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不哭》 第1章 亿万家产继承权 2018年立春,南方小城泉州迎来了一场难得的小雪。 清晨,梁小晞裹紧羽绒服的上襟,将一头秀发拢进帽子里,深吸一口气,走出了梁家大院。悠悠活蹦乱跳,欢快地跑在她的前面。 悠悠是一只训练有素的拉布拉多导盲犬,已经跟了她三年。很多时候,梁小晞觉得悠悠就是自己,性情几乎跟自己一模一样。就像此刻,即便寒气袭人,但她依然感觉浑身畅快,像要飞起来似的。 “大小姐,你慢点!这下雪天的,地滑!” 虽然牵着悠悠,王姨对梁小晞仍旧不放心,小跑着从身后跟了上来。 “没事。不用担心,有悠悠呢。”梁小晞扭过头去,对着气喘吁吁跟上来的王姨说道,脸上露出浅浅的笑。 王姨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着这个由她一手带大的大小姐正沉浸在轻松愉快之中,刚张开的嘴又马上闭上了,默默地跟在她的身边。 泉州是沿海二线城市,老城区街道狭窄,路边种满了刺桐树,房屋大多是独立院落,相互挨在一起,红墙青瓦,具有独特的闽南风情。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梁小晞像大多数南方女孩一样,有着一张清秀的鹅蛋脸,长发披肩,身材娇小,但不失妖娆,性格开朗,是一个很讨喜的姑娘。 当然,这只是她的外表,事实上梁小晞从小都很任性,凡事都要自己拿主意,从不需要父母为她操心。所以,即便她是独女,依然让人感觉跟自己的父母亲显得不是很亲热,反倒是王姨,更让人感觉像她的亲妈一样。 “大小姐,这次我非要说你几句不可。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说签就签了呢?这可是决定你后半生的大事啊!”王姨终于还是忍不住,用手捋了一下额前的刘海,看着梁小晞埋怨道。 “王姨,您就不用操心啦,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心里有数着呢。”梁小晞扬了下眉毛,轻声地安慰道。 “虽说钱财是身外之物,但那不能说放弃就都放弃呀。这种事,口头上说说也就算了,还非得跟父母签什么承诺书,你说你这是想干什么嘛?” 王姨嘴上不依不饶,但还是随手将伞递给了梁小晞。 在梁家工作了二十多年,王姨知道梁小晞这次放弃家产继承权是怎样的一个数目。 梁小晞的父亲梁国华,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投资从事建材行业,二十多年间早已将一个小公司发展成为以建材为核心,辐射贸易、酒店、互联网等多个领域的产业集团。 梁氏集团的业务不仅覆盖省内所有地级市,而且在国内其他省份都有布局,正处于快速发展阶段,梁国华的个人资产规模少说也在百亿以上。 父亲身家百亿,但梁小晞并不以为然。 按照亲戚朋友们的说法,梁小晞就算是什么也不做,父亲的家财也够她几辈子挥霍的了。 显然,那种养尊处优、挥霍无度的生活不是梁小晞想要的。 “都怪大家从小都惯着你,任由你的性子,”王姨见无力改变梁小晞,开始责备起自己来了,“我们要是少宠着你一点,梁先生也不会被你气得连夜叫刘律师来写这个承诺书。” “王姨,这不关我爸的事,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您就放心吧,有您和悠悠,我会过得好好的。” 梁小晞一脸轻松,说完伸手揽过王姨的肩膀,在她的脸上轻轻地亲了一口。 “讨厌!都老大不小了,还这么不正经!” 王姨嗔怒着打了下梁小晞的手,随即咯咯地笑了起来。 梁小晞并没笑,反而将王姨的肩搂得更紧了。她仰起头,抬眼看向远方,虽然她什么也看不见,但依然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皮。 三年前,因为在省城福州的一场车祸,梁小晞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那一刻,梁小晞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了。医生告诉她,因为她的头部遭受了严重的撞击,造成视觉联合区和视觉皮层的直接伤害,现代医学还无法对损伤的视神经进行修复,所以她失明了。 听完医生的讲述,梁小晞不顾爸妈的劝慰,狠狠地哭了一场。 伤心之余,梁国华随即将女儿转到京城大医院,请来国内最好的专家对梁小晞的眼睛进行会诊,但结果并不理想,梁小晞的视力毫无起色。 父亲不想放弃,联系了国外的专家,计划将女儿送往美国治疗,但这时候梁小晞反而镇定下来了,坦然接受了眼睛失明的事实。 她平静地对自己的父亲说:“爸,别再折腾了,好不了了。你给我弄条导盲犬来,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于是,悠悠就走进了梁小晞的生活;而她,则在一片痛惜声中,开始了属于自己的与黑暗抗争的生命旅程。 “悠悠,慢点儿!” 王姨拉了下梁小晞手中的牵绳,对走在前面的悠悠说道。 悠悠回过头,看了下身后的梁小晞,“汪汪”地轻吠了两声,听话地放慢了脚步。 这时,下了一夜的雪似乎小了许多,耳边只剩下呼啸着从几十公里外吹来的海风。 梁小晞一只手牵着悠悠,一只手挽着王姨的臂膀,顶着寒风向前艰难地走着。 从梁家到自己经营的红袖书屋,梁小晞往常不过半小时就走到了,但今天因为下了雪,加之王姨一直嘱咐她慢点,所以多花了一倍的时间。 红袖书屋是父亲在梁小晞失明后强烈要求下开办的。书屋的定位、布局和装修风格,都是梁小晞一个人的主意。 梁小晞对父亲说:“在失明之前,我是中文系的学生,虽然我现在看不了书,但其他人可以替我看,所以这个书屋一样会成为我的文学殿堂。” 父亲对女儿百依百顺,马上就安排人选址、购书、布置,书屋开业那天还叫来了集团总部中层以上管理人员给自己的女儿捧场。 “正是客心孤迥处,谁家红袖凭江楼?” 人生是孤单的,梁小晞说她希望这个红袖书屋能像江楼上的红袖女子那样,给孤单旅程中的过客带来片刻的宁静与慰藉。 书屋开始的时候只是提供一个安静地阅读场所,随后在一些忠实顾客的建议下,不仅提供文学类书籍,还增加了一些考研教辅材、社会科学、理工类及报刊杂志等读物。此外,书屋还提供时令水果和自助饮料服务。 当红袖书屋的烫金牌匾送到她的面前,梁小晞双手轻轻地摩挲着牌匾上的凸痕,无声地流下了两行热泪。 从此,梁小晞三年间风雨无阻,每天上午九点都会来到书屋,微笑地坐在吧台后面,静静地享受沙沙的翻书声和曼妙音乐协奏带来的快乐。 至于为什么放弃百亿家产的继承权,梁小晞三缄其口,对谁也不肯说。 昨夜,母亲杨秀梅流着泪,看着梁小晞在承诺书上签完字,一把将自己的女儿揽进怀里,痛哭不已。 到了书屋前,王姨麻利地打开锁,将卷帘门拉起,打开了灯。灯光亮起,这个百来平方的书屋就沉浸在温馨柔和之中。 梁小晞在店门前蹭了蹭鞋底,走进屋里。 跨进书屋,悠悠挣脱了牵绳,摇着雪绒绒的尾巴,跑向了吧台,习惯性地在吧台边蹲坐了下来,呼呼地吐出了鲜红的舌头。 梁小晞摸索着进了吧台,在椅子上坐定,戴上黑褐色的墨镜,随手开启了桌上的留声机。 随着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缓缓地流淌开来,红袖书屋开始了新一天的营业。 第2章 陌生的声音 和往常一样,王姨进屋后就忙开了,先是将所有的桌椅重新擦拭一遍,然后将茶盘、陶瓷杯等餐具放进消毒柜里加热消毒。 小晞则帮忙将吧台的灰尘擦拭干净。 “晞姐早!” “小晞好!” “今天还营业,你不怕冷吗,晞姐?” …… 没过多久,熟悉的声音就陆续响起来了,梁小晞循着声音,向着对方逐个弯腰,打招呼。 这是梁小晞喜欢的感觉,仿佛她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并没有因为失明而被温暖明亮的生活抛弃。 当然,梁小晞并不敢多想。 黑暗吞噬了她曾经拥有的美好一切,她伤心、悔恨、绝望过,但这些都无济于事,对于她的处境并没能改变分毫;而如今,生活又将那些快乐还回来一点点,她应该感到知足,并为此怀抱感恩之心。 “小晞,你还好吗?” 恍惚之中,梁小晞听到了又一个熟悉的声音。 “刘律师,是你吗?”梁小晞问道。 刘启辉律师走向吧台,凝视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梁小晞,说道:“是我。周末出门走走,正好路过,进来看看你。” 说完,刘律师将一束浅紫色的紫罗兰递给了梁小晞。 “谢谢你!”梁小晞接过花束,低头轻嗅,小声地说道。 梁小晞没想到,自己放弃家产继承权,第一个来看自己的竟然是这个对自己穷追不舍的刘启辉。 在梁小晞看来,妈妈一定会发动自己的亲戚、朋友来做说客,毕竟承诺书里明写着“三天反悔期”。 按理说,这个承诺书是刘启辉起草的,他既然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应该是第一个逃离自己才对,因为他再对自己穷追猛打已毫无意义。 “小晞,你真的不考虑改变主意吗?” 刘启辉戴着金丝框眼镜,双手撑住吧台,斜眼看着小晞的脸。 “不考虑。”小晞没有犹豫。就像当初她拒绝他的求婚一样,毫不迟疑。 失明后,身边亲近的同学朋友越来越疏离了,刘启辉却突然闯进了自己的生活。这个三十出头的法律博士,受聘梁氏集团法务部经理半年后,竟然是向自己求婚! 当时,不仅梁小晞,梁氏集团总部上下无不为之愕然,父亲甚至还为此大为震怒! 所有人都认为刘启辉不是出于真心,而是贪恋梁家的家财。谁都知道,梁小晞是梁国华的独女,无论怎样,都将继承他的万贯家财。 但是,这个高知分子却在梁小晞面前痛哭流涕。据王姨说,刘律师哭着跪在父亲面前,当着父亲的面发誓对自己是真爱,将会不顾一切地照顾好自己的下半生。 后来,父亲也心软了,跟母亲合议后,决定不再干涉此事,让女儿自己做决定。 即便是这样,梁小晞也没有答应。 在梁小晞心里,真爱不应该是这样的,绝不是以这种方式开始。 刘启辉并没有放弃,频繁地出入梁家,给小晞送花,陪小晞聊天,把他自己所有的业余时间几乎都花费在梁小晞身上。 父母亲似乎被他的行为和态度感动了,逐渐地,也在小晞面前说起了许多刘律师的好话来。 有时候,甚至连梁小晞自己也快要相信刘律师是真心的了,但她依然不能接受他。 “夜莺的歌声再好听,也不过是一种幻觉。” 梁小晞当时就是这么觉着,她的确为那婉转的歌声沉醉,然而并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反悔期内,如果你改变主意,那个承诺书就作废了,你是知道的。”刘律师摘下眼镜,用拇指揉搓着镜片,接着说:“我今天跟你说这事也是替你着想,毕竟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应该要有必要的经济保障。” “刘律师,你不用说了。”梁小晞的声音有些颤抖,继续说道:“我一点都不怀疑你是真心为我好,但是我现在这样挺好的,我会像之前一样,坦然面对今后的生活。” 刘律师重新戴上了眼镜,眼角有些湿润:“小晞,不用放弃家产,你也一样能做现在想做的事情,这你是知道的。当然,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我无法知道,但杨阿姨真的不想你这样做,包括梁总。他们真心希望你回心转意。” “我知道。”梁小晞的嘴角抽搐了下,小声地说:“我昨晚已经跟爸妈说过了,我对不起他们。但我依然是他们的女儿,依然像之前一样爱他们。” “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要你觉得好,我想那一定是上天最好的安排。”刘律师环顾了下书屋,说道:“今天下雪还这么多人,真不错!” “是的,他们都住在附近,喜欢在这里看书。”梁小晞低声呢喃着,“这里就像他们的家一样,看书累了,还可以自己泡一杯咖啡。” “嗯,挺好的。小晞,如果你改变主意了,请一定先联系我。我先走了,以后再来看你。”刘律师笑了笑,微秃的脑壳在灯光下显得异常闪亮。 “好的。你慢走。” 梁小晞微微欠身,脸颊上挂着浅浅的笑。 刘律师走后,梁小晞坐回椅子上,掏出了挎包里的一部酷炫的苹果手机,轻轻地摩挲着。 她想让王姨给夏馨雨拨个电话去,跟她聊聊天,但想了一会,又把手机放下了。 “请问,那个预订的位置可以让我先坐坐吗?” 这是一个富有磁性的陌生的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听起来很让人着迷。 梁小晞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抬起头愣了下,无语以对。 “请问……” 男声再次响起,梁小晞像是触电似的站了起来,惊呼道:“啊,可以,你坐吧。” 男人笑了笑,说了声“谢谢”,自顾自地捧着一本书,走向了书屋里临街拐角处的座位。 这是一个双人座,桌面上放着一个桌牌,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的钢笔字:“此座已订,敬请谅解!” “那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见过!像刘德华,张学友,张宇?好像又不太像他们,究竟像谁呢?”梁小晞在心里嘀咕着,脸上现出了谜一样的笑容。 梁小晞手里拿着抹布,胡乱地擦着桌面,又琢磨起来了:“听声音应该年纪很大了吧?三十五岁?四十岁?还是五十岁?哎呀,算了,管他几岁,反正不是大叔就是大伯了,总不至于是老爷爷了吧?唉,如果他是白马王子就好了!” “梁小晞啊梁小晞,你是花痴吗?连人家长什么模样都见不着,就在这里瞎激动,有点出息行不?指不定人家是个秃顶、塌鼻、黑指甲的丑八怪,吓死你!” 这么想着,梁小晞竟“扑哧”地笑出了声来。 “大小姐,你这是笑啥呀?” 王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身边,一脸困惑。 “啊,没啥。王姨,你这就忙完啦。”梁小晞惊慌失措,一时慌不择言。 “那你还要我忙到啥时候呀,累死我就没王姨了。”王姨白了她一眼,打趣道。 梁小晞连忙将王姨搂过来,将脸蛋贴在王姨的脸上,撒娇地说:“我才不舍得累死你呢!我要你陪我活到一百岁!” “好,好,就活一百岁!” 王姨满脸幸福,却还不忘在小晞的手臂上掐一把。 “啊,王姨!你弄疼我了!” 梁小晞惊呼,倏地抽回了臂膀,佯怒地瞪圆了眼睛。她的双眼隐藏在墨镜之下,旁人是看不见的。 王姨低头笑着,并不理睬小晞,转身走向里间,自顾自地去消毒柜取杯具了。 第3章 又一说客? “大小姐,你疯了吗?!” 梁小晞还没从手臂上的疼痛缓过神来,夏馨雨的声音就大老远地从门外传来。 未及梁小晞回应,夏馨雨一身潮女打扮出现在了大门前。 梁小晞始终有一种恍惚的感觉:《红楼梦》中“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说的并不是王熙凤,而是曹老爷子有先见之明为夏馨雨而备下的。从她认识夏馨雨第一天起,对她的这种大大咧咧的泼爽感觉就从没消失过。 “大小姐,你肯定是脑袋坏掉了!跟自己爸妈签什么破承诺书?” 夏馨雨气呼呼地,额前的刘海跟着她呼气吸气,忽起忽落。 梁小晞懒懒地抬了下眼皮,没好气地问道:“你也是来给我妈当说客的吗?” “什么叫也呀?人家这是关心你呢!一起床就接到杨阿姨的电话,饭还没吃呢,就赶过来了。”夏馨雨走到吧台后面,随手将挎包丢在一旁,歪着脑袋问道:“还有比我更早的?在我之前,谁来过了?” 夏馨雨似乎更感兴趣后一个问题。 梁小晞拉开抽屉,准备给手机换个贴膜,嘀咕着:“刘律师。” “他呀?也难怪了,你放弃家产,最着急的肯定是他!他就是一只臭苍蝇,成天嗡嗡地围着你,烦死人了!”夏馨雨哼了一声,一脸的鄙夷。 “不许你这么贬人家!”梁小晞继续手中的工作,小声地问道:“说说吧,我妈又让你带来什么话儿?” 夏馨雨撇了下头,甩着齐肩的长发,说道:“这么说吧,可怜天下父母心,你怎么就忍心理他们而去?” “没那么严重,我可没离家出走,只是不想背负富家女之累而已。”梁小晞淡淡地说道。 “大小姐,这可是你不对了?你看看这偌大的屋里,放着百亿家产不继承,还说这是累赘,会有谁?除了我们的傻瓜大小姐,绝不会有第二个。” 话音刚落,夏馨雨一把抢过梁小晞手中的手机,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替你贴手机膜,你好好想想自己的问题。” “我能有什么问题?”梁小晞明知故问。 “一边去!好好反思。时间可不多了,阿姨说了,你只有三天的反悔期。”夏馨雨挽起衣袖,露出了纹着桃花的白皙臂膀,鲜红的指甲在灯光下异常刺眼。 梁小晞嘟了下嘴:“我妈也真是的,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也不知个深浅。” “诶,大小姐,我可不算是外人哦。你自己算算,从我们俩打懂事起,我在你们家吃过多少吃饭,在你床上睡过多少回觉了?” 夏馨雨说的都是事实,她们一起上学、玩耍,一起背着讨厌的男生说坏话,一起给家人闹恶作剧,甚至同一天来初潮,一起惊慌失措……说白了,与其说她们是闺蜜,还不如说是谁也拆不散的死党。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夏馨雨可还真不算是梁家的外人,小晞的父母对她也是喜欢得不得了,就只差认她做干女儿了。 “你倒是想啊,别只顾着发呆。”夏馨雨见小晞好久不说一句话,赶忙提醒她。 梁小晞皱了下眉头,低声说道:“没什么好想的。我不过是想活得轻松自在一点而已。” “咱俩也不来虚的,说心里话,你不愁吃不愁穿,躺着就有花不完的钱,想买啥就可以买啥,依我看,你比谁都轻松自在。你自己说,我说错了吗?”夏馨雨头也不抬,像筛豆子一般倾倒着,“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我说,这都是命,你就是活该过这种衣食无忧的贵妇人生活,你得认。” 梁小晞沉默了,对于夏馨雨的这番话,她并不想反驳。 曾经无数次遥望星空畅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无数次对着月亮祈祷让自己遇见可以一块过完一辈子的人,为此她在黑暗中苦苦等待,追寻,但即便是到了今天,她依然毫无所获。 哪个女孩不曾怀过这样的梦想呢?但在梁小晞看来,这一切似乎都是徒劳,在她的生命里,除了黑暗,一无所有。 所以,梁小晞决定换一种活法。 她告诉自己:“我完全有权利这样去做!” “大小姐,你倒是说句话呀!” 夏馨雨最受不了的就是梁小晞这个样子,像个木头人一样杵在一旁,一声不吭。 “没什么好说的。”梁小晞小声地嘟囔着。 “什么叫没什么好说的啊?你这是要急死我呀!”夏馨雨放下了手中的活儿,一把拉过梁小晞的手,抚摸着:“你就答应我,回去跟梁叔和阿姨说,你只是一时兴起,一时冲动,其实心里根本不想这么做。行吗?” “不!”梁小晞的脸上又现出了坚毅的表情。 夏馨雨一脸愁容,哀求道:“你别这么决绝嘛,算是我求你了,按我说的做,可以吗?” “小雨,你和他们一样,根本就不懂我。”梁小晞突然大声起来。 梁小晞说完抿起了嘴,脸上滚下了两行清泪。 “哎,你别哭啊!说实在的,你不说,我们当然不懂了。不过,你别哭啊,我相信你心里很苦,你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好吧,我摊牌了,我支持你!大小姐,我永远支持你,这样可以了吧?好了,好了,你给笑一个嘛。” 像往常一样,只要梁小晞一哭鼻子,夏馨雨就手足无措,无论天大的事儿,都只有先投降再说。 这一次,梁小晞真的伤心了,她也只好将事先想好的规劝的话丢在一旁,先举白旗。 “真拿你没办法。”夏馨雨掏出纸巾,给梁小晞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你看,脸都花了。不过,大小姐,你总得告诉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嘛?” “没为什么。”梁小晞低声地应着。 “哎,梁小晞!你这样就太不够意思了,我跟你可是掏心掏肺,你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吧?”夏馨雨佯怒,手上的活儿却没停,还在帮梁小晞擦拭另半边脸。 夏馨雨见小晞不应她,一脸坏笑:“让我猜吧,我家女孩儿的心思应该是在男人身上了,魂儿被勾走了。” “谁是你家女孩儿,谁魂儿被勾走了?哼,不理你了!”梁小晞一跺脚,将脸别向另一边去。 “怎么样,你生气就是我说对了。快说说,他是谁?说不定梁叔和阿姨都喜欢呢,你给大家拉来见个面啊。”夏馨雨顺藤摸瓜,穷追猛打。 “没这回事!”梁小晞气呼呼地应道。 “我不信。你昨晚突然跟父母提出放弃家产,这很不正常,一定有什么事,或是喜欢上了什么人,然后那人不喜欢你是个富家女,所以你就……对不对?”夏馨雨笑嘻嘻地朝小晞身上挨了过去。 梁小晞一把甩开了她的手,正色道:“夏馨雨!你别咄咄逼人,我说了没那回事就是没那回事!” “好,好,我的大小姐,你说没有那就肯定没有。我信你!不说这个了,我们换个话题吧。再过一个星期就过年了,听阿姨说你打算搬出来?”夏馨雨揽过梁小晞的肩头,抚摸着她的手臂。 “你这还不是一个话题么?”梁小晞没好气地问道。 “呀呀,真该死!还真是同一个话题。那你说,咱们聊什么?”夏馨雨将脸往梁小晞的身上贴了上去。 “心情不好,不想聊。”梁小晞说道。 夏馨雨一脸惊愕,大叫:“别啊!外头雪停了,太阳出来了,我陪你在老街上逛逛吧。” 说完,夏馨雨一把将梁小晞从椅子上拉了起来,然后对着悠悠说道:“悠悠,起来,出去晒太阳。” 第4章 都在问为什么 南方的雪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雪,从天空中飘落下来,附上树枝、地面随即就化了,除了异常的阴冷潮湿,再无其他感觉。即便阳光从刺桐枝叶的缝隙里斜射下来,仍让人无法感觉到丝毫的温暖。 “听说清源山有积雪,很多人都开车上去看了,要不我们也去吧。” 老街上行人寥寥,很多店面都大门紧闭,夏馨雨感觉百无聊赖,扭头问梁小晞。 梁小晞的心思并不在逛街上,不知为何,在这样清冷的街上,她竟然想起了方才的那位大叔来。或许,他可不一定是大叔,姑且叫他大叔吧。 他这时候在干什么呢,一定还在书屋里看书吧?他从哪里来,为何之前都没见他来过?他是什么样的人呢,听那磁性的声音,一定很帅吧?他会叫什么名字呢,会不会很土气呀…… “大小姐,跟你说话呢,发什么愣呀?”夏馨雨见小晞没回应,似乎真的有些生气了,板着一张臭脸。 “啊,你说什么了?”梁小晞惊慌起来,脸颊倏地红了。 夏馨雨扯过梁小晞的挎包,厉声说道:“大小姐,我今天是真心陪你来散心的,杨睿约我去他家打麻将我都推脱掉了!” “对不起。”梁小晞小声地应着,拉住了夏馨雨的臂膀摇晃着,“你就别生我的气了,是我不好,向你赔罪。对了,你要喝点什么?” “这还差不多。要是你再这样魂不守舍,我可真不理你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威胁,但夏馨雨的脸上却是挂着笑。 “嗯,请你喝奶茶,怎么样?”梁小晞问道。 “随你。你说,你刚才在想什么来着?”夏馨雨扬起脸,深吸一口气。 “没想什么。”梁小晞慌乱地搪塞着,指尖有些微抖。 夏馨雨还是那个夏馨雨,梁小晞身上哪怕再细微的变化都无法逃过她的眼睛。她追问道:“我不信。你的表情出卖了你的心,老实说,你是不是在想某个人了?” “就是,今天店里来了个陌生人,听声音很生,好像,好像之前没听见过。”梁小晞终于招架不住,有些结巴。 “咳,这算啥事嘛。我还以为你是在想昨晚家里的事儿呢。店里来个生人,很奇怪吗?”夏馨雨问道。 “本来是没什么,但那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见过,也可能没有,不过,不过挺好听的。”梁小晞支吾着,脸颊绯红。 夏馨雨用诧异的眼神盯着梁小晞的脸,一本正经地问道:“大小姐,你不会因为一个声音就爱上那个人了吧?” “不,不,当然不会。他是什么人,长什么样,从哪里来,我都不知道,再说了,也没说过两句话,连喜欢都谈不上,怎么可能说爱呢!”梁小晞连忙解释,但心跳却在加快,越说越慌乱。 “我看未必哦。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八成是喜欢上人家了。这样,咱们现在就回去,看他还在不在,姐姐给你把个关。” 说完,夏馨雨就扯起梁小晞的衣角,拉着往回走。 “别,别啊,这算不上什么事。”梁小晞拉住了夏馨雨,紧张地说道:“多不好意思啊,算了,去买奶茶吧。” “这是大事,我的大小姐!跟我走吧,不早点回去,指不定人家就走了。”夏馨雨没理会,用力拉了一把梁小晞,原路返回。 到了店里,夏馨雨拨开阅读区的门帘,四处张望,并没在埋头看书的人群中发现梁小晞所谓的“大叔”,而那张预定的座位上也早已空空如也。 “人呢?” 夏馨雨拍了下预定桌旁边位置上的一个男孩子,手指着那个空着的座位,小声地问道。 “哦,你是坐在那里的大叔吗?刚走。”男孩应道。 “走了?是出了店门吗?”夏馨雨继续问道。 “嗯,应该是吧。差不多十分钟了吧。”男孩说道。 “他人怎样?”夏馨雨不甘心。 “什么怎样?”男孩不解地瞪大眼睛看着她。 夏馨雨着急了,小声惊呼着:“哎呀,你笨呀,当然是问你他人长得怎么样啦!” 男孩有些惊慌:“哦,挺帅的,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挺像刘德华。” “大叔有啥帅不帅的!还是个眼镜男!”夏馨雨嘟着嘴,接着说道:“不过,还是谢谢你。” 说完,夏馨雨拍了拍男孩的肩膀:“你继续。” “不客气。”男孩看了一眼有些奇怪的夏馨雨,推了一把鼻尖上的眼镜,埋下头去。 等夏馨雨回来,梁小晞就知道结果了,低着头小声地问道:“走了吧?” “走了。大小姐,你干嘛不早说,现在好了,人也走了,指不定人家只是路过,不会再回来了。”夏馨雨埋怨道。 “没什么啦。原本就是陌生人……”梁小晞嘴上不以为意,心里却觉着有些空荡荡的。 夏馨雨丝毫感觉不到失落,反倒来劲了:“我说大小姐,你是不是喜欢大叔这一款的啊?我可帮你问了,人家还真是大叔,戴眼镜,挺斯文的,像华仔……” “胡说!我可没说。”梁小晞打断了她的话。 “行,行,我胡说。不过话说回来了,喜欢大叔有什么不好?且不说成熟稳重,让人有安全感,最关键的是人家年纪大点,经验丰富,会照顾人。只是不知道人家结婚了没有,啧啧……”夏馨雨仰着脸,眯着眼睛,脸上漾起了陶醉般的波纹。 虽然看不见夏馨雨的脸,但梁小晞似乎也受到她情绪上的感染,在心里默念着:“大叔,华仔,华仔,大叔……不会吧,难道我真的喜欢年纪大点的男人?” “大小姐,要是你不考虑放弃财产的事,那我可先走一步了,现在赶去杨睿家,或许还能赶上他们家的午饭,然后打一个下午的麻将。” 说完,夏馨雨拎起了吧台上的白色挎包,准备往外走。 梁小晞一把将她拽住了,犹豫了半晌,低声地说:“那个,大叔,你,你得替我保密啊!” 夏馨雨嗤笑了一声,回头捏了一把梁小晞的脸,说道:“放心吧,我的大小姐。在吃你喜糖之前,我谁也不说。” “又开始瞎说了!谁请你吃喜糖了?去吧,去吧,别把人家杨睿给急坏了!” 梁小晞脸颊绯红,也乘机酸了夏馨雨一把。 夏馨雨像一阵风样来,也像一阵风样走了,梁小晞顿时感觉到无比的失落。 她在,虽然又吵又闹,兴许还会弄出些不愉快来,但总比没她在的时候好。 在黑暗中熬日子,梁小晞习惯了寂静,也最怕寂静。有时候,梁小晞觉得寂静就像是一条蛇,无声地噬咬着自己,钻心的疼! “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梁小晞低声地自言自语,“上天给予了我在这个年纪别人做梦也无法拥有的一切,定然也要施以相等的痛苦惩罚。” 在这一点上,梁小晞是知道的,也能够坦然接受,但她就是无法忍受那种毫无指望的生活。 “是啊,就算有再多的钱财又能如何?我依然什么也看不见,依然没有一个可以相互依靠,彼此交心的人共度余生。” 说着说着,梁小晞摘下墨镜,抬起手背将眼角的泪水轻轻地拭去。 “你们每个人都在问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该问谁去啊?”梁小晞叹了口气,小声地哽咽着,“你们都在说谁这好那好,这人好那人好,嫁给他们会怎样怎样,可要是我不是梁国华的女儿,要是我没有百亿家产的光环,一无所有,你们还会这么说吗?他们还会娶我吗?即便娶我,还会保证一辈子一心一意地对我好吗?” 终于,梁小晞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伏身在桌面上抽泣起来。 王姨悄声地走到了她的身后,用力地搂住她不停颤动的双肩,眼里噙满了泪花。 梁小晞痛心的自白像一根锥刺扎进了王姨的心。 她知道,眼前的梁小晞不再是娇纵任性的大小姐,而是一个在生活中不停地、不停地挣扎,背负疼痛和绝望仍心怀憧憬的普通小女孩。 这一刻,她终于理解了小晞,真正懂得了这个自己带大的孩子。 “对,大小姐她就是我的孩子!”王姨抿着嘴,不停地抚摸着梁小晞的一头乌发。 第5章 多看了一眼 从红袖书屋出来,陈灿阳走进了老街。 在泉州,老街是旅游打卡地,始建于宋朝,是泉州保存最完整的古街区,并且保留着大量具有历史原貌,富有闽南文化的特色建筑。 因为天气预报周末有雪,陈灿阳并没像往常一样周五下班后乘坐动车回省城,而是留在了泉州。 离婚两年多了,陈灿阳一直都是自己带着十岁的孩子过日子。直到下半年公司突然通知整体搬迁到泉州,陈灿阳才考虑再三,将母亲从农村接过来帮忙接送孩子上下学,而自己则跟随公司来到了泉州,每周回家一次。 这是陈灿阳第一次周末没有回家,他想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在泉州城区好好走走,毕竟在这里工作快半年了,一次也没出来逛过。 走在人迹寥寥的老街,传说的繁华并没能见到,很多店面都没开门,街上也只能偶尔遇见一两个紧裹衣襟步履匆匆的人。 陈灿阳感觉有些失落,突然瞥见一家书店开着门,想都没想就走了进去。一进屋,他马上感到了温暖:柔和的灯光、曼妙的钢琴曲,干净整洁的书架和书桌……他被吸引住了,随手在文学类区域拿了一本北岛的《时间的玫瑰》翻动着。 “大叔,麻烦让一让。” 跟他说话的是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生,脸蛋红扑扑地,绑着两个羊角辫。 陈灿阳下意识地侧了一下身子,让女生从自己身边穿过去。这时,他环顾了下四周才发现,在这家书店里看书的几乎都是年轻人,大多是高中生模样的小孩。他是唯一的一个成年男性,夹杂在这些小孩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意识到这一点,陈灿阳才想起该找个地方坐下来,但他在十几排书架前的阅读区寻找,竟找不到一个空位置,除了角落里的一张双人座。 陈灿阳拿着书朝座位走了过去,这次发现桌面上放着一个桌牌,上面写着“此座已订,敬请谅解!”。他犹豫了下,转身向书屋的吧台走去。 吧台后面坐着一个穿着粉红色羽绒服,戴着黑褐色墨镜的长发女孩,面容清秀恬静,煞是好看。她仿佛正沉浸在曼妙的乐曲中,根本就没注意到陈灿阳来到她的面前。 陈灿阳的问话似乎打扰了她,使得她看起来有些惊慌,声音颤抖得厉害。 虽然心里觉着好笑,但陈灿阳没多说什么,得到女孩的同意后就径自回到那个被预订的座位上。 “她倒还真是蛮好看的!” 但就是那匆匆一瞥,陈灿阳的心里还是不禁轻颤了一下。 离婚两年多来,陈灿阳每天按时上下班,一心一意地照顾儿子,还没认真地看过一眼任何女孩。 “要是刚才能看清她的面容就好了!”陈灿阳在心里暗暗地感叹着,“只可惜戴着墨镜,看不清她的眼睛,想必一定清澈得很吧。” 陈灿阳认为,辨别一个女孩是否漂亮,眼睛是最重要的,至于身材、脸蛋什么的都是其次。这是独属于他的审美观,并没能取得身边同事朋友们的认同。 坐到座位上后,陈灿阳有些心烦意乱,胡乱地翻着手中的诗集,一句也没能看进去。 他不时地抬头看向阅读区隔帘外的吧台,希望能再看见那女孩,哪怕有那么一瞬她能摘下墨镜也好,但他并没能如愿,即便另一个女孩来找她,直到她俩一块走出屋门,他都没能见她摘下过墨镜。 但是,他还是有所发现,而且被震撼到了! 出门的时候,那女孩牵着一条白色的拉布拉多犬,他暗自心惊:啊,她原来是个盲女! “可怜的女孩!” 震惊之余,陈灿阳心里突然一阵难过,为那女孩多舛的命运深感痛惜。 虽然不过是在打招呼时多看了一眼,不曾深度交流,更别说对人家了解了,但陈灿阳还是被她的清纯给深深地打动了。 陈灿阳无法想象,如此纯洁清秀的女孩,长年处于黑暗之中,该会是怎样的煎熬。 “什么也看不见,她的感觉是怎样的呢?她家里有什么人,对她好不好?她每天都是怎么度过的呢……” 那女孩走后,陈灿阳撑着下巴望向窗外,一直在瞎想,根本就没心情继续看书。 这时,裤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陈灿阳心里一颤,伸手掏出了手机,“儿子”两个字映入了眼帘。 手机的铃声惊扰到了阅读区的人们,大家纷纷抬头望向他。 陈灿阳连忙掐断了手机,匆匆起身将诗集放回书架上原来的位置,大踏步走向书屋外。 “爸,我们这边下雪了!” 接通儿子的电话,陈灿阳就听到了他兴奋的声音。 省城福州处于泉州北边,正常情况气温要比泉州低5度左右,泉州下了雪,福州自然也不例外。 “轩轩,你是在外面还是在家里?奶奶有跟你在一起吗?”陈灿阳问道。 轩轩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平常都是自己主动做作业,复习、考试也从没让陈灿阳操过心。对于这个儿子,陈灿阳打心底里是很满意的,虽然有时候会因为他着迷军事类读物而凶他几句,但也是调侃的意味多一些。儿子显然也能体会到,所以从不介怀。 “奶奶在旁边呢。我们没出门,在阳台就可以看得到。” “哦,天冷,你在屋外吹风要多穿点,别着凉感冒了。” “知道。爸,这雪还下得蛮大的,树叶上都是雪,白白的,像缠着绷带一样。” “去,有你这么比喻的吗?” “不对吗?哼,不管了。你那里怎么样,也下雪了吗?” “一点点,刚刚停了,太阳都出来了。” “哦,真可惜!谁叫你不回来,要不然我们就可以去外面玩雪了。” “你也可以去玩啊!只是你奶奶就别去了,地上很滑。” “是吗?好嘞!那我跟奶奶说下,就说是爸爸让我去玩的。她一直都不让我出门。” “好的。不过,别太疯了,玩一会就回家,别让你奶奶担心。” “知道了,你就放心吧!那我挂了啊,爸爸再见!” “再见!” 儿子挂断了电话,陈灿阳拿着手机怔怔地在路上站了一会,转身往回走。 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陈灿阳决定回公司宿舍,看看郭大锤子和小林子起床了没有,一块找个地方吃午饭。 沿着老街往东走,尽头处是一条南北相向的刺桐大街,再沿街往北步行半小时就可以来到泉州科技园,公司宿舍就在园区内。 此前,除去周末时间,陈灿阳的生活区域都在园区里,公司、食堂、宿舍三点一线,日复一日,既单调又无聊。 幸好,在这异地他乡,跟陈灿阳一样际遇的人不少。公司司机郭永辉、工程部总监林夏宇跟他一样,都是从福州随迁过来的,而且年纪相仿,臭味相投。 郭大锤子和小林子,就是陈灿阳给他俩起的外号,一时间竟被叫开来了。对于这样略带调侃意味的外号,他俩毫不介意,甚至也给陈灿阳扣上了一个“眼镜”的外号。 因为陈灿阳任职梁氏科技公司品宣主管,加之左右眼近视都是600度,所以被赠“眼镜”毫不为过。 转进园区,陈灿阳感觉格外清冷,几乎见不着人影。 泉州科技园建成好几年了,由于周边配套建设滞后,入驻的企业并不多,除了梁氏集团旗下梁氏科技、梁氏贸易等几家公司稍大一点外,其他入驻企业大多是创业型小公司。 陈灿阳踩着水泥路面上斑驳的树影慢慢地走着,抬头望向枝叶间露出的半个太阳,再次想起了早上见过的那位盲女孩。 “太阳出来了,她能看见阳光吗?” “多么明亮的阳光啊,她能看得到吗?” “她这会在哪呢,有没有在阳光下?” …… 一顿胡思乱想,陈灿阳推开了宿舍楼的大门,朝电梯口走去。 第6章 想一个人 “眼镜,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从中午吃饭到现在,一直都魂不守舍的?”郭大锤子潇洒地将台球桌上最后一颗黑八打进洞,扭头对陈灿阳说道。 吃完午饭,三个死党在园区职工活动中心的台球室里泡了一整个下午。 “要我说呀,他上午自个儿出去,准是去见美女了。”小林子眯着一双小眼睛,不怀好意地笑着。 “眼镜,快坦白交代,小林子说的对不对?” “不用他交代,他的眼睛早已出卖了他。” “我们都是过来人,说吧,哥哥替你把把关。” “你替他把关?我们还不知道你,不会是要横刀夺爱吧?” “怎么会?!我这是为兄弟好!你看,眼镜也离婚两年多了,早该再找一个了,我这不是为他着急么?” “我看未必吧?你自己说,你到底有多少个?” “多少个什么?” “你心知肚明,何必问呢?” …… 这两个损友抬杠起来就没完没了,陈灿阳实在听不下去了,不耐烦地说道:“你们俩能不能别吵了,这根本就没影的事,瞧你们还这么来劲了!” “哎,眼镜,我们可真是为你好啊!你看啊,这人嘛,说到底还是动物,都是有动物本能的嘛,小林子你说对不对?” 郭大锤子皮笑肉不笑地,一边拍着陈灿阳的肩膀,一边朝小林子挤眼睛。 小林子很配合,连忙接茬:“是啊,大锤子说得对。眼镜,说真的,你赶紧找个人吧,即便不结婚,生理问题还是要解决的嘛。” “什么生理问题?我没有问题!” 陈灿阳瞄准摆好在开球位上的白球,猛一发力,将白球“啪”地一声打了出去。不过,效果并不理想,一个球都没落袋。 “眼镜,悠着点,你是‘大磨王’,今天这样可不是你的风格啊!”郭大锤子摇晃着脑袋,朝桌面俯下去。 “都说了,他今天心里藏着个人,哪能集中精力啊。”小林子看戏的不嫌事大,继续撩拨着大家的情绪。 陈灿阳瞪了他一眼,说道:“小林子,你再胡说,小心撕了你的嘴!” 事实上,陈灿阳和小林子个头差不多,都在一七五上下,若真干起来,谁输谁赢还说不准呢。 不过,朋友间这般话语并没人真会放心上。 “好,好,我不说。不过,我们是真的为你好!你看,轩轩都念小学四年级了,你要是再不抓紧给他找个后妈,以后等他长大了再找,恐怕连你这个爸都不认了。”小林子砸吧着嘴,满脸认真地说。 郭大锤子抬起已经俯下去的身子,面朝陈灿阳:“眼镜,小林子这话说的有道理!确实,亲情这东西,是从小朝夕相处培养出来的,越长大就越淡。对于小孩来说,本能就对后妈有排斥的情绪,越长大越明显。所以,你这事啊,要早点解决。” 陈灿阳白了郭大锤子一眼,淡淡地说:“皇帝不急太监急,打你的球吧!” “喂,眼镜,你这事不解决,哥这球打得也不畅快啊!小林子,你说是不?” “就是嘛。眼镜,要不哥哥给你物色个?” “不用你们操心!” “话说,我看你们董办的魏虹就很不错,而且根据哥的观察,她对你也有意思,要不哥给你们撮合撮合?” “真的假的,大锤子?要真是这样,眼镜,你可要抓住喽!” “没这回事!同个办公室,工作上接触多点而已。” “恐怕不止工作上的事情吧。” “对,我想起了。她经常帮你打饭,给你带到办公室,还有眼镜房间里的薰衣草香味的加湿器也是她送的!” “这有什么,同事之间这点事情很正常啊。” “怎么就正常了?我也有鼻炎,她怎么不买个送给我?大锤子,你说对不对?” “不管对不对,人家魏虹也是一个好姑娘,眼镜你要是不把握这个机会,就是你不对!” “去,去!你们俩还打不打球了?不打,就回宿舍睡觉去。” “别啊!你要是不高兴,我跟大锤子都不说了,只要你把魂儿叫回来就行。” 陈灿阳不想再搭理他们,将球杆往小林子身上一推,拿球桌沿上的“七匹狼”,朝台球室外面的阳台走去。 出门后,陈灿阳隐隐地听见郭大锤子埋怨小林子的声音。他感觉有些好笑,但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说实话,魏虹对自己确实不错,长得也很漂亮,一张俊俏的瓜子脸上扑闪着两个水灵灵的大眼睛,挺招人喜欢的。 “他俩说得没错,魏虹对自己还真是不错,关心备至。可是,毕竟我是离过婚的人,人家最多也就谈过一两次恋爱而已,我那配得上她呀!” 陈灿阳想着想着,自顾自地摇起头来。 透过袅袅飘散的烟雾,陈灿阳将目光投向了窗外。傍晚时分,海风依然强劲,拼命地摇晃、撕扯着道路两旁的树木,从窗外呼啸而过。 抽了一根烟,陈灿阳的思绪从刚才的抬杠中逃离出来,脑海里又浮现出了一个女孩戴着黑褐色墨镜,牵着一条白色导盲犬的影子。 “今天的风好大啊,她还在书店里吗?” 陈灿阳又点了一根“七匹狼”,倚在窗沿上,茫然地向外吐着烟圈。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那女孩念念不忘,并因此而恍惚了一整天。 “上了年纪的男人,想一个人,或许就是我这个样子吧?”陈灿阳两眼无神,自嘲地说道。 陈灿阳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狠狠地吸了一口,在心里问自己:“像我这样的人,还有资格再爱么?” 事实上,陈灿阳这两年多来,不止一次地问过这个问题,但当想到自己这把岁数,还带着一个十岁大的儿子,又只能将它埋回心里去,不去想它的答案。 “晚上反正也没事,再去看看吧。如果她在,至少问下名字吧?”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陈灿阳咬了下自己的嘴唇,小声地嘀咕着。 “眼镜,晚上去看谁呀?” “刚才还不承认,你看看,不打自招了吧?” 原来,这两家伙也憋不住烟瘾,从台球室里跑了出来。 陈灿阳给他们递过去烟,没好气地说:“你们这样可不好!” “怎么就不好了?哥晚上跟你一块去,见识下是哪个美女,这么厉害,竟然将我们大文豪的魂儿都勾走了!” 别看郭大锤子五大三粗的,其实特别心细,对陈灿阳也是真的好,在生活上给了不少关照。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美女啦!你们就别掺和了。”陈灿阳分完烟,自己也点了一根。 “喂,我们这就算是你自个承认了!这样,今晚小哥我请客,吃完饭,我们去找这个美女玩儿。”小林子兴奋地满脸通红,像是他自己要去相亲似的。 郭大锤子拍着陈灿阳的肩膀,饶有兴致地问道:“眼镜,先跟哥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陈灿阳知道自己抵不过他们的纠缠,只好说道:“她的眼睛看不见,牵着一条导盲犬,今早在……” “盲女?!你有没有搞错!” 还没等陈灿阳说完,小林子惊讶地大叫了起来。 郭大锤子也很诧异,一脸认真地问道:“眼镜,你说的可是真的?” 陈灿阳垂下眼皮,轻轻地点了点头。 “喂,这哥可要说你了。你看啊,先不论这女孩长得怎么样,就光她看不见这一点,你也不能喜欢她。至于为什么,哥现在就告诉你,就算你不介意,你可想过轩轩没有,他会怎么看待这样的一个后妈?还有,你照顾轩轩还不够吗,现在再找一个盲女来照顾,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郭大锤子说的不无道理,但人类就是奇怪的动物,很多事情是没办法用道理来解释的。 比如感情。 第7章 再见你 陈灿阳自己也说不清楚,对那女孩的感觉是不是所谓的爱,或者说是喜欢,但那多瞥一眼的震颤,他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 “究竟是多久没有过的这样的感觉了?” 陈灿阳不得不承认,那感觉点燃了他,让自己像沉默的火山瞬间苏醒,重新燃起了想要喷发的欲望。 对,这就是他长久等待之后想要的感觉! “你说得都对!”陈灿阳抿了下嘴唇,对郭大锤子说道:“但我还是想见她,现在就想!” 小林子听了,瞪圆了眼睛,随即摇了摇头:“我看你是疯了!眼镜,别怪小哥多事啊,我看这事,你迟早要后悔的。” “闭嘴!”郭大锤子转身怒斥小林子,继而柔声地跟陈灿阳说道:“眼镜,哥晚上陪你去。” 陈灿阳什么也不说,独自朝活动中心的大门口走去。 郭大锤子大踏步跟上了他,小林子紧随其后。 “走,哥这就陪你去。”郭大锤子拽了下陈灿阳的袖子,继续说道:“我去开车,你们在车库门口等我。” “我可不去。”小林子努了下嘴,说道:“我回宿舍打游戏,你们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一份饭。” “你不是要请客吃饭的吗?”郭大锤子鄙夷地看着他。 “想到眼镜喜欢上了那样的女孩,吃饭的心情都没了。”小林子没好气地说:“大锤子,你付钱,回来我报销,微信转给你。” “没说喜欢。” 陈灿阳还想辩解两句,被郭大锤子打断了:“别理他。喜欢又怎么了?要真是个好姑娘,眼镜,哥支持你!” 小林子还想说什么,被郭大锤子轰走了。 郭大锤子坐电梯去车库,而陈灿阳则独自朝车库门口走去。 此时,陈灿阳的心里很是不安,他不知道自己如此迫切地想见到那女孩,是不是自己真的就喜欢她,爱上了她。 海风依旧呜呜地吹着,像是倾诉,又像是祈求。 看着郭大锤子将车子开到面前,陈灿阳无心再多想,拉开车门,就势坐在副驾驶座位上。 “在哪里?” “老街。” “老街啊,车子进不去,我们过会到路口再走进去。” “好。” 陈灿阳掏出了手机,屏幕上是儿子从身后搂住他脖子露出笑脸的双人自拍照。 跟儿子在一起,陈灿阳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只要有他,陈灿阳一度以为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可是如果真要给他找个后妈,他会接受吗?他想要什么样的后妈呢?他今后会对后妈好吗,像现在跟对自己的爸爸一样?…… 陈灿阳一边瞎想着,一边摩挲着儿子的脸,眼睛却越来越模糊。 “喂,眼镜,说说话呀。” 郭大锤子手握方向盘,扭头瞥了陈灿阳一眼。 “说什么?” “什么都好。哥就看不得你耷拉着一张臭脸。” “我没有。” “要哥说啊,感情这东西真要不得。你看啊,我们这把岁数,上有老下有小,担子重着呢,哪有什么闲心谈情说爱啊!所以,找个可靠的女人,帮忙照顾家庭,踏踏实实过日子。” “我懂。” “嗯,这就对了。不过,偶尔逢场作戏下,当作放松放松,还是必须的,你说对吧?” “你这是为自己辩解。” “诶,我说的可是万古不变的真理啊!你说男人压力这么大,偶尔放松也是天经地义的嘛。” “我不信你这一套。” “好吧,那你说这几年都怎么过来的?” “不说。” 郭大锤子正要逼问,手机响起来了。他看了一眼屏幕,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接通了电话:“喂,老婆!” “你在哪里?” “正开车呢,带我们眼镜去书店买书。”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要不要让眼镜跟他嫂子说两句?” “不用了。信你就是了。没事早点回宿舍,别在外头瞎逛,天冷!” “诶,知道了,老婆。” 挂断了电话,郭大锤子向陈灿阳吐了下舌头:“你嫂子就是好,很会关心人。话说,刚才说到哪了?” 还没等陈灿阳回答,郭大锤子的手机又响了。 “梁总好!哦,您到锦江机场啦,这么快啊,好,我这就过去接您。好,再见。” 郭大锤子小声地叹口气,说道:“眼镜,我得赶去接梁总,就在街口放你下来吧,下次再陪你去见女神。” “你忙去吧。对了,梁总这么快就出差回来了?” “是啊。早上你不在的时候,我听说集团梁总的千金闹了点事,刘律师昨晚被叫了去,一回来就为这事臭着脸,问他什么事也不说。早上听其他同事说的,好像家产继承权什么的。” 刘律师是集团法务部的,跟他们住在同一个楼层。虽然不是同个公司,但大家都是梁氏集团的人,所以平常也会经常凑一起吃个饭、泡个茶什么的。 “哦,原来是处理家事啊!”陈灿阳恍如大悟,心里松了一口气。 毕竟,梁总的年终发言稿他还没完全准备好,他可不想这时候被叫回去加班。 “什么家事啊,是他哥家里的事。” “那还不是一样。他哥家里的事,说不定比自家的事更着急。集团上下谁不知道,要不是他哥,他不可能有今天。” “也是。诶,你到了。” “那我走了,路上开慢点。” “诶,眼镜,哥的技术,你还不放心?” 陈灿阳摇了摇头,招了下手就往老街深处走去。 这时候,陈灿阳特别能理解唐代诗人宋之问为什么说“近乡情更怯”了,他的脚步也随之越来越慢。 华灯初上,老街古朴而又富有人间烟火味,来往的人群熙熙攘攘,一扫早上清冷寂寥的感觉。 陈灿阳怀揣一颗忐忑的心,夹杂在人流中,根本就无心品味老街独特的韵味。 不远处,“红袖书屋”几个大字在灯光的投射下熠熠闪光,异常显眼。 书屋里明亮如昼,静谧而温暖。 陈灿阳走到门前,迟疑了下,还是轻轻地推开了门。 “晚上好!” 还是那么甜美! 是这个声音!就是它,一整天都萦绕在自己的耳傍。 原来她在啊! 陈灿阳又惊又喜,竟有些慌乱:“你好!” “你是,你是大叔?” 听见陈灿阳的声音,小女孩一如上午初见时那样,慌张地站了起来,脸颊绯红,声音颤抖得厉害。 “大叔?”陈灿阳很奇怪,不知道她为何这么问。 小女孩连忙改口:“不好意思。你是不是上午来过?我记得,记得你的声音。” “哦,是的。你怎么知道我是一位大叔?” “听声音。我们盲人耳朵特别灵敏。” “这样啊!不好意思,冒昧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常来,所以不知道。大家都叫我小晞。” “小溪?溪水的溪吗?” “不。朝露待日晞,日字旁,右边是希望的希。” “啊,这个晞啊。这字可不常用作名字哦。” “是。正如你说的,我之前就是溪水的溪,后来眼睛看不见了,就去改了。” “这样啊!晞,是破晓的意思吧。你改名字就是希望早日看见光明吧?祝你早日实现愿望,加油哦!” “谢谢!大叔,啊,不,先生,你叫什么?” “我叫陈灿阳。不过,你就叫大叔吧,没关系。我年纪比你大得多。” “那多不好意思啊!” “事实就是嘛。” “好的。” 梁小晞羞涩地低下了头,双手藏在吧台后面,不停地揉搓着。 陈灿阳也一时语塞,连忙说:“那,那不打扰你了,我去看书了。” “嗯。” 梁小晞小声地应着,头埋得更低了。 第8章 会是你吗,大叔? “刚才还想呢,他以后是不是不来了呢。” 梁小晞在心里嘀咕着,脸上现出了两片霞云。 早上扑在王姨的怀里痛快地哭了一场,让梁小晞的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心情也因此好了许多。 所以,一整个下午,梁小晞都在想着那个像华仔的大叔。 “要是他只是正好路过,那可真的就错过了。”梁小晞当时想,“最好是他能再来,到时我得好好问他下。对了,至少要知道他的名字,还有,还有结婚了没有。” 梁小晞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在意这么个陌生人,而且还因此而心烦意乱。 失明之前,追求梁小晞的人排着长队,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即便失明后刘律师对她穷追猛打、百依百顺,她依然无动于衷,可现在竟然为一个陌生人而坐立不安…… “真是不可理喻。” 梁小晞在心里反复地默念着“陈灿阳”“大叔”,拿起身边的杯子,抿了一小口。 陈灿阳离开吧台,拨开隔帘,走进了阅读区。 他向四周张望了一小会,径直走向早上的那个书架,重新拿出那本《时间的玫瑰》。 等他回到阅读区,依旧找不到一个空位,除了那张预定桌。 陈灿阳发现,那些找不到座位的学生干脆或倚靠着书架,或坐在地上,但就是没人去坐那个座位。 “它究竟是谁预定的呢?” 陈灿阳心里有些纳闷,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去吧台问下小晞。 “你可以坐墙角的那个位子。” 是小晞! 小晞的声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梁小晞已悄然站在了他的身后。 “啊,我可以吗?”陈灿阳扭过头去看她,有些惊慌,但还是对她表达了谢意:“谢谢!” 梁小晞面容平静,微笑地对他点了下头。 陈灿阳走向预定桌,感觉到小晞就跟在身后,于是选择在靠墙的位置坐下,将对面的座位留给了小晞。 在自己的店里,梁小晞可以自然地行走,既不需要悠悠,也不需要盲杖。 她跟在陈灿阳的后面,想象着有一天她可以挽着他的手臂,沐浴着阳光走在宁静的老街上,心里就美滋滋的。 梁小晞听见陈灿阳已经坐下,摸了摸面前的椅背,是空的,于是小声地问道:“我可以坐吗?” “当然。这是你的店啊。”陈灿阳连忙答道。 “不好意思。一个人坐在吧台里,有些闷,想找个人聊聊天。” 梁小晞面露羞涩,双手静静地放在膝上。 “没事。我能理解。”陈灿阳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压低了声音:“你想聊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身边有个能说说话的人,聊什么都可以。”梁小晞的声音很小,几乎让人听不清。 “哦。我有个疑惑,可以问你吗?”陈灿阳将桌牌移开,放在临街的窗台上。 梁小晞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早上来的时候,这位置是空的,晚上也是。其实它并没被人预订,而是你一直都为某个人留着,对吗?不好意思,这么问你很冒昧,请谅解。” 陈灿阳挠了下后脑勺,脸上现出了尴尬的神情。 “没事。是的,自从这个店开起来后就一直空着,除了你早上坐过,就没有其他人了。” 说完,梁小晞的脸颊微微地抖了下。 “为什么,他没来吗?”陈灿阳问道。 “谁?你说谁没来?”梁小晞似乎有些不解。 陈灿阳顿了顿,稍稍提高了一点音量:“我是说你等的人,他从没来过吗?” “啊,没,从没。”梁小晞又不自觉地结巴起来。 片刻后,她又解释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等谁。只是下意识地想为‘他’留个位置,可以和我面对面地坐在这儿看书。至于‘他’,究竟是谁,什么样子,我自己也不知道。” 陈灿阳听完,心里轻轻地颤抖了下,不知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 终于,他像是安慰梁小晞似的,轻轻地说道:“我相信,你一定会等到他的!” 梁小晞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将脸转向了窗外,默默地凝视了一小会,然后会意似地笑了:“嗯,一定会的。” 真的会吗? 梁小晞不知道。 那么,会是你吗,大叔? 梁小晞同样也不知道。 她不敢问他,心里乱成一团麻。 窗外,老街披着华彩,热闹异常。 陈灿阳瞥了一眼,转而注视小晞的脸,显得有些失落。 两人随即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之中。 “对了,大叔不是闽南口音,是来泉州旅游吗?” 最终,还是梁小晞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寂静。 “哦,我是来泉州工作的。公司今年6月搬迁到泉州科技园,我们就从福州跟着过来了。”陈灿阳答道。 “那大叔在泉州生活也半年多了啊”,梁小晞感叹道:“跟家人分开这么久,一定很不容易吧?” “还好。每个周末可以坐动车回家,也就一个半小时的路程。” “公司给报销来回的路费么?” “每月报销一次。” “那在这边的生活还习惯吧?” “嗯,也还好。比起福州,这边的生活节奏慢多了,我还学会了像闽南人一样泡茶。” “是吗?大叔喜欢喝茶?” “之前不喜欢,慢慢地就被同化了。其实喝茶挺好,可以缓解工作压力,让人心平气和,清心寡欲。” “是这样的。大叔之前在福州的家里不泡茶吗?” “福州大多数家庭都没这个习惯。” “也是。在省内,也就我们闽南人,家家户户,时时刻刻都离不开茶。” “你是地道的闽南人?” “是啊,大叔听不出口音吗?” “我来得时间不长,不太会辨别。” “嗯。对了,大叔,婶子是哪里人呀?她一定很了不起,可以这么支持你的工作。” 梁小晞撑起了下巴,身体微微前倾,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让人无法不去想象墨镜后面的双眼明亮如星。 这般模样,好像她自己就是那个支持丈夫远赴外地工作的妻子一样。 陈灿阳沉默了一会,答道:“我们离婚了。” “啊,怎么会这样?” 梁小晞大为惊讶,声音也不自觉地大声了起来。 还没等陈灿阳回答,梁小晞身后的男孩子开始抗议了:“晞姐,你打扰到我们了!” 梁小晞连忙转过头去,伸手摸了下男孩的头,柔声地说道:“对不起啊,小楠。” 说完,她站了起来,对陈灿阳欠身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你看书了,我先走了。” “不会。你慢点走。” 陈灿阳也站了起来,微微欠身,目送她离开。 “他离婚了!原来他离婚了!” 坐回吧台后的座椅上,梁小晞心跳得厉害,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梁小晞不知道该为之高兴还是悲伤,双手突然间不停地颤抖起来。 “可是,大叔为什么离婚了呢?” 冷静下来之后,梁小晞的脑袋里随即冒出了这个问题。 “一定有什么原因吧。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这个可不好问人家啊。”梁小晞皱着眉头,继续喃喃自语:“可是,这个问题很重要啊!怎么办,怎么办?” 梁小晞忍不住站了起来,朝着隔帘那边看去,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知道他就坐在自己为“他”预留的位置上,心里安静了不少。 坐回椅子上,梁小晞面带微笑,闭上了眼睛。 梁小晞身体微颤,一股暖流正涌遍全身,像那期待已久的初春的阳光。 第9章 逃也似的 如果说幸福是可触摸的,梁小晞觉得此刻就已撩开她的面纱,只要伸手,就能触及她均匀的鼻息,柔顺的发辫,温润的面容…… “大叔他在泉州工作,应该会经常来看我吧?” “最好的消息就是他现在单身了。” “我刚才是不是太主动了?真的就没一点矜持吗?” “哎呀,他会不会以为我是个花痴啊?” 梁小晞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神经兮兮的了,脸上一阵晴一阵雨,心神不宁。 爱情路上没有导师,梁小晞深知只能靠自己摸着石头过河。 “姑且观察他一段时间吧,反正他在泉州,有的是时间。再说了,诸葛亮多厉害啊,驯服孟获还得‘七擒七纵’呢,我小晞算什么呀,要是再不小心,倒还真会掉进坑里爬不出来了。” 最后,梁小晞决定要将自己掩饰起来,不露声色。 打定主意后,梁小晞开始收拾吧台,书屋离十点钟打烊的时间不远了。 书屋里缓缓响起了舒伯特的《小夜曲》,老顾客陆续从座位上起身,走向阅读区后的藏书区,将手中的书本放回原先的位置,然后一个个满怀微笑地跟吧台后的梁小晞打招呼,走出书屋。 陈灿阳听见一阵杂乱的移动桌椅的声音,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也跟着大家将书放回书架。 等他从藏书区走出来,肚子一阵咕咕地叫,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没吃晚饭。他怅然地摇了摇头,伸手拨开了吧台对面的隔帘。 走到吧台的时候,陈灿阳低下了头,迟疑了一小会,问道:“小晞,打烊了,你可以走了吗?” “嗯,我要过一会儿。” 小晞面容平静,声音很清澈、甜美,听不出半点杂质。 不知道为什么,陈灿阳反倒感觉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欲言又止。 “大叔是要走了吗?” “啊,是的。从老街去科技园,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大叔可以坐公交车,我记得好像是520路,末班发车是九点半。如果大叔现在出门,走到街口只要三分钟,应该还赶得上。” “是吗?不过,我想还是走走比较好。吹着风,一个人走在空荡的大街上,这感觉挺好的。” “嗯嗯,听起来蛮有诗意的。不过,大叔不觉得这样很悲凉吗?” “身处异乡,这种感觉正好符合我这样的异乡客。” “大叔好像有点悲观哦。” “是吗?好像确实是这样啊。小晞你应该不喜欢这种感觉吧?” “是的。不过,有时也想这样。伤心的时候。” …… 陈灿阳想了一会,咬了咬牙,问道:“小晞,你明天还在这里吗?” “在啊。我天天都在。” 梁小晞小声地应着,脸上露出浅浅的笑。 “那,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这句话刚说出口,陈灿阳就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什么点着了似的。 “好的。那么,大叔再见。”梁小晞爽快地答道。 “再见。” 陈灿阳说完,不敢再看小晞一眼,仿佛她那墨镜后面藏着一双犀利的眼睛,瞬间就能将他的心思看穿。 逃也似的。 陈灿阳慌慌张张,快步冲进了熙熙攘攘涌向街口的人群。 刚刚还全身暖洋洋的,但他一走,梁小晞兀自站着,马上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身上也仿佛钻进了冷。 “大小姐,刚才那男的是谁啊?” 王姨收拾好里间,正准备掀开隔帘,走去阅读区整理桌椅,回头问小晞。 “啊,一个顾客。” 梁小晞回过神来,慌乱地答道。 “你们之前认识?” 王姨有些不放心,转而走向吧台。 “不,不认识。今天刚认识,说了几句话。” 梁小晞显然还沉浸在之前的情绪里,王姨一眼就看穿了。 “瞧你,结结巴巴地,喜欢人家了?” 梁小晞更加不淡定了:“不,没有。没这回事。” 王姨扑哧一笑,伸手想去抓住小晞的手,但小晞本能地一缩,让她的扑了个空。 “大小姐,王姨是过来人,都看在眼里呢。要是你真心喜欢,王姨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 梁小晞脸颊红透了,佯怒道:“王姨!才没喜欢呢,不可以这么说人家!” “大小姐,你是我带大的,你是什么心思,我一看就懂。”王姨不想继续逼问小晞,毕竟这一整天,小晞经历了这么多,她心疼着。 不过,王姨还是将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大小姐,王姨可帮你看了,这男的帅倒是挺帅的,不过呢,他一整晚都不像在看书,好几次都在偷偷地瞄你,怕是对你有什么坏心思,你可得小心点啊。” “能有什么坏心思啊?王姨!你多心了。” 梁小晞有些生气,轻轻地跺了下脚。 “没有最好。不过呢,看起来他年纪可不小,你俩不般配。别怪王姨多嘴,这年龄啊,可是实实在在的坎,不是想越就能越过去的。” 王姨轻轻地摇了下头,没等小晞回答,掀开隔帘,走进了阅读区。 梁小晞眼睛似乎有些湿润了。 她既为陈灿阳一整晚都在偷瞄自己而沾沾自喜,又为王姨的逆耳忠言而感到惴惴不安,她对他是那么地喜欢,对他是那么地依恋,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办呢? 恍如一张大网从头顶上罩下来,梁小晞不停地无助地挣扎,却丝毫也挣不脱,突然很想大哭一场。 她摘下了墨镜,擦着盈满泪花的双眼,轻叹了一声,跌坐在身后的靠背椅上。 从红袖书屋逃了出来,陈灿阳顿时感觉到海风的凄冷,不禁将皮夹克的拉链拉到了领口。 梁小晞突然间的镇定自若,让陈灿阳感觉很不自在。这种感觉,陈灿阳清楚地知道,与之前有很大的不同。 一整个晚上,陈灿阳都在假装看书,所有的心思都用于想小晞了。 想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以及墨镜之下深藏的那双眼睛,都那么地让人依恋和向往…… 不管是已知的,还是未知的,在陈灿阳看来,都是那么的美好! “一切都那么甜美,那么迷人,那么让人自甘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 陈灿阳在心里不停地默念着梁小晞的名字,无数次地望向隔帘外的吧台。 走出老街,陈灿阳并没按梁小晞说的那样去等公交车,而是低着头沿着刺桐大街慢慢地走回去。 “真傻!陈灿阳啊,你就是个笨蛋!” 迎着扑面而来的夜风,陈灿阳突然听见心底传来一声愤愤的诘问声:“既然喜欢,还犹豫什么呢,直接跟她说啊!难道你是怕说出来丢脸吗?” “我不怕丢脸,是怕这么突然,伤害了小晞。”陈灿阳小声地辩解道。 “怎么就突然了呢,两个人不是已经交流很多了吗?”这个声音不依不饶,继续发难。 “可是,我们彼此之间也还是等于一无所知。比如,我就不知道她家里还有什么人,如果我跟小晞真要在一起,他们会不会反对呢?” 显然,陈灿阳要比它谨慎得多。 “怎么会不答应呢,她什么也看不见啊。她家人没理由要反对你们啊!” 它还是很不服气。 “你个小恶魔!我不许你这么说小晞!虽然她看不见,但她在我心里,比春天还美!” 陈灿阳决不许任何人诋毁小晞,哪怕是自己心底的这个“小恶魔”也不行。 “那要怎么样,你不说,她也无法了解你的心思啊。她一个女孩子,你总不能等着她来跟你说吧?” …… 陈灿阳沉默了。 “小恶魔”说得没错,他不能等着小晞来揭开这层面纱。但是,她真的会喜欢自己吗? 一个带着“拖油瓶”的离异男! 论岁数,我比她大了应该不止一轮吧? “自己如此不堪,真就值得小晞这样清纯的女孩托付一生么?” 第10章 夜,夜,夜 陈灿阳心里有些难过,忍不住走到路边的一堵围墙后,掏出烟,艰难地点了一根。 猛吸一大口后,他走回到甬道上,稍稍平复了些心情。 抬头看向天空,乌黑的云层里露出了几颗阴冷的小星,孤单清冷,仿佛此刻流连街头的自己。 “小晞,在你漫长的黑夜里,我会是照亮你的那颗星吗?” 陈灿阳在心里默默地问小晞,也像是在问自己。 很难说是一见钟情,但陈灿阳不得不承认,梁小晞的出现打开了他尘封多年的心扉,轻易地就走进了他的心里。 刚分开,就开始疯狂地想念。 在此之前,从没这样。陈灿阳深知这一点, 这,绝非偶然。 “一定是幸运女神对自己多年坚守的眷顾。”陈灿阳现在就是这么想的,“不行,我一定要让她知道,我喜欢她,爱她,我要照顾她!” 陈灿阳终于下定了决心,不自觉地拉了下衣领,加快了赶路的脚步。 “她就是我想找的人!” “明天就告诉她!” “绝不能错过她!” …… 陈灿阳边走边想,越想越乱,越乱越想。 就那么低着头,陈灿阳已经来到了园区宿舍楼的大门前。 “喂,眼镜,等一下。” 陈灿阳停住了脚步,等着郭大锤子从身后跟了上来。 “你到底是怎么了?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也不接?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了呢!” 郭大锤子走得有些急,边说边喘。 “给我打电话了?”陈灿阳一脸疑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果然有十来个未接来电。 “你看,哥多关心你啊!你没接电话,我就跟小林子分头去找了,不知道他回来了没,我给他打个电话先。” 说完,他拨通了小林子的电话。 “你在哪?什么,回宿舍了?好,眼镜回来了。你小子!真有你的,说好了分头找的,你倒好!什么也别说了,明天我跟眼镜的伙食,你全包了,就这样!” 郭大锤子挂断了电话,回头关切地问陈灿阳:“怎么样,见着你的女神了吗?” 陈灿阳轻轻地“嗯”了一声,朝电梯门走去。 “喂,跟哥说下嘛,到底什么情况?有进展不?” 郭大锤子跟上陈灿阳,在他身后轻推了一把。 “没什么。我饿了,宿舍里有吃的么?” “只有泡面。你不会还没吃饭吧?” “忘了。” “忘了吃饭?我看你是真着魔了,茶饭不思,典型的单相思表现。喂,我说,你不会什么都没跟人家说吧?” “没说。说什么?” “说你喜欢她呀!你不是说你想见她吗,就告诉她呀!” “才见一面……” “这有什么,一见钟情不就是这样子的么?” “不说了。你把梁总送回家了么?” 这时,电梯门开了,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陈灿阳摁了下4楼,倚靠在梯门边。 “可不,送完就给你打电话了,想去老街接你,你没接电话就直接回来了。后来我又……” “打电话给我,对吧?” “是啊,你怎么不接呢?” “我没注意,设了静音。” “真有你的,也罢,不说你了。话说,梁总的千金也真有个性,百亿家产都不要,真是少见。” 电梯门开了,郭大锤子边说边将陈灿阳推出了门外去。 “别人的家事,少嚼舌头为好。” “喂,眼镜,不是我多嘴呀,人家梁总自己说的。” “哪个梁总?” “当然是咱们的梁总啦,梁国治,是他自己在机场回来的路上说的。” “那梁总的千金是他侄女?” “对。集团梁国华老总就一个女儿,好像叫什么来着……我记不清了。” “行了,不说他们了。去拿你的泡面吧。” “诶,得嘞。” 郭大锤子转身走进自己的403房间,没一会就回到了陈灿阳所在的406房间。 “你看哥多疼你,还从小林子那里顺来了两个卤蛋。” “多谢了。” “客气啥,不过要我说啊,眼镜,你还是别再打这个盲女的主意了。你看,你这个条件,虽说是二婚,但一表人才,才艺双馨,还愁找不到好女人,对吧?” 郭大锤子一屁股坐在陈灿阳的单人床上,唠叨开了。 “我自个有数。咱不说这个话题行不行?” 陈灿阳显得很不耐烦,开始煮泡面。 “这可是大事啊!哥思前想后,觉得你真要听哥这一回,这也是为你和轩轩好。” “我知道。我心领了。” “眼镜,你可别不上心啊。到时后悔,可别说哥没劝过你哦。” 陈灿阳没应声,换下外套,挂在了墙上。 “小林子在干嘛?” “还能干嘛?在打牌,十三张,跟他们工程部的几个。” “哦。你今晚不去一块凑热闹?” “瞧你,我不是出去找你刚回来吗?再说了,哥心里放不下你,哪有什么心思打牌呀?” 陈灿阳冷冷地回了句:“我没事。你去打牌吧。” “真没事?” “没事。” “行。早点休息。哥走了。” 郭大锤子走后,陈灿阳关上门,随即就将脸扎进泡面桶里,大口大口地就着眼泪吃了起来。 陈灿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流泪。 也不想知道。 从福州搬来泉州,公司给员工们安排了宿舍,领导考虑到陈灿阳有晚上读书、写作的习惯,给他安排的是单人间。 单人床,一张木桌,一把靠背椅,一个立式衣橱,这就是陈灿阳的独立世界。 往常,他要么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写点东西,要么躺在床上看小说,但今晚,他什么也不想做,吃完就爬上床,将自己蒙在被子里。 寒夜漫漫,孤灯一盏,伴着窗外呜咽不已的海风。 一夜无眠。 ******* 跟往常一样,梁小晞回到家已是夜里十一点了。 梁家虽然坐拥百亿家财,但还是习惯于住在以前的老宅子里。 老宅是典型的闽南民宿风格,三层红砖小楼,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跟周边的民房稍稍不同的是,院子增设了现代化的安保措施,不仅房前屋后安装了多个摄像头,而且院门也用上了人脸识别门锁。另外,在院子里加盖了两间偏房,给安保人员值夜使用。 梁小晞一进院门,悠悠就欢快地跑开了。 悠悠知道,在家里,它的职责就是吃和睡,小晞根本就不需要它,除非要它陪着说说话儿。 “小晞,快过来!” 母亲杨秀梅穿着紫红色的丝绸睡衣,倚在厅门上,唤着梁小晞。 “妈,怎么不去睡啊?”梁小晞问道。 在这个非常时期,母女之间显然有些话儿要掏心窝,王姨便知趣地走开了。 “你没回来,我睡不着。今天外头冷,冻着没?” “不冷。我爸呢?” “他在书房里。怎么样,今天考虑好了吗?” “妈,字都签了,你就别提这事啦。” “那可不行。妈就你这么个乖女儿,你可别气妈呀。” “妈,都说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妈知道。这几年,你受了那么多苦,妈都知道。” 杨秀梅一只手拉着梁小晞,另一只手不停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眼泪盈满了泪光。 “妈,我累了,想去洗漱了。” 杨秀梅不愿放开梁小晞的手,握得更紧了。 “小晞,去跟你爸说下吧。这个家原本就是你的,别再说什么放弃不放弃的话了,你爸心伤着呢。去跟他说说吧。” 杨秀梅眼神幽怨,近乎哀求地看着小晞,泪水扑哧扑哧地掉了下来。 梁小晞心里一阵难受,伸手擦去母亲脸上的泪痕,小声地哽咽着:“妈,先这样吧,回头我会跟爸说的。” 杨秀梅知道,女儿从小就很独立,倔强得很,只要是她拿定的主意,即便九头牛也拉不回。 这一次,杨秀梅真的被小晞给震住了,她根本就想不到,小晞竟然会这么决绝地要放弃梁家的财产继承权,还跟自己的父亲签订了承诺书! 小晞愣是不管她怎么劝,丝毫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 第11章 为什么偏偏是他 就这么一个女儿,还发生这样的事,杨秀梅实在是无法接受。 事实上,父亲梁国华也一样,原本以为女儿也就随口说说闹着玩,没曾想非要自己叫来刘律师连夜起草承诺书,而且当场就签。他先是一愣,随后就气不打一处来,结果就变成了现在的局面。 “你看你现在这样子,我跟你爸没法放心。”杨秀梅小声地抽泣着,跟小晞说道:“要不,年后还住家里,就别搬出去了,行吗?” 梁小晞看不得母亲哭泣,重重地点了下头,算是同意了。 杨秀梅揽住女儿的腰,流了一会泪,便催促她快去洗个热水澡,别受寒感冒了。 梁小晞跟母亲道了声“晚安”,摸索着朝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 望着女儿的背影,杨秀梅倚着门扉,独自神伤了好一会,才关了大门。 这一整天经历了不少事,感情忽起忽落,有悲有喜,让梁小晞几近无法招架,浑身困乏极了。 “先洗个澡吧。” 梁小晞在黑暗的闺房里独自坐了一会,起身拉开衣橱的门,摸索着取出浴衣,向卧室里边的独立浴室走去。 拉好窗帘,梁小晞打开了浴霸,灯光将浴室照亮的同时,也让她顿时感觉暖和了不少,于是就一件件地去了衣物,站在淋浴头之下。 浴室里装了防滑瓷砖,这是父亲在梁小晞失明后特意让人重新铺设的。 “爸爸一直都很心细,对自己也很贴心。” 光脚踩着防滑瓷砖上,梁小晞马上就想起了父亲来。但这次,即便是平时对自己宠爱有加的父亲,也难以抑制心中的恼怒,对自己发了火。 “儿女继承家产,天经地义,你为什么要放弃?!” 父亲冲着自己大声地嚷嚷,眉宇间愁云紧锁,正在孕育着雷霆之怒。 但小晞不为所动,毫无惧色。 “或许,他们平时都太惯我了吧?” 梁小晞拧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流哗哗地从头顶倾注而下,滑过她柔软的肌肤。 水雾氤氲升腾起来了。 梁小晞整个人笼罩在水汽之中,瞬间放松了下来。 “对不起,爸!您可以给我钱财,给我慈爱,但给不了小晞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请您谅解!等到那一天,我找到了,我就回来给您赔罪……过了年,我就二十四岁了,如果我要去找,就只能这样做,别无选择。” 梁小晞仰起头,闭着眼睛,任由水流从自己凹凸有致的身体上静静地流过……仿佛钻出泉眼的春水,顺着蠢蠢欲动的地表一路滋润,一路欢唱。 “在这样的年纪,哪个少女不怀春?” 梁小晞轻抚着自己温润柔软的肌肤,哑然失笑。 像走错了片场一样,梁小晞的心情忽然间开朗了许多。 她想起了陈灿阳! 是的,不可能不想他! 经历这么多,遇见他,对梁小晞来说是莫大的慰藉。 此刻,独自泡在温暖的水雾里,梁小晞不想掩饰。 她要放出心里的那只小兽,让它冲出阴暗的笼牢,疯狂地奔跑在野花遍地的草原上,头顶是蔚蓝的天,身边流过潺潺的溪流…… 它欢快地奔跑,不知疲倦; 它大声地吼叫,歇斯底里; 它自由地呼吸着野草的芬芳,它恣意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跑累了,喊累了,它就让自己躺下来,胸脯起伏地仰望着天,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任由时间从身上踩踏而过,任由身上的疼痛渐渐地长出花朵…… 它是爱,是恨,是最最真实的梁小晞。 而他,会是我命里注定的那个驯兽师吗? “为什么偏偏在我孤独迷乱的时候,听见的是他的声音?” “为什么我预留的那个位置,偏偏只有他问我能不能坐?” “为什么他叫陈灿阳,而我偏偏又如此急切地需要亮光?” “为什么他要只身来泉州,而且偏偏在两年之前离了婚?” “为什么偏偏是他,一出现就让我慌乱不已,既惊又喜?” …… 有太多的“为什么”让梁小晞无从解答,难以招架。 水流哗哗作响,扰乱了梁小晞的思绪,将她从如痴如醉、如梦如幻的冥想中唤醒过来。 “既然解答不了,那就无须解答。”梁小晞关掉水龙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随即,她拿过毛巾,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每一寸肌肤,心底涌起满满的怜惜。 擦拭完毕,梁小晞随手拿起挂在墙壁上的浴衣,将自己裹起来,慢慢地走出了浴室。 在自己的房间,梁小晞很久没开过灯了。 今天,她竟不自觉地打开了房间里所有的灯,让自己尽情地沐浴着灯的光芒,感受它温柔的抚慰。 她渴望光,需要光,即便早已习惯黑暗,也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止她对那道光的追寻,直至她的身体被它刺穿,周身涌遍那颤栗的暖流…… 在床沿坐了一会,她走向梳妆台,静静地吹着头发。 吹干头发,梁小晞懒懒地爬上床,拉过鹅绒被,将自己盖好。 一如既往,海风时而低泣,时而哀号,不停地吹打着她的小窗;而她,早已习惯不为所动,静静地闭上眼睛,再度陷入那弥漫着野百合香味的幽蓝冥想之中。 又是,一夜无眠。 ******* 第二天一早,陈灿阳从恍惚中醒来,发现阳光早已伸进了阳台,窗外清风摇曳,小叶榕树上雀跃不已。 “这会是新的一天吗?” 陈灿阳小声地问着自己,推了推鼻尖上的黑框眼镜,撑着窗台向远处望去。 科技园外面是刺桐大街,向南北两个方向延伸,往南是老城区,往北是动车站。 陈灿阳不自觉地将目光聚焦在高楼背后的老街,尽管他丝毫也看不清老街的面貌。 “小晞会在那里等着我吧。” 想到这,陈灿阳突然颤抖了一下,像是电击了一般。 吸气。 呼气。 陈灿阳重复着这两个简单的动作,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他决不允许自己因为慌乱而坏了原本的计划。 “先去买一束花!” 没有哪个女孩会拒绝鲜花的。虽然小晞看不见花朵斑斓的色彩,但她可以俯身轻嗅,清香将顺着她的鼻息,沁满她的身体,使她周身舒畅,心情愉悦。 陈灿阳这么想着,也就这样打定了主意。 认真洗漱,仔细打扮,再对着墙上的小圆镜龇牙咧嘴地修整一番,陈灿阳这才满意地露出了笑脸。 他知道小晞看不见他的容貌,但还是很介意。 在他眼里,小晞就是白雪公主一般的存在,而他要站在她的身边,就决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不洁之处,否则便会亵渎了小晞的美。 面带微笑,手捧鲜花,轻声慢语,举手投足之间要分寸得当,彬彬有礼……还有什么,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么? 陈灿阳重复着这些见面时候应该注意的细节,迟迟不敢打开房门。 “好吧,先这样了。” 陈灿阳用力地仰了下头,挺了下胸,打开房门,朝电梯口走去。 “眼镜,整得这么帅,要去见女神?” 陈灿阳心里暗叫声“不好”,回身看着403门口睡眼惺忪的郭大锤子,应付了声:“不是。去见个同学。” “见同学?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呀,男的女的?” 郭大锤子穿着宽大的睡裤,朝陈灿阳走去。 “男的。昨天约好的,去他家吃饭。”陈灿阳心里着急,胡乱找了个理由。 “吃饭用不着这么早吧?” “嗯,约好先去闽台博物馆逛逛,再去他家。” “哦。这样啊,那你去吧。哥还以为你是去见女神呢,可惜不是,唉!” “那我走了?” “去吧。” 第12章 寂寞花语 “先生,您买花吗?” 走进花店,正在整理柜台的年轻女店主抬头冲着陈灿阳甜美一笑,柔声地问道。 “嗯,买花。” 陈灿阳俯身,嗅了嗅面前的一大簇香水百合。 “先生买花是送给谁呢?是给女生,还是生意伙伴?” 女店主从柜台里走了出来,身姿婀娜,款款来到陈灿阳的面前。 “女生。第一次送花,该送什么花比较好呢?” 陈灿阳直起身,面向对方问道。 “这样啊。如果是第一次送呢,我建议您送她11枝白玫瑰吧,搭配上绿色桔梗、小菊、白色相思梅,这样比较好。”女店主边说边挑拣着身边的花束。 “有什么寓意吗?”陈灿阳继续问道。 “有啊。白玫瑰表达爱意,虽然花色不是很艳丽,但清香无比,寓意双方遇见时机恰到好处,时间不早,也不晚。”女店主解释道。 “好。那就按你说的吧。另外,我想再加上几支百合,你看行吗?” “行啊。这些香水百合是今早刚到的,我给您配上一些。” “好。” 趁着女店主忙碌的空儿,陈灿阳走出门,点了一根烟。 “小晞应该会喜欢吧?” “收到我送的花,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陈灿阳吸了一口烟,尽量让自己不去想梁小晞捧着花束的样子。 “昨天才见面,今天就送花,无论是谁都应该觉得唐突吧?” “怎样才能让小晞不觉得尴尬呢?” “见面时,我该怎么说比较好呢?” …… 陈灿阳在店门前来回地走动,心里越来越不安。 “先生,您要的花好了。” 女店主的声音将他从不安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哦,好的,谢谢你!” 陈灿阳扫码付了款,捧着花束走出了店门。 走进老街,离红袖书屋越来越近了,陈灿阳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时间不过九点左右,老街上却早已行人如织,欢声笑语随处可见,比昨日热闹了不少。 阳光从沿街的屋檐上方斜照过来,让陈灿阳顿时感觉浑身舒爽,但同时他也察觉到了,那些投射在自己身上的异样的目光。 在这清朗的早晨,看见一个手捧玫瑰花束的中年大叔,任谁也都会多看几眼吧? 这么想着,陈灿阳的嘴角不禁露出了丝丝尴尬的笑,忍不住伸手往上拉了拉自己的衣领。 前面就是红袖书屋了! 陈灿阳从人群中抽身出来,走上街边的台阶,向它望去。 红袖书屋已经开始营业了,年轻的顾客陆陆续续地走进门去。 “小晞一定在里面吧?” 陈灿阳捧着花束的双手微微地颤抖了下,他感觉自己的手心也有些湿了。 正在这时,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了来电铃音。 陈灿阳腾出一只手,掏出手机,“儿子”跃入了眼帘。 “喂,轩轩!给爸爸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陈灿阳接起了电话,双颊不停地抖动,声音有些颤。 “爸,你快回来吧!奶奶摔伤了!” 儿子声音急促,带着哭腔。 “什么?奶奶摔了?伤哪了,严重吗?”陈灿阳的声音剧烈地颤抖起来。 “今早去买菜,在楼梯摔了,腿动不了,头上流了好多血。呜呜……”儿子说着说着,就放声大哭了。 “你别哭啊!送医院去了吗?” “隔壁阿姨打电话叫救护车了。我刚刚也给妈妈打电话了,她马上过来。” “哦,好。轩轩,你别急,奶奶会没事的。过会妈妈来了,就让妈妈送奶奶去医院,你就留在家里,好吗?” “嗯。爸,你回来吗?” “我马上回,你在家等着。我请个假,马上去坐动车。” “呜呜,你快回来吧,呜呜。” “好的。轩轩,轩轩,不要哭了,爸爸马上就回去。轩轩,我要挂电话了,你在家自己好好的,好吗?” “嗯。我等你,爸爸再见。” “再见。” 陈灿阳挂断电话,心急如焚,但看到手中的花束,双眼开始模糊了起来。 “怎么办?还送不送呢?” 陈灿阳迟疑了一小会,随即疾步朝红袖书屋走去。 在书屋门口,陈灿阳站住了,他隔着落地窗往里看去,望见了她的侧影。 梁小晞穿着雪一样白的羽绒服,安静地坐在吧台后面,双手交叉地放在桌面上,像是正在认真地听着音乐。 看了一会,陈灿阳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转身瞬间,一个男孩低着头跟他撞了个满怀,捧着的鲜花险些从手中掉下来。 “哎呀,对不起。”男孩抬起头,戴着一副大大的近视眼镜,小声地道歉。 陈灿阳微微一笑,答道:“没事,不客气。” 瞬间,陈灿阳改变了主意,伸手拦了一下正要进门的男孩,面带羞涩地对他说:“同学,同学,请等一下,能拜托你件事吗?” “大叔有什么事呢?” 小男孩大概十三四岁,戴着歪着脑袋,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双手捧花的奇怪大叔。 “嗯,是这样的,麻烦你将这束花交给吧台后面的小晞,可以吗?”陈灿阳问道。 “是晞姐吗?”男孩不解地问道:“她在里面呀,大叔自己给她不就好了吗?” “我知道。不过我刚刚接了个电话,有急事,必须马上去办,所以……”陈灿阳支支吾吾地,表情尴尬。 “理解。我帮你送给晞姐。”还没等陈灿阳把话说完,男孩很爽快地答应了。 男孩接着问道:“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她的吗?” 陈灿阳连忙向他道谢,随即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没有,你帮我交给她就行了。” 说完,陈灿阳将手中的花束递给了他。 男孩收下花,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小声地说了句:“大叔有事就先去吧,我定会不负重托。” 陈灿阳有些愕然,但还是扭头就走,朝着街口的方向。 “不知老妈现在怎么样了?” 他心里忐忑,快步走出老街,叫了一辆的士,直奔动车站而去。 ******* “晞姐,有人送给你一束花。” 说着,男孩将一大束白玫瑰和香水百合递给了梁小晞。 梁小晞连忙站起来,接过花束,低头轻嗅了下,问道:“知道是谁送的吗,小城?” 男孩摇了摇头,大声说道:“是一位大叔,我之前没见过。他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来,让我撞着了,然后说有急事,就让我给你带进来了。他把花给我就着急地走了。” “哦,这样啊。他是不是带着一副黑框眼镜?” “是的。看起来很帅,像刘德华。” “哦,好的。谢谢你,小城。” “不客气。那我去看书了,晞姐。” “好的。” 梁小晞将花捧在胸前,满脸幸福地嗅着每一朵花,自言自语道:“这是玫瑰,这是百合……啊,这是什么花,像是相思梅,还有雏菊……大叔应该是喜欢我的。” 想到这儿,梁小晞不好意思地将头埋进了花束里,脸上飞起了霞云。 “可是,他为什么不进来呢?不是说好了吗,今天再来看我的呀?” 阴晴不定,这就是女孩的心情。这么想着,梁小晞的脸马上又沉郁起来。 她怀抱着花束,慢慢地坐回到椅子上,身体轻轻地靠向椅背,不禁思忖起来:“小城说是有急事,会是什么急事呢?已经到了门口,能有什么事让他一句话不说就走了呢?不会真出什么大事了吧?” “应该不会,是我想多了。他大概不好意思进来,毕竟我们昨天才认识的嘛。要真是这样,他会不会躲在外面看着我呢……应该不是,小城说他已经走了,那他去哪里了,还会不会回来呢?” 胡乱猜测一通,梁小晞开始心神不宁起来,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扭动着身子,双脚也开始轻轻地剐蹭着地板。 虽然手捧着鲜艳欲滴、香气扑鼻的花束,但梁小晞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脸上满是愁云。 第13章 越掩饰就越深刻 一个星期过去了,梁小晞还在等。 留声机里琴声幽咽,墨镜之下脸色苍白,一如面前行将凋零的玫瑰花瓣。 明天就是除夕了,大叔肯定不会再来了。 梁小晞深深地叹了口气,轻轻放下手中的洒水壶,坐回椅子上。 “晞姐,明天不开门了吧,对吗?” 小城推了下眼镜,站在吧台前。 “啊,是的。正月初三你可以再来。” 梁小晞站了起来,微微欠身,面露微笑。 “好的。晞姐,花快谢了,那位大叔还没来吗?” 连日来,不只是小城,好几个老顾客都在问同样的问题。 “没呢。小城,我问你,送花的事你没跟其他人说吧?”梁小晞略显紧张。 “晞姐,他是不是喜欢你呀?大家都看见了,小楠他们还问我了呢。” 梁小晞苦笑地“哼”了一声,接着说道:“我哪知道啊。没影的事儿,你们可别乱说啊。” 小城调皮地扮了个鬼脸,笑着说道:“不说,不说,我们可等着吃你的喜糖哦。” “去,去,你个小鬼,真是太讨厌了!” 梁小晞面露愠色,装出抬手要打的样子。 “好,好。晞姐,我谁也不说,就听他们说,嘻嘻。” 说完,小城拔腿就跑,钻进了老街的人流里。 又该打烊了。 梁小晞熟练地操作了一番,书屋里响起了《小夜曲》那深情优美的旋律。 “大小姐,我来接你回家。” 夏馨雨来了,穿着浅红色羽绒服,紧身牛仔裤,带着丝丝寒意,扑面而来。 梁小晞懒懒地伸了下腰,没好气地说:“大冷天还跑出来干嘛!我又悠悠呢。” 悠悠听到自己的名字,从梁小晞的脚边站了起来,冲着夏馨雨直摇尾巴。 “就当作我想悠悠了吧。对吧,悠悠?”夏馨雨蹲下身子,伸手摸了下悠悠的脑袋,将俏脸贴了上去,接着说:“悠悠,再乖乖地蹲一会,我先跟你晞姐说说话。” 梁小晞将脸转向缓缓站起身的夏馨雨,问道:“要跟我说什么话?可别再提家里的事了。” “不提,我的大小姐。”夏馨雨走进吧台,将梁小晞一把按回位置上,然后看了眼桌上的那束花,说道:“这花都谢了,我帮你把它扔了吧!” 梁小晞倏地起身,又被夏馨雨按回去了:“不舍得呀?快说说,这花是怎么回事?” “没事。” “我不信。白玫瑰配上香水百合,嗯,让我想想到底是什么意思……” “夏馨雨!你不是说要跟我说说话吗,有事就快说,没事我要帮王姨去收拾东西了。” “好啦,别生气。这几天我去厦门玩了,你知道吧?” “知道。” “回来之后,你猜怎么着……算了,还是我说吧,小楠他们告诉我,有位大叔喜欢你,还给你送花了。得,就这个事。你说说吧,那位大叔真的喜欢你了,对不对?” “他们乱说的。” “那这花呢,你不要告诉我是自己买的吧?他们亲眼看见了,是小城帮他送进来的。” “是,是他送的。而且,一束花,又说明不了什么。” “承认了就好。我再问你,你也喜欢他吗?” “什么?” “我说你也喜欢他,对吗?” …… “算是吧。不过,那仅仅是一点点不一样的感觉而已,事实上我也说不清楚。” “那就是了。好吧,大小姐,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说吧。” “你跟他说了你的情况了吗?” “什么也没说。” “确定?” “千真万确。” “这就成了。靠谱!大小姐,这回我支持你!” “你什么时候支持过我?” “任何时候啊,包括这次继承……” “打住。别再让我看见你一副婆婆妈妈的说客嘴脸。” “成。大小姐,这几天他都没来吗?” 梁小晞终于不耐烦了,厉声质问道:“夏馨雨!你太过分了,你到底在我身边安插了多少‘奸细’?” 夏馨雨腼腆地笑了笑,捋了捋头发,轻声地说道:“好吧。也没多少,就两个,小楠和羽晴。你知道的嘛,他俩本来就是我邻居,什么话都跟我说的。” “我不许你这样像盯贼一样盯着我,哼!要再这样,就不理你了。” 梁小晞说完,竟然嘤嘤地哭了起来。 “好,好。下不为例,我保证。大小姐,你可别哭啊!”夏馨雨走到她的身后,将她揽在自己怀里,继续说道:“要是他真对你好,我会比你还高兴呢。” 听夏馨雨这么说,梁小晞哭得更加放肆了,眼泪扑哧扑哧地往下掉。 她觉得委屈,也倍感安慰,心中淤积的苦闷瞬间像决堤的洪水泛滥开来。 夏馨雨抱着她,任她宣泄,默默地站在她身后。 从小到大,在夏馨雨的眼里,梁小晞一直都是开朗活泼的,成天笑嘻嘻地,仿佛从未有过烦恼。 即便碰到不顺心的事情,她也能很快抛诸脑后,一笑而过,所以夏馨雨几乎不曾见过她流泪,更不必说哭了。 只有这一次! 只有为爱! 梁小晞哭了,哭得一点都不像她自己。 在爱情面前,即便你表现得再坚强,也依然无法摆脱身为弱者的命运。 说到底,女人都是需要被人疼爱的,即便她是梁小晞。 夏馨雨这么想着,心底涌起了满满的怜意,俯身将脸贴在梁小晞的头发上。 “大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收拾妥当,王姨向吧台走了过来。 “谢谢你,王姨。” 梁小晞伸手擦了下脸上的泪痕,开始整理桌面上自己的东西。 关灯,锁门,红袖书屋陷入了沉寂的黑暗之中。 又一年过去了! 梁小晞站在门前,久久不肯离去。 明年,我还在这里等你! 你会来吗? 来看我! ******* 下了动车,陈灿阳连忙赶往医院。 在他走进病房之前,母亲刚刚从手术室被推回来。 腿骨骨折、颅内出血,这是母亲现在躺在病床上进行术后治疗的原因。 母亲紧闭双眼,呼吸均匀,面容安详,心律显示正常。 “妈,我回来了!” 陈灿阳握住母亲的手,泪眼模糊了他的视线。 母亲的手还是冰冷的。 他用自己的双手将它捂热。 陈灿阳很愧疚,在母亲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却没能在她身边。 “走吧,让妈好好睡一会。” 前妻孙甜甜从身后拉了一下他的胳膊。 陈灿阳缓缓起身,擦了一把眼泪,跟着走出了病房,将门轻轻地掩上。 “动完手术我问医生了,他说没事,手术很成功。你就放心吧。” “谢谢你!” “你客气啥?轩轩的奶奶,也是我的妈。” “嗯。” “费用我都先交了,你就安心照顾咱妈,别去管了。”孙甜甜犹豫了下,继续说道:“这段时间,我先把轩轩接过去住。现在假期,作业还是要监督着做,你在医院也照顾不到他,你看可以吗?” “行。都听你的。” “那好。我回家去接轩轩,你就不用回去了。晚上我再给妈带些换洗的衣物,顺带给你拿床被子过来。” “好的,谢谢。” 孙甜甜抿了下嘴,似乎还要再说什么,但陈灿阳一直低着头并没看见,她也只好作罢,整理了下刘海,转身向电梯口走去。 陈灿阳轻轻推开门,坐回床沿,握住母亲的手。 跟孙甜甜离婚快三年了,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往常,孙甜甜要去看轩轩,陈灿阳都借故有事避开了。 今天见她,陈灿阳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感觉,他无法确定。 发生那件事后,他只想着跟她分开,其他什么都不顾了。即便是孙甜甜哭成了泪人,儿子抱着他痛哭流涕,双方的父母也都苦口婆心地劝他,他都无动于衷。 是啊,对于男人来说,这种事是决不可接受的,即便是无心的,那也不行! 当时,陈灿阳就是这么想的。 快三年了,孙甜甜选择了再婚,而他的一半心房却一直都空着。 陈灿阳愿意让它空着。 他觉得值得。 第14章 前任纠葛 掌灯时分,孙甜甜带着一大堆衣物和水果走进病房。 “妈怎么样?醒了吗?” 陈灿阳摇了下头,没作声。 孙甜甜放下东西,来到床边,牵起了老太太的手,轻轻地抚摸着。 像是被孙甜甜的抚摸唤醒了似的,老太太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妈,妈!” 两人几乎同时叫出声来。 老太太抬了下眼皮,看着床前人,蠕动着嘴唇:“甜甜,你来啦……” “妈——” 孙甜甜凑过脸去,眼泪不停地打转。 “甜甜,好孩子,你还好吗?”老太太气若游丝。 “我很好,妈。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和轩轩一块去逛公园。” 老太太微皱着眉,艰难地点了点头。随即,她又转过脸去,看着另一侧的儿子,小声地说道:“阳阳,你也来啦……” “妈!您别说了,好好养病。” 陈灿阳的声音有些颤抖,握住了老太太的另一只手。 老太太微微笑了下,听话似地闭上了眼睛。 陈灿阳给母亲盖好被褥,抬头看了孙甜甜一眼。 孙甜甜瞪着一双俏目,也在看他,他只好不好意思地避开了。 像是质问,孙甜甜丝毫也没有收回目光的意思,一直盯着陈灿阳的脸。 陈灿阳受不了如此灼热的目光,选择退出了房间。 孙甜甜看着他的背影,难掩失望的神色。 这个男人! 离婚后,她等了他两年! 任由她如何哀求,他都不为所动,他的心真就这么狠么,一点都没有回旋的余地? 发生那样的事,孙甜甜懊悔无比。 那是一次公司聚会,孙甜甜在领导和同事的劝说下喝多了,结果第二天醒来竟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睡在了酒店里,身边呼呼地躺着董浩! 事情就是这样,董事长董浩年过半百,丧偶不久就开始骚扰自己,好几次她都忍了,但这次竟然如此过分,让人将她灌醉,玷污了她! 孙甜甜一把推醒了董浩,狠狠地给了他两巴掌。 没想到董浩不仅丝毫没有悔意,反而嬉皮笑脸地给她看让人拍下的手机视频! 她的不雅视频! 孙甜甜的不雅视频! 并且,董浩当晚就发给了陈灿阳! 她要疯了! 陈灿阳也是。 摇摇晃晃地回到家,陈灿阳就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提着菜刀要去找董浩拼命。 再怎么样,也不能发生人命啊! 孙甜甜瞬间惊醒,死死地抱住了老公的腿,不让他出门。 她的举动,让他的误会和恼怒又更深了一层。 “你是自愿的,你是自愿的,对不对?” 陈灿阳嘶吼着,满脸是泪。 “不,不是,我是被他陷害的……” 孙甜甜,这个平素里温柔娴淑的妻子,在当时陈灿阳的眼里早已是另一个人。 任由她怎么解释,陈灿阳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我要跟你离婚!” 坐在沙发上吸了整整一包烟,陈灿阳铁青着脸,终于吐出了这几个字。 “不!你要原谅我,我们还有轩轩,你不能这样对我!” 孙甜甜发了疯似的,向陈灿阳扑了过去,握紧拳头不停地捶打着他的肩膀。 陈灿阳木然地坐着,直至孙甜甜披头散发地瘫软在他的身边。 就这样,陈灿阳不顾家人劝阻,跟孙甜甜协议离婚了。 孙甜甜什么也没要,只要求每个星期六可以跟轩轩在一起。 两年多来,不管有事没事,每到星期六陈灿阳都早早地去公司“加班”。 即便发生这样的事,孙甜甜也没能如愿地离开董浩的公司。 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还能奢望什么呢? 孙甜甜多次拒绝了董浩的求婚,一个人浑浑噩噩地过着,只有每个周六跟儿子在一起,才给死水一般的生活带来些许让她稍感欣慰的微澜。 两年来,她从没放弃过跟陈灿阳复合的努力,甚至让儿子给自己当说客,但最终都没能打动陈灿阳。 孙甜甜终于绝望了。 半年前,她给陈灿阳打了个电话。 “喂,你在哪?” “我在泉州。” “哦,我要结婚了。” “好啊。祝福你!” “你就不问下跟谁吗?” “有什么好问的。” “我是跟他结婚。” “他?他是哪位?” “董浩。” …… “终究还是跟他呀,很好。祝福你们!”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除了他,我还有其他选择么?” “怎么没有?呵,不多说了,好好过。” “那还能怎样?对了,以后轩轩就拜托你多费心了。” “你放心。轩轩是我儿子,我会照顾好他的。” “那,那你什么时候结婚?” “我?再说吧。” “早点找个吧,再过几年轩轩就长大了。” “没事,不用你操心。” “轩轩长大了就不好接受她。” “都说了,不用你管。” …… “那行,我挂了。” “挂吧。” 挂断电话,孙甜甜像个泪人一样,瘫倒在租住的单身公寓的床上。 黑夜涌起了波浪,漫过窗台,渐渐地吞噬了她的脸。 一个星期来,陈灿阳都陪护在病床边,等母亲醒了,给她喂食,服侍她换洗衣服,夜以继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明天就过年了。”陈灿阳在心里祈祷,“希望过了年,老妈就可以出院了。” 轩轩来看过几次,每次都懂事地在奶奶面前忍住眼泪,然后出病房就偷偷地拭泪。 “儿子真的长大了!”陈灿阳在心里轻叹了一声。 连日来,每当自己累的时候,陈灿阳都会忍不住地想起轩轩。 窗外,阳光很暖,雀鸟在欢快地啾鸣着,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地美好。 “等老妈出院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陈灿阳安慰着自己,情不自禁地走向窗口。 楼下,浓密的小叶榕树铺展开来,荫庇着一大片草地,小草长得郁郁葱葱。 草地之间,一条白色瓷砖铺就的甬道蔓延开来,像一条丝滑柔软的绸带。路上,漫步着一对穿着病服的老年夫妇,他们相互搀扶,小声交谈着,不时传出串串笑声。 “等我老了,身边会有个人跟自己说笑吗?” 陈灿阳这么想着,有些泪目了。 他取下黑框眼镜,轻轻地擦拭了下眼角。 左手拿着眼镜,右手拇指不停地揉搓着镜片,陈灿阳想起了戴着墨镜的梁小晞。 “小晞,你还好么?” 陈灿阳露出了久违的微笑,戴上了眼镜,目光越过了高大的小叶榕、层层叠叠的高楼、连绵如黛的云层…… 泉州! 一个宁静安详的小城,一条恬静惬意的老街,一座精致温暖的书屋…… 小晞就在那里! 一身洁白,犹如雨后亭亭出水的小荷,幽香扑面,沁人心脾。 陈灿阳轻轻地咬了下嘴唇,眼泪再次溢出了眼角。 小晞,你会想我么? ******* “小晞!” 刚踏上院门前的台阶,刘启辉律师从树影中闪了出来。 “刘律师,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不进去?”夏馨雨惊讶地问道。 梁小晞扭头看了一眼刘律师,站住了。 “啊,明天就过年了,一会朋友的车要回德化,我在这里等他。”刘启辉挠了下后脑勺,小声地说道。 梁小晞轻轻地“哦”了一声,说道:“这么迟才回家啊!我还以为你们昨天放假,早走了呢。” 刘启辉迟疑地看了一眼小晞,支吾着:“小晞,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不知道……” “喂,这么冷的天……”夏馨雨瞪圆了眼睛,正要质问。 王姨见机拉了下她的胳膊,将她推进院门去了。 “什么事,请说吧。” 梁小晞握着牵绳,不停地揉搓着双手。 刘启辉向前一步,声音颤抖得厉害:“小晞,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马上又一年了,你能跟我说句实话吗?” 梁小晞脸色煞白,像是突然觉着了凉,双肩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刘律师,你很好。但是,我,我不能接受你。” “为,为什么?” 刘启辉突然有些踉跄,急忙伸手扶住院墙。 “因为我心里有人了。”梁小晞说。 第16章 你竟然怀了他的孩子! “我洗好了。太晚了,你也赶快擦干净吧。” 梁小晞走出浴缸,披上了浴衣。 “擦不干净了。” 夏馨雨仰面躺在浴缸里,双手有气无力地搭在浴缸两侧,深深地叹了口气。 梁小晞心里一惊,一脸茫然:“什么叫擦不干净了?你什么意思?” “没事。我马上起来。”夏馨雨冲她微微一笑。 “那你快点啊,挺冷的。” 梁小晞用腰带将浴衣裹紧,扶着墙走出了浴室。 夏馨雨闭上了眼睛,泪水汹涌而出。 “要不要跟小晞说呢?” 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渐渐隆起的小腹,渐渐哭出声来了。 梁小晞轻敲了两下浴室的玻璃门,小声地问道:“馨雨,你没事吧?” “没事。你先吹下头发啊。” 夏馨雨从浴缸里爬起来,匆忙拧着头发。 走出浴室,梁小晞已经吹好了头发,扭头对夏馨雨说道:“你刚才哭了,是吗?” “没,没呢。我夏馨雨怎么会哭呢?我可没你想得那么懦弱。”夏馨雨狡辩道。 梁小晞戴好墨镜,弯身去铺被子:“别不承认了,我都听见了。跟我说说吧,你有什么心事?你今个留下来陪我,绝不是因为我,你是有事要对我说,对不对?” “啊,真没事。就想跟你一起睡觉,聊聊天,仅此而已。” “我不信。那你解释下,为什么你说擦不干净了?你一定有事瞒着我。” “大小姐,你就别问了。快睡觉吧。” “你不说我睡不着。” “真拿你没办法。你等着,我吹下头发。” …… 梁小晞端坐在床沿,静静地听着海风呼啸的声音。 很多个夜晚,梁小晞就这么安静地坐在黑暗里,心如止水。 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梁小晞经常会这么对自己说。 通常在这个时候,梁小晞会将自己想象成一朵开放在野地里的百合花,静静地开,静静地败,风来了点点头,雨来了挥挥衣袖,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什么也没有留下。 “大小姐,睡吧。”夏馨雨溜进被窝里,对梁小晞说道。 “好。” 梁小晞脱下浴衣,穿上了粉红色的保暖内衣,整理了下枕头,上了床。 夏馨雨揽着她的腰,将脸贴在她的背,轻轻地嗅着:“真香!抱着你真好!” 说完,她的手在梁小晞的身上游离起来。 梁小晞按住了她的手,柔声地问道:“你心里有事就说出来吧。” 夏馨雨鼻子一酸,泪水又不听话地流了下来。 梁小晞转过身,伸手抱住她的不停抖动的双肩:“你心里有委屈,对吗?” “小晞……我怀孕了。” 梁小晞一惊,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 “瞧把你吓得!没事,我没事,你放心好了。” “不,馨雨,你还是个学生啊,大学还没毕业呢,到底怎么回事啊,孩子是谁的?” “明年就毕业了。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你快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晞,我很好,你不用这么紧张。” “不是,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小孩呢?想生下来吗?” “来,小晞,你摸摸这里。” 夏馨雨拉着梁小晞的手,将它放在自己柔软的小腹上。 梁小晞战战兢兢地,指尖不停地抖动。 “他在里面,你能感觉到他在动吗?” “哦,不,馨雨,你到底打算怎么办,你还不到二十四岁啊!” “你自己都说了,我已经二十四岁了。我是大人了,会处理好的。” “快告诉我,小孩是谁的?是杨睿的吗?” “不,不是他的。” “那是谁的,你倒是快说啊!” …… “你真是急死我了!” “是,是你叔的……” “什么?是他的?你竟然怀了他的孩子,天哪!馨雨,你到底怎么了,他儿子都上高中了啊!” “没办法。我也不想。” “他怎么可以这样?!”梁小晞真是气坏了,浑身都在颤抖:“他都一大把岁数了,还对你这样!他明明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从小看着我们长大的啊!真是个禽兽!” “对他来说,这样才刺激啊。”夏馨雨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我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我真是太傻了,太天真了。” “我婶要是知道了,非得剥了你们的皮不可。馨雨,你告诉我,他知道吗,他要你怎样?” “什么?” “你怀了他的孩子啊,告诉他了吗?” “说了。” “他说要怎么做了没?” “他让我打掉。” “我就知道,这个禽兽!” “唉,也怪我自己。” “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开始的?” “今年暑假之前,我在福州上大学,他去出差,把我叫出去喝酒。在你我眼里,他是长辈,他打电话给我,我想都没想就去了。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恬不知耻地对我下手……” 梁小晞打断了夏馨雨,咬紧牙根:“馨雨,你别说了!我要告诉我爸,让这个禽兽滚出梁氏集团!” “别,你别这样,小晞。”夏馨雨双臂环抱住小晞,轻声地说道:“也不完全是他的错。要是那次以后,我不再理他,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怎么还替他说话?他可是我们的父辈,怎么可以这样?我一定要让我爸知道,绝不能让这个禽兽再残害你!”梁小晞气愤不过,坐了起来,准备下床。 夏馨雨一把拉住梁小晞的胳膊,带着哭腔:“小晞,求你别这样,你这样我会更难过的。” “你还为他难过?” “不,不是为他。而是为孩子。” “你是打算把他生下来了?” …… “到底是不是这样想的,你是不是就这么想的?” “不。他毕竟是我的骨肉,我要把他生下来。” “馨雨,你可想好了,这可不是儿戏!” “我知道。我跟他说好了,他给我一笔钱,我去澳洲读书,然后把他生下来,就在外边,我养活他。” “……馨雨,你真这么想?你一个人在外头会很苦的。” 说着,梁小晞转过身来,流下了眼泪。 “我知道,但我不怕。既然我给了他生命,我就要对他负责到底。”夏馨雨咬紧嘴唇,将头枕在了梁小晞的腿上。 “那,那我帮你什么吗?” “不用,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就好。” “都是你心甘情愿的,都是你心甘情愿的,都怪你!” 梁小晞的心在绞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儿,啪嗒啪嗒地掉在夏馨雨的脸上。 夏馨雨也不擦拭,任由它滴落着,流淌着。 “小晞,有个事,我犹豫了很久,但还是决定要告诉你。” “什么?” “关于你爸的事。” “嗯。你爸有心脏病,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他从没跟我说过。我妈也没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先别急。是他告诉我的。你得防着点他,他这人阴得很,一肚子坏水。” “什么?你是说那个禽兽吗?” “嗯。他说你爸有心脏病,只要一激动,就会发作。所以,他在暗地里活动,准备以你爸身染重疾为由,让董事会改选新的董事长人选,然后他取而代之。” “哼!即便我爸病了,也轮不到他!” “是,本来是这样的。但是,小晞你放弃了家产继承权,这样他就有机会了。毕竟,你爸的法定继承人放弃了权利,那他们就可以逼迫你爸出让股权……” “我绝不会让他的阴谋得逞的!” “所以,小晞,你不能放弃继承权,绝对不能!” “可是……” “我知道,小晞。你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你渴望真正的爱情,而且也你配得上拥有,但是为了家族,也为了你爸,我还是劝你回心转意,再考虑考虑。”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可是怀了他的孩子啊!” “是,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觉着我怀了他的孩子,不会把这一切说出去,其实也是为了让我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说什么以后梁氏集团就是他的了之类的,但我不想这样,我不希望看着你和梁伯伯、杨阿姨过得不好,尤其是你,小晞。” 夏馨雨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了。 “所以,你今天特意留下来,就是要告诉我这些?” “对。小晞,听我的,一定要牢牢地把梁氏集团的掌控权握在自己手里,别让他有机可乘。” …… 夜深了,两个女孩紧紧相拥在一起,脸贴着脸,心贴着心,仿佛只有这样,她们才能给对方带去些许的抚慰和温暖。 这寒意渐浓的暗夜! 第17章 左右为难 “面线糊、牛奶、白煮蛋、紫薯、蒸玉米,还有皮蛋瘦肉粥!杨阿姨,你家的早餐也太丰盛了吧,能吃得下吗?” 走进餐厅,夏馨雨还没坐下来就几经开始惊呼了。 “快坐这边来,等你们这么久,都冷了呢!”杨秀梅抬手指了下自己身边的位置,笑呵呵地招呼着夏馨雨。 夏馨雨也不客气,拉开椅子就一屁股坐了上去。 梁小晞跟在她身后,坐到了父亲梁国华的身边。 坐下来的瞬间,梁小晞特意偷偷地看了一眼父亲,两鬓白发丛生,眼角布满了鱼尾纹,脸色蜡黄……梁小晞心头一凛,鼻子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 没想到,父亲竟这么苍老! 可他明明要过了年才五十岁啊! 梁小晞低下了头,小声地叫了声:“爸!” 父亲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有些嘶哑:“快吃饭吧。” “嗯。” 梁小晞摸索着拿起面前的汤勺,向前俯身舀了一勺面线糊就往嘴里送,不想竟被烫了嘴唇,直接喷在了桌布上。 “慢点!你不知道烫啊?” 父亲低声地埋怨了她一句,眼里却满是慈爱。 “小晞,你今天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母亲杨秀梅关切地问道。 “啊,没,睡得挺好的。”梁小晞胡乱擦了下嘴唇,连忙应道。 “是啊,我们昨晚洗完澡很快就睡了,小晞好像还打呼噜了呢。” 夏馨雨也在一旁跟着帮腔。 “打呼噜?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睡觉打呼噜?”杨秀梅睁大了眼睛,望向餐桌另一头的王姨,“王姐,小晞睡觉会打呼噜吗?” 自打小晞上幼儿园后,都是王姨伺候睡觉的,所以杨秀梅只好向她求证。 “没呢,太太。小晞睡觉不打呼噜的。”王姨放下手中的碗筷,一脸认真地说道。 “那是怎么回事?”杨秀梅扭头问梁小晞。 “打呼噜有什么好奇怪的,累的。快吃饭吧,粥都凉了。”梁国华头也不抬一下,继续呼噜地喝着皮蛋瘦肉粥。 听他这么一说,餐桌上的人都埋下了头,认真地吃起了早餐。 一如往常,父亲放下碗筷就走到厅门外,坐在靠墙的藤背椅上,对着院门看报纸。 大家吃完后陆续下了桌,杨秀梅拉着夏馨雨的手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拉起了家常。 梁小晞迟疑了一会,抬脚向厅门走去。悠悠摇着尾巴,酒足饭饱般地跟着她身后,轻轻地打着嗝。 摸到父亲的藤背椅,梁小晞屈膝坐了上去。 梁小晞将身体往父亲的肩膀靠了过去,轻轻地唤了一声:“爸!” “嗯,有事吗?” 父亲应了声,继续看当日的泉州日报。 “爸,您心脏不好,是真的吗?”梁小晞将头枕上他的肩头,怯怯地问道。 在梁小晞的记忆里,父亲一直都很疼爱自己,哪怕自己做错了事,也从不舍得骂她,顶多也就稍稍大声地埋怨几句。 “谁跟你说的?” 父亲放下报纸,将脸转向梁小晞。 “我也是昨天刚听他们说的。”梁小晞没说实情,把头埋得很低。 父亲伸手抚摸了下她的头发,像是安慰她似的,轻声说道:“我没事。你爸还健壮着呢,要是现在让我回乡下干农活,我肯定不会输给你们年轻人。” “爸,跟你说正经的呢,你到底怎么样嘛?” 梁小晞知道父亲不想说实话,只好使出从小到大屡试不爽的招数来。 “都说没事了。不信你问你妈去。” “行,我问妈去。不过,要是真有毛病,你可千万别不放在心上啊!” “知道了。你还是想想自己的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啊?” “诶,小刘可是一早就打电话跟我说了。你说说吧,他是谁?” “什么呀?他胡说!” “小刘可不像会胡说的人。你亲口告诉他的,他可是一夜没睡。” “他,他咎由自取。爱怎样随他。” “小晞啊,人家对你可是一片真心啊。爸刚开始也怀疑,但老话说得好,日久见人心,我看他还是不错的,能真心对你,这可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要懂得珍惜。” “爸,你别说了。再说我要生气了。” 梁小晞坐直了身子,虽然嘴上还犟着,但眼角早就湿润了。 “你不说就算了,爸也不逼你。不过爸可告诉你,人这一生长着哪,找一个爱你的人,远比找一个你爱的人要好得多。” “什么爱你你爱的,根本就没这回事嘛。” “行。你说没有就没有,爸相信你!如果有,爸也支持你,只要你认准了,爸绝不反对。” “你这话我可记住了,到时可不要反悔哦。” “反悔?我梁国华说一不二,怎么会在女儿面前反悔呢?就拿这次放弃继承权这事来说吧,你说签我就签了,我可不后悔,只怕将来后悔的是你。” “我也不后悔。” 梁国华看着面前的女儿,露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唉,你可真是我梁国华的女儿啊!” “爸!” 梁小晞白了父亲一眼,继续娇嗔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您的女儿。” 梁国华抓过女儿的双手,在手背上抚摸着,笑着说:“都说女儿是爸爸的掌中宝,我看啊,我这个女儿除了只会气她爸,就剩下把她爸当受气包了。” “爸!我是认真的,可没想气您啊!” “爸知道。女儿大了,心里就有其他人了……” “爸!你这是存心的,都说了我心里永远都有您。” 梁小晞抽回了自己的手,狠狠地瞪了老爸一眼,继续说道:“不理你了,我要去找我妈!” 梁国华朝她摆了摆手,说道:“去吧。这段时间,你妈也是为你操碎了心,去跟她好好说道说道吧。” “悠悠,咱们走。” 梁小晞起身,扶着墙,走回客厅里。母亲已经回房了,听王姨说好像是要拿些首饰给夏馨雨带回去。 好久没跟父亲这么聊过了,虽然他怎么都不承认自己身上有病,但梁小晞心里还是比之前舒坦了许多。 只是,梁小晞要面对的难题依然横亘在面前,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呢? 夏馨雨背着小叔梁国治,将那个天大的秘密告诉自己,这一棒扔过来,无论如何都得把它接过来。 三天的反悔期早就过去了,承诺书的法律效力也已生效,现在父亲身体有恙,自己总不能再这么一意孤行吧? 其实,无论任何时候,只要自己反悔,那承诺书就是一张废纸。看得出来,父亲一直都在等这样的时刻。 要真这样,自己依然是众人眼中的“富家千金”,那自己要找寻的那份爱呢,怎么办?“大叔”又怎么办? “啊,心里乱死了!我究竟该怎么做啊?” 梁小晞并没去找母亲,而是摸回了自己的房间,将自己蒙在被窝里。 ******* 父亲从老家赶到了福州,帮陈灿阳分担了许多照顾母亲的事情,这让他可以稍稍地喘口气。 母亲的病情日渐好转,按医生的说法,再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不过,陈灿阳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母亲的身体状况恢复得再快,怎么着也要到清明前后了。 今天就是除夕了,今年就只能在医院里过年了。 年后父亲就得回老家去,毕竟还有弟弟的两个小孩要他带,他无法留下来。 过完年很快就要开学了,到时谁来照顾轩轩呢? 辞了现在的工作,回福州? 虽说这样没什么不可以,但毕竟母亲恢复只要两三个月,因此而辞掉干了三年的工作,陈灿阳一时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离开报社后,陈灿阳辗转于多个公司,最终决定在梁氏科技扎下根来。所以即便公司决定搬迁至泉州,他也不舍得离开。 何况,现在自己的心里还装着个“小晞”,那可是自己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遇上的能够让自己看一眼就心潮澎湃的女孩啊! …… 陈灿阳阴着脸,低着头,走出了医院大门。 他找了个墙角,掏出香烟,狠狠地抽了起来。 第18章 什么,梁大小姐? 跟往常相比,医院这几天要冷清了许多,空荡荡的走廊里偶尔才能见到一两个身着白衣的人影。 陈灿阳正要走进母亲的病房,裤兜里的手机响了。 “喂,大锤子!” “喂,眼镜,你在哪里?在家里还是医院?” “在医院。有事吗?” “没啥事。不就是马上就过年了嘛,哥想见你一面。在省立医院,对吧?我马上过来找你。” 挂断电话,陈灿阳进了病房,抬眼看向病床上的母亲。 “刚刚睡着了,给她喂了点鸡汤。”父亲坐在床沿上,手里握住母亲的手,声音暗哑地对陈灿阳说道。 “哦,好。” 陈灿阳说完,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父亲,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伤感。 父亲年近七十,腿脚还算利索,体格也还健硕,但印象中的满头黑发却全白了,像是因为天冷而戴了一顶白毡帽。 陈灿阳鼻子一酸,推了一把眼镜,小声地问道:“爸,你要不要下楼走动下?” “啊,不用了。我守着你妈。对了,你该去买点东西,毕竟晚上是除夕,就算是在医院,也该有个过年的样子。” 父亲对陈灿阳吩咐着,却没有回头看他,而是依然紧紧地握着母亲的手。 陈灿阳挠了挠后脑勺,应道:“哦,好。我这就去准备。妈这会睡着了,你也抽空眯一会啊。” “去吧,我没事。”父亲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快去。 陈灿阳轻轻地掩上门,向电梯口走去。 “眼镜,我到医院了,你在哪个病房?” 陈灿阳接起手机,郭大锤子洪亮的大嗓门几乎刺痛了他的耳膜。 “我下楼了。你送我去大润发吧。” “不是,我得去看下阿姨啊。” “我妈睡下了。你带我去趟超市,晚上过年我还什么都没买。” “那成。我在南门,东街这边。车子你认得吧?” “好,我这就出来。” 坐上郭大锤子的马自达cx-5,他随即打开了话匣子。 “眼镜,你请假的这个星期,哥可是忙坏了。上午才从泉州回来,直到吃过午饭才得空过来看你。” “兄弟理解。你应该不只是来看我妈吧,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对不?” “嘿嘿,还是眼镜你了解哥哥。公司重大人事变动!你请假第二天,也就是星期一,公司召开了个临时董事会,通过了个人事安排的议案,你呀,被升为综合管理部副经理,兼任品宣中心主管。怎么样,升职了,回头得请客啊。” “没心情,回头再说。不过,我这个职位不用通过临时董事会啊,一定还有更重大的事情吧?” “你猜对了。你这个当然是附带的。梁总申请辞去梁氏科技董事长兼总经理职务,吴胖子接替他的位置,还有补选杨曦这个小妮子入董事会。” “哦,梁总要离开了?那他去哪里呢?” 郭大锤子敲了下方向盘,重重地踩了脚刹车,一声刺耳的喇叭钻入了陈灿阳的耳膜。 “啊,你干嘛呢!”陈灿阳毫无准备,身体猛地向前倾去,惊呼一声。 他连忙抬头看去,原来车前窜过一辆电动自行车,车身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 “机动车道也乱窜,不要命了!” 郭大锤子咒骂了一句,扭头对陈灿阳说道:“还能去哪?回集团啊。他原本就是集团的副总裁,据说他把其他分公司、子公司的职务全都清了。” “那是要给他加重担子的节奏啊!” “可不。这阵子梁总脸上总是挂着笑,也不见他凶人,真是少见。” “呵呵。你跟他多久了?” “喂,眼镜,我跟你是同一个月进的公司,你给忘了呀?” “是吗?话说,他这还真是反常。” “人逢喜事精神爽,兴许他有啥喜事吧。眼镜,不说他了,说说你的事。” 郭大锤子打了下方向盘,车子拐出了杨桥路,进入西二环。 “我能有什么事?” 陈灿阳摘下眼镜,用两个拇指不停地揉搓着镜片。 “你的天使,你的女神,她的事。” “什么?”陈灿阳大感意外,险些摔了眼镜,连忙戴上,“你去看她了?” “没呢。不过,我向集团车队的几个哥们问了下,他们都是泉州本地人,一打听,就问出来了。” “切!你问什么了?” 陈灿阳装作漫不经心地看着车窗外,其实耳朵早就竖了起来。 “你可坐好了,别给吓着了!” 郭大锤子一脸坏笑,腾出手来推了陈灿阳左肩一把,继续卖关子:“你小子!到时发达了可别忘了小哥啊!” 陈灿阳正襟危坐,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松弛了下来,没好气地应道:“什么跟什么嘛,要说就赶紧说,不说拉倒。” “好。那哥可说啦!” “快说吧!” “你的女神就是老街上红袖书屋的女店主,没错吧?她可是集团梁总的千金,梁大小姐!” “什么,梁大小姐?” “哎呀,你是不是这几天给忙糊涂啦?之前不说了吗,集团梁总有个千金小姐,现在,那位千金小姐,就是你的女神,你就开香槟吧!” “不是,你是说小晞她是集团梁国华老总的女儿?” “啊哈,没错!你听听,小晞,小晞,叫得都脆啊。梁总的女儿就叫梁小晞。” 陈灿阳几乎是愣住了,眼球都不转一下。 “喂,眼镜,你不会是傻了吧?” 郭大锤子白了他一眼,继续打趣道:“哥只听说吓傻的,没见过你这样,心里美的,给乐傻的!” 千金小姐! 她是富家千金! 小晞是梁大小姐! 小晞是…… 小晞,小晞 你还会是我的小晞吗? 陈灿阳并没有表现出郭大锤子所期待的那种惊喜,反而愁云紧锁,将头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掌心里。 他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双肩也抖个不停,嘴里喃喃自语着,却听不见音儿。 郭大锤子很失望,也很紧张,急忙问道:“喂,眼镜,你没事吧?要不要哥把车停在一边?” 陈灿阳抬手跟他摆了一下,仰起头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事。你继续开。” “你到底怎么回事吗?人家梁小晞是富家千金,你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郭大锤子见陈灿阳缓过来了,语带责备地问道。 “我跟她结束了。” 陈灿阳摘下眼镜,擦了一下眼角,静静地看着前方。 “怎么会呢?你们,你们不是才刚刚开始么?” “还没开始。” “那说什么结束不结束的,赶紧开始啊!” “不可能了。” “我真不懂你!人家有钱怎么了,你有才华,而且还相貌堂堂,虽然是二婚,但毕竟人家也眼睛瞎了啊。你不会以为自己配不上她吧?” “我没这么说。” “可你一定就是这么想的。哥可告诉你啊,要是你真心喜欢人家,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你也得忍着踏进去。” “不做无谓的牺牲。” “什么呀!亏你还是个文人呢,都说你们这类人是感情至上,说什么‘若为爱情故,二者皆可抛’,我看你呀,根本就不配什么爱情不爱情的,连开始都不敢,真不是男人!” “若为自由故,不是爱情。” “别跟哥文绉绉地来这一套,拿出男子汉的气血来!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就不成了呢?” 郭大锤子越说越气,停好车,熄了火,气嘟嘟地说道:“下去,到了。” “跟我一起?”陈灿阳试探地问了一句。 “不去。” 陈灿阳拉开车门,低着头,悻悻地向超市入口走出。 “真他妈的软蛋一个!” 郭大锤子跳下车,望着陈灿阳的背影,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 可是他哪里知道,陈灿阳的心正痛着呢,像是阵阵刀绞一样。 他丝毫也不怀疑自己对梁小晞的感情。 他甚至确信,小晞也跟他一样拥有这样的感觉。 但是,古往今来,背景、身份、地位相差悬殊的两个人相爱,最终几乎都走向了悲剧的结局。 这,让陈灿阳迟疑,怯弱,退缩…… 当听见“梁小晞就是梁大小姐”的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应该做出怎样的选择。 他不怕自己受到伤害,但他怕小晞会因此受伤。 “既然爱她,就不能给她带去伤害。”陈灿阳悄悄地握了下拳头,走进超市。 是的,既然不能给她带去期盼中的光明,那就别再伤害她,远离她,别让她在黑暗的深渊里挣扎,越陷越深。 小晞,你能理解我,原谅我吗? 第19章 这年过的 陈灿阳买完东西,让郭大锤子帮忙送回家,开始忙着做年夜饭。 油炸丸子、红烧鲤鱼、油焖兔子、清炒土豆丝、枸杞红枣乌鸡汤……陈灿阳系着围裙,独自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 窗外不断地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家家户户也都亮起了温暖柔和的灯光。 “就差饺子还没煮了。” 陈灿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开始剪开生饺子的外包装。 这时,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响了。 陈灿阳用围裙擦了下手,走向餐桌。 屏幕上“孙甜甜”三个字随着手机铃声不停地跳跃着。 稍稍迟疑了下,他接通了电话:“喂。” “你在家吗?” “准备下饺子。” “哦,你不用煮了。饺子我煮好带过来了。” “可是……” “可是什么,快过来吧。我就准备了饺子,你煮好的都打包过来吧。” “嗯。可是你不用在家里过年吗?” “哦,没事。家里也没其他人,我跟他说了,带轩轩到医院过年。” “他,他没意见?” “能有什么意见啊?你过来就是了。轩轩和他爷爷还等着年夜饭呢。” “哦,好,马上就到。” 挂断了电话,陈灿阳连忙拿出餐盒进行打包。出门叫了辆的士,陈灿阳连忙往医院赶去。 一进门,儿子就跑过来帮着拿手里的东西。 母亲也醒了,脸上难得地露出了浅浅的笑。 陈灿阳将东西放在一张简易小木桌上,拿出餐盒,摆好。 孙甜甜则帮着摆放从护士那里借来的小凳子,小声地埋怨道:“等你好久了都。” 陈灿阳对她歉意地笑了笑,随即扭头对母亲说:“妈,您好点没?” “好多了。大家都饿了呢。” 母亲的身体还很虚弱,声音也细得几乎听不清。 “好,这就开饭,过年!” 陈灿阳的心情好了许多,不管怎么说,这年夜饭,一家人算是聚齐了。 父亲,母亲,儿子都在,孩子他妈也来了,这年夜饭可以开张了, 待大家都落座后,陈灿阳给父亲开了一瓶五粮液,给母亲盛了一碗鸡汤,夹了一小碟菜。 “我来吧。你招呼爸喝酒。” 孙甜甜抢过陈灿阳手中的碗碟,转身走向病床。 “妈,吃年夜饭了。来,先喝口鸡汤润润喉咙。” 看着孙甜甜细心地给自己的母亲喂食,陈灿阳心里一阵酸楚:离婚快三年了,她还一直惦记着这个家,对长辈这么好,真是难为她了。 陈灿阳不敢再往深处想。 “爸,我给您再倒点?” 像是故意要转移注意力似的,陈灿阳拿起了面前的五粮液。 “这还没喝完呢。你也喝点?” “不,您喝。今晚我守夜。回头让甜甜开车送您回家好好睡一觉。” “是,爸,您喝吧。我送您。” 孙甜甜回过头,往“餐桌”这边看过来。 “甜甜,喂差不多就过来吃点,别饿着了。” 父亲招呼着自己的“儿媳”,那语气、语调跟之前没两样。 陈灿阳不敢去看他们二人,埋头给儿子夹菜。 “爸,别再夹了,碗里都放不下了。”轩轩嘟着嘴,大声地埋怨他。 陈灿阳听了一愣,拿着筷子的手停在了空中。 “多吃点,多吃点。过年了,轩轩吃得饱饱的,来年长得高高的。”父亲替他打了圆场,笑呵呵地对轩轩说。 孙甜甜给母亲喂完了,坐到了他和儿子中间。 “甜甜,过得还好吧?” 父亲夹了一块兔肉,放进了孙甜甜的碗里。 “爷爷!今天过年,除了吃饭,不谈其他。” 轩轩这小子,是不是有点太过成熟了?父亲不过随口一说,就被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话题。 “啊哈,是啊,过年了就要开开心心的。来,轩轩,吃个兔腿子。” 父亲尴尬地笑了笑,给轩轩夹了块兔腿放在他的碗里。 “爷爷,我吃不下了。您吃吧。” 轩轩又把它夹了回去。 看着一家子其乐融融地,陈灿阳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站起身,走到病房外的阳台上,掏出了烟盒。 这是住院部的高层,视野很好。 陈灿阳点了根烟,朝着远处眺望。 这是城市里最美的时刻。 万家灯火将各个住宅楼装饰得像大礼盒一样,里面放满了五颜六色的糖果,它们是甜蜜,是幸福,是再寻常不过的踏踏实实的好日子。 ******* “小晞,你就这么穿着睡衣不冷吗?快去,换个厚的,不要受凉了。”杨秀梅双手擦着围裙,抬眼看着站在楼梯上的女儿,疼惜地催促道。 “妈,我不冷。” 梁小晞走下台阶,摸着墙朝站在厨房门口的母亲走去。 父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朝母女俩看了一眼,有些疲惫地对梁小晞说:“小晞,去换一件厚的。要正式点的,过会你叔他们就要到了。” “他来干嘛?”梁小晞嘴角撇了一下,歪着脑袋问道。 “你这是什么话啊?”父亲有些不高兴,接着说:“你叔和婶子今年跟我们一块吃年夜,你快换衣服去。” 梁小晞不情愿地嘟着嘴,顺着墙根又摸回到楼梯口。 “他把馨雨害得那么惨,待会要不要给他点难看?”梁小晞在心里盘算着,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自打记事开始,梁小晞就不是很喜欢自己的这个叔叔。 事实上,要不是父亲梁国华,他的这个叔叔早就蹲牢房去了。在梁国华发家致富之前,弟弟梁国治就是一个小地痞,成天游手好闲,惹是生非,聚众赌博、打架斗殴更是常态,进拘留所也是家常便饭。 梁小晞还记得,有一年父亲深夜将小叔从外头拉了回来,他当时被打得鼻青脸肿,还瘸了一条腿。母亲赶紧将梁小晞带回房间,但她好奇就偷偷地跑到二楼楼梯口听他们的谈话。 父亲答应给他在自己的公司安排一个位置,但前提是要他从此戒赌,与那群狐朋狗友断了联系,刚开始他并不愿意,直至父亲答应给他一个副总的位置,才喜笑颜开,唯唯诺诺起来。 从小有了这样的印象,梁小晞对父亲这个唯一的弟弟也就没任何好感了。 “要不是他,馨雨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想到夏馨雨,梁小晞的心像是被揪着了一样疼:“这个年她要怎么过呀?肚子里怀着孩子,却又不能跟家里人说,唉!” 全都拜那个禽兽所赐! 总有一天,我要跟爸爸说,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梁小晞的房间在二楼楼梯口右手边第一间。 她打开房门,摸着衣橱,开始一件一件地摸领口和袖子。 失明之后,辨认衣物也就成了日常必修的功课。刚开始,王姨帮她找衣服,慢慢地,她根据王姨对每件衣服的材质、款式、色泽的描述,学会了自己辨识衣物。 此时,与其说是在找衣服,不如说是在想心事。 梁小晞心里矛盾极了,一边想着要给夏馨雨出气,一边又怕会给父母难堪,所以左右为难。 “小晞,你换好了吗?你叔和婶子到了,快下楼打招呼!” 母亲扯着喉咙,声音洪亮。 “知道啦,马上下来。” 梁小晞脱了睡衣,随便扯了一件毛衣和羽绒服,往自己的身上套。 “小晞,过年好啊!” 看见梁小晞出现在楼梯上,叔叔梁国治打了个哈哈。 梁小晞装作没听见,继续扶着凭栏往下走,心里暗暗骂一句:“混蛋!” “小晞,你慢点啊!” 这是婶子的声音,年轻、甜美。婶子比他小八岁,今年还不到四十岁。 只可惜啊,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而且,老公在外头胡来,她却一点都不知情。 “啊,婶子来啦!” 梁小晞对婶子还是抱有同情之心的,所以声音也柔和了许多。 “晞姐,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梁志豪,一个纨绔子弟,草包一个,竟然是自己唯一的弟弟。 “油腔滑调!跟他爸一个德行!”梁小晞没好气地在心里咒骂了一句,但脸上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小豪长大了,越来越会说话了。” 父亲似乎觉察到了女儿的异常,关切地问道:“小晞,你哪不舒服了?” “没呢,挺好的。” 梁小晞说着,下到了一楼,婶子就热情地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走,我们坐那边去,他们聊他们的,咱俩掏掏心窝儿。” 她的手,真凉! 梁小晞不自觉地缩了下手,但还是被婶子给抓住了。 “小晞,最近书屋那边怎么样了?”婶子关切地问道。 “哦,挺好的。每天都很多人。” “是吗?不过现在网络上买书的人多,你的店应该蛮受影响的吧?” “没事。原本也没打算它赚钱,就是让大家在那里安静地看看书。” “小晞你真好,人美,心也善!” “婶子说笑呢,没这回事。” …… 后来,婶子跟自己说了什么,梁小晞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不停地点头哈哈。 婶子根本就不知道,梁小晞虽然跟自己聊着天,心里却把她老公骂了个千遍万遍。 “要跟他一起吃年夜饭,光想着就觉得恶心。” 梁小晞皱起了眉头,趁着婶子不注意,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咳,这年过的!” 第20章 假,假,假! “开饭了!” 放过鞭炮,供过神明,母亲杨秀梅将年夜饭摆上了餐桌。她边解围裙,边招呼着众人。 婶子拉起梁小晞的手,将她扶到主座旁边,让她坐在父亲的身边。 这是一桌地道的闽南风格的家宴。 宽大的圆桌中央摆放着热气腾腾的铜制围炉,周边摆了一圈下火锅的食材,有海虾、螃蟹、牡蛎、鱿鱼等海味,有切片的牛肉、羊肉以及生菜、香菜、土豆片、嫩木耳、豆腐皮等。 父亲招呼大家坐定,母亲又给各人盛了一碗甜汤,将春卷、芋包、烧肉粽、鱼丸等极富闽南口味的小食端上餐桌。 “你也别忙了,坐下一块吃吧。” 父亲招呼母亲坐下,拿起桌上的茅台,给自己倒上一点,递给母亲,然后站起来对大家说道:“今天除夕夜,大家难得团团圆圆地聚在一起,一起喝一杯!” “大哥说得对,来,干一个!” 梁国治说完,哈哈地干笑了两声。 不知道怎么着,梁小晞总感觉这声音太刺耳,听了让人很不舒服,禁不住皱起眉头,干咳起来。 “小晞,你没事吧?能喝点吗?”父亲坐下来,关切地问道。 “没事。我不喝。爸,您也少喝点!” 梁小晞极不自然地笑了笑,小声应道。 “诶,小晞,今天过年啊,多少喝点,跟叔叔一块高兴高兴。”梁国治洒笑着劝道。 “说了不喝的,你高兴你的,别扯上我!” 梁小晞木着脸,加大了音量。 “小晞!怎么跟你叔说话的?”父亲严词厉色,被惹恼了。 杨秀梅连忙打圆场,岔开话题:“你看看,你看看,成天闷着,大小姐脾气上来了是不是,话都不懂得说了。我说大家赶紧的,都吃菜啊,这汤都滚过几次了。” 梁国治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连忙接茬:“对,对,吃菜,吃菜。” 梁小晞舀起一勺碗里的烧肉粽,放进嘴里,细细地嚼着,心里却极不平静。 “可别再出什么差池了,不能再让父亲动气了。” 梁小晞这样告诫自己,也只好知趣地摸索着面前的红酒杯,端起来轻轻地咪一口。 “我们小晞还是可以喝酒的嘛。我记得,小时候你可是跟叔叔一杯一杯地干过的啊!今天这是怎么了,脸色也这么差,不过要叔叔说啊,多喝点酒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梁国治盯着梁小晞的脸,继续大声地嚷嚷着。 “别理她,喝咱们的。来,阿治,哥敬你一杯,这一年辛苦你了!” “不,不,大哥,该我敬您!祝您洪福齐天,寿与天齐!” 梁小晞扑哧一乐,差点将嘴里的全喷了出来,连忙拿手去掩。 “你会不会说话啊,今天是过年,不是祝寿!”婶子强忍住笑,拉了一把自己的老公,歉意地对父亲说道:“大伯您别介意啊,他就是个大老粗,不会说话。” “没事。自个的弟弟,我了解。他能这么说,已经不错了。你也别介怀。来,弟妹,我也敬你一杯,这么多年,多亏你用心照顾他,还有小豪。” 父亲对他的口不择言丝毫不介意,兴许是早已习惯了吧。 “哎呀,怎么能让大伯您敬我呢,我敬您,我敬您!” 婶子慌乱地站起身,碰着了面前的碗碟,噼里啪啦地响。 “弟妹客气了。” 父亲一饮而尽,继续招呼道:“小豪也喝点?过年了喝点酒,来年好好学习,争取考上重点大学。来,跟大伯喝一个。” 还没等梁志豪回应,梁国治连忙催促道:“小子,怎么就不懂礼貌了呢?快给你大伯敬酒!” 梁小晞扑哧地呼了一口气,心里暗笑:“好像平常就很懂礼貌似的!谁不知道这个小太子哥呀?” “大伯,我敬您一杯,祝您身体健康,生意越做越大!”梁志豪悻悻地说道。 梁小晞想象得到他的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瞧瞧,你儿子都比你更懂得怎么说话,还不抓紧补课,亏你还是在公司做领导的人呢!” 婶子机灵得很,乘机怂了一把自己的老公,抬了抬自己的儿子。 父亲喝下酒,连忙劝道:“弟妹,你也别这么说阿治,他这几年好太多啦,我还打算今后让他多参与点集团的核心事务呢。” “啊,那太好了。还不赶紧谢谢你大哥!” “哦,好。多谢大哥的信任!我梁国治往后一定肝脑涂地,为集团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梁国治还是那个梁国治! 再也忍不住了! 梁小晞一扭头,“噗”地一声,将嚼碎的芋包全都喷洒在地板上。 “小晞?” 父亲侧身看她,母亲则连忙起身,朝她跑了过来。 “你没事吧,小晞?” “没事。差点噎着。” “吃的时候小心点啊,你都多大了呀,还这么让人不省心?” “真的没事,妈,你去吃吧。” 梁小晞拿起餐巾,仔细地擦着嘴和下巴。 杨秀梅拍了两下她的后背,心疼地说:“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妈妈说啊。要不要先回房休息?” “不用。” 梁小晞拿开母亲的手,继续说道:“你坐回去吧,我没事。” 父亲看着小晞没事,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阿治这几年做的事,我也都看在眼里,比之前沉稳多了。这也让我放心了不少。年后,我组织开个董事会,议一下你做常务(副总)的事情。弟妹啊,你可得监督他多学点,学无止境,艺不压身,身居高位可不轻松啊。” “啊,好。我一定监督。什么经理人、mba的,都让他学,都让他去考。”婶子受宠若惊,声音抖得厉害。 “这得多辛苦啊!” 梁国治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假惺惺地叫屈道:“大哥,这个常务就不要啦,给个闲职就行。” 婶子敲了他一脑袋,厉声道:“你能不能长进点啊,多替大伯分担分担?” “行,行,听老婆大人的。”梁国治立马嬉皮笑脸起来。 “不是听我的,是听大伯的。听我一个妇人家有啥出息啊,要听大伯的。”婶子又是一顿训斥。 “是,是。大哥,我听你安排,马首是瞻。” 梁小晞抿了下嘴,终于没再笑出声来。 这夫妻俩唱起了双簧,一唱一和地,假得很! 其实,谁都知道,他们心里早就盘算好了。 哼!先尝点甜头吧,要想霸占整个梁氏集团,想都别想! 虽然心如潮涌,很难平静,但梁小晞还是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面无表情地喝起了甜汤。 父亲则干咳了两声,继续说道:“这个常务不比其他职位,今后要接触市里、省里的领导会很多,要参加各种重要场合,你们都还年轻,要多学习、多历练,不能再这么没遮没拦,大大咧咧的了。当然,性情可以有,但要分场合,注意分寸。” 父亲这段话语重心长,梁小晞怎么听都感觉是对自己说的。 “是,是。大哥教训得对。我是得好好改改自个的脾性了。”梁国治赶紧附和,免得再挨老婆一顿训。 “嗯。来,大家吃菜。” 似乎是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父亲的心情很好,不停地招呼大家吃菜。 母亲也忙着张罗给大家加菜。 没过多久,院子外不断地传来爆竹声、人群的喧闹声。 “来,再干一杯,我们也去放烟花。” 父亲端起酒杯,大家都站了起来,相互碰杯,说着祝福的话。 仿佛过了个假的年一样,梁小晞心里很不痛快。 或许是因为想着夏馨雨的缘故吧,今晚的气氛让她很不舒服,她很想冲过去揭开梁国治那张嬉笑的假面,让他露出丑陋的真容。 但她忍住了! 她朝身旁伸出手去,摸着父亲的手,轻轻握住了。 父亲好像迟疑了下,但还是让她这么静静地握着。 终于,大家吃完年夜饭,下了桌,都跑到院子里去燃放烟花了。 “好漂亮啊!” “小豪,你小心点!” …… 听着院子里的喧闹声,梁小晞面容平静,犹如微风拂过的池水。 今晚的烟花,跟以前看到的一样漂亮吧? 她再也找不回以往父亲在院子里燃放烟花的那种兴奋感,再也不会冲着烟花拍手,跳啊,笑啊,惊叫啊…… 烟花再美,终究在瞬间之后被燃成灰烬,掉落地上,被踩进泥土里,从此忍受黑暗和寂寞……像你,小晞。 梁小晞想着想着,摸索出了厅门。 终究还是剩下自己一个人。 梁小晞静静地坐在藤背椅上,闭着眼睛,开始想象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的情景。 又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小晞,祝你新年里心想事成!大叔,也祝你一切安好!” 梁小晞抿着嘴,悄悄地握了下拳。 第21章 爱上陌生人? 喧闹完了,婶子一家也都回去了,院子里顿时安静了下去,像往常一样。 “小晞,回屋里去吧,天凉了。” 母亲坐在梁小晞的身边,拉起她的手。 “妈,你能跟我再说说当时是怎么认识我爸的?” 梁小晞讨乖似的,顺势将头枕在了母亲的大腿上。 “怎么想起这茬来了?”母亲一脸诧异,不过还是很柔顺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细细回想起来。 “也没什么特别。当时,你爸在建筑公司里做销售,我做会计,工作上有关联,一来二往就好上了。” 母亲陷入回忆里,眼里闪烁着幸福的泪光,这是一个中年女人历经生活坎坷,对人生感到知足而散发出的迷人光芒。 只不过,梁小晞没能看见。 “那你们俩是谁先主动的呢?” 母亲沉默了一小会,嗤笑了一声:“这么久了,想不起来了,应该是你爸吧?不过,他当时那么帅,而且干事得力,很得领导赏识,是我先主动的也说不定。” “怎么能想不起来呢?这可是你的初恋啊,对吧?不是说女人对初恋都是刻骨铭心的吗?” 梁小晞满脸困惑,猛地抬起头来看着自己母亲,鼻梁上的墨镜差点掉了下来。她抬手将它扶好,一本正经地“看”着母亲。 “时间过去快三十年了,哪能还记得那么牢啊!小晞,你今天怎么问起这个问题来了?” 母亲疼爱地捏了一把梁小晞的小脸,笑着说:“我闺女是不是想恋爱了,嗯?” “妈!我这是在问你话呢,你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妈这也是关心你。你看你,马上就二十四岁了,还没个对象,妈能不着急,能不问你吗?” “这你可放心了,你女儿绝不会嫁不出去。” “那是。只是人家小刘挺好的,你到底是对他哪点不满意呢?” “他呀,不是我喜欢的款。” “是吗?我闺女有志气啊!那跟妈说说,你到底喜欢什么款,妈妈给你物色几个,让你仔细挑下。”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 “好吧。不过我可听你爸说,你心里有人了,是吗?” …… 梁小晞闭着嘴唇,嘴角抽动了几下,什么也没说。 “我看你是真的有人了,刚开始还不信,不过看你这个德性,就八成是有了。跟妈说说,他是谁,怎么样?” 母亲搂过梁小晞的肩膀,将她紧紧抱在胸前。 梁小晞在母亲的胸前不停地蹭着,迟疑了半晌,小声地问道:“妈,我爱上了一个陌生人……” “爱上陌生人?不,小晞,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啊?” 母亲显然是被自己惊到了,抚摸她肩头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小晞,爱情、婚姻可不能儿戏。你说的陌生人,到底是什么人啊?你对人家不了解,今后怎么谈恋爱、怎么结婚?” “妈,是在书屋里认识的。谈过两次话,只知道他名字,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母亲马上紧张起来,打断了小晞的话:“不,小晞。这也太危险了。且不说他是什么样的人,就算是好人,那也不能因为一两次谈话就对人家动心啊。” “妈,人家真的对他有感觉嘛。” 梁小晞也着急起来了,坐直了身子:“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我就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见过似的,也可能是早在心里听过几百次、几千次了,那么熟悉,那么动人,只要我一听见就脸红心燥,心脏跳个不停。妈,你说这是不是爱情嘛!” 母亲并没马上回答她,她仰头将目光投向那渺远的夜空,深深地叹了口气。 是啊,这种心跳的感觉她何尝不曾体验过啊! 对于情窦初开的女孩来说,那就是爱情悄悄到来的足音,虚幻神秘,而又那么地不可抗拒。 “小晞,听妈的,不要轻易就动心。”母亲回过神来,握住小晞的双手,像是恳求似的,“告诉妈妈,他是什么人,妈妈让人去了解下他,如果他的确是好人,妈妈绝对不拦你,而且还要深深地祝福你。” “可是,可是……” 梁小晞想起了大叔的年纪,开始难过起来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可是什么?小晞,你可不能有什么事瞒着妈妈啊。”母亲焦急地望着她,手上的劲儿越来越大,手心也出了汗。 “妈,他,他的岁数比我大一些……”梁小晞怯怯地说道。 “啊!那不成。妈妈绝对不同意,决不允许你嫁给一个老头!” “妈,人家不是老头啦,只是比我大一些些啦。” “那也不成。你爸也绝不会答应。” “为什么?为什么嘛?你们不是口口声声地说爱我,要支持我的选择吗?” “不行。你将来的老公跟你爸的岁数差不多,那成何体统?你自己想想,我们是叫他兄弟呢,还是叫女婿?这,这也太不像话了!小晞,这种事你可不要太任性了,好好地听妈的,还是掐了这个心思吧。” “我不!就算你们不同意,我也要爱他!” 梁小晞轻轻地跺了下脚,起身就往厅门摸去。 “小晞!小晞!” 母亲连续叫了她两声,小晞头也不回地摸上了二楼。 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了,早料到了,呜呜…… 梁小晞“砰”地关上了房门,扑在床上哭了起来。 既然爱,那就爱到底! 既然抗争,那就抗争到底! 梁小晞,你绝不能退缩! 绝不能后悔! 绝不能前功尽弃! “小晞,小晞,你开开门,我是爸爸。” 门外传来了父亲焦急的声音。 梁小晞翻了个身,仰面躺在被子上,脑子乱糟糟的,泪水打湿了她的头发,湿漉漉的。 “小晞,小晞,你开门听爸爸跟你说。” 父亲继续敲着门,声音有些嘶哑。 梁小晞猛地坐了起来,仔细地捋着头发,擦干脸上的泪痕。 “爸,您什么也不用说了,我打定主意了。”梁小晞打开了门,小声地说道。 父亲弓着背,轻轻地咳了两声:“小晞,你妈哭了。我可以进去吗?” 梁小晞不为所动,根本就没有让父亲进来的意思。 父亲就这么站在梁小晞的面前,声音也没有像预想中的严厉:“小晞,你妈也是为你好。你的心思,爸我懂。你想要的,爸不能给你,但爸还是希望你能多谅解下我们大家。都说婚姻是大事,所以在这件事上,你应该多听听我跟爸妈的意见,不能一意孤行。” “爸——” 梁小晞顿时释放了出来,眼泪像倾盆大雨一般,啪嗒啪嗒地直往地上掉。 “小晞,你别哭了。过了年,我安排人去了解下你说的那个人,看看他适不适合你,要是适合,我就说服你妈,成全你;要是不适合,你听爸一句劝,早点把人家忘了,好吗?” 父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还能怎样呢?况且,自己的确对“大叔”一无所知,要是真能打探到他的消息,又有何不可呢? 梁小晞抹了一把眼泪,默默地点了下头。 父亲拉过梁小晞的说,接着问道:“那你告诉爸爸他叫什么名字吗?” 梁小晞咬了咬牙,说道:“他叫陈灿阳。” “陈灿阳?好,我记下了。小晞,你别想太多了。过年该高高兴兴才对啊,别哭了,嗯?” 梁小晞轻轻地“嗯”了一声,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 “那爸下楼去放鞭炮啦,马上到零点了。” 父亲说完,拍了拍梁小晞的肩头,转身下了楼。 在泉州,保留着闽南人除夕夜12时放鞭炮的习俗,叫做“开znia”,也就是说,放鞭炮迎来新春。 梁小晞轻轻地关上门,没多久院子里就响起了迎接新年的鞭炮声。 第22章 越想越伤 新年的第一个清晨,阳光暖暖地照着大地,仿佛要将这世间沉睡的万物全都唤醒。 陈灿阳在病房里熬了一夜,走出医院大门,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兴许是被过年的鞭炮声吵着吧,母亲昨晚一直都睡得不安稳,醒了几次,直喊“疼”。 陈灿阳叫来值班医生和护士,给母亲喂药,反复几次,也把自己的身体折腾得够呛。 一大早,父亲就从家里赶过来接班了,陈灿阳难得的出来透口气,打算回家里补个觉。 “喂,你还在医院吗?” 接起孙甜甜的电话,马上听到她那甜美的声音。只不过,现在听起来,陈灿阳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在。不过,爸过来了,我打算回家一趟。” “哦,那我过去家里。” “大年初一的,没什么事就不用过来了。” “轩轩要回家,他说什么过年一定要在家里过。” “哦。那你送他过来吧。” 挂断前妻的电话,陈灿阳急急忙忙地往附近的公交车站走去。 打开房门,两室一厅的屋子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爸这么早起来干嘛,收拾得这么干净,也不多睡一会。” 陈灿阳心里嘀咕着,脱了脚上的运动鞋,换上了拖鞋。 关上门,脸都顾不上洗一把,陈灿阳就直奔卧室而去。 太累了,在轩轩回来之前先眯一会吧。 这么想着,陈灿阳就将自己重重地摔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得很沉,好像还做了梦。 在一个飘雪的夜晚,微风轻轻地摇晃着街道两旁的刺桐树,而树下则站着一个撑着小花伞的白衣少女,戴着大大的黑褐色眼镜,甜甜地朝着自己笑…… 小晞,小晞,你是小晞吗? “轩轩,别叫你爸,让他好好睡。” 孙甜甜系着围裙,扭头朝正要往卧室走的儿子说道。 “都中午了,该叫他起来吃饭了。” “没事,让他睡吧。你奶奶昨晚疼了几次,你爸一夜都没合眼。” “好吧。” “那你饿了吗,要不要先吃?” “不用,等我爸一块吃。” 母子俩的对话似乎吵醒了陈灿阳,他懒懒地翻了个身,坐了起来,朝客厅喊道:“轩轩,几点了?” “爸,十二点半了,快起来吃饭吧。”儿子扯着喉咙回答。 “哦,我睡了这么久啊?” 儿子没再应声,陈灿阳穿上拖鞋走出了房间。 “快洗把脸吃饭吧。”孙甜甜将炖好的鸡汤端上餐桌,对陈灿阳说道。 陈灿阳推了一把眼镜,小声地应道:“嗯。辛苦你了!” 饭桌上,儿子埋着头吃饭,孙甜甜不停地给他夹菜。 “妈,不用夹了,碗里已经够多的了。” “多吃点。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补充点营养。” 陈灿阳不说话,拿出昨晚没喝完的五粮液,给自己倒了一杯。 孙甜甜白了他一眼,埋怨道:“大中午的,还喝酒啊?” “这不是过年嘛,喝一点。”陈灿阳应道。 “妈,你就让我爸喝吧,他心里苦着呢?” 儿子说完,向陈灿阳扮了个鬼脸。 “你说什么呢,臭小子?”陈灿阳拿起筷子,在儿子的碗沿上轻轻地敲了下,“专心吃饭,少废话。” “对儿子不要这么凶啊!你倒是说说,为啥心里苦着呢?” “没事,别听这小兔崽子乱说。” “肯定有事。要不儿子也不会这么说你。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啊?” “不用你帮。” 似乎是被陈灿阳这句没好气的话给噎住了,三个人一时无语,只顾埋头吃饭。 饭后,陈灿阳帮着孙甜甜收拾碗筷,儿子则跑进了自己的房间玩游戏。 “有什么事别一个人藏着掖着。刚才儿子在,也没好再问你,现在跟我说说吧。” 孙甜甜刷着碗筷,侧过脸来看着一旁的陈灿阳。 两个人这么近距离地站在厨房里,这该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陈灿阳的心里突然有种难言的痛感,但他不能深想,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敷衍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别瞎操心了。” “是轩轩上学接送的事吗?” 陈灿阳愣了一下,默认似地点了点头。 “你安心去泉州吧。”孙甜甜淡淡地说道,“我来看家。” “可是……” 陈灿阳又是一惊,正要继续说下去,被孙甜甜打断了。 “你去吧,我会过来照顾妈和轩轩的。” 陈灿阳木然地站着,怔怔地看着身旁略显瘦弱的前妻,几缕乱发正从她的耳边垂下来,使自己没法看清她的脸,但还是鼻尖一酸,说不出话来。 孙甜甜侧过脸看他,尴尬地微笑了下:“干嘛这么看着我?我脸上写字了么?” “哦,不是。”陈灿阳连忙将目光移开,略微迟疑了下,小声地问道:“你干嘛要这么做?” 孙甜甜停下手中的活儿,说道:“没为什么。正好闲着。” “你不是也有工作要做吗?”陈灿阳问道。 “之前是。不过那是他的公司,我也就是个闲职,时间宽裕得很。”孙甜甜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哦,那也不必为我分担这些……” “不是为你。” “啊,是。都是为了轩轩。” …… 孙甜甜没应声,麻利地将洗好的碗筷放进橱柜里。 陈灿阳不好再说什么,洗了手,不声不响地走进了客厅。 对陈灿阳来说,孙甜甜能过来照顾母亲和儿子,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只不过,这样自己将欠她一个很大的恩情,只怕日后无法报答。 “爸,过来跟我玩一局吗?” 儿子坐在电脑前,手握遥控杆,双眼紧盯着屏幕。 “少玩点游戏!差不多就行了,去做作业。” “喂,平常上学不让玩就算了,可今天大年初一啊,你就让我多玩会儿嘛。” “臭小子!那就多玩半小时。” “一小时。” “不行,就半小时。” “小气!” 儿子扭头白了陈灿阳一眼,迅速又将目光聚焦在电脑屏幕上。 “不过,爸,刚刚你在厨房跟我妈说什么了?” “玩你的。大人谈话少打听。” “喂,就说下嘛。” “没说什么。”陈灿阳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儿子旁边,马上进入了状态,“哎呀,右边,右边,敌人又冲过来了,快!” “你不要乱动,我会干掉他们的。” “用机枪扫射!” “我用手雷。” …… 孙甜甜静静地倚着儿子卧室的门扉,看着父子俩全情投入的模样,泪水渐渐模糊了眼睛。 她呆站了一会,掩面而去。 “这原本该是我的生活啊!然而现在,我却是个旁观者。” “大年初一,跟儿子和前夫同处一屋,算不算是好的开始?” “如果我离婚,他还会接受我吗?” …… 孙甜甜不敢去想,越想越伤。 ******* 梁小晞打开窗,清晨的阳光从枝叶间斜照在脸上,让她感觉仿佛有股暖流正从心底涌起,缓缓地流遍全身。 “新的一年开始了!” 梁小晞微微地笑了下,将身子倚在小窗上,朝着外面的世界张望。 黑暗! 依然是一片无边的黑暗的海洋! 不过,梁小晞并没觉得沮丧,反而尽量将头扬起,迎接扑面而来的微风。 梁小晞在心里默诵:“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多好的阳光,多好的春天啊!” 梁小晞挺起胸脯,张开双臂,想象着自己像只鸟儿一样在天空中翱翔…… 小晞,再耐心等一等,很快就破晓了! 小晞,你会等到你想要的! 小晞,那是一道光! 失明以来,梁小晞一直都这样给自己打气。她要让自己坚持信念,保持乐观,永不放弃。 小晞,新生就要开始了,你准备好了吗? 第23章 在伤口上跳舞 “小晞,小晞!” 夏馨雨来了。 “我在楼上。” 梁小晞从窗台上直起身来,向她招手。 穿着米黄色风衣,戴着茶褐色墨镜,夏馨雨一身淑女打扮地出现在梁家院门外,身后是一辆红色宝马。 “小晞,你快下来,我们出去玩!” 一如往年,夏馨雨都要在大年初一来找小晞,陪她度过新年的第一天。 “去哪里玩呀?” “清源山!快点啊!” “那你等我一会。” 泉州是沿海小城,最近的郊游地点也就海拔稍高一点的清源山了。 小时候,父母都会在闲暇的时候带她去清源山登高,站在山顶的携云亭上吹着凉风,俯瞰整个泉州城。 “太美了!”每当看着远处的晋江蜿蜒地穿过美丽的泉州城,梁小晞都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惊叹! 父亲会将她抱起,指给她看西湖在哪,开元寺在哪,母亲则轻轻地挽着父亲的手臂,将脸贴在他的肩头上,静静地听着她和父亲说话。 梁小晞觉得,这就是幸福。 可亲,可爱,可触摸的幸福! “大小姐,你也太磨蹭了,我站得腿都麻了。”看见梁小晞被悠悠牵着出来,夏馨雨大声地抱怨道。 在称呼上,夏馨雨经常在“小晞”“大小姐”之间切换来切换去,随她心情,谁也不知道她下一句会叫小晞什么。 梁小晞对她的大惊小怪早已习惯了,微微笑了下:“今天是拉了哪个车夫啊?” “我还能有谁,只有杨睿啊。” 夏馨雨上前一步,拉过夏馨雨的手,将她引向车后座上。 “悠悠,上。” 说完,夏馨雨拍了下悠悠的后背。 带夏馨雨和悠悠都坐定了,杨睿回头看了下,开玩笑着说:“小晞,稀客啊,怎么都不出来跟大伙一块玩?” 杨睿虽是个小白脸,不过脾性倒是很好,梁小晞从没听他跟谁红过脸,吵过架,最重要的是他对夏馨雨是一心一意,始终如一。 “我要看店。” 梁小晞歉意地笑了笑,伸手将悠悠搂了过来,让它趴在自己的大腿上。 “话真多,讨厌!开你的车就好了。” 夏馨雨拉开车门,坐在副驾上,狠狠地给了他个脸色,杨睿只好顺从地缩了下脖子,专注开起车来。 “小晞,你知道吗?杨果过年带了个女朋友回家。据说比他大了五六岁,把他妈妈气得不行。想当初,他就像你的小跟班似的,自从……唉,这混蛋,不说他了。” “林若涵,你还记得吧,小晞?高中的时候,她个头小小的,坐在我们那一排的最前面一桌,年前我见到她了,不知道磕了什么药,个头居然蹿到了一米八!天哪,那么高!我在面前竟然还得仰起脖子才能看清楚她的脸。” “还有,何斌,你记得吗?他爸是我们的高三班主任,也跟我们同班,个子蛮高的,挺文静的一个人。前一阵子,听说因为偷盗被拘留了,而且竟然还是个惯犯。何老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托了关系,才免去了牢狱之灾,现在成天被他爸妈看在家里,哪也不能去。真是可怜!” 一路上,夏馨雨不停地跟梁小晞说着那些道听途说来的消息,车子里尽是她一个人的声音。 梁小晞和杨睿也只是配合似的简单地附和着,根本就插不上嘴。不过,梁小晞觉得这样挺好,至少让自己或多或少地了解了同学们的信息,否则还真就与世隔绝了。 “咳,你说这些人到底怎么了?平常都玩得好好的,可早上我打了一通电话,发了一圈微信,竟然都说有事,一个人影也见不着。”夏馨雨哀叹了一声。 “我这不是来了吗?”杨睿笑呵呵地,一双小眼睛越眯越细。 “你不算!”夏馨雨没好气地顶了他一句。 “怎么就不算了呢,姑奶奶?”杨睿不服。 梁小晞咯咯地笑了两声,跟杨睿说道:“说你不算还不好啊?你想啊,我们姑奶奶信得过谁,有谁对她马首是瞻,只有你啊!你在她心里的地位是不一样的,傻瓜!” “这么回事啊!”杨睿恍然大悟,连声说道:“不算,好!不算,好!” 这么闹了一会,杨睿就把车开到了清源山上,停在了半山腰的停车场。 “杨睿,我带小晞去天湖边走走,你就在这等我们。” 下了车,夏馨雨挽起梁小晞的臂膀,回头对杨睿吩咐道。 杨睿笑呵呵地问道:“啊,两位大小姐不需要跟班的吗?” “不用了。下车了还要车夫干嘛?你说是不是,小晞?” “是,是。杨睿,你就在车上歇会吧。” “得,我算是看透你们俩了。我去边上的农庄泡壶茶,你俩待会自己过来啊。” 夏馨雨挽着梁小晞,梁小晞牵着悠悠,一起朝天湖方向走去。 “馨雨,杨睿对你可真是好!” “是。可那又怎样呢?我们没结果的。” “怎么会呢?” “小晞,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忘了什么?” 夏馨雨轻轻地在小晞的手臂上掐了一把,凑近小晞的耳根:“宝宝呀!” “啊,是的。你真就打算把他生下来?不再考虑考虑?” “还考虑什么呀,都四个月了。” “那,那杨睿知道吗?” “或许知道吧。不知道,不管他。” “那怎么办啊?”梁小晞皱起了眉头,哀叹了一声:“他是装作不知道吧?从他现在的表现看,依旧对你那么好,这得有多难啊!” “是。我也很纠结,要不要跟他开诚布公地谈一次。” 夏馨雨难得在人前愁眉不展,此刻在梁小晞面前,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小晞,你说我如果把孩子生下来,杨睿他会怎么样?” “这我哪知道啊?他或许能接受你,但应该不会接受这个小孩吧。” “我想也是。不过,我真的不忍心将他打掉,毕竟是我身上的一块肉啊,跟我朝夕相处了一百多天,我下不了这个狠心啊。” 夏馨雨说着说着,小声地抽泣了起来。 梁小晞搂住她的腰,两人并肩坐在天湖边的长椅上。 “我理解,馨雨,我真的能理解你的难处,你的苦。你一定要想好了,在这个时候,越要冷静,想周全。” “小晞,你说的都对,但我就是做不到啊。离开他,这是肯定的,但这也是目前我唯一能确定的事。至于其他,还有以后,我真的不知道,心里乱得很。” 夏馨雨将头倚靠在梁小晞的肩上,泪水不停地流下脸颊,滴落在脚下的条形木板上。 悠悠在她们身旁蹲坐下来,呼呼地吐着舌头。 “馨雨,你离开那个禽兽是对的。我绝对支持你!只是,小孩生下来后,你们娘俩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先在澳洲住上几年,以后要怎么办只能再想办法了,走一步算一步。” “也只能这样了。馨雨,你是不是很快就要去澳洲了啊?” “嗯。年前我去了趟厦门,你知道的。我是去检查了,胎儿状况良好。所以,我想尽快去澳洲,早点安顿下来,然后就等着他来到这个世界。” 梁小晞也跟着动了情,流下了两行清泪:“馨雨,你真是太不容易了!” “我这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你千万不能这么说啊。不管怎么样,以后就不再是你一个人了,还有孩子,你得更坚强些才行。” “嗯,我知道,我知道……” 微风拂过,湖面上映出两个女孩清瘦的身影,随波轻漾,那么文静,那么忧伤。 “小晞,你说我活得像不像一只拔了毛的凤凰,赤脚踩在火堆上,忍着痛,又跳又笑……” “像!不过,不是凤凰,是一只火鸡。” “小晞,你,你太过分了!” “什么嘛,本来就是啊,一只澳洲火鸡,嘻嘻!” “小晞,我不理你了!” …… 两个女孩互掐着,开心地扭在了一起。 湖面上,她们紧紧地相拥,随着水波曼舞…… 第24章 误解 天湖位于清源山顶峰谷地,宛如一泓弯月,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湖畔山峰林木,给人一种清凉幽静的感觉,是游客到清源山赏玩的打卡地。 随着游客越来越多,梁小晞和夏馨雨打闹了一会,开始手挽着手原路返回。 “去了这么久!我茶都换两泡了。来,小晞,慢点,坐这边,靠栏杆。” 杨睿嘴上埋怨着,但手脚还是很麻利,牵过梁小晞,将她带到茶座上。夏馨雨也坐在了小晞的旁边。 悠悠跟了过去,趴在梁小晞的脚边,眯起了双眼。 “这是上等肉桂,很香。我想你们女孩子会比较喜欢,所以就让店家泡了这个。” “我都可以。馨雨,你呢,要不要来杯橙汁?” “不用。我顶喜欢肉桂香。” 说完,夏馨雨偷偷地用脚踢了下梁小晞的小腿。 梁小晞猛地一惊,吐了下舌头,伸手掩住了自己的嘴。 杨睿仿佛恍然大悟似的,大声跟店主说道:“老板,来杯橙汁。” “不用。我要喝茶。”夏馨雨大叫。 “茶也喝。来,这是第二泡,试试茶香。” 杨睿给两位女孩各斟了一杯,放在她们的面前。 闽南人喜好喝茶,对泡茶也很讲究。第一泡叫洗茶,刷过杯后要倒掉;第二泡才喝,此时茶香正缓缓溢出,入口有些生硬,口感不算最佳;第三泡茶香和口感恰到好处,浓香馥郁,入口柔软顺滑,最适合细品。 梁小晞用指尖摸索着茶杯的位置,端起来轻轻地抿了一口。 “怎么样?”杨睿迫不及待地问道。 “不错。杨睿,你对泡茶很讲究啊!” “那是当然。你们俩都是贵客,当然要拿出压箱底的好东西了。” 夏馨雨向来都嘴不饶人,不以为意地说道:“再怎样,你也不过是个俗人。” 杨睿嘿嘿地笑了两声,连忙称是。 梁小晞不乐意了,脸上露出了三分忿意,责备道:“馨雨,没你这么损人的,大过年的,不会说句好话吗?” “没事。小晞,姑奶奶就是这样。我早就习惯啦。” 倒是杨睿不好意思了,放下茶杯,挠起头来。 “杨睿,你不用替她辩解。不过,话说回来,你也有错,她这个样子,都怨你惯的。” “小晞,你就别数落我啦。我跟杨睿,还有你,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谁还不了解谁呀?开开玩笑而已啦。杨睿,你说是不是?” “是,是。姑奶奶,你喝了这杯,改喝橙汁啊。” “杨睿!我就要喝茶,把你的臭橙汁拿走!” “啊?行,行,拿走。” 梁小晞正要伸手阻止,被夏馨雨给拦下了。 三个人坐在茶座上又闲聊了一小会,梁小晞感觉后背已经越来越滚热了。 “该是午饭时候了。我让店家弄几道农家菜,中午咱们就在这吃吧。”杨睿提议。 “啊,不,大年初一的,我不回家吃饭,我妈会怪我的。”夏馨雨挑了下眉毛,继续说道:“你们等我一小会啊,我去个洗手间就下山。小晞,你去不去?” “你去吧。我不用。”梁小晞答道。 夏馨雨起身去洗手间,梁小晞端正了下身子,阳光从照射在她的脸颊上,让她的脸红润了起来。 “小晞,能问你个事吗?”杨睿怯生生地说道。 “嗯?什么事啊?”梁小晞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杨睿向前倾了下身,微微凑近小晞,小声地问道:“馨雨她是不是怀孕了,有跟你说吗?” “啊,没。什么,怀孕了?不会吧,她还在读书啊。”梁小晞慌张起来,嘴唇不停地抖动,连说话也结巴了。 “看你这样子,她一定是告诉你了。”杨睿接着叹了口气,说道:“小晞,你知道,我爱馨雨。为了她,我可以放弃一切。可是,这么大的事,她却瞒着我,你也是。你们都以为我是什么人啊?我知道,你们怕我难过,可是要我像个没事人儿一样,当作什么也不知道,这只会让我更痛苦!” 杨睿的脸扭曲着,将头深深地埋进自己的手里,小声地干咳了起来。 “杨睿,你对馨雨一片真心,我跟馨雨都是知道的。但你也知道,发生这种事情,馨雨她,她也很难过……要不,你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好吗?”梁小晞这么劝着,即便是她自己,也觉得这种话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来说没有任何说服力。 杨睿抬起头来,突然握住了梁小晞的双手,表情痛苦地说道:“小晞,你们都错了。我杨睿是什么样的人啊,你们难道还不了解吗?馨雨她无论变成什么样,我都爱她,一如既往地爱她!所以,请你一定告诉她,无论发生了什么,我杨睿还是以前的那个杨睿,都是她夏馨雨可以停靠的港湾。” “杨睿……” 梁小晞的眼睛湿润了,但她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句来安慰他,只能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小声地哽咽着。 “杨睿,你干什么?” 夏馨雨看着眼前的一幕,冲着杨睿大喝道:“快放开小晞!” 杨睿一惊,瞬间松开了梁小晞的手,转而面向身后的夏馨雨,痛哭流涕:“馨雨,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怀孕了?快告诉我,是不是?” “不是。”夏馨雨暴怒,恶狠狠地盯着梁小晞的脸,“梁小晞,都是你说的?” 梁小晞一脸愕然,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怔住了。 “不,不是。小晞什么也没说。”杨睿连忙解释道,“我问小晞了,但她什么也没说。我是自己看出来的。馨雨,没关系的,你怎么样都没关系,我依然像之前那样爱你!真的,我绝不骗你,求你相信我!” “我,我不用你管!” 夏馨雨气急败坏,拎起放在座位上的挎包,扭头就往农庄外面走去。 杨睿急忙起身,追了出去。 茶座里,梁小晞孤零零地坐着,眼角流下了两行热泪。 过了很久,梁小晞才缓过神来,轻轻地叫了声“悠悠”,悠悠从地上蹿了起来,用脑袋蹭着梁小晞的裤脚。 “姑娘,你要走了?” “嗯,老板,麻烦您一个事。您能帮我拨个电话吗,让我家人来接我。我出门忘记带手机了。” “好,你把电话号码报过来吧。” 梁小晞将家里的电话报给了店家,接通后,梁小晞接过电话。 “喂,小晞,你在哪里?” “妈,我在清源山,你派车来接我。” “馨雨呢,还有杨睿?” “她们走了,闹矛盾了。你让顾师傅来接我吧。” “好,你等一会儿啊。” 挂断电话,老板小声地埋怨道:“刚才那小伙子也真是的,就这样把你给撂下了啊!” “不关他的事。他也是急的,没事,我等等就好。” 梁小晞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等着顾师傅来。 发生这样的事,梁小晞感到很遗憾。 同时,她也觉得很欣慰,虽然馨雨对她充满了误解,但杨睿的表现却足足让自己吃了一惊。如果杨睿真如他刚才表现的那样,她算是可以安心了。 她知道,自己之所以泪流不止,一半是被杨睿感动的,另一半则是为夏馨雨感到由衷的高兴。 在这个社会,富二代里头玩世不恭、始乱终弃的很多,像杨睿这样痴心不悔、专注如一的却是凤毛麟角。 “馨雨,好好珍惜他吧!” 梁小晞在心里默默地为他们祈祷和祝福着,脸上渐渐现出了雨后彩虹般的笑靥。 第25章 你,复婚吗? 陈灿阳和儿子下了车,孙甜甜摇下车窗。 “你们进去吧,我回去一趟。晚些时候再来接轩轩回家。” 陈灿阳“嗯”地应了一声,拉起儿子的手,说道:“轩轩,跟妈妈说再见。” “妈妈,再见!” 儿子大声地说着,同时还送上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再见。替妈妈跟奶奶问安。”孙甜甜笑了下,摇起了车窗。 “好的。” 儿子说完,甩开了陈灿阳的手,朝医院大门口跑去。 “慢点!别撞着人了!” 陈灿阳疾走几步,跟了上去。 进了电梯,儿子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将他拉回出来。 “怎么了,轩轩?”陈灿阳疑惑地问道。 “爸爸,我们去给奶奶买束花吧。” 轩轩扑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仰起头对陈灿阳说道。 陈灿阳点了点头,仍是不解地问道:“你今天怎么想起要给奶奶买花了?” “嗯,我以前听老师说,去看望病人最好带上一束花,能带来一份好心情。所以,我想给奶奶买一束。” 看来儿子真是长大了! 陈灿阳赞许地摸了下他的头,愉快地说道:“走,买花去。” 在花店里,儿子跟店员特意说了是给奶奶买的,让她帮忙挑选,而陈灿阳则站在他身后,像是小少爷的跟班。 陈灿阳捧着花,跟着儿子出了花店。 “爸爸,我还有个事要跟你说。”走在前面的儿子突然站住了脚步,回过头来一本正经地跟陈灿阳说道。 陈灿阳推了一把眼镜,也装作很认真地问道:“什么事?” “爸,你们复婚吧!” 轩轩的眼里满是期许。 陈灿阳突然间有点不知所措,忙问道:“怎么说起这个事了?” 轩轩走到父亲的身边,拉了一下他的衣角,流下了眼泪。 “轩轩,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还哭了呢?” 陈灿阳连忙蹲了下来,伸出手去擦眼泪。 “爸,妈妈老是被那个家伙欺负,我要她回家!不要再跟那个家伙住在一起!” 儿子边说边哭,越哭越大声。 “别哭了,轩轩。你知道的,你妈妈跟董伯伯结婚了,他们是一家人,我们是外人,管不了的。” “不!我就要管。妈妈不是外人,那家伙才是。” “轩轩,爸爸跟妈妈已经离婚了。爸爸跟妈妈分开都三年了,不可能在一起了,你应该知道的。爸爸不求你能完全理解,但希望你不再关注这个问题,好吗?” “可是,爸爸,妈妈她老是被那家伙欺负,我看不下去。” “那个,轩轩,你说妈妈被董伯伯欺负,你看见了吗?” “妈妈额头都青了一大块了呢!” “是吗,我怎么都没看见呢?” “你,你根本就没看她,不关心她!哼!” 是吗?为什么我怎么没看见呢? 陈灿阳仔细地想了想,这一天虽然都跟孙甜甜在一起,但自己的确都没正眼看过她,即使是在厨房里,也只是看见她的侧脸,没见到她的前额。 难道孙甜甜真的被董浩这个混蛋打了么? 要真是这样,还真要找这个混蛋算账!算什么事吗,好好地过日子不行么,非得动手打自己的老婆? 想了片刻,陈灿阳站起身,拉住轩轩的手,柔声地说道:“轩轩,你别着急,回头等你妈妈来的时候,爸爸问问她,了解下情况,你看这样行吗?” 儿子擦了把眼泪,哽咽地说:“那,你们复婚吗?” “轩轩,这事不是说做就可以做的。就算我同意,你妈妈也不一定同意啊。而且,现在你妈妈跟董伯伯才是一家人,她没离婚,怎么跟我复婚呢,对吧?所以,这问题你就不用再问了,好吗?”陈灿阳耐心地跟儿子解释道。 “我妈肯定会同意的。要是你同意了,我妈就跟那家伙离婚。” 儿子斩钉截铁的态度着实让陈灿阳吃了一惊。 难道说,孙甜甜跟儿子已经说过这事了?就像以前那样,儿子是给孙甜甜当说客的? 如果是这样,自己可不能乱表态了,至少要摸清情况再说。 “你怎么知道妈妈一定就同意了呢?好了,轩轩,咱不说这个了,快去看奶奶吧。” 陈灿阳拉起儿子的手,快步往医院大门走去。 儿子满脸地不情愿,但也没拒绝,任由他拉着,走进了电梯。 母亲今天的气色不错,看见轩轩带来的鲜花,脸上露出了愉悦的表情,一个劲地夸花好看,很香。 陈灿阳的心完全没在病房里,他忍不住地想起了孙甜甜。 如果轩轩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自己究竟该怎么办呢? 当初自己是不是太绝情了,以致孙甜甜等了两年无果,不得已嫁给了那个混蛋董浩? 如果她真的一直都在忍受董浩的家暴,那一定是我陈灿阳的错。今天几次见她欲言又止,好像有话要跟我说,难道就是这个事? …… “你在发什么呆呢?给甜甜打个电话问下哈,有没有过来接轩轩,要是没空,我就跟轩轩坐公交回家。” 父亲走到陈灿阳的身旁,拍了下他的臂膀。 “哦,好,这就打。” 陈灿阳慌忙掏出手机,拨了过去。 “喂,你有过来吗?” “我在路上了,刚刚出门。” “要是没空就不用来了,他们坐公交回去。” “没事,等我一会啊。” “哦,那行。开车慢点啊,不急。” “好,知道了。” 挂了电话,陈灿阳又发了一会呆。 孙甜甜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轩轩身上,放在这个家里,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惹恼董浩了呢?要真是这样,可得好好劝她下,毕竟那边才是她的家。 也可能不是。毕竟董浩也是离过婚的人,而且再婚不久,老婆又过世了,对于这点人情世故,应该会理解吧? 不管什么情况,看来是有必要跟她好好谈一谈了。何况,年后她还有帮我看这个家,如果自己都“后院起火”了,再这么做岂不是要火上浇油? 不行,绝不能让她再来帮忙了,我陈灿阳可不能再毁了她的人生。 打定主意后,陈灿阳似乎轻松了许多。 他默默地走进阳台,掩上房门,点了根烟。 没多久,孙甜甜就到了,把轩轩和老爸接下了楼。 陈灿阳特意看了一下她的前额,果然像儿子说的那样,青了一大块,而且还有些微肿。 当时他想问,但毕竟父母在场,而且也不知该如何说比较好,只好作罢。 伺候母亲睡下后,陈灿阳看了手机屏幕,已经晚上十点了,他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给孙甜甜打个电话。 正常来说,发条短信或微信就好,但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陈灿阳突然很想听见孙甜甜的声音。 “喂,你睡了吗?” “没。这么迟了打电话过来,有事吗?” “你,你额头上的淤青怎么回事啊?” “磕的。磕到衣橱了。” “轩轩,他说董浩打你了……” “没有。儿子乱说的。” “真是磕的?” “是。太晚了,要没什么事,就挂了。” “啊,没什么事。对了,儿子跟我说……” “说什么了?” “他说,‘爸,你们复婚吧’。” “他干嘛突然跟你说这个?” “不知道。他可能看见你额头上的伤,心疼了。” “或许吧。那你怎么应他?” “什么?” “你,复婚吗?” 第26章 有时逃避也是爱 陈灿阳没想到,原本只是想刺探下孙甜甜,现在皮球又被踢回给了自己。像是被重重地打了一棍,陈灿阳感觉自己的头是晕的,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们都分开这么多年了……” 孙甜甜打断了他的话:“没事,当我没问。没其他事,我挂了。” “啊,好。”陈灿阳敷衍了一声,随后就听见了电话另一端传来了“嘟嘟”的声音。 是啊,复婚吗? 陈灿阳点了根烟,倚着阳台的栏杆,将目光投向茫茫的夜空。 经过这通电话,至少证明了一点,如果自己要跟孙甜甜复婚,她是不会反对的,而且也证实了之前自己的猜测。 陈灿阳知道,自己对孙甜甜还是有感情的,但他不敢确定是不是爱,或许那只是两个曾经相濡以沫的人对彼此的关心和爱护,更多的是亲情,而不是爱情。 如果真的复婚了,或许也不是因为爱。 “唉,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陈灿阳叹息了一声,对着窗外婆娑的树影喃喃自语道:“物是人非,我不再是我,她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她了……” 陈灿阳独自发了一会呆,准备转身回房查看下母亲,此时电话又响起了。 郭大锤子! “喂,这么迟了,有事吗?”陈灿阳接起率问道。 “眼镜,我后天初三要回泉州,你去吗?” “不是初七才上班吗?” “是啊,不过接到吴胖子通知要大家初三就去加班,据说是一个大工程,节后第一天上班要开标,得赶标书,所以通知全体员工提前上班。吴胖子让我也给你打个电话,你怎么样,可以么?” “这么着急啊!我都还没安排好呢。” “你妈怎么样了,可以出院了吗?” “医生说是再观察两天就可以了。可是,我这家里没人照顾啊。” “这样啊。要不要我跟吴胖子说下,反正跟你们综合管理部也没什么太大关系,宽限几天应该没问题。” “先别说。我看下能不能安排得了。” “那行。哥初三上午出发,要是你可以,到时打电话,搭哥的车下去。” “好。” 挂断了电话,陈灿阳的脸上又布满了愁云。 过年这几天,父亲留在福州照顾下老妈倒是没问题,但初七过后他就得回老家了,毕竟过了年弟弟和弟媳要外出打工,那之后怎么办呢? 找孙甜甜? 陈灿阳想到了自己的前妻,可刚刚跟孙甜甜通过电话后,他又马上迟疑了起来。 “她已经过得很不容易了,绝不能再干扰她的生活!” 对于孙甜甜,现阶段最好是积极地修复她与董浩之间的关系,切不可因为前夫的家事而使他们之间的裂隙继续加深。 这时候,陈灿阳宁可选择逃避。 他轻轻地叹息一声,再次望向迢渺的夜空。 繁星满天,明天会是个艳阳天吗? ******* 回到家里,梁小晞简单地吃了下午饭,走回自己的房间。 “小晞,馨雨怎么没跟你在一起,把你一个人丢在山上?”母亲杨秀梅推门进来,关切地问道。 自从梁小晞答应父亲安排人调查“大叔”,她跟母亲之间的矛盾也缓和了许多。 “哦,她和杨睿有急事先走了。” “那也不能将你一个人留在那里啊。回头我一定好好说下这个丫头,做事也太不靠谱了!” 母亲一边埋怨着夏馨雨,一边抚着女儿的头发,说道:“小晞,馨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她妈妈呀?” “啊?没有啊。”梁小晞吃了一惊,连忙答道。 “刚刚蒋阿姨打电话过来了,问馨雨有没有在我们这里,说这丫头最近行踪不定,总是神神秘秘的,想问你是不是知道。” “馨雨不都是这样的吗?蒋阿姨多疑了。” “我想也是。不过她今天中午没回家吃饭,这倒是蛮奇怪的,以前从不这样。” “妈,你告诉蒋阿姨,馨雨跟杨睿在一起,让她不用担心。” “唉,现在年轻人都这样,越长大越不让人省心。”母亲摇头叹息,随后嘱咐道:“你上午爬山也累了,躺下来睡一会,我出去啦。” 母亲走后,梁小晞原本平静的心湖又开始漾起了波纹:“馨雨跟杨睿到底去哪了呢,会不会出事啊?蒋阿姨是不是也察觉到什么了,要不然也不会那么跟妈妈说话?要是怀孕的事瞒不住,家里人会对馨雨怎么样呢……” 梁小晞越想越乱,索性摘下墨镜,仔细地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 揉完后,她伸手摸向床头,想拿手机给馨雨打个电话。 “家都没回,馨雨应该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吧?而且,在清源山上,她刚刚误会了我,会接我的电话吗?就算她接了,我该怎么跟她说呢?” 当手指触到手机的瞬间,梁小晞又迟疑了起来。 最后,这个电话还是没拨出去,梁小晞推开了手机,将头埋进枕头里,竟嘤嘤地哭了起来。 哭够了,梁小晞坐了起来,理了理乱发,走出了房间。 “小晞,要去哪里?” 母亲在楼梯口扶住了梁小晞。 “到西湖走走,晒晒太阳。” “那我陪你一块去。” “不用了,妈。有悠悠陪着,我一个人就行。” “那好。小晞,你是不是刚哭过啊?” “没事。妈,你忙你的,我没事。” “唉,你和馨雨是不是闹别扭了?” “没有。” 跟母亲告别后,梁小晞牵着悠悠,出了院门。 下午的阳光很暖和,梁小晞没走多久就觉得有些热了。走进西湖公园,她就在湖边的一块绿荫下坐了下来。 “悠悠,你很久没跟姐聊天了吧?” 梁小晞俯下身,抚摸着趴在脚边的悠悠。悠悠知趣地轻轻地扭动着身子,扑哧扑哧地出着气,对她进行了回应。 “姐现在心里乱得很,很想有人陪着说说话。悠悠,你说你的馨雨姐现在会在哪里,会不会很伤心?” “或许,杨睿已经跟她解释清楚了吧?她会把自己的事都告诉杨睿吗,毕竟他那么爱她?悠悠,你说杨睿会接受你的馨雨姐吗?” “唉,摊上这样的事情,无论是对馨雨还是对杨睿,都是够倒霉的,你说是不是啊?” “悠悠,你馨雨姐一直都对杨睿隐瞒那个事情,甚至准备一个人逃到澳洲去,我怎么觉着这也是对杨睿的爱呢?” …… 梁小晞自言自语了一番,扬起脸,迎接湖面吹过来的微风,顿时感觉心里轻松了许多。 一面湖,一缕风,一丛绿荫,一张长凳,梁小晞觉得只要这么静静地一直坐着,就很美好。 独自坐了一会,梁小晞终于把“馨雨”放下了,但紧接着又想起自己的事情来。 无论怎样克制,人类终究还是感性的动物,触景生情,由人及己,都是与生俱来的天性。 “要是有一个像杨睿一样的男孩,像他对馨雨那样对待我,该有多好啊!” 在梁小晞的心里,她自始至终都相信杨睿对馨雨是坦诚的、真心的,甚至坚定地认为他能够接受馨雨现在所遭受的一切。 “我的‘大叔’会这样对我吗?” “大叔,你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大叔,你的事情应该办完了吧,可以早点来看我吗?” “泉州的天气很好。大叔,要是这会有你陪在我身边,该有多好啊!” …… 想了一会,梁小晞觉着阳光照射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手心里也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儿。 她站起身,用拳头轻轻地捶了两下腰背。 “悠悠,嗮够太阳了吧?我们回家。” 一只乖巧可爱的导盲犬,一个面带忧伤的女孩,一前一后,静静地走在西湖边的鹅卵石甬道上,背影被西斜的夕阳拉得又细又长…… 梁小晞知道,夕阳之下,群星正在缓缓升起。 第27章 他们的爱情 大年初三,老街一大早就热闹起来了,红袖书屋也开始了新年的第一天营业。 梁小晞走进书屋,拉起临街的窗帘,阳光便从橱窗外照射进来,将整个书屋拥抱在自己温暖的怀抱里。 王姨拿着抹布,仔细地擦着阅读区里的书桌,回头对梁小晞说道:“大小姐,今年还去买花吗?” “去吧,王姨。我来擦桌子,过会大家就来了。”梁小晞应道,心情愉悦。 跟往年一样,她要在每一个书桌上都摆上一束鲜花,将新年的好心情带给每一位光临的顾客。 王姨解下围裙,将它系在了梁小晞的腰上,埋怨道:“你也不用太急着擦,等我回来再擦也来得及。” “没事。我能行。等你回来就来不及了。”梁小晞朝王姨递了个笑脸。 王姨走后,梁小晞边听着留声机传来的《thetruththatyouleave》,边擦着桌子。 “晞姐,新年好!” “晞姐,年过得好吗?” “晞姐,你今天真漂亮!” …… 老顾客们陆续到来,梁小晞一一回应着大家的招呼,脸上露出了孩童般的笑容。 这就是她恳求父亲租下这里经营一家书屋想要的感觉。 “晞姐,我来帮你擦桌子。” “不用,小楠,你去看书吧。” “晞姐,我也来帮你。” “真不用,羽晴,我一个人行,没多少了。” “没事,就让我们帮你吧。” 梁小晞拗不过,手中的抹布也被小楠抢走了。 “花来了!” 王姨将送花的店员让进了书屋,吩咐道:“每张桌子一束,剩下的放在吧台。” 梁小晞让向一边,坐在靠墙角的预留座上,双手轻轻地抚摸着桌牌,闭上了眼睛。 阳光,鲜花,书籍,还有一屋子看书的懵懂少男少女,这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啊! 梁小晞想象着自己重回到那个浪漫多情的少女时代,自己捧着一本书,或许是《少年维特之烦恼》,或许是《乱世佳人》,漫步在洒满阳光的绿荫草地上,是那么地惬意,那么地心旷神怡…… “小晞!” “馨雨!” 梁小晞突然睁开眼睛,循着声音伸手摸去。 “小晞,走,我们去吧台那边。”夏馨雨握住了小晞在她面前乱舞的双手,柔声地说道。 “馨雨,这两天都去哪了?蒋阿姨都往我家打过好几次电话了。”梁小晞跟在馨雨的身后,焦急地问道。 夏馨雨并没有马上回答,等她将小晞让进吧台后,才细声细语地说道:“哪也没去。我发微信给我妈了,说了在同学家住两天。” “你没说清楚,蒋阿姨着急得不得了,就差报警了。” “没事儿。不提我妈了。小晞,我今天特地过来看你是想说……” “馨雨,你不会是马上就要出国吧?” 夏馨雨顿了顿,握住小晞的手,越握越紧:“小晞,我明天就走,订好机票了。眼看着肚子一天天地大起来,我想早点离开这儿……” “馨雨,我能理解,我能理解……” 夏馨雨蹲了下来,将头伏在小晞的大腿上,小声地哽咽起来:“谢谢你,小晞!其实,我也不想……但没有办法啊!” “嗯,我明白。”梁小晞眼圈红肿,伸手紧紧地抱住了馨雨抖动的双肩,“过几年再回来,相信蒋阿姨和夏伯伯会理解的,还有杨睿。” 夏馨雨抬起头来,头发湿漉漉地看着眼前的挚友:“小晞,还有一件事。” “馨雨,你说吧,只要是我能帮到你的,我一定帮忙。” “小晞,其实杨睿,他,他跟我一起走。” “什么?他跟你一起去澳洲吗?” “是的,我全都告诉他了。他说跟我一块,陪着我把宝宝生下来。” “馨雨,这是真的吗?杨睿他真的这么说了?”梁小晞几乎惊呼出来。 夏馨雨重重地点了下头,噙着泪,颤抖着声音:“嗯,是的,他是这么说的。他还说,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管他叫爸爸,跟我一起将他抚养成人。” “真是太不容易了!他能这么说,真是太难为他了。馨雨,今后你一定要好好待他,好好过日子!” “会的,小晞,我会的!”夏馨雨将头靠在小晞的肩上,闭上了眼睛,“我们会在小孩两三岁的时候再回国,到时就将他介绍给我们的父母,杨睿说他们一定会喜欢的。” “是的,一定会的。馨雨,杨睿对你真是太好了!遇上他,你真的很幸运。”梁小晞噙着泪,不无羡慕地说道。 夏馨雨侧过头来,给她擦去眼角的泪珠,轻声问道:“小晞,明天你去机场送我们,好吗?” “好的,我一定去。我让顾师傅开车送我们。”梁小晞微笑着点了下头。 “嗯。对了,小晞,我这一去至少两三年都回不来,以后就不能经常来看你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我会的,馨雨,我在这等着你们回来。” 夏馨雨用手背仔细地擦着脸上的泪痕,调皮地笑了下,问道:“小晞,我让孩子认你做干妈,怎么样?” “什么?这样可以吗,真的可以吗?”梁小晞激动起来了,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当然可以啦。我都跟杨睿说过了,他也同意。要是你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到时记得给一个大大的红包做见面礼哦。” 说完,夏馨雨重重地推了一把梁小晞,险些将她推倒在地。 “哎呀!”梁小晞忍不住地惊呼起来,“你轻点啊,弄疼我了!” 两个女孩越来越大的打闹声终于打扰到了隔帘后的阅读区,小楠跑到吧台前表示了抗议:“晞姐、夏姐,你们太大声了,吵到大家了!” 梁小晞与夏馨雨听完,相视一笑,双双把头埋了下去,紧接着又吃吃地笑了起来。 这或许是过年期间最让梁小晞高兴的事情了! 小楠傻傻地看着她们,摇了摇头,走回隔帘后边去了。 两人笑够了之后,夏馨雨捂着自己的肚子,对梁小晞“嘘”了一声,接着说道:“我不能再笑了,他有意见了。” 梁小晞连忙打住,伸手去摸她的肚子:“不笑了,不笑了。小家伙,我是干妈,你妈告诉你了吗?” “小晞!小声点,小心人家听见。”夏馨雨连忙伸手捂住梁小晞的嘴。 “不说了,不说了。” 梁小晞说完,整理起弄乱了的头发。 沉默了一小会,夏馨雨凑过脸来,小声地问道:“小晞,你的事怎么样了?” “什么我的事啊?”梁小晞推了把鼻尖上的墨镜,侧脸问道。 夏馨雨着急了,又伸手推了一把小晞的肩膀:“你和‘大叔’的事情啊,他有消息了吗?” 梁小晞低下了头,嘀咕着:“没呢。” “那天送过花,然后就人间蒸发了啊!小晞,说真的,年纪大点的或许还真适合你,你需要懂你、疼你的人。” “馨雨,你别说了。或许他不会再来看我了。” “怎么会呢?这不是过年吗?过完年,他就来了,你相信我!” “相信你有什么用啊,你又不是他。” “怎么会没用呢?我的直觉可是很准的……” 夏馨雨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口的男声给打断了。 “小晞!” “杨睿!是你吗?” 梁小晞叫出了声,倏地站了起来。 “瞧你!他又不是谁,用得着这么兴奋么?” 夏馨雨大声地埋怨着,跟着站了起来,脸上却露出了甜甜的笑。 杨睿看了一眼夏馨雨,转而对梁小晞说道:“小晞,我来接馨雨回家。今天才初三,你就营业了啊,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过来店里坐坐。你,哦,不,你们不着急回去吧?”梁小晞问道。 杨睿挠了下头,满脸歉意:“啊,是这样的。我答应蒋阿姨要送馨雨回家吃午饭的,所以,所以我们现在得走了。” “不多坐一会吗?”梁小晞有些失望。 夏馨雨见杨睿面露难色,连忙拉住小晞地手,对她说:“小晞,我该回去了。明天我在家等你和顾师傅。” 梁小晞听完,连忙凑近她的耳朵,小声地问道:“蒋阿姨也知道你要去澳洲啊?你都告诉她了?” “不。我只跟她说出去玩几天,所以多带些行李。” “她没起疑?” “没有。等在那边安顿下来,我会打电话跟她解释的。我妈这人,看着挺凶,其实特疼我,会理解的。” “那就好。” 夏馨雨跟着杨睿走了,梁小晞顿时感觉失落了许多。她拿起放在吧台上的花束,轻轻地嗅着。 “只要他们过得好,觉着幸福,就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梁小晞静静地想着他们的爱情,眼角又慢慢地湿了…… 第28章 爱是一种挣扎 行走在高速上,车子的速度提起来了,郭大锤子心情大好:“喂,眼镜,不要板着脸嘛。你不都安排好了吗?” 母亲后天出院,孙甜甜主动要求过来帮忙,父亲也答应多留一周再回去,陈灿阳暂时没了后顾之忧。 “是。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过阵子还是要面对的。”陈灿阳轻叹了一声,将目光投向窗外迅驰而过的群山。 小林子从在后排探出脑袋,挤着一双小眼睛:“眼镜,我可听大锤子说你撞大运……” “说你个屁!我可没说过。”郭大锤子马上打断了他的话,一脸愠色,他似乎不想让小林子再揭陈灿阳的旧伤疤。 “嘿嘿,你确实说了嘛,咋不敢承认了?”小林子奸笑了两声,扭头对陈灿阳说道:“眼镜,听小哥说一句啊,这年头面包要比爱情重要的多。何况你这是爱情加大汉堡,得抱稳抓牢了!” 陈灿阳白了他一眼,应声道:“你在说什么呢?别有事没事就拿我寻开心。” “喂,我这真的是为你好啊。没错,之前小哥的确反对你喜欢一个盲女,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嘛,既然她是梁大小姐,是富二代,而且还是超级富的那种,小哥只好举双手投降,所以才有这么一劝。对吧,大锤子?” 小林子说道这个份上了,郭大锤子也没什么好掩饰的了,他轻轻地敲了下方向盘,侧脸说了句“没错”。 “对嘛。大锤子也是赞成的嘛。其实,眼睛看不见也不打紧,且不说以后有可能通过治疗复明,即使不行,那你们也是可以请帮佣的嘛。而且,人家还年轻,长得也漂亮,身材棒棒的,最关键是眼睛看不见也不影响做那事,对吧?” 小林子越说越兴奋,好像他才是这个故事里的主角。 “小林子!你也太过分了,不准你这么说小晞!”陈灿阳被惹恼了,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这么说就跟你绝交!” 小林子挠了下后脑勺,“嘿嘿”两声,继续说道:“眼镜,就算是绝交,为了你好,小哥也还是要说的。你这可真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啊!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好事,被你撞上了,你就赶紧上去抱住,别像个缩头乌龟躲在后面,最后还搞了个自己落荒而逃,唉!” 郭大锤子也来劲了,接上了话茬:“没错,眼镜。虽然你不爱听,但哥还是要再劝你一句,别跟钱过不去啊!那么多钱,咱们几辈子都赚不到,也花不完,何苦为难自己呢,对吧?” 陈灿阳知道无法再回避这个问题了,只好‘迎战’:“是,我是喜欢小晞。但也仅仅是喜欢而已。现在她是梁总的女儿,且不说小晞是怎么想的,但梁总怎么想,你们总应该会想得到吧?你们觉得可能么?” 小林子着急了,口不择言:“怎么不可能了?你可别忘了,虽然他富甲一方,但他女儿可是个瞎……” “住嘴!不许你说这两个字!” 这次是郭大锤子的怒斥!陈灿阳倒是像突然释怀了似的,坐在副驾上默不作声。 “话糙理不糙。眼镜,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小林子连遭呵斥,吐了下舌头,乖乖地缩回身子在座位上坐好。 陈灿阳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接着擦了下镜片,重新戴好。对于这两个损友的心意,陈灿阳是明了的,也不能说他们说得不对,只是自己确实做不了他们希望的那种人。 年过四十,离婚三年,带着一个十岁的儿子,这样的男人任哪个女孩都要好好掂量下,何况身为富家千金的梁小晞? 即便小晞不介意,那么她的父母呢? 论岁数,自己跟他们应该差不太多,最多也不过十岁,这在外人眼里该会是多么尴尬的一件事情啊! 再则,他们会相信我跟小晞之间是爱情吗? 不!他们绝没有理由相信,任谁都不会相信。 郭大锤子不都说了嘛,“别跟钱过不去”,呵呵,所有人都会是这么想的:二婚的大叔黏上了富家小姐,不是为钱还能为什么?! 他们,梁小晞的父母也会是这么想的。 不行,自己绝不能这么做。 小晞这么年轻,会有更好的人值得她去爱,去付出,去拥有……但那个人绝不可能是自己。 陈灿阳,请你不要再去打扰小晞了! 你们行走在两条不同的轨道上,只能远望,不可能有交集…… “喂,眼镜,发什么呆呢?” 郭大锤子打断了陈灿阳混乱的思绪。 “没什么。快到了吧?”陈灿阳随口问道。 “马上就到鲤鱼江服务区了。”郭大锤子应道。 陈灿阳懒懒地说道:“到了服务区,拐进去下,抽根烟。” “烟瘾上来了?”郭大锤子问道。 “咳,大锤子,这你还不懂吗?烦的!”小林子又探出了小脑袋,“眼镜,别烦了。听哥们的,准没错。” 陈灿阳伸手捶了下他的脑壳,没好气地说:“去!我要你管啊!” “小林子,你还有完没完啊?让眼镜好好静一静。”郭大锤子这回帮陈灿阳了,想是心疼他了吧。 “行。小哥是太想喝这杯喜酒了,给急得。得,不说了,眼镜好好考虑啊,别辜负了哥几个的期望。” 小林子又缩了回去。 在服务区下了车,陈灿阳独自走到一棵小叶榕树下抽起了烟。 天很蓝,几朵白云飘在空中,像是安静地小羊,缓缓移动,只顾埋头吃草。 它们会是一家子吗? 像自己和儿子,还有小晞,抑或是孙甜甜? 陈灿阳仰头看了一会,轻轻地摇了摇头,走回车里去。 ******* “大小姐,吃饭吧。” 一如往常,王姨都是在里间给梁小晞准备好了午饭,再将饭菜盛放在环保盒里,拿到吧台这边给她。 “啊,谢谢你,王姨。” 梁小晞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用手背轻轻地擦了下脸上的泪痕。 “又哭了啊?”王姨喟叹了一声,催促道:“先去洗个手吧。” “哦,好。” 梁小晞放下手中的花束,转身向洗手间摸去。 望着梁小晞略显消瘦的背影,王姨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知道,梁小晞一定又想着那位“大叔”了。 王姨突然觉得心里一阵酸痛,忍不住悟住了胸口。 说心里话,王姨觉得自己根本就不了解眼前的这会富家小姐。 多好的一个家啊,家里那么有钱,父母也那么爱她,可她偏偏要一意孤行,放弃家产且不说,而且还不顾一切地爱上了那么一个只谈过两次话的‘老男人’,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爱情究竟是什么?” 这段时间,王姨看着梁小晞爱得那么痛苦,那么挣扎,那么义无反顾,也忍不住要这么问自己。 但她是不可能有答案的。 王姨没谈过恋爱,也没结过婚,这二十多年来一直都待在梁家。 梁氏夫妇倒也给自己介绍过对象,她都委婉地拒绝了。 她觉得自己这样挺好!看着小晞长大,跟着她笑,陪着她哭,她在哪自己就在哪,难道还有比这更让自己奢望的生活吗? 在爱情这个问题上,王姨是没法给梁小晞答案的,也帮不了她什么忙。但有一点,她却可以确定,那就是无论梁小晞去哪,将来怎么样,过得好不好,自己都会陪在她的身边。 直到再也陪不动的那一天。 第29章 礼物 吃过午饭,梁小晞开始为该送夏馨雨什么礼物发起愁来。 馨雨这一去两三年,到时回来宝宝就可以满地跑了吧?宝宝出生的时候,我没办法陪在她身边,真是太可惜了。要不,干脆就送给宝宝一个礼物吧? 梁小晞抿了下小嘴,打定了主意,朝里屋正在洗完的王姨喊道:“王姨,我到老街上走走啊,店里就交给你啦。” “好。大小姐,你走路小心点啊!”王姨回过头,在围裙上搓着手。 “没事。有悠悠呢。”梁小晞戴好墨镜,将桌上的挎包拎起来搭在了右肩上,低头说了声:“悠悠,走!” 午后的阳光很刺眼,不过对梁小晞倒没什么影响。她出了店门,向右拐,朝着老街深处走去。 老街是旅游打卡地,店家们主要经营各种小吃美食、精美艺术品,像梁小晞这样纯粹只为兴趣开个书屋的,几乎没有。 “该给小宝贝买个什么礼物呢?” 出店门后,梁小晞有些后悔没跟王姨探讨下,毕竟这种事她一个小姑娘什么也不懂。 也仅仅是稍瞬即逝的悔意而已。毕竟,馨雨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哪怕她是王姨,最好也要瞒着。 漫步老街,最直接的感觉就是一个“香”字,各种特色小吃散发出煎、炸、烤等各式烹制方法制作出来的诱人香味,将整条街笼罩在浓郁的事物香味里,刺激着每一个路人的味蕾。 梁小晞从小就喜欢来老街逛,对各色美食的味道相当了解,对路边的店家也非常熟悉。 店家大多是居住在附近的老住户、老邻居,对梁小晞也相当地友好。加之梁家发达后,父亲梁国华富甲一方,大家对她更是尊敬有加。 “小晞,你这是要去哪呀?” 这是“王记”面线糊店的林阿姨! “林阿姨,过年好!我顺便逛逛。” “诶,那你慢点啊!” “好嘞。” “小晞,过年好啊!” 这是“李国发”烧烤店的老板娘江阿姨。 “江阿姨好!” “晞姐!悠悠!好久没见你们了!” 这是“好又来”冷饮店的小燕,比小晞小两岁,初中毕业就没再上学了,帮父母守着这个小店。 “啊,小燕!我也好久没见你了,得空到书店里玩啊。” “好的。晞姐,你慢点啊!” “嗯,好的。” …… 一路往里走,一路跟着店家们打招呼,梁小晞觉着有些累了。 可是,该给馨雨的小宝贝买个什么礼物呢? 梁小晞正发着愁,突然听见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不是小晞吗?怎么就你跟悠悠啊,你王姨呢?” 这不是蒋阿姨吗? 天啊,居然在这里碰到馨雨的妈妈了! 梁小晞浑身一抖,连忙问好:“蒋阿姨好!王姨在店里,我出来走走。” “哦,这样啊。那我陪你走走吧。” 蒋阿姨说着就挽起了小晞的手臂,像挽着自己的女儿一样,随意自然。梁小晞也只得让她这么挽着,慢慢地走在她身边。 “小晞,阿姨有几句话问你,你可不能骗我哦。”蒋阿姨顾不上梁小晞有没回答,接着说:“我总觉得我们家馨雨最近怪怪的,她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 “应该没有。不过,我觉得她挺正常的啊,还是跟以前一样,成天笑呵呵的,像个开心果。”梁小晞尽量抑制住自己不安,小心地应付着。 蒋阿姨摇了摇头,并不赞同梁小晞的说法:“我觉得不对。虽然样子上看不错来,但我们女人的直觉是不会错的。她是不是跟杨睿闹别扭了?有跟你说吗?” “蒋阿姨,您就别替她担心了,杨睿对她好着呢,没看出来他们有矛盾。今天上午馨雨在我店里,他还特意过来接她回家吃饭,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挺好的。”梁小晞轻声地安慰道。 “是吗?要真这样,阿姨也就不用替她担心了。回家的时候,我是见着两个人说说笑笑的。看来,我真是多心了。” 蒋阿姨像是吃了颗定心丸,心情也舒朗开来了,对身边的小晞说:“小晞,你是要买什么东西吗?再往里走,可就到江边了。” “啊,本来是想买个东西,但也不知道该买什么,就当作瞎逛逛好了。”梁小晞搪塞着。 “你要买什么,阿姨可以帮你参考参考。” “就是,就是一个初中的朋友,去年结婚了,听说过阵子要生小孩了,我想给她小孩买个小礼物,不知道买什么好。” 梁小晞犹豫着,还是编了个故事,将自己心头的困惑说了出来。 “这样啊。如果是初生的小孩,以我们闽南人的习惯,应该买个金锁银锁挂件之类的,这个问你妈就好了,她兴许柜子里还有很多这种东西呢。” “哦,这样啊。我还是不问我妈比较好,毕竟是挺要好的同学,还是自己买显得心诚些。” “也是。小晞,你真是又乖巧又懂事,阿姨真替你高兴。” “谢谢阿姨!” “小晞,阿姨要去巷子里的打面店买些饺子皮,你要不要一起去?” “不了,我也要回去了。您刚才说的东西,我让王姨去帮我买来。” “诶,好。那有空到家里来玩啊!” “知道了。阿姨再见!” “再见,小晞!” 跟蒋阿姨分开后,梁小晞倚在路边的店门边休息了会,原路回到店里。 看来这事还真的得王姨帮忙了,可是该怎么跟她说呢? 梁小晞坐在椅子上,托着腮,自个儿纳闷着。 王姨忙完从里间出来,见着小晞这副模样,打趣道:“大小姐,又在想他啦?” “不是啦!王姨,你真讨厌!” 梁小晞娇嗔着,轻轻地跺了下脚。 “行,不是。那你想什么呢?” “人家在想该给,给一个朋友买个什么礼物呢?” “什么朋友?” “初中同学,她过两个星期就要生小孩了。对了,王姨,你说买个金锁给她小孩好不好?” “好是好,只是给初中同学买这么贵重的礼物,好像不是很合适。” “没事啦,其实之前也玩得挺好的。再说了,大家都知道我是梁家大小姐,如果买普通的礼物,不就显得太寒酸了?” “那倒也是。你要什么样的,我帮你去买。”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王姨,你真是太好了!”梁小晞高兴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在王姨的脸上亲了一口:“你看着买就好了,到进点去,买最好最大的!” 王姨摇摇头,调侃道:“真有你的!一个初中同学,这么舍得破费。得,我给你买最好的回来。” 梁小晞连忙拿过挎包,打开钱包,掏出了信用卡递给王姨:“密码是我的生日,你知道的。” 王姨接了过来,笑着说:“知道。别人不敢说,但大小姐你的生日,1994年6月6日,我忘不了。” “嗯,谢谢王姨!” 等礼物买回来,天色也暗了下来。 梁小晞小声地惊叹道:“王姨,这金锁摸着感觉真好!” “等你将来生小孩了,王姨也给你买个一模一样的。”王姨抚摸着梁小晞的头发,眼里满是憧憬。 “王姨!你又开始取笑我了!”梁小晞娇嗔着,捶了一下她的肩膀,“就算真到那时候,我也不要你为我乱花钱。” “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啊!大小姐,你就像是王姨的女儿一样。给你买,我乐意!” 王姨说着,顺势抱住了梁小晞的头,将她搂进怀里。 梁小晞挣扎了两下没挣开,连忙说道:“王姨,你放开我吧,我要给小宝宝写个祝福语。” “好。我去准备晚饭。” 王姨放开梁小晞,走进里间去了。 “该写什么呢?” 梁小晞拿出便签纸,握着一支水笔,开始绞尽脑汁。 “就写‘宝宝,干妈祝你健康快乐,快快成长!’吧,简单直接,嘻嘻。” 想好了,梁小晞埋着头,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了起来。 窗外,老街上的街灯次第地亮起来了。 华灯初上时分,伏案给未来的干儿子写祝福语,带给了梁小晞近段时间来难得的愉悦心情。 写完后,梁小晞将便签纸折好,轻轻地放进了礼品盒,然后小声地说道:“终于准备好了!” 她将礼盒收进吧台下的抽屉里,倚靠在椅背上,在心里祈祷了起来。 馨雨,祝你们幸福快乐! 第30章 大叔,是你吗? 忙了一整个下午,陈灿阳直到下班的时间才能喘一口气,托着自己的脑袋狠狠地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 “喂,眼镜,晚上吴胖子请客,你真不去吗?” 郭大锤子扯着大喉咙推开了办公室的门,一屁股坐在了陈灿阳对面的靠背椅上。 “不去。” “你这可不够意思啊。人家吴胖子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梁国治撤走,才转副为正,怎么说也得给人家道贺下啊!再说了,你不也升职了么,没让你请客,就算是借花献佛,你怎么着也得参加吧?” 打开话匣子后,郭大锤子就说个没完没了。 陈灿阳懒懒地整理着桌面,没搭他的话。 郭大锤子真是着急了,一把抓住陈灿阳的手:“喂,听哥的,一块去吧。他是老总,你这个综合管理部副主任,今后还不就是伺候他的?我知道,只要是饭局,你都不喜欢参加,不过吴胖子也是从福州下来的,算是自己人,有共同语言。怎么样,去吧?” “不去。我累了,想回宿舍休息。” “就去吃个饭,什么ktv之类的,哥也不去。吃完,再回来美美地睡一觉,不也可以吗?” “没心情。你去吧。” “唉,你这人!这职场啊,人情世故远比工作能力要重要得多。得,你不去,哥给你编个托辞。那我去了。” “去吧。” 送走了郭大锤子,陈灿阳关了灯,锁了办公室的门,决定走楼梯下楼。 出了大楼,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急着赶回家的本地员工三三两两地往园区大门口走去。 “去食堂喝点稀饭?” 当这个念头像往常一样冒出来,陈灿阳马上又将它摁回下去。 跟郭大锤子、小林子在一起的时候,大多在食堂对付晚餐,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他就是不想去食堂。 “去老街吧!” 陈灿阳不知道为何有这样的想法,但他拗不过它,虽然腰腿酸痛,仍不自觉地跟随人流出了园区。 这一次,他坐上了公交车。双手抓住公交车上的吊环,他的身体跟随着车身摇晃不停地摇摆,思绪也随之摇荡起来。 “到了老街,要不要去看一眼小晞呢?” “今天是大年初三,她不会还没开始营业吧?” “年前因为母亲住院,我不得不赶回去,连个辞别的话都没说,今天要不要跟她说明下原因呢?” “还是算了吧,人家是富二代,这份感情不可能会有结果的。” …… 陈灿阳觉得脑袋发胀,身体摇晃也让他晕得很。 身旁站着一对年轻的情侣,男孩一只手搂住女孩的腰,贴在她的耳根说着悄悄话,女孩则时不时地捂住嘴嗤笑。 陈灿阳认识他们,是隔壁梁氏贸易公司的,在园区里见过几次,原想打个招呼,毕竟是同个集团底下的,但想到自己孤身一人漂泊异地他乡,伤感瞬间从心底涌上来,吞噬了他。 这种心境不适合跟人认识,交新朋友,陈灿阳只好作罢。 他侧过脸去,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静静地等着到站下车。 走进老街,陈灿阳随着人流缓缓移动,像一个真正的游客,流连于各色的小吃摊点。 他买了两串烤羊肉串、一碗鱼丸,坐在店家摊点后面的小椅子上,细嚼慢咽起来。 他吃得很慢,不像是那种工作累了一天,急于填饱肚子的人,也不像是外地游客,对美食小吃有着本能的贪婪表现,反而像是在等一个人,或是等一个决定,看似品尝美食,其实心思完全没在美食上。 “看一眼,就看一眼!” 陈灿阳缓缓起身,走出摊点,再次没入了人流之中。 远远地,陈灿阳就望见了“红袖书屋”这几个大字,闪着流光。 “原来小晞也开门营业了啊!” 陈灿阳在心里喟叹了一声,脸上现出了一丝惊喜,身体却显得有些惊慌,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走到书店门口,陈灿阳隔着门帘往里窥探。 小晞!小晞就在里面。 她托着腮帮,面容平静如一泓池水,仿佛在想心事,又像是打个小盹。 清纯,明净,透彻。 像她吧台上摆放的百合花。 散发着沁入心脾的幽香。 面对自己心爱的女孩,陈灿阳显得有些慌乱,静静地杵在原地。 “小晞,小晞,我来看你了。” 他在心里默念着小晞的名字,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陈灿阳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牢牢地摁住了,周围闪烁的灯光、喧闹的人群全都在瞬间消失,仿佛被困在一潭死水里,任由自己拼命地挣扎,拼命地嘶喊,回应他的只有寂静,无边无际的寂静,越勒越紧的寂静。 真该死!陈灿阳你个胆小鬼! 他狠狠地在心里咒骂自己,摔打自己,仿佛要将身体里隐藏着的另一个自己骂醒,打醒,但都无济于事,他依然像被焊住了一样,牢牢地钉在了原地。 “大叔怎么不进去啊?” 感谢上帝!一个稚嫩的童声,帮他击碎了那该死的寂静,让他得以解除勒在身上的绳索,从惊惧中逃离。 “啊,嗯,我路过呢,看一眼就走。”陈灿阳结巴着,双手不知所措地藏进了裤兜里。 “是吗?大叔,我可认得你哦。你是给我们晞姐送花的那位大叔,对吗?” 陈灿阳心里一惊,看来眼前这位扎马尾辫的小女孩是真的认出她来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想着还是马上离开吧。 “大叔,进去吧。我们晞姐在里面呢。要不要我叫她一声?” 说完,小女孩捂着嘴,偷偷地笑了一声。 “啊,不。不用叫她。”陈灿阳连忙上前一步阻止她,腼腆地笑了笑:“我自己叫她。” 话一说完,他就后悔了。 是啊,自己只不过是想看小晞一眼,没打算进去跟小晞见面啊! 现在好了,话都说出去了,怎么办呢? 小女孩眨巴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冲着陈灿阳诡秘一笑:“那我就先进去啦。” “哦,好。” 陈灿阳慌乱地应了声,低下了头。 等小女孩走进书屋,他才又抬起头来,看向隔帘后面的吧台。 小晞依旧像是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容上看不出丝毫变化。 “小晞应该没听见吧?” “现在逃走还来得及,要走吗?” “陈灿阳,你真的喜欢她吗?要是真的爱她,你就勇敢一点,走进去啊!” “陈灿阳,一旦踏进这个屋里,你就再也走不出来了,孙甜甜怎么办,儿子怎么办?” …… 陈灿阳在门外来回走动,不时地看向门帘里面的吧台,他又听不见周围的嘈杂声了,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似的。 “不,我要进去!必须进去!”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握了下拳头,伸手拨开了门帘。 当他靠近门帘,上方的射灯投射在他的脸上,他顿时想起自己初见小晞时的那一种悸动。 那一瞬间的震撼,他永远也忘不了。 “小晞!” 他走到吧台前,蠕动着嘴,清晰地吐出了这个在心里默念过千遍万遍的名字。 陈灿阳知道,从叫出小晞名字这一刻起,他的生命里不再有后悔二字。 既然命运将自己和小晞联系在了一起,即便前方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他陈灿阳也得勇敢地往下跳。 “啊!”梁小晞犹如大梦方醒,倏地站了起来。 他来了! 他真的来了! 慌乱过后,梁小晞稍稍平复了下心情,小声问道:“大叔,是你吗?” “是我,小晞。”陈灿阳看着面前的女孩,贪婪的目光就像一只饥渴的飞鹰在她脸上来回地搜寻,“不好意思,年前因为急事,来不及跟你告别……” “哦,没关系。”梁小晞打断了他的话,小声地说道。 陈灿阳犹豫了下,柔声问道:“小晞,你,过得好吗?” 两行热泪瞬间溢出了梁小晞的眼角…… 第31章 我能送你回家吗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面对流泪的小晞,陈灿阳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他想走进吧台安慰她,跟她多说说话,但他却挪不开步子,钉在了原地。 他迅速扫视了下周围,吧台里面很窄小,勉强可以容得下两个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地方可供他们安静地攀谈了。 他低下了头,有些不知所措。 若是就这么走进吧台,站在小晞身旁,跟她聊天,他会觉得十分别扭。 而且,阅读区里有几双眼睛正滴溜溜地盯着自己,即便有隔帘挡着,他也觉着后背发烫,浑身不自在。 还是去阅读区坐会好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微微向前一步:“小晞,我去看会书。” “啊,你去吧。”梁小晞仿佛大梦方醒。 陈灿阳将目光从小晞身上抽回,定了定神,掀开了隔帘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原本交头接耳的几个小孩顿时噤声,慌忙调整好自己的坐姿,将头埋进书本里。 陈灿阳嘴角微微上扬,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径自走向藏书区。 他在书架上流连了很久,终于选定了一本诗歌选集,慢慢走向阅读区。 不出所料,阅读区里所有的桌子都坐着看书的人,除了那一张“预定桌”。 这一次,他不再走向吧台去询问梁小晞了,而是大步地朝着那个靠窗的墙角走去。 陈灿阳心想,这是小晞为“心上人”预留的位置,即便我不是她心目中的那一个人,借坐一会儿,也应该不至于会惹她生气。 他轻轻地挪动座椅,坐在了前两次坐过的那个靠墙的位置。 坐下之后,陈灿阳才发现桌上摆放了一个瓷质的小花瓶,插着一朵艳红的玫瑰和两支粉嫩的香水百合,枝叶上还滚动着细密的水珠,像是刚浇洒过不久。 他抬头向其他座位看去,每张桌子上都摆放了一束鲜花,略略不同的是,那些花瓶里只有盛放的香水百合,没有玫瑰。 “真是个细心的好女孩!” 陈灿阳轻叹一声,不自觉地将花瓶拿在手里,凑上去嗅花簇里玫瑰的幽香。 这是让他沉醉的时刻。 究竟有多久没像现在这样细细地品味一朵花的香味了? 陈灿阳将花瓶握在手里,陷入了沉思。 他让自己的身体尽量放松下来,任由鲜花的气息穿行于身体的每个角落,尽量不去想小晞,不去想孙甜甜,不去想此时此刻无关的事物…… 他闭上眼睛,将自己想象成一座空中的花园,春光明媚,蜂蝶萦绕,鸟语花香…… 当他面对她,叫出“小晞”两个字,他知道自己解脱了。 陈灿阳睁开眼睛,朝隔帘那头看了一眼,微微地笑了一下,开始低头翻阅手中的诗集。 随手翻开的这一页,是卞之琳的《断章》,他开始低声吟诵起来。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小桥、小楼、明月、纱窗、还有你,诗句凄美而伤感,但此刻陈灿阳却感觉到了暖意,宛如冬日里的暖阳。 是的,因为有“你”。 无论你在哪里,在桥上还是在梦里,也无论你在做什么,是看风景还是一样做着梦,都让陈灿阳心生暖意。 因为,只要有“你”。 这首《断章》,在大学时代就已被他反复吟诵过。时过境迁,在这已过不惑之年的日子里再次邂逅它,陈灿阳竟品出了另一番滋味。 时间像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从他的身旁流过,也在她的身旁流过。 从惊慌中平静下来之后,梁小晞微笑着,拭去了脸上的泪水。 他是她梦见过的那个人,是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是她决定无论多么艰辛也要跟他在一起的那个人! 梁小晞确定了这一点,苍白的脸庞开始逐渐红润起来。 “大小姐,他来了?” 这是王姨的声音。 梁小晞面带羞色,轻轻地点了下头。 王姨从身后搂住小晞的肩膀,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大小姐,你不过去跟他多聊会吗?” 梁小晞沉思着,默默地摇了摇头:“不,不用了。” 只要他在,这就足够了。 梁小晞这么想着,轻轻地抿了下嘴角。 王姨像母亲一般慈爱地拨弄着小晞的头发,细声说道:“你不是很想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现在就可以问他啊。” “不用。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梁小晞拒绝了王姨的提议,她对自己的感觉深信不疑。 “是吗?女人天生敏感,然而一旦陷入爱情里,她就会变得很迟钝,可不能全凭感觉哦。”面对眼前这个痴迷的女孩,王姨也禁不住啰嗦了起来。 “王姨,我不是凭感觉啦!”梁小晞辩解道:“我是真的在梦里听见过他的声音,见过他的容颜,了解过他的脾性,才不是凭感觉呢!” “是,是。但他今年几岁,结过婚没有,有没小孩,家里还有什么人,所有这些情况,你都知道吗?”王姨反问道。 “不知道。可是这些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爱他,他也爱我,这就足够了。”梁小晞忍不住抬高了音量。 “小声点。”王姨拍了下小晞的肩膀,提醒道。 梁小晞似乎也意识到了,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你爱他,我看得出来。但是他是不是爱你,这就很难说了。”王姨摇了下头,不过双手却将小晞楼得更紧了。 “为什么?”梁小晞仰起脸来,看着王姨。 “你想呀,他少说也有四十了吧,这个岁数还能轻易地就跟你坠入情网?你们不过是才见过两三次面,粗浅地聊了一会天,就算一见钟情吧,也不大像是他这种岁数的人能干得出来的事情。王姨我没经历过男女情感,但身为女人,还是有这样的直觉的。” 王姨还没说完,就被梁小晞给打断了:“你看你,不也说起女人的直觉了?说到底,你还是相信直觉的。” “呵,我这可跟你不一样。你是局中人,我是局外人。从局外人的角度看,你跟他以这样的方式认识,相爱,不太让人放心。”王姨撇了下嘴,一脸认真地说道。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不过,我现在更相信自己的感觉。王姨,你能帮我把新到的那几包书放到书架上吗,就放在科技类那边。”梁小晞突然感觉心里有些乱,于是决定结束她们之间的谈话。 王姨知道,此时此刻,这个从小就有些任性的大小姐是听不进劝的,也只好作罢。她应了声“好的”,松手放开小晞,走出了吧台。 王姨走后,梁小晞皱起了眉头:是啊,大叔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虽然好奇的成分居多,但也免不了生出丝丝忧虑。 梁小晞坐在椅子上,开始像大多数女孩儿一样胡乱猜测起来。 越想越头疼,干脆就不想了。梁小晞开始玩弄手机,脸上挂着笑。 “晞姐,我先走了,早点下班哦。” 小楠说完,吹着口哨,还没等梁小晞回应就飞快地跑出了店门。 紧接着,阅读区里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顾客们开始陆续起身,前往书架。 啊,这是到打烊了吗? 陈灿阳连忙抬眼扫视了下阅读区,只剩下两三个人还在埋头细读。 这时,书屋里缓缓响起了舒伯特的《小夜曲》。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差5分钟就10点了。 他默默地走进藏书区,将书本放回书架上,朝隔帘那头走去。他走得很慢,心里又开始忐忑起来。 梁小晞就站在吧台后面,面带微笑。 “晞姐,再见!” “明天见,羽晴!” 等梁小晞送走了最后一名顾客,陈灿阳才走到她的面前。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再看小晞的脸,怯怯地问道: “小晞,我能送你回家吗?” 第32章 大叔,月亮到中天了吗? 漫步老街,悠悠牵着梁小晞慵懒地走在前面,陈灿阳跟在她后面。 街上的行人少了,店家也都纷纷就着街灯收摊打烊,认识的老街坊们跟小晞热情地打着招呼,互道晚安。 老街依然是老街,但梁小晞此刻的心情却与往常不同,既有些慌乱,也有些欣喜。 以往,都是王姨跟她结伴而行,挽着她的手臂,一路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唠着家常,而今晚不一样,她的身后跟着“他”。 梁小晞嘴角上扬,眉头微蹙,她感觉有些虚幻,甚至都不敢相信“他”是真实的,真的就从她的梦里走了出来,跟她一起徜徉在这悠长的老街上,两个人的背影被昏黄的街灯拉得老长老长…… “小晞,时间还早,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会?” 出了老街,走上刺桐大街,他问。 他的声音依然犹如梦里,有些沙哑,但很性感,一种让人痴迷的成熟男人的美。 梁小晞双肩一颤,小声应道:“好。” 刺桐大街往北是泉州科技园,往南是西湖,梁家大院就在西湖附近。 梁小晞停下脚步,等了等身后的陈灿阳,说道:“我们去西湖边坐坐吧。” “好。”陈灿阳应着,不自觉地放慢脚步,让小晞走在前头。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西湖北门,走在湖边的鹅卵石甬道上。 “大叔,今晚有月亮吗?” 沉默了许久,梁小晞问道。 在梁小晞的世界里,任何一个角落都是一样的,没有色彩,没有光亮。对此,她早已习惯,但今夜不同,她还是非常渴望有月光铺洒在自己的身上。 陈灿阳举目远眺,找到了那一弯初月:“是月牙儿,挂在远处的楼顶上。” “好看吗?”梁小晞歪着头,细声问道。 “好看。像你的眉毛。” “瞎说!你都没见过我的眼睛。” “我可以想象得到。” “你都是这样跟女孩子说话的么?” “不。只是现在才是。” …… 梁小晞低下了头,默默地走路。 陈灿阳紧走两步,轻轻地拉住她的手臂:“小晞,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啊,什么?” 梁小晞一惊,轻轻地甩掉了他的手。 “你真的是梁总的女儿吗?” 陈灿阳一脸认真,表情严肃。 梁小晞愣在原地,不停搓着手,许久过后,她开口说道:“是,我是梁国华的女儿。” “小晞,你的事,我听说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放弃家产,但我对你很钦佩。现在的社会,物欲横流,没有哪一个女孩能够像你这样……” “可是,我一无所有了。” “不。你不会一无所有,你将拥有更多。如果,一个人能够脱离了物欲的牵绊,她必定是富有的,她的精神生活一定是富实的。” 陈灿阳边说边握住她的手,那股沁凉迅速流入他的心底,让他禁不住在她的手背上不停地抚摸着,想把它们捂热。 “大叔,你真是这么想的?” “是的。很多人都做不到,但你做到了,你比任何女孩都更可敬,也比她们更可爱。” 女孩的心原本就是一泓湖水,禁不起微风的来回撩拨,被陈灿阳这么一说,梁小晞感觉浑身暖烘烘的,像在心上举着一盏灯似的。 陈灿阳脱下外套,俯身将它铺在路旁的石凳上,然后牵过梁小晞,陪她坐在上面。 “大叔,你是什么样的人呢?” 梁小晞抿了下嘴唇,终于问出了心底里最想问的问题。 陈灿阳推了一把鼻尖上的眼镜,望向迢渺的夜空:“嗯,怎么说呢?或许,只能说是一个不太成功的男人吧。” “嗯?为什么这么说?”梁小晞侧过脸,撅着嘴角。 陈灿阳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今年四十二岁了。虽然有一份还算理想的工作,勉强可以养家糊口,但高不成低不就的,也就只能这样了。” “很多人都是这样的。而且,这样不是很正常吗?” “是吧。其实,每个人刚开始都会做梦,美丽的梦,但生活就像一根银针,不停地戳你,直到有一天,终于将那个你编织得很精致的梦境戳穿,而且不仅如此,还让你感觉浑身刺痛,体无完肤。” “是吗?大叔的梦是什么?” “我嘛,刚开始是想做文学的,所以学的是中文系,但是你也知道,在这个社会里,做纯文学是没有出路的,除非你写得非常好。”陈灿阳有些忧伤,语速越来越慢:“所以,迫于生计,只能去做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我现在做的,就是给公司领导写一些马屁文章,让他们充当个文化人。” 梁小晞有些不解,却很兴奋:“大叔是学中文的?那可是我学长了。” “你也是?”陈灿阳一脸疑惑。 “是啊。失明之前,我在福州大学读中文。不过,当时我才大一,还只是上大班课,专业课还没怎么接触。” 说起往事,梁小晞有些黯然神伤,兀自流下了两行泪水。是啊,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才刚刚开始,却因为一场意外而骤然结束,对于任何一个心怀憧憬的女孩子来说都是一个无情的打击。 他扳过她的肩膀,轻轻地替她拭去泪水:“命运对你真是太不公平了!” “不!它是公平的。”梁小晞嘴角一撇,咬着牙说道:“它让享用了其他女孩子无法享有的美好事物,我可以买名牌衣服,佩戴名贵首饰,出入坐豪车,随行有保镖……所有这些,都是普通女孩子梦寐以求却无法拥有的,但它都给了我。当我享受了之后,它似乎才发觉这样对于其他女孩来说就太不公平了,所以它让我下半辈子什么都看不见……” 这让陈灿阳大感意外。他愕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柔弱女孩,惊诧于她对自己的命运竟有如此深刻的认识,而且丝毫看不出感伤。 “可是,你此前享有的富贵与奢华,毕竟是父辈给予你的,跟你自身并无关系,毕竟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所以,你应该跟其他女孩一样,享受阳光,享受爱,无论怎样,都不应该由你来独自承受那些黑暗、孤独与苦闷……” 陈灿阳还想继续安慰梁小晞,却被她阻止了:“我知道,这都是命运的安排。上天的任何安排都自有他的道理,而我也会坦然接受。虽然,刚开始很艰难,我也颓废过,甚至想过死亡,但我不能,我还需要去爱,爱我的父母,爱我的朋友,爱我的爱人……大叔,你会爱我吗?” 她摘下了墨镜,两只明亮的大眼睛盈满了泪水,望着他。 “会的。我爱你,小晞!” 他动情地将她搂进怀里,让她的脸紧贴着自己怦怦跳动的心:“我第一眼见你就爱上你了。虽然你带着墨镜,看不清你的脸,但我的心告诉我,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我这么多年的等待,等的就是你!” 梁小晞笑了,像一朵夜里悄然绽放的百合花。 她让他紧紧地抱着,一动也不想动,她生怕自己只要稍稍一动,就再也无法倚靠他的胸膛,听不见他胸腔里汩汩地心跳。 晚风从湖面上缓缓吹来,撩动着梁小晞肩上的秀发,扑打在他的脸颊上,让他感受到了一种甜丝丝的痛感。 他搂住她的肩头,闻着秀发里的幽香,手指开始微微地颤抖。 是的,究竟有多久没感受过这样的感觉了?还是说从来就不曾有过? 陈灿阳轻轻地在心里问自己,却给不出个答案来。 慢慢地,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周围一片寂静,他听见了自己和她的心跳声,它们靠近、相拥、交融,最终汇成一支略带忧伤的小夜曲,静静地流淌…… 梁小晞抬起头,望着他的脸,略显慵懒地问道: “大叔,月亮到中天了吗?” 第33章 真是笨死了! “是的。天冷了,我送你回去吧。” 陈灿阳放开她的臂膀,将她扶好坐正。 “我想再坐一会,可以吗?”梁小晞戴好墨镜,小声地问道。 “太迟了,你爸妈要担心了,还是走吧。” 陈灿阳面对她,握住她的双手,将她拉了起来。 她有些不舍,努着嘴对他说:“那你背我!”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好,我背你!” 说完,他在她的面前蹲下来,将后背留给她。她双手勾住他的脖颈,趴到了他的背上,下巴搭上了他的肩膀。 “坐好喽,起轿啦!”像真正的轿夫一样吆喝了一声,他站了起来:“送公主回家!” 她咯咯地笑了几声,一脸得意:“悠悠,我们回家!” 悠悠甩掉了牵绳的牵绊,在他们前面欢快地跑了起来。 “大叔,我重不重啊?”她将脸贴在他的耳根,问道。 “你该减肥了。”他笑着说。 “什么,你说我胖?该不是你老了吧?” “我老了?我不过比你大一点点嘛。” “什么呀?你都四十好几了!人家还是个小姑娘。” “是啊,你还是个小姑娘……小晞,你会嫌我老吗?” “不嫌!”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 “真的?小孩子可不许任性啊,我可是个老男人了。” “再老我也喜欢。” “小晞……” “嗯?” “我离过婚,还有个十岁的儿子,你不介意吗?” “不介意。” “小晞,你爸妈不会同意你的。” “我不管。他们管不了我。” “小晞,不管今后怎么样,我都会像现在一样爱你。如果你不喜欢我,没有关系的。要是你爸妈反对,你一定要听他们的,知道吗?” “我不!我为什么要听他们的?” “那你听我的吗?” “不听,不听,我谁也不听。我只听我自己的。” “小晞,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而且,你家境很好,很多人做梦都想过上你现在的生活。所以,你千万不要太固执了,凡事多听父母的话,他们不要让长辈为自己伤心……” “大叔,你别说了。要是都听他们的,我还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小晞……不,小晞,我什么也无法给你。”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我什么也不要的……”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双手却将他搂得更紧了。 “小晞……小晞……” 他想继续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念叨她的名字。 “你放我下来吧。”她抽动了下鼻子。 “嗯?”他很困惑:“怎么了?” 她小声应道:“我的腿被你夹疼了。” “哦,好。” 他连忙蹲下身去,让她从他身上下来。 梁小晞扶住他的肩膀,弯下腰去揉两腿外侧。 “要我帮你吗?”他问。 “不用。一会就好了。” 她蹲下去,继续用力揉着自己的双腿。 “好了吗?”他也蹲了下来,关切地问道。 她倏地站了起来:“走吧。” 出了西湖,他们沿着刺桐大街,默默地踩着摇曳的树影,继续向前走。 “大叔,前面拐角处就是我家了。” 梁小晞停住了脚步,静静地等着身后的他。 “啊,那我送你到门口吧。”他来到了她的身边。 “不用。我自己过去。大叔,我们站着聊一会吧。”她说。 “聊什么呢?”他不敢直视她的脸,将目光放在拐角处摇曳的街灯。 她拉了下衣领,低下了头:“大叔,你能再抱抱我吗?” 陈灿阳迟疑了下,站到她的面前。 她突然双臂环抱住他的脖子,踮着脚,扬起脸:“大叔,我要你再说一次。” 他有些不知所措,慌忙问道:“什么?” “你刚才说的。”她噘着嘴,脸上漾着羞色。 “我刚才说什么了?”他一脸困惑。 “哼!不理你了!” 她松开了双手,赌气似的跺了下脚,扭过头去。 “小晞……” 他想拉住她的手,被她轻轻地甩开了。 “你走吧。”她淡淡地说道。 他一头雾水,焦急起来:“小晞,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让你不高兴了?” “没有。” “那你怎么了?” “没什么。” “哦,那,那回家吧。”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再回去。” “小晞……” “你走吧。” 人们常说恋爱中的女孩就像六月里的天气,阴晴不定,让人难以捉摸。 他觉得小晞现在就是这样,前一秒还开开心心的,下一秒却…… “小晞,那我走了。” 他低着头,推了推鼻尖上的眼镜,柔声地说道。 她没应他,将脸隐藏在随风舞动的秀发里。 他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只好转身往回走,不时回头望向树影下那一袭白衣。 她到底怎么了?难道我真的伤害到她了? 陈灿阳想不明白,理不清头绪。 他慢慢走着,渐渐融进浓浓的夜色里。 “笨蛋!真是个大笨蛋!” 梁小晞在心里大骂,却不敢回头去看他。 她想他回头,朝她跑过来,紧紧地拥住她…… 但他没有! “馨雨不是说年纪大的人经验丰富吗?他怎么就不懂小女孩的心思呢?” 她想不明白,甚至有些后悔刚才自己的举动来,眼角溢出了两行泪水。 不过是希望他在分别的时候能再说一句温存的话,哪怕是半句也行,可哪知道他这么笨,真是郁闷死了!难不成还得我这个小姑娘跟他说“我爱你”吗? 而且,他口口声声地说爱我,却想都没想要吻一下我……哎呀,梁小晞,你想什么呢,还羞不羞人呀? 再说了,你们不过才见几次面而已,就非得这么为难人家吗?你到底爱人家什么,难道就为了这一句话吗? 可是,他也不至于笨到我让他走就真走啊,而且即便是走,也可以再回来嘛,真是笨死了! 什么叫“我什么也无法给你”嘛?明明知道,我什么也不缺,我就只要他,非得说这样的话来气我吗?! 要不是他就是我想要的……我干嘛还要这样没羞耻地……唉,他怎么就这么笨呢! 梁小晞越想越气,不停地用脚踢着身旁的路灯,眼泪扑哧扑哧地往下掉。 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树叶哗啦啦地响,她感觉到了冷。 她仰起头,望向无边无际的黑暗,开始恨起自己来了:“梁小晞啊梁小晞,你怎么就不能对大叔好一点吗?他并没说错什么,也没做错什么,你就不能对他宽容一点吗……” 悠悠在她的脚边穿来穿去,不时地咬一下她的裤脚,许是想回家了。 她擦了一把眼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扯了下手上的牵绳,让悠悠牵着自己往前走。 走到院门口,她摁了下门铃。 “啊,大小姐回来啦!” 安保大叔很勤快,随即打开了院门。 梁小晞走进门厅,被母亲拦在面前。 “妈,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你没回来,我睡不着。”母亲拉住她的手臂,继续问道:“你刚刚去哪了?” “没去哪里,就在西湖边逛了下。” 梁小晞应着,侧过身,摸着墙根,继续朝楼梯走去。 “小晞,你等一下。妈妈有话对你说。” 母亲将她拉到沙发旁边,让她坐下。 “你是跟他在一起,对不对?” 第34章 她哀怜地抚摸着自己的肌肤 梁小晞默默地点了下头。她知道王姨是会替她保密的,但她不想说谎,而且迟早都要面对。 母亲沉默了半晌,挨着梁小晞坐下,握住她的手说道:“小晞,妈妈知道你喜欢他。不过,妈妈还是要劝你不要跟这个人来往。” “为什么?你凭什么不让我跟他来往?” 梁小晞涨红了脸,非常激动。 母亲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爸已经让人了解过了,这个叫陈灿阳的男人,他离过婚,还带着个上小学的孩子。你们不合适。” “离过婚怎么了?带着孩子怎么了?现在很多人都二婚,这样的家庭很多啊!” 梁小晞抽回自己的手,开始嘤嘤地哭起来了。 “小晞!怎么跟你妈妈说话的?” 父亲梁国华穿着睡衣,走下楼梯。他小声地咳了两声,清了下嗓子:“你妈妈说的对,你不能跟这个陈灿阳在一起。我之前答应过你,如果你们合适,我跟你妈都不阻拦你,但现在是这个情况,绝不能允许你胡来!” “爸!你倒是跟我说说,我跟他为什么不合适?”梁小晞带着哭腔,冲着父亲质问道。 “还用我说吗?你这是要气死我和你妈呀!” 父亲气呼呼地坐到另一张沙发椅上,怒视着梁小晞,又开始咳了起来。 “小晞,你也知道,你爸身体不好,咱就听妈妈一回,不跟他来往,行吗?”母亲拢着她的鬓发,柔声地央求着。 “可是,你们为什么……” “没什么好可是的!这回你听也好,不听也好,我都不允许你这么胡闹下去!我绝不允许我梁国华的女儿,一出嫁就给人当后妈!” 梁小晞还想继续质疑他们的决定,却被父亲的一声呵斥给制止了。 她哭了,伏在母亲的肩膀上,越哭越大声。但她终于明白了,父母如此决绝地阻止她跟大叔交往,就是不想她败坏了梁家的名声! “哭,哭,就知道哭!”父亲余怒未消,一反常态,继续咆哮:“明天起,你就给我待在家里,哪也不准去!” 梁小晞从沙发上蹿了起来:“凭什么?!你不能这样囚禁我!” “小晞,坐下来,别这么跟你爸说话。”母亲拉住她的手,将她拽回沙发上。 “这不是囚禁,是让你好好反省反省。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就希望你今后过得好,比别人幸福,可你倒好,三天两头让我们生气!放弃继承权这件事,我就认了,你想好了不要,我也不强求,更不会硬塞给你,但是处对象这件事,你做得也太过分了!找什么人不好,非得找个跟你爸年纪差不多的,而且还带着个孩子?!你自己说,你这不是存心要气死我和你妈?” 激动起来,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父亲又开始不停地咳了。 “你少说几句,小晞是明事理的人,别太激动了,啊?” 母亲埋怨了他两句,连忙起身到厨房去倒开水。 梁小晞低着头,默默地流泪。她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只会再度激怒父亲。 窗外断断续续地传来燃放烟花的喧闹声,暂时填充了客厅里令人窒息般沉寂的空隙。 母亲端着茶杯出来,递给了父亲:“小心烫,拿好了!你也是,今天才大年初三,还在过年呢,就跟孩子说什么‘哪也不准去’,哪能这样嘛!咱家小晞,是任性了点,但也不至于黑白是非不分,你说说就好了,不用那么过分,她会明白的。” 数落完父亲,母亲回过头来对自己的女儿说:“小晞,你爸在气头上,你别太当真。要不先回去睡觉吧,这都累了一天一夜了,啊?” 父女两个僵住了,母亲很自然地当起了和事佬。 以前,这个角色是父亲的,向来都是她跟母亲不太合拍,不时地闹个小别扭,然后父亲就会将小晞拉过来,搂在怀里,笑呵呵地埋怨起母亲来。 梁小晞知道,这是母亲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她不能再跟父亲僵在一起,否则他的心脏很可能真就受不了了。 她站了起来,小声地说了一句:“爸,我先上楼了。” 父亲没有应她,拿着茶杯不停地喝水。 梁小晞摸着楼梯的扶手,一步步地挨上了二楼,进了自己的房间,锁了房门。 有太多委屈,太多话,太多情绪,她想宣泄出来,但她不敢放声大哭,生怕被楼下的父母听见。她只好将自己丢在大床上,用枕头捂住脸,小声地抽泣起来。 夜已经深了。 寒风呼啸着拍打窗棂,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它们也知晓了小晞此刻的心境,配合着她一块哭泣。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哭累了,披头散发地走向窗前,关上窗户,走进了浴室。 她仰起头,任由温热的水流从头顶倾注而下,沿着她的面颊,流过脖颈、胸部、腹部、大腿,她尽量让自己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尽情地享受水流拂过肌肤的片刻宁静。 她哀怜地抚摸着自己的肌肤…… 像一只丹顶鹤,弯曲着脖颈,俯向清澈的湖面,顾影自怜。 过了许久,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做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悲伤随即侵袭而来,犹如一张细密的网,无论她怎样挣扎,都无法摆脱它的束缚,而且越挣扎,反而勒得越紧,几乎让她感到窒息。 匆匆洗浴过后,她赤裸地走出了浴室,吹起了头发。吹完头发,她再次将自己丢进那张孤寂的大床里。 在这个暗黑的房间里,她又要独自一人挨过漫漫长夜,忍受无边无际的孤独。 她要倾诉。 她需要倾听。 她想对一个人,一见倾心。 她需要有一个人,可以依靠,可以信赖,可以让她敞开心扉,畅所欲言,任她喜悦与悲伤,都跟着她一起笑,一块哭,即便她无理取闹,耍小孩子脾气,他也能置之一笑,不怨不艾,不离不弃。 多少个这样的夜晚,她默念,她祈祷,她在心上种下为自己祝福的种子,给它浇水,给它施肥,甚至为它唱歌…… 如今,她的祈愿终于让她迎来了一缕曙光——他出现了,像个奇迹! 她难以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就这样活生生地走进了她的生活里,让她欣喜,让她狂乱,甚至为他坐立不定,寝食难安,她感觉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再也不是那个枯坐在黑暗底部独自哀怜的女子,而是浑身被填充了五颜六色音符的音乐盒,轻快而灵动…… 然而,这一切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像是寒夜里穿行在黑色海面上的孤舟,正面临着被不断迫近的惊涛骇浪打翻倾覆的危险。 “不!我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沉没!” 她不甘心,这段刚刚开始的恋情就这样眼看着夭折了。她抿着嘴唇,咬了下自己手指,一阵隐痛刺激着她疲惫不堪的神经,让她顿时为之一振,精神了起来。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现在这个时候,想要爸妈为自己妥协显然不太可能,但也绝不能什么事都不做,听天由命吧? 梁小晞翻来覆去,丝毫没有睡意。 她想起了今晚跟大叔相处的时光,脸上渐渐氤氲起来。 “是的,他也说爸妈会不同意的。他早就料到了!”她蹙着眉头,自言自语道:“从他的表现看,他无疑是爱我的。可是他也毫无办法,跟爸妈一样,要我放弃啊!” 难道真就没有其他出路了吗? 她头痛欲裂,双手插进发丝,将自己紧紧地裹在被子里…… 第35章 雨、雨、雨! 第二天清晨,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梁小晞披着单衣,懒懒地倚着窗台听了一会雨声,突然想起今天要送夏馨雨,赶紧洗漱,换了衣服下楼。 “小晞,吃早饭了!”母亲笑容满面地招呼着:“看,你最爱吃的皮蛋瘦肉粥。” “妈,我不吃了,你们吃吧。”梁小晞摸着墙根,对着门口叫了一声:“悠悠,过来!” 悠悠摇着尾巴,跑进了大厅。 “你要去哪啊?再怎么着,也得先吃下早饭啊。”母亲拦在了她的面前。 “都说了,你哪也不许去!” 父亲厉声喝道,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爸!”梁小晞跺了下脚,带着哭腔:“我要去送送馨雨!” 父亲拐进餐厅,拉开座椅坐了下来:“过来吃饭!” “爸,你让我去吧。馨雨要去赶飞机,我去送送她。”梁小晞央求着,“我让顾师傅送我下,去完机场就回家。” 父亲依旧没开口,梁小晞急着就往门口走。 母亲拉了她一把,连忙问道:“馨雨这是要去哪呀,怎么没听她说起过啊?行了,行了,我也不问那么多了。你带上两个包子,在车上吃吧。王姨,拿两个包子过来,还有牛奶。” 王姨将打包好的早餐塞给梁小晞,轻声地说道:“大小姐,车上趁热吃,别凉了。” 梁小晞跟她道了谢,撑着伞,向院门走去。 顾师傅是父亲的司机,每天早早地就在院门外等候。他见梁小晞出门,连忙接过她的伞,帮着拉开黑色保时捷的后座车门,让她坐进去。 悠悠跟着梁小晞跳上了后座,坐在她旁边吐着舌头。 “大小姐,我们去哪?”顾师傅坐进驾驶座,戴上墨镜,回头问梁小晞。 “去馨雨家。”梁小晞应道。 “好的。” 顾师傅发动引擎,保时捷稳稳地冲进了蒙蒙的烟雨里。 一路上,梁小晞都黑着脸,痴痴地望向窗外。 雨点拍打在车窗上,溅起了清脆的雨声,梁小晞看不见,但听着雨声就感觉浑身冰凉。 馨雨要走了,她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酸痛。 从小到大,馨雨一直都是嘻嘻哈哈地围绕在她的身边,像只从不知疲倦的麻雀,叽叽喳喳,上蹿下跳。即便是眼睛失明之后,馨雨也从没对她有丝毫冷落,反而来得更勤了。 “哎呀,大小姐!你看看你,手都长冻疮了,怎么就不懂得带个手套呢?” 那是小时候,她们俩手拉手去上学,馨雨摸着她手指粗糙,抬起来看之后就开始大声埋怨她。第二天,馨雨就把家里的冻疮膏给带了出来,仔仔细细地涂在了她的手指上。 “唉,其实我也蛮喜欢他!”馨雨难得一见地羞红了脸,脚尖轻轻地踢着墙皮。 半秒钟不到,就像快速转换频道一般,馨雨调皮地勾起了她的肩膀,嬉笑道:“不过,我还是狠狠地把他骂了一顿,轰了出去!哈哈,这感觉真是太爽了!” 那是初三的时候,馨雨告诉她有人给她写了情书,一看字迹就知道是班长,于是就主动约了他在西湖见面,将情书掷还给他。 “大小姐,你摸摸看,白牡丹真丝旗袍,是苏州锦绣坊的,纯手工缝制,却几乎看不到针脚,我是合着你的身子尺寸买的。手感怎么样,很棒吧?” 去年她生日,馨雨早早地筹划着给她送礼物,最后趁着周末独自坐上动车,跑了一趟苏州,买了这件旗袍。 …… 梁小晞想起了自己跟馨雨相处的点点滴滴,眼角湿润了。 是啊,她梁小晞早已习惯了有馨雨的日子,甚至觉得馨雨就是自己的影子,只要有光,她就会蹦出来,陪自己玩耍,逗自己开心,而当黑暗来临,她就乖乖地躲进角落里,安静地听她倾诉,慰她心安,有时甚至弹起了蹩脚的吉他,唱起了异常难听的歌…… 馨雨就是这样,在她的生命里嘤嘤嗡嗡的,赶也赶不走,轰也轰不掉。 但是现在,这个恼人的家伙要走了,而且一走就走那么远,一走就走好几年,她真的很难过,几度想哭。 “大小姐,你早餐还没吃呢,快凉掉啦!”顾师傅小声提醒道。顾师傅跟着父亲十几年了,大家彼此就像家人一样,所以在称谓上,不用敬语,反而显得更亲切。 “啊,谢谢顾师傅!” 梁小晞终于回过神来,打开身旁的打包袋,拿出包子,小口地咬着。 心里想着馨雨的种种好,梁小晞自然就想起了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 她蹙着眉头,狠狠地咬了口包子,一反常态地大口咀嚼起来,那模样看起来有些狰狞,但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大小姐,你怎么了?” 顾师傅察觉到了,回头关切地问她。 “啊,什么?” 梁小晞有些失神,连忙敷衍地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顾师傅接着问道。 “没有。谢谢。”梁小晞将膝上的打包袋放在一旁,调整了下坐姿,问道:“顾师傅,你知道我叔这两天在干嘛吗?” 顾师傅先是一愣,继而笑道:“哦,大小姐是说小梁总啊,他还能干嘛,跟一帮狐朋狗友泡麻将馆呗。” 顾师傅为人耿直,向来对那个游手好闲的梁国治不感冒,即便他现在倚仗自己的哥哥坐上了集团副总的高位,也是如此。 “他现在还泡麻将馆?”梁小晞觉得有些不可理喻,毕竟他现在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了,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街头小混混了。 “是啊。好这口的,只有在那里才有感觉嘛。要是呼朋唤友地叫家里去玩,啥感觉都没了。”顾师傅撇了下嘴,不屑地说道。 因为他,夏馨雨要背井离乡,而他倒好,还跟没事儿似的,照样灯红酒绿,醉生梦死。想到这,梁小晞被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剥了他一层皮。 “大小姐,你没事吧?”顾师傅回头看了梁小晞一眼,见她一副愤恨模样,连忙问道。 “没事。顾师傅,过会还得麻烦你送下馨雨去机场。” “得嘞。大小姐,你去吗?” “我就不去了。我跟悠悠去店里。” “你妈妈可是交待我把你送回家哦。你要是不回去,她可就得怨我了。” “没事,你就说是我的主意。回家后,我自会跟她解释。” “那行。我就说你让我送夏小姐。” “嗯。” 梁小晞小声地应了声,轻轻地抚摸着悠悠的大脑袋。 没多久,保时捷在一座新建小区的大门口停了下来。顾师傅打开车门,撑开伞,将梁小晞扶下车,悠悠也随着蹿出了车门。 “大小姐,怎么这么久才来啊?” 梁小晞一下车,站在门口等候的夏馨雨就迎了上来,拉住了她的手。 “时间来得及吗?”梁小晞顾不上解释,焦急地问道。 “来得及。十点的,还早呢。只是我等你等着急了。”夏馨雨嬉笑着,都什么时候了,还是这个德行,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 “小晞。” 杨睿也走了过来,轻轻地唤了下她的名字,为她们遮雨。 “杨睿!你可得好好照顾我们的公主哦。”梁小晞扭过头,冲着他嚷嚷:“否则,我可饶不了你!” “咳!这你就不用操心了,还没等你饶不了我,她早就把我给撕了。”杨睿嬉笑道。 夏馨雨娇躯一抖,嗔怒道:“油嘴滑舌!姑奶奶还真得撕了你,哼!” “行了,行了,你们俩别再秀恩爱了,我都快被你们给羞死了。”梁小晞扯了一下夏馨雨的袖子,凑近她的耳根:“蒋阿姨那边没问题吧?” “没事。我妈让我们好好玩,玩开心点。”夏馨雨眉毛上扬,笑得很灿烂。 梁小晞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掉了下来:“这就好,这就好。” “夏小姐,行礼都装上车了,可以出发了吗?”顾师傅问。 “嗯,可以了。谢谢你,顾师傅。小晞,跟我一块去机场吗?”夏馨雨搂过梁小晞的双肩,拦腰抱住了她。 “不去了,顾师傅送你们就好了。对了,馨雨,这是给你的小礼物,你好好收着。” 梁小晞摆脱了夏馨雨的搂抱,从自己的小挎包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礼盒,递在了夏馨雨的手里。 夏馨雨惊喜地问:“这是什么?”。 梁小晞拉过她的手,凑到她的耳旁:“是给宝宝的,算是干妈的见面礼。你回头等他出生了,再给他戴上,我会想念他的。” 梁小晞还没说完,哗啦啦的眼泪就从夏馨雨的脸上倾泻而下。 “馨雨,好好照顾自己,你一定会是个好妈妈的!”梁小晞咬着她的耳根,继续说道。 “会的,我会的。谢谢你,小晞!” 两个女孩不约而同地抱紧了对方,痛哭不已。 杨睿杵在一旁,腾出打伞的手,不停地抹泪。 悠悠仿佛也受到了感染,蹲在他们的脚下,呼哧呼哧地出着大气。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急。 离别的雨,像一首永远也唱不完的悲歌…… 第36章 泪眼模糊 梁小晞知道自己不擅长送别,尤其是在雨中。 当她松开夏馨雨的那一刻,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放声大哭。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至悠悠大声狂吠,才从悲伤的思绪中逃离。 她牵着悠悠,举着伞,缓缓地消失在雨幕之中。 从夏馨雨的家到老街,需要拐过两个街区,大概半小时的步程。这条线路,悠悠走过多次,梁小晞根本不必担心它会走错。 “回到店里又能干什么呢?馨雨再也不能到店里陪我了……” 刚分开,梁小晞就开始想念馨雨了。 以往,只要梁小晞处在茫然不知所措之中,馨雨都会及时的出现,哪怕她是在福州上学,只要梁小晞心里想她,她都能感应得到,一定会打过电话来。 可是现在,她走了。 梁小晞顿时感觉自己像是一片在雨中飘零的叶子,浑身湿冷,无依无靠。 一滴雨连着一滴雨, 一场雨接着一场雨。 我看见天空—— 正把悲伤运往大地。 梁小晞突然默诵起这首小诗来。她不记得自己何时何地听过它,但当时很对她的心境,竟然一直都记在了心里。此时此刻,想起它,并将它默诵出来,她竟觉得自己仿佛被解救一般,情绪完全得到了释放。 走在雨中,品味离别之苦,仿佛老天也要为之动情,不忍送别的人独自流泪恸哭…… 啊,多动情的诗句啊! 原来悲伤才是最伟大的诗人! 拐进老街,街坊们不断地跟梁小晞打招呼。 “哎呀,小晞!这么大的雨,怎么不先躲一下再来啊!” “小晞,快躲躲雨吧,别淋出病来!” “小晞,你王姨怎么不管你呀,这么大的雨,路上都是积水,要摔着了怎么办?” …… 谁说人间无情,片言只语都是温情。 梁小晞不停地跟她们致谢,悄悄地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大小姐!你怎么过来了?全身都湿透了啊!天哪,顾师傅没送你吗?” 推开书屋的玻璃门,王姨见着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梁小晞,吓了一大跳,赶忙跑过来把她拉进了里间。 里间是厨房,但由于面积足够大,梁小晞在设计的时候隔出了一个换衣间,添置了一个半人高的木制衣橱,平常放一些用旧的衣服,以备不时之需。 譬如不小心被咖啡泼溅到衣襟,梁小晞就可以转身进里屋拿出备穿的衣服,及时更换,而无需摸着返回家中,或让司机给送过来。所以,衣橱里总是备着两三件不同季节的衣裤。像今天这样全身湿透,王姨只需找出冬装给梁小晞换上就好。 换好衣服,王姨拿出电吹风给小晞吹头发,心疼地说:“大小姐,你是不是心里难受啊?可以跟王姨说说吗?” 王姨跟顾师傅一样,和梁小晞说话也从不用敬语。 “王姨,馨雨走了,她出国了。” 说完,梁小晞又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王姨知道。你俩那么好,从小成天腻在一起,任谁都无法将你们分开。现在她走了,你很伤心,王姨能理解。”王姨边将小晞的头发理顺边说:“不过,王姨觉着你心里藏的不止这个事。昨天你让买的礼物,是送给馨雨的吧?” 梁小晞扭过头,对着王姨:“王姨,我答应过人家的,不跟任何人说的,你就不要问了。” “好。我不问。我也不是个爱打听别人消息的人。不过,你们俩的那点事情,瞒谁也瞒不过你们王姨。我这不也是心疼馨雨这孩子嘛。” 王姨拢着小晞的头发,将它们披散开来,让它们蓬松地垂落在小晞的肩头上。 “王姨——” 梁小晞听完这一席话,忍不住转身抱住了王姨的腰,偎依在她的胸前,动情地哭了起来。 “好孩子,别哭!”王姨抚摸着她的脸颊,柔声说道:“馨雨这孩子也是命苦。别看她成天大大咧咧的,像是没事人儿似的,那都是装的,其实心里苦得很。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但你们俩个谁都不说,我也不好说什么,要是出国能解决问题,可以帮到她,大小姐你应该高兴才对,不用像现在这样哭得稀里哗啦地。” “嗯。”梁小晞默默地点了下头。 “用不了多久,馨雨她就回来了,到时你们又可以在一起了。”王姨搂住小晞的双肩,泪眼模糊地望向了窗外。 ******* 突如其来的一场春雨将泉州城笼罩在茫茫烟雨之中,直至中午时分,雨雾才逐渐散去。 陈灿阳拖着疲惫的身躯,慢慢地朝着科技园的食堂走去。综合管理部的一堆烂摊子,让“新官上任”的他忙得晕头转向,有些焦头烂额。 “喂,眼镜,等等小哥嘛!” 小林子一阵小跑,追上了他:“大锤子呢,他去哪了?” 在科技园里,要是只看见陈灿阳而不见郭大锤子,任谁都会感到意外。 “他跟吴胖子去科技局了,还没回来。”陈灿阳懒懒地应道。 “哦,不管他了!眼镜,你升职了,怎么着也得请客吧?怎么样,中午趁着大锤子不在,我们加餐。”小林子眯着眼睛,一脸鬼笑。 “这样不好吧?” “怎么就不好呢?要是他在,还不敲你一个大竹竿啊?小哥就懂得理解人,不会那么做,对吧?” “还是等他在的时候一块请吧。” “也行。那到时候可别怪哥几个狮子大开口喽,哈哈。” “大开口也没用,我就请吃食堂。” “不会吧?喂,眼镜,你怎么比大锤子还抠门啊?” “见识了吧?叫你们天天损我!” “得,算你狠!不过,眼镜,你得跟小哥说说昨晚都去干嘛了?吴胖子请客你都敢不去,一定有什么好事,快点说给小哥听听。” “没干嘛,瞎逛。” “切!信你个鬼!老实交代,是不是找梁大小姐了,嗯?” “你怎么又来了?烦人!” 陈灿阳一把甩开了小林子试图抓住他的手,疾步走进了食堂大门。 小林子追了上来:“眼镜,说真的,小哥真希望你是去见她。依我看啊,你这事啊,八成有戏。” “你知道个屁啊!净是瞎歪歪!”陈灿阳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 小林子不服气,凑近了他的耳根:“我昨晚可是听吴胖子说的。” “什么?你们拿我这事在酒桌上说?!” 这次陈灿阳真是着急了,回头怒视小林子。 “没,没呢。不是这么回事。吴胖子是说,梁总正在给女儿物色对象呢,不过大小姐总是不满意,所以才闹出了这么一出放弃继承权的事情。”小林子连忙解释。 “没说我吧?”陈灿阳不放心,继续盯住他的脸。 小林子撇了下嘴:“你当我什么人了呢?我会他们面前出卖自家兄弟么?” “那这关我什么事啊,还八成有戏?你是成心要戏弄我吧?”陈灿阳拿起餐盘开始点菜。 “你傻呀?你看,梁家想嫁女儿,女儿脾气很倔,而且我可听吴胖子说了,说什么他家女儿喜欢大叔,让找一个叫……” 小林子吞吞吐吐地,不敢接着往下说。 “叫什么?” 陈灿阳端着餐盘找位置,没有回头看他。 “咳,算了。我还以为郭大锤子跟你说过了呢,原来他什么都没跟你讲,亏他还自称是你大哥呢。我可说了,你听好了!他们让吴胖子找一个从福州来的大叔,叫陈灿阳的。嘻嘻,你说不是八成有戏是什么?” 小林子有些洋洋得意,一屁股坐在陈灿阳的对面。 当他抬头,就傻眼了。 陈灿阳仿若一只被恐惧揪住的熊,厚厚的镜片后面透出了骇人的白光:“这么快就找上我了?” 第37章 不准你再去碰小晞! 陈灿阳知道,他对小晞的这段感情注定是艰难的。 梁家人迟早是要找他的。对于这一点,陈灿阳心里非常明白,只不过以这种“调查”方式却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低着头,默默地吃着餐盘上的食物。 小林子坐在他的对面,埋头在餐盘里,不敢出声,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生怕惊扰了他的神思。 “我吃好了,回宿舍吗?”陈灿阳问道。 “啊,我也吃好了。回啊,你呢?”小林子抬眼看他。 “那走吧。”陈灿阳端起餐盘,朝食堂的餐盘收集处走去。 小林子赶紧起身,跟在他的身后。 回到宿舍楼,小林子对陈灿阳说了声“别想太多,好好睡个午觉”,钻进了自己房间,投身于他的游戏世界。 陈灿阳掏出钥匙,打开宿舍的房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坐在了床沿上。 “眼镜!你个骗子!” 刘启辉一脸怒气,冲进房门,一把揪住了陈灿阳的衬衫衣领。 “放手!我怎么了?”陈灿阳双手抓住刘启辉的手,想将它们扯开。 “王八蛋,不准你再去碰小晞!” 刘启辉松开他的衣领,照着他的面门就是一拳。 陈灿阳猝不及防,眉眼处被打破了口,鲜血直流。 “干嘛下手这么狠?!” 陈灿阳顾不上流血的眉眼,从床沿上蹿了起来,跟刘启辉扭在了一起。 他们各自揪住对方的衣领,用膝盖去顶对方的小腹,谁也不松手。 “哎呀,打架啦!” 经过门口的同事见着了,大声喊叫。 郭大锤子率先冲了进来,大声说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亏你们还是读书人!” 说完,他一手揪住一个,硬是生生地将两人给分开了。 刘启辉目露凶光,死死地盯着陈灿阳那张流血的脸:“他妈的,以后再让我见着你去找小晞,见一次打一次。” 陈灿阳任由鲜血不停地滴落,毫不示弱:“好啊!有本事咱们光明正大地干一场,别他妈的像个孬种搞偷袭!” “行啦!你们俩还要不要脸了,嗯?你们好歹也都是公司的中层,而且刘律师你还是集团的人呢,一点身份都不顾了?”郭大锤子瞪了他们一眼,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接着说:“动手打架算什么英雄好汉啊?手痒是吧,来啊,冲我这里打!” 郭大锤子早些年当过兵,是退伍的特种兵,身体健壮如牛,两块胸肌被拍得啪啪响。 很多同事都围了上来,将陈灿阳和刘启辉给分开了。 “小林子,快去把你们工程部的药箱拿来,给眼镜止止血。”郭大锤子说道。 小林子赶忙拨开人群,朝门口跑去。 “你们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郭大锤子问道。 陈灿阳摘下眼镜,用纸巾擦着脸:“你问他,我一进屋,他就冲进来冲我面门就是一拳。” “刘律师,你说吧?”郭大锤子看向刘启辉。 虽然心有不甘,但将人打出血来,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刘启辉耷拉着脑袋,垂着手,站在人群里默不作声。 “不说是吧?好,很好!我先把话给撂在这,你们俩今后和不和好,我不管,但是,要是再让我见着你们打架,无论谁对谁错,我都给你们来两拳。我就不信了,就以你们的身板,能扛得住我的拳头!” 郭大锤子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好像他并不是来劝架的,而是来下战书的。 众人见他们两个都不说话,也就附和着说了些不着边际的安慰话,各自散去了。 “刘律师,对你,我可要多说两句了。”郭大锤子转身面向他,“你是搞法律的,你也好意思动手?” “这,他,他欺负小晞!”刘启辉自知理亏,结巴了起来。 “谁欺负小晞了?我什么时候欺负她了?”陈灿阳诘问道。 “你都跟梁总差不多岁数了,还好意思去扰乱小晞的生活?这不是欺负人家小姑娘,是什么?”刘启辉反问道。 “我年纪大怎么了?我对小晞是真心的,而且我也看得出来,她对我也是认真的,凭什么说我欺负她了?”陈灿阳挡开了小林子为他敷药的手,愤愤地辩解道。 郭大锤子不耐烦了,大手一挥:“行啦,我算是听明白了,原来是因为梁大小姐。这么着吧,刘律师,你说这都什么年代了,早就婚姻恋爱自由了吧?男女之间你情我愿的事情,你我作为外人就不便掺和了,你说对吧?” “可是,小晞她涉世不深,眼睛又看不见,我怕她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人给骗了。”刘启辉撇嘴说道。 “谁不怀疑好意了?你问过小晞了没有?”陈灿阳不服。 小林子满脸堆笑:“没说你,没说你。别动,我给你再贴个创可贴。” 郭大锤子连忙接过话茬:“刘律师,这眼镜呢,的确年纪比梁大小姐大,这是事实,但仅凭这一点,也不好怀疑人家不是出于真心,对吧?再则,爱情这东西,本来就是盲目的,感觉对了,至于年纪、外貌之类的,其实都是次要的,古话不是说了吗,‘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小晞一定是被他的甜言蜜语给蒙蔽了!要不然,她一个富家小姐,怎么可能瞧得上他这个离过婚的?”刘启辉还在情绪中,脸上的肌肉抖得厉害,险些掉了下来。 陈灿阳倏地蹿了起来,指着刘启辉的鼻尖:“你这是诬陷!我怎么就甜言蜜语蒙蔽小晞了?再说了,离过婚怎么了?天底下那么多离过婚的人,他们就没资格再婚吗?你这是歧视!” “唉,刘律师啊,你是懂法律的。这一次,我要站在眼镜这边了,你的确不该对离过婚的人有偏见。”郭大锤子边说边从椅子上站起来,将他往门口推:“这事没什么好争的,关键还得看梁大小姐自己是怎么想的。走吧,回去好好睡一觉。” 将刘启辉送出门外,郭大锤子关上了房门,返身坐在陈灿阳的身边:“眼镜,哥只能帮你到这里啦。这个刘启辉也是个难缠的人,集团的人都说他一直喜欢梁大小姐,但人家小姑娘对他不来电,心里正窝火着呢。换位思考下,他闹这么一出,也能理解,你别往心里去,就当是他泄泄火,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总不能也搞偷袭,揍他一顿吧?”陈灿阳没好气地说道。 “嗯,这就对了。毕竟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和为贵啊。得了,眼镜,梁家人算是盯上你了,吴胖子昨天把你的情况一五一十地都跟老大汇报了。估计,他们日后就会找你。”郭大锤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兄弟,你的这段姻缘成不成,就看你自己的了。” “行啦。去睡你的吧,让我静一会。”陈灿阳伸手推了郭大锤子一把,转向身边的小林子:“谢了。你也一块去睡觉吧。” 原本两人还要打趣,见着陈灿阳板起了面孔,也只好悻悻地走出了房间,替他关上了房门。 陈灿阳将自己丢在了床板上,闭上了眼睛。 眉眼开裂处依然生疼,但他顾不上这些,他只想尽快见到小晞,听她怎么说。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尊重小晞的想法。 然而此刻,当周遭都安静了下来,他只想听到她的声音! 第38章 往死里去爱! 下午上班,陈灿阳走进办公室就看见桌上放着一杯泡好的热茶。 这是一个两人间的办公室,所以不用问也知道是魏虹给他准备的。魏虹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性格开朗,模样很可爱,大学毕业就进入梁氏科技工作,领导将她安排给陈灿阳做助手,协助处理新闻宣传和党务工作。 魏虹向来都很关心他,的确像郭大锤子说的那样,是一个难得的好姑娘。 陈灿阳当然知道她的这番深意,但他不能接受她。在他看来,她的这种感情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女生对前辈的尊敬,但它不是爱。 他微微一笑,在自己的靠背椅上坐了下来。 刚刚坐定,魏虹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陈哥,你眉脚上的伤怎么样了,还疼吗?”魏虹冲他甜甜一笑,走到他的身旁,关切地问道。 “哦,不疼了。谢谢你的茶。” 陈灿阳随口应着,端起茶杯,轻轻地啜了一口。 “这是上好的肉桂,我从吴总办公室里‘偷’来的。怎么样,好喝吗?”魏虹得意地笑了下,两个小酒窝甜甜的。 “嗯。不错。你喝了吗?”陈灿阳问道。 “特意给你泡的。我不喝。” 说完,魏虹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面带忧郁。 “你怎么了,有什么事让你不开心吗?”陈灿阳问道。 “陈哥,中午你跟刘律师为什么打架了?”魏虹幽幽地问道。 “哦,没什么。”陈灿阳敷衍地应了一声,自顾自地打开自己的电脑。他不想让魏虹知道内情,毕竟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情。 “是因为梁大小姐吗?” 魏虹望着他,眼神幽怨。 陈灿阳心里一紧,疑惑地问道:“谁跟你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呢。陈哥,你真的喜欢梁大小姐吗?”魏虹继续问道。 事到如今,不容陈灿阳不承认了,他只好轻轻地“嗯”了一声。 “陈哥,你喜欢她什么呢?” 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沙哑,或许是她觉得不该这么问吧,问完后随即低下了头,两眼看着自己的双脚。 陈灿阳也没有料到她会这么直接地问他这个问题,突然一愣,一时间竟也找不到什么词可以回应。 “爱情原本就是盲目的。陈哥,你不必回答这个问题,当我没问好了。” 好在魏虹及时解了这个窘境,让陈灿阳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陈哥,他们都说你是为了梁家的财产,但我不信。要是这样,你就不是我认识的陈灿阳了。”魏虹继续说道:“像你这样的人,一旦是喜欢一个人,那一定是纯粹的喜欢,绝不可能有其他什么因素。”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陈灿阳很吃惊她竟然说出这一番话来,看来自己再也不敢将她当作刚毕业的小丫头看待了。 “因为我了解你。” 魏虹很笃定,脸上隐约可见浅浅的羞色。 “小魏啊,你刚走出校门不久,很多事情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也绝不可能是‘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生活是会磨砺出很多可能性的。好了,不聊了,快点做事吧。” 面对这样的小姑娘,陈灿阳感觉有些招架不住,连忙板起一副领导的面孔,顺便也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好,我知道了。” 魏虹不情愿地撇了下嘴,转身面对电脑,将键盘敲得噼啪响。 陈灿阳见她这副模样,无奈地笑了笑,随手拿起身旁的一份文件,认真地校对起来。 “灿阳,你来一下。” 吴胖子走到办公室门口,往里招呼了一声。 陈灿阳应了声,随即站了起来。 魏虹连忙抬头看向陈灿阳,向他调皮地吐了下舌头。 陈灿阳白了她一眼,径自出了门:“吴总,什么事?” “灿阳,来,我们到会客室里泡个茶。”吴胖子满脸堆笑。 吴胖子一向严肃,突然堆笑,让陈灿阳感觉很不舒服,心想:“一定又是梁家的事了。” 两人坐定,吴胖子开始泡茶。 “灿阳啊,你眉脚上怎么贴了个创可贴,受伤了?”吴胖子关切地问道。 “哦,没事。不小心磕到的,小伤,没两天就好。”陈灿阳装作轻松地冲他笑了笑。 “灿阳啊,你跟我是一块从福州下到泉州来的,我们算是有缘人,怎么说也算是同道中人吧?为了生活,背井离乡,个中滋味,说真的,并不好受。” 吴胖子并没直接切入主题,而是跟他攀起了家常。 “是的,吴总。”陈灿阳在一旁附和着点了下头。 “我知道,你离婚三年了,小孩也还小,正在上小学,老母亲腿脚刚刚伤了,需要有人照顾,可以说是家里正是离不开你的时候。为了公司,春节还没过完就得返回来工作,很难吧?”吴胖子将茶桌上的杯具冲洗干净,继续套着近乎:“这一点,你我都是上年纪的人了,我老吴感同身受啊。” “吴总说的是。不过,工作才是持家之本嘛,公司需要我们付出,理当竭尽全力。”陈灿阳应着,很不自在地搓着双手。 吴胖子端起一杯茶,放在陈灿阳的面前,继续说道:“一个人扛这么多年,也真够难为你的。你也该再找一个,快点成家,帮你一把。” “嗯。”陈灿阳应着,埋头喝茶。 “不过,灿阳啊,以你现在的情况,我老吴觉着你该找个年纪相当的,这样也好帮到你。怎么样,有人选了吗?” 左拐右拐,吴胖子终于绕了回来。 “没呢。”陈灿阳尴尬地笑了笑,放下了茶杯。 “这样,这事呢,包在我老吴身上。改日回福州,我给你物色一个,里里外外都是把好手,绝对包你满意,怎么样?”吴胖子一拍大腿,颇为得意地说道。 “不用了,吴总。您那么忙,我的事就我自个处理吧,不劳烦您费心了。”陈灿阳并不领情,搪塞了一句。 “怎么,信不过我老吴么?”吴胖子歪着脑袋,盯着陈灿阳。 “不,绝对不是信不过您。只是我觉得,我的私事还是应该自个处理干净比较好,不应该劳烦公司为我操心。”陈灿阳解释道。 “也对。是我太着急了,想必老弟早已有意中人了。不过,身为你的领导,同时也是受人之托,还是要跟你说一下,梁家那边是反对你跟大小姐在一起的,希望你有自知之明,自行隐退。你看你可以吗?” 吴胖子板起了面孔,脸上的肥肉也不再颤巍巍地抖动了。 “嗯,我知道。”陈灿阳抬头看他,“您也知道,感情这种东西,不是想说就能说清楚的,都得看天意。所以,现在要我说什么呢,我根本无法给您承诺。” “承诺什么呀,直接干就得了。这样吧,老哥我也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早就替你想好了,你看成不成。我们公司呢,打算在福州开个分公司,毕竟福州是咱们梁氏科技的老根据地嘛,还有很多客户需要打点,所以呢我想让你替我做这事,先做分公司的副总经理,等年后考核合格了,再升任总经理,怎么样?”吴胖子斜着眼睛问道。 原来他们早已想好了对付我的策略了! 陈灿阳在心里轻轻地喟叹了一声,但依然面不改色:“好是好,这么着急地要我做决定啊,总得让我考虑考虑吧。” 吴胖子本来就是个急性子,叫嚣起来:“还考虑个屁啊?!一纸文件的事。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我让小魏草拟个文,你帮她过一遍,文一发就上任。” 紧接着,他凑近陈灿阳,放慢了语速:“老弟,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你也知道,梁总那边呢,肯定是不喜欢你继续留在泉州的,与其这样,不如顺水推舟,卖个人情,而且回福州,且不说升职了,你也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家庭,关照孩子学习,对吧?你说,这等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对。您说的都没错,只是我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容我考虑几天,行不?”陈灿阳问道。 吴胖子突然坐直了身子,拍了下他的肩膀:“行。我也不为难你,这种事还是你自己掂量清楚比较好。三天,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怎么样?” “好。三天后我回复您。”陈灿阳答道。 回到座位上,陈灿阳感觉浑身不对劲,困乏极了。他摘下眼镜,仰头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陈哥,吴总都跟你说什么了?” 魏虹伸长了脖子,小心地向他打探道。 “哦,没什么。”他冷冷地应了一声。 陈灿阳心里愤懑得紧,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态度。 “一定说了什么不好的事!这个吴胖子!” 魏虹恨恨地说着,像是替他打抱不平。 “没事。你做事吧。”陈灿阳懒懒地揉着自己的眼眶。 “哼!陈哥,我支持你!”魏虹咬了咬牙,说道:“只要你真的爱她,不用顾忌太多,只管往死里去爱好了。” 魏虹的这番话像是电击一般,深深地触痛了陈灿阳的神经,他忽地睁开了眼睛,坐直了身子,双手紧握拳头。 对,往死里去爱! 第39章 她的吻 窗外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像一首凄怨的小夜曲。 听着雨声,他想起了静坐在书屋里的小晞。 “她这会在做什么呢?” 他戴好眼镜,托着腮帮,两眼迷离。他想自己要是一只鸟儿就好了,可以尽快飞到她的身边,陪着她听雨。 “陈哥,你今晚有空吗?” 魏虹小声地问他,打破了令他沉迷的寂静。 “啊,什么?”他回过神来,慌乱地问道。 魏虹微微皱着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晚上一般都没什么事,你有什么事吗?”他又问。 魏虹抿了下嘴唇,怯怯地说:“那你晚上可以跟我一块吃个饭吗?” “当然。我们去食堂好了。”他淡淡一笑,随手拿起一支笔,轻轻地摆弄着。 “不,我们去外面吃。我来订座位。” 魏虹开心地笑了,像是一个受委屈的小孩得到了一块糖。 “那好。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他问她。 “暂时还不能告诉你。那我工作啦。” 她故意卖了关子,一脸绯红。 陈灿阳也不便再深究,轻轻地摇了摇头,心里暗道:“现在的女孩子,怎么都是神经兮兮的?” 下班后,魏虹开着她的那辆白色的凌志等在楼下。 “小魏,在等谁啊?”郭大锤子走进车身,俯身看下车内。 “陈哥。郭师傅看见他下来了吗?”她问。 “你们俩要一块吃饭吗?正好我的晚餐也还没着落呢,可不可以……” “不可以!” “喂,这样不好吧?你们不会是搞办公室恋情吧?” “关你什么事?” “好,好,不关我的事。这个陈灿阳,艳福不浅啊!” “一边去!” “得嘞,看在你们俩都是我的好哥们,今晚我就成全你们,不打搅了。” 看着郭大锤子远去的背影,她心里突然一阵酸痛,哀叹道:“要是真像郭师傅说的那样就好了。” “小魏,让你久等了。刚刚接了个电话,所以下楼晚了。” 陈灿阳一脸歉意,拉开车门,钻进了车子。 魏虹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陈哥,你坐前面来。” 陈灿阳有些困惑,碍于不好细问,只好重新下车,坐到副驾驶位置上。 “陈哥,今天我想你坐在我的身边。” 说这话的时候,她很淡定。陈灿阳想问原因,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得轻声地应了声:“嗯”。 车子驶出了科技园,穿行在雨幕之中。车窗外,霓虹闪烁,愈加显得扑朔迷离。 “陈哥,我们去吃法国餐。”魏虹说道。 “哦,好,你安排就好。” “陈哥,你要回福州了吗?” “没,还没决定呢。吴胖子对你说的?” “下班前他让我这两天起草个文件。” “哦,这样啊。难怪你这么问。” 陈灿阳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这个吴胖子!好像吃定我一定会回福州似的。” “你想回去吗?”魏虹继续问道。 陈灿阳沉默了片刻,说道:“想,毕竟我的家人都在那里。可是,下来泉州也半年多了,这种两地奔波的生活,其实也早就习惯了,所以回不回去倒也无所谓。” “那我问你,你会为了爱情而留下来吗?” “这,这怎么说呢?为了爱情,做出点牺牲,不是应该的吗?如果一定要回答,我的答案是肯定的。” “嗯。我明白了。” 说完,魏虹加大了马力,车子两旁溅起了半人高的雨滴。 陈灿阳也不便再说什么,只好两眼茫然地盯着前方。 吃了点开胃菜,喝了杯红酒,两个人开始默不作声地享用面前的牛排。 当他放下餐具,擦干嘴巴,一位服务生端着一个精致的小蛋糕走了过来。 “魏小姐,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 服务生微笑着,放下蛋糕,将蜡烛一一点着:“祝你们用餐愉快!” 陈灿阳有些愕然,等服务生走后,小声地跟魏虹说道:“生日快乐!” “谢谢!” 魏虹甜甜地笑着,准备吹蜡烛。 “等下。你先许个愿吧!” 她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了一会,然后“噗”的一声吹灭了蜡烛,轻声说道:“好了,我们吃蛋糕吧。” “你怎么不事先说一声,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他微笑着帮忙切蛋糕,递给她。 “嘻嘻,你能陪我过生日,这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魏虹抿嘴一笑,接过了蛋糕,吃了一小口:“真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一点。” 陈灿阳笑了,眼前的魏虹就像是他的妹妹一样,清纯可爱。 “陈哥,你会爱上我吗?” 她放下蛋糕,两眼蒙蒙地看着他。 他心里一惊,手中的蛋糕险些被他抖下来。 “我,我……” 他支吾了起来,不知所措。 “瞧你,跟你开玩笑的呢。看把你吓成这样,哈哈。” 她笑了出来,花枝乱颤。 “这种玩笑可不能乱开,我们是同事,再说了,我还是你师傅呢,哪能师傅跟徒弟谈恋爱了?”他放下蛋糕,一脸认真。 “怎么就不能了?”她止住笑,伸手按在他的手背上:“我暗恋你很久了,师傅。” 他连忙抽出手,怨道:“你还小,我都四十好几了,你跟我不合适的。” “哼!那你跟梁大小姐呢?在她面前,你不也是四十好几吗?” 她不服气,瞬间眼里闪起了泪花:“为什么你跟她可以,跟我就不行?” “不一样的。”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是啊,她们年纪相仿,他自己也觉得没有什么理由能解释得过去。 “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因为爱。她爱你,我也爱你,我跟她是同等的竞争,你难道就不能考虑一下我吗?” 她低着头,快要哭出声来了。 “小魏,你别这样。爱情是讲究缘分的。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但我真的不能……” “为什么梁大小姐你就能?” “我,我跟她,好像在梦里早已相识了很多年。”他抬眼看着餐厅外的雨幕,轻声喟叹:“我没法不爱她。” 她沉默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儿不停地往下掉。 她知道,在他眼里,她无法替代梁小晞成为他的爱人。 “陈哥,你能坐过来吗?” 她抬头拭去泪水,幽幽地望着他。 他朝她走了过去,坐在了她的身边。 她向他的肩膀靠了过去,双手环抱住他的腰,抬眼看他:“你能让我抱抱吗?” 他轻轻地点了下头,任由她抱着。 她感受着他那醉人的心跳,嗅着他的体香,闭上眼睛。 多少个夜晚,她辗转反侧,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抱紧他,滑进他的怀里,就像此刻一样。 但她知道,这种幸福她只能去憧憬,而无法长久地拥有,因为他的心里没有她。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些,街上也断断续续地响起了烟花爆竹的声音。 年味依然很浓,春节假期还没完全过去。 他不自觉地伸手抱住了她,小声地说道:“雨下了,我们回去吧。” “不,我要多抱一会!” 她在他的怀里撒娇,她不想这么快就失去她所拥有的幸福。 他知道她的心里很苦,但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语安慰她,只好再次抱紧她。 突然,她挣扎了起来,对着他的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她吻得那么勇敢,那么认真,让他应接不暇。 “别,别这样。餐厅里的人都看着呢。” 他终于从她的唇上摆脱了出来,紧张地四下环顾。 “怕什么,我又不是要吃了你?” 她骑上他的腰,攀住他的脖子,继续俯身下来。 他避开了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好了,好了,我们走吧。” 她从他的身上下来,整理了下乱发,拎起了挎包,径自朝收银台走去。 望着她那单薄的背影,他心头一酸,险些流下了眼泪。 一路无语,魏虹开车将他送到公司的宿舍楼下。 “我下车了,你回去开车慢点。”他边说边打开车门。 “陈哥……” “嗯?” “我愿意做梁大小姐的备胎。” “你,你没必要这样。” “我愿意。我等得起。” 他愣住了,不知道该不该离开眼前这个痴情的悲伤女子。 “你走吧。”她哽咽地催促道。 她看着他下了车,走进了宿舍楼,泪水终于像决了堤的洪水,倾泻而下。 第40章 夜色斑斓 站在宿舍的窗台上,陈灿阳目送着魏虹驾车驶出了视线。 他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魏虹对自己的一片深情,其实从她看他的第一眼,他就已经感觉到了。 当时,他猜测或许是自己俊朗的外表吸引了她,这种所谓的一见钟情并不能长久,所以一直也没放在心上,然而今晚她的大胆表现确实震撼到了自己,他再也不能无视这个朝夕相处在一起的小女孩了。 每一位花季少女都值得拥有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陈灿阳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即便考虑再婚,他这几年也从没将目光投向比他年轻许多的女孩子,直至在红袖书屋遇见了梁小晞。 遇见小晞,仿佛是命里注定一般,陈灿阳心里原本沉寂的一潭死水竟在那一瞬间突然沸腾了,蒸起了氤氲的水雾,让他看不清自己,再也无法把持生活前进的方向。 未来究竟会怎么样,他再也不管了。 他的心里,除了父母、儿子,就只有小晞。 “糟糕,今天母亲出院,到底怎样了还没打电话呢!” 陈灿阳从恍惚中掏出了手机,拨通了儿子的号码。 “爸!” “轩轩,奶奶到家了吗?” “下午就接回来了。刚刚妈妈给她洗了个澡,这会已经睡着了。” “哦,好。你妈妈回去了吗?” “没有,在阳台洗衣服呢。你等着啊,我让她接电话。” “啊,不用……好吧。” 电话那头,儿子欢快地跑着,对他妈妈说:“妈,我爸的电话,你跟他说。” “喂——” 前妻的声音有些嘶哑,听起来很疲惫。 “是我。今天把你累坏了吧?谢谢你!” “谢啥,干嘛这么客气?” “心里过意不去嘛。” “大可不必。” “对了,你这么迟了还在给轩轩洗衣服,不用回去吗?” “不用。” “还是回去吧,免得他不高兴。”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都说了不用,你就别在那瞎操心了。” “行,行,那你赶紧歇着去,注意休息。” “嗯。” …… 电话两端突然沉默了起来,两人似乎还有话说,但又不希望先开口的那个人是自己。 最后,还是孙甜甜先说了。 “要是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陈灿阳慌乱地“嗯”了一声,电话里就传过来“嘟嘟嘟”的声音。 挂断电话,他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对于前妻,他始终是愧疚的。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如果要叫他回头,与前妻复婚,他又在心里给自己找了许多理由,退缩了。 归根结底,他觉得自己是一个缺乏勇气的男人。虽然事情过去很久了,他也已经能够在心底里接受孙甜甜,但他依然无法坦然面对那一幕——自己心爱的女人赤条条地展露在他人面前。 是的,面对前妻这个问题,自己本质上就是个混蛋,跟董浩之流并无什么不同! 认清这一点,他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点了一根烟,慢慢地吸着。 这时,雨停了,远处的灯光明亮了起来。 夜幕下的泉州很美,仿佛天街上的灯都被借到了此处,闪烁着令人晕眩的斑斓。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时间已经来到晚上9点了。 “小晞应该快打烊了吧?” 想起小晞,他又恍惚起来了。 “对,我应该去接小晞。” 打定主意,他随手关了宿舍的灯,下了楼。 ******* 一整个下午,梁小晞都在思念着夏馨雨。 王姨独自在店里忙碌着,时不时地拭眼泪。 在书店里简单地对付下晚餐,梁小晞心情开始平复了许多,或许她觉得自己是时候该适应缺少馨雨的生活了吧。 “小晞。” 刘启辉进来的时候,小晞正忙着帮王姨收拾碗筷。 小晞并没有抬头,反倒是王姨跟他先打了招呼:“啊,刘律师来啦!” “是的。王姨,辛苦了!”刘启辉礼貌地对着王姨弯了下腰。 “你们聊,我先去洗碗了。”王姨知趣地端起餐盘,走进了里间。 刘启辉站在吧台前,面朝小晞:“小晞,馨雨出国旅游了?” “谁跟你说的?”她问道。 “顾师傅。我今天下班是跟你爸一块坐车,在车上说的,是去澳洲吧?” “对。去散散心。” “也好。我心想,要是你能跟她一块出去该多好啊。” “多谢你的好心!” “小晞,我知道你的心里没有我,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你偏偏就喜欢上那样的一个人呢?” “哪样的人?” “岁数一大把,离过婚,还带着一个小孩……” “我愿意!要你管我?” “不,不,小晞。你别误解,我可不敢管你,是你爸为这事很伤心,我替他难过。” “你真是很会替人操心啊!” “当然,更主要的是我爱你,替你不值。” “别说了!值不值,我心里清楚得很。刘律师,你之前对我的好,我都记在了心里,但我也跟你说过了,我跟你不来电,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来烦我了,好吗?” 刘启辉沉默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她严词拒绝,当然更不可能是最后一次。在他心里,只要梁小晞还没为其他的男人穿上婚纱,他刘启辉都会坚守到底。 他只好陪着笑,连连点头:“好,好,我不烦你。不过,咱们还是朋友,对不对?朋友之间,相互关心也是应该的,对吧?” “只要你不提这个话题,万事好说。”梁小晞也顺势退了一步。 很多时候,她在他面前都是肆无忌惮,咄咄逼人,事后想起来她自己也有些懊悔:何苦为难一个对自己痴情至此的男人呢?只要他不胡来,大家还是可以好好相处的。 “小晞,今晚我送你回家吧?”刘启辉怯怯地问道。 “哦,不用了。王姨会跟我一起回去。” 她想,既然自己的心里装的是别人,就不能再让其他人有任何遐想的空间。所以,她选择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刘启辉迟迟不肯离去,她也懒得理他,自顾自地摆弄起吧台上的饰品。 “小晞,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什么事,你说。” “你喜欢的那个人,他在你爸的集团里做事。你爸告诉过你吗?” “没有。这有什么关系呢,人家也是凭能力吃饭的,跟你一样。” “是,是没有关系。我只是告诉你,因为他跟你的这层关系,对他的工作或许不利。”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爸想开了他吗?他凭什么这么做?!” “哦,不,你别激动。现在根本就没这回事。我的意思是以后,要是你爸真的不喜欢他,那几乎就是必然的结果。当然,你懂我的意思。” “你是要我提前做好思想准备?” 刘启辉没有回应。他望着她布满愁云的脸,心都碎了。 “小晞,我走了。你回家路上小心!” 踏出店门之前,他不忘回头冲着里间喊了一声:“王姨,我先回去了。” 王姨从门帘里探出头来,微笑着说:“您慢走!” 身为律师,梁氏集团的法律顾问,刘启辉对梁氏家族了如指掌,从来不做无谓的事。这一点,梁小晞心知肚明。 他今晚只身前来告诉自己这番话,必定是有他的目的,到底会是什么呢? 梁小晞皱起了眉头。 父亲不同意她跟大叔交往,这是明面上的事,她也可以想象得出,为了制止他们,父亲可以做出任何事情来。 她了解自己的父亲。 如果大叔果真在梁氏集团,那他显然就是父亲掌心里的一只蚂蚁,想怎么捏着就怎么捏着……不行,绝不能让父亲做出这种事情来! 这么想着,她决定回家后试探下父亲的口风,看看他是否有这个意思,如果有,她得想个对策,至少不能因为她而连累了大叔。 或许,现在的这份工作对大叔很重要,要不然他也不可能从福州来到泉州,离开自己还在上学的儿子。 胡思乱想了一会,她摸索着走进了里间,对着正在忙碌的王姨说道:“王姨,我们打烊吧!” “好的,大小姐。”王姨应道。 书屋里响起了悠扬的小夜曲,人们开始纷纷起身向门口走去,跟吧台后面的梁小晞告别。 梁小晞揣着心事,心不在焉,但依然面带微笑,跟他们一一打了招呼。 关好店门,梁小晞挽起王姨的臂膀,跟她一起融进了泉州斑斓的夜色里。 第41章 抢救室 梁家大院里,灯火通明,杨秀梅愁眉不展地坐在丈夫的身边,一言不发。梁国华面容严峻,相较往日,看起来消瘦了不少。 他们在等女儿回家。 夫妻俩已经商量好了,最后一次好好开导下小晞,要是她再这样一意孤行,执意要跟那个陈灿阳在一起,他们就动用非常手段,将她锁在家里,哪也不准她去。 但他们等来的却是市第一医院值班室的电话。 “您是梁国华先生吗?”电话那头自报家门后问道。 “是,我是。”他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声音也禁不住地颤抖起来:“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对方问道:“梁小晞是您的女儿吧?”。 “是的。她怎么了?” 他的手抖得厉害,险些握不住手机。 身旁的杨秀梅屏住呼吸,焦急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恨不得将手机抢过来,自己跟对方说。 “她受伤了。现在我们医院,你们赶快过来吧。” “啊!受伤了?她伤哪了,严不严重?” “目前还不清楚,在抢救室里。我们是翻看她的挎包,才看到您的名片,知道您的电话号码。你们还是快点过来吧!” 当初梁小晞意外失明,他生怕她哪天走丢了,特意将自己的名片放进她的挎包里,想不到它居然还真派上了用场。 “哦,谢谢你!我们马上过去。” 梁国华慌乱地挂断了电话,身旁的妻子早已放声大哭。 “小晞,我可怜的女儿啊!” 他不忍责怪,任由她哭成了泪人儿,连忙给顾师傅拨了电话。 “喂,老顾啊,快到家里来,送我去市一院。” 顾师傅很快就将车子停在了大院门口,夫妻俩不顾一切地朝车子奔去。 抢救室外,王姨头缠绷带,坐在长椅上,泪水早已浸湿了前襟。 梁国华夫妇赶到后,抢救还在紧张地进行着。他们竭力地向门内望去,但什么也看不见,只得退了回来,跟王姨坐在了一起。 “到底怎么回事,小晞怎么伤了?” 梁国华面带愠色,厉声质问身旁的王姨。 在心底里,他是不忍心这样对她的,不过没办法,现在小晞生死未卜,他什么也顾不上了。 “是宋大头干的!” 王姨咬着嘴唇,擦了一把眼泪。 “宋大头?他不是在牢里吗?” 梁国华不相信,女儿躺在抢救室里,竟然是自己十年前种下的孽果。 “是他!他蒙了面,但声音就是他!”王姨答得毫不迟疑。 突然,她握住了梁国华的双手,带着哭腔望着他:“答应我!要是小晞有什么事,你一定不要放过宋大头,好吗?” 王姨的这一举动吓到了他,连忙抽回自己的手:“小晞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伤害她的人。” 他们俩突然间上演的这一幕,虽然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但还是被一旁垂泪的杨秀梅看在了眼里,她也被怔住了。 不过,她并没有多想,毕竟小晞自小都是王姨帮忙带的,情急之下不顾分寸,人之常情。 “小晞到底伤到哪了?”梁国华继续盘问她。 王姨知道自己刚刚犯了错,不敢睁眼看他,小声地说道:“小晞后脑勺被敲了一棍,当场就晕了过去。送到医院,也都没醒过来。” “啊!” 杨秀梅一听,悲从中来,放声恸哭。 梁国华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她,不停安慰她:“小晞没事的,会没事的。” “请家属不要喧哗!” 抢救室的门开了一条缝,护士露出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随后又将门关紧了。 “别哭了,小晞正在抢救呢,很快就可以出来了。” 梁国华小声地安慰着自己的妻子,给她打气,但同时也是这样安慰自己。 杨秀梅终于止住了哭,伏在丈夫的双腿上,双肩不停地抖动着,嘴里依然喃喃着:我可怜的小晞啊,我可怜的女儿啊…… 梁国华见她平复了下来,回头对王姨说:“你头上的伤,没事吧?” “我没事。”王姨将遗漏在绷带外的头发拢到了脑后。 “回去后好好跟我讲下当时的情况。”梁国华说。 “还,还有一个人在抢救室里。”王姨怯怯地说道。 “什么?还有一个人,不是你跟小晞在一起吗?还有谁?” 梁国华不解,疑惑地看着王姨。 “是,是我跟大小姐在一起。”王姨低着头,不敢正眼看他。 “那怎么会还有一个人呢?他是谁?” 梁国华抬高了音量,杨秀梅也坐了起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王姨。 “陈灿阳。他是跟在我们后面的,是他救了我和小晞。” 事到如今,王姨也不管那么多了,她接着说:“当时,我跟小晞打烊回家,走出老街,没走多久,我就发现不对,悠悠跟在我们后面不停地叫着,好像后面有人跟着似的,但当我回头看去,却又没能看到人,但我心里害怕,就拽着大小姐往前跑。” “到底什么情况啊,讲了这么多废话!说紧要的!”梁国华焦急地打断了她,催促道。 “我们跑到乌巷口,蹿出了两个人来,拦住了我们。他们蒙着面,拿着棍子,挡住我们的去路。我拉住大小姐想返身回去,身后突然也挡着一个人,将我们围在了中间。” 王姨吞了下口水,继续说道:“有个家伙开口说‘你放开这个妞,跟你没关系,我们放你走’,说完他们就伸手去抓大小姐,我死活不同意,牢牢地抓着大小姐的手臂。这时,大小姐开口大喊‘救命’,那些人急了,冲着她的后脑勺就给了一下,大小姐倒下了,我扑倒在她的身上一直喊她,她都没能应我……呜呜……” “哭什么啊?就只知道哭!后来呢?”梁国华埋怨道。 王姨止住了哭:“后来,他们将我拉到路边,让一个人守着。另两个抬起大小姐,往乌巷口跑,那里停了一辆面包车,他们要把她抬到车上去。” “你说陈灿阳那小子救了你们,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还没能将大小姐放进车里,是因为他拦在了车门口。当时我也看不太清,反正是那两个家伙放下大小姐,跟他打斗在了一起。看着我的这个人也跑了过去,他们都拿着棍子,朝他什么乱打,他手上什么也没有,就这样跟他们打在一起,直到警笛响了,他们才丢下我们,跑掉了。” “开车跑的?” “不是。他们是往乌巷里跑的。车子还停在那里。大小姐和陈灿阳都伤得很重,我跑过去,看见陈灿阳满身是血,抱着大小姐哭。警察来了,他们都被抬上了救护车。在车上,大小姐一直都没醒,他也昏死了过去。” “你怎么知道是宋大头干的?” “他的声音我记得,跟之前那个说放我走的人很像。没错,就是他,我现在越想越像,就是宋大头!” “好啊,宋大头,敢动我女儿,老子绝不会放过你!” 梁国华咬碎牙根,双眼紧盯着抢救室的灯。 宋大头真名叫宋振玺,原本是梁国华在泉州的最有力的竞争对手,但两人私底下的关系却一向很好,经常到各自的住处小酌两杯。随着两人的企业逐日做大,市场上多处摩擦冲突,两人的和睦终于随之出现了裂痕,最后闹得只要一见面就得开撕,甚至拳头相向。 后来,更加精于算计的梁国华,买通了宋大头公司的高管,设计让他背了做假账、偷税漏税、行贿高官的黑锅,最终多罪并罚,宋大头被判了十五年,进了班房。 听到宋大头的名字,杨秀梅目光呆滞,紧紧地握住了丈夫的双手。 资本是嗜血的,在它原始积累和快速扩张阶段,野蛮与疯狂相伴相生,然而人们总是习惯性地盲视,只选择看到它美好的一面,而对它丑恶的一面,不视不理。 跟着丈夫在商战里摸爬滚打多年,杨秀梅早已深谙这一道理,但她同样也犯了这一错误,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与她并无半点关系。 事到如今,她什么也不想再去想,她的心里只有她的小晞! 她闭上了眼睛,为小晞祈祷。 第42章 但愿他没事! 六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打开了。医生们摘下口罩,面带倦容,陆续走了出来。 “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 杨秀梅扑了过去,拽住为首的中年医生。梁国华和王姨也都围了上去,急切地等着医生的回答。 “经过抢救,基本脱离了生命危险,可以转入病房观察。”他揉了揉眼睛,继续说道:“不过,由于此次病人是后脑勺遭受重击,对她的视神经究竟将会造成怎样的影响,目前还无法确定,后面只能边治疗边观察。” “谢谢你,医生!我女儿是个盲人。三年前,因为车祸,导致视觉联合区和视觉皮层伤害,这次意外会加重对这区域的伤害,是吗?”梁国华握住医生地手,眼里噙着泪花。 医生抽回被握住的手,看了他一眼:“具体还不是很清楚。病人这次有颅内出血的情况,我们已经做了手术,将淤血取出,所以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我们只能先救她的命。至于其他伤害,还需要住院观察,结合病人自身的身体状况再做评估确定。” “哦,好的。辛苦您了!万分感谢!”梁国华搀扶住妻子,给医生让路。 没走出几步,那位中年医生回过头来,朝梁国华微笑道:“由于两次重击的部位大致相同,或许还有可能出现奇迹。” 他连连点头致谢。 奇迹? 医生竟想要暗示什么呢,莫非小晞的视力还有可能因祸得福而复明? 虽然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但梁国华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笑意,脸部肌肉也没原先那么紧绷了。 女儿脱离了生命危险,这已经是上天对自己的最大恩赐了,他不敢再奢望什么。 容不得多想,他被妻子拉着,冲进了抢救室。 两名护士正在处理术后的扫尾事情,见到他们冲了进来,连忙做出让他们禁声的手势。 小晞躺在手术床上,头缠绷带,面容平静,呼吸均匀,仿佛是睡着了一般。 杨秀梅握住了女儿露在外面的右手,朝她的脸俯了过去。她不敢出声,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泪扑哧扑哧地往下掉。 梁国华和王姨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也是饱含热泪。 “你们都出去吧。回头转移到病房,你们再去照顾她。”一名戴着小眼镜的护士走到他们跟前,压低了声音,对他们说道。 他们依依不舍地退出了手术室。 杨秀梅坐回到长椅上,掩面而泣。梁国华则探出肩膀,让她靠住自己。 王姨独自坐在长椅的另一头,抹着泪,低声地说了一句:“他还没出来。” 此时,梁国华才注意到隔壁的抢救室还亮着灯,里面还躺着另外一个生命垂危、正在抢救的人。 他的心又开始悬了起来。 “他到底怎么样了?” 梁国华在心里咯噔了下,松开妻子的臂膀,起身走向那间手术室,站在门外往里窥视。 当对方处在生命垂危之际,即便你之前对他有多恨,最终也都能够得以释怀。 是的,在生命面前,还有什么值得计较的呢? 梁国华缩回脖子,开始在门外踱起步来。 “身处异乡,应该不会有家人能来看望他。”梁国华叹了一口气,摇起了头:“要不是他喜欢小晞,等他醒了,我真应该好好感谢他。” 他的心理防线开始有了很大的松动,只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支撑着他继续固守自己的阵地,让他还无法对躺在手术台上的这个人完全释怀。 “但愿他没事!” 他往手术室里再看了一眼,缓缓地走回长椅。 “老公,他要是好了,你可得好好待他。” 杨秀梅抬起头,透过面前散乱的发辫,幽怨地看着他。 “放心,我不会将他怎么样的。” 他原本想说,再怎么着,这个人也是他女儿的救命恩人,但他选择了沉默,将这后半句给生生地咽了回去。 小晞被护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了。 他们连忙朝病床跑了过去,双手抢着扶住床沿。 “两个人帮忙推着就行了。” 护士累了一夜,眼都没合一下,说起话来语气自然很生硬,听起来让人很不顺耳。 王姨知趣地松开了手,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将小晞推进了电梯。 他们走了,但她必须留下来。 陈灿阳还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她不能将他撇下,毕竟他是小晞的救命恩人,而且也是小晞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间亮着灯的手术室终于开门了。 王姨慌乱起身,扑向门口的一位医生:“医生,他怎么样了?醒了吗?有没有生命危险?” 这是位女医生,带着金丝边框眼镜,眼里布满了血丝。 她轻轻地甩开王姨的手,摇了摇头,语速缓慢:“暂时没事了,不过失血过多,目前还在昏迷。他伤得很重,身上多处创口,肋骨也有两处骨折,右腿胫骨也断了。” “那脑袋呢,脑袋有事吗?” “脑袋还好,只有轻微的脑震荡。” “哦,那就好,那就好。谢谢你,医生!” 王姨长舒了一口气,默默地退向了一旁。 目送医生进了电梯,她转进手术室里,默默地站在了他的手术床旁边,眼里涌出了怜惜的泪水。 “你是病人家属吗?” 正在收拾工具的大眼睛护士,冲着她笑了笑,柔声问道。 “不,他的家人在福州。我是他认识的一个朋友。”王姨回答。 “哦,他还好啦。这么强壮,如果手术顺利的话,很快就会没事的。”护士安慰道。 “还需要做手术啊?” 护士微笑着回答:“是啊。他身上到处是伤,仅凭一次手术是不够的。如果您不是他的家属,最好尽快通知他的家人过来。” “哦,好。谢谢你!” 王姨朝护士点了下,俯身握住了陈灿阳的手。 他的手很冰冷,让王姨不禁心头一颤,越发地心疼起来。 这个异乡人! 为了心爱的姑娘,他不顾一起地冲向了劫匪,硬是生生地用身体护住了小晞,将她从劫匪手中“抢”了回来,免得她遭受未知的凌辱。 他当时得有多大的勇气,才能赤手空拳地迎着挥向自己的棍棒? 望着他那俊朗的面容,王姨在心里轻轻地感叹了一番:“小晞真是有福气,多好的一个男人啊!” 此时,护士走近她,怕了拍她的肩膀:“阿姨,我们要将他送进病房了,麻烦您起来一下。” “哦,好的。” 她松开了陈灿阳的手,将它轻轻地放进了被子里,起身站了起来。 “阿姨,你要跟着过来。到时好通知他的家人在哪一个病房。”护士说道。 “嗯,我明白。” 王姨跟着护士,将陈灿阳送到了住院部的病房。 安顿好之后,她向护士道谢,将她们送出了病房外。走回陈灿阳的病床,她凝视着他那安详的面孔,突然心中一酸,小声地抽泣了起来。 这一瞬间,眼前的男人让她想起了小晞,想起了馨雨,想起了很多旧日的辛酸往事。 病榻之侧,要是有自己的爱人陪伴,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此刻,她无限感慨。 这么多年,她吃了很多苦,一直都将心里的秘密埋在最深处,从不在旁人面前表露丝毫,但她这样做,真的就值得吗?她的人生,难道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直至将来卧床不起,身旁再无一个可以抚慰之人? 她很不甘。 二十多年了,馨雨和小晞一样年纪,她们从小一起在她的眼皮底下打闹嬉笑,但是现在,一个远在重洋之外,一个躺在病榻之上,怎能不让她心疼呢? 太阳出来了,将它那温热的光芒投射了进来,让人突然有种晕眩的刺眼感觉。 王姨起身,将窗帘拉好,同时拭去脸上深深浅浅的泪痕。 所幸,她们各自都有所爱之人,今生往后都可以与之相濡以沫,长相厮守。 想到这,王姨的嘴角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是的,至少她们将会过得比自己幸福。 第43章 醒了 贵宾病房里来了很多人,围在了小晞的病床旁边,不敢出声。 小晞醒了。 杨秀梅坐在床沿上,握住小晞的手,流下了眼泪,不停地唤着小晞的名字。 “妈妈,我怎么了?”小晞挣扎着想坐起来。 “别动。没事,小晞。你现在还很虚弱,躺着别动。”杨秀梅轻轻地按住了她的肩膀。 小晞问:“我是不是生病了?这里怎么感觉像医院病房啊?” 杨秀梅帮她整理散落在绷带外面的头发,安慰道:“你受了点轻伤,很快就会好起来了。妈妈会一直都在这里陪你。” “嗯。”小晞微微地点了点头。 “小晞。”梁国华俯下身来,凑近她轻声地唤道。 “爸爸。” “头还疼吗?” “不疼了。” “不疼就好,不疼就好。” 梁国华布满鱼尾纹的眼角,悄悄地溢出了两滴泪珠。 “我的宝贝女儿啊,真是命运多舛,可怜的小家伙!” 他在心里喟叹着,伸手擦去了脸上的泪痕。 王姨坐在床的另一侧,替小晞拢了下被子,小声地说道:“大小姐!” “王姨!” 王姨疼爱地抚摸着她的脸蛋:“饿了吗?王姨煲了你最爱吃的皮蛋瘦肉粥。” “嗯,真有点饿了,谢谢王姨。”小晞说道。 王姨赶忙盛了一碗粥,端给了杨秀梅。 杨秀梅说:“来,小晞,妈妈喂你吃一点。” 王姨帮着小晞坐了起来,揽住她的臂膀,让她倚靠在自己的胸前。 杨秀梅轻轻地呼着碗里的热气,细心地给小晞喂粥。 “小晞,我是婶婶。我跟你治叔来看你了。” “谢谢婶子!” “小晞,我是……” “我知道,你是刘律师,谢谢你来看我。” 看着女儿小口地吃着粥,梁国华的脸上难得地显出了久违的笑容。他来了下自己的弟弟,两人一块走出了病房。 “找到了没有?”他问。 梁国治挠了下头,对哥哥说:“让人找了。宋大头果然出来了,藏在他乡下的老宅子里。不过,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不在那里了。我现在正派人到处找,只要一逮着,我就削他两条腿。” “别胡来!你也想跟着进去吗?”他白了一眼这个做事莽撞的弟弟,接着说:“赶紧找!找到了,给公安局打电话,同时让人给盯紧了,别让他跑了。” “是,哥。听你的,就这么干,让公安局办他。”梁国治哈拉了两声,问道:“那我现在就去安排?” “去吧。” 梁国华冲他摆了摆手,回身转进病房。 如果真是宋大头伤害了小晞,他绝不会轻饶。但是,现在是法治社会,即便是他梁国华在泉州能够呼风唤雨,那也不能违法乱纪,所以他思虑再三,还是觉得应该培合警方,找到伤害自己女儿的凶手。 梁国华的女儿被劫持,第一时间就惊动了市里领导。方副市长亲自打来电话慰问,并让人给小晞病房送来了鲜花。 在电话里,方副市长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个意思,他梁国华是黑白两道通吃的人,千万不要干出傻事来。方副市长是给他打“预防针”来了。他明白领导的良苦用心,不能不领情。 走进病房的女人堆里,虽然喧闹,但他反而感觉到了安心,他愈加喜欢更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在一起了,哪怕仅仅是说上几句话,他也知足了。 最近,梁国华感觉自己身体越来越差了,不仅咳得更加频繁,而且也越来越剧烈,每次感觉都快把苦胆给咳吐了出来。 “我的时日或许不多了。” 梁国华抬眼看了下窗外,天空一片湛蓝,那里会是自己灵魂的安息之地吗? ******* 接到自称是“王姨”的陌生女人打来的电话,孙甜甜的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上。 “他出事了!” 她在心里惊呼。 那个她心爱的男人,此刻正在异地他乡的医院里躺着,与死神做抗争。 曾几何时,她怨他、恨他,他对自己的严苛和嫉恨,让她寝食难安,愤恨有加,但那又怎么样呢?他终究还是她最爱的男人,再怎么样,她都无法将他从自己的生命中抹去。 他是她的刻骨的痛。 此刻,听到他的噩耗,她一时间竟流不出泪水。这个“狠心人”,早已让她将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 “请你尽快到泉州来!” “王姨”说得恳切,而且她也能够听出“王姨”在电话里的哽咽声,她决定相信这个陌生的女人。 孙甜甜简单地收拾了下行李,给沉睡着的轩轩留了下纸条,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驱车往泉州赶去。 病房里,他头缠绷带,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看着就让她揪心。 她握住他冰冷的手,不停地摩挲着,对他说着话:“你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啊?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不让人省心……” “妈出院了,扶着可以下地走了。轩轩的寒假作业都做完了,我检查过了,看不出错来。你爸原本这两天要回去的,我给轩轩留了言,让他在福州多待几天,等我回去……” 孙甜甜坐在病床边,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她太想跟他好好说说话了,把她这几年积攒的心里话全都说出来,说给他听。 但她终究没谈自己,而是跟他啰里啰嗦地说了一大堆家里的琐事。 这个可怜的女人! 这时,病房里涌进了一群人来。 孙甜甜站起身,莫名地看着他们:“你们是?” “哦,我们是灿阳的同事,也是好朋友,过来看看他。我叫郭永辉,他们都叫我郭大锤子。你是嫂子吧,昨晚从福州赶过来的吗?” 郭大锤子说完,径自走向床边,将手里的一篮水果放在了桌子上。 孙甜甜反应过来后,尴尬地搓着手,招呼大家随便坐。 在人群里,她敏锐地发现了一个特别的女孩。瓜子脸,大眼睛,齐肩短发,模样儿很可爱,但关键不在这些,而是自从一进房间,她的眼圈一直都红着,显然是哭过了的。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她好奇地问道。 “魏虹。”姑娘小声应道。 “哦,你不用太担心。灿阳他动过手术,医生说他没事了,只要再做一个小手术,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孙甜甜安慰她。 魏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魏小姐是他办公室里的吧?我听他提起过你,说你很照顾他,谢谢你!” “啊,没有。陈哥是我的前辈。我毕业后到了公司,都是陈哥在教我。” “难怪你这么伤心。你真是一位好姑娘!” 孙甜甜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魏虹的一双小手,来回地摩挲。 魏虹越发觉得不好意思,不敢抬眼再去看病床上的陈灿阳,也不敢看眼前的这个女人。 她知道,这时候能在他病房里的,只能是他的前妻了。 “你以后可以叫我孙姐,我是灿阳的前妻。” 孙甜甜微微笑着,语出温柔。 “嗯,孙姐。” 魏虹稍稍消除了些不安,抬头正眼看她。 虽然对眼前的这个女人不了解,但离婚后还能不辞辛劳赶赴外地照顾前夫,她由衷地为之敬佩。 两个女人,像是姐妹一般,将双手握在了一起,感受着彼此手心上的温度。 她们拥有一颗为同一个男人而跳动的心。 送走了探望的客人,孙甜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拿起脸盆去盛热水,开始给陈灿阳擦拭身子。 躺在病床上的陈灿阳,浑身是伤,她只得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伤口外围的皮肤,将血污抹去。 “你啊,还会再给我照顾你的机会吗?”她边擦边说,“我看得出来,刚才那个叫魏虹的女孩子喜欢你,你是真有福气啊!她是个好姑娘,如果你不心疼我,一定请好好心疼她,她真是个不错的好女孩……” 说着说着,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或许是因为她的哭诉,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把她吓了一跳。 “你醒了,灿阳?” 她放下手中的毛巾,赶紧擦去脸上的泪水,俯身去摸他的脸。 “被你吵醒了。” 他蠕动了下嘴唇,有气无力地说道。 孙甜甜笑了,她在他面前笑得很开心。 她喜欢这样的时刻。 像从前一样,当他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甜甜的自己。 第44章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过得去的 “你这个女人,总是絮絮叨叨个没完,能不被你吵醒吗?” 陈灿阳勉力地用手去撑下床板,浑身一阵疼痛,马上发出“呲”的一声,咧起嘴来。 “你躺着,别动!是饿了吗?我给你去买点粥喝吧?” 孙甜甜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让他再乱动。 “不是。我还去尿尿,憋得慌。”他摇着头,脸上露出了难受的神色。 “那你也不用乱动,我给你去拿尿盆。”她起身正想离去。 他伸手拉了她一把:“这怎么好意思啊,我们……” “我们什么?你的那点东西,我早就见过了,还跟我害羞!”她回身白了他一眼,露出了狡黠的笑。 “不是,只是现在我们分开了,不好让你帮我做这些。”他不好意思了,脸上挂着尴尬的笑。 这是他自从躺进这间病房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想不到竟是因为这个。 “别想那么多了。你现在是病人,就当我是你的护工好了。” “我怎么好把你当护工啊?” 孙甜甜不再多说,转身走进洗手间,端出了一个盆子。 她放下盆子,俯身去扶他:“我扶你先坐起来。” 他也不好再坚持,乖乖地听着她的指挥,解决了眼前的“燃眉之急”。 “好像小了点啊!” “什么小了点?” “跟之前的不太一样。” “你说什么呢?” “我当然是说它了。” “它怎么了?” “没人照顾,小了。” “真有你的!哎呦,疼死我了。” “哪里疼?” “腰疼!” “啊,赶紧躺下来。” “你,你得帮我穿好裤子啊。” “哦,对。马上。” “真有你的,尽盯着人家看!下次我自己来。” “你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了。” …… 帮他穿好,伺候他躺下,孙甜甜幸福地笑了。 她给他洗了脸,擦了手,坐下来给他剥桔子,面带桃色:“说真的,我还得感谢你住院了呢。” 他闭上了眼睛,不敢再接她的话茬。 她继续说道:“要不是这样,你能让我这么近地坐在你身边吗?你的心里早就没我了,我知道。” “你别这么说。”他想制止她,但想不到什么更合适的言辞。 “没事儿。一日夫妻百日恩,再怎么样,我们俩曾经相爱过,这一点你不能否认吧?”她挑了下眉毛,脸上恢复了年轻时的光彩。 “嗯。” 他点点头,张开嘴接住了她递过来的桔子。 “你现在心里有别的女人了吧?”她漫不经心地问道。 “嗯。” 他不想骗她。 “刚才你们同事来看望你,我就认出她来了。” “不是她。” “不是?我看她挺好的,眼睛红红的,应该是为你哭了老久。” …… 他不做声。但他心里知道,来的人一定是魏虹,他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讲他跟魏虹之间的事情。 “那她是暗恋你了?”她问。 “也不能这么说。” “你心里一点都没有她吗?” “没有。” “那你心里的那位是谁啊?” “你不要再问了。这些都跟你没关系了。” 她沉默了,剥桔子的手也突然僵住了。 是啊,他喜欢什么人,心里装着谁,跟自己早已没有关系了。在他的生命里,或许她早已是路人,只不过是她现在还有一个轩轩生母的身份。但,也就仅此而已。 她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 “你别哭。你这样,我很难过。”他劝她。 “我没哭。”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低下头去。 “甜甜,跟董浩好好过日子吧。我们的事都过去了,该往前看。” 他不像在劝她,反而感觉像是在求她。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过得去的。” 说完,她站起身,跑进了洗手间。 他抬眼望着天花板,一盏灯悬在上面,晃晃悠悠地,令他感到莫名的晕眩。 很快,他又睡过去了。 ******* 小晞再次醒过来已是傍晚时分。 她感觉自己舒服多了,后脑勺也没有之前那么疼了。 看见王姨背对着她整理桌面,小晞问道:“王姨,我妈呢?” “她回集团处理事情,应该很快就会过来。大小姐,你饿吗?”王姨问她。 “不饿,但很渴。”她说。 “哦,好,我这就给你倒水。” 王姨放下手中的活儿,倒了水,走到她的跟前。 小晞说:“王姨,你扶我坐起来,老躺着不舒服。” “好。” 她伸手扶着小晞,让她坐起来,靠在自己的身上,另一只手拿着碗,递到她的嘴边:“喝吧,是温的。” 小晞喝了水,问道:“王姨,他有来看我吗?” “谁?” “大叔。你见过的。” “没有。” “我住院了,他不知道吗?” “应该是吧。” “不可能啊。要是他去书屋,见我不在,一定会找我的。” “书屋没开门,我都在这里照顾你。” “哦。” “大小姐,你真的喜欢他吗?” “嗯。” “你能告诉王姨,你喜欢他什么?” “我也说不好。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我感觉就像跟他认识了很久似的,可能是在之前的梦里吧。” “梦是不真实的。” “我知道。但他真实地出现在我面前了,不是吗?” 王姨不说话了,她无法体会小晞的感受。如果说这就是爱情,那么她的爱情,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所以根本就无法体会恋爱中的年轻人的感受。 “嗯,只要你喜欢就好。”王姨搪塞了一句,准备起身继续刚才手中的活儿。 “王姨,你别走。”小晞拉住了她的手,不肯松开。 “好,我不走。”她挪动了下身子,继续坐好。 小晞面带忧虑,问她:“王姨,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我能有什么事瞒着大小姐啊。” “一定有。要不然你刚才也不会这么问我。是关于他的事吗,大叔的事?” “哦,不是。” “一定是,王姨,你就说吧,不管是什么事,我都受得住。” “不,真的没事。” 王姨想起之前梁国华吩咐过自己,关于他的事,千万不要跟小晞说,他说他会处理好的,所以她不得不坚持。 “王姨,你可不能骗我。那你告诉我,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小晞很执拗,非得问个究竟。 “大小姐,那天我们回家,路过乌巷口,别劫匪打晕了,就是这样的。” “谁救了我们,是警察吗?” “对。有人报了警,警车响了,劫匪也就被吓跑了,然后你就被送到了医院。” “我不信。你一定还有什么事情故意不跟我说。哼,你们一个个都欺负我看不见,都瞒着我,背着我!” “大小姐,你别生气啊,对身体不好!” “王姨,我有种预感,你们瞒着的事情一定跟大叔有关。虽然我被打晕了,但我还是记得,当时有人抱着我,护着我,那个人一定是大叔,对不对?” “不是,没有人抱着你,是劫匪要把你抬到车上去。” “我不信!” 小晞愤愤地甩开了王姨握住自己手臂的手,开始嘤嘤地哭了起来。 她伤心极了。 自从失明之后,家人对她更加好了,凡事都报喜不报忧,所以她听到的都是好消息,从没有坏消息。她也慢慢地习惯了。但是,在自己的感情问题上,他们是骗不了自己的,她任性,她固执,其实也是对这种生活状态的一种报复——她,受够了!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当时一定有人护着她,将她救了下来;她相信那个人一定就是大叔,她与他有心灵感应,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个出现的人一定会是他。 她愿意相信那就是事实。 “大小姐,你别哭了。你越哭我越难受。” 王姨劝她,自己也跟着抹泪。 “那你告诉我,他在哪里,现在怎么样了?”小晞噘着嘴,转身看向王姨。 她看不见王姨的脸上其实早已泪流成河。 “他,他刚做完手术,也在病房里。” 王姨不忍心,终于说了出来。 她之所以不顾梁国华的嘱托,或许在她的内心里,似乎更加愿意成全这两个相爱的人。 “他动手术了?伤在哪里,重不重啊?”小晞一阵揪心,抓住王姨的手臂不停地摇晃:“王姨,你带我去看他,好不好?现在就去,好不好?” “你哪也不准去!” 父亲厉声制止了她,走到她的床前。 “爸,你让我去看看他吧。”她哭着央求。 “不行。再说了,他刚做完手术,也需要静养。” 梁国华还是没能同意女儿的请求。 “爸!你不让我去看他,我也不吃药了。”她啥起了泼来。 在以往,只要她使出这一招,父亲都得跟她投降,但这一次显然不管用。 “我说了不许去就不许去。我刚刚吩咐过医院,也给他腾一个贵宾病房,你就放心好了。” 父亲对大叔的态度似乎发生了些改变,小晞从他的语气上能感觉出来。 既然此时父亲如此坚决,她只能以退为进,等他走了,再求王姨帮忙,或许王姨可以带她去看他。 她不再胡闹了,静静地坐在床上抹泪。 第45章 前妻的眼泪 陈灿阳被转移进了贵宾病房,与小晞的病房是同一个楼层。由于梁国华跟医院特别交待过,不要安排在小晞的隔壁,所以他被安置在了最西边,从窗口看去可以望见夕照。 “别看了,你都盯着窗口看了大半天了。” 孙甜甜端着从食堂买回来的稀饭,小声地埋怨他。 “哦,我也只能看看外面的落日。残阳夕照,原来也这么美!”他感叹道。 为了掩饰自己对小晞的挂念,一整个下午他都假装看着窗外的天空,仿佛在欣赏天上的云彩。 “你是不是心里挂念着她?”她问他,心头很不是滋味。 她知道他的心里有人,虽然那个人不是自己,但她也只能选择释然,谁叫自己还爱着他呢?爱他就得包容他的一切,包括他的爱。 “是。我记得当时她被劫匪抬着,一动不动,可能是晕了,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我想她应该没什么多大事。”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她坐在他的床沿,歪着脑袋看向他。 “这间贵宾客房应该是她爸安排的。我想,她爸都可以分心出来给我调病房,她应该就没事了。” 他淡淡地笑了笑,继续看着窗外。 “她爸这么有钱啊!她到底是谁?”她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 刚说完,她就有些后悔了。她想,或许自己真不该问这样愚蠢的问题。 对于她来说,他所爱的女人是谁其实并不那么重要。无论是谁,都无法改变他爱这个女人的事实,既然这样,自己又何必探究到底呢? 他显然也觉察到了她的心理变化,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甜甜。” “嗯?”她应道。 他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你恨我吗?” “现在问这样的问题有意义吗?”她扭过头去,不看他。 “甜甜,这三年多来,真是辛苦你了!”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 瞬时,她的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双肩抖动得厉害。 她的委屈,她的隐忍,她的悔恨,交杂在一起,像决了堤的洪水,伴随着泪水,奔涌而出。 她把脸埋进他的掌心,泪流不止。 “别哭了,我对不起你。”他表情痛苦,但想不到什么更好的词儿才能安慰到眼前这位曾经的爱人。 “不,你没有对不起我。”她抬起脸来,哽咽道:“我不够好,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 他蠕动了下嘴唇,再也说不出话来,眼角淌下了两行清泪。 终于,他下定决心不再瞒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她叫梁小晞,是泉州梁氏集团董事长梁国华的女儿。” “她好吗?”她抹了把眼泪,低头问道。 “小晞很好,她是个盲人。”他淡淡地说道。 “啊,她是盲人?”她很惊讶。 这个答案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她曾想象过他现在爱着的那个人会是什么样子,但决没想到她是个盲女。 “是的。”他点了点头,微微笑了下:“很意外,对吗?” “嗯。我以为你喜欢上了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就像魏虹那样。”她不好意思地捋了捋乱发。 “你说的没错啊,小晞很年轻,也很漂亮。”他说。 “可是,她眼睛看不见怎么办啊?现代医学不是很发达吗,他爸那么有钱,应该可以治好的吧?”她问。 说完,她摇头苦笑,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关心起自己的“情敌”来。 “能不能治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就是我这几年来苦苦等的那个人。”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很平静,眼睛却比之前明亮了许多。 “哼!你说这话也不怕我掐死你?” 她故意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站起身来做出了要掐他的动作。 “你不会的。” 他冲她笑了笑,招呼她坐下来。 她再也没法像之前那样淡定了,她想从这个男人身边离开,她感觉自己这次真的被伤到了。 是啊,身为女人,谁听到“她就是我这几年来苦苦等的那个人”,都会感觉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 她跟他那么多年,还生下了轩轩,可他何曾跟她说过这样任谁听了都会感到无比幸福的话儿? 她嫉妒了。 那个叫梁小晞的盲女,难道真的是天使吗?如果是,那她是来拯救他的,同时也是来将我孙甜甜推入深渊的。 她给他盖好被子,转身走向门口。 “甜甜,你没事吧?我是不是那句话说错,伤到你了?” 她的悲伤写在了脸上,他看见了,脸上堆满了歉意。 “没事,你休息吧。我出门去透透风。” 她头也不回,走出了房门。 孙甜甜走后,他陷入了沉思。她的眼泪深深地刺痛了他,但他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除了歉意,他无法再为这个女人做任何事情了。 他真恨自己啊!恨自己自私,恨自己无情,甚至很想不顾一切地回到她的身边,报答她的爱与恩情,但在遇见小晞之后,他明白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他的心里只有小晞,再也装不下另一个女人了。 此刻,他明白,对孙甜甜的歉意将会痛苦地折磨他的后半生。 ******* 母亲终于回来了,递给梁小晞一束她最喜欢的香水百合。 梁小晞低头嗅着百合的幽香,问道:“妈妈,我感觉头痛好多了。” “是吗?太好了。你安心休养,过不了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到时候妈妈给你做一桌好吃的。”杨秀梅兴奋地说道。 小晞将花束递给了床边的王姨,满脸忧郁:“可是,妈妈,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为什么?你还有哪里不舒服?”杨秀梅紧张起来。 “从今天早上开始,眼睛很疼,感觉好像有人捏着我的眼皮往外拽似的。”小晞边说边露出痛苦的神色。 杨秀梅赶忙俯身去看女儿的眼睛:“啊,那你跟医生说了吗?” “说了。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小晞几乎要落泪:“妈妈,你说我是不是会死啊?眼睛瞎了倒也没什么,会不会脑袋里的神经有问题,所以才会让眼睛这么痛?” “不,不会的。”杨秀梅坐到床沿上,一把揽住女儿的臂膀,流下了眼泪:“我女儿这么乖,还有大把的好日子等着你呢,一定不会的!你不要再瞎想了。” 小晞倚着母亲,伸手拨弄着自己散落下来的几缕乱发:“妈妈,我知道您心疼我。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不要太伤心,好吗?” “别说傻话了。”杨秀梅几乎快哽咽了:“我女儿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的!” 这时,王姨插话了,安慰小晞:“大小姐,你这眼睛疼,兴许不是坏事,很可能还是好事呢。我记得那天给你动手术的医生说过,你受伤的位置跟之前的一样,也可能会有奇迹,所以还可能因祸得福呢!” “王姨,他真这么说过?”小晞问。 “是啊,我听得真真切切。”王姨肯定地说。 “你王姨说的没错,你妈妈也听到了。”杨秀梅破涕为笑:“瞧我,被你这一说也慌了神,竟然想不起这茬了。” 梁小晞相信她们是不会欺骗自己的,脸上立刻阴转晴:“要是真能这样,那就太好了!即便是死,我也可以在死之前看一眼大叔了!” 杨秀梅听了,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想不到自己养大的女儿,都这个时候了,心里挂念的竟然还是那个男人! 她转过脸去看王姨,两人面面相觑,顿时无语。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呢?不替我高兴吗?”小晞俏皮地眨着眼睛,问她们。 “高兴,当然替你高兴了。” 母亲附和着她,脸上却看不见任何光彩。 小晞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说话没遮没拦,丝毫都没顾及到他人的感受。 或许,这也跟她眼睛看不见有关吧! 第46章 三个女人都站在面前,他很尴尬 晚饭前,医生又来查房了。 “梁小姐,下午感觉怎么样?”医生问道。 “其他都还好,就是眼睛还是很疼,一阵一阵的。”小晞撑着坐了起来,微笑地问医生:“严医生,你说我会不会因为眼睛疼而痛死啊?” 严医生听了,哈哈大笑:“怎么会呢?我上午听你这么一说,回去后联系了几个眼科专家咨询了下,他们都说你这眼睛,很可能因为视觉联合区再度受到重创,反而有可能好了呢!” “真的吗?”小晞兴奋了起来,不顾身上的疼痛,坐直了身子。 “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性。我可不敢给你打包票哦!”严医生调笑着。 小晞马上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好吧。但愿专家们说的会成真。” 随后,严医生例行检查了下小晞的各项身体指标。 “严医生,您说我这眼睛要是能好起来,会有什么症兆啊?”小晞忧郁着脸,抬眼看向身旁的严医生。 严医生拍了拍她的肩头,笑着说:“你这‘抽眼皮’可能就是症兆哦。别瞎想了,好好休息,心情调整好,好事自然来。” “嗯,谢谢您!” 小晞听话地点了点头。 送走了严医生,小晞坐在床上发起了呆。 “王姨!” 小晞冲着卫生间的方向,叫了一声。 母亲执意要自己煮饭给她吃,回家了。现在,病房里就只有王姨在洗手间里帮她洗衣物,小晞觉得这正是个去看大叔的好机会。 “大小姐,什么事?”王姨在衣服上搓了两下手,跑了出来。 “王姨,这会你带我去见大叔好不好?” “大小姐,你爸不让的。” “我们去去就来,我爸不会知道的。” “这样不好吧,要是被他知道了……” “没事。就算知道了,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可是,我……” “行啦,王姨,你就带我去吧。我就看一眼,看一眼就回来。” “那好吧。他就在这层,西头最边上那一间。” 王姨说着,将小晞扶下床,挽住她的手臂,扶着她向门口走去。 悠悠不在身边,她现在只能依靠王姨扶着走路。 之前王姨告诉过她,那天晚上悠悠也挨了两闷棍,现在还躺在宠物医院里,所以还没给她带过来。 但是关于大叔,他为什么躺在医院,王姨是只字不提。小晞知道,这一定又是父亲的主意,所以也一直都没逼迫王姨。她想,总有一天,自己会知道的。 她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大叔的伤势。 她希望自己尽快去到他的身边,哪怕只呆上一秒钟也好。 王姨扶着她,走到了陈灿阳的病房,轻轻地敲了下门。 “你们好!请问,你们是来看灿阳的吗?” 开门的是一个女人,面容有些憔悴,鬓角散落下几缕乱发。 “啊,是的。”王姨应着,面向这个女人微微欠了下身子:“你就是他的前妻吧?” “嗯,你们是?”孙甜甜上下打量着来人,心里早已明白了八九分。 “哦,我们是他的朋友。我是王姨,她是梁小姐。”王姨说道。 孙甜甜微微一笑,给她们让出了路:“你们请进吧。” 梁小晞被王姨牵着,走进了病房。 进门的瞬间,她冲着身边的孙甜甜笑了下,礼貌地说:“您好,打扰了!” “不会。他很挂念你!”孙甜甜漫不经心地说道。 梁小晞感觉很抱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孙甜甜拉过来两张小矮凳,让她们坐下:“他刚睡着。” “嗯,我们就是过来看看。他现在情况怎样了?”王姨问。 “精神还好。就是身上到处是伤,疼得睡不安稳。头部动过手术,医生查房时说情况不错,没伤到脑神经,只要静养就可以恢复快些。还有几处骨折,还需要做手术,安排在明天早上。” 孙甜甜耐心地给她们介绍着他的伤情,同时也偷瞄着坐在对面的梁小姐。 看见梁小晞本人,她不禁喟叹岁月的无情。她仿佛在小晞的身上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她也是一张鹅蛋脸,面容清秀,长得很甜美。 “原来他喜欢的都是同一款!” 这对她来说,或许是一种安慰。 “我能摸一摸他的脸吗?”梁小晞突然站了起来,红着脸问道。 王姨听了,连忙拽了下小晞的衣角,示意她坐下。但她没动,依然站着,面朝孙甜甜。 孙甜甜感到很意外,这小女孩怎么就这么直接啊,一点都不顾自己的感受。 “可以。他头上缠着绷带,脸是露出来的。” 孙甜甜无可奈何,只得同意让她去摸他。 梁小晞俯下身子,闻见了他的鼻息,颤抖着手,犹豫了下,终究还是伸了过去。 她摸到他了! 触碰到他的瞬间,她浑身一抖,突然有一种晕眩的感觉,几乎要让自己摔倒下来。 这是他的鼻梁,他的眼睛,他的嘴唇……此刻,他正安静地躺着,在她的身下,她真想俯下去亲吻他的脸,咬住他的嘴唇,但是她不能,她必须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胡来。 “梁小姐,梁小姐!” 恍惚之中,小晞突然意识到他的前妻在叫唤自己,连忙缩回自己的手。 “啊,好了,这就好了。” 她言不达意,语无伦次。 王姨起身扶住她,将她按回到座位上,急忙道歉:“不好意思,梁小姐也是昨天刚从手术中醒过来……” “没关系。谢谢你,王姨,谢谢你第一时间通知我!” 孙甜甜及时岔开了话题,不想在这位梁小姐身上纠缠下去。 “啊,不客气,应该的。灿阳他在泉州,一个亲人也没有,我只能查看他手机,给你打了电话。”王姨说道。 孙甜甜伸手去拿了两个桔子,剥了起来:“幸好你打给我,要是拨给他父亲或轩轩,他们肯定会担心的。” 她把剥好的桔子递给了她们,继续解释说道:“当时我在他家里,那天刚刚将他妈妈从医院接回家,没想到他又出事了。我接到你的电话,马上就赶过来了,没让他父母和儿子知道。虽然我跟他离婚了,但他这个人家里什么事都处理不好。” 听孙甜甜这么一说,小晞心头一酸,流出了泪来。 “梁小姐,你没事吧?”孙甜甜问她。 “没事。” 小晞搪塞着,用手背抹了下两边的眼角。 孙甜甜见她这样,也是一阵心疼:“你喜欢他,对吗?” 小晞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来之前,他醒着的时候跟我说过,他非常挂念你!”孙甜甜如实相告。 她知道,对于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注定是输家,她没有丝毫隐瞒的必要。 小晞听了,终于小声地抽泣起来。 王姨搂住她,凑近她的耳根:“大小姐,不要哭了,哭会吵醒他的,你不想让他好好睡一觉吗?” 小晞止住了哭泣,将头靠在王姨的肩头上。 这时,门口想起了敲门声。 “请问,陈灿阳是这个病房吗?” 这是一个甜美的女声。 孙甜甜记得她的声音,说了句“是魏虹来了,”然后走向门口。 “进来吧,是这里。”她打开门,招呼道。 魏虹手上提着炖好的鸡汤,走进门,先是一愣,马上明白了是什么情况,连忙对孙甜甜说道:“有客人啊,那我过会再来。” “没关系。来吧,我给你们做个介绍。”孙甜甜接过她手上的小篮子,脸上挂着笑:“这位是魏虹,跟灿阳一个办公室的同事;那边两位是梁小姐和王姨。” 魏虹听了,连忙说道:“梁小姐我知道的。梁小姐,你头上的伤没事了吧?” “没事了,吃几天药就好了。谢谢你来看他!”梁小晞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梁小晞口没遮拦,这话让魏虹听了很不是滋味:“她俨然将自己当成了他的人了!” “不客气。我也就是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孙姐一点忙。” 魏虹心想,你梁大小姐厉害,我也不是省油的灯。她选择站在孙甜甜这一边。 孙甜甜听出了这两人话里有话,连忙说道:“魏虹,你这鸡汤自己炖的吧,真是香啊,回头我喂给他吃。梁小姐,你需要回去休息吗,等他醒了,我会告诉他你来过了。” “哦,好。我也出来很久了。”小晞似乎也听出了魏虹话里的讽刺意味,拉着王姨的手臂,准备起身告辞。 或许是她们说得太大声了,病床上的陈灿阳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有气无力地说道:“小晞、小魏,还有王姨,你们都来了啊!” 她们听见他说话,都往病床靠过来,俯身去看他。 三个女人都站在面前,他很尴尬。 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他柔声地问道:小晞,你没事吧? 原来,在他心里,最关心的还是梁小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