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京当大佬》 001.友好的邻居 『系统重新绑定中……』 『绑定成功』 『宁血丹:增补元气,增添气血』 『使用消耗类物品:宁血丹*1』 『系统错误』 『使用失败』 『强制使用中……』 『强制使用成功』 捂着手腕从地上坐起,青年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却是完全陌生的场景环境。 昏暗逼仄的空间里,模糊的光透过两大两小四个长方形照射入内,身旁是一个目测要高过膝盖的宽大水池。 “浴缸?” 他前后左右看了看,勉强看清周围物体的大概轮廓。 身后的东西有些杂乱,三四个瓶罐或竖立或横躺,唯一能看清的是一张颜色不深的矮凳,而当他看到挂在墙上的花洒时,算是确认了自己身处何处。 “浴室?” 可还是奇怪,在他的印象里,记忆尽头的景象是眼前极速崩坏的车窗镜面,还有耳边那呼啸轰鸣的炸裂响声。 退一步讲,就算自己车祸没死,醒来后怎么说也该是在医院病床,身边或围着一圈医生护士或围着不少警察记者。 “可我又怎么会趴在浴缸旁边?” “还有,这浴缸也太小了点……” 闷声说了两句才意识到问题重点的青年尝试着站起,却因头晕和地面积水而滑了一跤,致使右手大半没入冰冷水中。 没去在意被血染红的池水,他用双手撑着浴缸边缘起身,扶着瓷砖墙面将浴室隔门推开,踉跄地走了出去。 青年的衣裤已经被水浸湿,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带有少许血迹的水渍脚印。 『……』 『……』 『……』 隐约有白光闪过视野,可他的视线依旧模糊不清,看东西都是朦胧一片,头昏脑胀刺痛的好似宿醉,脚步也是虚浮不稳,只好一路扶墙前行。 出浴室后是一条不长的狭窄过道,他第一次走的是右边,却因为没走出几步就摸到了洗手台和触感光滑的玻璃而原路返回。 身体的不便和对房间的不熟悉让他踉跄不断,显得有些慌乱滑稽,未知的恐惧萦绕在他的心头。 『检索目的中……』 『印证猜想(0/1)』 『引导生成中……』 『引导已生成』 『获取个人信息——物品』 『屋内含有个人信息的物品:0/5』 『所需:0/1』 一路步履蹒跚,也总算是来到了一个相对宽敞的地方。 这里透光不错,视野开始渐渐清晰起来。 房间不大,一次环视便可尽收眼底。 出过道的左边是玄关,一线平行延伸过去是简易的厨房案台,右边是木地板铺就而成的半开放式卧室,卧室中央的四脚桌上纸张四散,地上物品也是杂乱无章。 他的视线被一个白色荧光所包裹的物体吸引,等他走过去拿起,那一行行白框白字也再次出现。 『所需:1/1』 『引导完成』 『……』 『公文包』 『装有物品:书本(…)文件(…)杂物(…)钱包(…)』 『钱包:工作证;交通卡;居住证;名片;积点卡;货币钞票……』 一通翻找,拿着找到的钱包一路磕磕碰碰,青年回到了那个不长的狭窄走廊尽头,他的视线在钱包和玻璃镜面上往来反复。 “代……程……” 这是钱包夹层里证件上的名字,而证件上的照片,和镜子里的青年几近相同。 “代程?”他又看了几次,不禁有些傻眼。 因为倒映在镜子中的这个人,不光和自己同名同姓,长相更是一模一样,但证件上的标注分明就是日语。 意料之外的结果给他打了个措手不及——陌生的环境,真实的痛感,毫无头绪的处境,再加上自己车祸的事实。 可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前几天的事情才是梦? 但也不对啊,即便前些天的遭遇都是一场噩梦,那他醒来也不应该在曰本。因为如果要追本溯源的算,他来曰本的契机不知道要往前倒多少年。 综艺节目,整人游戏? 不可能不可能。 我就一写文案的小透明,要整也轮不到我头上来。 绑架勒索,人口贩卖? 有可能有可能。 自己上个月还收到了公司寄到家里来的玩家礼物,里面是整整十盒的刀片,现在这状况……保不齐是哪个为了给“老婆”报仇的家伙把自己绑了。 记忆在回溯,思绪在拉扯,多少个荒诞的猜想在他脑海中闪过,又一一被他或划掉否认或列入待选。 等他缓过神来,已经回到了那个杂乱的卧室,手上拿着纸笔,上面布满看似毫无关联的写写画画,眼前是那个他翻出钱包的公文包。 带着些许期盼,代程再次打开了这个应该是属于自己的物品。 公文包里面东西不少,有文件、小说、绘本、纸巾,还有传单报表一类的东西,这些也全无一例外的都是日语。 语言对代程来说倒不算什么难题,作为有过留学打算的他,看懂这些并不是难事。 可这些极具生活气息的物件却让他更加捋不清头绪了——因为实在是太过真实,他甚至开始怀疑到底眼前的是现实还是过去的几年光景都只是一场宿醉后的梦。 当下只好一页页地寻找蛛丝马迹,试图让“断片”的自己回忆起什么,或许自己当年真的不顾反对来到了曰本留学,只是因为某些事情记忆出了问题。 “嘶……” 应该是动作过大崩裂了伤口,又有新的血液从结痂处流出。 一阵翻箱倒柜,代程站在蓄水池前熟练的给自己消毒包扎。 同时,一个新的疑惑在他脑海里出现——自己为什么会想不开割腕呢? 他倒是不怎么担心伤势,已有的知识储备给予其充足的底气和信心,割腕可能伴有的危险症状并没有发生,只是单纯的失血稍多,并没有严重到非要就医不可的地步,伤口也已经愈合了不少。 窗外,晚霞暗得绚丽,夕阳被云朵稍稍遮住,参加完社团活动的少女背着长包骑车路过,自行车的铃声清脆悦耳。 青年的眼睛不知道在望向天空哪里,在他开始胡思乱想之前,一阵“咕噜噜”的响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人是铁饭是钢,自己“昏倒”后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吃过东西,还是先解决生理需求再研究为什么会失忆吧,毕竟我还是我。 如此想着,饥肠辘辘的代程洗干净手,低身打开冰箱,想要找些吃的来填饱肚子。 可惜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半颗卷心菜和一根大葱,除此以外就只剩下一些盒装奶和酱料。 多少有些失望,但也能够理解,如果说自己真的是割腕自杀,家里冰箱还有那么多吃的反倒是不太正常了。 换了身干净衣服,代程穿上外套离开家门,正当他拿出手机想要导航看看附近有些什么餐厅的时候,那一行行白框白字再次出现。 『检索目的中……』 『饱腹(0/1)』 『引导生成中……』 『引导已…s%#/0>』 『……』 『系统错误』 系统?! 此时已经彻底清醒的代程终于看清了,心底不由得生出喜悦——这个变故多少对自己的失忆能起到一定帮助,更是把那个快要排除的“穿越猜想”给拉回了待选项。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高兴,旁边那间公寓的大门却在此刻悄然打开。 防盗链还没有取下,房间里黑漆漆的,门缝中探出半张人脸。 开门那人眼球布满血丝,头发散乱蓬松,面容臃肿沧桑,显然是有段时间没有打理过了。 代程猜想可能是啃老族在家通宵,这时和他一样,出来打算找东西吃。 心情大好的他刚想和邻居打个招呼,对方却满脸震惊的抢先一步出声询问,声音沉重甚至带着些许恐惧。 “你不是死了吗?” 代程刚刚露出的笑容当即僵在了脸上。 002.取钱&关东煮 代程这个人呢,一向是很好说话的,他没有不良的嗜好,烟酒黄三不沾,从小到大没说过一句谎话。 二十多年的人生平淡不起波澜,像是一个被人遗忘许久的白面馒头,不甜不柔不拉丝,咬一口还全是渣,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但他绝对不是位好好先生,翻脸向来比翻书还快。 “你不是死了吗?”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在代程看来极具威胁性。 而在这种情况下,他向来以最极端的可能揣测人性——对方极有可能参与了“绑架自己”的行动,甚至还想伪装自己自杀。再不济也多少知道一点内情,所以必须问清楚! 那位面容臃肿沧桑的男人话刚脱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她的任务是清理回收,可现在需要回收的目标却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根本不像是一个死人。 应该先向水野报告吗?还是…… 她没时间多想,因为代程第一时间向他飞扑了过来,满脸的凶神恶煞,哪里还有半点“友好邻居”的样子。 他当即一手抓住门槛一手握紧门把,把门往内侧猛摔。 “嘭——”的一声,门并没有应声关上,留有一个脚板的空隙。 那是代程的脚,他在胖男人抓住门把的那一刻才到,却是后发先至。 青年抓住门板门框,抽空瞟了眼门牌,面带微笑,语速短促却语气温和:“晚上好啊,山田先生。是打算出门吗?” 他一边说日语,一边留意周围有没有第三者和趁手的东西可以抵门,同时观察臃肿男人的面部表情。 脚背上传来的疼痛使他一阵呲牙咧嘴,表情在温和的笑脸和夸张的抽搐间转换,似颠似狂,像个疯子。 肥胖男人满脸惶恐震惊,双手仍在使劲,始终一言不发。 “我没什么恶意,但你刚刚的话我有些兴趣,想要多了解一点,仅此而已。” 代程继续循循善诱,给自己争取时间。他发现这个胖子看上去人高马大的,手上力气还没他大。 胖男人脸都憋红了,门依然纹丝不动。 “他妈的给你脸了!” 两人僵持了快半分钟,代程脚痛得要死,直接吼了一嗓子,吓了胖子一跳。 她听不懂中文,但被代程突如其来的气势给震慑到了,下一秒他双眼一翻,二百五十斤起步的身躯直直倒了下去。 没了阻力,门又被打开了,不过中间卡了一条绷得笔直的防盗链。 代程愣了一秒不到,触电似的把手移开,缩了缩手卷起袖套,开始擦自己抓过的门板门框,却又故意留下了一点痕迹。 随后立马掏出手机看了眼地图,紧接着拨打119求救,声称自己在出门用餐时看到邻居倒在了家门口,地址是大阪中央区的xx公寓,情况十万火急! 出门用餐时——没错。 邻居倒在家门口——也没错。 没有半句假话,他说的句句属实。 正当他思考有什么遗漏和不自然的地方时,身后传来一个软糯的甜美声音。 “那个,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听到有很大的声响……” 靠墙而坐的代程半转过身去,来人是一个身材略显娇小的女孩,她穿着宽松的睡衣,头发齐肩披散带点水汽,一块毛巾搭在脖子两边,正一只手扶着眼镜打量自己。 五官因为距离稍远有些模糊,不过眼睛是一等一的大,想来应该是个美人。 这个想惯了故事情节,看多了人物表演的家伙迅速戏精附身,表情慌慌张张,连跑带爬地过去就要抱住女孩的腿,语气嚎得像是死了亲爹:“帮帮忙!山田先生昏倒了!!” “啊?”毛巾女孩呆了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代程顺势在地上扑腾了一下,可还是扑了个空——因为女孩又连退了两步。 ………… “病人没什么大碍,昏倒的原因是睡眠不足导致的间接性休克,但因为有高血压这一隐患在,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也给他做了ct,好在颅内没有发现出血,其他检查的各项指标也都正常,过段时间就会醒了。” “好的……谢谢医生,真的谢谢。”代程忙不迭地感谢,后半句甚至破天荒的说起了敬语,“请您在他醒后第一时间通知我,山田他……是我很要好的朋友。” “哈哈,看得出来。放心吧,我们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您。” 头发稀疏的中年医生微笑点头,貌似很是欣赏眼前青年的为人,接着他熟练地抽出一个单据,无缝衔接般说道:“这是急诊的费用和一些器械的使用费,另外还有……” 代程赶忙摆手,“不不不,我们关系还没好到这种程度。” “代先生,我们破格给您开了急诊,还做了全方面的检查。如果不是您在电话里说得那么严重,像是死了人一样,我们都不会派车去接。” 地中海医生语气生硬不近人情,先前的客套早已消失不见,此时的他更像一个视钱如命的商人。 “可我身上没钱……”代程可怜巴巴的,像是被抢了糖的孩子。 秃顶医生笑了:“我们医院对面有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面可以兑换现金。同时还支持贵国的支付宝和微信,以及银联。” 代程也笑了,笑得尴尬而不失礼貌。 他嘴唇微动,悄悄吐出五个音节,然后起身离开。 门外,就快在长椅上睡着的女孩被关门声吵醒,她迷迷糊糊地问:“唔……是要走了吗?” 代程没有回答,自顾自离开医院,女孩也就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双臂交叉,站在医院门前跺了跺鞋板,他看了两次来时的路,最后还是穿过马路,走进了那家「7-12」便利店。 “欢迎光临。” 值班的店员小哥不冷不热地招呼,代程在询问如何使用atm机换钱后开始试密码——如果蒙不对,他会转身就走。 “您是要帮山田叔付诊断费吗?”女孩怯生生地问。 代程叹了口气:“是啊……朋友嘛。” “您人真好。” 试对密码的青年没有说话,直接开始取钱。 他做事向来有自己的一套准则。 挡门是为了问清楚对方那句话的意思,扮怪脸是为了恐吓,擦门是为了撇清关系做伪装,好留一条后路。这些都是为了自己,至于现在取钱,应该是为了良心吧。 取了小二十万円,代程拿着钱转过身,问向身旁的女孩:“要吃点什么吗?” 为了避免误会,他调整表情,用恰到好处的语气又补了一句,“算是答谢你大晚上陪我瞎折腾。” 女孩看着青年手里的万円钞,眨了眨眼睛,答非所问道:“现在看病要这么多钱啊。” 代程不以为然:“急诊嘛,多少要贵一点。吃什么?我请。” “嗯……”女孩抿着嘴巴,看上去有些纠结,思考的样子也很是可爱,最后她终于决定,“关东煮,我要吃关东煮!好久没吃了。” “行,关东煮。” 代程挑了一些吃食,期间又问了女孩要不要饮料布丁之类的,女孩一一拒绝,稍显腼腆。 不错啊,这丫头。 代程不由得想起自己原来带表妹出去买吃的,没个两推车东西都别想从超市出来。 当然,她们二者没什么可比性,一边是亲戚一边是认识不过三个来小时的邻居,他也纯属只是想起了这么件事,下意识地对比了一下。 结账时,二人已经变得有说有笑,最后并肩走出了「7-12」便利店,留下一脸便秘表情的收银员小哥,机械地打扫着盛关东煮时不小心洒出来的汤汁。 003.你谁啊你 两人买完东西,一同返回医院,代程缴完费后“好心”地再三叮嘱,那个没头发的秃顶医生也发誓会在山田建二醒后的第一时间通知他。 这一幕幕被女孩全程目睹,直到出了医院,她还在笑。 “有没有那么好笑啊。” 代程有些无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少女抹了抹眼角的泪花,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着歉:“抱歉抱歉,可实在是……哈哈哈哈哈。” 她又掩着嘴开始笑了,像是几百年没有笑过一样。 代程无语了,索性也不再去搭理这个笑点低的丫头,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掏出手机准备导航。可还没拿出手机来,他眼前就是一暗,脑袋也跟着昏了一下。 他揉了揉眼睛,纱布的刺痛感在脸上浮现,睁眼后是雪白中殷红一点缓缓蔓延。 差点忘了自己割过腕,贫血还走回去,怕是又要回来给那个秃驴送钱。 如此想着,代程吩咐好女孩在医院门口等着,又去便利店里打算再换点钱。 “欢迎光临。” 一回生二回熟,还是同样的调调。 代程点点头回礼,把先前购物的袋子放在了收银台上,丢下一句“之前买的”就又到atm机前开始换钱。 好在他对银行密码的设置都有规律可循,前一次取钱试了两次就密码正确,这次更是驾轻就熟,插卡取钱抽卡,一气呵成。 可等他习惯性回头望向收银台上的袋子,却发现那个先前给他盛关东煮还盛洒了一些的小哥已经不见了踪影,换成了一个年纪正在向五十岁迈进的大妈。 拿好钱来到收银台,代程礼貌地微笑点头,对方也微微鞠躬回礼,除此之外没有过多的交集,青年拿上袋子离开。 女孩乖乖的等在医院门口的马路边上,手里捧着那盒关东煮。 “你回来啦!”女孩很是高兴。 “是,我回来了。” 对于女生,代程的对待方式很简单,他其实对任何人都一样,别人和他自来熟,那他也自来熟,别人冷着脸搞矜持玩高冷,那他绝对不会先放半个屁。 当然,有些人要先行划开。 现在时间已经接近午夜,街上车辆零星,等了快一刻钟也没有一辆出租经过。 对正在笑眼打量自己的可爱女孩报以一笑,代程转过头不禁又想,还是国内的生活舒坦,网约车的作用真是显而易见,要不自己在曰本也搞个来玩?狠狠赚一笔票子。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他自己也知道不切实际,卡里的钱别说创业,就是找出租车公司合作,也占不了多少股份。 “啊,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短暂的相处,女孩和代程说话已经不再用敬语了。 “代程。你呢?” 对于女孩的性格,他算得上喜欢,可如果不是女孩先问,他是绝对不会开这个口的——在代程的社交观里,两人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又不是下一刻就闹永别,没必要问东问西的查户口。 要是正常发展下去,问名字的契机最迟可能是在某一方来道别,说“近期准备搬家了,最后留个联系方式吧,有时间我请你吃关东煮呀”之类的。 听代程说完,女孩却是满脸的疑惑和不解,好看的脸蛋都皱成了包子尖。 “抱歉抱歉。”代程后知后觉,抓起女孩的手在她掌心写字。 少女的手冰冰凉凉,青年边写边念:“是这样写的,代……程……” 他写得慢,说得也慢,为的是女孩能看清楚听清楚,可别在哪天喊自己名字时闹了笑话。 少女认真地看着,小小的蹙眉,自然的桃色嘴唇微微撅起,像是为了学好这两个字全身上下都在用力。 她看了一次后,又自己写了几次,这才牵起代程的手在他掌心里写,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完后却没敢抬头,只是小心翼翼地问:“对吗?” “对的。”代程回答。 “耶!”女孩振臂高呼,像是考上了东大的学子一样激动。 临近午夜的医院门口,一男一女站在马路边上,他们有着明显的身高差,不像情侣更像晚上偷偷跑出来买吃的兄妹。 一个单手提着袋子,一个单手捧着盒关东煮,相邻的左右手同样高举,女孩披着件褐色外套,一蹦一跳的喝彩,脸上洋溢着喜悦,青年也被情绪所感染,露出微笑。 如果这是动漫影视作品,那一定是标准的“名场面”,应该截下来当壁纸,可是…… 嘀嘀—— 鸣笛声打破了这一和谐温馨的场景,坐在驾驶位的司机摇下车窗,他说话带着点弹舌,问向独自一人站在路口的男人。 “喂,小哥,你是要打车吗?” 一阵风肆虐地吹过,像是卷走了什么。 有布料打在代程腿上,噼啪作响,那是他掉在地上的外套,以及一盒自始至终都没有打开过的关东煮。 已经午夜的医院门口,一个男人站在马路边上,出租车停在他的面前,他和车顶有着明显的高低差,司机正在拼命地吆喝、玩命地弹舌。 哪来的什么毛巾女孩睡衣少女,只剩他一人在风中凌乱。 最后是如何回到的公寓他已经忘记,只记得自己在楼层里来回徘徊,等了又等,却见不到那个穿着宽松睡衣、脖子上挂条毛巾的女孩身影。 凌晨三点多钟,吃完热好的便当,简单洗漱过后,代程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右手手掌发呆。 不久前,曾有个笑点极低的女孩在这里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为什么不是用手机打字呢? 这是青年闭眼前想的最后一件事。 ………… 一夜无梦,他是被一个陌生电话给吵醒的,打电话的人叫久保将之,是昨天晚上的那个急诊医生。 “您终于接了!” 加上这通,这个夜班医生已经打了快三十通电话了,“山田先生是早上六点三十八分醒的!现在他已经回去了!您说的事情我都交代转述了!请不要再威胁我的……” 巴拉巴拉巴拉,百无聊赖地挂断电话,代程在床上翻了个身,这通电话在各种意义上都不是好事。 一、山田醒了,自己却没能在第一时间询问,给了对方胡编乱造的思考时间,再去喝问也已经没有意义。 二、昨天的一切都不是梦,割腕、失忆、急救、购物、消失,可他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真是糟糕透顶。 关于自己割腕,关于突然失忆,关于…… 他又看到了放在四脚桌上的关东煮,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瞌睡还没醒的他掀开被子,拿了件外套离开家门,刚跑出去没几步就又走了回来,把外套往卧室随手一丢,径直走向洗手台开始洗脸刷牙。 妈的,小丫头片子,玩我? 老子我还真不伺候了,谁会一大清早就去找你! 管你是人是鬼,你谁啊你! 还关东煮,吃屎吧你! 我呸! 004.见过 短短二十六分钟后。 咚咚咚—— “您好,请问您家里有一位这么高,头发差不多到这里的女生吗?对,到这。睡衣颜色是米色的长款,眼睛笑起来像月牙……哦,您独居啊,十分抱歉。” 咚咚咚—— “您好,请问您家里有没有一位这么高,头发差不多到这里的女生吗?她的眼睛很好看,不过近视。是,我也觉得可惜……啊,这样,您确定没见过吗?好的好的……门铃是吗?好,我会注意。抱歉,打扰了。” 叮咚——叮咚—— “您好,请问您家里有没有一位这么高,头发到这,眼睛很好看,但笑点很低的女生吗?不,我不是变态!我也不是跟踪狂!我同样是这里的住户!好好好,我走我走。您冷静点,别报警啊,我走了,我真的走了!” 叮咚——叮咚—— “您好,我是五楼的住户,鄙姓代,想问件事情……请问您见过一个大概这么高,头发到这,眼睛挺好看的女孩吗?这样啊……贵府千金还没满月……抱歉抱歉,打扰了。” 叮咚——叮咚—— “您好,我是五楼的住户,鄙姓代……哪个代?这个不重要。我想请教件事……对,是这个代……请问您有没有见过一个大概这么高,眼睛很漂亮,头发到这,大概十五六岁的女生?啊,对,是这样的……失踪?我想应该不太可能。额,是在五楼碰见的,可是十一楼也不能排除……好的,抱歉,打扰您休息了。” 叮咚——叮咚—— “您好,我是住在五楼的住户,鄙姓代,想向您请教件事。哦,这样,您都听到了……对,我在找一个这样的女孩。警察?我不是警察……我也不是骗子!不会骗您买保险的!我也是住在这里……诶,等等,喂!” 对方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喊了一句“不是警察就不要来骚扰我,是骗子就应该趁早滚开”,接着很有气势地把门一关,隔绝一切。 有文明懂礼貌知法律的三好青年是不会和一身腐朽臭味的老太婆一般计较的,无声地丢下三个音节,代程转身离开。 他继而来到昨晚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7-12」便利店。 换好一身白色长款运动服的代程戴着墨镜,梳了个大背头,嘴里叼了根吃剩的棒棒糖,露出袖套的手上有半只龙爪。 一进店门,他对着值班店员就是连珠炮式的弹舌狂吼,声称自己昨晚在购物时丢了东西,怀疑是店内的人偷了,要么拿出五十万来赔偿,要么就把监控给他看,不然的话就闹事。 “欢迎光临”都没说完的店员如坠冰窖。 暴力团!怎么会这么倒霉,自己才第一天值班就遇到了这种事…… 值班店员浑身发抖,脸上是僵住的职业假笑,表情管理在保持优雅和濒临崩溃间反复横跳,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她想向其他客人求救,可每一个和她视线交织的人都移开了眼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对方可是混黑社会的,这女人多半也是咎由自取。 其实在这个时代,黑道已经算是非常没落了,自上个世纪末政府的大力整顿后,已经年年在走下坡路,近年来甚至不惜依靠转型洗白来维持组织规模——比起当年叱咤风云的黑道头目,如今卖珍珠奶茶的和蔼大叔早已不复昔日雄风。 如今这种暴力团伙的成员多是昭和时期便留存下来的中年老人,他们大多穿着清一色的黑西服和白衬衣,或是一身同色的运动服,松垮褶皱的皮肤上纹着褪色变形的鬼怪猛兽。 没有新鲜血液的加入,这种夕阳组织迟早有一天会变相的消失在曰本这片土壤上。 砰——! 代程狠狠拍了下柜台,依旧在狂吼:“混蛋!你是听不懂我说话吗!” 店里不乏来购买便当的顾客,却没有一个敢上前解围,几个在门口白嫖杂志读物的家伙还溜了出去。 黑道确实落寞了,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对普通人来说仍是不敢随便招惹的可怕存在,何况代程自始至终都演技在线,那股子凶狠的劲让人不敢靠近。 值班小姐姐都被他吓得哭了,一边抽泣一边通知店长,沟通过后给代程播放了昨晚十点到十二点的录像。 晚上十点二十三分,上身褐色外套下身牛仔裤的代程单手插兜,走进「7-12」便利店,进店后他来到前台,和值班店员说了几句话后就独自一人站在atm机前开始上手操作。 期间值班店员多次把目光投向正在换钱的代程,从分辨率还算清晰的录像上不难看出店员小哥那苍白的脸色和表情的僵硬。 取钱,购物,付款,离开。 全程将近二十分钟,画面上的青年时不时突然转身或是一个人自言自语,脸上表情轻松自在,这与其说是“自言自语”,倒更像是在和什么人聊天。 过后不到半个小时,代程又一个人走了回来,值班人员也已经换成了那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妈——听说先前那位小哥因为身体不适,坚持请假后就回家了。 值白班的小姐姐擦着眼泪,偷偷打量身旁这个男人,寻思着是先打报警电话投诉,还是找找看附近哪家精神病院有空的床位。 明明长得不错,暴力团也就算了,怎么会脑袋有问题呢?唉。 店员小姐姐心里一阵叹息。 ………… 拖着疲惫的身体,代程返回了自己位于大阪中央区公寓五楼的住所。 来来回回问了一圈,仍然一无所获,唯一能确认的是自己昨晚身边确实跟了个骗关东煮的家伙,而且这货还有些特殊——监控摄像头无法捕捉到她的身影,甚至只要代程一和她接触,录像机器就开始发生故障,雪花屏幕狂闪。 饿鬼?妖怪?还是地缚灵? 为什么摊上我? 他看着手腕的纱布,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代先生。” 鉴于对说话声音的熟悉,代程转过了头。 住在他隔壁的山田建二正在把一袋袋垃圾往外拿,男人肉量堆积的脸上带着歉意,小山一样的身躯向前倾斜,朝代程鞠了一躬,“昨天的事情多谢您了,给您添了不少麻烦,真是万分抱歉。” 代程诧异地看了邻居一眼,眼神含笑,一副人畜无害的友好邻居模样,心里却在想: 这人可真有意思,我把他吓进医院,他还反过来谢我。还是说……这就是他胡编乱造后的对策?行啊,你想把矛盾翻页,那我没意见。 又看了肥胖男人几眼,代程语气热络起来:“客气了客气了,我生活的地方有句古话,叫‘远亲不如近邻’,相遇就是缘分。而且,那种情况谁都会帮一下,我帮你也是应该的,没准您什么时候也能帮帮我。” 都说打铁要趁热,他立马复读道:“对了,山田先生。你有没有在这层见过一个女孩,大概这么高,头发这么长,眼睛挺好看的,近视,应该是个高中生。” 山田建二半低着头,还是像昨天那样久久没有回应,也不知道他是不想说还是真的在思考。 就在代程说着“没见过也没关系,随口问问,您多注意身体啊”,准备开门进屋时,山田开口了。 “请等一下。” “怎么,见过?”代程停下开门的手,等待下文。 可这时男人又不说话了,搞得好像被人下了咒似的,一段时间内只能说几句话一样,实在是太隔应人了。 别人那是倾城倾国的美少女,而这…… 当即转动门把,代程懒得再理这个家伙。 至于昨天的那句话,时间久了他倒不怎么在意了——在自己确实清醒还有系统加持的情况下,代程不相信这个徒有其表的家伙能把他怎么样,而除此以外,对方也不再有能威胁到自己的地方了。 难不成还报警说我邻居死了又活?怕是直接转接精神病院。 “我确实见过,不过是在三年前。” 都已经半只脚踏进玄关的代程又倒了回来,嘴里仍然叼着那根纸质的环保糖棒,他由衷地赞赏道:“您还真是一贯的语出惊人,山田先生。” 005.两个五年(上) 樋口锭司出生于昭和36年,也就是公元1961年,本州岛秋田县人士。 他的学历不高,高中读完便走向了社会,但凭借着其热络的性格和超乎常人的商业头脑,这个男人在别人都往天台跑的年代游走于服务业和地产之间,后在股市将全部身家孤注一掷,赚得盆满钵满。 也于昭和61(1987)年邂逅了自己相伴一生的妻子,二人相继生下了两儿一女三个小孩,家庭美满且幸福。 其中大儿子樋口胜平继承了父亲的商业基因,打小便作为下一任公司社长培养,也终于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在平成18年的春天,踏入了“一桥”的大门。 二儿子樋口志野受到哥哥影响,记事后也立志要成为一名商业精英,并为此努力着。 可不同于胜平少年时期就显露出的傲人天赋,小学到国中都成绩中等的志野渐渐失去了那股热情,并怀着“家里有哥哥就够了,我再怎么努力也只是陪衬品罢了”的心态开始虚度光阴。 父亲在地产界有着不小的名气,母亲也是当地公认的才女,可以说是多数人羡慕的模范夫妻。哥哥是全家看重的二代目,未来注定可期。妹妹艺术天赋好,再加上显赫的家事,将来即便是让人入赘也不成问题。 而在这样的环境下,各方面都略显普通甚至是平庸的樋口志野,为了弥补在家中无法受到重视的孤独感,在校外结识了一帮“好伙伴”,他也第一次成为了中心人物。 国二到国三的那年冬天,樋口志野已经不是第一次没有参加每年固定的家庭旅游了,只是今年“好朋友”也没有陪他了,于是,他孤身一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霓虹灯闪烁,路上人来人往,或情侣或朋友或家人,成群结队。 那种孤独感又一次袭上少年心头,像溺水一样呼吸困难,他快步离开热闹繁华的商业街,走进了住宅区。 刚过拐角,刺目的远光灯笼罩着他,接着到来的是女人的惊讶声和男人的解释。 “呀!这是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但已经成肉饼了。” “真是的,你开车也不知道小心一点。” “谁知道车缝里会有只猫?”男人蹲下看了几眼,庆幸道:“好在没东西粘在轮胎上。” 女人拉了拉披肩,催促着:“算了算了,快走吧,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等轿车驶出小路,樋口志野默默走向案发地,他拿了根树枝熟练地拨弄,嘴角缓缓露出笑容。 ………… 那晚过后的第四天上午,接到通知急急忙忙从北海道赶回东京的樋口锭司和妻子智美走进一家事务所,来向律师了解情况。 “杀人?他怎么会杀人?” 听完律师阐述的樋口锭司只觉荒唐,自己的小儿子在平时确实表现的比较少言内向,但要说他杀人?怎么可能。 坐在旁边的樋口智美毕竟从小受到良好教育,遇大事也不慌乱,此时还能保持一定的冷静。她拉了拉站起身的丈夫,语气尽量平稳地询问道:“调查清楚了吗?” 这句话其实在问两个问题,一方面在问事件进度,另一方面在问解决方法,也就是能做手脚的部分还剩多少。 律师叹了口气,又从文件夹里抽出几张报告,他抵住纸张前推,送到两人面前后摆开。 “警方在贵公子房间内搜出了不少刀具,好在获取渠道都算合理,也就当作‘奇怪的兴趣’处理了……可唯独这把。” 那张复印照片上是一把带有血槽的军用短刀,刀身上是清晰可见的血迹。 “技术人员在这把刀上提取到了两组dna,分别是两位受害者的,加上还有目击者证词和一名片区巡警出面作证,我跟进的过程中就已经基本定案了。” “两位?!” 就连素有教养的樋口太太听完,都几乎昏了过去。 樋口锭司更是气得快疯,可好歹是自己亲生儿子,总不能撒手不管。所以,他第一时间把火发在了律师身上。 他一拳砸在橡木桌子上,怒吼道:“你干什么吃的!” 坐在夫妇二人对面的男人缩了缩头,摘下眼镜捏着鼻梁。 樋口锭司是他这间律所的大金主,总不能回顶一句“你儿子自己在警方调查的时候像个傻瓜一样炫耀如何杀人,我能有什么办法?” 招待室内一时间安静下来,隐约能听到空调机的轰鸣。 过了一会儿,总算冷静下来的樋口锭司再次开口:“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先前已经问过一次这个问题的樋口智美眼眸低垂,正缓缓按着太阳穴,事情严重得可怕,这位富太太也难以保持一贯的静雅风度。 “我找您就是商量这件事的。” 已经戴回眼镜的西服男人左右看了看——招待室有百叶窗遮着、隔音效果自不用讲,但他还是压低声音说道:“贵公子还未成年,处罚不会太重。我已经和控方家属沟通过了,他们同意不把事情闹大,但也希望您能给出满意的答复,另外……” 耐心听完律师说话,夫妻二人先后点头表示同意。 一点小钱换来安稳,性价比很高,加上对方家属也希望这样,心里自然没多少罪恶感。 都说商人逐利,而对樋口锭司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情,真的都不算事,他现在唯一头疼的是媒体那边该怎么安排。 虽然案发至今只过了三天,可已经有流言传了出去,志野的身份于他来说实在敏感,这可不是鞠躬下跪就能解决的,处理不好还可能会影响到几年后胜平的接任。 对此,律师也给出了符合樋口锭司心意的解决方案——改姓,再让这个只知道惹麻烦的家伙滚去别处生活。 樋口智美对此较为反对,她认为儿子变成这样都是他们夫妇二人给予了太多的压力和期望,最后却又不再去在意这个儿子的事情、冷落了他,几番落差积蓄之下,才导致了这次事件的发生,要是改姓,只怕会更加疏远。 但毕竟大局为重,他们又不可能为了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家伙放弃胜平的前程,更不能因为这次事情让产业毁于一旦。 嗒——! 来年春日,伴随积雪融化落下的法槌,最终把十四岁的樋口志野送入了少年疗养院,他的刑罚是强制接受精神治疗和监护改造,为期五年。 006.两个五年(下) 把最后一件物品归类放好,古川理恵伸了个懒腰,雀跃道:“终于搬完啦!” 已为人妇的她仍然有着不输少女的活泼气质,秀发盘起用头巾裹住,身上是格纹围裙包住的居家服。 她属于那种叫人看过一眼后会不自禁感叹“丞相,我悟了”的美女夫人。 “抱歉啊,因为我工作的缘故让你们连累着遭殃,和我一起来到这种地方。” 在玄关收拾纸箱的男人名叫古川哲也,是一名银行员工,半个月前因为顶撞上司而被处罚“流放荒岛”,现在是分行的营业部部长。 虽说在职位上是提升了没错,可便利店的老板又怎么能和大企业的董事相提并论呢? “不会哦。”理慧笑着摇摇头,“大阪是个很有意思的城市,我和久作都很喜欢这个新环境。” 古川哲也苦笑一声,妻子越是这么说,他心里的愧疚就越多。 女人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记起什么似的眼前一亮,提议道:“来的时候我注意到,这里再过几天要举办花火大会。以前你忙,这次可是难得的假期,可没有借口再推辞了吧?” 递还妻子拿来的毛巾,男人笑着点点头。 “好,那就一起去吧,我们一家。” ………… “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 迎接下班回家的丈夫,是古川理恵每天不变的工作,可今天的第二句话却不是再问“先洗澡?先吃饭?” 一反常态的,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匆匆接过公文包,帮忙脱下西服外套,把他带到餐桌前坐下,嘴巴抿成一线,来回忙活,招呼着让他吃饭。 古川哲也当然看得出妻子有话要说,吃了几口后放下筷子,无奈道:“要不你先说吧?” 理恵不说话,双手叠放着摇摇头。 老公辛苦工作一天,吃饭才是要紧事,倾诉什么的,她可以忍。 古川哲也做了下心理防线,随后上身越过桌子,双手像打开拉链一样解除了妻子的闭口禅。 美女夫人眨了眨眼睛。 随和男人坐回椅子后,做了个“老婆大人,您请讲”的手势。 “我和你说,久作终于交到朋友了!” “哦?” 半年前,儿子跟着他们一起转学来到大阪,在这里可是一个朋友都没有。 和曰本的社会一样,在曰本的学校里也很强调“氛围”这种东西,当时古川久作已经国小六年级,即便有老师帮忙,转学后也很难融入已经形成了几年时间的班级群体。 虽说不至于被霸凌欺负,但看着自己的儿子每天闷闷不乐,做父母的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现在升入国中,交到了这里的朋友,可是很大的改变,也难怪妻子会这么高兴了。 “而且哦。”古川理恵竖起食指转圈,“这位‘第一个朋友’,你也见过的。” “我也见过?” 古川哲也有些纳闷,他平时工作忙,看到儿子的时间实在是不多,要说他也见过的话…… “啊,是去年花火大会上的那个女孩吗?因为捞金鱼的技术太烂,被久作说哭了的那个。” 妻子听了掩嘴轻笑。 毕竟古川久作当时真的十分失礼,哪有人初次见面就因为“捞不到金鱼”这种事情把别人给说哭了的。 “对对,那孩子叫清水秋奈,和我们家住的也不远。我今天傍晚碰到他们就一起回来了,两个人看上去关系很要好呢。” “那还真是不错。” 古川哲也暗暗松了口气——不是怀了二胎就好。 妻子赞同地点了点头,憧憬道:“啊啊,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当上婆婆。” 古川哲也刚喝下去的一口味增汤险些喷了出来。 ………… “诶——?这种事情怎么不事先通知一下,已经确定下来了吗?” “是,已经和人事部确认过了。” 电话另一边,繁忙中传来古川哲也的说话声。 “下周我就要回总行报告,你也趁早收拾一下家里……怎么会?好,我马上过去……啊,抱歉,理恵。我这边还有些事要和接管的人交代,先挂了。” 嘟嘟嘟—— 听着忙音,古川理恵一脸不乐意的表情,对着手机发起了牢骚。 “什么鬼呀!真是的,久作那边岂不是又要我去说咯?还有不到半年就国中毕业,终于又能和小秋奈一个学校,这种时候偏偏要转学回东京……为什么又是我做这个恶人啊!笨蛋哲也!” ………… “啊欠!啊欠!啊欠!” 都说有人在背后骂自己会不住地打喷嚏,古川哲也想来也是被人给咒了,此时正喷嚏不断。 可惜独立办公室里没有下属刷存在感,关心他“身体如何”,有的只是妻子幸灾乐祸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 “看吧看吧,我就说要你和我们一起来,一定是久作在心里说你的不是,你才会打这么多喷嚏,活该!” “我现在怎么走的开啊,好多事情压在头上,要是走了,部门得瘫痪一半!” 古川哲也不甘示弱地回击。他也是真的脱不开身,动辄千万的合同起案都要他点头才能执行,可以说是“分分钟几千万上下”了。 “是是,我未来的行长大人。我和久作要过两天回去,不过最近大阪这边的天气好像不怎么好,要是花火大会推迟,就更说不准了。” 这是报告行程来了,提前打好预防针。 未来的行长大人宽容地表示理解:“嗯,注意安全,顺便替我向清水那孩子问好。” “知道啦。” 古川理恵乐呵呵答应,接着威胁道:“我做的预留料理要是吃完了就隔天提前煮一点,你可不准偷偷的吃那些便利店里的速食米饭。另外,离家最近的私诊在街头那家洗衣店过去一点,医生姓谷口,不舒服的话记得去看一下。明白?” “是,知道了。” 古川哲也一口答应。 ………… 列车缓缓停靠在新大阪站的月台,随着人流走下来一位穿着笔挺西装的中年男性,他给人一种亲和力很强的感觉,却又像一把内敛收鞘的刀,不会轻易显露锋芒。 一年年的时间眨眼过去,古川哲也终于再次踏上这片土地。 自他上次被“流放荒岛”已经过去了五年时间,时过境迁,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又一次和家人一起来到大阪,居然是来参加葬礼的。 007.叮咚叮咚 整理收好合上,代程将资料还给坐在他对面的山田建二。 和他想象的不同,这个男人的家意外整洁,既没有数量惊人的手办和游戏,也没有到处贴满动漫美少女的海报,是常见的和风设计,屋内有淡淡的烟味。 吹着窗外微微秋风,代程喝了口杯子里的大麦茶,回忆起案情。 文件上记载,樋口志野在从少年疗养院出来后去了长野生活,并改名为岛田志野,出院后的一段时间内并没有什么反常,他的社交障碍和人群恐惧症貌似已经痊愈。 如此以往过了一些时日,有居民向自治会和长野県县警投诉,说是从旁边的屋子里传来很奇怪、很难闻的味道。 介于曰本偶尔会有人在家自杀,或是啃老族懒得收拾屋子,垃圾堆成山,警方并没有第一时间出警,而是推迟到了隔天下午。 等他们赶到后发现,一名男性正在被投诉的房屋前收拾杂物,那股电话里描述到的怪味也已经消失,看来多半是啃老族在家没有按时扔垃圾导致的恶臭了。 因为那天还有一起失踪案正在调查,两名警员在强调完垃圾分类后便迅速离开。 而随着失踪案的进一步深入,他们发现前几天去的那处住宅在很多地方都和推测的嫌疑地点相贴合,而在确认那户人家的主人并不是当时所见的青年,而是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对方也没有在中介登记过要将房屋出租或是其他的社区服务记录,警方再一次赶到现场,最后在该住宅的庭院内发现了渗血的黑色塑料袋…… 再后面的记录就略显简单,疑似是这起绑架碎尸案的嫌疑人岛田志野失踪了,樋口夫妇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且两边在改姓分开后就没有了交集来往,最后一笔银行记录也是在他出院后半年的,时间上跨度太远。 山田建二又拿来了一个文件夹,代程赶忙接过。 相较于前者,后者在厚度上要逊色不少,很多地方不是从报纸上裁剪下来的就是手写。 “这个是你自己在后期做的调查吗?” 代程语气随意,边问边看,山田建二的感慨从旁传来。 “是啊,别看我现在肥肥胖胖的,原来可是有爬到过警本部搜查一课的课长位置。也曾参加过多起恶劣事件的调查工作,还瓦解了一两个指定暴力团……” 此时的他相较之前要健谈不少——应该是有些年头没和人聊这些事了,内心深处也想着要和人唠唠,加上代程一旦想和别人的关系熟络起来,那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山田建二便将过往的经历如倒豆子一样说出。 他不想念那个虐猫杀人犯的名字,只是用手狠戳了一下文件夹。 多年前樋口志野的搜捕调查他也有参与其中,并且亲手将其送上法庭审判。可最后的结果实在是不尽人意——检察官对证据的视而不见和未成年保护法的强横,本该维护受害者的法律却成了凶手躲避制裁的底牌,这同时也是他后来决心辞职的一记重锤。 正在看文件附页的代程手部一顿,轻声道: “清水秋奈。” 原来她叫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 “这孩子原来住在阪南那边。”山田建二探了探头,感伤道:“我还是巡查的时候就认识她嘞,当时还是个小丫头呢,也就才萝卜那么大……” 说“萝卜”自然是夸张了,不过代程回忆了一下睡衣女孩的娇小身影,的确不高,可能小时候真就萝卜大小也说不定。 “这个。”代程晃了晃那张附页,“也和那家伙有关?” 他语气够避讳了,可山田建二还是有些浮躁地点点头:“虽然我当时还在警本部的同僚觉得两件案子之间没有关联,但直觉告诉我,是同一个人做的。” 他习惯性摸向衣服内侧,却掏了个空,诧异地看了一眼后补充说道:“那个家伙就喜欢在人少的地方袭击落单者。当时正好是夏日祭,人都聚到一块去了。” “这样。” 代程微微颔首,他想起来资料里有写樋口志野患有严重的社交障碍和人群恐惧症。 肥胖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半包烟,向代程递了递,后者摇头谢绝,喝完茶后起身准备离开。 山田建二跟着他出门,好像是要去买打火机。 “总之要谢谢你。” “谢我?” 代程不太理解。 “谢谢你帮我叫救护车。”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胖脸,“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要昏倒多久才会被人发现。” “还好,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就是少熬夜。你血压也有点高,没事做做有氧运动。” 正说着,代程鬼使神差地问了句: “你还记得自己昏倒前在做什么吗?” “昏倒前?” 胖男人眼睛挤成一条缝,他摸着下巴想了起来,“我应该是在阳台那边抽烟吧。” 代程眼睛虚眯了一下,注视着眼前男人的面部表情,再次开口道:“可我是在玄关看见你的。” “玄关?”山田建二明显愣了一下,这和他的记忆有些出入,莫不是昏倒的时候撞到了脑袋。 此时天色渐暗,代程是快要下午的时候才回来的,现在已经接近傍晚,天空昏暗异常,觅食的乌鸦悄然飞过,气氛有些微妙。 『测谎仪:并非观测心理带动的生理反应,而是直面人的内心——名为“谎言”的船开不远,且终将沉没』 『使用道具:测谎仪』 『系统错误』 『强制使用中……』 『强制使用成功』 『道具:测谎仪(已损坏,请重新解锁所选道具)』 『对方没有说谎』 没撒谎? 青年抬了抬眼,不动声色地继续好心道:“烟也戒一戒吧,毕竟高血压。” “啊,试过了,戒不掉。” 山田建二看了眼天色,提议道:“要一起去吃饭吗?我请客。当然,是和诊断费分开算。” “实在不巧,现在刚刚换季入秋,我的肠胃受不了外面的东西。以后吧,总有机会的。” 代程已经走回公寓门前准备回家,山田建二则多少有些遗憾:“这样啊,那你也注意身体……对了,最近会比较乱,晚上少出门。” “乱?” “相川组,知道吗?” 代程摇摇头:“没听过,暴力团?” “对,而且是指定暴力团。” 山田建二解释道:“前阵子相川组的五代目死了,几伙人正在抢组长的位置,而且也已经闹出过人命了。虽说离我们这边比较远,但还是小心为妙。” “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 回到住所,代程舀了点米淘米煮粥。 倒没有信口开河,他自小就肠胃不好,每到换季都会固定得一段时间的急性肠胃炎,吃什么药都没用,时间或长或短,期间吃多少就排多少,为了不折磨自己往卫生间跑,通常都会少吃一些。 至于清水秋奈的事情,只能说阴阳两隔,岛田志野现已失踪,他又不可能满世界去找,就连隔壁那位执着于这个案子近十年的前搜查一课警视也被磨平了棱角。 其实,人比自己想象的要冷血很多,有时会因为短短几行字的文章感触良多,有时也会因为一句话泛起阵阵鸡皮疙瘩,可真当那种虚无的伤感欺身而上……不少人多半会选择无视和遗忘,那股心底的热血,早就冷了。 弄了些配菜,代程盯好火候,看着视线里的系统界面出神。 他坐车和吃饭的时候会抽空研究一下这个便宜系统,可还是琢磨不透这东西是个什么机制——既不发任务也不搞活动,唯一的福利是背包里面附带了些好用的道具。 任务和活动或许是没到触发条件,可道具是怎么回事? 这蹩脚玩意用一次就显示一次“系统错误”,不能正常使用也就算了,强制使用后还会摧毁已有道具和辅助功能——至少刚开始那个引导和刚刚的测谎仪是再也用不了了。不过从数值面板上来看,自己的身体素质有些强得不讲道理。 就着小菜喝完粥,代程正洗着碗,突然传来了一阵门铃声。 叮咚——叮咚—— 通往大门的路幽深昏暗,他脑海里闪过几个耳熟能详的曰本都市怪谈,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走向了门口玄关。 会按门铃的都市怪谈主人公……有这样的故事吗? 008.牛。 来到玄关,代程出声问道:“哪位?” 门外没有回应。 看了眼坚实的大门,又看了眼自己高出常人的面板数值,还有上午吃早餐时强制习得的宗师级八卦掌。 代程认为,如果是清水秋奈再次找上门来,双方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关系还算不错,她犯不着害自己,更不会问话不回。 而如果不是灵异事件,那他的武力值绝对够打十个。 可练武的同时也讲究修心,他虽然是系统强制习得,却也明白“拳头确实可以解决产生问题的人,但终究不能解决一切矛盾”的道理。 所以他一边解锁手机一边开口问道: “是山田吗?” 门外还是没有回复。 等了一会,瞥了眼已经接通的报警电话,听着接线员的询问,代程轻声走下玄关。 他没有选择去看门口的显示器,而是直接取下防盗链出门。 呼——! 耳边有风声传来,一道棍影眨眼便至,宗师级的八卦掌自行发动,他后撤半步避开,接着又迅速欺身逼近。 只见代程探身抬手,左手成勾,扣住来人手腕,下蹲后右臂弯曲猛地上顶,一技肘击打向对方手肘外侧。 咔—— 咔—— 骨骼交错变形的胆寒声音随之响起,一拉一送,代程抢过对方手里短棍,斜着一脚踹向那人胫骨,这便是第二声脆响。 袭击者哀嚎倒下,他也抽空看了眼来人着装:黑衣,西服,平头,脖子那边貌似有纹身。 代程突然想起山田建二的提醒“相川组知道吗”“最近会比较乱”“晚上少出门”。 可自己明明没出门…… “那是什么声音?请问发生什么事了!您还在吗!” 问话的是电话另一边的接线员。 简单说明情况和地址,代程把手机扔回屋内,带上大门后缓步迎上正向自己冲来的西服男。 让过为首那人挥来的一棍,借着对方势颓,代程顺势一牵一撞,凌厉一掌直击而出,打向对方咽喉部位。 这是杀招! 代程眯了眯眼,劲力稍减,改推为托,右手稍侧,托住男人下颚翻转,使巧劲将其身形带偏,膝盖抬起顺势一顶。 撂倒一名后他迅速矮身抬手,挡住侧方袭来的一棍,握拳缓劲后反手扣向对方手腕,紧接着另一只手抓向来人肩膀。 这是意图要卸下对手一条胳膊。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奉还。 你打我一棍,那我就把你打我的那一只手给拆了! 想法还尚未实现,又是两股棍风接踵而至,代程只好中途作罢,抓住先前那人手臂向后一跃,借势拉过后一掌劈在男人脊背。 倒地人数再添一名。 没有停留,代程补上一脚立马后撤轻盈一跃,避开呼啸而来的两道棍影,双掌齐出,沾连粘随,个中劲力虚实打足,又成功击倒两人,也借着此间空隙观察起走廊形势。 楼道里人影竖立,少说也有十名以上,其中只有不到一半的人拿着一米左右的金属短棍,着装全部都是统一款式的黑色西服和白色衬衣。 看不出谁是领头的,那就只有全部放倒了。 可都说乱拳打死老师傅,更别说代程习得宗师级的八卦掌才不到一天时间,除去吃早饭时为了测试打过的一次,这回便是实战。再者还要注意转换招式里专攻人体脆弱部位的致命杀招,且楼道内空间狭窄,一旦被人舍命抱住牵制,那将注定败北。 代程没想着问“你们是谁”这种脑残问题,更没想过靠谈话来化解矛盾——如果他们想谈,就不会在他开门后直接下黑手挥棍,那势头就是要他脑袋开花。 这帮捞偏门的,真是一点武德都不讲。 有了前车之鉴,其他人暂时不敢贸然上前,双方各有各的顾及,都没有轻举妄动。 “怎么了,怎么了?完事了?完事了就走呀,愣着干嘛?喂,那边的,敲个人还要这么久吗?赶快把那家伙拖过来,老子晚上约了人的,可不能迟……” 一名看上去略显稚嫩的青年嚷嚷着走出人群,他头发染成金色,两鬓留黑,黑色西服外套里穿着一件花花绿绿的衬衫,有点像夏威夷的风格,和其他人的统一着装格格不入。 说他稚嫩倒不是因为穿搭,而是这人从样貌上来看也才不过二十岁上下,要不是有这身黑西服罩着,只怕会更加显小。另外,他虽然说话弹舌,还带着点大阪腔,可语气同样有一种稚气未脱的青涩感,应该才刚高中毕业不久。 “什么鬼,你们是在演段子吗?街头的醉酒大叔?哈哈哈哈哈……不过我说,这种事情聚会的时候再做啊!给我分清楚场合啊!白痴!” 他看到倒在地上的小弟时吓了一跳,但很快惊讶就转变成了怒吼:“怎么回事?谁干的!” 这明显不是在演段子,那夸张的肢体扭曲分明就是被人打的。 青年一路过来看到好几个倒地哀嚎的同伴,紧接着将目光锁定在了代程身上。 “你干的?” 代程歪了歪头,看其他人的反应,这位应该就是领头的了,可也不像是能好好谈谈的样子。 “好,真不错,还真让我给撞上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人低着头说了两句后仰首大笑,紧接着毫无征兆地前踏一步。 刚刚还有的几米距离仿佛不存在一样,青年转眼间欺近代程周身一米范围,一技正蹬直冲而来。 这一脚既没后手也没藏招,劲力打实,说得好听点是毫不花哨,说得难听就是门户大开。 这货竟然想一脚把他踹翻,太小瞧人了! 宗师级的技能自带分支,代程倒也不至于只会个看起来赏心悦目、打起来行云流水的庄稼把式,纵然没有与人交手的实战经验,但也不会碰个一招半式就败下阵来。 他摆扣起式,单掌下压,挡住毫无技巧可言的一脚。 嘭—— 代程手臂一震,险些托大招架不住,忙后撤两步卸掉刚猛劲势。 难怪他敢这么打,居然也是个身体素质强悍的怪物! 收回被代程挡住的右腿,青年来势不减,借着前冲势头,又是一技肘击打了过来。 代程拧腰而动,侧身避过这一击。 八卦掌讲究带气走圆,避正打斜,以掌为法,以走为用。其中步走如游龙,身形似鬼魅。掌法更是刚柔并济,柔则絮里藏针,刚则动若雷霆。 金发青年不禁冷笑,眼中尽是轻藐,这家伙连他一脚都吃不住。 他现在只觉得代程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拳绣腿,就像幼稚园学生做的广播体操,当即猛烈拳势招呼而上。 一时间肘击换横掌,提膝挡踢腿,前冲直拳对上指天插地,代程左脚虚探前点,暗藏右腿凌厉踢出,紧接着一招叶底藏花探袖而出,猛地打在对手腰侧! 连吃一脚一掌,青年连退数步,却也侥幸躲过了对方就来的后招。 代程只得遗憾收手。若不是打得上头,力度没有掌控好,没能给他接上一技白猿托桃,不然一定可以把这狗眼看人低的自大家伙给当场撂倒。 力气大又如何?一样能叫他失了面子。 直到撞上后方人群,青年才勉强稳住身形,心里重新给代程下了定义: 这家伙真练过,是个高手! 代程步法一掰一扣,双换掌变回了单换掌,心里重新给系统下了定义: 牛。 009.真的都会武功吗? 山田建二平时喜欢在西成区的一家小店里喝点啤酒吃点“焼鳥”——也就是大意上的烤串,边吃边和酒友聊聊天,吹吹牛,为此,他愿意徒步走上几十分钟的路程。 今天,他和往常一样走进这家丝毫不在意装潢的无名小店,进门后马上就有人和他打招呼。 “哟,山田,好久不见啊。这几天是没钱喝酒找工作去了吗?” 这一句话引得店里大半客人哄堂大笑,其中个别几位食客有些不知所措地左顾右盼,想来那句话是只有常客才懂的梗了。 “我有的钱可比你赛马输掉的还多。” 胖男人不甘示弱地回击,这下同样惹得大半客人在笑,还有人跟风嘲笑那人赌马输钱,还让小孩帮他选号,简直没有脑子。 随手拿起不知道是谁扔在座椅上的低俗杂志,山田建二落座后点餐:“老板,还是和以前一样。” “好,菜单上还有的全部都烤一遍是吧。”挂着围裙的老人立马招待道:“今天还有鸡皮哦,也要吗?” “真是幸运,那就也来一份吧。麻烦鸡皮另外要酱汁的。” “好,其他全部都要盐烤的是吧,了解了。” 还说着话,老人就已经端了扎啤酒和小碟毛豆放在山田建二面前,一边忙活一边陪客人聊天。 “来,先吃点盐煮毛豆吧。对了,山田先生,你这些天做什么去了?三四天没看见你人了,我可差点就赌输给荒川那小子了。” 山田建二已经干掉了半扎啤酒,此时正一只手剥毛豆一只手翻杂志,听了后笑道:“老板,你没必要和荒川一起来耍我吧?我不是前天才来过吗?又怎么会三四天不见。” 昨天晚上是代程送他去的医院,所以前天晚上就是在这里吃的饭,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不可能会记错的。 “我哪次不是站在你这边……” 老人感觉自己遭到了背叛,往常他和山田聊得最好,甚至他的女儿也对这位前警视有点那方面的意思,今天居然说这种话。 “不想说就算了吧,你还愿意继续光顾我的小店,在下就已经十分感谢了。” 这句话说完,他转过身去烤东西的背影更加显得落寞。 “您没开玩笑啊。” 老人转身一把抢走杂志,哼哧道:“骗你我能多卖几串鸡皮吗?” 他嚷嚷完就走了,没过多久,后厨走出来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 她接过了老人的活,一边烤串一边和客人聊天,聊了一路后才来到山田这边。 “是你吧,山田,惹我老爹生气,害的我来前面加班。” 女人的姿色和身材都还不错,有着她这年纪特属的风韵,再配上那带着点埋怨的嗔怪语气,更是叫人心痒痒,恨不得立刻使坏,将她推倒。 面对这样的女人,山田建二却目不转睛的在看手里收据,他看着看着突然抬头问道:“今天是多少号?” “你这是怎么了?脸色看起来好差。”女人吓了一跳。 “今天是多少号!”这句完全就是吼出来的了。 “山田,你干什么?要发酒疯也别对着千代子大人啊,这样她多可怜。” 荒川新太赶忙凑过来做和事佬,“抱歉抱歉,千代子大人,这家伙喝了酒就这样,多半是前阵子的工作没了在这生气呢。我替山田道歉了,就请原谅他这一次吧,好吗?” 小松千代子点点头,一脸担心地做了个手势,去后厨倒水了。 笑脸送走漂亮女人,荒川新太立马换了一副面孔:“山田,你脑子有病吧,发什么神经。” 山田建二正拿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果然和收据上的差了三天…… 身边的嘈杂和问话通通消失不见,出家门时的对话像是回音一样在耳边响起。 “你还记得自己昏倒前在做什么吗?” “昏倒前?” “我应该是在阳台抽烟吧。” “可我是在玄关发现你的。” 阳台,玄关,这可隔了不少路。 无声的恐怖将山田建二环绕,烧烤店内明明很热,他却出了一身冷汗,前搜查一课警视的经验告诉他:不对劲,很不对劲! “啊……” 他下意识拍了拍脑门——要是搁十年前,警本部的同僚们看到他做这动作,肯定会齐声说“剩下的事我们可以放心交给搜一神探山田君了”。 “怎么了?”荒川新太问,难不成这家伙改拿自己撒气了? “原来我昏过去了两天时间,要好好谢谢代程才可以!” 山田建二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大口大口喝起啤酒来。 “蛤?” 荒川新太此时只觉得旁边这人绝对有病,大病! ………… “喂,您好,请问是山田前辈吗?您好,请问您能听得到吗?不好意思,您那边太吵了,麻烦请您大声点可以吗?” “我、我是山田,听得、到,您是哪……噗,呕——” “喂,白痴!你吐我身上了!信不信我宰了你啊!喂喂喂!!别越吐越凶啊!都喷我脸上了!等等!等等!老子的新衣服啊啊啊啊啊啊!!!千代子大人救命!!” “这里有垃圾袋,拿着垃圾袋吐,叫你不要喝那么多嘛,真是的……停下!荒川!混蛋,你脸在往哪蹭?!山田,快放下!那不是玉子烧!是碳!碳!不能吃的!山田!” 电话另一边的声音简直震破耳膜,横山克夫只好把手机拿远些,音量小点后他又问了几句,但也只得放弃。 那边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各种意义上的。 “怎么样了?”后辈问。 横山克夫摇摇头:“不行,山田前辈好像喝醉了,暂时没办法过来。” “这下可难办了。” 说话的人递了杯咖啡过来,苦恼道:“那位代先生已经没事了,可没有山田大前辈来接,我们也不方便让他走。毕竟监控也拍到他动手了,虽说事实是正当防卫没错,可那反击程度……也太狠了吧?话又说回来,中国人真的都会武功吗?嘿,哈!” 他说完学着样子比划了几下,咖啡洒出来了不说,还险些自己把自己绊倒。 周围同样在加班加点的同僚无不侧头憋笑。 横山克夫扶着额头,教训道:“新井,你好歹是我们自己人,请不要再做让搜查一课丢脸的事情了。” “是,十分抱歉。” 新井秀和道歉一声,讪讪回到自己位置,双手拿着纸杯老实坐下。 但他终究是闲不住的,过了一会儿又问: “横山前辈,您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横山克夫关掉网页弹窗,说道:“你拿着这份笔录去找那位代先生签下字,没事了我们总不能一直拘着他,对过一遍之后就送他回去吧,开警车送。” “诶?这样不合规矩吧?” “这有什么。” 横山克夫起身收拾东西,看来是有事准备离开了,“既然受伤的只有大義会的人,而大冢那家伙又说自己手下是不小心摔的,双方都没想追究责任,我们还有什么权力把人留在这里?” 像这类约架斗殴事件,其实是不归他们搜查一课管的,可鉴于前段时间的枪击案,只要是有关于相川组的,无论事情大小他们多少都会涉及其中。 毕竟,能不能趁着相川组现任组长不幸逝世而端掉这颗栖身大阪府数十年的毒瘤,就看这段时间的运作了。 凭借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瓦解大阪府最大的指定暴力团——这样的履历一定非常好看! 横山克夫满心激动。 010.赴约 “为什么要去代先生居住的公寓?私仇,旧账?还是说你们想要靠着制造混乱来迷惑警方视线?” 大阪府警察本部的审讯室内,隶属于搜查四课的两名警员正在问询那个金发青年。 青年坐在椅子上换着脚抖腿,按照以往吩咐的那样在消磨时间。 既然受伤的下属已经被送去就医,组里电话也打过了,他只需要安静地等人来保释就可以。有时候实在闲得无聊,就扮几个鬼脸调戏一下审讯人员,然后看着对方气急败坏的样子哈哈大笑。 另一名负责审讯的警员恨得牙痒痒,他十指扣在桌面上,指尖发白,压抑怒火的细微声音从牙缝中传出:“大冢,你可千万别在外面让我逮到。” “欢迎你来我们店里玩啊,松田部长。记得带上次给你的那张名片,我好给你点小优惠什么的,哈哈哈哈哈。” 青年名叫大冢匡,今年九月才刚满二十岁,却是相川组下属组织大義会的会长。 或许“相川组下属组织”这个前缀听起来好像还挺唬人的,但大義会其实只是个三流组织,组内成员人数也才不过刚突破三位数,组织业务是负责西成区几家小店的“治安问题”,然后按每月情况交出一定的上纳金。 什么样的小店自不用多说,反正是正规的。 松田次郎食指无规律地敲着桌子,他也知道没办法拿大冢匡怎么样——挑事的无疑是大義会,可偏偏受伤的也只有大義会,光靠监控录像还不好判断事情源委,起因貌似是便利店里的一场误会,但对方的态度真是让他不爽。 没过多久,敲门声响起,一名警员把松田次郎给叫了出去。 “快滚吧,大冢,有人来接你了。”松田站在门外冲审讯室内喊道。 “是是。” 大冢匡走出房间,离开前还朝着松田次郎敬了个礼,他夹着声音用大阪腔喊道:“松田老师,俺走嘞。” 旁边两位警员诧异对视一眼,赶忙拉住了浑身颤抖的松田次郎。 “混账大冢!给我等着!” “冷静,冷静。”两名警员齐声说。 走出审讯室,大冢匡更加毫无顾忌,大摇大摆地在走廊上走着,刚过转角就遇见了熟人。 “哟,渡部,久等了。” 他笑呵呵地跟站在走廊转角处的女人打招呼,四处张望后低声询问道:“只有你一个吧?川村没来吗?” 渡部敏幸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川村先生被小姐派去处理事情了,没办法来接您。” 大冢匡一愣,脸色惨白:“也就是说……大姐头知道了?” 穿着女士西服的渡部敏幸应了一声,从贴身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录音后放到金发青年面前。 扬声器中传出女性清冷无情的模糊声音:“老实在组里待着……等我有空了再收拾你。” 说话的人多半是在睡觉,语气充满了被人吵醒的不耐烦。 听完,大冢匡只愣了不到一秒,接着深吸口气,想也没想就往回跑——他宁愿在拘留所待上十天半个月,也不想回组里受罪。 ………… 横山克夫要先新井秀和一步离开警本部,当那位新人警官开车送代程回公寓时,他正在去往大阪府港区的路上。 雷声轰鸣,车窗上水渍频现,雨珠淅淅沥沥落下。 好在今天一切正常——除去中央区那场因为误会而产生的斗殴,相川组的各小组都没什么动作,也正好让他来赴这场约。 身穿灰色长款风衣的横山克夫来到街尾处一家既没有名字也没有门牌的建筑前,正当他纳闷是不是走错时,怀里的手机突兀的响起。 “横山先生是吗?” 电话里传来一道很好听的成熟女声。 横山克夫抬头看向防盗门上方闪烁着红光的摄像头。 “我是。” “今天的密码是0762。” 对方说完这句话后就挂断了电话。 横山克夫输入密码进门,建筑内是和外面截然不同的平和绿意,隐约能感觉到雨水落下,撞在竹叶上噼啪作响。 身穿素雅和服的精致女人深鞠躬,脑后发鬓盘起,和服勾勒出她的曼妙身段,衣领处的两朵雪白和锁骨叫人留恋。 横山克夫看着晃了神,雨水的冰冷把他拉回了现实。 跟着和服女人越过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穿过房屋缘侧,一前一后走进里屋。 她在门前停下,下跪后缓缓移开障子门。 “野田先生,横山先生到了。” 说完后她双手撑着地板让开位子,空出一段足以让客人通过的位置。 野田? 横山克夫看向屋内,仅仅安排了两个位子的房间里已经坐下了一个人。 横山克夫的进场并没有打扰到他,风铃声混入雨声,只有和环境场景极不协调的“嗒嗒”声不断响起。 身穿豹纹西服的油头男人刚刚把大阪烧上的酱汁配料抹平,正在用小铲子切成小块分好,再依次送进自己的盘子里,就着米饭吃了起来。 在这样的店里吃大阪烧? 横山克夫傻眼了,进门需要每天都会更改的密码,装修古意且考究,领路的服务员漂亮到放进新宿区任何一家店里都能当上头牌,而面前的男人在这样的店里吃大阪随处可见的大阪烧? 同时他认出对方是相川组下属组织野田会的会长野田雄介,同样也是相川组下一任组长的候选人之一,但从情报上来看,野田雄介的胜算实在是不高,甚至要比霞光会的会长还要低。 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人敢小瞧这个组织,哪怕胜算再低也是如此。 等横山克夫进屋落座,没过一会儿那位领路的高挑女人就端着一块铁板和材料放在男人面前。 她挽起袖口后露出的雪白双手开始做起大阪烧来,动作轻盈娴熟。 他还在感叹这样一双手居然能端动这么重的东西,野田雄介则含糊不清地招呼,叫他快吃,一边扒饭一边开口问道:“在这样的店里吃大阪烧很奇怪吧?” 横山克夫接过和服女人递来的餐具,下意识地点头,头点了两次才反应过来面前坐着的男人是可以一个眼神就把他给浇成水泥柱扔进大海的恐怖家伙,赶忙又摇了摇头,最后拿着小铲子不知所措。 他为自己的贪婪和懦弱而羞愧——因为眼红名利急着捣灭这个庞大组织就相信了对方发来的邮件内容赶来赴约,又因为对方是野田会的会长感到畏惧而低头。 横山克夫直起腰板,目光直视,他训斥新井秀和不要丢了搜查一课的面子,那他自己也不能! 可惜野田雄介说完后看都没看他一眼,扒着饭又夹了一块大阪烧进碗,看起来吃得很香,可以说是吃到忘我。 “大阪烧说白了就是加了料的煎饼,其他很多国家也有类似的食物,制作起来方便而且便宜,我小时候最盼着的就是有一餐能配上大阪烧吃饭。” 按理说请人做事总要说点掏心窝子的话来表现诚意,野田雄介显然是在说自己的过往。 “我小时候家里很穷,母亲靠着一些小工来讨生活,我后爹是个赌鬼,家里因此根本存不住钱,但生活还算可以。直到有一天,一帮混混闯进了我家大门,说我父亲欠了他们三百多万,然后跑路了。家里的所有东西都被他们贴上标签拖走,包括我的母亲……” 011.也是这里的住户? 代程被新井秀和纠缠着问“中国人是不是都会武功”,他只好一边忽悠说“都会一招猴子偷桃”,一边跟着离开大阪府警察本部。 两人前后脚走出电梯,才刚出来就在大厅碰到了一位熟人。 倒不是那个吐得昏天黑地的山田建二,而是上午去询问“是否见过清水秋奈”时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奶奶。 “三浦太太,您还在啊。”新井秀和赶忙上去打了招呼。 老太太撑着拐杖站起身,面对年轻警官和蔼一笑,接着斜眼看了下代程,鱼尾纹一道叠一道的眼睛还能看出一丝丝的……嫌弃? 她见代程没有上来搭话寒暄的意思,就继续和新人警官新井秀和聊起天来,得知并不需要自己来保释后有些意外。 代程则后知后觉,从面前两人的对话中他才明白,眼前这个被上午的自己称为“一身腐朽臭味的老太婆”是自己现在的房东,对方大晚上的会在这里是等着警本部通知要带他回去的。 一码归一码,虽说对方上午毫不客气地把自己赶出门去——他坚信自己当时的态度没有问题,可毕竟让一位老人等了自己这么久,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的。 他没有犹豫,看准时机开口,语气平缓温和,态度也算诚恳,再利用肢体语言(不是鞠躬,更不是土下座)来表达歉意:“大晚上的还在这里等我,各方面都给您添麻烦了,三浦太太。谢谢。” 三浦智子看向他点头,好像事情真就那么简单的掀过了一样。 新井秀和招呼着两人上车,坐进驾驶座后发动车子驶出警本部。 其实,即便新井秀和不送代程回去也不会有黑道成员想着要回来报复,大冢匡的突然收敛也不是因为上头下达了什么必须执行的命令让他不准动代程。 后者确确实实只是一个几年前来到曰本留学的普通大学生,并没有什么不得了的背景,真正让大義会退去的是现在的时势。 相川组的现任组长不幸逝世,大阪府乃至周边城市的黑道组织都会受到不小影响,在这样的一段特殊时期,没人敢顶风闹事,大家也都不想做这个出头鸟,因为一旦被警察逮住就是一锅端的结局。 哪怕时光倒退个二三十年,符合法律的黑道组织也同样很难斗过维护法律的暴力机关——时代变了,那个凭着一腔热血闯天下的年代早就过了,或许“仁义道”依旧还是下层黑道成员所坚守、所信奉的,但上层的管理者早就不靠这个吃饭。 居民也更加愿意相信电视里的报道,比起救灾时的领头表现,他们更清楚地知道暴力团藏在阴影里的恐怖。 天空下起了小雨,街上的人们也加快了赶路的步伐。 代程看着窗外夜景出神,一个在人行道上左右看看后准备闯红灯的上班族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视线也跟着转了过去。 他原来打算来曰本留学时自然有了解过这个海外岛国的地方文化,很多人评价大阪人的行为习惯有点像中国人,简单来说就是更有人情味。 代程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刚刚那个家伙才跑了没两步就又冒着雨冲了回去,站在信号灯底下举着包挡雨唯唯诺诺,等车走后又对着车尾灯指指点点。 三浦太太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后者察觉到视线后回以一笑,笑容温和静雅。 恍惚间,三浦智子好像看到了自己逝去的老伴。 她白了代程一眼,望向自己那边的车窗。 警本部和代程居住的公寓有些距离,当警车停在公寓楼下时,已经是晚上将近十点钟。 新井秀和在把两人送到后说了几句注意安全的话便驱车离开,留下一老一少的二人站在雨后微微反光的地砖路上。 雨后的地面洁净异常,树叶的沙沙声很是悦耳,就连尘埃的味道都格外清新,这让代程很想走上一段路拍点照片留念。 可惜现在不行。 “三浦太太,我送您回去吧?” 他说着就要去扶老人家的手,对方一甩手避开,仰着脖子嚷嚷道:“不用,我还没老到需要人扶的地步。” 说完就杵着拐站走向公寓门前。 代程没来由被噎了一下,照他的脾气肯定是不会去扶第二次的,但别人好歹在警本部等了自己那么长的时间,他也不好就这么拍拍屁股先一步走人,于是就慢悠悠地跟在老人后面走向公寓大门。 老太太路过门口时停下来查看邮箱,他也跟着站在旁边看标有自己家号码的邮箱。 国内很少有人寄信了,常用到信箱的人多半是订了牛奶什么的。 确认了三次没有信件寄来的三浦智子叹息一声,转头就看到代程拿着不知道在哪儿弄来的树枝从信箱里夹出一枚信封。 这么点位置,他是怎么…… 她想着想着看到代程手里还有两封信件,稍加思索后少有的愣了一下,接着本能地想要呵斥对方,可话到嘴边又想起来这貌似就是眼前这货的信箱……然后只好十分用力地跺着拐杖来到大门前输起密码。 代程满脸问号,我又哪里惹到她了? 不过他倒也不急,一边看信封背面的寄件人地址一边走进公寓大厅,跟在三浦太太后面等着电梯。 按理来说现在的第一封信是信箱里最下面的,也是最早寄来的,所以他就按照拿出来的顺序一个个看下去。 第一封寄件人地址是东京都靠近神奈川県川崎市的郊外,他拆开信封查看,里面居然是一张鬼画符似的奇怪传单。 “通往黄泉神国之路?” 代程有些无语,他早就过了考试前求神拜佛的年纪,这种一听就很奇怪的俱乐部名字他自然不会在意。 第二封信是一个大型快递的延收单据,从时间来看正好撞上了自己在警本部接受调查的那两个小时。 至于第三封…… 代程看向正连按两下电梯门闭合按钮的三浦智子。 “干嘛?”老人问,苍老的脸上表情贫乏。 代程晃着手里信件回复道:“在感叹您确实还没老到需要人扶的年纪,做事情雷厉风行。” 三浦太太一把抢过信封,胡乱塞进自己外套口袋——那里面是五楼走廊的清理费用,但看现在的意思好像是不要代程来支付了。 二人相对无言,电梯一路上到十一楼,出来之后代程送到老人公寓门前,说了句“晚安”就走了回去。 单单只是这样肯定是不行的,以后还是要挑点什么东西去答谢才好,人家都免收自己清理费了。 叮—— 五楼到了,代程走出电梯门,正摸着钥匙才反应过来。 他被带走的时候手机钥匙都没拿,全扔在家里了。 “有没有搞错……” 只好又是原路返回,去十一楼问问看三浦智子有没有备用钥匙。 按过按钮后等了一会儿,电梯门回应而开,变扭的“叮——”声在楼道里回荡,夹杂伴随着奇怪的电流声。 已经晚上十点钟了,曰本不是没有加班,可这个点该到家的也都到家了,公寓大门需要密码才能开,要么就是公寓里的人给大门开锁,否则的话除住户外的人是不可能进来的。 难道说,眼前这个头发披散衣服凌乱、胸口还在淌血且没有影子的家伙同样也是这里的住户? 那这个公寓真是怪咖云集,大晚上还有人玩cosy。 “抱歉,我乱按的,您先上去吧。” 代程礼貌道歉,后退一步就要走出电梯。 血衣鼓动,那道暗红诡影紧跟着扑了出来…… 012.你确实没有女人缘 都说秋高气爽、天朗气清,加上昨夜还下了场雨,天空越发湛蓝。 时间在八点出头,没有社团活动的学生们正散漫地往学校走去。 此情此景,倒真有点日漫里的感觉。 窗外是一片平和景象,屋内也不复往日杂乱,一位青年正架着左脚上下打量。 淤青在脚踝上蔓延,纹路在皮肤上交错,从踝腕一侧环绕到另一侧。 巴掌大小的痕迹暗紫中带着点深红,硬要说的话,感觉就像是被人用沾满了紫红色墨汁的手给狠狠地抓了一下。 或许“抓”这个字在力度上有些欠缺,但要用“烙”的话,又有点不太对,总之就是看上去很严重,像坏死了一样。 可偏偏是看上去这么严重的伤,摸上去却不痛不痒,甚至连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活动自如。 皱着眉打量完,代程换上一个新冰袋敷好后洗了洗手盛粥吃饭。 除去那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社交原则,他同时也不是一个会轻易地因为一件事而改变行程的人,比起被恐惧折磨而惶恐不定,他更加珍惜当下的生活。 昨天晚上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扑到一半就落了下去,抓了他脚踝一把后便化作黑雾消失,可谓是雷声大雨点小。 但就算是打哑迷也不是这样搞的啊。 代程心里郁闷,随便对付着喝粥。 如果说是因为他割过一次腕,三途川边上走过一遭,身体还没恢复而导致的异常体质原因,可以看到和容易招惹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那他认了,大不了摆几根蜡烛坐在一起开个座谈会什么的,聊一聊各自的辛酸往事,互相吐吐苦水,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在下作为活人力所能及地帮帮忙。 可遇到的不是来骗关东煮的,就是来和自己打哑迷的。 这算什么事? 我这个人确实是多少跟懒和佛系这类词搭点边,但这种情况就是想帮忙也不着力啊。 看了几眼便宜系统,随便应付完早饭,把餐具洗净收起消毒。 代程给物流公司那边打电话约了时间送件,就离开公寓给三浦太太买赔礼去了。 腿上的抓痕暂时还毫无头绪,但是既然能动也没给生活带来什么不便,拖了一晚上又不见情况恶化,后半夜也没有东西来托梦诉苦,那就先把房东太太的人情给还了吧。 毕竟现在不还,以后说不定就懒得还了。 就是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年轻女孩还能送点吃的玩的用的,这老太太……也不清楚能不能吃甜食,还是说送点保健品什么的?也不知道曰本有没有脑白金。 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刚进电梯,正巧遇到了同样下楼的三浦智子。 他笑着和老人打招呼:“早上好,三浦太太。” 老太太双手杵着拐杖,嘴巴都不舍得张一下,依旧是那副没有表情的冷淡样子,好像面前根本就没站着人似的。 真是好拽! 这老太婆有钱又有房,不对,是有钱又有楼,简直人生赢家,她丈夫也一定对她很好吧? 代程感觉一瞬间血压都要上来了,神色僵硬地走进电梯——如果不是三浦智子侧了一点身空出位子,他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尊蜡像。 电梯在三楼停了下来,门外站着一个正手忙脚乱穿衣服的邋遢男人。 代程上下扫了他一眼,除去脖子那里有几道显眼的红印子以外,四肢健全,也不像有伤的样子。 三楼这个楼层吧,你说它高也不高,说它矮又不矮,走楼梯指不定还要比坐电梯快,所以他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人在三楼还要坐电梯下楼。 但他也不赶时间,就往后退了点空出位子。 不知道是行动不方便还是有别的原因,三浦智子仰着头看向那个男人,眼神居然要比当时在警本部大厅时斜代程的那一眼都要凶狠和嫌弃不少。 该说不愧是拥有一栋楼的人吗?那股子一往无前的气势还挺叫人佩服的。 老人家没有退让的意思,代程就又稍微往前站了一点。 他面对电梯外的男人,脸上是歉意的笑,心里却在想三浦智子刚刚是不是也因为这事而给他摆臭脸,左手却虚托在老人手侧。 别的不说,总不可能不帮房东帮住户,这两边孰轻孰重,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 “神经病。” 僵持不下五秒,男人骂了一句,选择走楼梯。 老太太伸手要去关闭电梯门,青年先她一步,还连按了两下。 三浦智子颤巍巍缩回了手,可算是舍得开口说话了。 “早。” 回话了,这算是不生气了吧? 为了配合老人身高,代程有意压低了点身子,温和回道:“您早。” 三浦智子嫌弃地侧过头,毫无来由教训道:“你以后要是敢把不三不四的女人往家里带,就给我滚出去。” 代程听得一愣,随即回忆了一下刚刚那个男人的身高长相,这才了然。 托上次找清水秋奈的福,整栋公寓的住户他差不多都见了一遍,而在三楼的四位住户里面,没有一个是和刚刚那人的长相所吻合的,倒是有一个喜欢画浓妆的女人。 原来是这个意思,但你刚刚为什么要生我的气? 还有,就一定要用训孙子一样的口吻说我吗? 他只好回避地答复道:“放心好了,我没有女人缘的。” 这句是实话实说,见面三次,三浦智子次次不给他好脸色看,有女人缘才怪。 叮—— 电梯到了一楼,代程也悄悄给已经有了“老傲娇”“记仇”标签的三浦智子追加上“洁癖”和“领地意识强”。 两人前后脚走出电梯。 大厅的一处桌椅上坐着两位身穿浅灰色工作服的人,他们看到三浦智子后站起身来摘掉帽子,齐齐鞠躬打招呼。 “早上好,三浦太太。” “你们也早上好。” 老人家很赏脸,“这次帮我把门口的信箱换一下吧,年头有些久了。” “诶?”领头的那位惊讶问道:“不是上个月才翻新过吗?还是说在使用上出了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免费帮您更换。” 三浦智子摇摇头:“没问题,就是款式有点老了。现在也很少还有这种类型的信箱吧?我不能总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住户考虑考虑,要是哪天又有人用树枝偷信就不好了。” 代程看了眼身旁老人,总感觉她在内涵自己。 “这样啊……” 工头倒是没有问怎么会有人拿树枝偷信,又怎么可能拿树枝偷得到信,听过后就和老太太商量起来。 “新款的信箱和您这款在报价上会不太一样,款式也蛮多的。我们倒是有带宣传图来,不过您还是希望到现场去看一下实物的对吧?” “嗯,那就麻烦你们了。” 双方这就算敲定下来。 代程有些遗憾,他本来还想:如果三浦智子是要出去购物买菜的话,那就跟在旁边推推车提提袋子,时间差不多了再请吃个午饭,这人情差不多就算还了。 可这…… 眼看三浦智子出了大门上了车,再不说就没机会了,代程追过去问道:“三浦太太,问您件事。” “有何贵干。” 老太太很高冷,但貌似挺满意代程追出来。 青年选择了直球: “您有糖尿病吗?” 刚扶老人上车的工人给代程这一问问得愣在原地,就连已经坐上驾驶位的工头都满脸诧异。 “没有。”三浦智子云淡风轻。 “那您血压高吗?” “不高。” “您血糖怎么样?” “还好。” “您身体还……” “代先生。” 三浦智子打断了他。 “您说。” 一直目视前方的三浦太太侧头看向代程,眼神冰冷没有感情,用宣判死刑的语气总结道: “你确实没有女人缘,连老女人的女人缘都没有。如果不想再换住处,就请让开。” 013.这种感觉像在看黑历史 不同于三浦智子的触景生情、睹物思人,被老太太说“吃不得亏的小孩子”代程正在公寓旁的路上想破脑袋。 保健品还是不买了,倒不是因为贵,主要是送了多半会被打。 用的玩的应该也是不缺,送衣服的话……又不像是还人情。 那就买点吃的好了,方便买也方便送,点心这种东西老少皆宜。 可问题又来了。 是买日式糕点还是西式甜点? 虽然三浦智子说自己身体无恙,可说不准是逞能呢? 毕竟是几十年的老傲娇了,而他要是当了真,买甜品去送人,因为什么病不能吃岂不是很浪费? 头疼。 有时候越是想做好一件事,就越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代程捏了捏鼻梁,走出街道后习惯性拦下一辆出租车,一边思索一边看着路边风景。 他所住的公寓地段不错,交通四通八达,基础设施也很完善,隔壁不远就是大阪城公园。 大阪不比东京,可也是曰本数一数二的大城市,而无论在规模上还是意义上,大阪城天守阁都时刻彰显着其地标性建筑的宏伟壮观。 但看了几眼后代程就觉得没怎么好看的了。 一是路不一样,他走的御堂筋,大阪城公园在另一边,在这边根本就看不到。 二是路边上的银杏树,金灿灿的,看是好看,但也好臭,臭到他赶紧关窗。 银杏树结的果子掉了一地,又被来往路人踩碎踏扁,任其在地上残缺腐化,张口闭口吸进的全是恶心的酸臭味。 别说他这个前御宅族了,就是拎来一个现二次元狂热粉,看着这满地的烂果子,闻着空气中叫人反胃作呕的恶臭,多半也很难摸着良心说出“干净”这个词来。 也难怪车开没多久,司机就提醒他把窗户关上。 有些东西远远看着很美好,凑近了看也会觉得普通。 或许这个评价有些片面,但动漫里终究是粉饰过的美好故事,当作梦想追一追没什么,就是别忘了现实世界的骨感。 道顿堀离公寓不远,大部分时间还是花在走路和打车上。 照着导航来到一家名叫「瑞克爷爷的店」时,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等着买蛋糕。 其中多数是女生,偶尔也有几位穿西服打领带的男性上班族和游客一类的人。 可能因为今天是火耀日吧,生意也十分火爆。 “请让一让!” 慢悠悠走过来的代程迎面碰上一个猛冲直撞加漂移的冒失家伙。 得亏他身体素质高,反应速度快,及时避开后伸手一抓。 这才没让女孩直挺挺地砸在地上。 被拉回来的女孩愣了愣,貌似在诧异自己这次居然没有平地摔,嘴角得意笑容还没翘起就被追上来的同伴给按着低下了头。 “对不起、对不起,真是十分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追上来的眼睛男忙不迭道歉,紧张时说话也并不是很喜感,听着不太像大阪本地人。 代程还不适应曰本这种躬匠精神,后退一步说道:“没关系,你们先请吧。” “好耶!谢谢啦。” 戴着针织帽的冒失女孩一下就站到了前面,比代程还要高一点的男生想拉她还拉不动。 只能是歉意一笑,接着又是鞠躬感谢,居然还从外套口袋里拿了颗糖给代程。 之后他就开始训前面那个女生,而代程一个人排队多少觉得无聊,索性就摸出手机来刷app,打算消磨一下时间。 line里联系人不多,但他也不熟,就没想法要给别人发信息——倒不是什么斩断过往,单纯觉得没必要。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偏偏代程是属于“见到软件上有小红点,总是会忍不住想点开消掉”的那类人。 前两天不是在医院就是在警局,吃饭的时候更多是研究系统,这时候查看手机倒是少有。 『张:前辈,近来可好?』 看着中文的未读消息,翻了翻过往聊天记录。 这个“张”,应该是自己的后辈,还是同样身处异国他乡的国人,头像是只憨厚傻笑的秋田犬。 『不好,换季了,闹肚子,拉穿』 简短的回复完,代程点开浏览器。 这种感觉,有点像在翻黑历史。 从历史浏览不难看出,原来的自己貌似很是痴迷于逛论坛,还都是些都市怪谈的帖子。 而就这两天的调查来说,留学毕业后的自己貌似是在外贸企业上班,年仅二十五岁的他,工资也勉强达到了去年曰本女生找对象的理想年薪。 那就是说,喜欢都市怪谈是兴趣而不是工作需要。 多少有些失望,按理说都是自己,居然会信这种东西。 不太行啊,小老弟。 也就是现在无聊,加上他好奇曰本网民怎么冲浪扯皮,于是随手点开一篇开始阅读。 看着大段大段的日语,代程有些怀念。 在不打算来曰本留学之后,他接触日语的时间就迅速减少,除去偶尔工作上的需要,他很少再看到这么长的日语了,连日剧日漫都是少看。 上一次像这样阅读日语文章,还是在大一备考n1的时候。 『我所就读的高中流传着一则怪谈传说:如果你不想被身穿黑虫裙衣的女鬼抓走的话,修学旅行就一定不能去名为「屋x岛」的岛上,那是位于鹿儿岛南端的一座小岛……』 看了没几句,代程嘴角抽了抽,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真是再熟悉不过的感觉,老长一句话看完,才发现整句话都在修饰一个名词,看到名词后愣住,又忘记这句话讲了什么。 又读了一遍,他继续往下看。 『我听了学长建议没有去,但,就在他们出发后的隔天早上,晨间新闻报导道,有一名学生在森林里失踪……』 『那是我隔壁班的一位女同学,是个这学期才从东京转学过来的大美人。我时常在午休时看到她一个人吃饭,她犹如像高岭之花一般遥不可及,但我知道……』 『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我觉得有人在偷偷地跟踪我……』 『……(此处省略)……』 花了十多分钟才把全文看完,代程扭了扭脖子,缓解低头看手机带来的酸痛感。 故事总体来说还不错,讲的是修学旅行时的试胆大会。 但因为发帖人并不是事故当事人的缘故,所以刚看时会有点摸不着头脑,毕竟时间上是倒序,前后跨度又长达十多年。 不过看完之后就会发现全文的线索贯穿交叉,人物出场也毫不突兀,怪不得是拥有一千多条讨论的热门帖。 唯一的缺陷是曰本人写东西喜欢用第一人称视角来叙事。 哪怕故事是发帖人通过自身调查和总结流言而补全的,全文也总能看到“我打算……”“我在……”“我听说……”这类的格式开头的段落。 或许习惯了之后会很有代入感,但就周围这嘈杂的商店街环境,蛋糕店的店员时不时还会摇摇铃铛,着实影响阅读体验。 一篇帖子看完,前面还有四五个排队等候的客人,先一批的蛋糕买得差不多了,新一批的这才刚刚放上模具在铺料。 “对不起,我们人比较多,要买两个。” 说话的是那个戴眼睛的男生,因为就剩两个了,他们要是只买一个的话,到代程这里就正好。 “没事,我再等等。” 他无所谓,等的时间长一点也好,他已经真香了,急着要看下一篇。 “不好意思。” 男生又是一鞠躬,接着递来一个刚买的千层酥:“不建议的话,请。” “谢谢。” 代程接过,和那两位道别后边吃边点开一篇帖子,继续消磨时间。 千层酥是刚烤好的,光听咬下的声音就知道表皮很香很脆,里面的香草夹层冰冰凉凉绵密顺滑。 微微惊讶于甜品的口感,他随即点开了一个没有看过的帖子。 “有点久远啊。” 瞥了眼发帖时间,代程有些担心:“如果这帖子是真的,也不知道楼主死了没有……” 014.一定是位才女 这是一篇求助贴,初次发布的时间在零四年的一月份,发帖人名为“啊啊啊啊”。 帖子的内容如下。 『啊啊啊啊:或许只是我的错觉,但能请你们听我说说看吗?』 『姑且请说。』 『发生了什么吗?』 『啊啊啊啊:我从刚才开始搭乘某私铁,但情况有点不太对劲。』 『嗯哼』 『啊啊啊啊:这是我通勤时经常会搭乘的电车。以往每隔五分钟就会停靠一次,最久也会每隔七八分钟停靠一次。可是从上车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二十多分钟没有停站了。除我以外的乘客还有五名,大家都在睡觉……』 因为是类似留言问答的形式,楼层虽多,可故事却并不长,99+的信息没几下就看完。 帖子里讲述的是一个不存在的车站,上到列车长和驾驶员,下到同行乘客,问话没人答,窗外无人烟,处处透露着一种寂静破败的诡异感。 加上主人公的身份是主观印象里要更加柔弱的少女,让人下意识地把那种孤立无援的无助感给放大了出来。 除去设定上的个别冲突,倒是没有什么其他方面的大毛病,结尾处悬念拉满,主人公被司机载向荒山深处,从此断了音讯。 楼主也很是敬业,隔了十多年才再次回帖,表示自己现在已经安全回家了,请大家不要担心。 至于这期间里十多年的过往经历,回复里并没有详细地说明,如何离开车站的也只是草草带过。 这就多少有点虎头蛇尾,帖子到了后面也不再是网友们的担心和询问,风向渐渐跑偏,更多的人开始发长篇评论来各种对线。 有人想寻求刺激,于是就追着楼主问事情经过和一些细节,例如“在哪里上的车”,“是什么样的车”,“几点上的车”,“上车前要做什么”,“需要跳舞吗”。 也有人斩钉截铁地说文章是假的,前言不搭后语,又说gps定位不到,偏偏还能用移动数据发帖求助,有报警电话也不知道打,自相矛盾,真当网民都是傻子吗? 更有人义正言辞地说自己也曾遭遇,过程是如何如何如何,和楼主说的大差不差,同样是在哪里上了车,电车开了许久都没有停站,最后到了一处没有听过的破败车站。 叮铃铃铃铃铃—— 看了几个像模像样的讨论长评,铃铛声又一次响起,店员依次印花装袋。 选了块logo在正中心的蛋糕,要了几个焦糖布丁和一条瑞士卷,代程付钱时还在回忆剧情。 不得不说,虽然在设定上不太用心,但相较于上来就标明“都市怪谈”四个字的那篇调查帖,这篇求助帖在观感上意外的要真实一些。 好像无论何时点开这篇帖子,你都能十分轻松的代入进去角色,毫无违和感。 仿佛从最初的那句“能请你们听我说说看吗?”到末尾的“我打算伺机逃走……”,你都在全程观摩。 甚至多次点开评论想要帮着出谋划策,又诧异这是一篇年代久远的老帖,只好一边屏气凝神一边往下翻,期盼着楼主能平安脱险。 负责装袋的女店员好心建议道:“您确定要打包吗?堂食的话会更好吃哦,现在正是吃热乎乎蛋糕的好季节呢。” 奇怪的季节增加了。 正在规整放好找零的代程头也不抬地说道:“没办法,因为是买来送人的。” “这样啊。” 店员小姐姐有些失落,连“请下次光临”都说得无精打采。 果然,帅哥都是有女朋友了的…… “那个。” 代程停了一下不走,倒是没影响到后面挑蛋糕的客人,他思索后开口道:“先前那位先生给我的那个饼还是什么的,下次能给我预留一个吗?” “千层酥是吗?” “对,香草酱的那个。” “我明白了,您来的时候我会留意的,下次一定要来哦。” “好。” 代程一口答应。 走在回去的路上,他隐约感觉两篇帖子有一处相同的地方,却又说不太上来。 这种感觉很难受,像是卯着口气在拉屎,同时又有个傻逼不断地在外面喊你,而你在应他与不应他之间徘徊。 应了就拉不出,不应他又吵得你没办法集中精神用力,其实你最想做的是冲出去把这个脑残给胖揍一顿,却又没上完厕所——纠结。 出来顺路逛了一圈道顿堀和心斋桥,代程打车回到公寓,三浦智子正在楼下看着两名工人更换信箱。 新的信箱颜色低调,款式简易,保留隐私不再是挂把小锁,扭动密码即可打开。 “三浦奶奶好。” 代程和拥有一整栋公寓楼的老太太打招呼。 老人家面无表情地瞥了“吃不得亏的小孩子”一眼,继续看着工人安装。 没有选择上楼,代程提着蛋糕袋子和三浦智子站在公寓楼下,一个人聊着天。 “御堂筋那边的银杏树全都转黄了呀。” “那样规模的金色大道我还是头一次见……” “说实话,我去的时候没关车窗,太臭了。” 这话一出,三浦智子的脸上总算有了破绽。 代程立马乘胜追击道:“我去戎桥筋那边转了转,买了一大堆之后他们才和我说要尽早吃完,您能帮忙分担一点吗?” 店员倒是没说,但是包装上写了,至于“三天内食用”是长是短,这就全凭个人理解了。 老太太看了他手里的袋子一眼,青年赶忙拉开纸袋说道:“芝士蛋糕、瑞士卷、焦糖布丁,要不先帮忙负担个焦糖布丁?行,我给您拿。” 不由得人拒绝,代程就已经把打开一点的布丁和一次性勺子塞到了三浦智子手里。 老人吃了一口,砸吧砸吧嘴。 这布丁对她来说其实有点腻了,不太方便咽,但味道确实还可以。 他刚想去大厅里搬个椅子出来,两名工人正好完工。 “三浦太太,您检查一下。” 说话那人擦了把汗,倒是没急着收拾器械工具。 三浦智子杵着拐杖走到信箱前面,她把布丁往左手一放,连同拐杖一起拿着,空出右手扭动信箱旋钮。 四十多个信箱,一口气试下来,居然没有一个密码错误,全部顺利打开。 代程眯了眯眼睛,微感惊讶。 年纪在七八十岁左右的老人,还能有这么好的记忆力,不难想象,年轻时候也一定是位名声不小的才女了。 领头工人在一旁向老太太补充说道: “刚刚那个是初始密码,所以都是零。您告诉住户修改方法后他们就可以自己设定密码,但请注意,这款信箱没有投放口,所以拿完信以后记得不要上锁,免得没办法投信。” 代程:“……” 15.您的快递请签收 “好,我明白了。” 三浦智子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领头工人摘下帽子,鞠躬道:“哪里哪里,这么多年都是您在关照我们。” 送走两位装修工人,三浦太太贴了张信箱更改的通知告示,一老一少走进公寓大厅。 就连站位都和昨天一模一样,二人前后等着电梯。 “我只拿一个布丁。” 老太太突然开口:“年纪大了,吃不了别的,这个就足够了。” 看来她已经看出代程是在死缠烂打地还人情——或者说在还礼,而这是在表明态度了:我们之间恩恩怨怨一刀斩断,求求你换个人去折磨。 “了解。” 口头上答应得很好,可这个蛋糕依旧还是要送人的。 虽然从昨天开始,肠胃的情况就有了些许缓解迹象,但换季带来的余韵还尚未过去,他自己留着也吃不完。 两人走进电梯,代程帮忙按了十一楼,然后连a两下闭合按钮。 别说,这还打出节奏来了,“嗒嗒嗒”的。 电梯门并没有关上,明明快要合上了却被一根拐杖给卡了一下,向两边打开。 代程这才发现,那“嗒嗒嗒”的声音是低跟鞋发出来的,有位女性正推着车从大门往电梯这里小跑过来。 他赶忙按住又要闭合的电梯门。 “抱歉抱歉,我刚刚没看到,快请进。” 来人是位家庭主妇,不光推着车,手上也大包小包。 帮着提了一下便携购物车,代程问道:“是去四楼吗?” 女人和三浦智子打过招呼后放下手上袋子,感谢回复道:“对,我去四楼,有劳了。” 在曰本,无论是上班族还是打工仔,学生老师或是其他职业,都很少会有人中午在家吃饭——国内也差不多。 他们大部分都会带上提前做好的便当,或者是选择在午休时间去居酒屋和便利店里,买一点东西来吃。 不过也有例外,像是面前的家庭主妇和没有上学的小孩就在此列之外。 叮—— 电梯到了四楼,门外楼道上靠墙坐着一个小男孩,他看到女人出来后眼前一亮,刚刚站起身就跑了过来。 “妈妈!” 女人蹲下来抱住小男孩:“对不起啊,雅治。妈妈回来晚了,肚子饿坏了吧?” 她手忙脚乱地翻出一个食品袋:“看,中午吃你喜欢的汉堡排哦。” “嗯!最喜欢妈妈了。” 真好啊。 代程感叹着,他就只有晚回家被老妈胖揍一顿的记忆。 至于哪天要是母上大人回来晚了,自己质问她“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嗯,还是只有被胖揍一顿的记忆。 还在回忆的代程,小腿莫名其妙被打了一下。 转过头,三浦智子向他使着眼色,让他把女人的推车给拿出去。 代程摇了摇头。 现在的氛围很好,那样做根本就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老太太举起了手里布丁,作势要扔。 被不近人情的房东强硬要求,他没有办法,被迫向资本低头。 同时暗暗下定决心,自己迟早有一天要买下一栋比这还高的楼。 将推车搬出电梯之后,他又从袋子里把瑞士卷拿了出来,递给那个名叫“雅治”的小男孩。 “当作下午茶和妈妈一起吃吧。” 女人讶然道:“啊,这怎么好意思。” 拿都拿出来了,代程是不可能收回去的,何况还是难得的送人机会。 他笑道:“我本来也不小心买多了,你看,三浦太太都拿了一个布丁。” 三浦智子在后面斜了他一眼,眼神冰冷。 “那……好的,感谢。雅治,收下吧,要说谢谢哦。” 小孩子很有礼貌也很有教养,妈妈点头他才伸手来拿。 还没有代程腿高的小家伙抱着瑞士卷鞠躬,然后仰着头说道:“谢谢叔叔!” 青年脸上微笑一僵,他想把瑞士卷拿回来了。 这话当然的开玩笑的,送都送出去了。 电梯门缓缓闭合,那对母子还没走,小男孩站在电梯门外挥手。 “叔叔再见!” 臭小鬼!你给我回来。 告别了四楼的母子二人,代程平复了下心情,转过身发出邀请。 “三浦太太,你吃过午饭了吗?还没有的话,我准备煮点粥。要是方便可以一起。” 除去缆绳收拢的声音,电梯里十分安静,五楼眨眼就到。 代程清楚,三浦智子又开始摆臭脸了,他只好一边道别一边思考着走出电梯。 到底是哪里又出了问题?这人也太难伺候了。 “可以。” 一声叹息,老太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也有件事要和你说,等差不多六点的时候,来下我房间。” “啊,噢,好。” 代程有点懵。 回到公寓,拿了盒布丁,其他的收进冰箱冷藏。 现在已经是下午快一点钟,代程在逛道顿堀和心斋桥的时候吃了点小吃,于是乎午饭就省了,吃着甜点继续逛帖消磨时间。 他渐渐察觉到了这些帖子里的共性,无论是最初的调查帖或是求助贴,故事中都有“到了某处不存在的空间”,同时他也发现最早的一条浏览记录是在半年前。 就像是突然对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产生兴趣一样,半年前的自己开始疯狂的搜索这类资讯。 最早的那篇是关于某位作家的自述,其中更是多次提到一个叫他眼熟的词汇——黄泉神国。 和现实有所出入的是,在曰本的神话故事中,黄泉神国位于出云,也就是现在的鸟根县、鸟取县一带,可自述里却多次说在东京都靠近神奈川県的郊外。 代程翻出昨天晚上从信箱里拿出的传单。 『通往黄泉神国之路。』 『世界上的所有因果线都是交织的,可并不是所有的因果在交汇后都会迎来转折。』 传单上内容不多,他扫过一眼就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趣。 叮铃铃—— 手机铃声在此时响起,是上午出门前预订的送件时间到了,代程赶忙下楼取件签收。 电话里说是大件,本来以为会是冰箱洗衣机那种程度的大,送来的却是一个不过比鞋盒要大一圈的箱子。 试着摇了摇,还能听到里面的声响。 好想点根烟 想不通,感觉自己已经过了那个为番剧熬夜爆肝,为小说废寝忘食的年纪了,游戏也没什么兴趣。 就像那句话说的,明明才是二十来岁的人,正是未来可期的年纪,眼里却没有了光。 好淡,好淡好淡好淡,感觉自己没有了世俗的欲望一样。 “你的压力来源于你自认为的假装努力。” 我觉得不对,压力根本就不是这个,而是你付出之后连个屁都没有。 我扔一张钱,它可能飘在水上,浸湿后沉没,也可能一直飘下去,飘到远方,但总是可见的。 现在感觉我就是扔下去,除非量大的惊人,把无底洞一般的海给填满,否则根本看不到一丝回馈。 ——当然抹不掉我自身原因,我可能真的不擅长写日常的东西。 之后的故事我绝对会补完,但可能得先写一些适应市场的东西。 追梦这种东西,一个人也可以追,但真的好像自嗨,好他妈的像。 太孤独了。 这本书开头第一章其实卡了好久,从创建到发文,这书隔了能有两年(真的),当时灵光一闪,来了第二章的灵感,我甚至连主角肚子饿后开门会遇到山田建二我都没想到过,只是感觉到了第一章末尾了,该来个引子悬念什么的断章。 于是乎,山田建二这个,开始连名字,性格,身份,长相,什么都没有的角色就这样被我弄出来了,甚至他在最初的设定里真的就是个御宅族,是个死肥宅。 我也可能就是败在了这里,小说需要大纲,至少目前的我还需要,而我没有大纲,甚至没有主线。 好好学习,下次好好写,争取突破百万字数,至少不能折了。 9,13 刚回家,路上看到几个晚自习放学的高中生,卖烧烤油炸的老板还是那个老板,坐在小桌上吃东西的却已经不是我了。 《我在东京当大佬》好想点根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16.悔恨和无奈交织的雨夜 回到家,代程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去开那个箱子,他拿了点钱,打车来到离公寓不远的中华物产店。 既然说了要煮粥,又是要请别人喝的,那肯定不能再是白粥配点渍物,这次就稍微吃点好的。 走进物产店,那股离别两天的亲切感再次袭来,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货架上商品很全,有罐装的八宝粥、国内的饮品——酸奶、汽水、酸梅汤、方便面等,酒类则多是白酒,调味料也基本都有。 “酸菜鱼调料。” 代程看了眼架钩上的调料包,口腔下意识开始分泌口水。 以后要是想吃了倒是可以来买买看,不过这次来是买皮蛋的。 “皮蛋,皮蛋,黑大帅你在哪。” 物产店还挺大的,他逛了半圈没看到,索性跑到前台来问老板。 “你好,请问皮蛋在哪儿,没找见。” 代程说的中文,语速不快不慢,可站收银台的那位小哥愣了半晌,好像没听清楚。 曰本人? 心里有点不能接受,但也只能再换日语说。 于是他开始思考“皮蛋”用日语怎么讲。 还是说应该换成松花蛋? 该死,松花蛋又要怎么讲…… 雪,玉子? 他不会回我句“什么鬼”吧…… “去去去,过去过去。” 代程正想着,都准备抬手比划,yu的音刚到嘴边,旁边窜出来一阿姨把小伙给挤了过去。 “对不住啊,我家小孩打小在曰本长的,中文不太熟。” 女人解释了一句,说的是流利的中文。 “哦~”代程表示理解。 上世纪末的八九十年代,有蛮多国人来曰本淘金,甚至有些地区的人还会装作遗孤来寻亲,体验体验好生活。 总之,那时候的曰本确实让人向往,无论国内还是国外,热闹得像是又要举兵攻打珍珠港了一样。 “你要买些啥?”女人问。 “皮蛋,煲粥。” 代程说的很简短,但意思到了。 “皮蛋啊……” 女人左右望了望,指着靠里面的一个货架说道:“蛋类和榨菜粉丝我是放一块儿的,你去那儿瞅瞅,没记错的话是在老干ma对面那个货架的下边儿,那个篓子里头,板装单卖都有。” “谢谢。” 代程点点头,转身去找皮蛋。 女人则对着儿子唠叨,中日双语切换着骂,语气又是悔恨又是无奈。 老干ma还是很有辨识度的,代程来到货架边上,想了想,单买拿着不方便,就挑了一板六个装的皮蛋,接着又拿了板六个装的咸鸭蛋。 吃完满油的咸蛋黄,把剩下的蛋白搅碎铺在粥上,吃起来也挺不错的。 货架上有标识,皮蛋六个要490日円,咸鸭蛋六个只要350日円,所以他回去的路上就开始翻钱包。 走到冰柜的时候停了一下,又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底滋生。 皮蛋羊肉卷粥,可以试试。 “老板,两千,不用找了。” “啊……好嘞。” 还在训儿子的中年妇人慢了一拍,等代程走出物产店的时候,她的声音才从后方传来。 “下次再来啊。” “好。” 代程一口答应,倒不是什么照顾老乡生意,单纯是看上了那袋子酸菜鱼。 和这个世界来曰本留学的代程不同,没能来曰本的他在国内混了个本科读。 毕业后顺着专业搞过编程会计,也跟着风头开过网店代销,最后被大学同学邀请,去了一家游戏公司写文案。 主要工作是弄弄角色的背景设定和一些小故事,有时候也会抢抢画师的工作,赚点外快。 总的来说,生活确实平淡不起波澜。 一个人在离老家不到百公里的城市,过着每天抓头发想设定的日子,上班时间弹性大,倒也算是惬意。 可如果真是如此,他也不会来到这里。 那个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的雨夜,总是有些不对劲的地方,让他十分在意。 ………… “代爷,我先走了啊。” 准备下班的同事和代程打招呼。 混得熟了,这种看似高一辈的称呼其实也只是玩笑。 “好,路上小心。” 代程点点头,喝了口咖啡后继续埋头码着文案。 “你也收拾收拾走吧,看天气预报晚上要下雨的。”同事建议道。 “写完这篇就走,明天好请假。” 整理好东西的同事走过来看了一眼,话语里满是羡慕:“还是你舒服,每次活儿干完了就跑路。” “我可放你的屁,看看我这头发,一天不晓得薅掉多少。” “哈哈哈,那我先走了啊。” “好好好。”代程敷衍着。 游戏公司上班时间弹性大,而现在这个时间点恰恰是难得的比较闲的时候,一般不会出现加班的现象。 不过代程的工作特殊,没有文案设定就会拖了原画绘制,原画没出又会拖到人物建模,一层拖一层。 敲完最后一个字,代程去茶水间冲了杯茶,拉着茶包走回工位,翻看着检查错字。 连着看了两遍,补了一点细节删了一些伏笔,又和关联人物的故事对了一下是否存在冲突,在最下方加了几句注意事项。 工作终于完成,他给老板发了信息,表示最后一篇已经写完了,自己也打算辞职。 等回信的空隙,代程走到落地窗前,喝着茶眺望傍晚下的高楼城市。 现在刚过情人节没多久,还要一段时间才到春分,临海城市的天气还是挺冷的,楼下远远的能看到环卫工人歇在路口。 手机振动,代程低头看了一眼。 『ok,这个月算你做满,还有什么需要和小赵说』 老板的回答很简短,毕竟是商量过的事了,没什么需要多作说明的。 『好』 代程回复。 收拾了下东西,他走出办公楼。 果然和同事说的一样,晚上会下雨,不过这雨好像来得太准时了点。 还是说,真和老邮差说的那样“难过的时候会下雨。”? 好在雨势不大,同时运气不错。 代程在街边拦了辆出租车,报过地址后闭眼休息。 隐约间他好像看到在路边有一个穿着奇怪服饰的长发女人。 cos吗? 他没有在意。 近几年亚文化越发在国内风靡起来,不说随处可见,但在路上碰到个穿jk或是穿cos服的确实不奇怪。 他转念又想。 如果自己当年去了曰本,现在会在做什么呢? 或许能够成为创造这些文化的一份子吧? 代程笑笑,最后一丝清醒散去,梦魇随之而来。 睡梦中,他搭乘着一辆出租车,车外不再下雨,车辆驶向深山,司机滔滔不绝。 嘀————!!!!! 吵醒他的是震耳欲聋的汽车鸣笛。 等他终于勉强睁开眼睛。 车窗碎裂,天旋地转之后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