋即便见这鼎状法宝徐徐胀大,并凭空向林苏二人的头顶飞跃而去。 “这是……灵宝阁的震阁之宝——极品灵器困仙鼎!不,不对,是困仙鼎的仿制品……” 林诗雅嗓音有些发颤,在看出对方祭出的不过是一种极品灵器的赝品之后,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 只因她曾亲眼目睹过师尊与绝顶大能的一场灵器大战,深悉极品灵器的厉害,知晓那绝对不是现阶段修为仅仅达到辟谷八阶的她所能抗衡的。 但饶是如此,被一个聚灵期的修士用灵器仿品来对付自己逃命的唯一依仗,林诗雅还是胆战心惊不已。 要知道,她的遁空符不过是三品的符箓,在九品符箓等级中,排名仅仅在一二品之前,威力只堪比极品宝器的功效,比之下品灵器尚且不如,更遑论是灵器中的极品…… 纵然那妖道手中的困仙鼎只是一件仿制品,然而这妖道的修为毕竟比她足足高出一级。 在这个灵力决定一切的封坛大陆中,往往境界只有一阶之差,但道法修为却有云泥天壤之别。 譬如辟谷八阶的林诗雅在被偷袭成重伤之下,还能将先前围杀她的三名藏剑阁弟子——辟谷七阶的燕不凡、萧天以及辟谷六阶的弩箭客,杀的落花流水,便是最好的例子。 而谁又能保证这件极品灵器的仿制品,在眼前这位聚灵期的妖道手底,发挥不出灵器的法力呢? 更何况,林诗雅甫才遭燕不凡等人暗算而身中剧毒,刚刚经历的生死大战又几乎耗尽了她的全部灵力,这时仓促之下催发遁空符遁走,却根本无法彻底激发符箓的全部法力,再加上苏典这个拖油瓶,逃命的概率就更低了。 果然,遁空符被激发后,才堪堪裹挟两人破空转移数百米,便被那只困仙鼎仿制品释放的银白芒光给强行扯了回去。 那妖道满脸戏谑地看着在三足困仙鼎的银光笼罩下苦苦挣扎的林苏二人,饶有兴致道:“林仙子,在贫道这只圣女鼎面前,你就乖乖束手就擒,不要再做无畏的挣扎了。” “嘿嘿,自我介绍一下,贫道姓林名东来,人送外号东来仙君,聚灵三阶修为,现年四十又六,尚未婚配,仙子何不考虑一下,做我林东来的道侣。你放心,只要仙子肯屈身贫道,贫道保证将储物戒内的所有法宝符箓灵源尽数交由仙子保管,并且从此唯仙子马首是瞻,天崩地裂,海枯石烂,此志不渝……” 好口才!苏典听的眼前不禁一亮,暗忖凭借这家伙这席话,要放在自己的那个年代,那就是典型的追女痴汉了! 当然,介于先前这个妖道企图用那面幡旗来迷惑自己的神智,苏典对他的第一印象极遭,潜意识不愿身边的这位仙姿楚楚的绝代佳人被那个妖道给糟蹋了。 “切,”他毫不顾忌地鄙视了那个妖道一番,满脸不屑道:“我说大叔,以你的年纪足以做这位仙子的爷爷了,居然还厚颜无耻地向这位仙子求婚,如此老掉牙的一头橘皮牛,意图啃仙子这株粉嫩嫩的含苞待放的水仙花,呸,我都替你臊得慌!” 那妖道听完苏典这通赤果果的讥讽自己年纪太大并企图老牛吃嫩草后,面色不由得大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怒不可遏道:“臭小子,你是否活腻了,竟敢如此对我东来仙君说话,信不信贫道现在就把你给活祭了?” “火鸡?”苏典闻言不由得一愣,愕然不解道:“那是什么?莫非是我们家乡的那种火烧的熟鸡食材?” 那妖道瞬间感觉大脑有些凌乱了,他呆愣愣地盯着苏典半响,仿佛在看从异界闯入封坛大陆的怪胎。 这个时候,只听林诗雅轻叹一声,耐心解释道:“活祭是一种酷刑,是将人的灵魂从身体里生生剥离,然后将其炼制成一种无意识的灵魂物,供祭主驱使。先前这个妖道用那面招魂幡摄取你的灵魂,存的就是这种歹念。” 听罢林诗雅的解释,苏典浑身不由得猛地一颤,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对面妖道手中的那面血色幡旗,然后无比感激地对着林诗雅道:“还好有仙子搭救,否则我苏典就要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了。” 那妖道忍不住嗤笑一声,道:“小子,如今林仙子也已落入贫道的手中,自顾尚且不暇,贫道倒要看看这回要炼化你的魂魄,还有谁能救你!” 说话间,他的人已提着那面印着骷髅头的恐怖血色幡旗,边邪异怪笑,边大踏步朝着林苏二人踏将过来。 眼见那妖道距离自己两人越来越近,苏典焦急万分,忍不住将求助的目光移向身旁的绝代佳人,却见对方这时竟盘膝闭目端坐于地,仿佛浑然不在意周遭发生的一切。 难不成她竟已认命了? 苏典脑海瞬间转过无数念头,心中起伏不已。 第七章 恶补地理 苏典脑海瞬间转过无数念头,心中起伏不定。 他绝对不是一个轻易便会妥协认输的人。 尚且还在那个世界的时候,苏典被好友骗取全部身家,走投无路,几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他却宁愿空腹挨饿也不吃嗟来之食,坚持依靠扮演替身等临时演员来赚取每月的生活费,脾气臭硬可见一斑。 现在,面对着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要将自己活祭的邪异妖道,尽管明知双方实力相差悬殊,但他也不甘心束手就擒,引颈待戮。 “等一下,”眼见那妖道已经停在自己身前不足三米处,并缓缓扬起了手中的那抹血色幡旗,苏典急忙挥手道:“我有话说!” 自号“东来仙君”的中年妖道闻言竟出奇地没有动手,转而眯着眼,饶有兴致地望着处在困仙鼎仿品的法力束缚下的苏典,那表情,仿佛是在看着一个砧板上待宰的羔羊,眼神充满玩味与戏谑。 “你很怕死?”那妖道似笑非笑地斜睨了苏典一眼,看似漫不经意道。 苏典哪里看不出这个妖道对自己毫不保留的轻视之意,无奈苦笑道:“我很想学那些电影里充满正能量的男主角们,在死亡面前表现出一副怡然不惧的铮铮铁骨,奈何两腿不听使唤,在前辈那面可怕的幡旗下打颤不止。” “不错,”那妖道淡淡一笑道:“你没有撒谎,这一点倒很合贫道的胃口,只是,”他忍不住挑了挑那对仿佛刻意修整过的八字剑眉,不解道:“你说的电影……正能量……男主角又指的是什么?这些词汇怎么贫道都没有在《封坛大陆通史》中见过?” 《封坛大陆通史》号称整个封坛大陆的百科全书,其中几乎囊括了大陆上包括天文、地理、宗教、建筑、自然等等所有的普遍存在,是封坛大陆上无数人启蒙的基础教科书。 这姓林名东来的妖道,曾经也是封坛大陆上某个守护一方的大门派得意弟子,幼年时更被宗门看作是未来传承的存在,门下元老早早便将一些启蒙的修道教材传授于他,因而他在垂髫之年,便已能将这部《封坛大陆通史》倒背如流。 只是后来这林东来基于某种原因叛出门派,并且伴随他曾多次从那一派的门户清理中安然逃脱后,其自身行事也变得愈发邪异起来,当然,这些都只是后话。 敏锐地感觉到这个妖道对自己所提的新鲜名词感兴趣,苏典心中暗喜,脑海中灵光顿时一闪,便即找到了应付眼前困境的绝佳办法。 “其实,”苏典干咳一声,紧了紧嗓子道:“要解释这些名词,那还要从我的职业说起。” “职业?”那妖道一愣道:“封坛大陆的职业包括武者、刺客、佣兵、猎户、妓-女、商人、佃户、官家、学者、平民等许多种,但具体说来,无非是修道者和凡人两类。贫道观你丹田空虚、气海未通,想必应该是一个未曾修习过任何道法的凡人吧?” 苏典摇了摇头,故作神秘地笑道:“前辈果然不愧是在社会上混迹了多年的老江湖,对社会上三教九流的职业均耳熟能详,不过晚辈在江浙横店影视城拍摄有限公司担任的男主角动作替身演员一职,前辈肯定是闻所未闻了!” “江浙横店影视城拍摄有限公司,动作替身演员?”那妖道跟随苏典将这个乍闻之下极为陌生拗口的长长职业名念了一遍后,那对修整过的八字眉皱的更紧了。 但当不经意间抬头瞥见苏典那隐隐暗含几分自鸣得意的眼神后,那妖道突然闷哼一声道:“谁说贫道没有听过这个职业,贫道自十六岁开始,走南闯北,三十多年来,足迹遍布东荒西漠南岭北原,从贩夫走卒到达官显贵,从修道大能到凡夫俗子,从飞禽走兽到花鸟虫鱼,从死亡禁地到人间仙境,从潮涨潮落到日月星辰,所见所闻,几乎囊括了《封坛大陆通史》的所有内容……或许是因为你的这个职业太过冷门的原因,贫道一时给忘了,但只要你敢说出自己任职的所在地,贫道铁定能给你回忆起来。” “地球,中国,江浙,横店。”苏典一字一句道。 “等一等,”那妖道的一对八字眉几乎皱成了一坨,愕然道:“你说的是什么球?什么国?” 苏典不以为意,重复念道:“地球,中国。” “不对,”那妖道的眼神蓦然变冷,眸中毫不掩饰对苏典的杀意,声音不含丝毫感情道:“你在欺骗贫道,我们封坛大陆除了东洲、拜月和西秦三大疆土达到上万华里的超级帝国外,余下的十几个面积不过数百里的小国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地球和中国!” 被对方凌厉的目光扫中,苏典心中不由“咯噔”一声,脸上却兀自镇定道道:“前辈目光仅仅局限在封坛大陆,没有听过中国当然情有可原。须知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其实名叫地球,地球上有四分之三都是海水,仅有的四分之一陆地则被海水分成七个大洲,而我们所在的封坛大陆不过只是七大洲的某个洲中极小的一块版图……” 听到这里,那妖道突然表情一凝,道:“你说的大海贫道也曾见过,但那明显是一片没有尽头的汪-洋,又怎么会将你口中所谓的陆地分成七部分呢?你这小子分明是信口雌黄,哼,说不得,贫道这就把你这个满嘴谎话的家伙收入魂幡。” 苏典冷笑道:“事实胜于雄辩,我们所在的这个地球乃是一个圆形的球体,陆地被海水分开又有何稀奇?” “你说什么?地球是圆的?哈哈,这回露馅了吧!”那妖道仿佛是听到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指着苏典的鼻子,冷嘲热讽道:“贫道倒想请问阁下,一个人站在圆球上究竟是如何稳住阵脚的,他走路时脚应该是离地吧,为何竟未摔倒?还有,在一个圆形球体上,建筑为何屹立不倒;植物又是如何能够生长在地上的;成熟的水果因何要朝地面坠落……哼,贫道倒要看看你如何自圆其说的。” “那是因为地心存在着一种万有引力。”苏典叹了口气道,心忖今天自己为求活命,实在已经泄露了太多的秘密,嗯,这些地理常识……应该不算是天机吧! “万有引力?”这个名为林东来的妖道的脑子明显不够用了,今天他从苏典这里听到了太多新奇的东西,如果对方所言非虚的话,那么这些他闻所未闻的地理知识,将足以引发整个封坛大陆的超级地震。 就在这时,苏典似乎对刚才的言论所达到的震撼效果还不甚满意,又向这个妖道强注一记猛药,道:“其实,我们生活的这个地球还处在一个名为太阳系的星系当中,这个星系有包括地球在内的九大行星和太阳这颗恒星,而九大行星均是围绕太阳运转的。并且,太阳系又属于银河系的范畴,银河系之外还有河外星系……” “这么复杂!”那妖道瞬间凌乱了。 第八章 才出虎口 听完苏典这太阳系、银河系、河外星系等地理知识的一通恶补,那妖道不由惊呼一声,“这么复杂!”大脑瞬间凌乱了。 苏典却暗呼一声侥幸,心忖老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人类几千年的文明成果,岂是你这家伙瞬间就能消化的?丫的你那颗被古代迷信深深毒害的封建大脑,被老子忽悠的越凌乱越好。 也只有这样,老子才有可趁之机寻求活命。 此时此刻,苏典就像是化身成一个诱拐清纯良家走向犯罪的教唆犯一般,声音充满无穷的诱惑道:“想知道日升日落、昼夜交替的本源吗?想探索春去秋来、四季变换的本质吗?想寻求宇宙太空、黑夜星辰的真谛吗?只要你肯虚心向苏某求教,这一切的一切,苏某均能一一替你作答……” 突然,当苏典瞥见对面那妖道看向自己的眼神,竟充满几丝莫名的兴奋和诡异时,这才感觉到一阵心慌意乱而霎间住口。 “你说,”那妖道见苏典面露心怯,蓦地冲他诡异一笑,道:“待贫道彻底控制了你的灵魂和意识,你脑海内储存的这些丰富的日月星辰天地本源知识,那还不任贫道予取予夺吗?” 苏典顿觉脊背冷汗直冒,手足霎时变得冰寒彻骨,一种叫做恐怖的东西瞬间袭遍全身。 苏典有种直觉,他分明感觉到刚才这妖道那句话绝不像是说笑——他是真正存了要将自己的灵魂与意识牢牢掌控在他的手心内的心思…… 在充满现代文明的法制社会生活了足足二十余年,苏典尽管也从各方面的权力倾轧商业竞争中,深深体会到了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 然而不论大家为权财或名利挣得如何头破血流你死我活,但人命却是几乎所有业内人士所心照不宣的不可触碰的禁忌。 就好比苏典。 他被自己那位从穿开裆裤时就一起上树掏鸟下水捉鳖、抢玩伴糖爬寡妇墙、堪称秤不离砣砣不离秤的掏心掏肺的发小骗了全身家当,差点落得个街头乞讨的下场,心中虽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但当真正遇到这个在赌场输光了自己的所有资本,并被讨债的赖三撵的跟丧家之犬一般的损友时,他除了叹息一声自作孽不可活外,却根本无法再做出任何血腥报复的狠辣行径。 或许,苏典心中一叹道,自己那个时候还是心太软啊! 只是在眼下这个充满血腥杀戮的异域,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被人们演绎的淋漓尽致,人命在那些强者们的眼中,却与那草芥蝼蚁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生命被*纵在他人手里,那感觉,就好比自己是一个无法宣誓自身主权的玩偶,任人恣意搓圆捏扁,奴役驱使。 满打满算虚活了二十余年,还从没有任何一刻能像现在这样,令苏典觉得心惧胆寒到了极点。 鬼使神差地,苏典突然声音一紧,道:“你不能动我,杀人是犯法的!” “什么?”那妖道忍不住嗤笑一声,表情说不出的玩味道:“杀人犯法?你这是在与贫道逗笑话吗?在这个强者为尊的封坛大陆上,低境界的修士落在高修为者的眼中,根本就是蝼蚁一般的存在,一个看不顺眼,想杀便就杀了……” “等一下,”苏典见那妖道再度扬起了那只面目可憎的血色幡旗,心中大骇,急忙开口道:“那个,东来仙君,你既号称仙君,必然是那种心胸坦荡虚怀若谷的翩跹君子,像这种恃强凌弱欺杀人越货的勾当,想必你是不屑于去做的吧?” 在生死攸关的当口,一切所谓的清高、冷傲、骨气完全都是虚假,无论你再怎么装的大义凛然傲骨铮铮,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失去了,便没有了。 苏典从来都不否认自己是一个小人物。 哪怕是在那个世界,每天扮演着被人呼来喝去的主角动作替身,永远活在幕后,眼睁睁地望着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展示的高难度动作,被那些个除了长着一副光鲜面皮、骨子里却比谁都肮脏龌蹉的“孔雀男”们,理所当然地在荧屏上冠上了自己的名字,苏典除了在心中无力地怒骂一声“老天不公”外,却根本再无他法。 世上人人都在歌颂真善美,但实际上,苏典每天见识的假丑恶的东西实在不胜枚举。 娱乐圈女明星们想要上位的潜规则,街头频频见到的专职碰瓷的老太太,冬天*着孩子扮成乞丐沿街乞讨的狠心父母,路遇劫匪抢包却漠然围在一圈纯粹看热闹的观众…… 也许是在社会底层挣扎求存久了,经历多了,所以苏典对世间那些一切为了名利上位而不折手段的社会丑陋一面看的淡了。 但多年来的人生阅历,依然让他认清了一点,那就是,人活着,比什么都好。 所以此时此刻,苏典为求活命,哪怕在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妖道面前表现的再怎么谄媚露骨,也在所不惜。 说一些违心的奉承话又算的了什么,苏典坚信,只要命还在,今日对方加诸于己身的耻辱,他日自己若一朝得势,必然百倍还之! “小家伙,你似乎很怕死,”那妖道突然眯起双眼,嘴角扬起一个无比邪异的弧度,表情充满戏谑道:“就冲你刚才那些恭维话,只要你肯跪下来向贫道磕上一百个响头,再恭恭敬敬地喊本君一百句‘仙君老祖宗,第十八代玄孙敬拜’,或许贫道心情一好,会饶你一条狗命也说不定呢。” “唰”,苏典脸色骤变。 如果对方单纯地只是让他跪下磕头,苏典因为求生而再不顾什么颜面傲骨的缘故,或许还能接受。 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娘亲,在死亡面前,纯属扯淡。 但是,像妖道这种殃及到自己先祖的赤-裸裸的羞辱,却无疑已经超出苏典的承受之外了。 苏典可以奴颜媚骨,可以阿谀奉承,可以谄媚逢迎,可以卑躬屈膝,但他惟独做不到数典忘祖、辱没先门,因为他怕自己有朝一日有幸返回到那个世界,却再无颜面对父母双亲…… 因此,这一刻,他犹豫了。 “怎么,不想被人戳脊梁骨被骂成是家门的罪人,从此恶名远播遗臭万年?”那妖道冷笑不跌道:“既要保全自己的贱命,又不愿玷污自己的声名,当了婊-子还要立贞节牌坊,天下间哪有这等好事?” “哼,很好,”那妖道表情瞬间转冷道:“既然你不肯下跪叩首、认贫道做你的先祖,那么说不得,贫道只有拿你的灵魂祭旗,让你的肉身从此沉沦,日夜受本君驱使奴役,永世不得翻身。” 说罢,但见那妖道嘴里急念几句“唵叭呢哞吽”等晦涩难懂的咒语,接着,一把将掌心的血色幡旗抛向苏典的头顶,口中大喝一声道:“三魂七魄,给贫道收”! 伴随妖道最后那个振聋发聩的“收”字,印着血色骷髅头的招魂幡陡然发出万丈妖异绝伦的耀眼红芒,瞬间将苏典笼罩。 刹那之间,苏典如遭五雷轰顶,头脑顿时失去了全部意识。 就在苏典身处生死存亡的关键一刻,盘膝打坐的绝代佳人林诗雅倏然张开那对冷艳无双的凤眸,蓦地甩手将一个浑圆的七彩珠子对准那妖道抛将过去,娇喝一声道:“妖道快看,不死龙元,还不接着!” 那妖道乍闻“不死龙元”四个字,两眼当即一亮,想也不想,探手便朝那颗疾飞的七彩圆珠抓去。 说时迟那时快,趁妖道失神的当口,林诗雅忽而纤手疾探,掌心的七节打神鞭仿佛长了眼一般,霎时卷过苏典的身躯倒飞而回。 旋即,便见她百忙中祭出那道刚刚被妖道的困仙鼎仿制品破去法力的三品遁空符,以左手指尖飞快划破右手掌心,将一滴鲜血滴在手心的残符上,张口吐出一个“遁”字。 伴随遁空符闪过一道足足胜出血色幡旗红芒数倍的金光,林诗雅和苏典二人转眼凭空消失不见。 “血遁?”那妖道对着失去林苏两人踪迹的空地呆上一呆,接着忽见他一把将那颗抓在手心的七彩圆珠捏成齑粉,嘴角逸出一丝诡异的邪笑,喃喃念道:“有意思,有意思,好久没有玩过这么有意思的猫捉老鼠游戏了。呵呵,一个瑶池剑斋的圣女,一个满脑子稀奇古怪念头的少年,这个世界,变得越来与精彩了。” 说着,只见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只像极了夜蝙蝠的小型飞兽,轻轻地在长满灰色绒毛的小兽背上抚摸几下,爱怜地道:“小家伙,看你的了,可千万莫要让贫道失望哦。” 那夜蝙蝠状的小兽竟似乎能听懂妖道的话一般,“咯吱咯吱”连叫两声,并充满灵性地对他点了点头,这才振翅飞起。 蝙蝠小兽先自绕着林苏二人先前呆立的方位转了一圈,然后觑准一个方向,疾飞而去。 那妖道见状,嘴角忽地闪过一丝会心的微笑,口中无比得意道:“这下看你二人还想往哪里逃。” 说罢,他整个人蓦然如猿猱般拔地而起,一步十丈,循着蝙蝠小兽的身影,一路追踪了过去。 第九章 死海黑雾 饶是苏典已经在地面上呆了足足有一刻钟,依然气喘如牛,感觉目晕神炫,两股有些战战,整颗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手足彻骨冰凉。 刚刚被绝代佳人用打神鞭卷着沿半空拖行了数百里,毫无半点安全措施可言,有那么几次,苏典甚至以为自己可能一不小心,就要从那近百丈的高空直接坠落下去,摔得连渣都不剩。 好在绝代佳人眼明手快,每每在见到苏典即将要脱出长鞭束缚时候,险之又险地将他重新扯回去,这才让心中七上八下忐忐忑忑一路了的苏典侥幸逃过一劫。 寒风萧萧,刮脸的冷气有些渗骨的冰寒。 雾霭蒙蒙,潮湿的灰空尽显瘆人的阴茫。 这是一处足足有千百余年岁的乱葬坟园,可能由于太久无人问津的缘故,因而到处是倾颓残破的石碑,兼且杂草丛生,各种苏典叫不出名字的盘虬古木参差林立…… 放眼望去,一片荒凉落寞的景象。 “哇哇哇哇……”,突然,从荒林深处,传来几声如刚出生的婴孩般尖叫的野兽嘶吼。 尽管还是在白天,但苏典却依然有些毛骨悚然忐忑难安的感觉。 情不自禁下,他忍不住朝身旁一身水彩绿裳的绝代佳人靠近了稍许。 对此,绝代佳人林诗雅只是平静地转过螓首,漫不经心地斜瞥了他一眼,接着,便又见她纤眉凝起,重新将心神全部放在前方的探路之上。 冷风如刀,刺骨的寒意袭面而来。 苏典打了个冷战,下意识紧了紧裹在身上的高领貂皮真丝大衣。 不知是否因受周围阴怖森森的环境影响,苏典总感觉,在封坛大陆,冬天,要比过去在地球上,寒气*人地多。 身上用来御寒的貂皮真丝大衣,是苏典八年前离开老家去燕京上大学时,两鬓斑白的老父亲亲手披在他身上的。 临行前老父亲伫立村头,向他挥手依依惜别的一幕,恍如昨日。 如今的苏典与那个世界之间唯一用来缅怀的东西,仅仅只剩这件承载了他多年感情的貂皮大衣,其于苏典心目中的价值,堪比麟角凤毛龙涎凰羽,珍贵无匹。 只是在那座荒凉的古镇里,大衣不小心遭什么尖锐的物体划破,下摆被拉开一条醒目的长口子。 为此,苏典心中满满都是对没能好好地珍惜那份可能永远不会再有的浓浓的父爱的羞惭与愧疚! 又走了约莫里许,四周林立的残碑坟茔变得越来越密,愈发浓郁的阴暗黑雾几乎笼罩了整个乱葬墓园的各个角落,各种此起彼伏的令人听觉毛骨悚然的鬼哭狼嚎声愈演愈烈…… 苏典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仿佛自己两人从那个邪异的妖道手中逃脱,并没有脱离虎口,反而却落入了一个更为可怕的死亡禁区。 突然,前方探路的绝代佳人停了下来。 绝代佳人那原本冰冷如水的俏脸,这时更如蒙上了一层寒霜,脸色变得更加阴沉难看了。 不知何时,那条灵蛇般的七节打神鞭已经被牢牢握在绝代佳人那只洗尽铅华如羊脂琼玉般的白皙右手上,绝代佳人上身微微前倾,躬起一个跃跃欲试仿佛随时准备暴起攻击的母猎豹弧度。 两条碧绿色的连群彩带无风自起,绝代佳人刻意将一双高挑纤细的长腿沿前后微微错开一个扇形的角度,方便及时发力腾跃。 正当苏典对绝代佳人摆出这副如临大敌的紧张姿态纳罕不已的时候,蓦地,就在这时,他忽而听见四面八方倏然传来阵阵“沙沙沙”的诡异怪响。 那感觉,仿佛有什么蛇蜥一类的爬行动物,正摩擦着地表,逐渐朝着两人快速游近。 “那是什么东西?”苏典声音发紧道。 闻言,绝代佳人终于第一次正式朝他开口,一字一句道:“是毒雾蜥。” 接着,便见她用那对俏目死死地盯着前方的浓雾深处,沉声道:“这种东西号称是死海黑雾的夺命死神。先前我还心存侥幸,只当此地不过是这几天碰巧出现大雾天气,如今看来……” 叹了口气,却见这位先前面对三名藏剑阁核心弟子的围攻尚且从容不迫,哪怕是差点被修为高出自己整整一个阶层的邪异妖道活捉也面不改色的绝代佳人,这时脸色终于大变,道:“那枚遁空符被那个妖道毁了道纹,传送方位出现了极大的偏差。我们此刻肯定已经身处蓬莱仙岛的死海黑雾之中,那可是封坛大陆人人谈之色变的四大死亡禁区之一。” 死亡禁区! 苏典脸色骤变,差点忍不住要骂娘。 果然,那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应验了,只是,苏典心中怨气滔天,暗忖自己运气也太差劲了点吧,这才刚刚从一个表面仙风道骨实际邪恶歹毒的妖道手中侥幸脱逃,如今又陷进了另一个更恐怖的死亡道场。 这贼老天是铁了心不想让自己存活的节奏啊! “毒雾蜥向来喜欢群居,此次蜥群来袭,初步估计该有上千之数,”绝代佳人面带歉意地对着苏典道:“接下来我准备全力对付那些毒雾蜥,可能无法分心照顾于你,所以能否从牠们的口中逃生,就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毕竟苏典是她用遁空符带到这里来的,虽说她也算是从妖道林东来的手中救下苏典的性命,但如今二人被近千条令人闻风丧胆的毒雾蜥围猎,像苏典这种浑身半点灵力也没有的普通凡人,只怕九死也难有一生。 想到这里,她心中歉意顿生。 只可惜,先前与燕不凡、萧天以及黑衣蒙面的弩箭客之间的生死鏖战,已经耗去了她几乎全部的灵力;而后身体又遭妖道林东来祭出极品灵器仿品困仙鼎禁锢,*得她动用修道界的禁忌秘法——血遁之术…… 先是灵力枯竭,再加上精血匮乏,如此伤上加伤,饶是林诗雅被誉为封坛大陆年青一代最出类拔萃的天之骄女,在一连遭受诸番打击之下,也不禁衍生出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此时此刻,当眼睁睁地看着数以千计的毒雾蜥如潮水般蜂拥而来,那千蜥奔涌的如虹气势,令人浑身止不住战栗,林诗雅连自保的信心都欠奉,却哪里还有余力顾得上苏典。 好在林诗雅早先趁妖道林东来注意力全部放在收纳苏典魂魄的当口,借遁空符裹挟她与苏典后退的瞬间,暗中取走被苏典当石头丢掉的那颗不死龙元和一枚七彩翡翠珠。 七彩翡翠珠后来被林诗雅以假乱真骗过林东来数息光阴,给了她施展“血遁术”拖带苏典逃命的一缕契机。 真正的不死龙元,则被她重新纳入随身携带的须弥戒之中。 林诗雅心中一叹,暗忖但愿关键时刻,这颗不死龙元果真如传说的那般,能够具有令辟谷期修士直接晋级聚灵的功效吧。 第十章 毒雾蜥 苏典记得曾经看过一部名叫《哥斯拉》的好莱坞巨片,影片大致剧情是讲一只遭受核辐射的蜥蜴蛋,基因产生突变,最终成长为一只体型如同白垩纪时代的超级巨无霸——恐龙。 不管有没有给人类造成毁灭性的灾难,但那只巨型蜥蜴的存在,无疑已经令统治世界的人类感受到了潜在的威胁,所以人类不得不将之除去。 数以千计体型堪比成年巨鳄的毒雾蜥潮涌而来。 鳄首,麒腹,鹰爪,鼋背,蟒尾,再加上那赤红如升斗的哥斯拉标志性充血巨瞳,眼下的场景完全是上千条迷你版哥斯拉活生生再现…… 生长在死海黑雾中的毒雾蜥,虽不至于像电影中的哥斯拉那般通体百丈,令人望而生畏胆寒,但牠们胜在量多。 上千头喷涌着毒雾的巨蜥凶神恶煞地冲将过来,那番千兽齐谙万蹄扬尘的浩荡声势,依然让人忍不住头皮阵阵发麻。 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地球被人类充分统治,野生的猛兽凶禽几乎绝迹。 苏典平时见到的一些大型虎狮熊豹类生物,全部是被关在动物园内温顺如猫的傻大个,搓一下也不见动弹半下的堪称懒中极品的东西…… 如今被一群面目狰狞气势汹涌的毒雾蜥,当做猎物围堵,苏典心中的惊惧恐慌可想而知。 脑海飞速转过曾近看过的动物世界中有关蜥蜴的那档电视纪录片节目,苏典搜肠刮肚绞尽脑汁,试图找寻出这种自三叠纪时期便已存在的冷血动物的一丝弱点。 突然,苏典脑中灵光一闪,他记起在那档节目末尾,那个主持人在做最后总结时,曾说过蜥蜴有两种最为畏惧的东西,一是硫磺,二是火! 眼下这个时候,在一片陌生的土地,寻找令蜥蜴从本能上畏惧的硫磺,当然不太可能,但火却是很容易制造的东西。 大学毕业那年,苏典与同宿舍的五名宿友组织了一场野外宿营活动。临行前,六人商议好,除了睡觉的帐篷外,任何食物、水以及取火的工具等,一律禁带,真正尝试一次回归原始的生活。 那时几人将捕来的田鸡、山跳、河鱼等野味,用木棍架着在火堆上烤熟,再撒上盐巴、孜然、十三香等调味料。吃一口外焦内嫩的熟烤肉,喝一口山涧清澈的溪水或甘爽入口的清泉,那生活,其实也别有一番风味…… 而苏典正是在这段毕生难忘的经历中,学会了如何用钻木和火石取火的原始古老技术。 掀起滚滚烟潮的庞大毒雾蜥队伍,眼见距离两人不及十丈之数,绝代佳人一声娇喝,陡然化身一只翩跹起舞的绿裳精灵,扬起鞭梢,直接迎了上去。 趁此时机,苏典快速拾起一枚巴掌大小的尖石,和一根儿臂粗细的干枯虬枝。 反手将石尖插进枝干,接着苏典两手握紧石体,分别沿顺逆时针方向各转数十下,待石表与枝体的摩擦达到前所未有的极限,最后“蓬”地一下瞬间着燃。 幸运地是,如今正值冬季,干冷的天气伴着刮骨的寒风,齐人肩的枯草简直是最佳的着燃料,遇火即燃。 一根燃烧正旺的干枝,甫才投入遍地枯草之中,顿成燎原之势,不消片刻,苏林两人的身周已经是浓烟四起,火光冲天。 “哇哇哇哇哇哇……” 四面八方陡然传来无数毒雾蜥刺耳的尖嘶声,离得近的一众来势汹汹的蜥群,突见火光,如遇瘟神,立即蜥仰马翻,瞬作鸟兽散。 苏典心中狂喜,知道自己这一次赌对了,火,果然是毒雾蜥的大忌。 绝代佳人略感诧异地斜瞥了苏典一眼,显然没料到,面前这个体内毫无半点灵力的普通凡人,居然能够凭借火攻的方法,吓退一群封坛大陆人人谈之色变的毒雾蜥。 尽管火攻的效果只是起到暂时趋避蜥群的作用,接下来待周围的枯草燃尽,两人只怕还是难逃群蜥的毒口。但苏典突施的这一火攻奇招,却为绝代佳人携带两人逃生营造了一丝的契机。 毒雾蜥在《封坛大陆通史》的“灵兽篇”中有过记载,其隶属于一种远古时期的群居冷血灵兽,成年身长可达丈许,生性嗜血,智力颇高,脾气暴躁,攻击性强,喜群居,吐信如蛇,以腐尸为食,能喷剧毒黑雾。 但这种生物有一种缺点,那就是牠们或许在陆地或水中行动迅捷,凶猛无匹,然而却不具备飞行的能力。 在这个妖兽横行的封坛大陆,人类修士可凭道术法宝符箓等实现空飞或瞬移,所以作为妖兽,一旦不能腾空,其于凶兽榜上的排名,将大打折扣。 因而尽管种群庞大的毒雾蜥在陆地上横行无忌,但凶名依然排在狮首鸟身的凶禽狮鹫之后。 恰恰是利用毒雾蜥的这项弱点,绝代佳人正好可带苏典从容脱困。 先从须弥戒中取出一枚一品悬空符,绝代佳人催动丹田仅剩的些微灵力,引发符箓的道法,令二人自发悬空。接着她又自须弥戒内取出一枚一品踏空符,带动两人沿空中疾行数里,企图摆脱群蜥的领域范畴…… 就在这时,绝代佳人那对如黛的纤眉陡然一拧。 只见绝代佳人林诗雅那双冷若冰霜的俏目,仿佛迸射出一对宛若利器的冷冽眼神,一瞬不瞬死死地盯著十几丈外那只凭空出现的蝙蝠状小兽。 从绝代佳人那一对用绝代画圣的丹青妙笔也勾勒不出的好看剪水眸子里,苏典分明瞧见几分轻易可察的惊慌。 “那是修士用灵液喂养的一种定位灵蝠,灵觉强大至极,追踪猎物的本领只比翼鹰差了少许……想不到,我费尽气力,用血遁术瞬移百里,却依然难逃那妖道之手……” 绝代佳人的声音说不出的落寞。 灵蝠? 那也应该属于蝙蝠的一种吧。 苏典脑中陡然闪现出在那个世界观看动物世界节目时,解说员所讲诉的一大段有关蝙蝠的介绍来。 “蝙蝠,又名天鼠,一种昼伏夜行的翼手目动物,依靠强识灵觉来辨别阻碍物,多生于古寺,耳短,翼长,所泄粪便曰夜明砂,可治疟疾目翳等……” 大段如梦似幻的文字在脑海中仿佛播放幻灯片般甚嚣尘上。 “……成年蝙蝠可发射频率高出两万赫兹的超声波,在漆黑夜空能准确定位障碍物……不过这种生物却生来拥有两大天敌,一是蛇,二是蜥蜴……” 蜥蜴?!苏典灵机一动,下意识朝被烈火暂时趋避的毒雾蜥群瞥去。 第十一章 谁是猎物 “我突然想到一个对付它的办法,”苏典神情一动,道:“你有没有听过《罗马史诗》里记载的这样一句话,对垒博弈,双方力量相差悬殊,最佳的战术莫过于移花接木,矛盾嫁接,转移敌视目标,进而来个金蝉脱壳……” 见绝代佳人那光洁如凝脂琼玉的额头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问号,苏典情知刚刚这番话说的太过前卫,当即又补充道:“简单来说,就是用毒雾蜥拉灵蝠的仇恨值,增加两大天敌间避不可避的矛盾,有效转移它对我们的注意力。然后……我们再神不知鬼不觉地伺机遁走!” “你的意思是……”绝代佳人林诗雅毕竟是以区区二八芳龄,就已跻身封坛大陆五大修仙道统年青一代金字塔顶层的存在,天纵之资,心如玲珑,聪慧过人,瞬间便明白了叶闲的意思。 “走”! 灵鞭陡然卷紧苏典,绝代佳人一声娇喝,一把扯着苏典,向那群被火势趋避的毒雾蜥群疾掠而去。 数里之外,远远吊着灵蝠行迹,大步流星而来的妖道林东来,满脸戏谑地望着被自己撵得仓皇落逃的林诗雅与苏典,眸中残忍嗜杀的光芒更胜了。 只是周围微带腥臭的浓郁黑雾,令素来有洁癖的他略感不适应。 不自觉地,他皱了皱那双刻意修整过的八字眉。 自从十二年前聚灵以来,他凝于气海丹田的灵力能够实现持续外放的效果后,就已达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境界了。 数十年修道,林东来有过曾于整个宗门内同阶无敌的光芒万丈,有过遭清理门户的同门撵得如同丧家之犬的凄惨不堪。 风光过,也落魄过,而今林东来遍游封坛大陆东荒西漠南岭北原,终于在修道一途上小有成就,打破辟谷的桎梏,一度成功聚灵,感觉最多的,其实还是漫漫修道途的孤独与寂寞…… 林诗雅作为昆仑瑶池剑斋的当代圣女,丽质天生,风华绝代,兼且拥有得天独厚的修道天赋,年纪轻轻,便已臻至辟谷期第八个小阶层。 最最主要地是,她修的是瑶池剑斋传承数千年的镇斋心法,《瑶池剑典》。这种品貌兼备的女道修,那可是令封坛大陆无数男修士们眼馋垂涎的极品双休道侣。 自号东来仙君,秉性遭同门多年的衔尾追杀而逼迫的乖张邪异至极的林东来,当然也不能免俗。 此事若换成是天下归一盟、藏剑阁、灵宝阁亦或是紫霄殿等五大道统的正道人士,恐怕还会出于对瑶池剑斋那位凝丹期老处-女的顾忌,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强逼剑斋圣女做自己的道侣。 譬如在那个破败的古镇内,联手偷袭林诗雅的燕不凡、萧天以及手握三星箭弩的弩箭客,尽管口口声声要将林诗雅生擒做他们的性-奴,但他们最多只是手上功夫不敌下大惩口舌之欲罢了。 事实上,若绝代佳人林诗雅真个不敌落败,他们充其量也只敢冒充一次烧杀抢掠的绿林强盗,绝逼不敢做那种丧心病狂的强-奸犯。 无门无派孑然一身的林东来则没有那么多忌讳。 多年依靠偷抢落单大派道统修士的功法丹药符箓、遍挖陨落远古绝顶大能的坟茔墓穴,来壮大自身修为的散修生涯,早就让他养成了一种我行我素、乖张狠戾、横行无忌的霸道邪修脾性。 苏典因为屡番惨遭林东来用血色幡旗招魂,心中对他既惊且惧,暗里将他比作妖道,着实也不为过。 绾发高竖成髻珮,拂尘无风自洒逸。太清宫袍绣八卦,仙风道骨今有谁? 留羊角须、挎鬃拂尘、一身仙风道骨、仿佛遗世独立的妖道林东来,一步数丈,凌空跨过一排杂乱无序的坟茔,鞋尖在一株枯黄的茅叶草上点过,接着横移十丈,顷刻便与苏典及林诗雅的距离拉近数里。 记得五年前初冬的头场雪,那是林东来第一次踏足陇西荒漠。当时在落日岩峰顶,他亲眼目睹一场云豹对猞猁的精彩猎杀过程。 起初,作为陆地上顶级猎手的云豹,只是一个劲地在那群犹如惊弓之鸟的猞猁身后穷追不舍。 待到惶恐不安的猞猁群亡命地朝着它预期的方位逃窜时,它反倒故意减缓了速度,优哉游哉漫不经心地吊在猞猁群后。 直至累得筋疲力尽的猞猁群东倒西歪,瘫软在云豹的洞府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个时候,那只云豹只需将自己锋利的尖爪轻轻朝前一送,便就轻易结束了这群猞猁的性命…… 此时此刻,林东来如同闲庭信步一般,亦步亦趋地跟着俨然已经是砧板上待宰羔羊的苏典与林诗雅二人,学的正是那只将捕猎这项技艺发挥到极致的西漠云豹。 追踪效果堪比定位符的灵蝠,凭空划过一个个椭圆形的弧度,无比兴奋地用舞蹈发起了信号,报导着苏典及林诗雅两人的准确位置…… 目光仅仅只在周围突兀的大片枯草焚烧后的余烬上停留片刻,林东来便不作他想,继续不紧不慢地吊在灵蝠尾后,一心存着要戏耍戏耍前方那对注定逃不出自己手掌心的可怜羔羊。 近了,林东来甚至已经清晰地看到苏林二人那狼狈不堪的身影。 这位自号东来仙君的妖道,嘴角忽地噙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正要下定决心,彻底结束这场猫扑耗子的充满戏谑性的游戏。 就在这时,他心中蓦然生出一种极度不妥的感觉。 “嗖”,这种警觉才刚萌生,身后陡地传来一阵异物破空声。接着,林东来便觉眼前一花,一张带有尺长蛇信的血盆大口,突兀至极地啮向他的脖颈。 好臭!林东来下意识地捂紧鼻端。 异物血盆大口中那股腥臭刺鼻的难闻气味,差点没将他熏的作呕当场。 该死!林东来身子猛地一顿,灵力仿佛浪潮奔涌,齐皆灌注左臂,旋即臂肘斜刺里陡然横向一挑,“蓬”地一下,将那头鳄首鼋身的怪物撞出十几丈开外。 聚灵期裹含十层劲道的全力一击,足足有穿金裂石之力。 那怪物只来及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被撞部位骇然出现一个斗笠大小的尺深凹陷,血肉模糊一片。丈许兽躯在地上抖了两抖,便即死亡。 可还未等林东来松口气,四面八方霎时竟如潮水般涌出了数百条同种鳄首鼋身口吐蛇信的凶残怪物。 饶是以他聚灵后逐渐养成的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量,这时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经意间,当林东来百忙中瞅见,数十丈外,那个满脑子稀奇古怪念头的少年与那位风华绝代的瑶池剑斋圣女,正以一种充满悲天悯人的眼神望向自己时,这位由头至尾都以猎人自居的东来仙君,终于开始第一次重新审视自己的身份了。 第十二章 墓茔,残碑,古篆 眼前一幕,直让林东来看的睚眦欲裂。 只见那条陪伴了自己整整五年的灵蝠,正要冲天跃起,突然被一只鳄首鼋身的蜥怪蛇信一卷,转瞬吞入腹中。 那蜥怪动作犹如蟾蜍吐舌吞蚊,迅猛无比,可怜那灵蝠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临终的惨叫,就已与这个世界作了场无声的告别。 最可恨的还是那对作壁上观的狗男女,这两个该死的刽子手,他们设计引自己陷入群蜥怪的包围圈,害的小蝠横遭此祸,完事非但没有丝毫的愧疚感,居然还一副若无其事看热闹的样子…… 林东来从没有任何一刻如同现在这般,心中的杀意仿佛北原赤练河的洪水一样滔天汹涌! 目睹蜥群围住了林东来,苏典与林诗雅不着声色地对视一眼,两人仿佛心有灵犀,互相点了点头,接着二话不说,转身就朝来路逃去。 林东来一拳轰飞一条张牙舞爪正妄想用蛇信吻向自己咽喉的蜥蜴怪,百忙中也不望朝林苏二人消失的背影投去狠狠的一瞥。 奈何才赶走十几只蜥怪,便又有几十只嗷叫着扑了上来,林东来纵想再追上苏林二人,却也有心无力了。 不过他在心中早已宣判了这对敢于设陷阱算计自己的胆大包天的男女的死刑。 绝代佳人林诗雅原本在萧天、弩箭客以及燕不凡三人围攻下,就已遭受重伤,如今又因为带领苏典从妖道林东来的手底脱困而使劲浑身解数,体内仅存的零星灵力,甚至连支撑她御空飞行的能力都欠奉。 此时此刻的她,只能像个凡人一样,同苏典各凭自己一双脚,与时间赛跑,争取在妖道林东来解决那群毒雾蜥之前,能有多远就逃那么远…… 她可没奢望仅仅依靠那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智商令人捉急的冷血动物,就能将这位聚灵期的妖道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毕竟聚灵期修士究竟有多么强横,她林诗雅可是深有体会。 且不说在瑶池剑斋时,她曾亲眼目睹过两位聚灵巅峰的师叔师伯们切磋道术,打得山崩地裂、江河倒流、天地都黯然失色的一幕。 便是在那座荒废残颓的古镇内,第一次遇上聚灵期第三个小阶层的林东来时,这位邪里邪气的妖道带给她的境界威压,也让她久久喘不过气来。 毒雾蜥尽管在封坛大陆众飞禽走兽中凶名赫赫,令人闻风丧胆,望而生畏,但那毕竟只是对于不懂修道的普通大众来说。 像那些古老神话中的真正道法高深的修士,譬如存在于数万年前,被人们津津乐道的四神八帝十二皇,都是将龙、凤、麒麟等传说中的远古极品灵兽当宠物来养的。 而毒雾蜥,则是连被排进最下等的灵兽的资格都没有。 哪怕是全盛时期的林诗雅,只要给她足够的法宝或符箓,甚至都敢直撼这些雄踞于死海黑雾本土的恶霸们的锋缨…… 所以她心如明镜,清楚那名为林东来的妖道,想要脱困,纯粹只是时间的问题。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催动苏典继续加快逃亡的脚步…… “怎么了?” 突然见到前方带路的林诗雅娇躯猛地一顿,茫然四顾,脸色变得难看之极。苏典心中一紧,忍不住问道。 绝代佳人愣了足足有几秒,这才冲苏典惨然一笑,道:“我想,我们现在可能是迷路了。” 说罢,她指了指位于右手边不远处的一座高足半丈的荒凉坟丘,嘴角发苦道:“看到没有,那座碑名刻着‘英雄剑冢,七彩流星’的孤坟,我们半柱香之前才刚刚见过……” 苏典上下打量一番那座占地约莫方圆十丈的特大墓茔,只见坟前果然立着一座缺了一角的残破石碑,石碑当真刻有八个仿似上古先秦时期的古篆体的大字。 只是字体也不知经历过多少年风霜雪雨的浸蚀,依稀只能辨出大概的轮廓,兼且碑体被黑泥掩埋了大半,至于碑面是否还有下文,就不得而知了。 绝代佳人的话让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蓦地,他脸色大变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刚刚……饶了一个大圈,现在又回到了原点?” 绝代佳人叹息一声,道:“恐怕……实情正是如此。” 顿了一顿,却听她不知是要说服自己亦或是要安慰苏典,强颜欢笑道:“或许,这……只不过是一种巧合呢?也许这里存在着两座刻有同样碑文的坟茔也说不定……呵呵,我们继续向前走吧,那个姓林的妖道可能就要追上来了。” 苏典当下点了点头,随她一道朝着那座坟丘的相反方向疾步行去。 …… “雪特!” 一个时辰之后,苏典两眼死死盯着前方三丈开外那座特立独行的高大墓茔,望着面前残破石碑上熟悉的八个古篆,忍不住张口骂道:“真是活见鬼,莫非……我们竟遇到了民间传说中的鬼打墙?” 还要再不甘心地埋怨两句,这个时候,他忽地见到久久不语的绝代佳人,蓦然探手撩开额前一缕被冷风吹乱的长发,抖了抖裙摆,接着迈开莲足,一步一步朝着那座立着残碑的坟茔走了过去。 待到距离刻有八个古篆的残碑前方尺许处,她才自顿足,然后将一只欺霜赛雪宛如白玉雕成的藕臂缓缓向前伸出,探出一根玲珑剔透的纤指,慢慢触上明显经无数岁月侵蚀过的腐朽碑面,指尖稍稍一用力……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整个石碑仿佛泥塑的一样,竟不堪负荷,骤然出现无数道蜘蛛网状的细长裂纹。 她皱了皱那对红粉青颦的如黛蛾眉,樱唇轻启,道:“这是号称灵石之下硬度第一的黑曜石,等闲修士若非修为达到辟谷第五个小阶层,根本无法撼动。如今这方黑曜石碑被我指头轻轻一触就已碎裂,那就足以证明,这石碑,至少要存在有上万余年!” 石碑拥有上万年历史,苏典忍不住咋舌道:“那岂不是说,这座墓茔,同样是万余年前的存在?” 绝代佳人不置可否,她的纤纤素指逐寸逐寸地沿着那碑面刻着的字体已显模糊的八个古篆上划过,螓首微微抬起,美目凝视远方,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有关上古四神八帝十二皇的传说……” 不待苏典有回答的机会,便听她续又道:“尽管因为历史太过悠久的原因,《封坛大陆通史》中对于万年前的人物记载语焉不详。但其中历史篇第二章末尾后三段,对人类这二十四位万年前名烁古今的风云人物,依然做了一个简单的概括性的介绍。其中有关剑神萧沧澜的介绍,仅仅只有‘一代剑神萧沧澜,凭仙剑七彩流星落封神,震铄古今,睥睨天下,寰宇无敌’,寥寥数笔,但却点出了剑神萧沧澜的那柄封神剑的剑名……” 只听绝代佳人一字一句念道:“仙-剑-七-彩-流-星-落!” 第十三章 链锁石犼 苏典原本以为这座摹刻着“英雄剑冢,七彩流星”的墓茔高大霸气的外部结构已经是史上少有了,却没想到,其内部的构造更是迂回曲折雄伟壮观。 破开这座被绝代佳人初步判断为剑神萧沧澜遗迹之一的超型巨坟时,苏典第一眼就被墓内别有洞天的壮观景象给彻底震惊了一把。 高足丈许宽可通两辆马车的主干道,数十条密如蛛网状的旁枝小路,各种镶嵌于墓顶充当灯具的五颜六色的翡翠玛瑙宝石,成排形状各异栩栩如生的石制带甲佣兵等等…… 整座墓葬给苏典的感觉,就只有四个字,那便是蔚为奇观! “自剑神萧沧澜走下神坛陨落后的万余年来,人们至少发现了他的三百余处墓葬,”绝代佳人的目光穿过深邃悠长的地下墓穴,茫然远眺,喟然叹道:“却没有一处是他的真正埋尸之地。非但是他,便是《封坛大陆通史》上无数人耳熟能详的魔神顾留方、妖神楚千古、冰雪女神姚清等,那些陨落的绝顶强者们的坟墓,至今仍然都是一个个无法探究的未解之谜。” 这座坟茔也不知存在有多少岁月,甬道两侧刀砍斧斫的痕迹早已变得模糊不清,四壁风化腐蚀的沉积岩经足轻轻一顿,石粉都能“擞擞”掉落厚厚一层…… 蓦地探手将一枚鹅蛋大小的绛红色玛瑙石扣在手心,只见那绝代佳人迈开莲步,率先朝呈十五度角倾斜之下的楔形墓穴一步一步踏了过去。 苏典强行压下心中对整个金碧辉煌气势磅礴的地下墓室的震撼,慌忙抬脚追上绝代佳人的步伐。 尽管小时候,也随那个骗了自己全部身家的无良发小,干了不少掘绝户坟的缺德事,但苏典潜意思总感觉,在这个主人原本应该是过世了上万余年的无主孤坟里,有一些用科学也无法解释的东西的存在…… 苏典对这方面的直觉一直都是很灵验的。 记得他第一次随那个无良发小挖掘黄柏山骆驼岭的无头坟时,自己的右眼跳个不停,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果然,那晚他们虽成功自无头坟内盗出了几十贯乾隆通宝,却在回村的路上遭一伙无赖给打了劫,非但钱财尽失,还被人给胖揍了一顿。 第二次是在曹妃甸公主坟盗取一位已故佛尊棺椁的遗物时,苏典心中再次生出那种不妥的感觉,接着便无端由地遭了场无妄之灾,被一条毒蛇咬伤了腿。若非是旅游公司随团医生救治及时,后果将更不堪设想。 可以说,一连几次不愉快的经历,给苏典心中留下了极重的盗墓阴影…… 所以今次探寻这座远古大能的遗迹,苏典心中那种惴惴不安的感觉重现时,才会变得如此小心翼翼。 尤其是当继续向墓穴探进十数里后,苏典的这种感觉更甚了。 蓦地,就在这时,他突然想通了其中的症结所在—— 太平静了,这座由远古绝顶大能布置的墓葬场实在是太平静了! 偌大一个墓穴,两人只能听见自己“咚咚咚咚”行进的脚步声。 没有机关陷阱,没有迷魂阵,没有旧朝王室墓穴用作障眼法的假棺或暗室,哪怕是连普通坟墓粗设的石质墓门都没有…… 若非眼前这个墓室是一路倾斜向下布置,苏典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正走在一条筒壁森森的先秦内皇城主道上。 终于,在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了足足有半柱香时光后,苏典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得一片豁然开朗。 入眼的是一座高足七八丈通径可达二十余丈的浑圆墓厅,伞盖状墓厅顶上镶嵌着一十二颗呈棱形排列的金色发光石,两侧对称立着四根粗合两人环抱的赤金壁柱,一圈是由金砂打造的耀眼刺眸的纯黄厅壁…… 然而,真正吸引苏典和绝代佳人眼球的,还是墓厅正心,那个被两条儿臂粗细的黄金链牢牢锁住双翼的飞天犼石雕。 狮身、人面、鹰翼,这种与绝代佳人口中的南岭狮鹫同属一宗的蛮兽,苏典也曾在华夏的蛮荒古籍《山海经》中有幸目睹过一次。 “据说这种名为飞天犼的蛮兽,成年之后,鸷猛异常,能喷火达数十丈,天生蛮力,可与神龙火凤比肩,只可惜,它们早在万余年前,就已绝了种。”绝代佳人随手撩开额前一缕乱发,道:“《封坛大陆通史》中记载的最后一只飞天犼,还是上万年前为祸人间、最终被修道界数十名合道期绝顶大能联手制服的赤金神犼。” “那场战斗持续十天十夜,足足毁掉了人类的数十座占地百余华里的古城,惨烈程度真可谓无与伦比……” 苏典试着幻想一下那种动则毁城灭池的恐怖打斗场面,脑海下意识闪过无数亭台楼榭、环宇宫殿、百丈城墙在空中乱舞的一幕,心中顿时生出一阵不寒而栗的感觉。 但在心存敬畏的同时,他又不自禁开始在心底生出几分向往来…… 或许,他在心中默念道,只需给自己足够的时间和物质支持,依循这个世界的修炼规则,有朝一日,自己未尝不能像那些传说中的绝顶大能一样,弹指间,可翻云覆雨,逆转轮回,颠覆阴阳,掌控乾坤。 假如绝代佳人懂腹语,恰巧听到苏典内心深处这番真可谓不知者无罪的独白,那么她恐怕最多也只能回应他“呵呵”两个字了。 纵观封坛大陆古往今来数万余年,修道者多如过江之鲫恒河沙数,简直数不胜数,但真正小有成就者可谓是少之又少。 且不说整个封坛大陆万年以来成功攀上东方最高明珠——登坛塔顶,进阶合道巅峰,只差一步就破碎虚空而去的修道界拔尖人物,不过是屈指可数的四位。 仅仅就是号称封坛大陆最负盛名的五大修道道统之一的瑶池剑斋,八百年来,能够成功凝丹者,也不过区区斋主宁碧心一人而已。 从最初开辟丹田气海的辟谷期,到实现灵气外放的聚灵期,再到筑根本道身的道基期,及至成功抱丹的凝丹期,这期间的逐级攀升,本就充满重重困难险阻。 而由凝丹期晋升至修道界金字塔顶的合道期,之间更是只能用难比登天来形容了。 “咦!” 就在这时,苏典突然发出一道刻意压低嗓音的惊叫。 “你也发现了吗?”见绝代佳人看向那尊飞天犼石雕的眼神同现异色,苏典使劲揉了揉双眼,然后一瞬不瞬死死盯着那座位于墓厅正心、被黄金链锁紧、通体赤金的飞天犼雕刻,声音有些发紧道:“刚刚它的左翼确实是动了一下,我绝没有看错!” 第十四章 复活 苏典的话音戛然而止。 事实上,眼前这一幕根本无需他再多说什么。 只见那座被黄金链锁困于墓厅壁柱上的飞天石犼,就像是刚刚从多年的沉睡中醒来一般,抖了抖浑身用赤金打造的金石毛发,四肢外撑,使劲伸了个懒腰,接着,便将那颗升斗大小的纯金脑袋,慢慢朝苏林二人转了过来。 被飞天石犼那双金光灿灿的赤金眸瞳随意一瞟,苏典如芒在背,直觉头皮阵阵发麻,手足顿时冰凉彻骨,浑身汗毛根根倒竖。 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油然而生。 那一刻,苏典脑海中就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有多远,自己就逃那么远。 偏偏这时双腿,却像是被一种无形的黏力粘住了般,半点不听使唤。 苏典甚至都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脏“噗通噗通”的急跳声。 “这座石雕的石魂已经启智,快随我一同念《清心普善咒》!” 绝代佳人的嗓音一紧,仿佛从遥远的普罗寺渺渺传来,双手合什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是故空中无色,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苏典不疑有他,正要学绝代佳人一般贴紧双手作礼佛状,眼观鼻,鼻观心,口诵清心普善经文。 就在这时,忽听那飞天石犼“嗷嗷嗷”尖吼不停,仿佛得了癫狂症一般,朝着苏典站立的方向,发了疯似地拼命猛挣锁链。 赤金石翼与黄金链锁激烈摩擦,声音非但尖锐刺耳,更迸出道道耀眼刺眸的金属火花…… 苏典只当自己是吵醒飞天石犼的罪魁祸首,拉满了它的仇恨值,这座飞天犼石雕是铁了心要将自己撕成碎片。 目睹石犼那副狰狞凶残的可怖模样,苏典心中惊骇到了极点。 “走”! 绝代佳人蓦地灵鞭在手,一把扯住苏典,转身便向来路逃去。 一路不停歇地逃出十余里外,绝代佳人这才收回打神鞭,背靠墓壁,娇喘两声,探手抹了一把光洁额头上沁出的数粒细汗。 绝代佳人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状况已经糟糕到了极点,但刚刚将苏典带出墓厅却又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因为她怕再多等片刻,待那只飞天石犼施展它喷火的看家本领,两人若想逃离,恐怕就更加困难了。 突然感觉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衣袖,绝代佳人那对好看的纤眉忍不住挑了挑,下意识扭头朝一旁的苏典看过去。 这种情况,换做是她之前身体完好时,是绝对不会允许的。只是如今的她,身体虚弱至极,根本无暇再顾及那么多细节罢了。 正要蹙眉问一问缘由,忽见对方面带苦涩地望着墓室通往洞口一侧,绝代佳人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将过去…… 只一眼,她就当场呆滞了。 却见距离两人十几丈处,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浑身血迹斑斑的中年大汉,不是那个一心想要将自己二人活捉的妖道林东来还能有谁? “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那凄惨情状跟乞丐没什么两样的东来仙君,乍见苏林二人,两眼顿时放光,一扫先前与那群不死不休的毒物蜥对捉厮杀的憋屈郁闷,健步如飞,“哈哈”大笑着朝两人疾掠而来,嘴里更喜不自胜道:“原本以为没了小蝠的帮忙,贫道要追上你们这对苦命鸳鸯,还需费些时日。” “无量他姥姥地那个仙尊,嘿嘿,看来,平日里贫道向无量仙尊祈祷的多了,连仙尊他姥姥地也一心向着贫道啊!哈哈,小娃子们,这一下看你们还能往哪里逃?” 也许是由于从没想过会在一个偶尔兴起扮演一回盗墓贼的坟茔内,遇上苏典和林诗雅这对侥幸漏网的河鱼。妖道林东来因为太过激动的缘故,所以素来以仙道自居的他,一句话才连着爆了几次粗口。 苏典和林诗雅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互相点了点头,接着二话不说,转身又向墓穴深处奔去。 眼见那对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依然不甘心引颈待戮的羔羊,还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企图用先前祸水东引的伎俩来蒙骗自己。林东来忍不住“嘿嘿”怪笑道:“以为在这个剑神遗迹中你们还会有幸碰到像毒物蜥群一样的存在吗?哼,贫道可绝不会在同一条道上摔倒两次……” 哪知还没等林东来的这句话说完,忽然他眼前一金光一闪,突见一只赤金打造的丈许石犼蓦如一道闪电般横垣在了他的面前。 那石犼人面狮身,两翼拖着一对粗如儿臂的黄金链,石质金发根根倒竖,龇牙咧嘴,双眼瞪若铜铃,正一瞬不瞬死死盯着自己…… “吼”! 石犼冲林东来发出一道暗含极品灵兽神威的怒吼,吼声振聋发聩,差点没将林东来的耳膜给直接震破。 林东来骇了一大跳,想也不想,扭头便逃。 但饶是这位自号东来仙君的聚灵期妖道反应速度灵敏异常,却依然还是慢了石犼半拍。 才堪堪逃出半丈,一团夹杂着石犼本命精华的兽焰毫无先兆地自石犼口中吐出,迅雷般燎上了林东来后背原本就破烂不堪的道袍。 林东来怪叫一声,来不及扑灭着燃的衣袍,汇聚于气海丹田的灵力全部外放,瞬间将身法提到极限,就那么顾头不顾腚地落荒而逃。 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跋扈嚣张的妖道被石犼一口兽焰给吓退,苏典与绝代佳人相继傻眼。 要知道,他们二人逃到这里,完全存的是一种与妖道林东来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念头,根本就没有什么侥幸心理,更别提借助石犼的力量,来对付那个邪里邪气的所谓东来仙君了。 然而最后的结果,却让两人大跌眼镜。 不过接下来的时间,也不容许两人再做多想。 因为那只单凭一口兽焰就足以让人类聚灵期修士闻风而逃的飞天石犼,正一步一步,朝着二人所在的方向,踏将过来。 莫非这座已故万年的剑神遗迹,注定要成为我苏典今日的埋骨之处吗? 说实话,此时此刻,苏典心中对未知死亡的惊慌与恐惧真心没有多少,他只是单纯觉得有些不甘的憋屈…… 要知道,他从那个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地球穿越到这片茫然未知的封坛大陆,满打满算,一共也不超过半天的光阴。 而在这短短的几个时辰中,他有一半的时间是在寻找食物,另一半,则是在仿佛永无止境的逃命中度过的。 现如今,好不容易才从那个邪异乖戾的妖道林东来手中逃脱,还没有等他来得及好好享受生命,却又面临随时可能葬身一尊石畜血口的凄惨命运…… 人人都说命运是上天的安排,苏典只想骂一句,去他的娘! 石犼的那颗硕大头颅已经距离苏典不及两尺,透过石犼那葫瓢状的血盆大口,苏典甚至能清晰地看见石犼那一对锥形獠牙上,根根向内倒卷的尖刺。 怀着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留恋,苏典慢慢闭上了双眼。 一息,两息,十息,半分钟…… 足足有三分钟的时间过去了,苏典没有等来预料中,喉咙被猛兽獠牙穿透时,那种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一幕。下意识地,他猛然张开了双目。 这是…… 眼前的景象简直让他一阵目瞪口呆。 只见那刚刚还凶神恶煞一副不将自己撕成肉沫誓不罢休的飞天石犼,这时竟如同一个等待主人疼爱的癞皮狗一般,老实巴交地蜷缩在苏典的脚下。 下颌垫在前蹄上,头颅微微向上呈四十五度角扬起,两颗铜铃大眼水汪汪地盯着苏典,若非是那副让人看着倍感别扭的人脸,这只扮成宠物卖萌的石犼,简直能秒杀所有少女们的眼球。 就在这时,忽听那伫立一侧的绝代佳人诧异不已道:“这……怎么可能?这只飞天石犼尽管只是石魂启智后的产物,但本质上还是属于极品灵兽的范畴。而但凡极品灵兽,因为与生俱来的物种优越感,若非遇上能令它从灵魂上战栗的绝世强者,根本不可能屈服,更莫说甘愿供人奴役驱使了……” “从这只飞天石犼对你的表现来看,它分明是已经认你为主,可问题是,”绝代佳人的那对秋水眸子,一瞬不瞬地牢牢盯着苏典,表情有些漠然道:“你是绝世强者吗?” 苏典干笑两声,嘴角发苦道:“姑娘又何必再问?我苏典究竟有什么微末道行,姑娘不是早就一清二楚了吗。” 听罢苏典的解释,绝代佳人没有说话,只是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苏典看了足足有好一会儿,待得苏典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她才终于肯饶过他。 螓首微微抬起,绝代佳人那对深邃的目光穿过长长的主干道,投向遥远的墓穴深处,声音有些落寞,道:“你可听过万余年前,封坛大陆上最后一只飞天神犼,被人类数十个绝顶修士围攻的故事?” 不待苏典有回应的机会,便听她续又道:“尽管《封坛大陆通史》对这段秘辛的记载只是一笔带过,甚至提都未提那些正道人士群起围攻飞天神犼的前因后果。但在几部仅仅只在大陆几个大派道统刊行,且库藏量极少的上古典藏中,譬如《剑神本纪》、《四神传》以及《登坛录》等等,对此却做了极为详尽的叙述。” 顿了片刻,才听她道:“一切缘由,只因那只飞天神犼乃是一代魔神顾留方的坐骑。而魔神顾留方,恰恰又是以剑神萧沧澜为首的正派道统所不容的修道界公敌……” 苏典突然间明白了过来,忍不住插口道:“所以那些正道人士恨屋及乌,因为敌不过那位魔神顾留方,所以才捡软柿子捏,联手将那只飞天神犼给围杀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冷笑起来,道:“正派道统……嘿!嘿!嘿!” 绝代佳人如何听不出苏典口中对正派道统的轻蔑之意,当下反辩道:“邪魔外道自古以来便为正道所不存,人类除魔卫道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飞天石犼既然选择跟了那个邪异的魔神,就应该有被正道人士联手除掉的觉悟!” “是吗?”苏典蓦然抬起头来,勇敢地与对面这位风华绝代的宫装少女对视着,口中淡淡地问道:“何谓正,何谓邪?什么是正道,什么又是邪魔?” 绝代佳人想也不想地回答他道:“正直、光明、磊落,是谓正,正人走正道;阴暗、邪恶、堕落,是谓邪,邪人入魔道。” “哦,”苏典冷哼一声道:“天下间有许多自诩正派的人士,暗地里做尽烧杀抢掠男盗女娼的勾当,比如说那三个围攻你的藏剑阁弟子,他们可是名副其实的所谓正派人士。而世上同样也有一些抢官银劫富粮的绿林强盗,他们干的是上不得台面的阴暗工作,可却能将劫来的银两全部用来救济灾区百姓……那么,请问,何谓正,何谓邪?” “这……”饶是绝代佳人自持见多识广,口齿犀利,这时也不禁感觉一阵理屈词穷。 “好一个‘何谓正?何谓邪?’。” 突然,从坟茔内那座锁困飞天石犼的墓厅最深处,传来一道苍老的长笑声,只听一个充满沧桑的嗓音洒然笑道:“古有菩提尊者三问释迦‘何谓佛’,一时传为佳话;今有小兄弟你的‘何谓正邪’,他日也必当会流芳千古。哈哈,既有缘,何吝相见一面?老夫就在这座墓厅的石拱门后,小兄弟可敢一见?” 苏典心忖死我都不怕,见你一面又有何不敢?当下一整衣衫,大步向着墓厅正面方向的那道石砌半圆拱门行了过去。 飞天石犼黏的苏典很紧,立马起身追上。 绝代佳人本欲出言阻止,但见苏典似乎下定决心要去会见那个神秘老者,一人一犼已经走出了丈许之外。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只能在心底暗暗一叹,私下将打神鞭擒在掌心,以便应付突发状况,然后疾步上前,赶上苏典的步伐。 矮身穿过高仅及人肩的石拱墓门,门后的情景顿时尽收眼底。 第十五章 古剑穿颅 穿过墓厅齐肩高的拱型石门后,最引人瞩目的便是那座悬空的黄金囚牢。 黄金囚牢的四角同时被四根金光灿灿的臂粗金链拉起,牢牢固定在墓室半丈高的浮空位置。 一个浑身衣衫破烂不堪,银须乱发遮脸,唯独一双利眼还囧囧有神的耄耋老者,正一动不动盘膝端坐于囚牢的正中。 老者面露蔼色,眯着眼,神情满是慈祥,一瞬不瞬地打量着苏林二人。 “恕老夫待客不周,只因……”他苦笑着颤巍巍探出一只干瘪的枯手,指了指头顶那根乍看之下与发髻无异的剑柄,道:“老夫的身体被剑体钉死,无法起立相迎,无礼之处,还望少侠海涵则个。” 苏林二人的目光,下意识随老者的枯指,移向对方的头顶。 果然,透过囚牢的金质栅栏,只见一柄通体乌黑的石质古剑,从老者颅顶的百会穴倾斜插入,剑身由老者背脊第三根脊骨穿过,再刺透牢下的金铁底座,露出长约尺许的剑尖…… 老者的整个身躯,就被这柄石质古剑死死地钉在黄金囚牢之内,身体除却四肢,其余部位,连半点都不能动弹。 剑透老者颅顶的姿势,也不知保持了多少年岁,古剑上残留的血渍,明显已经被岁月给风化侵蚀成灰暗的斑尘。 苏典不自禁与绝代佳人林诗雅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两人分明看到几分莫以言喻的惊骇与震撼。 一个人,被一柄剑穿颅而过,非但没有死去,反而双眼有神,面色从容,表情甚至比普通正常人还要洒脱几分。 这种毅力,若换做是一般人,那可绝对是拍马也不能及的。 至少苏典就自认比他差了太多太多…… “从少侠刚刚那席话的字里行间,无不显露出对世间正道的不屑与蔑视,但对人人既畏且怕的魔道却充满袒护之意。”那老者淡淡一笑道:“如此看来,少侠想必不会是出自五大正派道统的弟子了?” 苏典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回答道:“不是。” “呵呵,”老者清笑两声,没有继续再问,反而目光看似随意地朝苏典身旁的绝代佳人方向瞥了一瞥,忽地又转过冲他眨了眨眼,道:“你的小女道侣?” 苏典闻言不由一愣,旋即才明白过来老者口中的“女道侣”,其实指的就是“女朋友”的意思。 暗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苏典满脸尴尬地偷偷向绝代佳人的方向瞄了一眼,见对方并未显出什么怒意,这才松了口气,道:“前辈误会了,这位姑娘乃是瑶池剑斋身份高贵的圣女,晚辈一个无门无派的小人物,如何能配得上她!” 他只在那座残破的古镇内,听过那个自号东来仙君的妖道称呼这位绝代佳人为“瑶池圣女”,却不知这位圣女的真实名姓。 “无门无派又如何?”老者怒瞪他一眼,颇有一副恨铁不成钢地味道,道:“只要双方两情相悦,什么门派道统江湖地位,完全不是问题!更何况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偌少年而倾慕艾,你看这位剑斋圣女生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仿佛九天仙女初落凡尘,绝对是无数修士们梦寐以求的良偶佳配。今日只要你说一句喜欢,老夫就亲自做主,成全你们这对金童玉女的上好姻缘。” 苏典苦笑道:“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只是婚姻一事全凭男女双方的你情我侬,如果仅仅是单方面的一厢情愿,那就像强扭的旱瓜一样,只会留下涩涩的苦味。” 老者突然眯起双眼,饶有兴致地望着他,道:“婚姻全凭男女双方你情我侬,少侠的这个想法当真稀奇。呵呵,既然你们觉得双方的感情还有待培养,老夫再来拔苗揠长,强行将你二人撮合在一起,倒显得有些孟浪了。” 苏典这才想起如今自己是身在拳头决定一切的蛮荒时期,男女修士结为道侣,多数恐怕就是像那个妖道林东来一般,直接抢来完事。 他们毕生的时间,几乎都是用来修行悟道,哪里还有什么闲功夫去培养感情! 绝代佳人似乎在听完苏典这番“男女结合需要建立在感情基础之上”的新鲜论调后,也倍觉诧异,忍不住转过螓首,斜瞥了他一眼。 而那名被石质古剑钉锁在黄金囚牢内的耄耋老者,在听闻苏典屡番道出的这些奇言怪论后,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看向苏典的眼神愈发地充满流光溢彩起来…… 不知为何,被老者那对熠熠生辉的目光盯着,苏典总是有种无法形容的难受感觉。 “少侠不仅对世间的正邪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且重情重义,举手投足间,无不显得从容潇洒,自然无束。”那老者毫不吝啬对苏典的赞赏言词,道:“如此人物,他朝一日必然扶摇直上,问鼎登坛,流芳千古。” “只是”,蓦然话锋一转,却听他续又道:“锦鲤化龙、凤凰涅槃之前,总需要一段时间来韬光养晦。在这段光阴里,你应该学会借助一切可以利用的外助条件,来积蓄自己的有生力量……如此时机成熟时,方能一飞冲天!” 苏典渐渐有些明白这位邀请自己进墓门一叙的老者的意思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老者的声音充满了诱惑道:“眼下就有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大幅度提升你的本源力量,有效缩短你日后晋升登坛塔顶的时光,为你将来问鼎修道界巅峰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一旦错过,那可绝对让你追悔莫及!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尝试一下?” 苏典在勘破这个被古剑穿颅的老者意图后,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不再相信对方的任何言语。 此时此刻,他甚或连去探究老者如何何时被古剑钉锁的兴趣,也变得索然起来。 “天下绝对没有免费的午餐”这句话,一度被苏典奉为金科玉律。 他可不相信面前这位连自身躯体的自由都无法掌控的老者,真的能够免费无偿送给自己什么能提升自己本源力量的东西。 或许这个老者确实暗中藏有一些逆天的宝藏,但苏典恐怕自己若要得到这些东西,付出的将绝对是比那些宝藏更高昂的代价…… 所以,下一刻,他忽地冲绝代佳人微一颔首,两人同时转身,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墓厅的方向走去。 “等一等!” 就在这时,二人的身后突然传来那老者急促的尖叫声。 “揽日月,摘星辰。御剑飞行,日行千里。上可临九霄登天阁,下可潜九幽探黄泉。这种天上地下任我遨游,自由自在神仙写意的日子,难道你就不羡慕不憧憬不向往吗?” 老者还在试图说服苏典。 苏典却坚定不移地摇了摇头,叹息着道:“不好意思,也许是我过惯了平凡普通的生活,所以对那种飞天遁地上穷碧落下黄泉神仙般的日子,真心艳羡不来。” 按说苏典对老者口中形容的那种踏剑飞行、揽月摘星的神仙生活不心动,那也绝对不可能。 只是他心中对老者有了先入为主的成见,所以这时老者的那番话,听在他的耳中,无论如何都有一种对方动机不良心怀鬼胎的感觉。 老者似乎也被苏典的这种油盐不进的可恶表情给弄得有些不耐烦,当下闷哼一声,道:“老夫也就不与你兜圈子了,这便和你明说了吧。” 苏典暗忖一声“来了”,果然,就听那老者淡淡地道:“老夫本名李道纯,乃是藏剑阁上一代的掌刑护法,十年前误入死海黑雾禁区,遭仇人暗算,不幸被那厮用石剑钉在了这座黄金囚牢里,如今心血被这柄石剑不断吞噬,已尽数枯竭,生命即将消逝,奈何还有一件生平未了的心愿,因而不甘就此死不瞑目……” 苏典突然打断他愈演愈烈的长篇悲情苦诉,直言不讳道:“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因为心底已经认定老者此番惺惺作态,是要意图不轨,所以苏典在对方面前说话,也不再含有什么敬意。 老者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对面这个少年说话会如此直接,心中早就拟好的十几条博取对方同情的腹稿,这时均已派不上用场。 “呃,其实也不需要少侠你多做什么,”他干笑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只需要少侠你划破指头,向这柄石剑滴一滴鲜血。” 唯恐苏典拒绝,他又连忙补充道:“一滴就好,绝不多要。” 苏典尽管对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还懵懂未知,但“血祭”这个词汇,他还是懂的。 正要冷笑着一口回绝这个得了痴心妄想症的老不休,就在这时,忽听那个久久不语的绝代佳人突然冷声道:“你不是李道纯。尽管你的面相,与那个藏剑阁的掌刑长老长得一模一样,但你绝不是他!” 言词铿锵,掷地有声,听绝代佳人口气,分明有百分百把握这老头是个冒牌货! “哦?”老者的那双精芒四射的厉眼微微眯起,饶有兴致地望着绝代佳人,道:“你说老夫不是李道纯,呵呵,那么老夫倒想问一句,小姑娘,在你看来,老夫究竟是谁?” 绝代佳人淡淡地道“你的本来面目恕晚辈眼拙,无法认出,但晚辈却知道,那个真正的李道纯,早在十年前,就已被你夺了舍。” 老者道:“哦。” 绝代佳人俏目流波,凝视着钉死老者的那柄石质古剑,道:“尽管古剑上残留的血渍,不过十余年光景。但黄金囚牢的底座上留下的血斑,至少该在五十年开外,而那个时候的李道长,恐怕还仅仅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藏剑阁外门弟子。” “这么说,”那老者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她,道:“你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老夫是被困在这座古墓里多年的人物。” 绝代佳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老者神情充满古怪道:“既然如此,为何你不在进门前拦住这位少侠,难道你就不怕老夫因为精血枯竭,一时走投无路,夺了你二人的舍吗?” “当然怕,”绝代佳人在说完这三个字后,忽而目光坚定地与他对视着道:“但我却知道,前辈的精神力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除非是相近尺许的面对面站立,否则前辈只怕连施展夺舍的能力都欠奉。” 老者的脸色终于逐渐阴沉了下来。 蓦地,只听他从鼻端发出一道痛极的闷哼,全身由头颅开始,突然逐分逐分地慢慢穿过那柄石质古剑,此时此刻,全部墓室就只剩下他的肉骨摩擦石剑的“咯吱咯吱”刺耳怪音…… 片刻之后,他的整个人就那么从牢底缓缓地站了起来。 鲜血倾泻如注,瞬间染满整个黄金囚牢。 老者浑身浴血,陡地徒手拉开黄金打造的囚牢栅栏,身体一晃,便就脱出了黄金囚牢的锁困。 苏典和绝代佳人头皮阵阵发麻地望着一步一步朝自己二人走过来的浴血老者,心中的震撼与惊怖,已经不能用任何言语来加以形容。 “八百年来,老夫共计夺舍一十六人,其中化神期一人,凝丹期三人,道基期一十二人,而你们这对连区区聚灵期都未达到的小人物,却是令老夫首次耗尽心血走出剑牢的罪魁祸首。今日纵被老夫夺舍,你们也已能够自傲了!” “记住了,”只听这位因满脸染血而显得无比狰狞的耄耋老者,一字一句道:“夺尔等舍者,乃是八百年前成功攀上登坛塔第七十二层,斩琴圣败拳王,人送外号小剑神的邪帝李修缘!” 原来他就是传说中封坛大陆史上最强的二十四位修道界绝顶大能之一,拥有世人恭送的“四神八帝十二皇”尊称中的邪帝名号,八百年前曾风靡整个封坛大陆的李修缘! 绝代佳人的芳心再次被震惊了一把。 可惜这位曾经名噪一时的风云人物,如今却落得个如此凄惨的田地,非但失去了人生自由,甚至只能依靠夺舍他人道身,才能维系自己的生命,当真令人不胜唏嘘。 眼见那邪帝李修缘已经距离自己二人不及半丈,绝代佳人甚至能清楚地从对方布满血迹的脸上,看到几分一切均在他自己掌控下的泰然自若…… 近了,就在三尺外,这个奄奄一息的邪帝忽地向身侧的苏典探出了那只干瘪如老树枯枝的手掌。 这位邪帝实在是太虚弱了,以至于想要让出窍的灵魂成功地附着在苏典的体内,来夺舍苏典的道身,便不得不近距离地与苏典相对而立。 尽管因为精血不断被那柄石剑吞噬,灵觉在持续退化,但他毕竟是曾经几乎站立在修道界金字塔顶的人物。 所以他才在第一时间判断出苏典与林诗雅两人,一个体内毫无半点灵力波动,一个身受严重的创伤后,方如此肆无忌惮,直接当着绝代佳人林诗雅的面,就要夺舍苏典。 “一旦将面前这位少年成功夺舍,本帝亏损的气血瞬间就能恢复大半,生命值也能接着延续半年,届时位于身侧的绝代佳人,那还不任自己予取予夺……”老者意-淫不止道。 “这万恶的魔剑呐,”他在心中泪流满面道:“本帝已经太久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啦!” 灵魂顺利出窍,成功附上少年的道身,还差一步,还差一步本帝就能完全掌控他的躯体,老者差点忍不住要喜极而泣。 哪知,就在这时,那个在老者眼中已经是身受重伤、根本掀不起任何浪花的剑斋圣女,骤然扬起自己那只白皙的右手,接着将掌心紧扣的一枚青色圆珠,一把塞进了少年的口中。 旋即,还没等老者回过神来,从少年体内突兀地传出一股灼流,骇然向老者的灵魂席卷而来。 第十六章 从此我也入道途 该死的,居然是一颗四品龙元! 老者心中将绝代佳人恨到了极点。 这个天杀的女恶魔,难道她不知道龙元本性属阳,乃是出窍阴魂们天生的克星吗? 曾经于八百年前风靡整个封坛大陆的邪帝李修缘,浑身如遭雷击,灵魂发出一道令人听觉毛骨悚然的尖锐哀嚎,陡然缩回他那早已枯朽不堪的残颓道身内。 本就颤巍巍的苍老躯体,这时更加摇摇欲坠,气息一喘三断,仿佛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去向阎罗殿九幽冥神提前报道…… 夺舍失败,老者却不敢在地面停留过久,咬紧牙关,强撑着又退回到那座黄金囚牢内,重施故技,将仿佛随时不支倒地的残躯,再度逐寸逐寸地主动套入石质古剑之外。 同样被龙元折磨的欲生欲死的,还有被迫吞下不死龙元的苏典。 原本他在邪帝李修缘准备强行夺舍自己的道身时,心中已经做好了随时身殒道消的准备。 当初在那个聚凝期的妖道林东来面前,他就根本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更遑论此时此刻面对的,那可是一个八百年前纵横整个封坛大陆的风云人物,虽说这人如今已风烛残年老态龙钟羸弱不堪,但毕竟邪帝的余威犹在。 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苏典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当这名老者用那只血肉尽失、仿佛只余指骨的枯掌,触上自己肩头的那一刹,自己的身体突然像是失去自我掌控的木偶一般,完全只能任由老者恣意摆布。 而恰恰正是在那一刻,绝代佳人伺机探手送入自己口中的不死龙元开始发作。龙元由口腔划入腹中,所到之处,苏典直觉有一股滚烫的灼流流淌而过,炽烈程度,几可将整个食道彻底点燃! 这还不是最痛苦的。 真正令苏典感到痛不欲生地是,当龙元完全进入肠胃,经胃液消化吸收的过程中,一道道莫以言喻的滚烫热流顺着四肢百骸奔涌如潮,在奇经八脉内横冲直撞,大有不撑破苏典的肉身肌肤便不罢休之势…… 那种经脉仿佛被撕裂的剧痛,差点便让苏典忍不住惨嗷起来。 好在这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觉持续不过短短的数十息光景,接下来,便是通体阵阵用任何言语也无法形容的清爽舒泰……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加以描绘,苏典只能说,大抵就像是吃过什么琼浆玉液或仙丹圣果后,那种飘飘欲仙超脱尘世,仿佛即将羽化登仙遗世独立的腾云驾雾感觉。 下一刻,他倏然张开双眼,眸中陡地迸射出两道乍闪即逝的精光。 “好幸运的小子,”以两肘支撑黄金囚牢栅栏,勉强保持枯朽残躯不倒的邪帝李修缘,眼神异常复杂地望着下方体质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苏典,突然轻叹一声道:“不死龙元果然是传说中固本培元功效堪与灵源相媲美的上古奇珍,一个气海未通丹田淤塞的普通凡人,就这么直接被醍醐灌顶辟谷成功了!” 苏典满脸难掩狂喜之色,下意识握了握拳头,顿时便有一股本源力量,猛地从小腹窜起,又整个灌注进双臂之内。 此时此刻,苏典感觉自己的两只手,仿佛充满了撕虎裂豹的无穷无尽膂力,然而俄顷,他却又遇到了一个新的麻烦。 海量的本源之力凝汇双臂,却苦于没有宣泄之处,就那么积聚在腕肘之间,差点儿没有将苏典的两只手当场撑爆。 苏典惊骇欲绝,一张脸突然涨成了猪肝色,就在这时,耳边蓦地传来绝代佳人的一声清喝“收心,凝神,静气,对准地面迅猛发力!” 苏典不疑有他,连忙依言照做,先自收摄心神,屏心静气,接着拳头猛地向下一挥。刹那间,凝聚于双臂的源力轰地喷涌而出,“蓬”地一声将地底击出一个半人高的深坑。 疏泄掉两臂的本源之力,苏典顿觉浑身一阵轻松。 “这俨然已是辟谷第三个小阶层的力量了,”那萎缩在黄金囚牢一角的邪帝李修缘微眯着眼,一瞬不瞬地望着苏典,道:“只可惜,对灵力的收放还是白痴般的一窍不通。这就如同一个手握金山的三岁小娃娃一样,空有宝藏,却根本不懂得运用,真是何其悲哀啊!” 苏典老脸没来由一红,却故意不理那老者,转而万分感激地朝绝代佳人深深瞥了一眼,道:“认识这么久,还没有请教这位仙子的姓名?仙子今日的恩情,我苏典定当铭记于心,他朝必结草衔环,涌泉相报。” 尽管苏典不知道那枚老者口中的不死龙元究竟是何等的天材地宝,但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其强大至令人无比震撼的功效。 今日这位剑斋圣女的一枚不死龙元,可以说是彻底改变了苏典的人生轨道。 正是这枚不死龙元,令他苏典,从此走上了漫漫修道一途!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修道之人的义之所在,何来结草衔环涌泉相报之说?”绝代佳人探手撩开额前一缕乱发,樱唇轻启,口中淡淡地道:“我姓林,本名诗雅,是瑶池剑斋第七十二代内门弟子,师从弊斋的大长老清音仙子。” 林诗雅! 苏典将这个名字,牢牢地记在心中。 “少侠,老夫观你眉宇颧秀,天庭饱满,骨骼清奇,他日必当有一番非同寻常的建树。只是如今你虽吞食了那颗不死龙元,但却不懂消化和应运龙元的灵力。不如这样,你跪下来向老夫磕三个响头,拜老夫为师,再由老夫传授你如何自由收发丹田所蓄灵力,怎么样?” 那个自称邪帝李修缘的老者,郑重其事地对苏典言道。 果然是人至贱则无敌啊! 观老者摆出那副一本正经的前辈高人模样,若非是苏典先前被他强行夺舍未遂,只怕还真就接受了他的蛊惑,答应向他拜师了。 这个老匹夫,刚刚还对自己居心不良心怀鬼胎,转脸就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要收自己为徒…… 难道这厮真不知无耻两个字是怎么写的吗? 苏典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拜托,我说这位邪帝老哥,你看我苏典像那种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冤大头吗?” “数钱?”老者闻言不禁一呆。 苏典却直接转身,边背对着朝他挥了挥手,边向墓外大步行去,口中却故作高深地道:“不知道“钱”这种东西究竟为何物是吗?哈哈,孤陋寡闻了吧?反正你这辈子注定要被困死在这座坟墓内,没事就在那里慢慢参透吧!” 哪知他这句话才刚刚说罢,忽听身后传来那老者“啊”地一声惨烈到极点的尖叫。 愕然转身,入眼的一幕,顿时令苏林二人看的目瞪口呆。 只见那个刚刚还厚颜无耻地扮演诱拐良家的怪老头,这时突然被那只飞天石犼含愤喷出的一股兽焰给裹在了黄金囚牢内,挣扎惨嗷个不休…… 而作为缔造这一切的元凶,飞天石犼,这个时候却像是刚刚做完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一般,高昂着那颗布满赤金色石质毛发的头颅,摆了摆粗如儿臂的廉钩型狮尾,蹬着四只健硕的马蹄状麟腿,就那么闲庭信步一般,朝着苏林二人款款走了过来。 “可恶,老夫可是八百年前纵横封坛大陆的邪帝李修缘,曾经站在修道界金字塔顶层的一名绝世强者,拥有成功攀升登坛塔第七十二层的辉煌英雄史,你们不能这么对待老夫……” 已经离开那座墓厅很远,两人还能依稀听见那名老者不甘而又哀怨的咆哮声。 走出那道破开的墓茔缺口时,暮色已经降临,由于整片乱葬坟园被死海黑雾所笼罩,因而放眼望去,身遭半尺方圆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但苏典的感官却比平时灵敏了十几倍有余,周围半里以内的景致,尽数可察。 这种感觉很是奇妙,明明肉眼已经受黑雾夜幕等环境因素限制,偏偏脑海中却如同播放幻灯片一般,自发地将四周的环境巨细无遗地映射出来。 从古墓前那座刻有“英雄剑冢,七彩流星”八个古篆的残碑,到数丈高的巨墓三角形墓顶,再到墓茔外三丈处的齐人高啮齿形枯草,及至半里外那条蜿蜒流淌的乌水河,河边斜躺的那颗棕色带褶边的玛瑙石,石上盘膝端坐的一名披头散发浑身黑不溜秋仿佛非洲逃荒来的难民似的人型生物…… 咦,等等,苏典蓦地一愣,这人型生物的五官怎么看上去是如此地眼熟? 突然,他脸色遽变,终于认出了这焦炭似的人型生物的本来面目。 若给对方绾上髻发,在给他配上绣着春秋八卦图的太清宫道袍,然后再让他右手反握一只鬃毛拂尘……这个黑不溜秋的非洲逃荒难民,岂不正与那个如谪仙降临的妖道林东来一一吻合。 当然,最关键还是要用次氯酸钙液,将他的皮肤给里里外外彻彻底底漂白一遍先。 那妖道似乎已经在河边那座棕色玛瑙石上打坐了有一段时间,这时忽然长长舒了一口气,接着长身而起,先自朝着墓穴洞口的方向瞥了一眼,待发现刚刚从石碑之后转出的苏典及林诗雅,这妖道眼中的狂喜之色乍闪即逝。 不过他还是多留了个心眼,下意识朝苏林二人的四周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打量了几遍,唯恐那个先前令自己吃了个大亏的石犼尾随两人出了墓茔。 说实话,那只狮身麟背带有鹰翼的黄金石怪,当真让他吃尽了苦头。 从修道至今足足有四五十余年,林东来还从未尝试过被一只蛮兽给弄得如此狼狈。 然而当真正伫立在那只石犼的面前,这位处在凝丹期第二个小阶层的东来仙君,分明感觉到阵阵来自内心深处的灵魂威压,手足俱皆疲软,根本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只想有多远就逃那么远…… 还好那个前身也不知究竟是何等境界的飞天石犼,并没有跟出墓穴。林东来暗抚了把狂跳不止的胸口,一整被兽焰烧的焦糊残破不堪入目的道袍,大步流星地朝苏典两人疾掠而来。 飞天石犼口中喷涌的超高温兽焰,已经给林东来留下了极其严重的心里阴影。 这个先前在苏典与林诗雅这对羸弱不不堪的待宰羔羊面前何等不可一世的东来仙君,此时也不得不使出压箱底的看家本领而全力出手,企图在那只石犼现身之前,早先一步将苏林二人擒住遁走。 至于体内毫无半点灵力可言的苏典和身受重伤的林诗雅,林东来可全没看在眼里。 鱼已经被按在砧板,再要翘尾弹背反抗,又有何用? 近了,距离那一男一女两个注定逃不出自己手心的苦命鸳鸯已不及半丈,林东来功聚双目,甚至能清楚地见到两人脸上纤毫毕现的根根汗毛,成功眼看在即…… 就在这时,他蓦地瞧见那个雄性“羔羊”脸上,突然洋溢出一股轻易可察的古怪笑意,那分明不是即将被猎人捕捉的猎物该有的表情。 糟糕! 自号东来仙君的妖道林东来暗呼不妙,下意识想要撤身遁逃,但却已迟了一线。 便在他顿足转身的那一刹,一股夹杂着飞天石犼本命精元的超高温兽焰,斜刺里如狂风骤雨,猛地向他的整个身躯席卷而来。 林东来只来及发出一声令人听觉毛骨悚然的尖叫,什么飞天遁地加速逃命的法宝符箓,一股脑儿被他从须弥戒内抓出来乱用一通。 也不知百忙之中,这妖道竟幸运地激发了什么御空法器,整个人陡然增速数倍,就那么眨眼间逸出了数十丈,成功地冲出兽焰的包围圈。 远远地,苏典两人隐隐约约只能听到那妖道气急败坏的一声疾呼,“贫道还会回来的!” 第十七章 太初演物 “灵山入须弥、粒尘填沧海、枯叶斩金杵、滴水载千舟、星火燎万原、弹指遮苍天……举凡世间万物,无论混沌初生、阴阳合泰、日月交替、万法归一,皆谓道,道在佛祖拈花一笑间,道在菩提打坐顿悟时,道在茫海云深不知处……” 这是将一本页面泛黄的古朴线状册子,封面被人用浓墨重重书写着“太初演物记”五个铁画银钩的隶书大字。 古朴线状小册是那个妖道林东来为了逃避石犼口喷的兽焰,手忙脚乱从须弥戒掏出各种保命法宝符箓时,不慎掉落在地的一本手札。 伴随手札撒落在地上的,同样还有一些用特殊瓷器保存的辟谷丹、培元液等珍稀丹药灵液,以及那只三足困仙鼎仿品。 可惜不知是因为鼎身本身材质太差,亦或是石犼的兽焰品阶太高的缘故,困仙鼎仿品的三只足尽数被燎化,只余经高温销熔地坑坑凹凹的盛物的上半身。 像这种被损毁的灵器赝品,绝代佳人是不屑于要的,她只是随便拣选了几枚疗伤用的辟谷丹,剩下的杂七杂八物什便被苏典一股脑儿笑纳了。 翻开这本名为《太初演物记》手札的第一页,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一段令苏典感觉讳莫高深拗口难懂的古怪文字。 “将灵山装入须弥芥内,用一粒尘来填沧海,一片枯叶可斩断金杵,一滴水能够载动千舟,星星之火居然可以烧毁万里荒原,弹一弹指竟能遮住苍天?这,书中所说的这些,简直也太匪夷所思了些吧?” 苏典随手将手札合住,惊叹不已道。 绝代佳人林诗雅美目在那本手札上转了几转,突然皱了皱那对好看的纤眉,若有所思道:“记得我曾经选修功法时,在弊斋古经阁内见过一本样式与此相类似的手札,那部手札的封面刻着《混沌演物记》几个字样,书内记载的同样是这种乍听之下令人颇觉匪夷所思的内容。例如什么玄龟通神、锦鲤化龙、凤凰涅槃、羽化飞升……” “或许”,顿了一下,才听她又道:“这些向来只在上古神话传说中有过记载的奇景异象,确实存在于这片自然天地之间。但是若要有幸想要一见,就需要我们修道的境界达到一个更为高深的层次方可。” 更高的境界? 苏典下意识想到那个被困于古墓的黄金囚牢内的邪帝李修缘。 这名一度自称是曾经攀越过登坛塔第七十二层的修道界绝顶大能,可以说是他如今见到过的修为最较高深之人了。 “只是我们一生漫漫苦修,所为的究竟是何事?难道仅仅只为用那须弥装山、粒尘填海、滴水载舟、星火燎原、弹指遮天,只为见那玄龟通神、锦鲤化龙、凤凰涅槃、羽化飞升吗?” 苏典表情变得无比茫然道。 “当然不是,”绝代佳人语气十分笃定地道:“世间修道百人,其中九十又九均是为了求那长生不死之法!” “长生不死?世上真有此等法术吗?”苏典长长一叹道:“哪怕是邪帝李修缘这么一个几乎站立在封坛大陆修道界金字塔顶层的人物,最终不也是落得个终身囚禁油尽灯枯即将陨落的地步吗?” “还有姑娘你说过的封坛大陆曾经的二十四位绝顶大能,那些所谓的四神八帝十二皇,到得如今,不也是一一身殒道消了吗?世人皆在求长生,可惜世间无一人能长生。” 这情形像极了苏典在那个世界的国家一度呼吁的所谓共产,那不过是给予普通民众一个不切实际的充满幻想主义的乌托邦罢了! 听完苏典最后所说的“世人皆在求长生,可惜世间无一人能长生”那句话后,俏脸始终如凝上一层寒霜的绝代佳人林诗雅,终于首次面色大变,转而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深深地看了苏典一眼。 很显然,她没有想到,像苏典这种今天才刚刚入道的修道界雏鸟,居然能一语道破修道界多年来,一度被人们捧为金科玉律、视作不断前进动力的谎言。 是的,世人修道是为了长生,可惜迄今为止,哪怕是那些传说中达到返虚合道境界的四大封神级人物,号称是寰宇之内难逢敌手的绝世强者,最终也未能长生。 半响,林诗雅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么你又为何要修道?” “只为活下去。”苏典一字一句道。 活下去? 林诗雅闻言不禁一呆,旋即叹了口气,道:“每个人的际遇不同,所修的道也就迥然各异,但只要是适合自己的道,坚持走下去,我想,总归有一天,你也会同样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来。” 绝代佳人说完这句话后,蓦地抬头看天,叹息一声,道:“好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里已经地处死海黑雾的边缘,危险基本都已过去,我们是该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苏典微微一愣道:“林姑娘你身受重伤,急需找寻一处静地疗养,何不让这只飞天犼直接载你回昆仑,也好过长途跋涉之苦。” 驾着飞天石犼穿越这片死海黑雾死亡禁区的过程中,苏典在林诗雅的指点下,对修道一途的参悟可谓受益良多。 何况林诗雅本身又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尽管这位剑斋圣女一路上都是冷面寒霜,但有美陪伴,旅途上苏典也不会太过寂寞。 然而如今两人便要各奔东西,苏典心里总感觉有些隐隐的不舍。 “修行即苦,若连这点长途跋涉的苦都吃不了,又如何做到修行上的更进一步?”林诗雅的那张俏脸仿佛重新蒙上了一张冷面寒霜的面纱,闻言淡淡地道:“我一路步行回昆仑,尽管累了点,权当做是修行了。” 苏典知道这位剑斋圣女离开的决心已定,索性也就不再继续强求她留下,只因那样反而可能徒遭对方生厌。遂道:“既然如此,那就请林姑娘一路好生保重,后会有期了。” 一路上以采摘来的浆肉灵果充饥,林诗雅有惊无险地穿过几片茂密的原始森林,又一路西行了约莫三四十里路,前方突然出现一片连绵数里的瓦舍。 她抬手擦了擦额头沁出的大粒大粒的汗滴,整日凝霜的俏脸,终于露出了几分平时极难在她脸上见过的喜色。 可惜这种让人看了注定一辈子也难忘记的佳人满面容光泛发的一幕,只堪堪持续了十数息光景,待这位一路长途跋涉,满以为可以寻到一处人家好好休息一场的剑斋圣女,走近那片瓦舍半里之外,那张足以令铁石心肠的硬汉看了也怦然心动的俏脸,顿时便垮了下来。 原因无他,只是入眼的这几十间原本该是土墙茅草构造的屋舍,此时此刻,仅已剩下被烟熏地乌七八黑的残破断墙,以及倾颓的房顶上茅草屋架被焚烧后的灰烬…… 步伐沉重地迈入这座被一场大火焚烧殆尽的偏远乡村,望着左右房屋内残留的、明显是遭人刻意损毁的桌椅板凳等家具,林诗雅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更甚了。 果然,当走到这座村落的中心,眼前一幕,蓦然令这位瑶池剑斋的圣女看的睚眦欲裂! 只见前方半丈处那个十几丈见方深足半丈的巨型地坑,骇然躺着百余具四肢无一健全的人类尸骨。 从那些人类尸骨穿戴的兽衣皮裤等粗制的衣着首饰来看,这些人分明就是这座村落原始居住的猎民。 这群惨无人性的刽子手,骂他们是畜生,都嫌侮辱了“畜生”这个字眼。 林诗雅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她从没有任何一刻感觉到自己是如此难以控制心中那无比强烈的滔天杀意! 只是可惜,她黯然一叹,忖道以如今自己身体糟糕到极点的情状,莫说是遇到那个残忍的杀人元凶,便是一些普通的豺狼虎豹,恐怕要应付起来,也困难重重…… 就在这时,她忽地心生警兆,十余年修道生涯造就的敏锐感官,令她第一时间感觉到危险正在逼近。 连忙收拾因亲眼目睹如此人间惨剧而引发的激愤难耐心情,林诗雅以如今所能施展的最快步伐,一个闪身躲进临近的一座断墙内,七节打神鞭瞬间在手。 便当她藏好身躯的下一刻,一高一矮两个相貌奇特身材极不相称的怪人吵吵嚷嚷地自村头拐了进来。 “该死的马老六,若不是你将搜魂诀用在那个唯一存活的村妇身上,致使她彻底变成白痴,老子这时还依然趴在柳三娘那白干白净的肚皮上享受温存呢,何须被薛老大派来跟你这个智障一起,到这里搜索第三十六遍……” 满口埋怨的是那个长的唇红齿白粉面桃红的矮个怪人。此人嗓音充满沙哑的磁性,生的面如冠玉俊逸非凡,无论在任何一个国度,那都是足以迷死万千少女的绝世美男。当然,前提是,需要将他的身高再向上增加个三四尺方可。 只因这人从头到脚,分明是个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三尺高度的侏儒。 而被侏儒骂的狗血淋头的马六九,则是一个身高足有九尺,枯瘦如柴的高个马脸巨人。这巨人被仅仅与自己大腿齐高的矮个侏儒一通数落,却不敢大声与他争辩,只得唯唯诺诺地一个劲地点头称是,情形滑稽之极。 突然,那个正骂瘦竹竿很是起劲的矮个侏儒“咦”了一声,蓦地俯身趴在地上沿村落的主干道上用力地嗅了一通。 过得片刻,却见他又站直了身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仿佛自言自语道:“可能是老子多虑了,这个洛日村早在上一回大扫荡时,里里外外早被我们搜刮干净,连一只钻地鼠或赤足蟑螂都没放过,哪里还会有什么活人?” 说罢,他淡淡地朝村落正中的方向随意瞥了一眼,接着转过身去,大步朝村外走去,口中骂骂咧咧地道:“去他奶奶地鬣肉鱼骨汤,这大冷天的,有女人暖的温被窝不躺,却在这里遭此等罪,那不是傻子又是什么?” 直待那一高一矮两个怪人身影消失在村头足足有好一段时间,林诗雅才长舒了口气,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从藏身处步了出来。 尽管距离那对怪人有数十丈远,但林诗雅从这两人的身上,还是感受到了阵阵强烈的境界威压。 这一高一矮两个怪人,分明都是聚灵期的修为! 纵使林诗雅在全盛时期,遇到他们二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远远避走。 更何况如今的她,身中噬元虫卵剧毒、体内灵力几已山穷水尽、五脏六腑即将达到枯竭衰败的地步,遇上两大聚灵期强者,根本连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哪知,正当她满以为那一高一瘦两个怪人已经走远、危险暂且避过时,倏然,就在这时,她忽觉耳边传来一人的吹气,蓦听矮个侏儒那熟悉的充满磁性的沙哑嗓音响起,仿佛地狱前来勾魂的催命符,道:“喂,姑娘,你好呀!” 林诗雅骇然转身,头皮阵阵发麻地望着此时此刻,如一对恶魔一样正似笑非笑地斜眼睨着自己的瘦竹竿和矮侏儒,心中霎时沉到了极点。 第十八章 偷袭 那颠倒众生的妖媚容颜,那荡人心魄的动听音喉,那唇角斜勾的令人看觉怦然心动的邪异笑容,那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出的万般风情,那仿佛生花妙笔勾勒出的如黛纤眉,那明眸,那皓齿,那冰肌,那修长而又纤细的春葱素手…… 饶是以绝代佳人林诗雅号称在容颜上冠绝整个昆仑瑶池,此时立在这位相貌绝美的矮个侏儒面前,也不禁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来。 她的美,仿佛峭立在危崖畔的那朵白莲,清丽脱尘,天然去雕饰;而他的美,令人心生无限遐思,俨然是一枚令人垂涎欲滴的妖艳菩提,妖异而勾魂。 当然,前提是,你能将这位比女人还要好看三分的矮个侏儒的身高忽略掉才行! 抬手拢了拢飘出耳根外的一缕乱发,矮个侏儒用那双足以令任何人无论男女弥足深陷的丹凤明眸,饶有兴致地来回沿林诗雅那张假装镇定中又暗含几分惊慌的俏脸上逡巡而过……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邪邪一笑道:“果然,惊喜,往往都存在于不经意之间。姑娘,你有没有听说过我们封坛大陆广为流传的这句俗语,叫做‘有心捕龙龙不至,无心猎蛟蛟遍行’。” 聚凝期的威压排山倒海而来,林诗雅浑身连半点都动弹不得,只能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马老六,嘿嘿,你来说说看,”矮个侏儒蓦地探出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掌向林诗雅的腰腹摸去,那对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道:“像姑娘这样倾国倾城的绝色,若是被我们送给薛老大去暖被窝,有没有可能赢得来年的更多修炼资源呢?” 瘦竹竿情不自禁咽了下口水,“啧啧”两声咂了咂嘴,仿佛有大把大把大把的灵丹妙药在眼前飘过,如人用刀片生生割成的三角眼写满贪婪,“嗯,嗯,嗯”地连连点头称是。 突然感觉纤腰被一只异性的手指触上,林诗雅如避蛇蝎,蓦“啊”地尖叫一声,连忙侧身躲开两尺,羞愤交加道:“你杀了我吧!” “小妞还挺有个性,”那矮个侏儒仿佛扮调戏良家的混混上了瘾,闻言“嘿嘿”怪笑两声,充满狼性的目光死死地聚焦在林诗雅胸前两处丘壑,邪声道:“真不知道摸上去会是什么感觉?柳三娘那个一双藕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的贱-人早已蔫瘪变形,还是从未被任何人开发过的雏摸起来才手感绝佳啊!” 说话间,这个满脸邪恶的侏儒倏忽探出两只勾成爪形的手掌,一步一步邪笑着朝林诗雅逼近。 瞥见瘦竹竿马老六正试图从反方向截住面前这位少女的去路,矮个侏儒蓦狠狠瞪了他一眼,喝道:“该死的,马老六,赶紧哪凉快哪呆着去,没见到老子正在调戏这位姑娘吗,你若先老子一步把她擒住,老子再调戏起来还有何趣味可言?” 被矮个侏儒称为马老六的瘦竹竿干笑一声,连忙住手躬身立在一旁。 矮个侏儒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再度表情充满邪恶地眯着眼似笑非笑地望着眼前惊慌失措可怜无助的少女,“嘿嘿”怪笑道:“小妞,别说我不给你机会,嘿嘿,今天我温老五就做一回好人,给你十息时间,你可劲逃吧,趁着现在还有力气,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十息之后,我开始动手追捕,到时姑娘你若再落入我的手中,可莫再说我温泰北仗势欺人呐!” “无耻!”林诗雅在心里暗骂一声,明知道我此刻身受重伤,即便是全力逃亡一个数百息,也难逃出十数里之外。 而十多里的路程,只需你聚凝期眨眼间的几下腾掠罢了! 但尽管充满怨气,林诗雅心中还是存有一丝侥幸,期冀此番逃出数里外,能够碰到恰巧路过此地的某些刚刚参加完修真悟道大会的正派道统人士。 可惜,在耗尽全身力气奔行了九息之后,林诗雅终于完全绝望了。 仅仅只剩下最后一息光阴了,莫说是正派道统人士,便是可以用来稍微阻拦那矮个侏儒一时半刻的剑齿虎或者翼鹰,都没能撞上半个。 林诗雅索性突然停了下来,心中默然一叹道,纵然是自己全盛时期,用尽法宝,那也难逃百里。 如今,身负重伤,唉,罢了,看来无论如何都是难逃那对恶人的手掌,怀着对这个世界最后一丝留恋,林诗雅缓缓闭上了双眼。 “永别了,恩师,可惜你十六年来孜孜不倦的谆谆教诲,这份恩情,徒儿无法回报了。”林诗雅惨然一笑,上下两对牙齿蓦地咬住了舌尖。 “嗷呜!” 就在这时,她突闻耳边不远处忽地传来一道飞天石犼的尖啸声。 愕然抬头,只见身前十几丈外的空中,不知何时,竟悬着那只由剑冢挣脱黄金链逃出的飞天石犼,而那个名叫苏典的少年正立在石犼背上,两只手不断地朝自己比划着什么。 林诗雅愣足片刻,这才从对方无奈之下用口型所要表达的含义。 “偷袭”! 这个才刚刚入道不久的少年,刚刚传给自己的信号,分明就是要联手“偷袭”那对聚凝期修士的意思! 一个才刚刚入道,修为勉强达到辟谷期第三个小阶层的修道界初入门者,居然扬言要暗中偷袭一个极有可能已经步入聚灵期巅峰的存在,这,无论怎么看,都让人有一种初生牛犊不畏虎的胆大妄为感觉。 偏偏这个不畏虎的初生牛犊,非但没有自己是牛犊的觉悟,反而却大言不惭地先做了个特二的手势,然后又圈起拇食两指,将剩余小中无名三指竖起,用口型告诉林诗雅,表示自己要一次性将那一高一矮两个聚灵期的高手同时解决掉…… 就在林诗雅被苏典这种不知是大胆亦或是无知,弄得呆上一呆的那一刻,这位试图一次吃掉两名聚灵期高手、胃口大到令人瞠目的修道界菜鸟,不慌不忙地指挥脚下的飞天石犼收敛气息躲在一方与其体表颜色相近的乱石堆间,本人则蹲伏在石堆对面的一片烧焦的断墙残垣之后,随时准备暴起袭敌。 身后十几丈外突然传来一阵破风声,林诗雅不用猜也知,定是那个一心想要戏弄自己的矮个侏儒温老五追了上来。 下意识朝苏典藏身的方向瞥了一眼,林诗雅稍作迟疑,旋即转身向飞天石犼埋伏的乱石堆逃去。 做出这个决定,倒不是因为林诗雅觉得呆在飞天石犼身边会更加安全,她只是单纯地不想将祸端引到苏典的身上。 眼见距离石犼潜伏的乱石堆不及数丈,林诗雅百忙中扭过头朝身后瞥了一眼,只见那个漂亮地一塌糊涂的矮个侏儒犹如闲庭信步一般,大步流星而来,转瞬便已与自己的距离拉近了足足十丈有余。 她心中一紧,连忙加快步伐,迅速从掩伏的石犼鼻息的方位擦身而过。 矮个侏儒桀笑一声,灵力猛然灌注双腿,步伐陡地增加数倍,瞬间将与林诗雅的距离拉至半丈不到,故意摆成下流的龙抓手形状的指尖,已堪堪能触上林诗雅的衣衫。 眼见猎物已唾手可得,这位修为极有可能达到聚灵期巅峰的修道界高手,满脸洋溢着戏谑表情地望着前方不断做着垂死挣扎的可怜的人儿,眸中突然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 “怪就怪你父母将你生的太美了!”矮个侏儒双眼微微眯起,他讨厌世间任何完美的东西,无论是人,亦或是物。 缓缓地将灵气外放指尖,矮个侏儒的左手逐渐凝成五柄尺许长如有实质的灵剑,就要对准林诗雅的后心,用力刺去…… 蓦地,就在这时,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超高温兽焰,携排山倒海之威,浪潮般自身侧那方乱石堆内,喷涌而出。 矮个侏儒毕竟是聚灵期的修为,生平曾多次经历过生死险阻,对危险的感应何等敏锐。 便在石犼用兽焰突袭的那一刻,他的灵觉就已隐隐捕捉到周围有些不妥,身体早做好向前后左右四方遁逃的准备。 恰恰在兽焰从左方席卷向身后,火舌即将舔上他的衣衫的那一刹,矮个侏儒整个人业已凌空跃起,闪电般朝右侧飞掠逃逸。 哪知还未等矮个侏儒喘上一口气,蓦地自右侧一片残垣后倏然蹿出一着装怪异的短发青年,拢起一块百斤巨石便朝自己的面门砸了过来。 “不自量力!” 一眼看穿对方不过是辟谷初期的修为,矮个侏儒顿时羞愤到了极点,心忖是老子聚灵期第八个小阶层的修为不值钱了,还是对方将自己的修为太当回事,以为晋升辟谷第三个小阶层就能无法无天了。 区区一个辟谷初期的菜鸟,居然敢偷袭老子这个聚灵巅峰期,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矮个侏儒面露狰狞,在心中直接宣判了苏典的死刑。 “蝼蚁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给老夫去死!”矮个侏儒一声咆哮,两手交叉叠起,拇中二指倏忽屈起,凌空对准那急速飞来的百斤大石,瞬间连弹数记力道十足的指劲。 百斤大石受矮个侏儒十层力道的指劲弹震,忽然以比先前快了十余倍的速度,反向朝苏典的胸口疾砸而来。 苏典却像早有准备,蓦探手抓起身旁的一根树皮搓成的粗绳,粗绳另端被连在数里外的一片丛林内,但见他脚跟猛地在断墙上一蹬,整个人忽如一道劲矢,仿佛荡秋千般,霎时冲天飞起,眨眼飘出十几丈外。 恰在这时,百斤巨石“轰隆”坠地,将苏典先前所待的残垣,砸出一个方圆丈许的可怕深坑。 “想逃?”矮个侏儒狞笑一声,如何肯放过这个妄图捋他这头猛虎胡须的无知牛犊,脚尖猛一蹬地,身子陡然如旱葱般拔地而起,再凌空一个鹞子翻身,转瞬便与苏典拉近了数丈。 两人一追一逃去势甚急,只是眨眼的数息光景,便已到了村边的这片茂密的阔叶林前。 阔叶林大抵是粗足一人合抱的橡树,橡树枝干结实且弹性十足,是制造弓弩的绝佳材料,想必是这个村落的猎民们生前所种。 这些橡树排列极为繁密,两株树干间仅仅只留出一人的空隙,苏典落地后,没有丝毫犹豫,一个闪身便钻入橡树林内。 矮个侏儒紧随而至,与苏典前后脚相差不及三息。 觑准前方即将消失在密林内的苏典的背影,他嘴角忽地泛起一抹冷笑,右手拇中二指倏忽屈起,凌空对准前者的背心弹出一股指劲。 这是矮个侏儒无意中从一位先贤的古迹内淘到的一门指法,名为《九阳截指》,指法共计九种境界,据说修到最后一层“九阳境”后,弹指即可遮天,可惜矮个侏儒资质有限,练了二十余年,依然还是滞留在第一层的“元阳境”。 不过饶是如此,凭借这门神通,他也曾一度在整个东荒闯下了不小的威名,甚至还有过越阶杀人的骄傲战绩。 原本对付像苏典这种不入流的角色,本不需如此大动干戈,只是他唯恐独留马老六那个智障应付那只喷火石怪可能会出现什么意外,因此想要速战速决。 指劲不偏不倚地弹中那个真可谓无知者无惧的少年的背心,这个头发奇短着装怪异的小子应声倒地。 一切都按照矮个侏儒既定的方向进行着,他一整衣衫,抬足一步一步朝匍匐在地的那个少年走去。 越是靠近那个少年,他的精神反而绷得越紧。 矮个侏儒可没有因为成功将苏典击倒而放松警惕,刚刚苏典所有的举动明显表示他是有备而来,矮个侏儒可不敢保证这小子是否还留有什么后招…… 果不其然,才走近苏典身前半丈处,伏趴在地的苏典突然动了,只见他保持前伸姿势的右手忽地抬起,一把将系在身旁那株橡树干上的粗皮绳头用力扯掉。 “嗖”,破风声起,蓦地一根粗合两人环抱的树干,当空对准矮个侏儒立身的方向垂直砸下。 “雕虫小技!”矮个侏儒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他对苏典早有防备,这时倏忽一个闪身,轻巧躲向一旁。 哪知,还未等他站稳脚跟,蓦觉脚下被绷紧的绳索等一类的物什绊了一下。 “糟糕”! 矮个侏儒暗叫不妙,然而却已迟了。 第十九章 恶魔 数以千计的箭矢,沿四面八方,铺天盖地朝着矮个侏儒的面门、胸膛、腰腹、大腿等各处关键要害疾射而来。 密集如蝗的箭矢在二尺与七尺的空间高度波动,恰恰将俯卧在地的苏典剔除在外。 该死,这一切分明就是眼前这个辟谷期的菜鸟事先早就算计好的! 先利用石怪喷火,令自己躲往他藏身的右侧断垣方向;然后他在出手偷袭时故意示弱遁逃,误导自己全力追捕;待引诱自己落入这个他一早设计好的陷阱中后,这个天杀的挨千刀的混蛋又佯装一副被自己指劲所伤的模样倒地不起,最后却毅然拉下了足以令自己这个聚灵期第八个小阶层的修道界高手也为之胆寒的连环机关…… 好高明的心智!好毒辣的算计! 从天而降的百斤树干不过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杀机则是暗藏在丛林间的无数劲箭,而触发机关的,恰恰却是自以为一切皆在掌控的自己! 便在千百劲矢几乎将自己全身上下整个包围的瞬间,矮个侏儒终于想通了自己被苏典一步步暗算的所有关节。 在恶名远播整个东荒、足以令小儿闻而止啼的东荒六魔中,向来自诩智囊的淫-魔温老五,何曾被一个黄口小儿算计到了这番田地! “啊!” 他一声咆哮,满面狰狞,浑身青筋根根暴突,毛发根根倒竖,聚灵期第八个小阶层的气势陡然攀升至极点,汇聚于气海丹田的所有灵气瞬间遍布全身各个窍穴,霎时便在身周寸许外形成一个肉眼可辨如有实质的灵气罩。 接着,便听“蓬蓬蓬”不绝于耳的重物撞击声。 足足过了有十息光景,一切才俱归沉寂。 然后,苏典抬起头来,一眼便见到那个浑身被劲箭扎满,仿佛刺猬一样,瞪大双眼,死死盯着自己的矮个侏儒。 “今日不将你剥皮抽筋,老子从此就不再叫温老五!” 矮个侏儒步履蹒跚,一瘸一拐地朝着苏典慢慢走近,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这几个字来道。 苏典慌忙一个闪身,从地上跃起,二话不说,抬腿便向橡树林内逃去。 矮个侏儒见状不由一阵迟疑,对方的狡猾简直到了天妒人怨的地步,虽说没有步步为营处处算计,但也每每能将陷阱设在出乎人意料之外的位置,判断精准到令人发指。 此番毫无半点风度地落荒而逃,谁又能保证不是这个该死的臭小子在佯装不敌,其实前方早已被他布满危机重重的陷阱,只等自己这个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傻二楞,一头乖乖钻进他扎下的口袋之中…… 矮个侏儒冷眼望着前方那个逐渐消失在密林间的瘦削身影,心中冷笑不迭,暗忖你当我温老五是马老六那样的智障,这么轻易就被你一个辟谷初期的毛头小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以为躲进满布机关的密林,就让老夫无计可施?你小子也太不把我们“东荒六魔”看在眼里了…… 矮个侏儒眼角忽地闪过一丝残忍的狞笑,接着,便见他探手自须弥戒内取出数枚一品淬火丹,毫不犹豫地一把将其尽数投入整个密林之中。 “轰”! 淬火丹甫一落地,顿时便整个爆炸开来,万千火星仿佛无孔不入的蝗虫,嗤嗤剌剌落进林间个各个角落。 地上积满尺许余厚的干燥枯叶遇火即燃,火舌瞬间窜上橡树主干,再燎向邻侧枝梢,顷刻便呈燎原之势…… 还有比干纵火焚山杀人强-奸这些事情,更能令人心旷神怡,浑身舒泰的吗? 矮个侏儒无比兴奋地跺了跺那对才不过尺许长的小短腿,仰起头来,满怀欣慰地欣赏着自己刻意营造的这场滔天火灾,眼中满满地都是将一处美好的自然景观彻底破坏掉的成就感。 咦,不对! 矮个侏儒眉头陡然一拧。 当纵火焚林的这项被他视为光荣且伟大的工作已经持续了整整一炷香光景,整片橡树林差不多都被烧毁大半,矮个侏儒一眼便能将林间的各个角落尽收眼底。 但他却依然没有等来预料中那个短发少年惨嘶哀嗷冲天窜逃的一幕。 那个刚刚才不顾半点修道者威武不屈形象,连一个照面都不敢与自己交锋,拔腿便向林内亡命逃逸的少年,此时此刻,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再无半点踪迹。 突然,当他将目光聚焦在林外那条迂回曲折的清水河时,一切也就了然了。 自己早该想到的,矮个侏儒肠子都快悔青了,心忖那个狡猾如狐的混蛋既然心思如此缜密,设计出层层令自己防不胜防的机关陷阱,又如何会不为自己留下什么退路? 眼前一切再明显不过,这个天杀的挨千刀的混蛋,定是趁自己将全部心思放在这片密林内时,伺机借水遁逃走了。 等等,矮个侏儒瞳孔瞬间放大,他蓦地惊恐地发现这条蜿蜒流淌的河流正好通过落日村西南角,那里骇然便是眼下瘦竹竿马老六所待的地方…… 可恶! 矮个侏儒来不及多想,连忙将身法提至极限,转脸便朝来时的方向疾掠而回。 “该死的马老六,你可千万给老子撑住了,”矮个侏儒在心中不断祈祷道:“若真个不慎落到那个小子手中,你也最好选择第一时间散功自尽,否则……” 否则,他眼中忽地闪过一丝狠戾的杀机,暗道若你马老六皮子骨软,禁不起半点酷刑,敢将那个秘密透漏给外人,那就千万莫怪我温老五再不顾什么手足之情! 洛日村五里外,一座千丈断崖之畔。 苏典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渐渐将游弋于四肢百骸的灵力尽收气海丹田,这才缓缓张开双眼,接着,长身而起。 刚刚结束的那场大战,非但耗去了他丹田内几乎全部的灵力,更令他的五脏六腑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 聚灵期,果然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尽管有飞天石犼相助,再加上苏典本身善于攻心,屡番用言语刺激的那个瘦竹竿发狂失常,难以发挥正常的水准,但毕竟瘦竹竿聚灵期的修为摆在那里,随随便便往身前一站,光凭境界威压,都足以令苏典这个辟谷期的修道界菜鸟,缴械乞降。 好在关键时刻,那只境界无法窥知的飞天石犼,爆发出超乎寻常的能力,趁瘦竹竿被苏典成功激怒而欲一巴掌将其扇成肉酱的当口,蓦地跃起偷袭,对准瘦竹竿的腰背喷出一股裹含石犼本命精元的赤金兽焰,直接将瘦竹竿燎成了烟熏人。 若非瘦竹竿是实打实不含半点水分的聚灵期修为,这会儿恐怕早已被烧成了炭灰,随冷风尽数消散…… 饶是如此,这位在臭名昭著、凶名足以止小儿夜啼的“东荒六魔”中,排行第六的马老六,人送外号“痴魔”的马六九,依然被那股兽焰伤到了本源。不得以下,遭苏典和飞天石犼硬生生给胁迫到了这座断崖之上。 此时此刻,马六九,这位在封坛大陆可谓是古往今来第一个遭辟谷期菜鸟活捉的聚灵期高手,就被那只飞天石犼用一只麟足死死踏在地上,浑身连半点都动弹不得。 眼睁睁地看着对面那个从打坐状态中退出,正面色阴沉地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踏将过来的短发青年,瘦竹竿惊慌不已道:“你,你不能动我,我是痴魔马六九,血刀狂魔薛通天是我大哥,情魔卫铁衣是我二哥,欲魔柳琵琶、哭魔申屠岳、淫-魔温泰北分别是我三姐、四哥和五哥,你若敢伤我,我这五位兄弟姐妹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狂情欲哭*,这六大邪号,倒与你们六人还真是绝配,”苏典脚下不停,口中却冷笑不迭道:“技不如人,就抬出背后的势力压人,这果然是无论在任何世界,那些稍稍有些权财或武力背景的‘二世祖’们所通耍的手段。” “不过你却休想在我苏典面前耍这个心眼!” 苏典在瘦竹竿身前一步外蹲下,随手自地面拾起一枚锥形的利石扣在指间。 他将利石尖锐如锥的一端,来回在瘦竹竿那张鞋拔型的马脸上轻轻划弄着,口中却像是在说着一件不相干的事情,道:“听说古时候有一种叫做劓刑的刑法,行刑者用锋利的刑刀将犯人的鼻子割掉后,只要及时止血,却不虞犯人有生命危险,甚至有个别生命力极强的,还能活足三到四十余年。” “你说,”苏典说到这里,忽然眯起双眼,似笑非笑地望着地上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的瘦竹竿,故作神秘道:“像你马六九这样修为达到聚灵期巅峰的修道界高手,本身寿命就被延长了数百年,今日若受了那割鼻的劓刑,也许还能再活个百年也说不定呢,你说是也不是?” “你,你,你想干什么?”瘦竹竿满脸惊恐地看着这一刻仿佛恶魔化身的苏典,声音有些打颤道:“我,我们无,无冤无仇,你,你不能这么对,对我……” “谁规定要给一个人行刑,就定要两人有仇有怨才行?”苏典邪邪一笑,道:“冲着你们六人那臭名昭著的名号,我今日纵然直接结果了你,在天下人眼中,留下的只会是惩奸除恶的美名。更何况……” 他声音忽然转冷道:“何况你们生性凶残,无缘无故坑杀了那么多无辜的村民,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行径,我苏典今日对你动刑,权当是替天行道了!” 说罢,他蓦然挥动手中的利石,就要对准瘦竹竿的鼻头狠狠划下。 “等一等,”瘦竹竿骇的肝胆欲裂,几乎是嘶吼一般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们来落日村寻那些猎民晦气的目的吗?我告诉你,这里有宝藏,是远古时代那位魔神顾留方遗留的宝藏!” “魔神顾留方遗留的宝藏?”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苏典的那颗心脏还是忍不住“噗通”疾跳了一下,挥动的手臂也下意识跟着顿住。 第一次听到魔神顾留方这个名字,还是在那座囚困着邪帝李修缘的古墓内,绝代佳人林诗雅向苏典介绍上古时期的二十四名修道界绝顶高手时,随意提了一嘴。 那个时候,由于苏典的全部身心都放在探究那座剑神遗迹之中,所以对“魔神顾留方”这五个字的反应并没有此刻这么强烈。 但他依稀还记得,自己当时在乍闻“魔神”这个词汇的那一刹,心跳的确是加速了不少。 情不自禁地,他突然一把紧紧抓住瘦竹竿的肩膀,表情极为迫切道:“快说,那个魔神遗留的宝藏是什么,它在哪里?” 被抓的地方蓦地传来一阵剧痛,瘦竹竿忍不住龇了龇牙,他毕竟是聚灵期的修为,忍耐度比普通人足足强了十数倍有余,可想而知,苏典这一把抓的有多紧。 “是魔神右手,被封印的魔神右手!” 瘦竹竿马六九连忙惨嘶一声道。 第二十章 祭坛 “魔神右手?” 苏典跟着喃喃念了一句。 “是的,十年前我们从北原天山的一处远古遗迹中挖出一卷北帝封天遗留的手札,手札上记载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就是魔神顾留方遭剑神萧沧澜联手妖神楚千古与冰雪女神姚清镇压之后,道身被肢-解成好了几部分。” 瘦竹竿似是重新回到了当年初读那部北帝手札的一幕,眼神有些游离,道:“北帝封天作为封坛大陆正派五大道统之一天下归一盟的创建者,本身就已晋升返虚境,所以得窥的天道是一般化神期以下远远不能及的。” “何况,”只听他续又道:“许多史书上也作过同样的记载,说这位堪称四神之下第一人的北帝,不尊剑神,不敬妖神,不畏冰雪女神,却唯独对魔神顾留方心向往之,穷其一人都在探寻这位以‘一柄魔剑震乾坤、屠尽万灵不留情’的魔神遗迹。所以他留下的手札中记载的那段有关魔神的陨灭史,才会更加趋向历史的真实性。” 苏典下意识问道:“什么真实性?” “魔神顾留方的那只执掌着吞噬了不下百万修士血肉的魔剑的右手,便是被封印在我们东荒的蓬莱仙岛!” 瘦竹竿一字一句道。 “就是这里?”苏典忍不住抬头环顾了一圈四周。 “不错,”瘦竹竿神情极为笃定地道:“那部手札用玄玉灵石雕刻而成,通篇只有寥寥五十六个以无上道法摹刻的大字。‘魔气滔滔遮穹空,动天荡地震神宫。卫道帝君出右陇,黄金手仗通万令。三千大道齐封印,一气终化于三清。太古凶兽患蛮东,荒古仙帝斩悲鸣。’” “这五十六个字其实却是一首藏头诗,我们六人苦苦钻研了数年,才终于悟透其中的奥秘。那就是,取第一句及最后一句的首字,第二句及第三句倒数第二字,第四句与第六句的第三字,第五句末尾两字,第六句的末字,综合起来,恰恰组成这么一句话……” 瘦竹竿说到这里,表情突然变得少有的凝重,一字一句道:“魔神右手封印于东荒。” 苏典沉吟片刻,剑眉微皱道:“藏头诗的说法无可厚非,可这与你们屠灭洛阳村又有何关联?” 瘦竹竿道:“我们参悟了北帝封天那卷手札的奥秘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东荒蓬莱仙岛,经过长达整整六年的不断探索求证,终于确定,魔神顾留方的右手正是被封印在死海黑雾西北角的这座落日村附近。” “所以你们为了那只不知是传言亦或确有其事的魔神右手,竟不惜坑杀了落日村全村一百零八口村民,”苏典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阴沉,道:“那可是整整一百零八条活生生的人命呐,眨眼间就被你们六个畜生给屠戮殆尽。” “你说,”苏典目光如刀,冷冷地盯着他道:“像你们这种惨无人性的刽子手,我苏典今日还会放你回去继续害人么?” 瘦竹竿被他盯得浑身直打哆嗦,闻言脸色遽变,惊恐无比道:“我,我已经背弃了当初我们六人共同信守的承诺,将我们来此处的目的全部告诉给你,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是吗?”苏典突然闷哼一声,道:“秘密一事不过是你主动向我讨好的筹码,我苏典只是作为一名忠实的聆听者,可没答应就此饶过你的性命。” “你,你这个恶魔!”瘦竹竿悲愤交加道。 “承蒙谬赞,”苏典扬起手中的那块锥形利石,作势就要对准瘦竹竿的面门划下去,道:“比起你们狂情欲哭淫-痴六大杀人不眨眼的邪恶之徒,我苏典可谓差了十万八千里!” “等一等,”清楚地感受到尖锐的石锋刮过脸颊时的那种毛骨悚然,瘦竹竿的心脏都快跳出了嗓子眼,惊骇欲绝道:“我还知道一个秘密,一个关于那只魔神右手的秘密。” “哦?”苏典再次停下挥动的手臂,饶有兴致地看向他。 瘦竹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下意识朝着左右偷偷瞥了几眼,见周围除了遍地陡峭嶙峋的怪石,便再无他物,这才压低声音道:“昨日傍晚,我对那个捉来的落日村最后一位村民动用了搜魂术,从她的记忆中得知,原来落日村二十里外的十指峰,每年到三月初三,都会从地底传出一阵阵神秘而又凄惨的呼唤声。” “落日村有史以来,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就是落日山十指峰下镇压着一位绝世大凶,每年的三月初三,这位绝世大凶都试图将枷锁挣脱,从而闯出地底,重见天日。为了消弭绝世大凶的戾气,该村每年在三月初三,都会于落日山十指峰举行一场大型的祭祀仪式。” 瘦竹竿舔了舔说的有些干燥的嘴唇,道:“事后我将此事告知了温老五,据温老五猜测,这个传说中的绝世大凶,肯定与魔神顾留方遗留的那只右手有着极大的关联。” 这些才是你心中隐藏的真正的秘密吧!苏典暗中鄙夷不已,忖道若非是我坚持对你马六九痛下杀手,恐怕你这“痴魔”还心存侥幸,意图用那个所谓的北帝手札来蒙混过关。 不知为何,苏典总感觉到,那个瘦竹竿口中的魔神右手,似乎冥冥中与自己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从没有任何一刻,令苏典觉得,自己是如此急切地想要去证明一件事情。 经瑶池剑斎圣女林诗雅的指点,苏典连封瘦竹竿十几处大穴,再随手将其扔上飞天石犼的后背。 然后,便见他与林诗雅一道驾乘飞天石犼,掠过崖畔,转瞬朝着瘦竹竿口中的落日山十指峰疾飞而去。 落日山,十指峰。 这里是坐落在东荒蓬莱仙岛偏西北角连绵百里的落日群山主峰,峰高百丈,怪石嶙峋,各种奇花异草遍布山间,一道飞瀑如匹练般纵贯云端。 空中时不时掠过几只红喙燕羽的红嘴鸭,这种扁毛畜生因为喜欢偷盗其他鸟类留在巢内待孵化的蛋,所以在整个飞禽界可谓臭名昭著…… 峰间随处可见倒挂于各种古树虬枝上浑身赤金的长臂灵猿,瞪着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目光不善地来回在三人一犼身上逡巡着。 偶尔有几只尾大如伞的灰毛松鼠,“咯吱咯吱”地从直耸入云的水彩云杉树上蹿来蹿去。 最多的是那种流-氓之极的红眼捣药兔,据说它们无耻的很。 等闲女修士上山,如果有同伴还好,它们最多只敢对你吹吹口哨、抛几记下流之极的猥琐眼;而一旦若遇上落单的女修士,它们甚至敢直接窜上去,一爪掀开女修的裙摆,然后不待女修反应过来,又转瞬闪电般逃入丛林深处,徒惹女修气的直干跳脚。 在距离十指峰顶二十余丈处,周围的空间就像是被一种无形的磁力束缚,饶是以飞天石犼之能,也勉强只能腾升到十几丈的高度,再往上,便就力有未逮了。 苏典等人此番上山,御空飞行的上限被严格控制在十几丈内,大多时候甚至只能徒步而行,因而对那些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的流-氓兔可谓不胜其烦。 好在穿过那片云杉岭,便是由青岩构架成的连绵陡峭的天然石阶,那里是一片广袤的无生灵区。 石阶左右参差不齐,两边呈犬牙交错,宽窄不一,由下至上如无限放大的扩音喇叭,一度延伸至十指峰那十座如幻似真的人形十指巅峰! 进入这片广袤的无生灵区,苏典等人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间传来阵阵可怕的源自灵魂的威压。 似乎,在那仿似人形十指的群峰之巅,果真如落日村一度传闻的那般,镇压着一位异常恐怖的绝世大凶! 越往上,那种可怕的灵魂威压越是强烈。 苏典下意识将丹田内的灵力灌注双足,强行向上又攀登了约莫七八丈高,这个时候,身周恐怖的灵魂威压几乎将他迫的喘不过气来,仿佛再进一步都变得困难非常。 飞天石犼似乎也遇到了这种问题,甚至还更为不堪。 当它好不容易伸长舌头,喘着粗气,勉强跟上苏典的步伐时,竟仿若耗尽了全部的力气,整条身子几乎瘫软在地。 然而令苏典倍觉奇怪地是,身旁负有重伤的林诗雅,以及浑身灵力被封禁的瘦竹竿两人,却像是丝毫不受这个空间神秘威压的影响,他们一路攀峰,除了消耗些体力,精神上则明显比苏典要轻松多了。 “这里有大能布下的禁灵隐阵,能够限制体内含有灵力波动的生灵身法,且伴随修士的修为越发强大,其身法受限的程度则愈是强烈。除非是修为超出这位大能的绝世强者,可以强行破开禁灵隐阵的束缚,否则,一切活物,但凡体内流动着灵力,行动均难免受这个隐阵所限。” 林诗雅探手将额前一缕汗湿的秀发撩开,美目轻轻在苏典脸上一转,道:“你试着将四肢百骸流转的灵力重新汇聚丹田气海,然后只借助本体的力量来攀援,可能效果会更好。” 苏典点了点头,依言照做,果然感觉周围那种源自灵魂的恐怖威压,明显减弱了不少。 当下便见他深吸了口长气,一整衣衫,重新踏上了登山之途。 那只狮首人面鼋背麟足的飞天石犼,竟也通灵性,学苏典一般将浑身灵力收敛后凝汇体内一处,接着再寸步不离地紧紧跟随着苏典左右。 如此徒步行了约莫有半柱香光景,三人一犼终于成功攀上了十指峰峰顶。 这个时候,一个方圆足足百丈有余的大型祭坛,便赫然映入众人的眼帘。 这个祭坛也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整体由一块乌青色的玄青石打造而成,石面被人用一种不知名的利器,划出一圈圈宽足丈许深约数尺的水波状纹络。 祭坛四周则插满近百面五颜六色由各种飞禽走兽的毛发编织成的彩色祭旗。 位于祭坛中心的,是一座高足丈许的方形祭台。 祭台上盛放着一只成人高的四足青铜大鼎,鼎身四面分别纹着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大神兽雕刻,鼎上正中垂直嵌入一只巴掌大小的三足香炉,炉面刻着一条独角神龙的印记。 此处祭台上一次举行祭拜仪式的时间,尚且还是在几个月之前的三月初三,时隔良久,鼎上炉内的香灰早已被风吹散,仅仅只剩下炉中那座拇指粗细的赤金色香台。 而今唯一来此举行祭祀的落日村猎民,已尽数被东荒六魔所屠杀,恐怕从此以后,这座充满无尽沧桑感的古老祭台,就要彻底被人们遗忘掉了。 苏典站在祭台的那座四足青铜方鼎前,心中不胜唏嘘道。 仿佛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不断提示着他,让他下意识地伸出自己的右手,将五指轻轻按在方鼎那雕刻着远古神话传说中的四大神兽之一,青龙神兽的纹络上。 就在指尖刚刚接触鼎身雕刻的那只青龙神兽的纹路的那一刹,苏典浑身猛地一震。 第二十一章 来自地底的叹息 一声叹息,一声苍老的叹息,苏典清清楚楚地“听”到来自地底的一声苍老的叹息。 这给苏典的第一感觉,就是沧桑,一种无法用任何言语描述的沧桑,仿佛,似乎这位源自地底的神秘老者,已经被囚禁在了那里太久太久太久…… “你终于来啦,老夫等了你很久!” 这是那位被囚禁于地底的神秘老者,对苏典所“说”的第二句话。 声音并没有生成音波传入耳膜,但却分外清晰地通过苏典的脑海反应出来。 那种奇妙的堪称玄异的感觉,简直令苏典怀疑自己是否遭遇了什么恐怖灵异的事件。 若非是先前有过见到那个邪帝李修缘被石质古剑传颅,却依然存活了不下八百年的经历,苏典这时只怕要当场尖叫出来。 “你是谁?” 苏典猛然一惊道。 “足踏寰宇掌撑天,弹指倾覆九霄殿。剑魔横空八百年,不羡如来不羡仙。” 地底那个充满无尽岁月沧桑感的苍老嗓音,用一种令人听觉极为铿锵有力的声调,一字一句念道。 脚踏寰宇,手撑苍天,弹指间,九霄仙殿随之倾毁覆灭…… 那种无敌寰宇、笑傲苍穹、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无与伦比的狂傲与霸气,直让人听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即化身那将寰宇苍天踩在脚下、弹指便能遮天诛仙的绝顶大能! 不由自主地,苏典脑海中竟突兀地出现一位头戴赤金皇冠,身披吞天蟒袍,脚踏七彩祥云,仿佛从九霄云殿破尘而来的道骨仙风须发皆白的耄耋老者…… 突然,老者冲苏典神秘一笑,道:“少年,一去万年,而今别来无恙否?” 苏典闻言不禁一呆。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个老头莫非是患上神经病了吧! “也难怪,”那老者蓦然喟叹一声,道:“其实在万年之前,你我本是一体。可惜当年那场屠魔大战,你我的本体遭姚清那个贱人暗算,不慎落入萧老怪和楚老妖联手布下的戮神大阵之中,头颅与四肢遭三个无耻者无情肢-解。四肢被封印在封坛大陆的四大死亡禁地,而头颅则因为受伤太重,即将烟消云散,所以不得已下只能转世轮回,其记忆从此便也被岁月加以永久尘封!” 听完老者讲诉的这段存在于万年之前鲜为人知的历史,苏典顿觉手足一阵彻骨冰寒。 先前瘦竹竿用魔神顾留方被剑神萧沧澜、妖神楚千古与冰雪女神姚清三人联手镇压,这一秘辛来交换自己的性命,苏典只当对方是编故事来搪塞自己。 如今听老者再度提起,他才终于意识到,这段注定不被记载于封坛大陆各种所谓名门正派的大众化书籍手札中的故事,确实是一段被埋藏了万余年的史实。 甚至,从老者这番话的只言片语中,苏典还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那就是,他苏典,极有可能便是曾经的魔神顾留方那颗被肢-解的头颅,在轮回万年之后的转世! 如果实情果真是这样,那么先前发生在苏典身上的一切堪称诡异的事件,也就说的通了。 乍闻魔神顾留方名号后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飞天石犼事先毫无征兆的卖乖认主;还有身在落日村时,便仿佛听到来自这落日山十指峰祭坛下神秘的呼唤…… 苏典还因此联想到了更多,譬如在那座囚禁着一位头颅被石剑穿透的老者的古墓内,那个自号邪帝李修缘的行将就木的老不休,装出一副前辈高人的姿态骗自己入墓室,企图夺舍自己的道身。 乃至于,自己登上《寻汉记》监制以区区三千块不到的软妹币购买的那部时光穿梭机,被鬼使神差地传送到这个道术横行的封坛大陆…… 谁敢说,其中没有冥冥之中的天意在作祟! “咝”! 苏典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借助疼痛感一把将自己的手掌从四足方鼎之上的那只青龙石雕上拿开,强行断开脑海与祭台下那个神秘老者之间的联系。 就在这么短短的十数息光景,苏典的冷汗早已湿透了整个衣衫。 “怎么了?”林诗雅微感诧异地凝视着苏典,道:“你的脸色怎么突然变得如此难看?” 苏典心有余悸地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下意识朝身旁的绝代佳人深深瞥了一眼,道:“不知道在你们这些正派道统的眼中,剑神萧沧澜、妖神楚千古、魔神顾留方以及冰雪女神姚清,这四位远古大神,哪一位才是值得你们瞻仰崇拜敬服的?” “这……”林诗雅愣了一下,才道:“这四位几乎伫立于封坛大陆修道界登坛塔顶峰的绝世强者,原本都是跺一跺脚便能引起整个封坛大陆全线奔溃的存在,当然足以令天下所有修士跪伏朝拜。” 顿了一下,才听她又道:“但真正若分个高下深浅,应当是魔神的修为最让人崇拜,剑神的名望最让人瞻仰,妖神的胸襟最让人敬服,冰雪女神的容颜最让人叹为观止!” 苏典“哦”了一声,斟酌片刻,试探着抬头与她对视一眼,道:“假如,我是说假如,让你有机会分别见到这四位远古大神的后世传承,你……将会如何处之?” 耳听苏典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奇怪,林诗雅突然探手拢了拢耳边的秀发,俏脸冰寒,神情略带诧异地斜眄了他一眼。 绝代佳人那副凌然不容人轻易侵犯的御姐风范,愈发的美艳而不可方物。 苏典迎上对方看向自己的充满疑惑与诧异的眼神,干笑一声,道:“这个问题,如果林姑娘你若不愿回答,那就算了。”? 说罢,他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转身指了指眼前的这座方圆近百丈的大型祭坛,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里应该是出自某位拥有逆天道法的大能的手笔,你看那祭坛上一圈圈用利器破开的祭纹,若非是本身修为通天彻地,谁又能制造出如此令人叹为观止的奇观异景?” 林诗雅俏目流波,凝视着玄青石制的祭坛上那一圈圈如水波状的纹路,轻叹道:“拥有此番修为的人,不是化神,那也相去不远了。” 唯恐苏典对修士达到化神期修为的认识不够,林诗雅旋又补充道:“你眼中那一圈圈仿佛有人用神兵利器划开的数尺深的祭纹,其实是有人用手指摹刻的祭祀道纹。” “手指?” 苏典闻言不禁一呆。 一个人光凭手指,居然能够达到剑砍斧斫的效果,在坚硬如铁的玄青石上,刻下如此醒目的尺阔深痕…… 这个人,他该逆天到了何等程度! 再联想到那座祭台下镇压的,那个自称是魔神残体一部分的神秘老者,其修为可能已远远超出了化神期,像这种恐怖的存在,一旦挣脱束缚拥有自由,绝对是引起整个封坛大陆修真界震荡的大事件。 所以苏典,才在乍听那位老者借同为魔神残躯来套近乎时,方毅然决然地挪开手掌,与他断开了联系。 他怕自己再多与那老者交流片刻,会忍不住心肠一软或接受了老者提出的什么诱惑,犯下释放这位魔神残体的弥天大祸。 说一千道一万,终归到底,还是由于自己的力量太过薄弱的缘故啊! 苏典在心底重重一叹道。 经林诗雅不遗余力的提点,灵力在苏典的四肢百骸中已能自发收放,苏典在道法上的修为,已经能稳稳地固定在辟谷期的第三个小阶层。 如今的苏典,就如同武侠小说中那些空有深厚内功的内家高手,但却欠缺一门上乘的譬如降龙十八掌、弹指神通、凌波微步、灵犀一指、长生诀等等足以名扬天下的武学技能。 所以比较尴尬地是,单单在战斗力方面,苏典甚至还不及那些名门正统中身经百战的辟谷期第二个小阶层的修士。 难道也让我学那些网游的屌-丝玩家一样,去埋伏暗算装备精良的土豪玩家们,从而爆掉他们秘藏在百宝箱内的无敌技能书或史诗级的精甲装备吗? 苏典正在搜肠刮肚,暗忖以自己现在辟谷期第二个小阶层的修为,可以从哪些正派道统的低智商高支出的二缺土豪们身上下手时,一道熟悉的充满磁性的悦耳男音“桀桀”邪笑着响起,道:“小子,没想到你还真的敢来?嘿嘿,想必你也曾听到过这句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 苏典愕然转身,入眼的除了那个高不过三尺的矮个侏儒温泰北,还能有谁? 不过令苏典微感诧异地是,此时此刻,位于那个侏儒身旁,正立着三男一女表情冷漠眼神不善地望着自己。 “大哥!”瘦竹竿乍见五人,如同失散儿童遇到了亲爹妈,几乎是哭啼着箭步上前,一把抱住当前一位满脸横肉的中年大汉的双腿,喜极而泣道:“我等的你们好苦,你们可算来了……” “丢人现眼的家伙,”满脸横肉的中年大汉闷哼一声,一脚将瘦竹竿当畜生一样挑开,接着,用那双如毒蛇般阴鸷的三角眼死死地盯着苏典不放,声音如同怪枭般难听刺耳道:“朋友是哪条道上的,与我们东荒六魔有何恩怨,为何要与我们过不去?” “咦,好一位我见优伶的绝代佳人,”位于中年大汉身旁的是一个手握折扇举止潇洒的翩翩佳公子,只见他单手借助拇中二指巧妙地将折扇连转数个漂亮的扇圈,一对似水的目光深情地注视着对面的林诗雅,故作摇头晃脑状,吟道:“有一美人,她翩翩若仙,盈盈独立,似琼山玉雪,白玉净无瑕,如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 “她是我的,”那矮个侏儒突然暴起三尺来高,怒瞪了翩翩佳公子一眼,恶狠狠地道:“卫老二,她是我的,谁若敢跟老子争,小心老子找他拼命!” 翩翩佳公子却不怕他,闻言冷笑着斜瞥了他一眼,道:“是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本就是天下所有男人公认的至理,何况是像仙子这般生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般的绝色,那可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良偶佳配。” 矮个侏儒咬牙切齿道:“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说完,就要猱身扑上。 翩翩佳公子冷笑一声,折扇“啪”地一下合上,闷哼道:“怕你不成!”言罢整个人当即也向矮个侏儒迎了上去。 忽听一声“咯咯”轻笑,却是那个斜倚一旁妖艳迫人的妇人腰肢一摆,突然闪身来到两人之间,双手如穿花蝶影般倏忽插入两人腋下,先一托再一送,转眼便将正欲缠斗的两人轻松分开。 “都是自家兄弟,何必为了一个女人斗个你死我活呢?”那打扮的花枝招展妖艳邪魅的妇人探手撩开额前一缕乱发,蓦如小女儿般冲两人咬了咬嘴唇,羞涩一笑道:“如果你们非要找女人,奴家,奴家也不是不可以……” “呕!”听完这妇人不知羞耻的自荐枕席,矮个侏儒作势欲呕。 翩翩佳公子则蓦如趋避蛇蝎般,远离妇人数丈,俊脸上毫不掩饰对她露出的厌恶至极的表情。 “死相!”妖艳妇人没好气地白了两人一眼,接着,又扭腰摆臀地转过身来,冲苏典妩媚一笑道:“俊哥哥,他们都嫌弃奴家,你觉得奴家怎么样?” 第二十二章 逆袭 苏典头皮发麻地望着逐渐向自己走近的那位搔首弄姿摇曳生姿的妇人,对方的魅惑倒不可怕,苏典主要是被她应付矮个侏儒和翩翩佳公子那神鬼莫测的手段给小小震撼了一把。 这个女人尽管在东荒六魔的排行中只占第三,但修为却明显比排行第二的卫铁衣及排行第五的温泰北,要高明多了。 还有那个自始至终如同木头人一般杵立于一侧的劲装冷面大汉,这个人浑身所散发的气势,甚至还在那位满脸横肉的薛老大薛通天之上。 好在身处这方祭坛之中,众人的修为均被神秘人布下的禁灵隐阵所压制,否则以苏典素来秉持“死占便宜不吃亏”的小人物心态,只怕第一时间便要落荒而逃。 现在的他,当然不虞有被对方六个聚灵期直接碾压的担心,所以心中多少还有点“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底气。 摇曳生姿的妇人距离苏典已经不足三丈,苏典随手在飞天石犼布满赤金石发的背上轻轻拍了拍,示意这个蠢蠢欲动的家伙稍安勿躁,另手则将一枚事先用来暗算矮个侏儒的铁箭扣在手心。 这种铁箭,原本是苏典从那座遭六魔屠戮的落日村某处被焚毁的暗室内找到的,总数该在两到三千之间,后来被苏典用来对付侏儒温老五,令后者付了点小伤,也算是间接替落日村猎民讨了一笔血债。 作为江浙横店影视城小有名气的主角动作替身,苏典在各种假摔假打的演技方面,虽说没能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但至少也能让大多数观众看不出什么破绽…… 眼下众人的修为均被神秘人布下的禁灵隐阵压制到辟谷期以下,无上的灵力与道法均派不上用场,唯一用来决定胜负的只能是各人的武技及体力。 所以战斗策略就变得尤为重要。 从美艳妇人柳三娘应付温泰北与卫铁衣的手法来看,这个女人擅长的应该是灵动的攻击技巧…… 苏典与矮个侏儒温泰北亲自交过手,知道对方最厉害的,便是那种仿佛武侠小说中描述的弹指神通一般的指劲,且出手每每角度刁钻出其不意,因而应付起来比较棘手。 作翩翩佳公子打扮的卫铁衣,刚刚远离美艳妇人的身法迅比闪电,足可见此人最拿手的,应该是他那飘逸的步法—— 不过对方那柄时刻不离手的折扇,极有可能也是他的一门非常厉害的武器。 单从满脸横肉的中年大汉薛通天那稳若磐石的下盘来看,此人练的定然是铁布衫金钟罩一类的外门功夫,所以待会儿战斗起来,最好不要与他正面碰撞。 最难对付的,应该是那个木桩一般的冷面劲装大汉,此人想必就是六魔中的哭魔申屠岳。 所谓一寸短一寸险,只看他背后负的一双长不过尺许的弧形短剑,就能知道,这个人究竟难缠到了何等程度…… 在电光石火的瞬间,苏典脑海念头急闪,转眼便将对面六人的情况剖析的淋漓尽致。 暗中向林诗雅做了个联手率先应付冷面劲装大汉的手势,苏典催动飞天石犼转身向四足方鼎后走去。 在对方六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均充满疑惑不解时,苏典突然出手了。 但见他暗扣铁箭的手猛地向前一甩,那乌铁精制的劲箭,蓦如一道流星划过半空,直袭美艳妇人的面门而去。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苏典的主要攻击目标是美艳妇人时,哪知,就在这时,只见伫立于四足方鼎前的苏典猛地弹空数米来高,忽如一发炮弹一般,直冲瘦竹竿马六九而来。 可怜马六九这位曾经在东荒也算小有名气的一方魔头,先前被苏典那种冷血无情的手段折磨地死去活来,早已被这个表面看上去人畜无害实际上却堪比恶魔的少年,留下了可怕的心里阴影。 这时见对方再次将自己选为攻击目标,尤其是迎上对方那鹰隼般的狠戾眼神,他顿时大惊失色,几乎像兔子一样,一个箭步窜到满脸横肉的薛通天身后,一把抱住这位“血刀狂魔”的大腿,惊骇欲绝道:“老大救我!” “该死的,这头蠢猪!” 薛通天差点儿没被这个蠢猪般的队友给活活气死,瘦竹竿这情急之下的抱大腿举动,或许是出于对那个短发小子畏惧到极点的一种本能的躲避,可好死不死地,这头该死的蠢猪,恰恰选在那个短发小子的身影即将与自己擦肩而过,自己拥有最佳偷袭时机的关头,阻住了自己的步伐…… 更可气地是,因为这头蠢猪横窜过来抱自己的大腿,正好又将紧守左翼,随时可予那短发小子致命一击的卫铁衣,给隔开拦在了两人的身后。 若非与马六九相交了数十年,知晓这家伙是个四肢也不见发达、可头脑分外简单的智障,且义气上还算有那么一二三四分的话,薛通天简直怀疑这厮是否因接受了那小子的什么诱惑而临阵叛变了。 而场中的形势也因瘦竹竿这突来的临阵脱逃,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此时此刻,场中的形势变得极为微妙。 美艳妇人被苏典投掷的铁箭阻碍了身法;薛通天遭瘦竹竿抱住双腿难以发挥平时的正常水准;卫铁衣则因薛马二人遮住了视线,本想上前给予苏典一击致命的偷袭,然而却有心无力…… 于是,那个双手抱胸横眉冷眼作壁上观的木桩般的申屠岳,便与苏典之间,再不存有任何障碍。 苏典嘴角忽地噙起一抹邪异的怪笑,五指变爪,突然凌空使了个螺旋转的巧妙身法,爪刀对准申屠岳的眼珠猛戳了过去。 攻敌必救,这是苏典学自市井混混们掐架时,常使的一招不要脸的保命绝技。 这种无赖至近乎流-氓的打法,为封坛大陆无数自持身份高人一等的修真界高手们所不齿。 更遑论像申屠岳这种本身拥有聚灵期巅峰的修为,即将筑成道基,在整个封坛大陆也算小有名气的存在,当然不可能学那些市井小民泼皮无赖,与苏典你来一招龙抓手我来一招猴子偷桃地撕扯扭打…… 苏典似乎算准了这一点,所以一上来就使出了各种戳眼、抓胸、挠脸、撩下阴等令申屠岳几欲抓狂的阴招。 反正他苏典光棍一条,也不在乎什么声誉名望,那就何招阴损用何招,怎么卑鄙怎么来,只要能令对方难受、郁闷、愤慨、抓狂,那就达到了打击敌人的效果。 两人在电光石火的瞬间,交手了不下数十次。 苏典阴招跌出,再加上因力势引,占了个事先攻申屠岳个不备的优势,如此以有心算无心下,竟在双方交战的起始一刻,还一度占了先手,将申屠岳压着打。 但每一次当申屠岳欺近苏典,想要与他进行一记实打实的力量碰撞时,均被后者用灵猿般巧妙的身法给躲了过去。 在哭魔申屠岳的眼中,装扮怪异、留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短发的苏典,不仅人滑的跟乌水潭的千年老鳅一样,且招式下-流卑鄙龌龊至极,简直比他们这些号称能止小儿夜啼的东荒六魔还没脸没皮没节操! “咝”,又被苏典一招鹰爪功抓的左脸火辣辣生痛,申屠岳嘴角一抽,恼羞到了极点,只恨自己修为被此处空间布下的禁灵隐阵所限,那些曾经令修真界五大道统的元老护法们也吃尽苦头的技能杀招均派不上用场,否则…… 他蓦地狠狠瞪了苏典一眼,双脚用力在地上一顿,整个人倏忽腾掠半丈,旋即又如一只大鸟般当空朝苏典扑去。 看来,这申屠岳是被苏典那一番无节操无下限的阴招惹出了真火,使出了自己的压箱底本领,意图一举将对面这个屡次试图触怒自己底线的混蛋给结果了。 苏典是谁?先前尚且还是一个体内毫无半点灵力的普通人的时候,他就曾做出借毒雾蜥群来算计聚灵期第三个小阶层的妖道林东来,致使后者落荒而逃的光荣事迹;吞下不死龙元,才堪堪入道,勉强步入辟谷期第三个小阶层时,他又暗布陷阱,利用橡树林设下重重机关,甚至令聚灵期第八个小阶层的矮个侏儒温泰北,都吃了个不小的暗亏…… 如此智计百出狡诈如狐的人物,又怎么可能会被修为遭禁灵隐阵压制到与自己同等境界的申屠岳,怒极之下含愤而扑的凌厉攻势所伤? 几乎是想也不想,苏典霎时一个转身,拔腿便逃。 连申屠岳这种素来被正道人士称为邪魔歪道的哭魔,都不禁被苏典那打不赢就逃的无耻风范给弄得呆上一呆。 旋即,他才反应过来,对方是真的碎了一地节操地逃了。 “戳了我这许多下,你还想走?”申屠岳恼羞成怒,一声暴喝,身子再度拔高数尺,紧追苏典而来。 这个时候,被瘦竹竿抱腿求救的薛老大才缓过劲来,一脚踹开像癞皮狗一样黏住自己的瘦竹竿,连忙招呼身后的卫铁衣与自己一道去侧翼围堵苏典。 至于智商令人捉急的瘦竹竿,则直接被他给无视了。 几人均将身法提至极限,转眼便临近那座数丈见方高及人肩的祭台。 奔至最前方的苏典,突然双手一撑祭台侧沿那透心凉的冰冷玄青石面,整个人忽如猿猱般瞬间窜了上去。 紧随而来的是那个东荒六魔中排行第四的哭魔申屠岳,他与苏典的距离不及三尺,然后在半丈开外,便是满脸横肉的血刀狂魔薛通天与作翩翩佳公子打扮的情魔卫铁衣。 三大名震东荒的魔头继苏典之后,在相差不到一息的时间,先后登台。 此时此刻,不远处正从容不迫地与林诗雅战在一起的矮个侏儒,以及那个如同闲庭信步一般朝着这方祭台款款行来的美艳妇人,均已当苏典是砧板上任那三魔待宰的羔羊。 只有林诗雅才知道,苏典将这三人引上祭台的真正目的…… 果然,就在那三大魔头刚刚跃上祭台还未能站稳脚步的那一刹,蓦地,从那方祭台的四足方鼎后,突然转出一颗狮身人面的硕大石兽头颅。 只见那石兽两腮先自鼓胀了足足两圈,接着陡地张嘴。 顿时,便听“噗嗤”一声焰光破空的爆响,一道滔天兽焰忽如浪涛般对准三魔喷涌而来。 “糟糕,老大,我忘了,那飞天石犼能口喷兽焰!” 这个时候,三人耳中才传来那个瘦竹竿马六九,迟来的警告。 第二十三章 拜仙令 如果不是被飞天石犼阻住了身形,薛通天只恨不得立即转身,将那个原本就脑筋缺根弦蠢笨如猪如今又得了半转毛病反应比常人迟了一线的智障马六九,给活活掐死! 是的,你能突然记起飞天石犼具有喷火的技能,所以第一时间告诉我们,这一点倒也无可厚非。 可该死的,难道你这头蠢猪就没有发现我们这几人正处在被这石兽口喷的兽焰包裹的关键时期,主要精力都放在如何脱离火海全身而退上,你此番大吵大嚷高声提醒,不是在火上浇油,令我们分神吗? 薛通天只在心里将瘦竹竿这个脑筋缺了根弦的二货给骂了个半死,但手上却不敢闲着,连忙在最短的时间里,将须弥戒内盛装的从各处搜刮来的法宝符箓等一股脑儿抓出来,当空朝席卷自身而来的超高温兽焰盲目地抛仍过去。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在乎什么符箓道器的品级真赝了,反正蕴藏着灵力的能够保命的东西,只要是拿着顺手,他均不放过。 做出同样举措的,还有即将被兽焰吞噬的翩翩佳公子卫铁衣及木桩般的劲装大汉申屠岳…… 前者尽管有薛通天在前方作挡箭牌,但因为临敌应变的经验过于缺乏的缘故,所以在应付这种突袭的超高温兽焰方面,反而却不及薛通天那般机动灵活;而后者更由于首当其冲,因此情况更为糟糕。 故而,当历经千辛万险九死一生地强行创出兽焰的包围圈时,这三大被兽焰燎的遍体灼伤衣衫破烂不堪几近赤-裸的魔头,反而是卫铁衣及申屠岳被迫扔掉用来防火保命的符箓法宝最多。 作为成功爆掉三魔装备的始作俑者苏典,则就毫不客气地将三人掉落的宝物,一一笑纳了。 幸好他先前擒住那个瘦竹竿马六九,从他身上搜刮财物时,意外收获了一枚拥有数米通径的须弥戒,否则,若回到他净身穿越到这个异域空间之处,只怕他唯有空望这些小山般的天才地宝而兴叹…… 想一想也是奇怪,苏典情不自禁将套在右手中指的那枚看起来与普通戒指也没什么两样的银灰色须弥戒,翻来覆去地摸了又摸,暗忖像这么一枚总共用材也不过几平方厘米的东西,居然能拥有盛装十几平方米物品的储藏空间,据那个瑶池剑斋的圣女林诗雅说,这种用下品灵石打造的须弥戒,还是品级最低的那种,真正用极品灵石作材质的须弥戒,甚至可以用来搬山移海…… 灵石,还真是一种稀奇的东西! “《穿云指》,该死的,那是老夫三十年前冒死从南岭的尸山夺来的,是老夫藉以成名的绝技,你不能拿!” 眼见苏典将一本封面用乌铁打造的古书典籍收入须弥戒中,薛通天两眼通红,张牙舞爪,大叫大跳着就要朝台上正收割着三人遗落的财物的苏典亡命扑将过去。 然而,随着那只飞天石犼瞪大铜铃巨眼,冲他恶狠狠地龇了龇牙,薛通天顿时便如霜打得茄子一般蔫了下去,只敢心里滴血地远距离用恨不得将苏典千穿百孔的利刃般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苏典不放。 “大哥,算了,我连《九宫步》和七星玄玉扇都丢了,那只飞天石犼的本命精火太厉害,除非是出了这片隐阵空间,我们能够全力出手,否则,唉……” 满脸乌黑早已看不出先前半点翩翩佳公子模样的卫铁衣,声音带着一丝哭腔道。 很显然,他的言外之意是,自己用来保命的身法绝技和武器都被那可恨的小子收入囊中,你老哥区区一部成名绝技……还是算了吧。 “老二,你竟连七星玄玉扇这种价值连城的上品宝器都丢了?”薛通天大吃一惊,慌忙转脸看向另侧木桩般的劲装大汉道:“老四,你莫非也丢了什么至宝不成?” 闻言,木桩般的劲装大汉那原本就被兽焰燎的黑不溜秋的冷脸,变得更黑更冷了,几乎是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道:“我丢了那枚拜仙令。” “什么?” 这回非但是薛通天,就是卫铁衣,乃至矮个侏儒及美艳妇人等,都齐皆一震。 连素来妖冶媚行风骚入骨的柳三娘柳琵琶都不禁脸色大变,她惊怒交加地道:“申屠岳,你个天杀的,你怎么敢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丢出去?你的命才值几个钱,就是用你一百个申屠岳,也换不来那令简的半寸玉片!” “该死的,”她几乎是急败坏地尖叫着道:“还不赶紧去把那枚令简给老娘抢回来!” 说话间,她的人以如疾风一般,朝祭台上苏典的方向闪电迫近。 满脸横肉的薛通天先狠瞪了木桩般的申屠岳一眼,旋即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再度冲向被飞天石犼紧紧护住的苏典。 衣衫褴褛手无折扇再没有半点翩翩佳公子风范的卫铁衣,无奈地冲申屠岳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也只得步薛通天后尘,围向祭台上的苏典。 甚至是守在最外围的矮个侏儒,这个时候,同样放弃与林诗雅的对峙,转而将攻击目标移到苏典的身上。 哪怕是那个畏惧苏典到骨子里的瘦竹竿,竟也像是突然间被灌注了几分胆气,畏畏缩缩地一步步向苏典靠近。 此时此刻,这名震东荒的六大魔头,目标居然罕见地达成了一致。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个刻意放缓脚步、始终与其余五魔拉开一段距离的矮个侏儒,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俊脸上,乍闪即逝的一抹邪异的诡笑。 时近黄昏,落日渐渐西沉。 仿佛如来双手上托,作盘膝打坐状的十指峰,在夕阳余晖下,十座峰尖的投影,似乎被人用无形的巨镜给刻意折射到一处,聚焦点恰恰正是苏典等人处身的这方祭台上的四足方鼎。 凝汇的投影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彰显的淋漓尽致,竟神乎其神地聚成一轮夕阳余晖影射的太阳轮廓,伴随西沉的斜阳,沿鼎身,逐分逐分地朝祭台落了下去。 苏典心中一片澄明,恍若古井不波的俊脸神态安详,从容不迫地望着那六大东荒臭名昭彰的魔头,分从六个他最可能逃离的方位,杀气腾腾地围堵过来。 此时此刻,苏典并没有感觉到太多的恐惧,相反,他突然缓缓向前伸出一只手,让那轮夕阳余晖影射的太阳轮廓落在自己的掌心,一时竟似刹那忘我。 这是一种奇异至乎用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的玄妙境界。 似乎,在许多年之前,苏典就对这仿佛附着在自己的各个毛孔乃至深入骨髓的一幕,熟悉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没有经过任何前辈名宿加以指点,同样未从任何武技典藏得到过传承,苏典就那么轻率自然地缓缓抬起自己的那只右手,骈指成刀,对准前方正欲跃空登台的妖艳妇人柳三娘,纵劈而下。 这随随便便的一记手刀,明明看在薛通天、申屠岳等其他几人眼里,平常到近乎毫无力道,但偏偏身临其境的柳三娘,却霎时有一种无论自己从哪个角度用何身法登台,均难免被对方的这记手刀砍中面门的诡异感觉…… 说实话,在柳三娘修道的这六十七年里,大大小小的战斗不说一万,也有八千,抛却那些低境界的直接秒杀不说,且不说同等境界的正邪两派名满天下的修道界天才,便是与那些各派坐镇的道法高深的隐士高人交锋,她顶多也只因修为不济而溃败,但在武技上却从未输过一招半式。 像今次这般,仅仅被对方一招就逼得难以招架的经历,尚且还属于她生平第一遭。 出于一种本能,她那原本正向祭台猛冲的身形,突然滞了一滞。 这一幕,看在薛通天、申屠岳以及卫铁衣的眼中,可着实被狠狠地震撼了一把。 “这一招……”卫铁衣头皮发麻地望着台上那个再也无法令人探测深浅的古怪着装少年,声音有些打颤道:“他,他使得是碎空劈云掌,魔,魔神顾,顾留方……少年时代藉以问鼎登坛的成名绝技!” 柳三娘俏脸竟刹那间变得冰寒凝霜。 申屠岳古井不波的脸上突然极不自然地抽了抽。 薛通天却冲台上的苏典冷冷一笑道:“原来阁下竟身怀魔神顾留方的传承绝技,倒是我们几人看走眼了。” 这个时候,那个故意缀在几人身后,目光滴溜溜来回在众人身上打转的矮个侏儒温泰北,也突然表现出一副被苏典那出其不意的一记掌刀震撼住的样子,立即顿住了脚步。 只有瘦竹竿马六九这种脑筋缺了根弦的二愣子,才在没有弄清楚场中状况下,明明心里对台上的苏典极度恐慌害怕,却依然装出一副义无反顾的模样,紧张万分地朝祭台挪步靠近。 “唰”,苏典蓦地睁眼,刹那间从刚刚那种道心通明的状态中退了出来。 仿佛就在那一刻,冥冥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操纵者自己的躯体,凌空对准妖艳妇人柳三娘劈出了那记掌刀。 他不知道方才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何等情状,但隐隐却也感觉到那是一种莫大的机缘。 “原来这一招就叫碎空劈云掌吗?”苏典就像是突然被一位梦寐以求的女神青睐的穷吊丝一般,脸上毫不掩饰那抹狂喜,爱不释手地将自己的那只右手上翻来覆去查了个遍。 那种穷人乍富的小人物形象曝露无疑。 “小子,你是否曾经进过魔神顾留方的某处遗迹?”薛通天瞬间像是想到了什么,蓦然间眼神狂热地死死盯着台上的苏典不放。 乍听薛通天有此一问,就是素来对任何事情都仿佛漠不关心的哭魔申屠岳,瞳孔都不禁瞬间张大。 更莫提卫铁衣与柳琵琶这对本身就热衷于情、财、权、力等俗物的情-欲二魔了,前者当即浑身遽震,满脸都是无法掩饰的狂喜之色;后者更是二话不说,抬手祭出一枚束形符便朝苏典扔了过去。 苏典蓦怪叫一声,转身便朝飞天石犼身后躲去,百忙中还不忘回头冲台下那个与五魔拉开一段距离的矮个侏儒,气急败坏地大叫道:“温泰北,我们事先不是早说好由我在前方吸引这五个蠢货的注意力,以便你从后偷袭吗,如今势已造成,你还等什么?” “哗”! 五魔听罢,几乎是同时转脸朝矮个侏儒的方向投去异样的眼神——关键是这个三寸丁的站位实在与五人太格格不入了,这不由得不令五魔心中暗生疑黩。 矮个侏儒心底一阵发毛,差点没被苏典这句挑拨离间的话给吓出心脏病来。 “该死的,”他在心底滴血道,“这个无论装扮或发型都是如此令人讨厌的家伙,眼神还真不是一般的毒啊,他怎么就能一眼看出老子故意吊在他们身后,其实心中怀有不轨的念头呢?” 不过矮个侏儒嘴上,可半点不敢表现出自己的暗怀鬼胎之意,连忙举手表忠心道:“大哥明鉴,我温泰北平日对几位大哥和三姐的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见。一切都是这小子在挑拨离间,企图破坏我们的感情,好给他创造逃跑的机会,大家千万莫要上了他的当!” 第二十四章 反目 尽管矮个侏儒装的如何忠贞不二义气为先,但以苏典曾经阅遍无数戴着多重面具的演员们的经历,如何能看不出这人隐藏在两眼深处的那抹奸诈与狡狯。 这是一个善于将自己伪装到最人畜无害的真正用心邪恶的阴险小人! 苏典有十二分的把握自己不会看错。 所以他才会在故意诬蔑温泰北背叛其余五魔这件事情上,做的如此心安理得。 “我知道你义正言辞说出这番大义凛然的话,目的就是要降低这五大蠢货对你的防御之心。但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苏典一本正经地道:“你不是会滴玄指劲吗?赶紧趁这五大蠢货将背后留给你,只管可劲弹!我让飞天犼为你掠阵。” 说完,他竟真个催动飞天石犼主动迈至台前,着它昂首蹬腿,吸气鼓腮,作势欲喷…… 乍闻苏典那番鼓动矮个侏儒温老五逆反的豪言壮语,又见飞天犼摆开如此阵仗,以薛通天为首的五魔,顿时便衍生出一种腹背受敌的感觉。 尤其是听到苏典一口道出温老五的成名绝技“滴玄指劲”,五魔难免就更加怀疑自家的这个老五与那个装扮发型无比怪异的小子,是否早就“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了…… “大哥,你们要相信我,我是无辜的,”矮个侏儒面无人色,声带哭腔道:“这小子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的这项‘滴玄指劲’绝技,但我敢保证,自己从未告诉过他。” “不是你,难道还是我们五个不成?”在男欢女爱上素来讲求双方情投意合的情魔卫铁衣,向来与这位喜欢暴力用强的淫-魔温泰北不合,闻言阴阳怪气地道:“若不是你怂恿我们几个来这里探寻什么魔神遗留的宝藏,我们也不至于遇上这个狡猾如狐阴险卑鄙的小子,被他屡番算计,落得个如此凄惨落魄的下场。” 薛通天目光如炬,来回在矮个侏儒及苏典之间逡巡着,脸色阴晴不定。 木桩般的劲装大汉申屠岳,冷冷地瞥了正试图替自己辩解的矮个侏儒温泰北一眼,突然从鼻端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接着收腹挺胸站得笔直,继续装酷。 美艳妇人柳琵琶,眸中闪过几丝狡狯的神色,蓦地朝矮个侏儒的方向斜睨了一眼,摆出一副若有所思地样子。 反应最大的却是那个予人毫无存在感的瘦竹竿马六九,只见他一扫面对苏典时的颓势,陡地跳起,气急败坏冲矮个侏儒尖叫道:“温泰北,别以为我不知道心里打得是什么鬼主意?先前从那个村妇的记忆里搜索到这座祭坛时,你用一枚筑基丹引诱我隐瞒真相,如今又故意将大哥他们引到这里,无非是想借助那姓苏的少年之手,来将我们五人一网打尽。” “哼,妄想凭借一枚筑基丹就收买我,你也太小看我马六九与几位大哥之间的感情了。”说话间,瘦竹竿已从怀里掏出一枚透着清香的圆润青珠。 旋即,便见他一把将这枚圆润青珠,朝矮个侏儒的方向扔了过去,大义凛然道:“你的筑基丹,还你!” 原来如此!薛通天四人这回看向矮个侏儒的目光更冷了。 连素来脑筋不太灵光的马六九都一口咬定你温泰北投敌叛变,甚至把证物都摆了出来,你这厮还有何话说? 四魔当即摩拳擦掌,作势就要一齐动手,清除这个隐藏甚深的叛徒。 此时此刻,矮个侏儒真真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是的,起初时候,他确实心存在背后阴其余五魔一把,企图独吞魔神宝藏的念头。 甚至在六魔联手对付祭台上的苏典时,他还故意吊在几人身后,打得就是这个如意算盘。 然而天可怜见,他尽管心怀鬼胎,但与那个着装怪异头发奇短的臭小子之间,是切切实实的敌对关系好不好? 两人在此之前,可经过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生死鏖战的? 可惜这番解释,矮个侏儒终归无法说出口,毕竟马六九口中所述的他早先利诱后者隐瞒这座祭坛一事,确然属实—— 有筑基丹作证! 只是…… 矮个侏儒目光一凝,望着转而朝自己逼近的薛通天等人,暗道这个马六九向来在自己面前都是一副畏首畏尾的模样,何时变得如此胆大妄为言齿犀利了。 就在这时,他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下意识朝苏典的方向瞧将过去。 果不其然,他从马六九时不时看向台上那名短发少年的隐晦目光中,瞧出了几分端倪。 该死! 矮个侏儒恨得牙根直痒痒,心忖分明是你马六九可能熬不住那小子的酷刑而叛变,亦或是受不住那小子丰厚资源的诱惑而投敌,却倒打一耙,反过来诬陷我温泰北勾结外敌! “就是倾赤炼河之水,也浇不灭我温泰北誓杀你们这对阴险小人的决心!” 矮个侏儒恨欲狂,在心底直接宣判了瘦竹竿和苏典的死刑。 转脸望着目光阴冷,面色难看,仿佛不杀自己便不足以泄愤的薛通天、申屠岳、卫铁衣及柳琵琶四人,矮个侏儒嘴角忽地噙出一丝不屑地冷笑,暗骂一声“蠢货”。 “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真是蠢得到家,看来那姓苏的家伙说的真对,你们五人还真是十足的五大蠢货!” 说完这番阴声怪气的话,矮个侏儒突然转身,毫不留恋地向着峰下逃逸而去。 趁五魔将全部目光聚焦在望风而逃的矮个侏儒温泰北的当口,苏典立即催动飞天石犼以一个流星揽月的闪电疾势,裹带着林诗雅,劲矢般朝着十指峰崖岸急坠了下去。 “苏少侠,等等,带上我!” 瘦竹竿眼见苏典正要不顾自己而去,差点没被吓个半死,连忙亡命也似地朝他们坠崖的方向疾驰而来。 苏典没来由一叹,突然将一条事先早准备好的长绳,隔空卷向瘦竹竿,扯带着他一道逃往崖底。 远远地,三人还能听到身后传来血刀狂魔薛通天那气急败坏的尖叫声,“可恶,内奸居然是马六九这个智障,老夫早该想到的……” 一口气穿过连绵数百里的落日山,当三人一犼均累的筋疲力尽时,才终于在距离落日山脉几十里外的一座小镇停了下来,准备歇歇脚,再作打算。 这时已经入夜,方圆数里的小镇早已是千家灯火。 通过镇北的那处吊脚楼,“石坊镇”三个被人用利刃雕琢的升斗大字,便赫然印在一座丈许高的条形青石之上。 字体入石三分,且撇捺点横苍劲有力,形态自然,明显是一笔而就,足可见刻字之人膂力究竟强横到一种何等境界。 苏典矗立在青石前足足有十数息,然后才在瘦竹竿疑惑不解的目光注视下,挥了挥手,道:“走吧,先进去寻个客栈打个尖。” 林诗雅不动声色地跟着他一路向着镇内行去。 瘦竹竿却忍不住一步三回头地朝着那方青石上所刻的大字,瞥了一眼,又一眼,自言自语道:“究竟看到什么了呢?为何你的眼神如此奇怪?” 三人寻到一处打着酒字旗号的客栈,要了个临窗的位置落座后,连林诗雅也忍不住了,终于悄悄问道:“苏典,刚刚见你对着镇前所刻的“石坊镇”三个大字发呆,莫非那三个字还有什么异样不成?” 苏典干咳一声,突然用手蘸了蘸桌前杯中新注满的清茶,在桌上写了“英雄剑冢”四个字。 林诗雅瞳孔猛地一阵收缩,俏脸瞬间闪过一抹惊色,道:“你是说……” 苏典肯定地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道:“字体无论大小还是笔意,都极为相近,即便不是那人所书,也必然是与他有着千丝万缕关联之人。” 临了,又见他面沉如水地补充道:“而且我有一种直觉,此人如今,极有可能便隐居在这座石坊镇内。” 瘦竹竿总算逮住机会,插口问道:“你们说的究竟是谁啊?” 闻言,苏典和林诗雅均扭过头来,同时用一种大有深意的眼神,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瘦竹竿被两人那种极端诡异的眼神看的心里一阵发毛,忍不住“呵呵”干笑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道:“无妨,无妨,此事若过于隐秘,你们不告诉在下,也属正常。” 苏典突然重重一叹,道:“或许接下来的事情,已由不得我多言,你也能悉数明白了。”说罢,忽见他神情颇为无奈地看向客栈的门口方向,蓦地起身站了起来。 林诗雅顺着他的目光瞧将过去,娇躯顿时也是一颤,然后,整个人便也跟着长身而起。 瘦竹竿微感诧异地朝一度引得这对令自己敬畏有加的少年男女同时震惊的神秘人物看去,却见入眼的不过是两个辟谷期的黑衣劲装青年,当下不由哈哈大笑道:“苏少侠,不过是两个不入流的跳脚毛贼而已,交给我马六九了。” 说罢,但见他怪笑一声,蓦然一个箭步窜起,整个人忽如一道离弦之箭,激射那刚刚踏入客栈大门的两个劲装黑衣青年而去。 “蓬”! 可出乎苏典与林诗雅所料地是,眼前并没有出现那对辟谷期第七个小阶层的黑衣青年,被这位聚灵期巅峰的瘦竹竿马六九轻轻松松一抓生擒的一幕;反而瘦竹竿却像是被一股极强的巨力反弹,九尺长躯竟而不敌,居然被以比先前快了数倍的速度倒飞而回,一连撞毁四五条长桌,才终于在挨墙后经石壁拦阻,总算顿住了身形。 饶是如此,垒墙的大理石壁,也被他生生撞出一个尺许深的人形凹陷。 “咦?”瘦竹竿强撑着爬了起来,一把抹掉嘴角的血渍,两眼极为狂热地盯着对面正嘴角噙着冷笑不屑地望着自己三人的那对黑衣青年,怪声道:“竟然光凭力道就能将老夫撞飞,你们这对辟谷期的小娃娃有古怪,嘿嘿,再来!” 说着,便见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副又待冲上去与那二人硬碰硬地拼命架势。 就在这时,苏典仿佛心中有所感应一般,突然上前,一把将蠢蠢欲动的瘦竹竿拉住,表情无比冷漠地盯着门外的方向,冷冷地道:“阁下既然来了,又何吝现身一见?” “哼,”伴随一声冷傲道骨子里的闷哼,只见一个身着白衣头发披肩背负长剑的俊逸青年,缓缓自那对辟谷期的劲装黑衣青年身后,踏了出来。 “这么年轻!” 瘦竹竿看的不由一呆,忍不住轻叹一声道。 苏典能够体会到他那源自内心深处的诧异与惊叹。 原因无他,只是这位白衣飘飘丰神俊逸的负剑青年,同样是聚灵巅峰! 第二十五章 宿命之敌 威压,从灵魂深处传来阵阵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恐怖威压。 站在这个白衣飘飘丰神俊朗的负剑青年面前,三人包括聚灵期第八个小阶层的瘦竹竿马六九,都感到隐隐有种让自己下意思想要落荒而逃的境界威压。 仿佛,那感觉,如同一柄利剑般傲立于几人身前的这个白衣青年,不仅仅只是聚灵,而是已经筑了道基的存在。 “小师叔,就是这个女人,就是她杀了我们的大师兄!” 位于左侧那名身材颀长长着一副鹰钩鼻的黑衣劲装青年,突然伸手指着林诗雅的方向,满面狰狞道。 先前对方进门时,苏典就感觉这人的身形看着眼熟,如今听得对方的声音,苏典终于敢肯定,此人必是在古镇围杀林诗雅的那名黑衣蒙面手持三星连珠箭弩的藏剑阁排行第三的弟子无疑。 那么伫立在他身旁同样身着劲装、面沉如水、两眼如鹰隼般死死盯住自己三人不放的黑衣青年,无需多说,定然就是林诗雅口中的那名藏剑阁排行第六的弟子萧天了。 这两人那日连同藏剑阁的大弟子燕不凡,在苏典穿越之旅的第一站——那座倾颓荒凉的古镇,试图联手袭杀林诗雅,未曾想却被修为高了自己一筹的瑶池剑斋圣女反扑,非但丢掉燕不凡的性命,二人更是丢盔弃甲,重伤之下,甚至顾不得去管自己大师兄的尸首,便落荒而逃。 好在逃入这座石坊镇,便是藏剑阁的范围,两人总算才舒了口气,后来又遇上破关而出的小师叔,两人心中于是更添底气,连忙将大师兄已遭瑶池剑斋的圣女林诗雅毒手一事,添油加醋地诉说一通,待勾起这位小师叔同仇敌忾之心,遂怂恿后者一道去寻那剑斋圣女报仇雪恨。 未曾想,就在三人刚刚还踌躇难断,不知该从何处着手找寻这位剑斋圣女踪迹的当口,苏典几人却自动送上了门来。 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啊! 陡听那个藏剑阁排行第三的内门弟子称呼那名白衣飘飘负剑而行的俊逸青年作“小师叔”,林诗雅蓦地娇躯一震,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藏剑阁内门第一人,号称修道史上最年轻的聚灵巅峰,人送外号‘逝水东流’的萧逝水?” 林诗雅瞳孔瞬间张大,忍不住惊呼一声道。 “哦?”那名白衣飘飘丰神俊朗的负剑青年,闻言目光极为轻飘地淡淡瞥了她一眼,表情说不出的玩味道:“萧某还当闭关五载,已经被这个世界所遗忘了呢,原来你还记得某家吗?” 言外之意,其实是说,到了这个时候,你才认出我萧逝水,不嫌太迟了点吗。 瘦竹竿显然也听过这位曾经,不,哪怕是现在依然威名赫赫的“逝水东流”萧逝水的名头,当下面色也不禁大变。 甚至连那只狮身人面的飞天石犼,面对那名白衣负剑青年时,都止不住浑身在战栗。 场中唯一还算保持镇定的,反倒是境界修为,在三人一犼中最差的苏典了。 但没有人知道地是,表面上看上去最镇定自若的苏典,其实早在白衣负剑青年现身的那一刻,心中早已如掀起了滔天巨浪。 从没有任何一刻,能像现在这般,令他对一个人生出一种,源自骨子里的,敌意。 冥冥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站在自己对面的这个人,就是他穷极一生,也难摆脱的,宿命之敌! 似乎也感受到了苏典的目光中,那抹隐晦的难以察觉的敌意,白衣负剑青年下意识朝苏典的方向,瞥了一眼。 可惜对方那可怜的辟谷期第三个小阶层的修为,在白衣负剑青年的眼中,根本就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面对苏典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敌意,白衣负剑青年浑不在意。 他只是遥遥地向着瘦竹竿马六九,以及绝代佳人林诗雅的方向,慢慢探出那对如白玉雕成的颀长手臂,化成尺许青色剑光的灵力,在十指指尖如炫舞般轻灵地跳跃着,目光阴沉如水,一瞬不瞬地盯着被自己气息笼罩的二人,声音不含任何感情道:“死,或者臣服,除此之外,再无选择。” 此时此刻,这位白衣飘飘丰神俊朗的负剑青年,就恍若化身成一名一言定人生死的宰执天地的判官,傲气足可通天。 很显然,林诗雅,马六九,苏典三人,在他的眼中,俨然就是那低微卑贱至极的蝼蚁,生命任他予取予夺。 客栈内的其余酒客,连同老板及店小二,早就摄于白衣负剑青年的可怕气势,唯恐几人的战斗,殃及到自己这条无辜的池鱼,而逃之夭夭。 场中这时已只剩下双方处于对峙状态的六人。 苏典心中一叹,形势的严峻出乎了他的预料,在那名拥有聚灵巅峰绝对力量的白衣负剑青年面前,以往的那些小聪明小算计,根本再难派上用场。 排除身受重伤的林诗雅不说,连己方最强的痴魔马六九在那个白衣青年手中,也是遭到绝对碾压的下场,更何况对方还有两个辟谷后期修为的高手,在那里虎视眈眈…… 难道今日,我们几人注定要陨落于此吗?苏典心中起伏难平。 情不自禁地,他将目光,再度投向那个呆立一旁瑟瑟发抖的飞天石犼身上,心道能否闯出生天,恐怕只有希望你老兄再创奇迹了。 命运一说,原本玄之又玄,令人捉摸不透。 偏偏有些时候,这种玄奥至极的东西,却又由不得你不信。 譬如你掷出去一只骰子,尽管它还未落地,但其结果实际上已经被那一刻的风速、角度、投掷手法等等多重外部因素所决定了。 许多时候,人的命运也是一样。 在那个世界,苏典原本是一个无神论者,他也从来不相信命由天定这一说。 然而这一切,自从他莫名其妙地随那三千软妹币购来的时空穿梭机,穿越到这个异域空间后,就彻底改变了。 是的,当他第一次踏上那座倾颓破败的古镇,望着入眼的与自己先前所在的那个熟悉的世界,格格不入的充满复古气息的建筑群体时,便已经将发生于自己身上的一切,归功于命运的刻意捉弄了。 尤其是在落日山十指峰顶的那座祭坛上,得悉祭台下那个神秘老者告知自己的有关魔神顾留方的那段惊天秘闻后,苏典于是便更加笃信,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宿命。 而今,面对眼前这位白衣负剑的青年萧逝水,苏典心中有关宿命的信念更甚了。 既为宿命之敌,也许,两人注定会像是情人那般,要纠缠一生。 当然,眼下,最主要的问题是,如何能从这位冥冥之中的宿命之敌手中,安然逃生。 苏典轻轻转动着右手中指上戴着的那枚银灰色的须弥戒,如今戒指内储藏的天材地宝已不下百种,除却妖道林东来遗落的困仙鼎仿品、那部《太初演物记》,还包括情魔卫铁衣的七星玄玉扇、《九宫步》,血刀狂魔薛通天的《穿云指法》,哭魔申屠岳的伏魔杵,以及几人用来保命的各种固本培元的丹药灵液法宝符箓等…… 此外,还有一枚被申屠岳无意中当做法宝扔出去的褐色玉质令牌。 苏典从当初六魔乍闻这枚褐色令牌丢失后的激烈反应即知,这枚被六人称之为“拜仙令”的褐色玉质令牌,若非拥有某种非同凡响的意义,便定然是一种弥足尊贵的至宝。 眼见林诗雅与瘦竹竿二人,在那名白衣负剑青年遥遥一指之下,均自面露痛苦之色,苏典重重一叹,意念突然一动,套在指上的须弥戒瞬间扩大。 他探手将那枚褐色玉质令牌从须弥戒陶了出来,冲白衣负剑青年故意扬了扬,道:“用这枚令牌换取他二人性命。” “这是……传说中的拜仙令?”白衣青年双眼陡然眯起,死死地盯住苏典手中的那枚令牌不放,足足过了半响,才听他蓦地嗤笑一声道:“交换?你以为自己有这个资格么?” 说话间,他的人倏忽一动,就要朝苏典的方向当空掠来。 “站住!”苏典一声暴喝,突然将那柄伏魔杵对准令牌上摹刻的纹路,沉声道:“你再走近半步,休怪我一杵毁掉令牌上的道纹。” 这一招玉石俱焚果然凑效,白衣负剑青年闻言只得停下脚步,无奈冲苏典耸了耸肩,道:“好吧,你赢了,萧某答应交换。” “不过,”顿了一下,才见他竖起一根手指,看向苏典的眼神充满玩味,道:“江湖规矩,一枚令牌只能救一人性命,你,准备留下谁?” 留下谁?苏典不禁一呆,目光来回在林诗雅和瘦竹竿两人的身上逡巡着,久久也难做出抉择。 按理说,林诗雅救过他的性命,又在他的修道途上给予过不小的帮助,于情于理,他都该先行救下这位剑斋圣女,以回报她的恩情。 但是,尽管之前瘦竹竿跟随薛通天等五大东荒臭名昭著的魔头,干过不少人神共愤的坏事,然而他在被苏典生擒后,就决定彻底痛改前非洗心革面,从此做一个唯苏典马首是瞻的良善之人,事实证明,他也正朝着这个方向在努力…… 就好比在十指峰顶的那座祭台之上,这名痴魔为协助苏典脱困,不惜与五位相交数十年的“结拜兄弟”的决裂。 试问苏典又怎么忍心,看着这么一个弃恶从善的回头浪子,白白送命? “苏少侠,就让我马六九留下吧,”这时,忽听那瘦竹竿叹息一声,道:“你不知道,每天与那个五个邪魔呆在一起,我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 只听他声音无比悲愤道:“遇到他们心情好,我还算幸运的,只是像个奴隶般被他们呼来喝去;否则,一旦他们哪天心情极差,就铁定要寻我这个出气筒暴打怒骂一番。名誉上我马六九是他们排行第六的兄弟,实际上,我知道,他们从来都没真正将我当过一个人来看……” 瘦竹竿说到这里,突然哽咽一声,道:“但自从被你苏少侠擒住后,尽管在开始时,你摆出一副凶神恶煞恨不得择我而噬的样子,不过当我老老实实将心中知道的秘密尽数相告后,少侠你对我的态度就明显和蔼了许多,哪怕是到最后逃命的那一刻,也没有将我忘掉。”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马六九方下定决心,那便是,终我马六九一生,这条命永远都是苏少侠你的!” 第二十六章 沼泽 瘦竹竿这番话,等于是告诉苏典,他痴魔马六九从此便将自己的一条命,卖给了他。 苏典轻叹一声道:“你本不该如此的。” 之所以先前出手将瘦竹竿从十指峰上带下来,那是因为苏典在后来与这位痴魔的接触当中,觉得他还没有像其余东荒五魔那样残忍嗜杀无可救药,所以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出于一丝同情下的举手之劳,换来的却是这位被修道界正统骂作邪魔歪道的痴魔马六九,发自肺腑的交心托命…… 而反观那些几乎被封坛大陆的普通民众奉为神明的,所谓的名门正统,他们又在做着什么? 瘦竹竿面色竟少有地沉重道:“也许我马六九脑子笨,分不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但我却知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道理!” 苏典嘴角不由逸出一丝苦笑,他知道,这一回,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再不能劝他独善其身了。 所以,接下来,他下意识将目光转向绝代佳人林诗雅的身上。 “不要看我,”林诗雅仿佛也早预料到苏典接下来想要说的话,突然探出一只春葱玉手,随意撩开额前一缕被风吹乱的秀发,檀口轻启,道:“我原本就身受重伤,纵使要逃,那也迟早会被他们再度给擒回来。” “啪啪啪,”却是目睹了三人为一个逃命名额你推我让的一幕的白衣负剑青年,忽地以双手连拍三下,啧啧叹道:“瞧瞧,多么感人肺腑的煽情画面。只可惜,无论你们将这出戏演的如何催人泪下,但残害我藏剑阁首席大弟子之仇,萧某却是报定了。” 白衣负剑青年俨然已当自己是苏典三人生命的主宰,道:“既然你无法抉择,不若便有萧某替你做主了!” 说着,忽见他变戏法似地将一枚外表呈棱形的灵石摊在右手掌心,左手拇中二指扣住灵石两边棱体,蓦然逆向一旋,顿时,这颗棱形灵石便在他手心如陀螺般转动开来。 接着,便见他将目光淡淡地在三人脸上一瞥,道:“就以这枚灵石的棱角为记,当灵石停下来后,棱角对准谁,谁就是最终留下来的那个人。” 这种旋转灵石法,与苏典前世的抛硬币法极端相似,实际上都是一种极为高明的心理战术,目的就是让那些听天由命的人,在焦灼的等待中,逐渐走向奔溃的边缘。 下意识地,当苏典将目光扫向身侧的林诗雅和瘦竹竿两人时,见得两人的眼神,果然被白衣青年手心的那颗旋转中的灵石所吸引。 这人好高明的心智!苏典闷哼一声,蓦然伸手从须弥戒中取出一物,看也不看一眼,隔空便朝白衣青年掌托灵石的右手扔了过去。 “雕虫小技!”白衣青年嘴角忽地噙出一丝不屑的冷笑,保持右手悬空平托的姿势,左手忽地变掌成爪,一把朝那凌空抛来的物什抓去。 但就在他的左手五指即将触上那飞来的鼓鼓如储物袋状的物什得那一刹,突然竟从袋隐隐嗅到一阵阵辛辣刺鼻的药物味道。 陡地,他像是瞬间想到了什么,面色霎时遽变,灵力倏忽外放,蓦一掌将储物袋扇飞,整个人也如避蛇蝎般急速飞退。 “是淬火丹,快撤!” 百忙中,他还不忘朝身后的两名藏剑阁弟子大声提醒道。 “蓬”! 伴随白衣青年的嗓音落下,那被白衣负剑青年扇上半空的储物袋,俄顷,竟如数万磅被点了引线的火药般,刹那间整个爆炸开来。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苏典连忙左右扯住林诗雅与瘦竹竿两人,齐皆踏上飞天石犼后背,顺手将从林东来及三魔处爆掉的各种固本培元的丹药灵液以及遁空符箓等,塞入两人掌心,道:“那萧逝水太强,我们三人只有合力催动遁空符箓,方可摆脱他的纠缠。” 两人不疑有他,尽自己当前所拥有的最大之能,拼命地往那些遁空符箓内灌着灵力。 在十数枚品级杂乱但威力惊人的遁空符箓吸扯下,三人一犼如一道离弦之箭,划空而去。 “小师叔,那个姓林的贱人是瑶池剑斋的新晋圣女,她们修行的《瑶池剑典》心诀对男性的修道最是裨益,可千万不能放她跑了。” 远远地,三人还能听到身后传来的那个藏剑阁排行第三的鹰钩鼻,气急败坏的尖锐怪叫。 然后,便是白衣负剑青年那说不出的落寞嗓音,道:“放心,有我萧逝水在,他们是逃不掉的。” 就这么倾尽全力逃亡了足足百里,原本身受重伤的林诗雅,此时更是不支,突然娇躯一软,竟而瘫倒在了飞天石犼背上。 苏典大骇一跳,只见这位剑斋圣女本来红润如珠的俏脸苍白如纸,颗颗豆大的汗珠,片刻不停地自她那早已失去光洁之色的额头上,如雨滴般坠落,忍不住问道:“林姑娘,你感觉如何?” “我……”林诗雅正欲开口,蓦地嗓关一松,一口黑血顿如箭矢般喷了出来。 “糟糕,”瘦竹竿惊道:“林姑娘毒血攻心,若再不以灵力压制,恐怕性命难保!” 苏典当机立断,道:“马兄,事不宜迟,你赶紧觅地为林姑娘疗伤,由我去引开那萧逝水。” 最后,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俏脸因极度痛苦而变得有些扭曲的林诗雅,道:“林姑娘,就拜托你了。” 说罢,他再无留恋,转身便走。 苏典让灵力在奇经八脉内最后流转七七四十九个周天,接着长身而起,深深吐了口胸中积压的浊气。 此刻已经是深夜时分,苏典抬眼望天,只见孤月高悬,无星,刺骨的冷风吹的他衣袂猎猎作响。 距离与林诗雅和瘦竹竿两人分手,早已过了半柱香光景,苏典独自守在一座临江矗立的青岩之上,静待萧逝水等人的到来。 江阔百尺,水流湍急似瀑,两岸壁高千仞,纵如刀削。 那方临江矗立的青岩,就坐落在江左峭壁的边沿,岩高半丈,平整如镜。 这里是通往林诗雅疗伤的那处荒凉古寺的必经之路。 苏典正是要在此处截住萧逝水等人,吸引他们的注意,然后用尽浑身解数,将这些追兵领往别处。 “嘎嘎嘎”,对面崖岸突然传来一阵离火鸦冲天而起的尖叫声。 苏典浑身蓦轻轻一震,他知道,那是萧逝水等一伙藏剑阁的追兵到了。 探手将一副取自落日村那间地窖内的铁胎弓擒在右手掌心,苏典自须弥戒内夹出一根鹰羽铁箭,扣在铁胎弓的金丝弦之上,拉弓成满月,箭尖遥指对面那座峭壁的密林。 他在等,等待最佳的阻击时机。 “蓬”! 蓦地,就在这时,忽听对面密林内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爆破声,只见一道耀眼刺眸的火光霎时照亮半边天空,瞬间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啊!”一道令人听觉毛骨悚然的尖叫穿破云霄,一人浑身浴火,仿佛一发被上了满膛的炮弹,冲天而起。 “这些人果然是追敌心切,不慎触发了自己学那个世界的地雷战场景所布置的,隐藏在那片密林内的简易机关。” 足足三百颗淬火丹,几乎是在那间客栈中被苏典掷出的储物袋内存储量的一倍还多,可够他们受的了。 苏典嘴角忽地噙起一抹邪异的怪笑,扣住箭尾的食中二指猛然一松,顿时,铁箭便如一道闪电,划破苍穹,直袭那半空中惨嘶哀嚎不已的“火人”面门。 “老三,小心!” 关键时刻,却是那名白衣负剑青年萧逝水,反手祭出背负的那柄乌青重剑,“叮”地一声,精准无误地点中激射而来的铁箭箭尖,险险救下半只脚已入鬼门关的鹰钩鼻。 苏典目光阴沉如水,突然从鼻端发出一道闷哼,左手蓦如穿花蝶影般,一箭紧接一箭地朝着鹰钩鼻的方向,一口气连射出百十余箭。 饶是以白衣负剑青年之能,也不禁被苏典这种不计消耗的亡命徒式打法,弄得一阵手忙脚乱。 先是数百颗媲美上万灵石的淬火丹,然后是数十枚品级各异价值难以估计的符箓法宝,再加上眼前近百支鹰羽铁箭……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萧逝水绝对不相信,一个修为才不过辟谷初期的修道界菜鸟,居然能拥有丰厚至足以令自己这个聚灵巅峰都眼馋不已的积蓄。 当然,还有那枚传说中唯一能够用来打开登坛塔门的拜仙令! 只是,该死的,萧逝水眼角直抽,这个天杀的万恶的土豪,即便他再怎么富有,那也不当像这么样肆无忌惮地铺张浪费吧! 那可是足足五百颗淬火丹啊,可不是五百颗铁弹珠,就这么被他连眉头都不皱半下地抬手当做废石一般给扔掉了。 难道他真不知道自从丹王葛洪十年前陨落后,淬火丹这种东西,在封坛大陆已经跟着水涨船高,几乎快从普通级晋升到稀有级别了吗? 萧逝水抖动长剑如笠,剑尖在电光石火的瞬间,挽出道道繁密如墙的剑花。 剑花化作各种栩栩如生的远古飞禽走兽形状,有长着五足的独角神龙,有彩羽如扇的九天飞凤,有吞天蟒,有飞天犼,有麒麟,有鲲鹏…… 只听“叮叮叮”不绝于缕的金属碰撞声,化作无数远古异兽的剑花,已在短短的数息光景,成功阻挡住苏典隔江射来的近百箭矢。 偷袭不成,苏典遂不再做任何留恋,转身便将步法展至极限,选择一条远离林诗雅两人方向的丘陵地带,全力奔逃。 “轰”! 便在苏典离开的那一刹,先前所待的那方临江矗立的青石,陡然被对面萧逝水以剑尖反弹而来的一只铁箭,给炸成齑粉。 耳听身后传来青石炸裂的振聋发聩的爆响,苏典突觉心脏一紧,暗呼一声侥幸,心有余悸地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瞬将身法再次提到前所未有的极速。 连续翻过三四座海拔足足有三四百余米的土丘,前方突然出现一片方圆数十里的沼泽地带。 在这片沼泽的四周,空气中到处散发着腐尸、烂草、污水杂糅的难闻气味,腥臭刺鼻。 寒冬深夜,无边的死亡沼泽宁静的有些可怖,唯独偶尔响起的几声三足朱蛤“咕咕”怪叫,才凭空为这个死气沉沉的生命禁区添加些许生气。 身后数里外,隐隐传来一阵异物破空声,苏典不用猜也知,定是那个阴魂不散的白衣负剑的萧逝水,又追上来了。 这个鹰钩鼻弩箭客与藏剑阁排行第六的萧天口中的“小师叔”,简直可怕到一种人神愤怒的地步。 就这么短短的数十息功夫,苏典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距离瞬间便被他拉近了十余里。 先前以淬火丹成功算计三人的喜悦,顿告烟消云散,苏典咬了咬牙,突然心中发狠,一个猛子,扎进了臭气熏天的沼泽之中。 匍匐着游爬了将近十几丈远,苏典将全身藏在一处灵目藻下,潜伏进泥沼的深处,只稍稍将头向上抬起寸许,露出一对狭长而微敛精芒的眼。 眸光聚焦在十丈外的那片空旷的枯草地上,苏典一动不动,将自己乔装成沼泽污泥上漂浮的一株水藻,静待萧逝水等人的到来。 苏典在赌,赌那个白衣飘飘丰神俊朗的逝水东流萧逝水,心气太高,不会相信自己一个辟谷初期道行微末的菜鸟,胆敢于聚灵期巅峰的他眼皮底下藏身。 第二十七章 第一次 说白了,苏典利用的,其实就是一种灯下黑的心理战术。 将自己的身形,掩藏在别人看不到的死角,然后趁对方注意力全部放在他处,如此,便可不费一丝气力地从容躲过追杀…… 苏典惊鸿一瞥,忽见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如柳絮般翩然飘落。 当下他敛声屏气,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只是双眼微微眯起,目光透过那株灵目藻,瞥见那白影“嗖”地一下,在眨眼的数息光景,已沿这个方圆数十里的沼泽地,来回转了个遍。 也许是未能发现有何异常,遂见那白影脚尖倏忽点地跃起,身形蓦然一提三纵,转瞬便凌空踏出了十几丈外。 而黑影身法则明显比较迟滞,他以慢了那白衣人足足三四拍的速度,吃力地追赶着逐渐远去的那抹白影。 白衣人不肖多说,正是身负长剑的萧逝水,苏典通过黑衣人的背影判断出,对方是那名藏剑阁排行第六的内门弟子萧天。 长着一副鹰钩鼻、曾手持三星箭弩暗算林诗雅的那位藏剑阁三弟子,则不在其中。 “莫非,”苏典心中一动,暗忖“难道他已被那三百颗淬火丹超强的爆破力给炸成了重伤?” “若实情果然如此,自己还真该好生感谢一番薛通天、申屠岳和卫铁衣这三个臭名昭著的东荒魔头呢,”苏典心道“若非是在那方祭坛之上,他们遭飞天犼喷焰袭击时,肯“慷慨解囊”,无偿将那些威力堪比重磅火药的淬火丹,当做礼物“送”给自己,自己又如何能取得如此意想不到的偷袭效果。” 至于懂得珍惜这些价值不菲的丹药符箓等财物,笑话,连命都没了,还留着那些天材地宝作甚? 距离黑白两道人影离去已有炷香光景,但苏典却没有第一时间暴露自己的身形,而是扣起一枚铁箭,顺手对准两只背腹抱团贴紧的三足朱蛤,弹射了过去。 “呱”,那只摆着上趴姿势的三足朱蛤如遭雷亟,蓦发出一道毛骨悚然的惨嗷,蛤身忽纵空腾起,朝沼泽沿岸电射而去。 又等了数十息功夫,待周围的一切包括三足朱蛤那令人听觉头皮发麻的瘆人尖叫声,均沉寂下去,苏典才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缓缓从臭气熏天的沼泽泥潭里站了起来。 这里已经远离林诗雅疗伤的那座荒凉古寺将近百里,而且一路上,苏典都尽量选择环境十分恶劣的崇山峻岭江河溪涧等地势。 所以,苏典自信,只要过了这片沼泽地,那萧逝水再能够沿原路返回,成功探寻到林诗雅与马六九两人藏身之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终于甩掉衔尾紧追的萧逝水,苏典心中的大石总算落地,浑身顿觉一阵轻松惬意。 寻到附近一处水潭清洗掉浑身的污泥,苏典转动灵力一百单八个周天,将衣衫上残留的水渍蒸干,然后才选择一个与林诗雅两人藏身的古寺相反方向,继续踏上征程。 为防自己行迹败露,可能再次给林诗雅两人带来危险,他准备绕一个大圈,从另一个方向与二人会合。 从沼泽地穿过时,天已经蒙蒙亮,东方那抹鱼肚白,以肉眼可辨的速度,逐渐扩大,一缕金光,俄顷,遍洒整个东荒。 蓦然,苏典头皮发麻地望着前方土丘上昂首挺立着的那名黑衣劲装青年,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感应到苏典的到来,黑衣青年缓缓转过身来,突然冲苏典诡异一笑,道:“感觉很是诧异是不是?” 不待苏典有回应的机会,却听他又洋洋得意道:“先前我跟小师叔说,像你这么奸诈狡猾的家伙,定然不会傻到一路潜逃,最后精疲力尽,任我们手到擒来。我猜,先前我们无故失去你的踪迹,定然是你寻到某处隐秘地点藏匿了身形,对也不对?” “只可惜,”说罢,黑衣青年继续不给苏典回应的机会,瞬又叹道:“小师叔向来秉持磊落行事,认为天下人都像他一样荦荦大端,所以不顾我的劝阻,依然一路向西,去追寻你的踪迹……” 苏典听到这里,双眼忽地一亮。 那个萧逝水竟一路追着自己向西去了! “也就是说,”苏典脑中念头电闪,“此时此刻,拦在前方的,只有他这个辟谷期第七个小阶层的萧天一人而已!” 且不说苏典前段时间,才刚刚将聚灵巅峰期的萧逝水算计个灰头土脸…… 要知道,他苏典自从踏足这片封坛大陆以来,所对付的修为最低之人,其境界,那可也达到了聚灵期第三个小阶层。 至于辟谷期第七个小阶层的萧天,说句实话,苏典还真心没有把他放在眼底。 倒不是因为苏典妄自尊大,以为辟谷初期的自己,已经拥有媲美萧天这个即将步入辟谷巅峰期的实力。 相反,这个时候,苏典的大脑反而分外冷静。 毕竟先前暗算那些聚灵期的高手们时,有飞天石犼在旁做着帮凶,而此时此刻,要对付面前这个藏剑阁排行第六的内门弟子萧天,所能依仗的唯有他自己的聪明才智。 苏典暗中将一枚铁箭扣在手心,接着,一整衣衫,举步便要施施然朝对面的萧天走过去。 “站住!” 萧天似乎也知道苏典这个人智计百出阴招不断,遂一口喝住不断向自己靠近的苏典,冷哼一声道:“再上前一步,小心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苏典闻言顿足,却冲他摊开双手,耸了耸肩,道:“你看,我现在两手空空,修为又比你差了一大截。难道你还怕我这个修为勉强步入辟谷初期的低境界菜鸟,暗算你这个辟谷期高阶不成?” 便在摊手之前,铁箭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他藏入了袖内。 “哼,”萧天从鼻端发出一道不屑的闷哼,盯着苏典的双眼仿佛鹰隼,阴测测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打得什么如意算盘!哼,你嘴里说着不敢偷袭我,但袖内却藏了不下三种暗器,难道还敢否认自己不是心怀鬼胎?” 苏典闻言先自一愣,旋即“呵呵”干笑两声,自觉地将藏于袖内的那支铁箭和两枚硕果仅存的淬火丹,摊在掌心,道:“你看,所有的暗器,都在这里了。” 又是淬火丹! 萧天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该死的,这个家伙身上究竟藏了多少毒手? 似乎是看出了萧天眼中隐藏的那抹惧意,苏典竟仿佛似故意要令他宽心一般,冲他眨了眨眼,道:“放心,这真的是最后两枚了。” 信你才怪! 萧天闷哼一声,道:“现在,取下你左手中指戴着的那枚须弥戒,将它扔过来。” 苏典依言去掉须弥戒,顺便将那两枚淬火丹扣在指间,双眼微微眯起,道:“要不要我将这两枚淬火丹也一并扔过来给你?” “住手,”萧天被苏典这突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连忙挥手道:“别扔,把须弥戒和淬火丹放在地上,然后退开三丈……” 临了,却听他又恶狠狠地补充一句,“千万莫要想着逃啊,否则,哼哼,你也知道,以我萧天的本领,有一百种方法可将你生擒活捉!” 这种威胁也太显底气不足了些,苏典忍不住在心底冷笑一声,脸上却装作一副若无其事地样子,道:“行,听你的。” 说罢,他竟真个听话地半蹲下去,将那枚须弥戒和两颗淬火丹,看似随意地往一块尺许高的碎石上一放,身子一连向后退出了五步。 萧天见苏典似乎果真被自己的威势所慑,当下心里膨胀地更加厉害,连走路都变得有些飘飘然起来。 来到那块尺许高的碎石近前,萧天先伸手抓起那枚须弥戒。 当神识扫到戒指内储藏的大量令他口水直流的丹药灵液法宝符箓等,他脸上顿时闪过一丝难掩的狂喜,接着,毫不犹豫地将其收入囊中。 然后,才见他用两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对淬火丹,爱不释手地把好玩几下,方撑开自己的储物袋,将它们塞了进去。 “咚”,两枚淬火丹沉入袋底,发生一道弱仅可闻的轻微碰撞。 萧天如听仙吟,心忖从此自己也有机会去暗算别人了。 瞧,其实这个在人前装的如何大义凛然的正派道统弟子,骨子里也有他邪恶的一面。 但还未等他的这个念头转毕,蓦地,异变突起。 首先,是一开始对他言听计从的苏典,忽然毫无先兆地转身拔腿便逃,萧天哪里肯给他逃命的机会,当即毫不犹豫地提步猛追。 于是乎,那两颗被他塞入储物袋的淬火丹,不可避免地再度“叮”地一声碰撞在一起。 最后,可怕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对被苏典携带着逃亡了不下数百里路程,之间磕磕碰碰难以计数的淬火丹,就在萧天的储物袋内仅仅轻轻互撞了两次,便陡然“蓬”地一声,整个爆炸开来。 爆炸来的如此突然,萧天根本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瞬间便被波及。 更为糟糕地是,这两枚突爆的淬火丹,早已被贪心十足的萧天,给搁进储物袋后塞入了怀里…… 也就是说,此次淬火丹的爆炸,骇然便是在萧天的怀中诞生的! 好在淬火丹仅仅只有两枚,又是一品的低级丹药,所以威力远远没有前两次发生在那间酒字号客栈和江边崖壁密林内的超强爆破,效果恐怖。 但饶是如此,萧天的整个胸膛,还是被这两枚淬火丹给生生炸出了一个盆口大的坑洞,五脏六腑更全部碎成了齑粉。 这时,原本打算逃命的苏典,遂顿足转身,一步步朝着奄奄一息的萧天走将过来。 “这是……为什么?”萧天声音虚弱到了极点道。 苏典明白对方问的是因何淬火丹无缘无故会自发爆炸的原因,当下平静地道:“好叫你死的瞑目,这种遇到撞击或挤压便会产生爆炸的淬火丹,设计的的确精巧,足可见炼丹术在你们这个世界,已经到了一种炉火纯青的境界。” “但你们这个世界的人,却永远不会知道,”苏典淡淡地道:“构造这种淬火丹的化学元素,其实还有一种学名叫做钾磷混合物,这种混合物的着燃点,会随着周围温度的升高而降低的。” 他叹了口气道:“而我刚刚故意用灵力将这两枚淬火丹内部的温度提高了足足一倍还多,所以它们着燃后爆炸所需的撞击力,无形之中就会降低数倍有余……” “差点忘了,”苏典忽然探手将那枚掉落在地的铁箭擒在手心,箭尖对准萧天的眉心,声音突然变得说不出的落寞,道:“你,其实连什么叫做‘力’都不懂!” 说罢,腕部猛地使力,箭尖陡然刺了下去。 第二十八章 必杀令 “住手!” 就在这时,数里之外,突然传来一人震耳欲聋的惊天暴喝声。 只见远方天际处,一道白影迅若闪电,一步十丈,快似流星,转瞬便将双方的距离拉近至数十丈内。 这白影人还未到,声音却如滚滚惊雷,阵阵传来道:“你若敢杀他,我萧逝水发誓,必将你千刀万剐,剔骨抽筋,灵魂囚禁炼狱,永世不得超生!” “是吗?”苏典最受不得别人威胁,闻言冷冷一笑,突然心中发狠,握箭的手猛地向前一送,“噗嗤”一声,顿将萧天的头颅插个对穿。 再见他反手扣住箭杆,令箭身在颅内分沿顺逆方向一通乱搅,这才一把抓起地上的须弥戒,转身提步,将身法展至前所未有的极限,觑准一个方向,拔腿便逃。 可怜那个先前还如何不可一世,被藏剑阁长老们公认作继萧逝水之后,内门弟子第一人的排行第六的萧天,连惨哼一声都未及发出,就这么被苏典一箭给捅个通透,道身尽毁,元神陨灭,便是大罗金仙,那也回天乏术了。 白衣人这时方才赶到,入眼的一幕当即令他睚眦欲裂。 只见上一刻还生龙活虎前途无可限量的萧天,此时胸口和脑袋上,分留下一大一小两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显然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便是上天遁地,我萧逝水也定要将你生擒,灵魂拿来活祭!” 白衣萧逝水面色阴沉到了极点,蓦探手自须弥戒内取出一枚冲天令炮,一把拔掉炮塞,顿令内藏的炮珠,“嘀”地一下冲天而起。 炮珠在半空炸开,爆出一道脆鸣,逸出一股浓郁的紫色狼烟。 这是一种修道界用来传讯信息的特有手法,不同颜色的狼烟传递的讯息各异,而紫色则往往代表着红色警戒,相当于某些门派下达的必杀令。 看来,这个萧逝水已经被苏典那残忍的手段,惹出了真火,想要祭出藏剑阁全阁之力,全力追杀苏典。 将萧天的尸身用一条大衣裹着,塞入须弥戒内,萧逝水一整衣衫,循着苏典逃逸的方向,展开身法,一路直追了下去。 此次追杀苏典,没有了老三姬远玄和老六萧天的束缚,萧逝水反而更能放开手脚,将速度提至最快。 说句实话,先前如非是为了救治被苏典暗埋三百颗淬火丹炸成重伤的姬远玄,耽搁了不少时光,萧逝水哪里会容许苏典这个辟谷期的修道界菜鸟,躲过自己的追踪,从而有暗算老六的机会…… 一想到老六的死,正是因为自己先前太没有将那个短发青年当回事,以为区区一个辟谷期的入门者,无论如何蹦跶,那都逃不掉自己这个聚灵巅峰的手掌心,萧逝水心中满满地都是身为藏剑阁的护法长老,却无法确保门内弟子生命安全的自责。 如今,那名重伤姬老三、残害萧老六的凶手,就在前方,两人前后脚走,时间相差不及数十息—— “这么有利的条件,若再不能将元凶生擒活捉,那我萧逝水可真真是白修了这二十六年道法了!” 萧逝水面色变得少有地阴沉,足不沾地,脚尖连连点在枯枝干草之上,身形一纵十丈,顷刻便掠出了数里之外。 聚灵巅峰的身法展至极限,仅仅用了不到半柱香光景,萧逝水已能远远地瞧见那个留着一头毛寸短发、着装服饰无比怪异的少年。 “哼,”只听萧逝水闷哼一声,灵力陡然灌注双足,整个人竟再次加速,瞬间便将双方的距离拉近了足足数十丈。 “锵,”背负的乌青重剑突然自发来到右手掌心,萧逝水凝目如电,剑尖遥遥前指,牢牢锁定前方已是囊中之物的苏典。 百丈,五十丈,三十丈…… 只是眨眼的数息功夫,萧逝水已经将两人间的距离,拉近至不足二十丈。 眼见那个不甘引颈待戮的羔羊,还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萧逝水眸中一抹杀机乍闪即逝,蓦屈指弹中刻满种种纹路的长剑剑身。 只听乌青重剑传来“叮”地一声清脆悦耳的剑吟,一道无形剑气忽以迅若闪电的疾速,直袭苏典的后心而去。 “蓬”! 剑气不偏不倚,正中前方疾驰若飞的苏典,后者发出一道痛极的惨哼,整个人忽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跌出数丈之外。 萧逝水面沉如水,反手倒提着那柄乌青重剑,一步一步朝着勉强以手支地爬起的苏典,走将过来。 “萧某三岁修道,这二十六年来,大小战斗,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但说句实话,真正令萧某动了杀机,想要彻底除掉的人,你,尚且还是第一个!” 萧逝水保持右手横托的长剑姿势,左手食中二指轻轻在剑身上摩擦而过,声音说不出的冷漠,道:“记住,杀你之人乃藏剑阁第三十六代护法长老,人送外号逝水东流的萧逝水。” 说罢,长剑蓦然向前一送,就要结果了这个令己方三人一死一重伤的阴险小子…… “嗷呜”! 就在这时,萧逝水忽听身后传来一声猛兽的嘶吼,一道超高温的火焰蓦从侧翼向他整个人席卷而来。 萧逝水可不是林东来或东荒六魔那种修为掺了不少水分的聚灵期,他的每一次进阶,几乎都是凭借战斗或苦修一分一分磨练出来的,无论体魄、力道和反应可以说都达到了一种同阶无敌的地步。 像这种毫无先兆的兽焰袭击,若发生在林东来或东荒六魔身上,或许会令他们触不及防,甚至还可能产生不小的惊慌…… 但此等情况,却绝不可能出现在白衣负剑的萧逝水身上。 面对突然朝自己侧翼席卷而来的超高温兽焰,萧逝水一声闷哼,身子陡然如旱葱般拔高半丈,轻巧避过。 接着,便见他看也不看一眼,抬手便挥出一道玄青剑芒,对准斜刺里企图偷袭自己的喷火兽,狠狠劈了过去。 “蓬”! 剑芒精准无误地扫中兽体,那疾驰而来的异兽惨哼一声,突然被那股无形的碰撞巨力给轰出了数丈开外。 “嗷呜!” 出乎萧逝水意料之外地是,被剑芒撞飞的那只狮身人面石兽,居然不顾腹背的醒目剑伤,仿佛发了疯似地再度窜了起来,鼓腮张口,对准萧逝水又自喷出了一股灼热至能将钢铁都融化掉的超高温兽焰。 萧逝水面色陡然如凝上了一层寒霜,阴沉无比,口中只不含任何感情地冷冷吐出两个字,道:“找死!” 说罢,手中长剑忽地一挽,凌空划过一道道如有实质的青色剑芒,这些如丹青妙笔勾勒的铁画银钩般的剑芒,竟仿佛活了过来般,自发拢成一片剑气编织的剑网,当空朝那飞天石犼整个兜了过去。 “嗤嗤嗤嗤嗤”! 剑网甫才触上犼身,当即化作无数道锋利无比的刃风,顷刻间,便在飞天石犼的黄金石体上,留下一道道可怕的尺长剑痕。 粒粒滚滚如沙的黄金血,遍布犼身,看上去是如此地触目惊心。 飞天石犼经剑网一挡,身形再度被阻在萧逝水三丈开外,只能干吼一声,冲他龇牙咧嘴,以显示自己的愤怒。 “你这畜生,倒是护主心切!”萧逝水那对好看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淡淡地扫了一眼又欲重张旗鼓、向自己冲将过来的飞天石犼,漠然道:“看来,今日萧某唯有大开杀戒,一并送你们主仆俩去那九幽炼狱团聚了。” 乌青重剑蓦地横在右手掌心,萧逝水将剑身水平悬在半空,剑尖遥指对面的飞天石犼,一道长足半尺的藏青色巨形剑芒逐渐在重剑上聚拢成型。 连几丈外的苏典,都隐隐感觉到了那藏青色巨型剑芒内蕴藏的,足以劈山断岳的恐怖威压…… 这一剑如若劈实,纵使飞天犼是黄金铸造的兽身,恐怕也要当场被轰成碎渣。 苏典大惊失色,一把自须弥戒内抓出那只妖道林东来掉落的困仙鼎仿品,想也不想,当空便朝那道巨型剑芒抛丢了过去。 “嗤”! 困仙鼎仿品甫才临近巨型剑芒,瞬间便被剑芒四散的超强风暴给碾成齑粉。 先前苏典曾听林诗雅提过一句,那只困仙鼎真品据说是一种上品灵器,而赝品即便没有被冠上品级,但至少也该属于灵器的范畴。 苏典对于灵器还没有形成一个足够的认识,但他却清楚地记得,当初那妖道林东来利用这种器物对付自己与林诗雅两人时,自己两人根本就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心智算计全部都是虚妄。 苏典深吸一口长气,索性不再存有什么侥幸心理,怀着一抹悲壮,一步一步朝着飞天石犼的身前走去。 自从在那座剑神遗迹内遇上这只飞天犼后,苏典屡次三番遭东荒六魔及萧逝水等人围攻,能够九死一生逃出生天,靠的都是这只石兽的鼎力相助。 说句实话,若没有这只飞天石犼,苏典这会儿,恐怕早就如同萧逝水所说的那般,已经提前去九幽炼狱寻那九幽冥神报道了。 苏典不知道这只飞天石犼,与传说中在万年前早已陨落的那只赤金神犼有何关联,同样不知这只飞天石犼,因何对自己一见如故,相见之初,就表现出一副令人费解的亲昵…… 他只知道,这只石兽在与自己相处的这段时间内,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从死神边缘拉回来,可以说对自己有莫大的恩惠。 连曾经作恶多端的痴魔马六九,都有“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觉悟,更何况是自己这个前世受过高等教育的名牌大学生? 苏典心中于是对报恩的信念,更甚了! 所以,他义无反顾地,拦在了萧逝水和飞天石犼的中间,挺起胸膛,夷然无惧道:“重伤杀害你们藏剑阁弟子的,只是我苏典一人而已,与这只石兽无关,它是无辜的,放它走。” 闻言,萧逝水突然嗤笑一声,表情充满不屑道:“放了它?可笑。我萧逝水的剑既已出鞘,就再没有收回的道理!” “这一招,乃是萧某一年前达到剑心通玄境界时,自悟的通玄剑法,剑法共计九式,每式包含三招。” 萧逝水声音平静如水,道:“半年前,萧某曾经凭借此招剑法,斩下一名道基期妖修的头颅。如今,萧某用它来对付你,你足以自傲了!” 第二十九章 生死相依 只见那萧逝水表情无比冷漠道:“能够死在萧某这招通玄剑法之下,你,足以自傲了!” 听听,这个孤傲到骨子里的家伙,连杀人都能冠上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听他口气,就仿佛,你能够死在他的剑下,还是上天对你莫大的恩赐! 苏典突然不屑地冷笑一声,鄙夷道:“依仗自己的修为高,便肆意掌控低境界者的生死,我真不知道,究竟是谁赋予给你们如此大的权利?杀人就是杀人,何必把自己说的如此高尚,还将自己比作代天掌刑的天罚者,其实你本质上不过是一个披了人皮的刽子手罢了。” 这通话憋闷在苏典心底好久,当真令他不吐不快,何况如今死在顷刻,他就更加无所顾忌,那就怎么舒心怎么来,如何畅快如何做。 当面将白衣飘飘丰神俊朗的萧逝水骂作“刽子手”,苏典顿觉一阵酣畅淋漓,心中说不出的舒爽惬意。 你不是自诩名门正派道义至上吗?那我就拆穿你光鲜华丽的外表皮,直指你那邪恶肮脏的本心! 苏典可不怕彻底得罪这位白衣负剑的萧逝水,激怒就激怒吧,难道这个世界还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么? “刽子手?”萧逝水先自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这个称号倒新鲜的紧。萧某活了这二十九年,被人歌颂称赞有之,遭人诟病唾骂有之,杀人无数,也被无数仇敌衔尾追杀,风光过,也落魄过,生死玄关,恩爱情仇,人生的大风大浪,可以说经历过八八九九,生平所冠或褒或贬的名号无数,但却还从未被一个人骂作是‘刽子手’!” “像这么面对面被人骂的狗血淋头的遭遇,你,还是第一个!”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苏典竟从他的眼中看到几分不似做作的无奈,只听他重重叹了口气道:“你知道吗?其实自从第一眼见到你时,萧某隐隐觉得我们两人之间,似乎存在着一种无法言喻的亲切感。说句实话,如果不是你重伤姬老三在先,杀害萧老六在后,萧某还真心不想就此对你痛下杀手。” 苏典蓦“嗤”笑一声,不屑道:“说了这么多,你无非是想让我承认,你动手杀我,是身怀替同门报仇的大义,是名门正派的惩恶扬善,是站在道德至上的所谓替天行道。呵呵,瞧瞧,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说的我自己都想吐!” 萧逝水明显是第一次听闻有人的想法如此怪异绝伦,从对方的每一句话中,均充满对正派道统的轻蔑、不屑和嘲讽之意,但偏偏仔细推敲起来,对方这番话中的字里行间,却又鞭辟入里,入木三分,让人无从辩驳。 是的,萧逝水心中一叹,暗忖自己口口声声说要替萧天、姬远玄两人报仇,但此事难道萧姬二人真的就一点责任都没有? 从他们告诉自己有关三人与那位剑斋圣女所起冲突时,言辞闪烁,表情浮夸,自己就以看出他们是在说谎,可惜那会儿自己被燕不凡的死冲昏头脑,一心想要替藏剑阁的大弟子报仇雪恨,这才导致与对面这位少年产生直接的冲突,继而酿成了后续一系列的悲剧…… 难道这一切的过失,都应该归结到对面这个少年一人的身上么? 萧逝水心里从未出现过像今次这般的纠结。 他本不是一个嗜杀的人,否则,在那间“酒”字号客栈内,他本有无数次机会,可直接出剑送苏典三人共赴黄泉。 何况,无论是姬远玄被烧成重伤,或是萧天头颅被捅个通透,起因均是自己三人不依不挠地紧紧追杀这个少年所致。 杀人者人恒杀之,这,本也怨不得别人…… 不过,让萧逝水就此放过苏典,那也不可能,毕竟杀人便要偿命,他苏典既犯下残杀萧天的罪过,那就无论如何也要受到制裁,而裁决者,不是藏剑阁,便是萧氏一族。 “啪!” 萧逝水随手将一柄泛着青光的尺长匕首,丢在苏典的脚下,淡淡道:“念你是条汉子,为免被我萧氏门徒或藏剑阁元老擒拿回去,受那炼狱禁魂的酷刑,你,自裁吧!” 苏典弯腰拾起这柄寒气透骨的青光匕首,放在手心里掂了掂,突然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道:“如果我要敢说半个不字,恐怕接下来,你萧逝水又该装出一副‘已给过你机会,你却不加珍惜’地大义凛然模样,再堂而皇之地将我擒住,然后心安理得地将我送往你们萧氏门徒或藏剑阁元老们的手里……嘿,用他人的卑微,来衬托你自己的高尚,果然是既当了婊-子,还要替自己立贞节牌坊啊!” “住口!”萧逝水浑身猛地一阵颤抖,差点没被苏典最后这句话,气的吐血数升而亡! “啊,你这是自己在找死!” 耳听这该死的天杀的万恶小子,居然将自己比喻做青楼的婊-子,萧逝水几欲抓狂,连带着遥指苏典的那柄乌青重剑的剑尖,都跟着激颤不止。 “嗖”! 便在他心神摇曳的那一刹,异变突生。 只见飞天石犼那对棱角分明的腮帮鼓得老高,蓦地,一颗拳头大小浑身布满金光的圆润兽珠,“嗖”地一声从它的血盆大中吐了出来,忽如一道离弦之箭,直袭萧逝水的面门。 “灵兽金丹?” 萧逝水突然死死地盯着当空袭来的那颗金光兽珠,脸色阴沉地可怕,接着,陡见他右手猛地一抖乌青重剑,剑身刹那间左右挽起无数道令人目不暇给的剑花,最后逆向卷起一股足以掀江断岳的剑气风暴,汹涌澎湃地朝那枚金丹横扫了过去。 这是通玄剑法中最凌厉的一招,龙卷劲,实际是将无数道剑气,拧成一股强大无匹的龙卷风暴,再挟剑主倾力之威,营造出一种无敌的威猛气势…… 那日迎战道基期妖修时,萧逝水正是凭借这一招,将对方卷入自己的剑阵之中,利用无形剑网破掉对方的护体灵力,再以螺旋飞剑斩下对方的头颅。 只是他没想到地是,今日多了苏典这个异数,结局注定无法向着他预期的那般发展。 便在萧逝水几尽倾气海丹田的灵力,全部注入那柄乌青重剑,拧成龙卷的劲风,即将卷上那枚金光兽丹的那一刹,位于一旁被他忽视掉的奇装短发少年突然对自己出手了。 起初,当萧逝水的眼角余光,瞥见对方怀有包天之胆,竟敢以区区辟谷初期的修为,直撼自己这名筑基期巅峰的锋缨时,根本就丝毫不加掩饰满脸的轻视之意。 蚍蜉撼树,这是他对苏典不知天高地厚、胆敢挑衅自己的第一感觉! 但随即的一幕,却让他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 还在距离萧逝水丈许远的时候,那个满脸煞气一副要寻萧逝水拼命架势的少年,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只铁胎长弓,弯弓搭箭,一气呵成,可他偏偏就是不射,而是冲萧逝水赧然一笑,道:“不好意思,才想起来你是聚灵期巅峰的修为,你说,我这一箭若是射了出去,你是接得住,还是接不住呢?” 说话间,这个着装发型古怪至极的少年,仿佛显摆一般,故意将箭尖由萧逝水的面门,移向他的下颌,再到脖颈,然后是胸脯,接着到腰腹,最后竟无耻之极地有意无意在他的胯间晃了几晃…… 屈辱啊,这是萧逝水入道二十六年来,从未感觉到过的屈辱! 几乎是想也未想,萧逝水抬手便是一股指剑,对准那个惫赖至极的家伙凌空刺去。 “蓬”! 就在这要命的关键时期,那枚原本正飞向萧逝水的金光兽丹,蓦然竟毫无先兆地爆炸开来。 兽丹瞬间爆发的恐怖爆破力,似乎要将这片空间整个给撕碎了。 爆炸来的如此突然,萧逝水触不及防,当即便被波及。 好在他是十足十的聚灵期巅峰修为,这么多年历经的生死玄关,令他感官敏锐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境地,这才第一时间遇到危险后,凭借本能,在电光石火的顷刻光景,道身瞬移了足足十余丈外。 饶是如此,萧逝水的左肩,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兽丹的爆炸余威,撕掉一截小指粗的肉条,连向来不染一丝尘埃的那袭白衣,都被血渍玷污了巴掌大小的一滩。 然而,这还不是令萧逝水最愤慨的。 真正令他怒不可遏地是,趁自己被爆炸的兽丹所伤,那个原本已遭自己的指剑击伤倒地不起的短发少年,居然被那只浑身赤金的石兽,用脖颈无比灵巧地挑上后背,再撒开四蹄,亡命地带着潜入远处连绵不绝的山脉之中。 萧逝水强行压下满腔的怒火,“哼”地一声道:“连本源兽丹都被你吐了出来,萧某倒想看看你带着一只病猫,还能逃出多远。” 说话间,他的人已展开全速,身法如电,不断拉近与那只驮着苏典狂奔不已的飞天石犼间的距离…… “去落日山!” 勉强躲过面门的致命一击,却被萧逝水那记指剑击中左肩的苏典,单手捂住血流如注的创口,强忍着疼痛,虚弱至极地附在飞天石犼耳旁道。 也许是冥冥中天意的安排,苏典这一路为躲避萧逝水等三人的追杀,总是下意识地选择朝向那个镇压着魔神残骸的落日山十指峰的路线。 所以此时此刻,他们实际上,距离那座呈佛祖盘膝打坐上托手势的十指峰,已堪堪不到数十里的距离。 飞天石犼极通人性,似乎也隐隐明白苏典的意图,知晓他是想利用十指峰上的禁灵隐阵,来对付萧逝水,故而无需苏典多言,便将自身潜能激发到前所未有的极限,死命地往落日山的方向遁逃。 三十里,二十里,十里…… 终于,落日山已经遥遥在望,但飞天石犼明显已虚弱到了极点,蓦地一个不支,前蹄竟而跪倒了下去。 苏典一个不防,整个人顿时被摔出了半丈之外。 强撑着用那只未受伤的臂膀支着爬了起来,然而还未等苏典缓一口气,却骇然头皮发麻地见到不远处,正表情均自邪异无比地朝自己疾驰而来的薛通天以及申屠岳等东荒四魔。 “哈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苏典呐苏典,既然你已经逃往他处,为何还要再回来呢?” 换了一身干净衣衫重新恢复翩翩公子打扮的卫铁衣,“啪”地一声撑开一只临时以竹片编制的折扇,潇洒至极地边轻摇扇面,边故作叹息道。 柳琵琶含情脉脉地斜睨了苏典千娇百媚一眼,道:“俊哥哥,你这是舍不得奴家,所以才回来的么?” 申屠岳则直接向苏典伸出一只手,冷声道:“将我丢的那枚拜仙令还来,我申屠岳还能留你一条全尸。” 薛通天却闷哼一声,道:“还多说什么,并肩子上吧!”说完,就要招呼四魔一道围上去。 哪知,恰在这个时候,那个紧追苏典不舍的萧逝水也已赶到。这当口,苏典可谓陷入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进退维谷之境。 不过,出乎苏典意料地是,那四大魔头在乍见萧逝水现身的刹那,身形明显均自一滞。 就在这时,苏典突然心生一计,遂疾步朝四魔奔去,口中更怪叫一声道:“你们东荒四魔还在等什么,赶紧替我拦住这个藏剑阁的萧逝水啊!宝藏的事情一切好说!” 第三十章 油尽灯枯 自古正邪不两立,何况是像东荒六魔这种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的臭名昭著到极点的邪魔歪道,就更加被藏剑阁等名门正派视为宿敌,平素见面,基本都是二话不说,抬手就是爆符淬火丹辟邪飞剑等招呼。 苏典仿佛还嫌薛通天等四魔,与萧逝水这位藏剑阁的护法长老,之间的矛盾不够激烈,索性又加了“宝藏”这枚重磅炸弹,顿时便收到一石激起千层浪的绝佳效果。 果然,在乍闻苏典一口道出“东荒四魔”四个字后,那原本正紧追苏典不舍的白衣负剑的萧逝水,终于第一次将凌厉如刀锋剑刃的冰冷眼神,从苏典身上移开,转而面无表情地淡淡瞥了薛通天等四人一眼。 而当突然听到苏典口中叫出“宝藏”二字后,萧逝水那对鹰隼般锐利的眸子,分明抽了一抽。 很明显,薛通天等人被突来的白衣负剑的萧逝水那庞大无匹的气场所慑,下意识都停下脚步,面色阴晴不定地望着这名修为深不可测的敌友莫辨的不熟之客。 就在双方进入对峙的关键时期,那个营造了这等剑拔弩张形势的罪魁祸首苏典,最后引爆火药桶的一句话,终于将场中的形势推向前所未有的高-潮。 只听他轻咳一声,用一种刻意压低,却有意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的嗓音,一字一句道:“申屠岳,这枚拜仙令还给你!” 说罢,苏典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把将那枚刻满印痕的玄玉令简,徒手扔向半空。 “唰”! 几乎就在玄玉令简脱手的那一刹,左右对峙的五人浑身齐皆一震,蓦如离弦之箭,均自朝那弹空的令简疾射而去。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苏典想也不想,一拍飞天石犼的后背,一人一兽仿佛心有灵犀,瞬趁机展开极速,朝十指峰亡命攀去。 因为怕被半峰腰上一些神出鬼没的剑齿虎或捣药兔阻碍身形,苏典没有选择第一次登峰时的那条坡度相对比较平缓的云杉岭,而是从另一边怪石嶙峋的峭壁徒手攀爬上了峰顶。 直到步入了那条久违了的下窄上阔的锥形天然石阶,苏典才总算长长舒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这条原本曾让他吃尽苦头的天然锥形石阶,隐藏着能禁锢生灵灵力的神秘隐阵空间,对于苏典来说,却好比梦寐以求的神圣天堂。 “噗通”! 他一脚瘫软在地,艰难地靠在一条宽仅尺许高足数尺的台阶上,只想就此倒地不起。 连体质向来惊人的飞天石犼,这时也伸长着舌头,不断地喘着粗气,显然也几乎累的虚脱。 “嗖嗖嗖嗖嗖”! 蓦地,身后传来数道衣袂破风声,苏典不用猜也知,定是萧逝水以及薛通天等人,发现那枚被自己抛向半空的玄玉简,不过是枚普通的传令简,所以恼羞成怒下又气势汹汹地追杀了上来。 在那座荒凉的古镇内,林诗雅故意用一枚七彩翡翠珠,李代桃僵,代替不死龙元,骗过妖道林东来的眼睛,从而为两人赢得宝贵的逃命时间。 苏典这一招就是从她身上学来的,原本也没希望利用这枚传令简,便能引起萧逝水与东荒四魔双方拼杀个你死我活。 他的目的,只是在萧逝水和薛通天等人之间,制造一些混乱,从而为自己营造攀援十指峰的一缕契机。 显然,他的计策凑效了。 这些人,成功地被他引上了十指峰顶的这片禁灵隐阵的空间领域之中。 “你的狡猾还真是出乎萧某的意料,只是可惜,这档口无论你再如何智计百出,那也难逃成为萧某剑下亡魂这一命运!” 首先赶来的,当然是修为隐隐触摸到道基门槛的白衣负剑的萧逝水,他的声音依旧低沉而冷漠,整个人就仿佛一块终年不化的寒冰一般,不近人情。 随后跟上来的薛通天、申屠岳、卫铁衣以及柳琵琶四魔,同样脸色铁青地死死盯着以手撑地仿佛随时不支仰倒的那名短发少年,眸中迸射的目光,仿佛能够杀人。 “苏典,乖乖交出拜仙令,否则,老夫今日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满脸横肉的薛通天,恶狠狠地瞪着斜靠在天然大理石阶上的苏典道。 “笑话,”苏典却不屑地睨了他一眼,冷笑不迭道:“难道我苏典今日交出令牌,你就能保证我能毫发无损地走下峰去吗?” 一句话顿时将薛通天噎的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本也想向苏典保证说,若对方肯交出拜仙令,他们东荒四魔就仁慈一回,放他苏典安然离开…… 可关键是,这里还有一个修为根本难测深浅的萧逝水,对方看向苏典的眼神明显充满腾腾杀气,他薛通天再如何托大,那也不敢替这位白衣负剑的青年做主的啊! “瞧!你根本就无法保证我的安危,”苏典洒然笑道:“横竖是死,那么我又何必在死前妄作一回贪生怕死的软骨头小人,下了阴曹地府可能还会遭同行的鬼魂们鄙视唾弃看不起呢?” “你这是铁了心要做最后一次困兽之斗了?”薛通天脸色阴沉地可怕,原本就有些可怖的三角眼,这时更显得有几分狰狞。 苏典却像是故意诱惑他一般,缓缓伸手从须弥戒内掏出那枚满布令人难名奥义的道纹的玄玉令,边探指在令牌上摹刻的纹络上摩挲,边似笑非笑地望着薛通天,道:“想要令牌是吗?呵呵,有本事就来取吧!” 沐浴在寒冬的晨曦第一缕阳光之下,留着板寸头的苏典,将裹身的貂皮大衣扯开,露出其内挑自老街马路边廉价的地摊棉衣,接着伸手从棉衣内兜颤巍巍地掏出一盒小心珍藏了月余的中南海,再借飞天犼喷出的一股小火焰点燃,最后在周围一圈人充满异样的古怪目光注视下,一把塞入嘴里,狠狠地吸上一大口。 久违了的灼辣润过肺叶的惬意舒爽感觉,差点令苏典忍不住畅快地呻-吟一声。 这是苏典自从被那架时光穿梭机带入这片封坛大陆以来,过的最平静的一刻。 一切算计、逃亡、杀戮等等等等,都被抛诸脑后,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清风拂过树林的莎莎声,艳阳如酥,站在高耸入云的峰巅之上,极目远眺,感觉山川河流尽在脚下,心中顿时变得一阵豁然开朗起来…… “叮”! 突然,一道经久不息的剑吟,仿佛暮鼓晨钟,刹那间打破十指峰顶片刻的宁静。 苏典浑身蓦地一震,霎时便从自己所沉浸的那个清幽世界中醒来,下意识看向那个依然保持屈指弹剑姿势的白衣负剑的萧逝水。 “是时候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只听这位白衣飘飘丰神俊朗仿佛遗世独立的负剑青年,声音说不出的落寞道。 话音甫毕,那柄纹满刻痕的乌青色宽柄长剑,在他的手中,灵巧地翻了个身,再凌空划过一道令人耀眼炫眸的弧度,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诡异至极地沿苏典的眉心,一度斩向他的侧颈。 无需灵力,白衣负剑的萧逝水,光凭这招彷如神来之笔的高超剑法,就已断了苏典的全部生路。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苏典定然难逃被萧逝水一剑分颅的后果时,这个明明只有辟谷初期的修为、却将在场的所有聚灵期高手都耍的团团转的异止奇装短发少年,不慌不忙地扬起手中的那枚玄玉令简,漫不经意地朝那柄凌空划来的长剑,直接迎了上去。 “嗖”,长剑眼见便要触上令简,萧逝水骇的一阵心惊肉跳,连忙于间不容发的瞬息光景,闪电抽回剑身。 剑尖如走游龙,险险擦令简而过…… 这种突兀的劲气乍放猛收,饶是以萧逝水聚灵期巅峰的修为,也不禁感觉一阵血气上涌,喉头一甜,差点没忍住当场喷血。 苏典却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若无其事地收回玄玉令简,再漫不经心地屈指,弹了弹衣衫所沾的被剑风掀起的一抹灰尘。 有拜仙令在手,苏典就像是拥有了一枚免死金牌,那名白衣负剑的萧逝水投鼠忌器下,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对他下手。 至于薛通天等东荒四魔,则仿佛似存了一种坐山观虎斗的心思,不知是有意或无意地,与苏典及萧逝水的距离拉开有数丈余远…… 苏典冷眼看着周围的一切,将众人或坦然或阴险或奸诈或冷漠或轻蔑等等,迥然各异的面部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则在盘算着,从此处去那方祭坛,所需的距离。 “飞天石犼的体力,明显即将便要达到极限,想要依靠它载驮自己掠空飞行,却是不行了。” 苏典心念电闪,暗忖“何况在这片禁灵空间内,飞天石犼的身法也遭受极大的限制,即便全盛时期,依靠灵兽的本源体质,不过只比普通的聚灵期修士强了些许罢了。” 但自称曾经亲手斩过一名道基期妖修头颅的萧逝水,又怎能以普通的聚灵期巅峰的标准,来进行定位? 甫才苏典用拜仙令作盾牌,借以格挡萧逝水袭来的那柄乌青重剑,从而令这名藏剑阁的护法长老触不及防下,吃了个暗亏。 这,不过是苏典以有心算无心,方收到的意想不到的效果。 但他知道,这种伎俩,绝不可能再于对方身上运用第二次。 果不其然,刚刚被苏典巧施手段小小算计了一把的萧逝水,这会儿学乖了,不再将主攻目标放在苏典的正面,转而用剑刃削下一片石屑,再“啪”地一声,用剑身对准苏典的下三路弹射了过去。 “嗤”,石屑迅如闪电,在苏典未及反应的当口,已飞速擦过他的左肋,顿时便在其上留下一条手指宽的寸深划痕。 苏典闷哼一声,但还没等他缓过劲来,忽听四面八方陡然传来“嗖嗖嗖嗖嗖”连绵不绝的破空劲风。 却是萧逝水见剑弹石屑,在对付苏典方面,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遂剑不稍停,在短短的数息光景,竟一口气削弹了不下上百枚石屑,攻击方向刁钻古怪,所取的不是苏典的腰腹,便是他的腿踝等各处要穴。 可怜苏典原本在逃上这座十指峰前,就已被全盛状态下的萧逝水用剑气伤了道身根本,这会儿又被对方以石屑,划破浑身上下多处生死穴窍,气血于是亏虚地更较厉害。 不消片刻,他整个人便觉一阵虚脱,身躯摇摇欲坠,几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第三十一章 诀别 从没有任何一刻,能让苏典觉得,死亡,距离自己,是如此之近。 精疲力竭,血流将尽,伤口痛到酥麻,浑身上下,仿佛连动弹半分,都变得困难非常。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在这种油尽灯枯奄奄一息似乎随时便要撒手人寰的当口,恐怕都很难再有什么挣扎求存的意志,大多只能在心里问候贼老天一家老小,然后不甘憋屈却又无奈地闭目引颈待死…… 可苏典偏偏不是这种轻易便向命运折服的人。 浑身上下布满大大小小难以计数的累累剑伤,衣衫遍布鲜血,灵源枯竭,心力几乎熬干,但苏典却硬是凭借一分不屈的毅力,强撑着不倒。 尽管俊脸因剑伤带来的阵阵痛楚而扯的抽搐不止,然而他的嘴角却时刻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似嘲讽又如不屑的淡淡笑意—— 只听他仰天发出一阵令人听觉血气上涌的长啸,蓦地朗声清笑道:“任尔剑气震乾坤,王图霸业皆有终。今日吾躯归故土,他朝君体也相同!” 此时此刻,苏典脸上所表现出的那种浑不在意的洒然不羁,竟而令场中诸人包括白衣负剑的萧逝水,都不禁产生片刻的心折……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壮豪情,自发而毫不突兀地,由萧逝水等人心中慢慢滋生。 “不能任他再继续纵情抒发下去了!”连隐隐触摸到道基期的萧逝水,都感觉到自己的道心,似乎被眼前这个看上去才不过只辟谷初期修为的少年所影响。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扬起了手中的那柄乌青色的玄铁重剑,本能地一剑劈向苏典的面门。 这毫无花哨却又霸气十足的一剑,将苏典的前后左右四面八方完全笼罩在内,在这一瞬,场中的所有人包括苏典本人都认为,这一回,他苏典将在劫难逃。 但就在那柄重剑即将劈中苏典,后者甚至已闭上了双眼静待死亡那一刻来临的关键时期,那只被所有人都忽视掉的瘫软在一旁的飞天石犼,陡地凌空跃起,脖颈倏忽前探,再顺势一扭,霎时便将苏典整个搭上了自己的鼋背,旋即聚起体内最后一股气力,撒开麟足,拼命朝峰顶那方祭台上飞速逃去。 萧逝水一声闷哼,手腕猛地一抖,剑尖瞬间挑起一块巴掌大小的锋利尖石,凌空对准那亡命逃窜的飞天石犼后背,弹射而去。 他的人,便在同时,化作一抹白影,健步如飞,将自己与飞天石犼的距离,越拉越近。 薛通天等东荒四魔,如何肯甘人后,遂各自将身法展至极限,步萧逝水后尘,紧追直下。 尖石擦体而过,飞天石犼只是晃了晃狮身,接着继续疾驰遁逃,不改初速。 终于,在强撑着驮着苏典攀上了那座方圆百丈的祭台,飞天石犼连最后残存的一丝气力也耗尽,无力地瘫倒在垒台的藏青色祭石之上。 一袭白衣,若谪仙降临的萧逝水,面沉如水,就那么将乌青重剑的剑尖搁地,拖着重剑,一步一步地向几番挣扎却再爬不起来的飞天石犼和苏典,走了过来。 剑尖划过祭石,传来阵阵刺耳的“刺啦刺啦”声。 这种难听的铁石摩擦音,仿佛铲刀刮过脏腑,似乎将人的心都给揪成了一坨。 乌青重剑也不知是何等材质所铸,竟在硬度堪比精铁的祭石上,留下一条寸许深的醒目划痕。 萧逝水的声音冷漠到了极点,道:“萧某生平经历大小战共计七千六百五十四次,斩敌一千二百三十四名,其中单只聚灵期便有近千之数。但这些陨落在萧某剑下的亡魂,哪怕是那名道基期的妖修,却没有一人能像阁下这般棘手,令萧某如此疲于应付!” “萧某相信,若再给你个十年八年,待你修为大进,恐怕天下间能够制住你的人,将会更少。” 萧逝水平静地望着祭台上已然奄奄一息的苏典,淡淡地道:“所以,像你这种未来成就不可限量的极度危险分子,萧某往往都是第一时间扼杀在摇篮之中,绝对不会给你半点崛起的机会。” 说罢,长剑凌空摆过一个诡异的弧度,就要对准苏典的心窝,重重扎下。 “呜呜!” 飞天石犼蓦咆哮一声,猛地将一股兽焰喷向萧逝水,再冲他龇牙嘶吼,恐吓状十足。 只可惜它的兽丹刚刚自爆,这时喷出的火焰,威力连平时的一层都不到,又如何能对萧逝水构成威胁? 白衣飘飘仿佛谪仙临尘的萧逝水,根本连看都不看,身子就那么随随便便一转,便即巧妙避开袭来的兽焰,刺向苏典的长剑,方向速度不改,依然直指他的心窝。 “噗”! 剑尖刺破苏典的肌肤,溅起一股耀眼的血花。 正当萧逝水再要将剑尖向前送出数寸,彻底结束面前这个心智潜力令自己都隐隐生出一丝忌惮的奇装短发少年的性命…… “嗷呜”! 蓦然,就在这时,那飞天石犼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地一个箭步纵起,陡地张开血盆大口,誓要朝萧逝水的咽喉,狠狠撕咬下去。 “孽畜!”萧逝水不屑地冷笑一声,一把拔出刺进苏典心窝的长剑,再反手逆向一劈,顿时便“嚓”地一声,将飞天石犼左侧展长可达半丈的赤金鹰翼,给生生斩了下来。 黄金血遍洒如雨,染满了方圆十余丈的祭台。 “嗷呜”!飞天石犼发出一道令人听觉毛骨悚然的痛极惨嗷,却仿佛似发了疯一般,居然又一次纵起,继续龇起那两对可怖的尺长獠牙,再度啮向萧逝水的咽喉。 “既然你刻意寻死,那萧某又何妨成全于你!” 萧逝水目光阴沉无比,眼中的杀机浓郁的阴怖瘆人。 “叮”! 长剑硬生生被他抖出一道振聋发聩的剑吟。 萧逝水以双手握剑,剑身摆成一个当空纵劈的姿势,觑准凌空扑来的飞天石犼,毫不犹豫地一剑劈向它的眉心。 “噗”! 黄金雕刻的犼身,在萧逝水那柄乌青重剑之下,竟仿佛豆腐块般不堪一击,瞬间便被摧金断玉的剑刃,由首至尾,给生生劈成两半。 可怜一心护主的飞天石犼,还没来及发出一道临别的惨叫,就这么被萧逝水一剑斩杀了兽体及兽魂。 “啊”! 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拼死护住自己的飞天石犼,被萧逝水一剑劈成了两半,苏典蓦地仰天悲呼一声,衣袂无风自鼓,浑身青筋根根暴突,双眼通红,头发倒竖,状似疯魔…… 他从喉咙发出一道低沉而沙哑的低“嗬”,声音仿佛来自地底的九幽炼狱,让人听觉一阵毛骨悚然,一字一句森然道:“既然你们一心要将我们逼上绝路,那就索性陪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只见他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爬上祭坛正心的那方祭台,脸上竟露出一副让人看觉头皮阵阵发麻的狰狞,眼中闪过一抹残忍的笑意,蓦地伸出右手,一把按在祭台中心的那只四足方鼎龙型刻雕上,接着用力一拧…… “咔嚓”,仿佛硬物碎裂的怪音,突兀至极地由四足方鼎内传出。 旋即,众人便骇然发觉,脚下的祭坛,以中心的祭台为源点,逐渐向四周开始蔓延,最后竟带动整个方圆百丈的祭台,剧烈地晃动起来…… 那感觉,仿佛,脚下的这座以藏青玄石打造的祭坛下,有什么逆天的东西,在突破封印,即将要破土而出。 “是魔神封印,该死的,这个天杀的挨千刀的,他打破了魔神顾留方的封印!” 卫铁衣再顾不得什么翩翩佳公子形象,蓦地一蹦三尺高,如泼妇般指着祭台上如恶魔一般的苏典,气急败坏地跳脚大骂。 薛通天、申屠岳和柳琵琶三魔,同样用既惊且怒的眼神,恶狠狠地瞪着这个比魔鬼还要可怕三分的短发少年,脸色难看之极。 都说他们东荒六魔是封坛大陆恶贯满盈、能令小儿闻而止夜啼的邪魔歪道,但比起这个逼急后顾不得管自己释放的是否是祸乱修道界的绝世大凶、连魔神封印都敢直接打破的恶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啊! “哼”! 就在这时,忽听祭坛下突然传来一道令人灵魂止不住战栗的闷哼,音若金石爆裂,仿佛滚滚惊雷,直穿云霄。 顷刻之间,整个十指峰如遭万雷齐轰,竟由中心祭坛开始,逐渐向外延伸出道道醒目的龟裂,裂痕密集若蛛网,霎时便扩展至条条纵横交错的可怕壕沟。 而那方祭台,则更诡异地以一个肉眼可辨的速度,不断向上垂直凸长,只在短短的刹那光景,就升高了将近十丈有余…… “蓬”,在凸升到将近十五丈后,垒台的藏青玄石终于不堪负荷,彻底爆裂开来。 这个时候,场中的众人,才骇然见到,从那方爆裂的祭台下,忽然向上缓缓探出一根井口粗细的枯黄巨指来。 那巨指乃是血肉所铸,透过薄如蝉翼的指皮,可清晰地瞧见其内根根壁柱般的经络血管…… 这一幕,只让一圈虽称不上博古通今、但对整个封坛大陆的东荒西漠南岭北原也算小有见识的聚灵期高手们,震惊的无以复加。 然而接下来的场景,才真正让他们感受到什么叫做惊怖。 那根粗及井口的巨指,方凌空探出丈余之外,接着,便见另一根尺寸相近的巨指紧跟着破石而出,再是第三根,然后是第四根,最后是第五根…… 只是眨眼的瞬息光景,一只山岳般的擎天巨擘,便整个横垣在众人的眼前。 连番持续的视觉冲击,直让萧逝水等人震撼到麻木,甚或连表现出几分骇然与恐慌都欠奉。 巨擘的掌心盘膝端坐着一位白须飘飘的老者,老者长发随风披散,面色红润,丝毫不显老态龙钟,神态可掬,看上去颇为慈眉善目,突然冲众人咧嘴一笑道:“一万年了,今日老夫终于有机会重见天日,不成想,第一眼见到的居然是你们几个前来夹道欢迎的小娃娃,哈哈,真是令老夫不胜荣幸呐!” “咝”,饶是孤傲自负如萧逝水,乍听老者自曝的这番骇人听闻的秘辛,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一万年,他说自己被封印了足足一万年! “是他,是他,就是他!”没想到反应最激烈的,居然是以东荒六魔为首的长着一副满脸横肉的血刀狂魔薛通天,只见他两眼无比惊恐地死死盯着擎天巨擘上,那个白衣白须白眉白发仙风道骨俨然谪仙临尘的耄耋老者,声音竟隐隐有些打颤。 “他是谁?” 萧逝水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乌青重剑,一字一句沉声道。 不知为何,这名破开祭坛藏青玄石而出的老者,突然令他从心底感觉到阵阵的不安…… 尽管对方此时表现的如何慈眉善目人畜无害,但萧逝水总有一种对方是刻意伪装的错觉。 “如果我没有猜错,”蓦地,就在这时,忽听那个始终如同木桩般杵立在一侧的冷面劲装大汉,用一种低沉地可怕的声音,道:“这只巨擘,正是万年前被封印的魔神顾留方那只握剑的右手!” “是他!”萧逝水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有关魔神顾留方曾经纵横捭阖、睥睨天下、唯我独尊、搅得整个封坛大陆修道界动荡不安的事迹,他多多少少还是听说过一些的。 第三十二章 尘封的记忆 纵观封坛大陆任何一部正传野史通鉴手札,有关这位魔神二十岁之前的记载,都是一片空白,就仿佛,他在二十岁之前,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但在二十岁之后,他突然就像是一颗彗星般,瞬间崛起。 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到跺一跺脚就能引起整个封坛大陆地震的一方巨擘,这位魔神,以一柄补天石打造的魔剑,败群修,斩妖邪,惩奸除恶,无敌寰宇,令天下人为之心折…… 其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他的晋级速度,据史料记载,魔神顾留方最初出道的时候,修为就已经达到辟谷期第八个小阶层,一身九州十方吞天魔功被他施展的出神入化。而后,他的道法修为,就如同施展云纵符一般,一年一小阶,五年一大阶,快的简直令人发指! 为此,那个曾制定了封坛大陆史上最具权威性名人排行榜的百鸟生,在评价这名无论修为武技绝对雄踞榜首的一代魔神时,不得不感叹一声道“此人用天才已不足以形容,他绝对是修道界万年难遇的一大妖孽!” 可惜,便在这位如日中天的魔神声名大噪时,他的妻子,也就是后来被封坛大陆尊为冰雪女神的姚清,却选择离他而去…… 魔神顾留方也正是从那时起,性情开始大变,凶残,嗜杀,脾气暴躁,冷血无情……这些遭人诟骂唾弃的暗黑称谓,逐渐成了他魔神顾留方的代名词。 及至那场群修于拜仙台上举行的屠魔大会上,他被无数高举除魔卫道旗子的所谓名门正派,围困在登坛塔下。顾留方得知自己失足受陷,乃是被昔日最好的兄弟楚千古出卖所致,遂魔性大发,一怒而屠尸百万,引发整个封坛大陆修道界的超级地震,终于遭剑神萧沧澜、妖神楚千古和冰雪女神姚清联手镇压…… 有关这位魔神昔日,那令人听觉热血沸腾却又扼腕叹息不已的事迹,恐怕就是让东荒文莱阁上那位口若悬河堪称死人说活的文书豪文大说书先生,摆台说上十天十夜,也无法一一道来。 而今,这位昔日名满天下的魔神顾留方,遗留的一缕元神,就伫立在萧逝水的面前,如何能不令他感到莫名的激动难安? 萧逝水冲老者施礼拱手道:“晚辈藏剑阁首席护法萧逝水,见过前辈!” 白衣白须白发的耄耋老者,剑眉微微拧起,作沉思状道:“藏剑阁?唔……记得当初林灵素那个小子的确曾有过创立这个门派的打算,莫非这藏剑阁,还真的被他捣鼓成功了?” 萧逝水听得顿时汗颜不已。 那林灵素可是他们藏剑阁的创始祖师,平素画像都被玄玉石装订成相框,挂在阁内祖师堂的正墙上,供举阁上下焚膏继晷,加以供奉祭拜,可如今到了对面老者的口中,却成了“那个小子”,萧逝水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哦,对,老夫倒是忘了,呵呵,”那老者似是一眼将白衣负剑的萧逝水看个通透,当即朝他咧嘴一笑,表情很人畜无害,道:“那小子如今应该是你们藏剑阁的第一代祖师爷,依照封坛大陆名门道统的不成文规矩,新招收的弟子,在入门之前,首先要学习的,便是‘天地君亲师’的尊师重道精神。这种所谓名门道统深入人心的潜规则,想必你们藏剑阁也不例外吧?” 不知为何,萧逝水总感觉,这位白发飘飘的老者,在说出“名门道统”这四个字时,表情无论怎样看起来,都像极了那名姓苏的奇装短发小子,那种源自骨子里的对正派道统的冷嘲热讽的味道…… 同样是视名门道统为粪土的邪异教徒啊! 像这种异端,若搁在万年前的宗门鼎盛时期,绝对会被那些视道统胜过自己生命的老顽固们,给送上拜仙台的绞刑架上,活活烧死! 现如今修道界每况愈下,正派道统在后辈弟子传承的眼中也日趋淡化,人心逐渐变得散乱起来…… 若此时封坛大陆再出现一位如万年前那位跺一跺脚也能引起整个封坛大陆地震的魔神顾留方,只怕再也没有任何人能有昔日剑神萧沧澜的威望,将所有正派道统联合起来,加以镇压了。 “呃,”萧逝水语塞当场,只能发出一道无奈至极地苦笑。 那老者却不再理会他,转而将目光移向正盘膝端坐于凸起的十余丈祭台之上油尽灯枯奄奄一息的苏典身上,眸中闪过一道复杂至用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的古怪神色。 足足过了好半响,才听他轻轻一叹,声音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道:“此去经年,人世间早已经历无数日月沧桑天地变幻。想当年,你我横空出世,以一柄补天石打造的魔剑,纵横苍穹,睥睨天下,笑傲寰宇,举世无双,那是何等的威风气派。却不想,今日此时,你我在此重逢,你被人穷追不舍,落魄潦倒到几已山穷水尽的地步;而我竟以元神形态被封印万年,如今初才破封尚且连一具寄存魂念的道身都欠奉……” “所幸地是,”忽然又见他猛地振奋起来,道:“时隔万年,你我终于相见,总算能再次联手重振当年雄风。” 说着,忽见他一一指向对面表情均自阴晴不定的众聚灵期高手,阴气森森道:“这些人中刚刚有哪些对你出手了,你只管指出来,就由我来替你一一找回场子!” 这番霸气十足痞气侧漏的话,俨然已当众聚灵期是砧板上待宰的羔羊,仿佛毋庸置疑,令人无条件服从…… 偏偏在场的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出言反驳! 因为此时此刻,这名看似年入膏肓恍若人畜无害的耄耋老者,那高居遮天巨掌内的躯体所散发的气场,竟似有几分仙风道骨若谪仙临尘的仙人韵味,让人心中不禁生出一股五体投地顶礼膜拜的由衷敬畏。 哪怕是修为臻至聚灵巅峰,隐隐已经触摸到道基门槛的萧逝水,在这名白衣白须白发的耄耋老者面前,都不禁感觉阵阵源自灵魂的战栗来…… 太强大了,面前这老者仅仅只是魔神顾留方的一缕元神形态,却是足以令萧逝水仰望的存在! 他不敢想象当年这个以一柄魔剑横扫诸界的魔神,在全盛时期,究竟能强大到一种何等令封坛大陆无数惊艳绝才都绝望的地步。 如果说场中还有唯一一个不被老者那威猛无铸的气场所影响的,便只有身处高凸十丈祭台的苏典一人了。 当然,对于已经油尽灯枯奄奄一息就差半步便要向九幽冥神去提前报到的苏典来说,动一动面部表情都是一种奢侈的表现,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甘却又无奈地,静待死神的到来…… “不过有这么几位害死那飞天犼的元凶,为自己与飞天石犼陪葬,那也足够了!”苏典在临终之前,心中突然又变得一片坦然起来。 不知为何,就在老者破开封印而出的那一刹,苏典的脑海就像是突然打开了一扇记忆的闸门,无数似曾相似的画面,如播放幻灯片般,潮涌而来。 少年时代体弱多病,屡番遭人欺凌压迫,为了活下去,他不惜卑躬屈膝,忍辱偷生。 二十岁那年,他无意中在一处远古战场的遗迹中得到一本无上剑诀,由此步入修道一途。 道法小成后,他终于手持一柄凡铁打造的钝剑,一一找上那些曾经欺辱于他的仇敌…… 大仇得报,为躲避封坛大陆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的追杀,他不惜孤身闯入人人谈之色变的四大生命禁区,也正是在这些连封坛大陆修道界顶尖的大能们也忌惮三分的生命禁区内,他的修为突飞猛进,一路高歌,创下了三月一小阶三年一大阶的封坛大陆修道界有史以来最快的升级记录…… 在这以后,他与妖神楚千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并遇上了令他一见钟情的挚爱——冰雪女神姚清。 接着,便是妻子姚清的背叛,兄弟楚千古的算计,他遭剑神萧沧澜千里追杀,从此亡命天涯…… 最后,在那座传说中与仙殿相通的拜仙台登坛塔下,他被数以千万计打着惩恶扬善除魔卫道旗号的所谓名门正派围追堵截,终于酿下了一怒而屠杀百万修士的弥天大祸。 画面就此断片,记忆仿佛自登坛塔下那场惨烈至极的杀戮之后,便自发终结…… 随即,当苏典不经意张开双眼时,入目的便是老者正以无上神威震慑在场的众聚灵期,并嚣张跋扈地指着诸人鼻子,一副大义凛然地欲要替苏典出头,一一寻这些封坛大陆名极一时的修道界高手晦气的一幕…… 如果说先前从东荒六魔口中得知有关魔神顾留方的陨落史,或许会因苏典觉得这些魔头为赚噱头而刻意杜撰的话;那么刚刚乍见老者面对自己时,那番如老友重逢下的真情毕露,就无疑令苏典对魔神道身遭人*并封印的说法更信了三分。 及至甫才记忆被打开了一道尘封的闸门,一些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如同幻灯片般在苏典脑海中不停闪现,其中的许多虚幻而又真实的场景,竟仿似苏典亲身经历过一般。 他才终于确信,那位昔日纵横整个封坛大陆的魔神顾留方,确实是遭三位曾站在修道界巅峰的绝顶大能围攻,身殒道消后,道身更被三人给*并逐一封印…… 而且,似乎,这位道身遭*封印的魔神,与他苏典竟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一时之间,苏典脑海中思绪如潮,各种信息量爆棚。 “嗖嗖嗖嗖嗖……” 就在这时,忽听祭坛四周传来阵阵破风声响,旋即,便见落日山十指峰顶,这座方圆百丈的祭坛上,此时此刻,居然多出了十几名清一色身穿银盔重甲背负三尺长剑的劲装大汉。 盔是千年玄玉经寒铁打磨而制,甲是金蚕丝织怒海蛟鳞而成,一十六名大汉均自冷面寒霜,不苟言笑,俨然已训练至泰山崩于顶而自面不改色的至高境界…… “是藏剑阁洗剑池的十六剑奴!” 血刀狂魔薛通天面色遽变,两眼死死盯着逐渐向中心祭台缩小包围圈的那一十六名劲装大汉,浑身颤抖,咬紧牙关,硬是从齿缝间挤出几个颤音。 如果非要指出场中一个对这一十六名银盔重甲大汉最熟悉的人,那就铁定是二十年前带领五个鸡鸣狗盗之辈,将偌大一个东荒闹得鸡飞狗跳人人怨声载道,兼且自命不凡,厚颜无耻地自夸自擂做“东荒六魔”的血刀狂魔薛通天无疑了! 其实早在二十年前,薛通天非但没有半点邪魔歪道的影子,甚至于还正直地简直堪称是迂腐…… 作为封坛大陆五大道统之一的灵宝阁第七十二代弟子中的一员,他牢记入门前的师门祖训,秉承“除魔卫道,道义为先”的八字真言,本人憨厚老实,做事一丝不苟,事必躬亲,当时更曾一度被同门师兄弟认作是整个灵宝阁最易结交的提名首选。 只可惜,一切就在薛通天入门第二十三年冬的九月初九那天,突然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三十三章 十六剑奴 薛通天清楚地记得,那天是他入门第二十三年的九月初九,秋色正浓,天气有些微凉。 刚刚做完传功长老安排的一天修炼功课,疲累不堪的薛通天,正要像所有惨遭面色始终冷漠如万年僵尸、脾气臭硬、严厉苛刻至令人发指地步的万归藏万长老疯狂蹂躏后的同门师兄弟一样,挣扎着强撑回自己的休息室,然后仰头扑倒在自己那用惨不忍睹形容也不为过的破梨木打坐铺上,忘情享受一番寥若晨星的难得的短暂宁静…… 可惜偏偏就在那个时候,天意让他撞见那个向来给整个灵宝阁门人严苛、正气、一身傲骨感觉的传功长老,私下做出的那件足以令胆小如鼠的软脚虾也要瞬间暴走的十恶不赦的一幕。 有关封坛大陆统治修真界的正派五大道统,世上流传着这样的一首诗。 诗曰:北方天山有雪原,天下归一化天堑。蓬莱仙岛烟雨涧,藏剑碧波江上船。昆仑仙池落玉盘,剑斋仙女初下凡。陇西荒漠落日岩,灵宝天阁余孤烟。海南卧岭万兽山,紫霄腾龙长虹殿。 坐落在西漠的灵宝阁,有着与北原天堑、蓬莱仙岛、昆仑仙池以及南岭万兽山同样享誉盛名的一方圣地,那就是号称封坛大陆极西日落之地的西漠落日岩,岩高百丈,怪石嶙峋,乃是整个灵宝阁内门弟子潜修打坐的修炼宝地,同样还是阁内进阶衍生壁垒的退休元老们藉之冲破玄关的闭关场所。 正是在这个封坛大陆闻名遐迩的修道界圣地,薛通天亲眼目睹那位做了灵宝阁数十年教习的传功长老万归藏,利用教习职权,威逼一名新晋的灵宝阁女辅教,供他抚慰亵玩的令人不忍侧目的凄惨场面…… 眼睁睁地望着那名毫无半点身世背景,光凭一颗坚韧不屈的恒心,力压同门艰难上位的女辅教,摄于老禽兽万归藏的淫威,被后者以一个背入姿势压在大能的神识也难侵入的落日岩禁地石上,压抑着痛苦的呻-吟,只敢流出两行屈辱的清泪……薛通天终于爆发了男儿应有的血性,果断冲上,对准万老禽兽的下体就是一记断子绝孙脚。 事实证明,在这个到处充满武力决定生死、强权就是政治的蛋疼的年代,无权势无背景无武力值的三无穷屌丝,哪怕就是你的修道资质再如何逆天变-态,在芝麻绿豆大儿点的掌权者面前,依然会毫不犹豫地被裁决者们当做炮灰给丢掉。 薛通天作为灵宝阁第七十二代精选的五十名内门弟子之一,修炼天赋不可谓不佳,兼且平素为人憨厚老实,事必躬亲,其在同门师兄弟以及老一辈的先贤中,均留下了极好的口碑,然而就是这么样一个人品武品俱佳的未来新秀,一旦得罪了正值当权的传功教习万归藏,却仍难逃被灵宝阁权力高层们给弃之如敝屣的下场。 最终做了当前强权社会的牺牲品,被逼走途无路的薛通天,只能黯然退居东荒,沦为一名无家可归的流亡散修。 直至遇上了同样遭名门正派所遗弃的卫铁衣、柳琵琶、申屠岳、温泰北以及马六九,六人可谓是同病相怜,臭味相投下,便结成一个“匪”盟,专事打劫修真界五大门派落单弟子。 久而久之,六人倒也在东荒闯下了不小的“匪”名,更被好事者冠以“六魔”的恶号,借以提醒同道,这六大修道界败类,乃是整个封坛大陆人人喊打的邪魔歪道。 直至五年前,这六个犹如过街老鼠遭整个东荒人人喊打的魔头,在每年一次例行捞票的“打草”行动中,将魔抓伸到了落单的藏剑阁元老海东青身上,终于彻底惹恼了藏剑阁这个雄踞东荒的超级巨鳄,遭来该派镇守洗剑池的一十六名剑奴联手追杀。 那场为期达整整半个月的衔尾追逐战,可真真是令薛通天等东荒六魔吃尽了苦头。 其实这一十六名镇守藏剑阁洗剑池的剑奴,修为最高的也不过聚灵巅峰期,若分开来看,也许与当时已经半只脚踏入道基门槛的薛通天不分伯仲。 但问题的关键是,这一十六人一旦联手,竟爆发出一股令道基期的修道界小成者也畏惧三分的奇门剑阵气势,血刀狂魔薛通天等六人正是被这种神鬼莫测的奇门剑阵给虐的死去活来。 若非是危急关头,薛通天将一枚去年从一名落单的紫霄殿内门弟子手中劫来的极品宝器八角扇,塞入剑阵的阵眼当中,打乱了十六剑奴的阵脚,为六人赢得了数息宝贵的逃命时间,只怕他们六个名震东荒的魔头,还真个如东荒人人口诛笔伐的那样,成了尸碎万段的炼狱游魂甲乙丙丁…… 薛通天没曾想到,时隔五年,在这个远离藏剑阁主殿数千里的落日山十指峰,居然会叫自己再次遇到这么十六个向来只认剑不认人的煞星。 以薛通天对藏剑阁的了解,要出动这一十六名藏剑阁的大杀器,往往意味着对付的将是举阁上下人人得而诛之的不同戴天仇敌,被藏剑阁全体门人共捧作“红色必杀令”,等闲之辈一般很少能有这个荣幸。 五年之前,臭名远播东荒的薛通天等六魔,错非是在不知者无畏情状下,联手打劫了重伤下落单的藏剑阁屈指可数的几名元老之一的海东青,将这名一辈子顺风顺水惯了、从来也没试过这么憋屈窝火的老剑师彻底惹恼,那也不可能有幸被藏剑阁这个雄踞东荒的超级巨鳄高看一等,视作红色警戒,更颁布了条誓死诛杀“六魔”的红色必杀令。 但今日此时,这一十六名应藏剑阁红色必杀令而出的剑奴齐聚落日山十指峰,目标显然不再是他们六个自诩抢遍东荒无敌手的无耻邪魔,反倒像是盘踞于那只遮天巨掌上的奇装短发异服青年。 就是那名自称作苏典的心机深沉智计百出道行浅陋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望着那一十六名整戈戴甲负剑的劲装大汉,步调动作整齐划一,如临大敌地小心翼翼朝着祭坛中心盘坐于祭台之上的少年慢慢围将过去,不知为何,薛通天的心里居然莫名其妙地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来。 何德何能,这个修为低下身份卑微着装邋遢行止邪异名不见经传的家伙,何德何能竟拥有令号称雄踞封坛大陆修道界五大道统之一的藏剑阁举阁震动引为劲敌的资格? 在这个恶名远播东荒、叫出来能止小儿夜啼的血刀狂魔薛通天潜意识中,能够被藏剑阁这种传承了近万年的修道界上古道统重点对待,少说也该是封坛大陆修道界上小有名气的道基期小成者甚至是凝丹期的大能才对。 像他们东荒六魔当年能够有这个荣幸,那还是缘于他们六个聚灵巅峰期的高手配合默契,联手对敌时威力倍增,堪比道基期修道小成者。 但眼前这个才堪堪不过辟谷初期的修道界菜鸟,兼且身受重伤武技拙劣灵力匮乏仿佛随时不支倒地的毛头小子,竟也招来藏剑阁怒颁红色必杀令的重视程度,就无论如何也让薛通天看不懂了。 薛通天有十足把握那位盘坐于祭台之上的短发小子决计不会是出自什么隐藏甚深的上古传承或隐秘世家,毕竟日前几人才刚与他交过手,从他出招的功-法以及对灵力的应用来看,对方是拙劣的不能再拙劣的菜鸟这一条,可谓板上钉了钉。 唯一令薛通天感到隐隐有几分畏惧的,不过是这名少年对敌时冷静沉着的心机与算计——那可真真叫一个深不可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