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女成凰:重生黑莲花公主》 第一章 背叛 庆历三十三年秋,留安城内。 秋雨刚过,寒意袭人。 宫门内,燕纯熙一身破旧葛衣,双眸疲惫不堪地半睁着,面色苍白,即便是这样,也抵挡不住她姣好的面容。 “放我出去,求求你们,放我出去。” 燕纯熙在这里跪五个时辰了,昔日因劳累而攒下的旧疾统统在这湿冷的环境中爆发,寒风钻入宽大的袖袍,冻得身形单薄的她瑟瑟发抖。 这个季节、这种天气,一般没人会出现在这里。 “你果真来了。”随着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来者一身绫罗绸缎,头戴金钗翠环,风流妩媚。 此人就是燕纯熙的“好”皇嫂,如今风头正盛的太子妃叶云。 “燕纯熙,我劝你还是省省吧,没有人会来救你,更没有会来怜悯你。圣上有令,罪臣昭仁公主燕纯熙意图篡权夺位,以下犯上,不日贬入大理寺,赐死!” 女人目光狡黠泛着涟漪,白皙的肌理上透着诱人的粉嫩,让她看起来像一块通透的白玉石。 薄唇轻掀,叶云甜腻的语气带着刺:“燕纯熙,若不是你,傅如讳也不会被贬官,若不是你,你的好兄长也不会被我毒杀。你就是宫中的一条狗,不听话,就该被杀死,明白吗?” 面前的女人虽然笑容甜蜜,却让燕纯熙感到阵阵寒冷。 指甲狠狠地扣着掌心,莹白的手掌上留下一道道深紫色的月牙。 她知道自己弱小的像一只小狗,所以她一直都有在乖乖听话,那些人说什么她便做什么,不敢有一丝忤逆。 女人的笑容甜蜜,继续自顾自地说着,“燕纯熙,看在我们以前是主仆的情分上,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其实我一直是简太妃的人,她想让你死我便留不得你。” 笑容乍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桀的神色。 她的声音陡然升高了一个音调,指着燕纯熙的鼻梁,对着后面早已等候许久的人尖声道:“来人,把她给我往死里打!” 话音刚落,燕纯熙的身后突然出现了几个太监。 他们手里拿着执杖宫女的板子,虎视眈眈地看着燕纯熙却又对着女人笑到:“太子妃,咱家这就下手?” 被叫做太子妃的女人听到这话的瞬间立刻收敛了笑容,单挑左眉,神色漠然:“嗯哼?” 见她如此骄纵,那些太监们忽然就笑了,得了准许后马上推搡着燕纯熙来到了一个偏僻阴暗的角落。 那里没有人经过,就算有,也不会有人来救她! 为首的太监面露嘲讽,一下子将燕纯熙推倒在地,拉到角落里狠狠地打。 他的脚踏在燕纯熙破旧的宫服上,扯着她乌黑柔顺的头发,钳子拔掉了她的指甲白皙的指尖瞬间鲜血淋漓一股剧痛油然而生,刺激着她的每根神经,叫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啊!”燕纯熙凄厉的惨叫声几欲划破长空。 剩下那些人看他如此可谓一呼百应,接拿起手中的物什向燕纯熙砸去,不分轻重。 大有在战场上斩木为兵,揭竿为旗之势。 良久,那些人看着满头是血的燕纯熙渐渐地停下手中的动作。 燕纯熙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头上留下来,消瘦的身躯不停战栗着,绞心刺骨的疼痛遍布她的全身,一阵又一阵,疼痛感翻江倒海地朝她席来,想要将她吞没。 疼,好疼…… 眼帘被鲜红所遮住,粘腻腻的,燕纯熙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她挣扎了两下,可身体宛若灌了铅一般,根本动弹不得。 好疼……救救我…… 傅太傅,傅如讳,你到底在哪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燕纯熙的身体已经疼痛到麻木了,她忽地想起傅如讳曾经对她的诺言—— 若有一日得机缘,纯熙,随我逃吧。 可直到最后,他都没有见上她一面。 良久,那些太监纷纷散去,燕纯熙的脸才被女人用食指轻轻的挑起。 叶云獠牙全开,美丽的外表下藏着致命的毒液,宛若一条吐着鲜红信子的美人蛇。 她对燕纯熙说:“小贱人,下辈子你最好不要出现在我眼前,不然我见你一次便杀你一次。” 随即,清脆的一巴掌落下,燕纯熙的脸颊顿时红肿。 凌乱的头发垂下,昔日灿若星辰的眸子被湮没在阴影下,脸上火辣辣的疼,现在的她整个人是如此凌乱不堪。 真真是狼狈至极。 干涸的眼睛轻轻眨了眨,燕纯熙没有哭,一滴眼泪也没有。 她甚至自嘲般地笑了一下。 一阵清风轻轻探出了头,吹拂到了燕纯熙的脸上,轻轻地抚摸着她的伤痕。 燕纯熙垂下了纤长的眼睫,咬着有些泛白的下唇,辨不清神情,她依稀听到了叶云对她轻声说道:“这还不够喔。” 说着,叶云手中赫然出现了一柄锋利的刀刃。 燕纯熙心下一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恨意,恶狠狠地叫骂道:“叶云,你不得好死!” 趁着燕纯熙说话的功夫,叶云手疾眼快地捏住她的双颊,强硬地将她的舌头拉出。 “不得好死?哈哈哈,燕纯熙,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种话?!” 女人笑容阴毒。 燕纯熙只见面前银光一闪,自己的一截舌头赫然出现在叶云掌中。 剧痛从口腔传到四肢百骸,燕纯熙口中瞬间鲜血如注,一股浓郁的铜臭味冲击着她的口腔。 她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湿漉漉的头发胡乱地贴在脸上,眼睛几乎要从眼眶中凸出来,鼻翼一张一翕急促地喘着粗气。 她疼得恨不得立即去死。 “哈哈哈哈哈,我不得好死?燕纯熙,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见她丢了大半条命,叶云料她也活不过几个时辰便不再想于她计较,笑着张扬而去。 看着那个渐走渐远的身影,燕纯熙眼中怨火迭起,恨不得将那背影焚烧殆尽。 可转念之间,她忽地又清醒过来—— 不,她什么都不要了。 复仇也好,金银也罢,就连傅如讳给她那仅有一丝的温存她也统统不要了。 她都不要了…… 此刻的她只是想活下去。 不远处就是宫门,但燕纯熙已经没有力气走过去了。 如果走不动,那就爬过去。 无论如何,怎样都好,只要逃出宫去,她就能活下去。 燕纯熙缓缓伸出手,在地上犹如蛆虫般费力爬行。 十指伤痕累累,依稀可见白骨,沙砾镶嵌在血肉之重,说不出的刺痛。 纵然她死死抿住了双唇,可口中那一片咸腥还是会从嘴角溢出,鲜血在地上划下一道长长的血痕,暗红着。 她感受到自己的呼吸逐渐困难,双眸由最开始的模糊逐渐变得漆黑不可视物,一滴温热从她消瘦的脸颊滚落下,落在地上化成斑斑点点。 这个时候,她再也想不起那些在宫里的日子。 她只记得有一个人,说要带她归家。 他说要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娶她过门,说他要和她有一儿一女。 一儿一女,儿女双全便是一个“好”字,他要与她余生共白首。 她还没和他成亲呢。 思绪翻涌,这痛苦不堪的一生如走马花灯般从她的眼前流逝过。 …… 前面,就是宫门了,再努力一点点,再努力一点点,就快要到了! 就快要到了! 来到宫门前,燕纯熙先是怔了一下,转瞬睁大了双眼,好象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内心的欣喜一时间无法掩藏—— 她真的、真真正正地快要逃出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了!! 透过宫门的缝隙处,她甚至可以看见宫门外的鸟语花香,宫门外的人间烟火。 这些场景想来应该是很美吧? 至少要比这里好上太多太多。 凭着这种莫大的执念,燕纯熙就这样拖着残躯从宫门的门缝里爬了出去。 出来了!终于! 她终于出了那扇门! 她可以活下来了!!! 还未等燕纯熙看清宫外的景色,就听见身后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来人,把她给我吊起来!” 一声令下,燕纯熙只觉得自己的脖颈被绳索牢牢套住,随即娇弱的身体凭空被吊起。 胸口一起一伏,嘴巴大口喘着气,头上的汗开始往下滴,眼泪一直顺着脸颊流淌,喉咙沙哑发不出声音,呼吸困难到好似有一只手在死死地掐着她的咽喉。 “啊啊!” 不要,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 燕纯熙失去了舌头,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发出犹如鬼哭般凄厉的呜咽声。 她张大了嘴,鼻翼撑得难受,两眼发黑,胸口奇闷,身子沉得宛如拴着千斤坠,无论她如何挣扎也改变不了现状。 只见面前寒光一闪,她的头颅被整齐的割下,随即被长枪挑起,直直面对着宫门外的场景。 死前的最后一刻,她终于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宫外景色—— 残阳如血,枯枝断垣,烽火连天,尸骸遍地。 她所渴望的地方,早就变成了人间地狱。 而他,还是没有来。 傅如讳,你说的话不作数…… 耳畔猎猎风声划过,耳畔嗡鸣不止。 燕纯熙就知道,自己终于不用再听见那些流言蜚语,也不用再受那些苦楚了。 说到底,这辈子的她还是胆小还是怕。 她是个躲在阴影里的人,是见不得光的。 …… 如果能重来的话,她一定要改变自己,一定要将自己所受的罪双倍奉还! 那么那个时候,那些曾经折辱她的人,无论为犬为豕都好,就是千万不要落在她手上! 不然,她定叫她们死无葬身之地!!! 第二章 重生 屋内的妙龄少女微微颔首,针与线在破旧不堪的被上不停的穿梭,桌子上的观音像被她擦得不染纤尘,就连净瓶里的水她也未曾忘记时时更换。 想来自母妃逝世已有三年零两个月了,如今只余她与自己的兄长在这冷宫之中相依为命。 燕纯熙没想到,上天竟真的给自己重获一次的机会,让她来到七岁那年。 一切都还没有开始。 “信女燕纯熙,此生愿杀尽前世辱我之人,清理六宫,顺应大统,秉承善道。” 她视指尖,小口张合,无声呢喃着。 日落溅起夕阳色,隔着窗儿,为桌上染上一层淡淡的温熙。 这第一步,就是叶云,先对她下手为强。 可是杀了一个叶云,难免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叶云,只有杀了简素汐。 可她如今贵为贵妃,自己又该如何与她抗衡呢? 燕纯熙抬首,转头看向窗外,她看见原本还傲然挂在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在秋风的吹拂下悄然落下,宛若一只枯叶蝶坠向泥土。 而那树上再没有一片枯叶。 枝头秃,叶满地,是秋。 燕纯熙心中惘然,她不知道自己日后的某一天会不会也像那片叶子一样孤零零地从高位坠下,摔得粉身碎骨。 庭院外冷冷清清,燕纯熙忽地发觉,往时燕正卿归来时总会笑着喊着熙儿,今日这是怎的? 揉了揉熬得有些红肿的眼眶,她放下手中的活计,倚在门旁四处张望。 她的兄长是个心智有失的人,也就是所谓的痴儿,上一世,那些人就是利用他的天真将毒药混进糖水里骗他喝下,让他七窍流血、肝肠寸断。 但他的死,于宫人们来说,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 皇帝的孩子是个痴儿,这对当今皇上来说是个莫大的耻辱。 也因为如此,当年宠贯六宫的徐贵妃一朝荣宠尽失,被下令贬入冷宫。 旁人只道是最是无情帝王家,却不想那其中还有另一层关系,那是后宫中人人不敢言的秘密。 燕纯熙只在他人口中听说过这些事。 但是这些事情真假难辨,她也不想去费脑筋琢磨。 去找找罢。 燕纯熙理了理满是补丁的裙摆。 她母妃在曾教导过她,无论是何时,无论是何境地,都不要忘了自己身为长公主,应有长公主该有的谈吐举止。 可上一世的她竟忘记了母亲的劝导,如蛆虫一般依附于他人苟延残喘。 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置乎? 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你且看他! …… 秋老虎来得厉害,虽已入秋,但这天儿却未曾降过温度,仍是灼热的,饶是昨日一夜雨也于事无补。 燕纯熙沿着青石小路缓缓走着,一路上,她见到了许多青瓦红墙在身后曲折,让人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里,就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囚笼,囚住了不知多少人的亡魂。 燕纯熙抿了抿红润的小嘴,继续向前走着。 那里应该就是御花园了,有池有小山,还有……人? 不敢吱声,燕纯熙隐没了身形,偷偷躲在一处瞧着,只见那池塘畔有两位女子,两人身形窈窕,一位着粉衣,一位着青衣,都是不可多得的粉黛佳人。 “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说把孩子带来,给我看看的吗?” “什么意思?今日宫中中举行祭祖大典。一会你这个疯子,从这里失足落水,想来应该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吧!” 这般瞧着,燕纯熙只见那粉衣女子被强行拽住了四肢,后挣扎开来,驻足冲向那青衣女子,复又被人捉了回来。 她看见那女子眼中蕴着泪水,眼眶猩红,唯独一张娇俏的小脸苍白着,上面满是恐惧二字。 她就那般看着,看着粉衣女子被人扔入了池中,池水很深,她淹没在那一片绿水中不断地扑腾着,时而将头露出水面,大口地呼吸着。 燕纯熙眼前忽悦,看不清晰,却记住了她因挣扎而面容扭曲狰狞的模样。 心悸如鼓,燕纯熙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强迫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她想逃,可腿瘫软得厉害,半点不听使唤。 这幅场景……这幅场景!! 燕纯熙瞳孔地震,双眸紧紧地凝视着那青衣女子,只见对面之人缓缓转过头来,露出那一张素净面容—— 简素汐!!! 是她! 燕纯熙忽地想起上一世简素汐掐着她的咽喉,欲将毒药灌入她口中的场景,那扭曲的面容,那恶毒的话语…… 记忆中的恐惧感再度袭来,燕纯熙竭力扶着粗壮的树干,支撑着不让自己因腿软而跪倒在地。 良久,那粉衣女子渐渐浮了上来,燕纯熙依稀能看见她圆睁的双目,满眼的怨恨又不甘。 燕纯熙不敢动弹半分,四肢僵冷着,脊背发寒。 想来上一世,简素汐就是用此种毒辣手段清肃六宫,荣登皇后之位! 面前的景象与自己死时的惨状重叠,燕纯熙觉得自己的身躯也跟着那粉衣女子一同肿胀腐烂。 胃中一阵恶心感翻涌,燕纯熙不住地在树下干呕起来,但她并未吃多少东西,除了一些酸水,她什么也吐不出来,一双杏眼里满是泪水。 听到了不远处的动静,简素汐乍然抬首看向声音的来源处,声音凌冽:“是谁?!滚出来!!!” 逃!一定要逃!要离她远远的!!! 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想法,燕纯熙跌跌撞撞地向后奔去。 无论是哪里都好,总之她要逃离这里,她什么都没看见! 身后的声音依旧紧追不舍:“来人,把那个小丫头给我抓回来扔到池子里!” “是!” 为了躲避那些人,如无头苍蝇般的,燕纯熙不住地跑着。 她低着头,不敢看面前的景象,她怕稍有不慎就会被那些人抓住四肢投入冰冷湖底。 猛地,她不小心撞到一个辽阔有力的胸膛。 “大胆!”太监尖锐地一声喊,仿佛要划破天空。 燕纯熙跌坐在地上,瑟缩着不敢抬头去看面前人的表情,她不想死,她还不想死! 她还有她的兄长,她甚至还没有活够…… 她不想死…… “抬头,看着朕。” 雄厚的声音响起,燕纯熙不敢违背,僵硬地抬起头,扬起了自己的小脸。 那是一位中年男子,身长八尺,着龙衣,玄色衣衫上用金线绣着的龙纹在阳光的照耀下越发地夺目。 她没见过他,或许见过,但她忘记了。 那人身躯凛凛,气宇轩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山峦,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这便是当今圣上—— 燕阳华。 第三章 知秋 燕阳华俯首看向撞到自己的小姑娘,约么是个龆龀稚子,黄发半束,却因为太过匆忙的奔走打乱了鬓边的碎发。 望着面前身形高大的男子,燕纯熙不知其是自己父皇,她只在忌日上匆匆看过一眼父皇的画像。 那人凛冽的双眸凝视着她,强大的威压宛若万箭齐发向她射去,分明只是一人,却让燕纯熙有种大军压境的紧迫感。 一时间,雷霆万钧之势朝她扑面而来,压的她喘不过气。 “你叫什么?” 燕阳华睥睨这面前弱小得仿若蝼蚁的小丫头,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像踩死蚂蚁一般将她柔弱单薄的身躯踏碎。 “燕……燕纯熙……”燕纯熙嗫喏着报上自己的名字,她不敢、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她怕极了。 她怕像那粉衣女子一般,死前无助地挣扎着,直到死去,那双猩红的眼眸也倔强着不肯闭上半分。 她怕自己还没来得及复仇就要再次惨死。 “燕纯熙?” 燕阳华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或者说,他从未知晓自己有这么个女儿,在他的记忆里,他未曾见哪位妃子诞下公主。 思索着,燕阳华淡淡开口:“你母妃叫什么?” “回……回大人,母、母妃名为……徐、徐苑。” 大脑一片空白,燕纯熙仿佛唇舌不利般打着结巴,哪怕是上一世死的时候她也不过只是个刚刚及笄的孩子,何曾见过这样的架势? “徐苑……” 多年前,的确有个妃子姓徐单名一个苑字。 只不过她不争气罢了,竟生下个痴儿败自己天威,一怒之下他便将其贬入冷宫,自此便不再过问。 “朕知道了。” 燕阳华打量着燕纯熙的模样,虽然她苍白着一张小脸,但仍可见其母妃当年的风采,柳眉连娟,又是那一双杏眸,多情绵藐,不胜风情。 虽是个孩子,却已有天人之资,日后必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待到几年后她若长成。 燕阳华微微一笑,心下有了什么念头,柔软了声音:“平身罢。” 闻言,燕纯熙如得大赦。 小小的身躯缓缓站起,竟不及燕阳华胸膛,身上一袭素衣,更显得她宛若水莲花般不胜凉风的娇羞。 被如此炙热地注视着,燕纯熙娇小的身躯微颤,噤若寒蝉,红润的小嘴抿得不见血色。 白嫩的小手变得冰凉,宛若寒冬飘零而下的雪,冷得透骨。 燕阳华并不打算吓她,他的心思不在这里。 假意摆出一副慈父的模样,眉眼弯弯,厚实的大掌轻落于燕纯熙的发顶,轻轻地揉着—— “来,叫声父皇给朕听听。” 那人的声音着实温柔,仿若一阵春风轻抚过燕纯熙躁动不安的心。 “父皇?”燕纯熙的声音宛若幼猫呢喃,软糯糯,很是动听。 “好孩子。”燕阳华只觉得那种情感越发火热急促,若是再多看她一眼,他怕不是要忍不住。 但凡事都要慢慢来,这事急不得。 “你先退下吧,父皇还有些事,改日再同你闲聊。” 望着眼前虽霸气外露,却又温柔之至的人,燕纯熙忽的心生慰藉。 她此时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父皇竟是这般温柔的人啊。 如果上一世自己有这样温柔的父皇庇佑,想来她也不用吃那么多苦楚。 有父皇在,真是…… 太好了! “儿臣告退。” 燕纯熙学着母妃教导她的礼仪朝着燕阳华躬身一礼后才敢小心翼翼地退下。 “燕纯熙么?”燕阳华颇有品味地看向那越走越远的身影不禁有些出神,良久,他才意味深长地一笑道,“不愧是朕的女儿啊,可真是……” 活色生香。 …… 秋叶簌簌,燕纯熙沿着来时路归去,方才的事仍让她心有余悸,此时又不知因何事心悸莫名。 她只怕燕正卿出些什么事,那她在这世上就当真没有可依靠之人了。 又回到了那个小院子,燕纯熙方至院前便见着那抹熟悉的身影蹲坐在树下,双手在忙着什么。 待她走近,她才发现燕正卿正在种花。 那是一枝秋菊,正开得潋滟,瓣瓣素雅。 “今日又去摘花了?”燕纯熙蹲在燕正卿的身侧看着那一枝被他种入土中的秋菊,笑着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发顶,柔声道,“可还开心?” “嗯!”燕正卿笑得天真无邪,如小鸡啄米般点着头,随即对燕纯熙解释道,“花,好看,拾回来。” 见到他这番天真模样,燕纯熙不由得抿唇一笑,眼中满是眷恋与温柔。 真好……这一世,他们还能重逢…… 纤长的眼睫在卧蚕处洒下一片青色的阴影,眸中恨意潋滟成莲。 她发誓,上一世的错误,决不会再这一世重演! 她要在一切尚未开始时杀了简素汐、杀了叶云。 还有那个她未曾谋面的“好皇兄”! …… 不知不觉间,夕阳将落,惊起一片寒鸦啼鸣,裸露的枝桠无言在风中摇曳,于地上投下一片行踪不定的阴影。 天还不算暗,燕纯熙提早点亮了灯火,和煦的光芒摇曳着,将屋子照亮了些许。 支起窗子,有丝丝凉风袭来,她独自坐在窗前,盘算着自己的心事。 可燕纯熙万万未曾想到,燕阳华竟会派人来找她。 “陛下还在养心殿等着您呢,望公主快着些。” 显然,并没有人将她放在眼里,众人皆认为燕纯熙不过是燕阳华新的猎物罢了,待细咀慢嚼过后便会随意唾在一旁不去理会。 这样的人,她又不是第一个了,又有何好怜惜的呢? “可……” 燕纯熙不放心地望了一眼扔在床上睡得安稳的燕正卿,她只怕他若是醒来不见她,定会哭闹着要寻她回来。 “公主,这是陛下的旨意。”太监尖锐的嗓音提醒着燕纯熙他已经到了没有更多的耐心让她磨蹭,“还望公主快着些,莫要让陛下等得急了,否则,十个脑袋都不够您掉的。” 一句话,将燕纯熙红润的小脸瞬间吓得煞白,她怕自己下一秒就会身首异处,赶紧忙不迭地点着头,“好,我、我这就去。” “那咱走着。” …… 琉璃鸳鸯瓦,朱漆大红牖。 那红瓦白墙曲曲折折,直叫燕纯熙走得头晕眼花,也不知这条冗长的巷子何时才能见到头。 如无头苍蝇般的,燕纯熙安分守己地跟在太监身后,不敢出一言以复。 “就是这儿,公主快着些进去吧,咱家先行告退了。” 说着,那为首的公公带着一干人等快步走出了房门外,一时间,屋子里至于燕纯熙、燕阳华父女二人。 不知该做些什么好,但燕纯熙还是拘着礼数向燕阳华行跪拜礼。 直到头上传来一个声音:“平身。” “是,父皇。” 燕纯熙缓缓起身,见燕阳华坐于案后,桌子上还放着一摞奏折。 也不知这个时辰他叫自己来是做什么。 “纯熙,你且来。”燕阳华朝着燕纯熙招手,示意她向他走进。 如言照做。 燕纯熙甫一至他身侧,燕阳华便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其拉入怀中,她则因着一股子劲头跌入他那宽厚的胸膛。 “啊。”燕纯熙不住惊呼一声。 可燕阳华只是微笑,令人不解其意的微笑。 “父皇?”燕纯熙不知他想要做什么,许是父皇愿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她的喜爱罢。 可为何…… 为何她总觉得脊骨生寒,心悸莫名? 燕纯熙虽不知面前人的龌龊心思,但向来心思机敏的她却早已感觉到祸事将临。 “好孩子,让朕好好抱抱你。” 燕阳华将头埋在燕纯熙的颈,细细嗅着她身上的清香。 与那些胭脂腻粉味不同,她的身上是淡淡的花香,那种仿若与生俱来的香气让燕阳华不可自拔。 燕纯熙只觉得燕阳华的手渐渐抚上自己敏感的腰部,一点一点,隔着衣物,宛若一条蛇缓缓攀上她的身。 “父皇……”燕纯熙声音颤抖,四肢仿佛被冻住了一般不敢动。 听到这一声唤,燕阳华将她缓缓松开。 第四章 凤雏 他忽地说,要她到他的寝宫去。 燕纯熙不敢延误。 就在燕阳华转身走后,一群人拥上来说要带她去梳洗。 燕纯熙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去梳洗。 纵然不明白,她也是照着宫人们的话做了。 甫一被带入寝宫,她便见着那人落座于榻上。 大掌放于双膝上,整个人的气势宛若雷霆万钧,令她心头一紧。 虽无千军万马,但只凭燕阳华一人就能让燕纯熙紧张的不敢喘气,四下里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燕纯熙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不说话她也不敢妄自揣测。 燕阳华俯视着阶下之人,她方才梳洗完又换了身新行头,她凝脂般的肌肤更显得吹弹可破。 鬓珠作衬,乃具双目如星复作月,脂窗粉塌能鉴人。 锦透过缎薄纱依稀可见燕纯熙肤色白腻,如描似削身材,怯雨羞云情意。 尤是那柳枝般的素腰一束,仿若不堪他盈盈一握,那一身的轻衣薄纱,透得肌肤若隐若现,异常撩人。 一双水润匀称的秀腿轻轻露着,带着那小巧玲珑的金莲一并跪在身下,如半开海棠,娇艳欲滴。 真是与她那母妃一样有着一番好皮囊! 只是,燕纯熙的美貌似乎触及了燕阳华回忆里的往事—— 记忆中的那人也是如此好样貌,可她进宫后却还与自己的情郎藕断丝连,可当真是个痴情种!!! 不堪的往事引得怒火中烧,燕阳华一步步地踏下台阶,眸中愠色肆意流淌。 女儿? 怕不是那人和其他男子生出的小杂种吧? 此刻,燕纯熙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只是无助地扬起自己有些苍白脆弱的脸颊,一双杏眼水汪汪地看着面前这位被她称作“父皇”的人。 “啪!” 耳光声响的清脆。 燕纯熙的脸颊红肿,耳畔嗡嗡作响,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她听不见任何生息。 凌乱的头发垂下,原本灿若星辰的眸子被湮没在阴影下,脸上火辣辣的疼,鼻腔有鲜血涌出,滴滴点点,落在她的衣襟上,殷红了一片。 燕纯熙尚未缓过神来,捂着红肿脸颊呆呆地凝视着一处,她不知道为什么父皇要这样对她。 “父……皇?” 燕纯熙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竟然可以颤抖成这般样子,可还没等她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娇小的身躯就被燕阳华推倒在地。 几乎是猛的一下,燕阳华将燕纯熙瘦小的身躯压制在地上。 燕纯熙心里一阵惊慌,挣扎着想要解开这束缚,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实在是弱小,况且她越是挣扎,那人的束缚便越是紧固。 半天下来,她竟在他掌下动弹不得。 她分明感到那双唇吐出的温度炽热得仿佛要将她烧成齑灰,她隐隐约约地听到燕阳华似乎说出了“野种”这两个字。 隐隐地、针扎般的疼痛自她心中升腾,令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挣扎着,想要逃离这种束缚,可她越是挣扎,那人便越是将她禁锢。 也许,在这一刻她已经死了,只余下一副躯壳任燕阳华随意玩弄。 滴滴晶莹泪珠子滚落在锦被上,晕开一点又一点的深色的水渍,随着泪水滚落眼眶。 逐渐意识到燕纯熙的不配合,燕阳华有些恼怒,他如狩猎者扼住猎物的咽喉般掐住了燕纯熙纤弱的脖颈。 他将她压在身下,睥睨着,口中的话宛若利剑一点点割破燕纯熙的心,让她仅存的一点自尊溃不成军—— “燕纯熙,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听好了,朕要你生你便生,朕要你死你便活不得!” “燕纯熙,难不成你那卑贱的母妃没教过你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朕的乖女儿,暂且好好享受朕对你的温情吧,假以时日,朕若唾弃了你,这世间便再容不得你。” 他如是说着,声音冰冷刺骨。 燕纯熙不得不认同面前人说的是真的。 的确,若这天下的天子都容不得她,那这四海八荒又有哪里是她的容身之处呢? “不要……求求您……”燕纯熙的声音沙哑,小巧的鼻子依旧鲜血直流,原本红润的双唇变得苍白,颤抖不止。 心口似有何物在压着、禁锢着、紧紧地缠绕住她脆弱的心脏,让她连口气都不能顺顺当当地喘出来。 她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冰冷着,失去了人的温度。 先是她的喉咙发干,然后全身轻微地颤抖,眼角的泪水像断不了的线一样,慢慢顺着脸颊没入鬓角,最后无踪迹可循。 是的,这就是一场狩猎,谁在上面谁就是猎人,谁在下面谁就是猎物。 宛若刀俎与刀俎上的鱼肉。 现在,她应该做的,就是明哲保身。 燕纯熙缓缓伸出手,臂节如藕的手臂向面前的那个男人张开。 一双杏眼水雾迷蒙却满含妖冶妩媚的笑容。 她轻咬贝齿,口呵兰香,一字一句宛若珠玑相撞,洋洋盈耳,直响入进燕阳华的心底—— “求父皇垂怜。 那人嗤笑一声,粗粝的拇指轻轻拭过她的人中,鲜血顺着他指腹的走向在白净的脸上留下一抹绛红。 那人轻声对她说到:“纯熙,你很乖,但你也要识时务,朕要你生,你便求死不能,从此以后,你不过是朕的麾下犬。” “纯熙……纯熙知晓了……” 似乎很得意,燕阳华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一闪,上面金丝线绣着的龙纹耀眼的可怕。 最后,他拂袖转身而去,从未转头再看一眼他那可怜的女儿。 燕纯熙看见方才进来的人潮又拥着燕阳华离去。 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渐渐远去,燕纯熙双手默默收回,在身侧紧紧纂成拳,嘴角的弧度乍然消失,猩红的眼眶再受不住泪水的重量,泪珠子一滴一滴如珍珠般滚下双颊。 许久,似有人来,一只白皙纤长的手为燕纯熙递来了衣裳。 燕纯熙下意识想去躲,被血染污的衣衫显得格外的丑陋不堪。 “别碰我……”她宛如受伤的小兽呢喃着,“别碰我……我好脏……” 她好脏,脏得很,两辈子都是。 “穿上罢。” 那是个温润如玉的声音,燕纯熙抬头便见到那男子—— 他清秀斫长的身影宛若一杆瘦猪,明黄长袍上飞舞的是一只振振其羽的彩凤。 知这孩子受了莫大的苦楚,君九思似是苦笑了一下,将衣物搁置在她面前,随即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隔着层层纱幔,燕纯熙似乎能看见他坐于软榻上执子落棋。 她不知晓那人是谁,但总之至少他不会伤她。 慌乱地穿好衣物,燕纯熙赶紧抱着自己被血染污的衣裳逃离了这个令她留下莫大阴影的是非之地。 她甚至慌乱得忘了向君九思道谢。 望着那个惊慌失措的背影,君九思勾了勾嘴角,心中浅浅叹了一口气—— 她还这般小,也是个可怜人呐。 手中奕子扣在东十二南九处的格子上,这棋局,将将开始。 …… 月光寒如水,燕纯熙跌跌撞撞地奔跑着,她不知道去哪里,总之去哪里都好!只要不是这个地方。 她甚至跑得不慎丢了鞋袜。 面前是一片波光粼粼,如今,她只想找一处清水好好洗涤自己的脸颊。 她想把自己身上燕阳华留下的伤痕悉数清洗殆尽。 燕纯熙朝着那池水奔去,可面前的景色却让她吓得跌落在地—— 今日看到的那位被推入水中的粉衣女子如今扔在这池中。 尸身被泡的肿胀发白,甚至还有飞虫落于她的肌肤上,那一双眼满是怨恨地凝着天上一轮未圆婵娟,似有诉不尽的凄怨悲凉。 一阵风起,那尸身随水而动,与燕纯熙眼中她就是来找她索命的厉鬼,脑海中冤魂凄厉的声音一直在质问她为何视之不理。 双腿瘫软,燕纯熙竟挪不动半分,她只能用手拄着地一点点向后退去,直至看不见那女子半沉的尸体她胃中翻江倒海,但她不敢发出声音,她用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贝齿紧咬着下唇。 良久,口中咸腥一片,铜臭味在口中肆意地蔓延着。 许是太过于恐惧,燕纯熙此刻眼眶干涸,竟流不出一滴泪。 踉跄着离开,她找到一处僻静的地方,那里有口井,井中是被夜幕渲染的黑色。 一刹那,燕纯熙很想立即跳入井中,她站在井边,双眸无神地凝视着井中的漆黑。 她忽然觉得,她见井水,井水也是脏的,里面或许沉了数不清的尸体,每一个尸体都宛若那池中女子一般肿胀得发白。 燕纯熙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肩膀尚且稚嫩,扛不下这偌大的屈辱,但一想到自己的当初的那些屈辱、那些恨意,她又忽然觉得自己不能死。 她要报仇,无论是谁都得死! 燕纯熙默默从井口处退了下来,独自一个人蹲坐在井畔,倚着那以石围成的栏,手环双膝,独自一人崩溃到天明。 …… 自那日起,燕阳华便将燕纯熙接入长欢殿。 各种奇珍异宝如流水般源源不断地差人送入殿中。 就连燕纯熙、燕正卿所穿所用都一并换作上等的,较之后宫嫔妃有过之而无不及。 众人只当燕阳华爱女心切,却不知这私下里的龌龊。 这冷宫中一向默默无闻的公主忽的获此殊荣,独占天子宠爱,当真令人啧啧称奇。 此时沦落到民间,化作小儿口中传唱的歌谣—— “凤雏振羽枯木处,一夜飞入紫宫中。” 第五章 父后 “这可真是晦气!”兰诗槐举棋不定,眼下这盘棋即将走至僵局。 黑白二子互相制约、相互束缚着,半天不得解。 她手中摩挲着白玉棋子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下手。 心中烦闷,那一双远山修眉紧蹙,虽生就一副明眸善睐的模样,可身上凛冽的气势却不禁令人见之胆寒。 “本以为陛下玩过便会唾在一边,谁知他竟将那孽根祸胎一直当作宝?” 心中郁结,再加上这盘僵棋,兰诗槐索性将棋子扔回棋盅里。 只听得棋子相撞一声脆响,她心里才算舒坦了些,在一旁揉捏着额角,闭目养神。 “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那九公主再得盛宠也终会有浮华散去的那一日,比之八皇子可是差上太多。” 宫女在一旁温了茶,点了安神舒缓的香寻,不断地劝慰着,试图使其消气。 她是兰诗槐的贴身侍女,这几日,她们娘娘没少为这事儿发愁,也不知那九公主何时才能落马,还娘娘一个清净。 可兰诗槐担心的却不止于此。 她拿了茶盅,用茶水润润喉后才说出自己所真正担忧之事—— “我生得皇子,这宫中他人也生得皇子,寰儿比之那几个皇兄,还是差上太多。” 自然,那个废物痴儿不作数,他哪能与自己的皇儿相比! 念及此,兰诗槐有些吃痛地揉了揉额角。 若想让寰儿登基,她不得不多个手段。 …… 命运像一个疯子,你越退缩,它越张牙舞爪地攻击你。 你弱它强,你强它弱,此起彼落,此消彼长。 燕纯熙这几日深谙此理,所以与其拼力抵抗不如纵情享受,这样日子也会好过得多。 对镜簪珠花,原本时时被她所佩戴着的莲花簪子如今却是锦缎包了去,安静地放在檀木篋中。 终究是她两辈子福分薄,无缘再配得上这簪子了。 身着云锦轻纱,层层又叠叠,芙蓉面上淡著胭脂匀注,新样靓装,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 双手夹了红纸于唇珠圆润的唇上浅浅一抿,惹得朱唇微点绛红。 再执笔,轻扫远山,水杏眸底卧玉蚕,面若银盘,腮凝新荔,鼻腻鹅脂。 此般风情,减一分太短,多一分又太长。 往事转眼又如烟,正是豆蔻好年华。 随着日子渐渐的流逝,燕纯熙逐渐学会了如何去取悦燕阳华,既然她知道他喜欢什么,那她便曲意逢迎好了。 只是那留在心底的恨意随着年岁的流逝不减反增,她欲那人死,却又苦于自己力量太过弱小,不敢与其相抗衡,加之众宫人们嗤笑鄙夷,她在宫中的日子越发难过。 每每她想逃出这座牢笼却又总是被燕阳华捉回,她就宛若狸奴手中的鼠儿,无论如何逃窜都逃不过燕阳华的掌心。 如若反抗无力,不如去纵情享受,“弱则保命,不可作强”,这是她领悟的道理,女儿身又如何? 她终要那些昔日谤她、欺她、辱她、笑她、轻她、贱她、恶她、骗她之人皆有所偿于她。 你且看她—— 发间钿饰葳蕤,飞斜金簪环佩,青丝如云,墨发绾髻,暂作望仙样。静若浮云拢月,碧波映柳,动则人行花坞,衣袂留香。 直至那铜镜里的模糊的人影有些不像她。 燕纯熙放下手中胭脂纸,对着鸾镜妩媚一笑,夺人心神。可笑过之后却只剩下了满身落寞,仿佛是那冰雪催生的九天玄女,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无喜亦无悲。 “凤雏振羽枯木处,一夜飞入紫宫中。” 燕纯熙忽的吟起这句童谣,只觉得这句词缺了后半句。 她不才,且补了这下半句罢—— “众人皆见春色好,不知帐内几重冬。” 放下手中的活计,环视了这贵殿兰宫深深宫邸,糜烂与纸醉金迷,将人性腐朽殆尽。 烟袅金炉翠,燕纯熙步履翩翩行至书架前仔细翻阅着。 这书架上有许多藏书,她还未曾翻阅过,如今得了闲自当是该好好品读一番。 世人有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许是这宫中太过肮脏寂寥,她每日笑面迎人故作欢喜模样,唯有这一卷书香气才能真正填充她内心的虚无。 风归来时梧桐林,素瓦一涟,清水一漪,一尾燕剪了这春风几缕,略过澄澈浅潭,停在了榫卯浅吟。 此番场景,闲适得很。 燕纯熙微微眯眼,将目光从窗外移回倒书架上。 如今,这些讲述风月俗世、儿女情长的书早已满足不了她的野心。 她所求的、她所要的,是那记录皇宫中波谲云诡的《南柯录》。 是那能助她于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中存活下来的奇书。 《南柯录》 这书之所以取了这么个清雅名字,是因为当初记录这些事的人在晚年不过觉得死生一场梦。 对他人所用的玲珑心计最终都会反噬到自己身上,因果轮回,宛若南柯一场梦。 可在她眼中,她才不在乎那些诡计是否会轮回到她的身上。 重活一世,有些事她也渐渐看得明白:纵然她不去耍心眼,别人也会对她加以陷害。 什么因果轮回?可笑,不过是众人间相互博弈罢了。 如今凡事都尚可重新来过,只是现在的她太过弱小,对于任何不公只能默默捱着,寻求反杀的时机。 燕纯熙想,她应该向燕阳华讨要个太傅来教她些有用的东西,而不是像那几位皇兄般读写酸腐老旧的书卷。 她本没什么野心,可若是把她逼急了,她用些心眼反咬一口也不算什么罪过。 但仔细想来,如若她当真明目张胆地讨要,依着燕阳华对她的宠爱倒是未尝不可。 只是过于引人生疑,那些愚昧腐朽的众人皆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况且她还是皇室之身,如此更容易像上一世那样,被人污蔑上“谋反”的罪名。 她就偏不信自己的悟性会比男儿差,大家都是凡人,又有什么比不比得上的呢? 思索良久,燕纯熙双手落于膝上,继续望着窗外大好春光。 “小熙儿,在想什么?”燕正卿突然蹦到她面前,脸凑的好近,差点吓了燕纯熙一大跳。 自那日燕正卿在井边捡回来哭到崩溃的燕纯熙后就一直留心她的状态。 那日燕纯熙眼眶猩红,泪水肆意流淌的着实有些吓到他了。 在他眼中,小熙儿一直是个很坚强的人,岁月磨不灭她的心性,清贫磨不灭她的坚韧。 可那日,素来不爱哭的她却蜷在他的胸口死命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住从脸颊滚落。 那样子仿若她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燕正卿隐隐能看到他的小熙儿脖子上紫色的一道勒痕,与身上紫红的印记。 纵然痴傻如他,也知晓自己的小熙儿被人欺负狠了,但他却不知是谁欺负了他的小熙儿。 对此,燕正卿一直对燕纯熙心存愧疚,平日里也越发黏着燕纯熙,想着如何讨她欢心。 回过神,燕纯熙如慈母般捋着燕正卿柔顺垂至腰间的长发,浅浅笑道,“没什么。” 有些事,她不愿说与燕正卿,怕他伤心,更怕他被这肮脏所污染,这样天天快快乐乐的什么也不知道,也挺好。 傻了,听不到,想不通,也挺好。 皇兄之前也是如其他几位皇子一样,聪颖机敏,惹人怜爱,只是四岁那年被歹人推入水中,醒来后便是这幅痴傻模样。 这都是燕纯熙听自己母妃说的,母妃经常为她梳着秀发感叹道: “若是你皇兄未曾遇害,想来定是与你一样,是个机敏的孩子。” “母妃本不求他能飞黄腾达,只求他能平安一世,若母妃不在了,熙儿可要替母妃照顾好皇兄,知晓么?” 每每说到此处,徐苑都忍不住长长地叹上一口气,温柔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愧疚与遗憾。 “熙儿知晓了。” 儿时答应母妃的事,燕纯熙一直铭记在心,不敢忘却,况且这深宫之中只有他与自己相依为命。 这温情不多,但有便足矣。 “皇兄,待会儿小熙儿要去见父皇,你自己一个人在宫里好好呆着,若是闷了便去御花园走走,莫要向别处去,可好?” 燕纯熙声音柔柔的。 也许只有在燕正卿面前,她才能真正的做回小熙儿,而在他人面前,她只是昭仁公主燕纯熙。 “好,卿儿都听小熙儿的。” 明明是八尺男儿,说出的话却仍如四岁稚子般奶声奶气,惹得燕纯熙哑然失笑。 真不知他这般模样是福是祸。 两人闲聊着,不过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在燕纯熙耳中却觉得格外的温馨。 不过多时,只听到外面的公公尖着自己那副破锣嗓子喊到:“陛下传昭仁公主,还请公主速速随臣前去养心殿。” 燕纯熙不敢耽误,立马出门笑面相迎,甚至还朝那宦官欠身一礼,“多谢公公了。” 随即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荷包放在他手中,又用自己的柔夷将其手指轻轻蜷起,好让其握住那荷包的里的东西,掂量好那东西的重量。 “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还请公公笑纳。” 燕纯熙笑得甜腻妩媚。 时隔多年,她终是无论对谁都能摆出一副笑面。 小小年纪,媚骨天成,蛊惑人心。 绝美也绝魅,叫人失了魂魄。 掂量了一下那荷包的重量,那宦官立马换了一副嘴脸,笑容满面道:“还是公主通透,比那些个自命清高之人不知好上几百倍。” “还不是公公有意提拔?”燕纯熙以袖遮面,轻咬贝齿,嫣然一笑道,“若没有公公您鼎力相助,纯熙又怎能得此殊荣,若假以时日纯熙富贵有加,比不会忘公公举荐之恩。如今这些不过是些小礼罢了,日后,可有的是好东西酬劳公公呢。” 这娇嗔的恭维听得那宦官心中舒适,但他却又不敢表露太多,只微微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公主,咱们走着?” “一切皆听公公安排。”燕纯熙颔首,宛若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千娇百媚尽在举手投足间。 绕过弯弯曲曲的宫墙,眼前的雕梁画栋燕纯熙再熟悉不过了。 养心殿?养的什么心?立的什么殿? 分明就是两人的合欢殿。 为此,燕纯熙昨日晚特地以百花酿香溶于光洁滑嫩的肌肤之中。 “儿臣拜见父皇父后。”燕纯熙欠身一礼,仿若弱柳扶风,婀娜多姿。 是的,当今的皇后是位男子。 不仅是位男子,还与燕阳华相差十岁有余。 这是举国皆知的事实,但没有一人敢跳出来反对。 一来是畏惧燕阳华的威压,毕竟他们也没做好惹圣怒诛九族的准备; 二来是燕阳华此人胡闹归胡闹,荒淫归荒淫,但在政治上却有着自己一番独到的见解,既不纵容奸臣亦不徇私枉法,赏罚分明,内外同法。 如今的海晏河清,一般虽大半是祖上留下的好基业,但也不能否认燕阳华的功劳。 因此,这件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当燕纯熙听到此事时便是想笑。 的确,她不得不认同那人的政治才能,但他能如此招摇撞市地宠爱一个男人也未免可笑至极。 燕纯熙不但不喜他,甚至还有些恨他。 其实几日前她见过他的,父后名为君九思,也就是那人递给她衣衫的翩翩男子。 他当日分明见着她的仓惶落魄,却在第二日仍牵着她的小手将她领到燕阳华殿前。 养心殿前,残月当空,月华清又冷,淡淡的、柔柔的,如流水一般,直叫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 燕纯熙于月下冷了眸子,仰起头,星月尽入眸中,熠熠生辉。 一时间,君九思竟不敢与她对视。 她双眸淡淡,漫不经心地问道:“我可以恨你么?” 出乎意料的,那人回了她一句“可以”。 “我恨死你了……”燕纯熙声音轻浅,仿佛她在叙述一件平常事一般。 她也不知自己当初为何会说出那般恶毒的话语,但如今,她仍不悔说出那句话。 一人犯罪,余党何辜? 他是共犯,他也得死。 “平身。”燕阳华浑厚的声音响起。 燕纯熙刹那间掩了眸中的恨意,化作柔顺模样,目若秋水,顾盼生辉,含情凝睇。 这般娇妍的女子又怎能不惹人怜爱。 她本不想扮作此般模样,叵奈世事无常,又能为欢几何? 暂且以苦作乐,削去人间数寸愁。 第六章 何欢 既见来者,燕阳华挥退了原本正为他研墨的君九思,朗声道:“你且先退去罢,朕与纯熙尚有话说。” “是。”君九思不敢违背圣令,却是瞧了一眼殿下的燕纯熙后才微微欠身退去。 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燕纯熙不是没有看到,只是她不想去理罢了。 离去时,君九思似乎在燕纯熙耳边轻轻说了句“且多思量”后才踱步离去。 那神情,那语气,仿佛在劝说她似的,劝她放弃自己得到的一切。 燕纯熙何曾不知燕阳华就是一个跳板,用好了便可助她上云霄,用不好,则会将她摔得粉身碎骨。 但即便如此,她也甘愿一试。 粉身碎骨又如何? 较之寄人篱下、受人所辱终究是好上太多。 万人唾弃算得什么?这人世间最不值钱的便是“骨气”二字。 既然上一世已经将自己跌入尘埃,那么这一世她孟浪一些也未尝不可。 生前哪管身后事,是非功过由人说,她就当自己是一条狗,燕阳华想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如是而已。 果然,燕阳华命人拿来了琉璃盏,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心情不错,燕纯熙只愿他能少折磨她些。 心想着,却见燕阳华将那琉璃盏掷于地上,承受不住这股力量般的,那琉璃盏应声而碎,一片一片,在地上折射着七彩的光。 “吃下去。” 燕阳华高坐在位,睥睨着卑微弱小的燕纯熙,他倒要看看她究竟是不是一条听话的狗。 那人脸上依旧带着谄媚的笑容,燕阳华就见着她缓缓、缓缓将一片琉璃碎片放入口中,咀嚼着,仿若那是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渐渐的,碎片割破了唇舌,鲜血在嘴角穿成了一条红线,滴在地上,又没入红色的毯消失不见。 “够了,纯熙可想要什么?” 燕阳华见她如此乖巧听话有些欣然,便想着满足燕纯熙一个愿望。 听到如此,燕纯熙才算是觉着自己的这些心血没有白费,将口中的碎片数尽吐出,她忍着口中的疼痛扯出一个甜蜜的微笑—— “父皇可是什么都能助女儿实现?” 燕纯熙素手轻整衣衫,一颦一笑都似弱柳扶风,娇羞不胜,异常撩人。 “朕乃一国之君,天下何物朕都能轻而易举的得到。” 闻言,燕纯熙赶紧笑容满面奉承道:“那是自然,父皇是这天下最伟大的帝皇,就连三皇五帝较之父皇功德也尤是不及。只是……” 话锋一转,燕纯熙又作担忧模样。 “只是这事,恐怕会遭众位皇兄多心,女儿虽是个姑娘家,但……”话不说满,既是给他人留余地亦是给自己留余地。 “你且放心,有朕在,他们又能耐你何?但说无妨。” “女儿……女儿见众位皇兄文采斐然,自是不敢落后,奈何女儿只识得几个大字,尚且不做那睁眼瞎子罢了,若是想与诸位皇兄交好关系,定是要好好学上几本书,识得风雅颂才行。” 语罢,燕纯熙垂眸佯装低泣,复又抿了抿唇,柔柔补上一句—— “况且父皇也不想让一个斗大的字都不认识的人服侍身畔吧?” “父皇?” 最后那一声,叫的燕阳华骨头酥软。 仔细想来,让燕纯熙读书左右也不算错。 她能有这个心倒也是件好事。 如是想着,燕阳华大手一挥,所说之言掷地有声—— “允!” 得他应允,燕纯熙自是喜出望外,赶紧叩谢皇恩浩荡,随即才敢随宫女去清洗身上的痕迹。 转身的那一刹那,燕纯熙的眉目瞬间如千年不曾开化的寒冰般冷漠。 就在方才,她恨不得将地上碎片拾起,在燕阳华喉咙处用力一割。 直叫他血溅五步,当场毙命! 但她不能,她需要燕阳华做她坚实的后盾,若没了他,自己在这深宫之中便再无立足之地。 但若是仅凭美色与绝对的顺从来蚕食人心是不够的,是人就都有人老珠黄的那一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想要久享盛宠,使自己利于不败之地必须要有心机、有心计。 想得有些脑仁疼,燕纯熙便不想再想那衣冠禽兽了,转而又去想别的事。 比如,不知她兄长眼下如何了。 思索着,燕纯熙不由得一阵心慌,就仿佛燕正卿遇见什么祸事一般。 而事实正是如此。 “呸,你才不配做我的皇兄!你就是个傻子!傻子!!” 御花园中,八皇子燕寰延神态骄傲,随手拾起脚边的石子不断朝着燕正卿的头部扔去,打得后者叫苦不迭。 “卿儿不是,卿儿才不是傻子,母妃说了,卿儿不是傻子。” 燕正卿瑟缩在一旁,将自己团成了一个球,双手捂着头部,白皙的皮肤有几处可见淤青。 一看便知燕寰延下手不轻。 听到燕正卿提起来徐苑,燕寰延便更加不屑起来,那死人算什么东西? 莫说与他母妃相比,就连他的奶娘都比那位徐贵妃高贵上几分! 如今那傻子竟还敢提她? 燕寰宇抱了双臂藐视着燕正卿,不屑道,“你母妃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婢子出身,哪能与我母妃相比?我母妃乃是当朝左丞相之女,身份较之世间女子可是尊贵不少!” “我母妃说了,你那婢子母妃若不是因你是个痴儿也不会贬到冷宫去,你就是个累赘,拖累你母妃后又拖累你那个如妓女般下贱的贱人妹妹!” “才不是,才不是!卿儿才不是累赘,小熙儿也不是贱人!呜呜呜……” 燕正卿声音哽咽,他素来思想单纯可曾想过如今这些荣华富贵都是燕纯熙用自己的身子换来的? 况且,他自认为的妹妹才不是什么贱人,她妹妹是这天下最好的人,至少是这天底下对他最好的人!!! 一时间,燕正卿哭得说不出话来,如一只筋疲力尽的兔子般面对着如狼似虎的燕寰延,除了害怕再无其他感想,只是这般瑟缩着,让不远处的燕纯熙见之心疼。 “皇兄可是在说纯熙为贱人?” 熟悉的声音自燕正卿背后响起,只见一人锦衣华服,头饰翠环金簪,一眼望去犹如人间富贵花般娇艳。 燕寰延上下打量了两眼那哪怕受辱也依旧不卑不亢地微笑着的燕纯熙出言嘲讽道:“哟,这不是我那个卖身求荣的皇妹么,我原以为应有几分姿色,如今看起来母妃说的果然不错,你也就不过如此。谁知道你用什么狐媚手段将父皇迷得神魂颠倒?” “纯熙的确姿色平庸,好在父皇怜惜我这副柔弱身骨,才有如今这般富贵。” 燕纯熙笑得温婉贤良,说话温婉毫无愠意。 “只是方才皇兄那句话着实令纯熙不快,纯熙哪里有外头那些妓女有姿色有本领呢?尤其是纯熙这幅容貌,比之您的母妃兰贵妃可是遥遥不及。” 燕寰延一时间没听出燕纯熙这话中嘲讽之意,权当她在夸自己母妃姿色天成,风情万种。 “那是,你这小的长相怎能比得起我母妃万分之一的姿色?” “嗯。”燕纯熙顺从地颔首,瞧见他那副洋洋得意的模样越发想笑。 好在最后终是忍住了,不然她不知又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祸患。 缓缓俯下身子,燕纯熙轻轻拍了拍燕正卿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哄着:“皇兄快起来,地上凉,坐久了可是会着凉的,一会儿小熙儿带皇兄去吃甜甜的桂花糕,好不好?” 虽然有哄骗小孩子的嫌疑,但却也的确好使。 一听到有甜甜的桂花糕吃,燕正卿渐渐止住了哭泣,狠狠抹了两把泪水仰起头看着燕纯熙那双温柔如水的双眸,扯出一个笑容,“嗯嗯,卿儿都听小熙儿的。” 见到自己兄长答应的痛快,燕纯熙微微舒缓了些一直锁着的黛眉,哑然失笑,“快起来罢,地上凉。” 燕正卿起身后,她轻轻拍去他衣衫上的灰尘,宛若慈母一般,满心满眼尽是柔情。 可这一幕却深深刺了燕寰延的眼。 那个小贱人,她以为她是什么? 她不过就是个卖身求荣的贱人罢了!竟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还自顾自地跟那傻子言语?! 真是好大的胆子!!! 几乎是一个箭步冲上去,燕寰延抬手便赏了燕纯熙一个耳光。 那人力气之大直打得燕纯熙踉跄了一下。 她只听得清脆的响声伴着呼呼的风声从她耳旁刮过,接着就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短暂的愣神过后,她知道她半边脸一定肿起来了。 那五个赤红的掌印清晰分明地印在她素白如银盘的小脸上,红肿着。 疼……好疼…… 口中的伤也是,脸上被掌掴的地方也是…… 可燕纯熙依旧是笑着的,温和有礼的模样显得燕寰宇暴跳如雷。 “皇兄若没有别的事情,纯熙便先退下了。” 燕纯熙通身淡然的气派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不恼不愠。 那模样就好像她只当他是在耍小性子。 燕纯熙越是如此,燕寰延就越气得跳脚,他分明感觉到燕纯熙没有将他这个皇兄放在眼里。 她以为她是什么? 她以为她是什么?! 她不过是父皇脚下的一条犬罢了! 第七章 扮鬼 “疼么?” 燕纯熙从匣子里拿出金疮药,在指腹沾了些,覆在燕正卿淤青处轻轻按揉着,动作小心谨慎。 燕正卿只觉得自己胳膊上一凉,一双小鹿般单纯无辜地眨巴着,轻声说了句,“不疼。” 继而轻轻抚上燕纯熙被掴得红肿处担忧道:“小熙儿疼么?” 燕纯熙抬眸莞尔,摇了摇自己的小脑袋:“不疼的。” “骗……骗人。”燕正卿的嗫喏着,“若不是卿儿乱走,小熙儿也不会被打,都是卿儿的错。” “不是哦。”燕纯熙耸了耸自己玲珑的小鼻子,像只小猫儿似的摆出一副娇憨模样,“兄长才没有错,要错也是坏人的错,对不对?” 如此温言软语安慰着,又是哄又是骗,燕正卿眉间的郁卒才消去几分。 纠结了许久,那人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嗯”。 这暂且算是对燕纯熙所说之语的认同。 可燕正卿还觉得是自己的错,尤其是燕寰延的那些话,更让他觉得他就像个累赘,一直拖累着小熙儿。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能再聪明点,这样小熙儿就不会和他一起受苦了。 发现了燕正卿眼眉低沉,燕纯熙知道他又在想些有的没得,于是附在他耳畔说了些什么,惹得燕正卿立即喜笑颜开。 笑过之后,燕正卿却又有些担忧起来了,小声对着燕纯熙咬耳朵:“小熙儿,这样行么?若是被人发现了……” “若是被人发现了,便说是他燕寰延欺负我们姐弟在先。况且你我也只是吓吓他罢了,父皇就算知晓此事也不会怪罪下来的。”燕纯熙一脸信誓旦旦的模样,并且还对燕正卿做了个发誓的动作。 如此,燕正卿才算是放下心来,点点头:“嗯,都听小熙儿的。” …… 夜里,天儿一下子凉了起来,寒风刺骨,燕寰延站在宫墙间的小巷子里抱着双臂,只等着燕纯熙来赴约。 只是有些奇怪,分明是那个小贱人说约他来此,怎么这时候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尤其是这里漆黑一片,连个人影都没有,四下安静的仿若死了一样。 月华似水凉薄,水中藻荇交横,偶尔听得寒鸦惊枝起,嘶哑之音时不时地吓得他一哆嗦。 这里是越来越凉了,尤其是那飒飒风来时,将他衣物上的余温与他的大半的胆魄一并带走。 原本只是一时愠怒上头,如今寒风一吹他倒也冷静了些。 仔细思索,想来必定是那小贱人对他午时所做之事怀恨于心,故施此计捉弄于他。 他又怎会遂了她的愿? 便不等她了! 指尖被冻得通红,燕寰延将双手拢在袖袍之中,兀自转身,正欲走,便听得身后一阵女子哼鸣之声,断断续续,幽怨绵长—— “日居月诸!照临下土。乃如之人兮,逝不古处。胡能有定?宁我不顾?” 虽心下有些惧怕,但燕寰延又觉着自己不能失了皇族的架子,端了声音问道,“是何人在此作祟?!待本皇子禀告父皇,定没你们好果子吃!” 那声音对他的恐吓置之不理,继续低吟着,翻来覆去也只是那一句词。 簌簌风来,将这声音四散到远方,时作凄廖,萦回不止,惹得燕寰延脊背发寒。 他也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孩子,哪里见过如此邪门的阵仗?当即吓得有些腿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妾身名姓徐单名一个苑字,今日听闻八皇子提及妾身,妾身自是不能辜负八皇子好意,特从地府赶来拜见八皇子。” 声音飘渺,仿若隔着层层纱幔,令人听不真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徐苑当真从阴司幽冥处回来锁魂的呢。 “八皇兄?八皇兄?”燕纯熙温软的声音从巷子那头传来,燕寰延一下子就明白了是她搞的鬼。 怒不可遏,燕寰延一下子抬头看向那姗姗来迟的人儿,可面前的场景却令他震惊—— 来者确是燕纯熙没错,可她后面竟跟了个白衣女子,那女子双臂僵直竟随着燕纯熙的动作而动,就仿佛她再用一根无形的线牵扯控制着燕纯熙的一言一行。 她招手,燕纯熙也招手;她胳膊僵硬地摆动,燕纯熙的手也僵硬着摆动,更恐怖的是她时而掐着燕纯熙的脖子,时而凑在她耳边低语,可燕纯熙根本察觉不到似的继续朝他走来。 “你、你别过来!你别过来!!!”燕寰延几乎要喊破了嗓子,一时间,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从地上踉跄而起,朝着身后落荒而逃。 “八皇兄?八皇兄?”看着那人狼狈的模样,又瞧见地上的水渍,燕纯熙忍不住掩口一笑,对身后“女子”笑道,“兄长,暂且无需演下去了。” 听罢,燕正卿赶紧拨开遮住面庞的头发,一张涂满了胭脂水粉的脸在月光下映的惨白,好似个老吊爷一般。 “小熙儿刚才的声音真的跟母妃好像,卿儿差点真的以为是母妃回来了呢!”燕正卿抚掌而笑,“这下再也不怕坏人欺负小熙儿了,小熙儿好聪明。” 但燕纯熙只是轻轻一笑,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将身上的斗篷披到了燕正卿身上,为他整理好被风吹乱的衣衫后将自己双臂展开,迎着风,闭着眼,在享受着什么。 良久,她才缓缓松了一口气,对燕正卿说的话语中已有了淡淡的鼻音,“天色已晚,还是早些回去罢。” “好!” 当夜,燕纯熙觉得自己浑身发冷,额头滚烫,双颊绯红。 不过,这也正好遂了她的愿。 …… 卯时,宫内有人便听得八皇子昨夜受了惊,夜里一直梦魇缠身,惹得高烧不退,现如今是吃不下任何东西,凡事饭食,一入他口,便会数尽呕出来。 口中还念念有词道:“她回来了!她回来了!她要索我的命!!” 只是这个“她”究竟是谁,无人知晓。 另一边,燕纯熙照常梳洗打扮,虽仍高烧不退,却用胭脂粉黛点缀得看不出病容。 今日,是太傅傅如讳初次见她,可她却不是第一次见傅如讳了。 如此看来,燕阳华倒是真宠她的很,直接让太傅来为她传道授业解惑,若她不是女儿身,只怕众人以为燕阳华都想传位于她了。 “太傅。”燕纯熙欠身一礼,眉眼温顺,仿若一只无害羔羊。 心中纵有万千滋味,她也不会表现出分毫。 骗子…… 傅如讳早就听说过她的“大名”,什么靠父女之情获得荣宠,什么为人不知检点,如今见来他只是觉得有些惊讶。 面前之人不过是个未长大的娇弱孩童,当真有那么多阴毒心思? 不过据宫中所传:八皇子昨日午时将将给了她一耳光,晚间便高烧不退、呕吐不止,这小公主真真是个孽根祸胎! 如此想来,燕寰延受惊一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她不过及笄之年,小小年纪竟也学得装神弄鬼这种不正之术。 傅如讳皱了皱眉头,抿唇不语,良久才缓缓道:“公主可晓,此其为不道?” 燕纯熙自是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只是事到如今,他想用“道德”之名来捆绑她,未免太过幼稚可笑。 “但我无德,莫不我劫。” 燕纯熙此话掷地有声,虽仅仅八字,却胜过千言万语。 竟让傅如讳一时间不知该反驳些什么好。 “人之情多矫,世之俗多伪,岂可信乎?本公主不过是做了些应做之事,太傅又何必以德来牵制于我?”燕纯熙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直鉴傅如讳心底。 从那一刻起,他便认定,面前此女,如此心思,绝非等闲之辈。 傅如讳倒吸了一口冷气:“臣自是不敢。” 燕纯熙笑而不语,将纤纤玉指中握着的书卷捧至傅如讳面前,那书卷上分明有着三个大字——浮华经。 有书焉,浮华在上,黄粱在下,先知浮华一场空,再悟黄粱一梦终。 自古人心不古,心之疾,攻之不可,达之不至,药石无医。 唯《浮华》、《黄粱》二传书尽诡计阴谋,世事无常,以鉴后人之路焉。 “还请太傅指点。”燕纯熙抿唇一笑,不由得让傅如讳冷汗迭出。 “好。” 得了这一声应,燕纯熙才算是微微安下心来,原本忍着的不适一下子蔓延至全身,惹得她不住地咳嗽着,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双眉紧蹙,目含泪光。 仿若非得将一颗心呕出来才算作完了。 “公主。”看着面前之人如此,傅如讳又不禁有些心疼,“公主何苦逼自己?” “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毁我清白,断我天真,若有朝一日,我平步青云,定叫那人尝尽我所受之苦。” 燕纯熙说这句话时,目中似有熊熊烈焰将她吞噬殆尽。 也就在那个时候,傅如讳才知道,原来这般小的孩子也会满眼含恨,受尽苦楚。 第八章 心计 不多时,傅如讳就被请离了。 只因燕纯熙自知身体欠佳,若是强撑着这幅病骨向他讨教,不仅是浪费他的时间,自己也无所得。 今日一见,不过是试探罢了。 上一世,她第一次见到他还是在宴会上,温文儒雅,让她一见倾心。 如今再看来,呵,不过如此。 有些疲累,燕纯熙倒在床上,手覆在光洁的额头上仍能感受到发烫的温度。 其实,伤风也是好的,至少她可以以此为名不去养心殿那个肮脏龌龊之地。 意识渐渐昏沉,燕纯熙觉得自己活得好累,她一边想保持自己的如莲般的心性,一边又不得不用些手段保命。 但最后,她还是摒弃了心里的那朵莲。 燕纯熙眼下困倦得很,眼皮几乎都撑不开了。她想好好睡一觉,至少梦里有她的母妃温声细语地唤她“熙儿”。 如是想着,燕纯熙缓缓合了眼,可就当她要沉入梦乡时,却听见有人传她的名字,催她速速赶往紫翎宫。 没奈何,燕纯熙只能挣扎睁眼,硬撑着那阵头痛欲裂从床上爬起,整理好仪容踏出房门,随着宫人们来到了紫翎宫。 这里可真是热闹,宫人们跋前疐后,仿佛生怕慢了些就会惹得屋内的人红颜大怒。 甫一踏进去,燕纯熙就发现有几位年轻公子身着黄袍立在两侧,有些看起来与她年纪相仿,想来就是她的那些皇兄们了。 当初的那位好皇兄也在此处,只是听说太子曾换过人选,真不知这里究竟哪位才是要她命好太子。 “跪下!”女人尖锐的嗓音响起,刺得燕纯熙耳朵疼。 如是照做,不仅如此,燕纯熙还双手相对,掌心贴于地,俯首做跪拜礼。 这一拜,就再没起来。 “你……”燕阳华方要张口询问燕纯熙昨夜所发生之事,却没想到燕纯熙先他一步将罪责数尽揽下—— “女儿自知犯下大错,还请父皇重责。” 燕纯熙主动承认了所有罪行,为了让其逼真可信,她不惜故意编造有关细节,使众人皆信其所言。 谁都没想到她会弄这么一出,就连兰诗槐都没想到她竟会如此痛快地认罪。 不仅如此,燕纯熙还特意强调道: “女儿在冷宫多年,不知世外繁华,况且母妃早逝,无人庇佑,而八皇兄既有锦衣玉食又深得其母妃怜惜,这叫纯熙怎能不妒?” “昨日之事不过是纯熙眼红,想吓吓他罢了。一来想挫挫他的锐气,二来也是为了自己能让众人更加重视,尽情享受荣华富贵的滋味。” “如今女儿现在什么也没捞到,反倒更加让人厌恶,这就是报应,也是罪有应得。女儿决心伏法,再也不会执迷不悟了。” 燕纯熙说得声泪俱下,让燕阳华也不禁为之动容,不便相强。 坐于另一侧的兰诗槐见她态度如此老实,暗自笑她原是个纸做的老虎,不堪一击,不足为患。 只是这罚不可少,一来是为她立立规矩,二来是为自己爱子报这受惊之仇。 “陛下,这冷宫出的人自是缺少规矩,不如让她禁闭三日静心读书可好?”兰诗槐扮得一副大度气派,“况且臣妾看她也有受风寒,静心养病也好。” “准,纯熙,你且领罚去罢。” “谢父皇、贵妃宽恕,女儿这就回宫禁闭。” 燕纯熙柔弱起身,剩下众人也一并散去。 一切看起来不了了之。 回去的路上五皇子燕康顺还与二皇子燕冠玉津津乐道:“二皇兄,你说这冷宫出来的小妹怎的如此痴傻?那日拢共不过她与老八二人,若她不认,别人又拿她奈何?可她偏要认罪,还赶在父皇开口前认罪,这不是傻么?” 燕冠玉听罢他言,便暗自轻笑:“痴傻的人是你吧?” “哦?二皇兄何出此言?” “你可知,若她不认会如何?” “如何?” “呵,如今这宫中,除却那位便是这位兰贵妃当大。若她不认,兰贵妃势必会为难于她,那她日后在宫中的日子必不会好过。但倘若她现在认错服罪,表现得自责难当,那兰贵妃万不会想到这是她的伎俩,见她这样也就满足。再者如此一来,又引发父皇怜悯之心,不致使人对她下毒手。” 听罢,燕康顺恍然大悟,啧啧道:“原来如此,这丫头可谓心思深重啊。” “可也不过是猜测罢了,也许是她自己胆子小,被人一吓便认了罪,谁知晓呢?” “唉。” …… 长欢殿内,燕纯熙手捧书卷正看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被关禁闭的忧伤模样。 “公主。”和莹见她这副悠哉游哉的模样不由得暗自为她担忧,“公主何必认罪呢?” 和莹是燕阳华亲自赐予燕纯熙的贴身宫女,年纪与燕纯熙相仿,一团孩子气。 平日里燕纯熙习惯于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忽的有个人来侍奉她她倒也不习惯,于是便差和莹去歇着了。 可这被关了禁闭,有些事她不得不仰仗和莹来做,便又将其召至身前。 燕纯熙听罢和莹的疑问,手合书卷,浅浅一笑:“这……我早知他们不会相信我。若想全身而退,便需我暂弃颜面。只要不涉及谋反与杀人,别的我大可以承认下来,深刻检讨,切勿浅尝辄止,应付了事。否则,她们便会以此为罪,将祸害加于我身。” “此番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罢了。” “在这深宫之中,颜面于我,不过虚无。” 言至此,燕纯熙深深叹了口气,想来母妃生前也遭受过太多身不由己,这才从小教导她切莫离开院子。 只是可惜她一朝不慎,跌落入这看不见硝烟烽火的战场之中,只能以心计为刃,不断厮杀,否则…… 只怕同上一世一样,落得个死无全尸。 “原是如此,公主如此聪颖,奴婢可真真是长见识了呢!”和莹恍然大悟的模样引得燕纯熙发笑。 她笑道,“若有一日,我足够有权,定将你送出宫去,免得在此浪费了大好韶华。” “奴婢全听公主安排。”和莹言笑晏晏的模样让燕纯熙感到一阵舒心。 “咳咳。” 不知怎的牵扯出一连串的咳嗽声,燕纯熙右手半握成拳抵在嘴边压抑着,良久,她才吸了吸自己这不通气的鼻子对和莹说道,“和莹,我嗓子疼,你且去为我抓几副伤寒药可好?” “是,奴婢这就去。” 和莹方一出门,便撞见了二皇子燕冠玉向此处走来,吓得她赶紧欠身作礼,“奴婢拜见二皇子。” “平身罢。”燕冠玉只是笑笑,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九皇妹可在殿内?” “回二皇子的话,公主正在殿内读书呢,方才差奴婢抓几副药。” “好,你且去罢,我去看看九皇妹。” “是。” …… 那被讨论的人儿此时正捧着一杯热茶兀自轻呷。 这茶倒是好茶叶,泡出来的茶汤色泽清澈明亮,茶叶则在茶底胶着,半天不见散开。 听见脚步声,燕纯熙还以为是和莹回来了,亲自去迎,却没想到入殿的是位陌生男子。 那人剑眉星目,细碎的长发覆盖住他光洁的额头,垂到了如蝶翼般的的睫毛上,一身素白长袍垂感极好,白衣胜雪,真真称得上“公子如玉世无双”。 “您……”燕纯熙疑惑着出声,眼前的人她并不认识,为何会来到她的闺房? “听闻九皇妹身染风寒,二皇兄我便来看看皇妹你如何了,身子可还爽利?” 听他这么说,燕纯熙一下子明了了,眼前这人便是她的二皇兄燕冠玉,也曾听闻他有逸群之才,风华无俦,如今一见当真如此,只是还缺了些味道。 “多谢皇兄担忧,纯熙已好些了。”燕纯熙颔首,摆出一副柔弱之资,她在这些皇兄面前不敢崭露锋芒,便只做一副世俗认定的好女子模样。 燕冠玉见她如此,似是浅浅一笑,“今日之事皇妹可真是处理得当,让皇兄我刮目相看。” “皇兄谬赞了,纯熙不过惧于天子威压,不敢有所隐瞒罢了,况且我一介女子,若真审查起来,不知能捱到几时,且早说早勒马罢。” 燕纯熙如此说道,双眸直视燕冠玉瞳孔,丝毫没有畏惧之色,仿若她所说便为她所想,绝无半句假话。 燕冠玉见她如此盛勇,便当做这是她真心话,想来,哪有人诡言还能如此淡然看人眼? “敢问皇兄还有何见教?”燕纯熙歪了歪脑袋疑惑不解,她这幅样子竟还有些小女儿家的可爱。 也是,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孩子,又能有什么心眼呢? 还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燕冠玉在心底笑自己多疑,表面上笑容满面,“无他,不过是担心皇妹你身子骨罢了,若有什么想玩的想吃的,大可与你二皇兄我说,若是众兄弟谁惹恼了你也可与我说。” “多谢皇兄厚爱。”说罢,燕纯熙又是一连串清脆的咳嗽声。 “既然皇妹无大碍,我且先回了,皇妹记得仔细身子。” “谨遵皇兄教诲。” 待燕冠玉走时,和莹才敢端着熬好的药进来行至燕纯熙面前,“二皇子可真是心疼公主您呢。” 燕纯熙笑她天真,“他哪里是心疼我呀?分明是不信我罢了,只怕是他早已看出我堂前的那番心思,如今来这儿试探我来了。” 说着,燕纯熙端起药,那苦味直钻进心里,让她的动作有了一丝停顿。 她倒不怕药苦,她只是担心日后这日子怕是比这药要苦上千百倍,若是如此,她还是早日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