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修仙界后我和反派He了》 001 穿书 凌晨三点。 谢珈裹着毯子盘腿坐在电脑前,因为熬夜的缘故,脸上冒出了几个痘痘。她像是全然没有意识到现在几点了一样,下意识推了推黑框眼镜,双手在键盘上迅速敲击。 写了大概十几分钟,她忽然皱起眉来,开始按着删除键迅速删除…… 将刚刚写的内容全部都删除掉,谢珈茫然地看着电脑,然后慢悠悠地打开了网页,进入了起线中文网的作者后台。 几个小时,已经增加了数百条差评。 “后悔入坑,后面全崩了!浪费爷的时间和线币!” “淦大反派才是主角吧!生哥在反派面前也太弱了,这谁看得下去,看到后面像吃翔一样让人难受!!差评!!!” “高崩预警!!!新来不要入坑,作者写崩了,到后面主角都快给大反派弄死了,看这文能气死人!!” “卧槽我养文的这两个月发生了,我还以为大反派这么厉害,后面会有反转呢,看这情况我先溜为敬啊。” “狗逼作者,气死爷了,反派才是你亲儿子吧!!” “好家伙,修真界居然被反派毁灭了,男主才是打酱油的吧。” …… 谢珈滑动鼠标往下拉,几乎全都是这样的评论。 她看着评论,烦躁地扯了两把头发,一把丢开蓝牙鼠标,熟练地翻出一包老坛酸菜牛肉面,加了一个卤蛋一根火腿肠,用小煮锅咕嘟咕嘟地煮起了泡面。 看着吃的,她终于心情平复了一点。 但是还是不知道怎么把剧情拉回来,或者说,根本就拉不回来。 主角根本搞不过反派啊! 反派的天赋其实是和男主杜秋生差不多的,但是杜秋生作为一个标准修真文男主,背后跟着一火车小弟后宫要保护,目标又是修成大道,自然格外惜命。 反派却无牵无挂,他恨不得将自己的神魂作为祭品,让全修真界陷入绝望与痛苦之中。 赤脚的根本不怕穿鞋的。 谢珈叹了口气,她伸手抽掉小煮锅的电线。忽然,一股剧烈的电击感袭向全身,谢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脸朝下栽到了泡面锅里!! “滴滴滴!女强系统绑定成功!” 谢珈睁开眼,迎接她的不是一脸泡面,是一个半透明的控制面板。透明面板上写着一行字,用的是谢珈认识的文字。 【我们的任务:拯救世界,做修真界的正道之光!】 当她奥特曼呢? “宿主您好,我是女强组系统wc8888号,现已绑定您的意识空间。我们的目标就是,努力成为全修真界最强大的存在,拯救这个即将被毁灭的世界!成为修真界人人仰望的存在!!”系统以一种热血的拟人嗓音说出了口号。 谢珈无语至极,幽幽道:“我初中二年级毕业好多年了。” 系统懒得逼逼了,直接堵路,“一经绑定,概不退换。” “我现实里死了?” “那可不,死得可透了,你新书盟主来了都翻不起棺材盖。” 谢珈:“如果是编辑的话……” 系统:“你再逼逼,我把编辑都给你带过来催稿。” 谢珈安静如鸡。 也就是这一瞬间,谢珈眼前一黑,片刻后有刺眼的光线在她四周亮起。她适应了会儿,抬眼便看到了一个气势汹汹的少女。至于谢珈自己,正躺在地上,被对方高高在上地睨着。 让人很不舒服。 少女冷笑,“谢平芜,你算什么,便是一条狗,也比你在我面前高贵。” 谢珈下意识抓住这个名字,随即灵光一闪。 她书里的原定的女主,男主杜秋生的小青梅,就叫谢平芜。这姑娘自带霉运buff,本书前期帮男主拉仇恨专用户,只要有她在就绝对会出幺蛾子和走大霉的。 ……后来仇恨拉多了,读者看到谢平芜就烦,谢珈迫于读者老爷的压力,麻溜地把谢平芜的女主身份给去掉了。 谢珈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跳不动了。 别说拯救世界了,她觉得自己可能会因为太过倒霉把自己气死。 再说了,都成谢平芜了,当然知道,要拯救的就是她写崩了的修真界。想到即便是一路开挂,拿到无数机缘,加之天赋超群的男主杜秋生,都搞不过反派。 而谢平芜,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倒霉鬼啊。 谢珈想哭。 谢珈特别想哭。 对面的少女看到谢珈还在发呆,有些不耐烦了,一脚踹在谢珈膝盖上,气势豪横地骂道:“你也不过是个废物罢了,还有脸替这个废物出头!” 谢珈这个废物看了看另一个废物。 那是一个十五六的少年,一身青衣,面貌端正,此时十分隐忍地看着对面说话的人。没错,另一个废物说的是本书男主,杜秋生,标准的古早废柴流设定。 按这个场面和剧情来说,目前正是门派试练,通过的可以被收为内门弟子。 见谢平芜还是没开口,更是没生气,陈媛气得不行,一剑架在谢平芜脖子上,“敢不敢和我比试一番,你要是输了,就不许跟着我们!” 谢珈知道,只要陈媛的剑再往前一步,自己立刻就会嗝屁。而且,谢平芜是个灵根已经废掉的普通人,得罪了陈媛,有一百种方法被弄死。 很不巧,她现在已经莫名其妙得罪了陈媛。 众人心思各异,试练的森林四处都有危险,一行人搭伙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谢平芜和杜秋生两个没有灵力的普通凡人,当真单独组队的话,甚至有可能会被这里面的异兽吃掉,连命都丢了。所以,谢平芜聪明的话,现在应该想办法哀求陈媛。 大家带着怜悯地看着谢平芜,等着看她如何应对。 陈媛洋洋得意地看着谢平芜,等着看她被吓得跪地哀求的丑态。 只是,对面的少女脸上不曾闪过一丝胆怯,只是挑了挑眉,“好。” 语调平和,嗓音温柔,令众人皆是一愣。 —— 1谢平芜,芜(wu,二声),意为草。平芜,一片草地,草原。 2池俟,俟(si,四声),意为等待。 注:争做文明读者,不ky,不杠精,不骂人,积极投票积极发言,做好一本新书的养成~ 002 杀招 众人和陈媛皆是一愣,有些意外谢平芜的平静,随即反应过来了,谢平芜只是一个没有修炼过的凡人,也不是像他们一样出身于修仙世家或是家境富裕,自然没什么见识,也就不知道陈媛手里的赤灵何等厉害。 大家看向谢平芜的目光里怜悯意味更浓了。 可怜啊。 众人正这样想着,就看到谢珈后退三步,抬手挽了个剑花,直朝陈媛而去! 少女的剑招并没有用灵气,但是招式狠辣而简单,几乎没有多余招式,身形如风般一剑刺破陈媛的护体灵气脆弱处。 招式竟然没有错,反而……动作干脆利落,底子极好。 众人眼前一亮,险些叫好。 陈媛慌忙提起剑来挡,但是她从来没有实战过,一时之间出剑有些慌乱,以至于招式看着有些蹩脚。但是赤灵也不是等闲,剑身自带磅礴灵力,对着谢平芜震去。 但是谢平芜神色平静,手里的长剑雪光呼飒,一剑刺开陈媛的三次防守,直取陈媛脖颈。 就在这时候,谢平芜眼神一凛,干脆利落地收势将这一剑收回,身子一侧,躲开了那道灵力。陈媛一喜,手里赤灵毫不犹豫地朝着谢平芜刺过去,但是谢平芜反应极快,刷拉一下子躲开,旋身向前一剑劈出。 只要稍稍用力,陈媛的脖子就被被割断。 谢平芜却没有看陈媛,只是斜斜看了一眼,陈媛身后不远处那个面貌普通的少年。刚刚就是他,暗中用灵力对她使了杀招,想要借陈媛的手杀掉她。和原本剧情里一样,谢家的人打算是入门试炼中杀掉谢平芜,或者是将她带回去。 当然,带出去不容易,杀掉就简单多了。 谢平芜木剑架在她脖子上时,陈媛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 不可能! 她一个凡人,拿着的还是没有灵力的木剑,怎么可能胜过筑基期,还拿着上品灵剑的她! 尤其是,把剑放在她脖子上,甚至正视她一眼都不曾。 众人也神色古怪,想法也和陈媛一样。但是刚刚的事情就是实实在在发生在他们面前,谢平芜虽然没有灵力,但是用剑的熟练度却远胜于他们所见过的金丹期剑修,刚刚剑意磅礴,简直和没修炼过的凡人没有任何关联。 但是偏偏,谢平芜确实是个没有一点修为的凡人。 半点灵力都不用,这样轻易地打败了陈媛,实在是……厉害得有点过分啊。 大家全都沉浸在震惊中,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厉害啊。”有人忽然看口,引得大家下意识看过去。 说话的是个锦衣少年,此时笑得有点促狭:“应该是某些人需要来求着和谢姑娘组队吧。” 谢平芜下意识看向对方,发现是男主后来的第一小弟,秋晚山山主独子宋晚照,难怪会在此时开口,也难怪敢嘲笑陈媛。 “你……你使诈!”陈媛被宋晚照说得难堪,气却越发撒在谢平芜身上。她脸涨得通红,死死地盯着谢谢平芜,手里的赤灵蠢蠢欲动。 谢平芜目光清冷,有风吹过来,淡青广袖微微翻飞,衬得她白玉般的一张脸冷淡而皎洁。众人看着少女手握长剑,迎风而立,漆黑长发被风勾起,漂亮的眼睛透着温柔沉静的光彩。 虽然没有灵力,已经有了仙人之姿。 “我赢了。”谢平芜淡淡陈述事实。 陈媛一颤,死死握剑。 “我比你厉害,并不需要与你组队。”少女又补充道。 看着陈媛的表情,谢平芜就知道自己的箭正中陈媛的心,扎得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陈媛觉得这句话是嘲讽,她盯着谢平芜,手里的赤灵再一次出鞘! 但是谢平芜比她更快,她的木剑一凛,没开刃的剑当真在她一荡之间刺破了她的脖颈,献血粘腻地顺着脖子流下来。 “你刚刚的剑,有杀气。”谢平芜仍是那副温柔平静的样子,简单地陈述事实,“你想杀我。但是我说了,我比你厉害。” 嗯,重复扎心。 陈媛气疯了,但是剑架在脖子上,她不敢擅动。但是仍然无法相信,自己筑基初期能被一个普通人把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这说出去,简直是要把小横州的脸面留在地上摩擦! “不可能,你一定使诈了。”陈媛盯着谢平芜,下意识为自己找借口,“你一个没修炼的废物,怎么可能会……” 谢平芜轻笑,“你每次输了,都要说别人使诈吗?” 她表情正经,一点也不像是在阴阳怪气。 众人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即便陈媛确实修为比谢平芜高,但是谢平芜的剑意早就碾压一众人了,即便是承认这件事很羞耻,但是……修道之人当坦荡坚韧,有百折不挠的心性方是上佳。 败了还狡辩,甚至恼羞成怒想要杀人灭口,这才真是品性低劣。 陈媛的脸一下子烧红起来,对着谢平芜怒目而视,“你!” 谢平芜却懒得理会杜秋生的炮灰小后宫了,她的任务并不是和小朋友斗嘴。于是收起手里的长剑,劲直走到杜秋生的身边,伸手拉起了还坐在地上的少年,“我们自己走吧。” 少女原本就长得好看,这样垂眼看他的时候,神态语调都是温柔的。杜秋生看了陈媛一眼,抿唇点头,对着谢平芜的态度很温和,“好,我们自己走。” 杜秋生抱剑对众人行了个礼,“我和阿芜拜别诸位了。” 少年气度不俗,腰板挺直,这样礼貌的姿态确实是很能博得好感的。 “那你们……路上小心。” 大多数人还是附和着说了这么一句话,毕竟都不好意思得罪小横州的势力。 谢平芜将剑背到背后,拍了拍裙角沾上的落叶,便和杜秋生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但是就在这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喊道:“等等我,我跟你们一道。” 即便是没转身,谢平芜也知道身后说话的人是谁。 肯定杜秋生的第一小弟宋晚照,是秋晚山山主之子。秋晚山的势力并不下于小横州,宋晚照不用顾及陈媛的面子是很正常的。 杜秋生回过头,微微一笑,“好。” 宋晚照大步走过来,随手搭在了杜秋生肩膀上,三人便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杜秋生一直欲言又止,但是碍于宋晚照在场,一直都没有开口问。谢平芜自然知道杜秋生想问什么,毕竟从前的谢平芜人设一直都是柔弱温柔的小青梅,忽然之间武力值爆表,怎么看都有问题。 但是谢平芜作为谢珈原定的女主,怎么可能真的是平平无奇的凡人小姑娘? 总之有机会再说吧。 谢平芜把喉头涌出的血咽了下去,脑子里浮现的是那个对她使了杀招的少年的脸。 003 池俟 杜秋生作为男主,少不了奇遇和宝藏。所以,单独走反而利于男主发育,所以打架之前她就打算自己和杜秋生单独走了。 只要男主发育得比反派强,她自然也就不用担心这个世界被反派毁灭了。当然男主自己的能力还是很可能不够,所以为了增加筹码,她也得努力发育,和杜秋生一起秒了反派池俟。 一路上,谢平芜一边走一边思考,怎么拯救修仙界。 在她写的故事里,杜秋生一路上奇遇不断,什么秘法什么珍宝,各族美女小弟接连送装备。如果刨除反派的成长线,杜秋生的成长路线,半点没有哪里不符合男频修仙爽文。 但是谢珈这个人有个毛病,那就是喜欢挖掘反派角色的多面性。 比如反派池俟,这个角色在书前期虽然着墨不多,但是谢珈却早就在自己的大纲里给他写了人物小传。从他的幼年经历再到整个成长过程中受到的欺辱,再到命运接连的不公,以及逆天天赋带来的危害,谢珈全都了然于胸。 因为一个多面的角色远比一个单面的角色难写,所以谢珈在池俟身上花的心思,其实比杜秋生还要多上几分。 但是,她的小说里就是让杜秋生这个气运之子去阻止的,结果还是失败了。 毕竟在原本的剧情线里,杜秋生虽然天材地宝占尽,也还是因为没有池俟那股子疯劲,没能阻止池俟毁灭修仙界。 她回顾了一下剧情,现在的池俟也在参与门派试练。但是池俟性格冷淡沉默,是一个人走的。而且他运气很不好,还会在河边遇上刚从苍云山封印中逃出来的血魔,然后被血魔偷偷附身。 这也是池俟真正开始黑化的剧情点。 在血魔的影响下,他的性格变得更加冷漠嗜血,阴暗恶毒。加上血魔的操控,故意诱他走火入魔,使得沈秋陵不断被误会被欺辱,最后彻底走火入魔,沦为正道千夫所指。 谢珈看了一眼还在一脸傻白甜地逮兔子的杜秋生,捏了捏额心,“我去打些水。” 杜秋生笑着点了点头,“注意安全。” 谢珈朝着东南方走去,过了大约两刻钟,她果然看到了一条河流。谢珈顺着河流往上游走,不多时便看到了一个衣衫破烂的少年在河里叉鱼。 他的皮肤很苍白,长眉比寻常少年秀气些,漆黑的一双狭长凤眼,右边眼尾下方有一颗浅浅的胭脂痣,衬得五官近乎艳丽。少年人身量清瘦而单薄,只是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阴郁厌世感,抬头看向谢珈的目光透着一丝防备。 池俟抓住手里的鲫鱼走上岸,慢慢将卷到膝盖上的裤腿放下来,盖住了苍白修长的小腿。 谢平芜没急着走过去,她就站在树后,静静地看着抓鱼的池俟。 如果说阻止池俟黑化的话,第一步当然是要阻止血魔附身。她之所以敢现在来阻止这个,是因为自己在前面埋了谢平芜身份不一般的伏笔,虽然因为谢平芜被读者不喜欢,被换掉了正宫的身份,导致这本书一直写到后面都没有揭开伏笔。 但是她作为作者,刚刚拿着陈媛试了下手,顺便还诈出了藏在暗处的卧底。 果然,谢平芜现在是可以锤陈媛的。 那也就是说,她的伏笔生效了,谢平芜在书里没被揭开的身份背景也成真了。 池俟用草堵住了小溪,守在溪边,不多时便抓住了许多只活蹦乱跳的小鲫鱼。他蹲在水边处理小鲫鱼,鱼腹被剖开,鲜血在溪水里晕开。他并没有留意到,一圈圈鲜血顺着他的衣摆往上爬。 那血色的印子很淡,谢平芜察觉到的时候,二话不说咬破指尖当空画符—— 符咒甫一成型,便发出淡金色的光芒,朝着少年而去! 池俟的反应很敏锐,他稍稍侧目,手边的木剑一剑挡住了谢珈的符咒,轰隆一声将他炸进了小溪里,一时之间四周仿佛落雨,连带这谢平芜也被浇成落汤鸡。 两人在溅落的水滴下双目相对,一个面无表情,一个面色尴尬。 池俟缓缓从书里爬出来,踩着没过小腿的溪水朝着谢平芜走开。谢平芜有些尴尬,迟疑了片刻,抬手把自己湿淋淋的长发往肩膀后面拨了拨,这才道:“你没事吧。”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池俟没有说话,他垂着一双漆黑的眸子瞧着她,面色冷淡阴郁。 他径直朝着谢珈走过来,目光落在她背后的长剑上,然后目光才落在她脸上,“你想杀我?” 谢平芜下意识摇头否认,但是想到这个少年满心都是报复那些仇人,如果知道刚刚是血魔想要寄身,他必然会想办法再次招来血魔,只好道:“刚刚我看到了一丝妖气,还以为你是妖物。” 池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瞧着谢平芜,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于是谢平芜补充了一句,“如果我想杀你,现在便不会如此心平气和。” 就在谢平芜以为他会追问的时候,对方收起了手里的木剑,转身走了。池俟不傻,自然能看出来谢平芜并不是真的要杀他,但是,她既然能看出他身上带着妖气……得小心点了。 或者,杀掉她。 谢平芜却知道,刚刚那道符咒没起到作用,血魔多半是已经藏到他身上去了。 血魔靠着宿主的血液为生,吸食宿主精血,等修炼到一定强大的程度之后,便会夺舍。 而池俟之所以没有被夺舍,便是因为他的神魂过于强大,加上执念过重,最后血魔不得已,只能将自己和池俟同化。但是池俟却早有防备,寻来了秘法吃掉了血魔,继承了血魔的修为。 池俟黑化之路,血魔贡献的力量绝对是最大。 谢平芜迟疑了片刻,尽早拔除血魔,其实是最好的。但是她刚刚才对池俟下手了,再死缠烂打追过去,未免会引得池俟厌恶。按照池俟的秉性,即便是失去了血魔这个机会,他也会找到其他让自己强大的机缘。 归根结底,她要在池俟身上下手,要么是阻止他强大,要么是杀了他,要么就是让他放弃黑化。 阻止池俟强大虽然说起来容易,其实几乎不可能,因为池俟的天赋,和杜秋生一样注定了不可能平庸。至于杀了他……迫不得已的话,她可能是真的需要采取这样的手段了。 说起来,其实和所有救赎文采取的套路一样,给反派送温暖其实是最简单的。 004 反派 但是想到每个小说里,送温暖的那个人都被反派抓去谈恋爱了,谢平芜觉得,自己还是算了吧。众所周知,打算跟反派谈恋爱,基本上是无法回去自己原有的世界的。 作为一个五讲四美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她是绝对不可能和不良反社会份子谈恋爱的! 系统wc循循善诱:“宿主啊,牺牲你一个,幸福千万家啊。” “滚。” wc:“有女强女主那味儿了。” 谢平芜:“……” 她是不是应该邪魅狷狂一点? “系统你是不是贱?” wc:“……” 主要是现在血魔还是在池俟身上寄宿着了,入魔的伏笔已经埋下去了。谢平芜想到这个,有些烦躁,她只能想办法在血魔强大之前,将池俟体内的血魔逼出来。 而且血魔既然是魔,也是需要靠蚕食人身上的负面情绪强大的。 她在上游打了几壶水,便又朝着下游去了。池俟刚刚捕鱼完成,现在应该是在烤鱼,人大概率还在原地。 谢平芜的步履快了几分,拨开枝桠朝着之前的河岸走去。然后,她的脚步一顿,然后猛地转身就走。只是她还才抬起脚,一个捕兽夹咔嚓一下子,对着她的脚腕夹了上去。 她动作很快,手里的木剑一挑兽夹,兽夹便被她强行撬开了。 “嘶。” 但是她的脚踝还是被夹破了,疼得厉害。 不愧是倒霉星谢平芜。 看来她得想办法把谢平芜的气运要回来了,否则太糟心了。 池俟这时候已经把半干的上衣穿好了,他用手里的木剑拨开了傅挽身后的灌木,垂着一双漆黑沉寂的眸子瞧着她。谢平芜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便稍稍侧过脸,抬起眼皮去瞧他。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池俟手里的木剑便落在她脖颈上。 “到底要做什么?”少年目光森冷,毫不掩饰眼底的戒备与厌恶。 谢平芜的脚踝虽然疼,但也只是皮外伤,于是她站了起来,不再仰望池俟,“我刚刚看错了妖气,抱歉。你要不要和我们组队一起走,算是赔罪。” “不必。”池俟拒绝得很干脆。 谢平芜就知道他会拒绝,于是准备好的下一个借口脱口而出,“可是你身上的妖气,并不曾消失。” 池俟这才纡尊多看了她一眼,谢平芜在他戒备的目光中,缓缓开口道:“你和我一道找到赤溪兽,我等会用它的血画符,帮你把身上的妖气隐藏掉。” 池俟的剑藏在身后,此时瞳仁一凛,手中木剑一动—— 谢平芜先一步出鞘,一剑拍到他的手腕上,阻止了他想要杀人灭口的举动。她的身形快得根本不像是没有灵力加持的凡人,眨眼间便将剑落在了少年的脖颈上。 嗯,日后毁天灭地的魔神现在弱得像是个脆皮菜鸡。 收拾反派要趁早,晚了就打不过了。 “我劝你不要动歪心思。”谢平芜语调微冷,温柔的眉眼这样凛冽地看着他,有点冷漠的样子,“你身上的妖气不是你被迫染上的,我并不打算伤害你。你可以不信我,不过,” 池俟看着面前讨人厌的少女微微一笑,“你打不过我诶,根本没办法杀我灭口。” 池俟:“……” 谢平芜也知道自己很欠揍,但是她还可以更欠揍。 “你该不会我想要利用你吧?”谢平芜轻笑。 “你这么弱,尽管放心,你根本没有什么太大的利用价值。”谢平芜语调温柔神情平静,怎么听都像是在听大实话。 池俟垂眼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木剑。 这木剑没有一丝灵力,但是材质却特殊。即便如此,也确实打不过面前的少女。 “好。”少年的语调微微有些低哑。 谢平芜满意了。 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人物都是她的崽,面前这个以后会日天日地的反派崽崽,现在还是个因为过于废物十分懂得隐忍的小垃圾。刚刚他想要杀她,应该是以为,他的特殊身份被发现了。 加上谢平芜没有灵力,所以喜欢剑走偏锋的池俟打算杀掉她。 知子莫若父,她看了池俟一眼,“走吧,这算是我为之前的莽撞赔罪。不过,我确实也有一点图谋,并不是完全好心泛滥。” 池俟根本不可能相信有人真的好心泛滥。 但凡他成长过程中多遇到两个好人,也不至于一条道走到黑。 果然,少年阴郁而戒备的眼神稍稍变了些,抬眼朝着她看过来。 谢平芜背着一把木剑,青裙墨发,长发上插着一支青玉簪。细长而弯的眉毛,明净柔和的桃花眼,唇色殷红肤质白皙。步履从容而轻快,侧目看他看过来,“我得罪了一个人,他想要杀我。” 池俟淡淡道:“我没有修为。” “不,我的意思是,我需要你帮我合力杀掉那个人。”谢平芜指尖微动,一张黄底朱砂符在她手中出现。 池俟并不认识符箓,但是即便如此,他也能看出来这张符纸看起来格外复杂,上面还有灵力。他确实没有修为,但是他天生,比普通凡人对这些有更为敏锐的感知力。 谢平芜将这张符递给他,“这符纸可以借灵力,但是缺点是无法控制,你先拿着。” 原主谢平芜出身符箓世家,身为家主嫡女,这些东西自然不缺。 池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开口道:“我叫池俟。” “谢平芜。”谢平芜道。 路上剩下的时间两人没有继续说话。 谢平芜身为符箓世家的嫡女,落得如今的地步自然是有原因的。刚刚那个趁着陈媛动手,想要一击杀掉她的那个人,应该是谢平芜的叔叔派来的人。 原书剧情里,去和陈媛比试的人是杜秋生。 杜秋生猜出了那个人的目标是谢平芜,但是为了不让谢平芜担心,并没有告诉谢平芜这件事,反倒是自己想办法杀掉了那个人。 所以,书里的谢平芜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行踪早在此时就暴露了。 她兢兢业业装普通人,就是为了不暴露自己。 但是谢珈却不然,作为作者她自然知道这一点。既然都知道,那就没必要装死让杜秋生保护自己,大家都得为自己负责。 既然暴露了,她最该做的事情,就是赶紧让自己出类拔萃,成为长青宗内门弟子,有了长青宗庇护,这样谢家就没胆子杀她了。 005 乌鸦【给繁氷的万赏加更】 在此之前,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杀掉谢家派来的那个人。 和陈媛比试的目的之一,自然也是为了确定藏在试练弟子中的谢家卧底是谁。现在对方暴露了,也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来杀她灭口。 谢平芜正想着,斜后方响起一声尖利的鸟叫声。 她下意识转身,一剑朝着声源而去。果然,是一只长得有一个人的脑袋大的尖嘴黑鸟朝着她疾冲而来,黑鸟翅膀一扇,猛地躲过了谢平芜这一剑。 “晚饭有了。”谢平芜眼睛一亮,看着剑对着鸟砍。 但是第一剑出鞘,鸟嘴一张,呼啦吹出来一片火焰。谢平芜下意识旋身躲开,长发却被惯性划过空中,被燎得乱七八糟。 谢平芜怒了,左手符咒定住鸟,右手长剑一剑对着鸟头劈过去。 但是她还没来及劈下去,便察觉到身后的变化。 她闪身一躲,余光看到一大片黑鸟从丛林中疯狂朝她飞过去,尖锐的鸟嘴对着她便要啄过来。一只对付起来轻而易举,但是这么多…… 谢平芜第一时间看向池俟,“过来帮——”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池俟手里的木剑一剑削开一只黑鸟,然后,毫不犹豫地劈开一条路。就在这时候,他手里的符咒猛地起效,他的剑一下子爆出强烈的剑气。 谢平芜一喜,对方便一剑朝着谢平芜劈了过来! 谢平芜:“草!” 符咒可以借灵力不错,但是她之所以不用,自然是因为这种方法自损八百。她不告诉池俟,就是料到这货会恩将仇报。 果不其然,当真是知子莫若父。 孽子,得罪了作者爸爸,你就等着挫骨扬灰吧。 谢平芜眼神一凛,第一时间避开了他的剑气。剑气凛冽而磅礴,削断了她刚刚已经被燎掉三分之一的长发的一半。谢平芜手里的剑快得过分,闪身就要对着他而去。 但是眼角的余光看到身后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变异藤蔓,她下意思一偏这一剑,替池俟砍死了朝着他肩膀疾冲而来的黑鸟。 池俟猛地喷出一口血,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仿佛死人。 作为一个收徒试练,这里面虽然有异兽,但是却根本不可能主动攻击人,毕竟里面有太多凡人了。可见,这就是那人用来杀谢平芜的手段了。 不能在此久留,谢平芜想。 她伸手揽住池俟的腰,一剑劈开面前的黑鸟,毫不犹豫地朝着外部冲去。黑鸟源源不绝地跟着她要抓她啄她,谢平芜并不防守,只是一味劈死挡路的黑鸟。 池俟的七窍开始流血,整个人体温越来越低了。 追在两人身后的异变藤蔓明显比这些黑鸟更可怕,嘎吱嘎吱地伸出触须,那些爪子尖锐还会吐火的鸟眨眼间便被藤蔓吃掉了。谢平芜不敢停下来,几乎是拉着池俟疯狂狂奔,根本分不出神保护自己。 池俟勉强睁开眼,看了一眼浑身狼狈的谢平芜。 那张符果然有问题。 他唇边露出一点讽刺的笑容,反倒是放心了几分。他勉强伸手,将自己背上的剑抽出来,咬牙去砍掉那些即将刺入谢平芜后背里的藤蔓。 只是他一用力,五官里的鲜血便流得越发厉害。 谢平芜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猛地往自己脖子上砸,她微微一愣,分神看了池俟一眼。原本已经晕过去的少年不知道在何时醒了过来,此时握着剑,一次一次竭力格挡掉身后啖血的藤蔓。 她猛地想起来,自己写的池俟小传里,他三岁的时候被不喜他的家人打得半死,只是为了救下自己的玩伴。 可是他七岁那年,家族覆灭,他的玩伴、最好的朋友开口,将他卖进了黑市,此后的池俟便成了个人不人、妖不妖、魔不魔的怪物,受尽欺凌侮辱,生不如死。 谢平芜眼神复杂地看了池俟一眼。 她咬牙,猛地回身一剑削掉一截藤蔓,这才继续开路。 因为参入入门考核是对年龄和修为水平有限制的,所以那人的水平不可能超过筑基中期。但是谢平芜虽然没有修为,剑法却不下于金丹期,暗杀她的人肯定没有把握一个人干掉她。 所以,才会先用这些异兽异草来耗她。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到杜秋生。有了杜秋生在,主角光环加持,她肯定没事。 但是她走出太远了,谢平芜觉得自己越来越疲惫,身上全都是被黑鸟抓破的伤口,一头飘逸的长发更是被火烧得炸毛了。 但是只是皮外伤,谢平芜抄着剑疯狂砍,一边疯狂朝着杜秋生那边去。 三刻钟后。 “杜兄,好多乌鸦飞过来了。” “这里怎么会有……” 宋晚照惊喜道:“而且好大一只,晚饭有了。” 谢平芜听到了似曾相识的话,顿时放心了许多,大声喊道:“快帮我一把!” 杜秋生神色一凛,劲直朝着鸟的方向而去,背后长剑被他一把抽出,哗啦一个剑花便朝着乌鸦群劈过去。宋晚照晚一步,也猛地抽出家传的藏锋剑一跃而上,削掉一只鸟脖子。 失去了脖子的鸟猛地往下一掉,被宋晚照一把抓住了翅膀,朝身后一丢,“这只烤着吃!” “这只熬汤!” “这只盐焗!” 谢平芜:“……” “你能不能等会再思考这个问题!!”谢平芜愤怒道。 杜秋生却没有说话,他劲直杀掉挡路的乌鸦,一把拉住谢平芜。然后,他一把将谢平芜护在身后,握剑去应付谢平芜身后追着吃乌鸦还想吃人的藤蔓了。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不是对手。 杜秋生看了谢平芜一眼,见她手里抱着池俟,随即看向宋晚照。 “宋兄,过来,有异化藤蔓。”他语调沉稳,手里的剑却极快,眨眼间将藤蔓剁掉了好几段。 宋晚照霍然收剑,不再沉迷砍鸟脖子,闪身朝着杜秋生冲来。两人一个招式干脆锐利,一个灵活迅速,对付这藤蔓倒是绰绰有余。 但是这些乌鸦实在是太碍事了。 谢平芜咬牙,抽出了一张符咒。 她手里的长剑猛地迸射出灼人的剑意,四周空气猛地一凉。谢平芜手里的剑气一荡,四周乌鸦尽数被冻进冰块中。谢平芜指尖结印,一口鲜血喷出,冻成冰块的乌鸦们也在这一瞬间,被四分五裂挫成粉末。 落在地上,成了血肉污泥。 006 灭口 两人失去了这群乌鸦的打扰,配合默契地将藤蔓砍得光秃秃。 谢平芜目光一凛,手中一只符箓悄无声息地朝着密林中的某个方向飞去。 藤蔓发出尖锐的愤怒叫声,哗啦一下子钻进了泥土里消失了。杜秋生第一时间朝着谢平芜走来,谢平芜却撑着剑,口中鲜血止不住地溢出来,却并未晕倒。 池俟不曾修炼过,但是谢平芜却曾修炼过。 她这样强行借来灵力使用,受到的反噬是比池俟好点的,但是毁掉的灵脉有多疼,也只有谢平芜自己知道了。 四人坐在一处歇了会儿,杜秋生才开口道:“阿芜怎么惹上这些东西的?”说完,目光就落在面色苍白的池俟脸上,还莫名其妙带回来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谢平芜简单地将遇到池俟的事情说了一下,两人倒也没有深究。 “不过,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惹上的这些东西。”谢平芜微微撑着下巴,入门的试练是有长老盯着的。 但是…… 如果想要屏蔽掉,稍微费心也并不难。 “有人要对阿芜下手。”杜秋生神色严肃,握紧了手里的木剑,“我们要加强小心。” 宋晚照点了点头。 谢平芜从口袋里掏出药丸塞进了晕过去的池俟嘴里,顺便撕破长裙的裙摆,给他将身上的伤口包扎了。 她包得磕磕碰碰,池俟时不时被她弄得疼醒。 谢平芜并不知道池俟醒来过,她的那点急救知识还是为了写小说看了两眼记下来的,动手能力更是菜的一批。 少年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抬眼,眼底闪现过一丝讥讽,唇角冷漠地扯了扯。 随即,谢平芜的指甲一下子碰到他的伤口,池俟闷哼出声。 谢平芜看似是在认真给池俟包扎伤口,实际上是在思考如何不动声色地杀掉要暗杀她的人。 池俟身上的伤口被她包扎得差不多了,谢平芜也想好了对策。 宋晚照烤好了乌鸦,一人吃掉了一只。 “希望明天还能在猎到乌鸦。”宋晚照抹了把嘴,如是许愿道。 谢平芜一哽,十分实诚的回答道:“既然你如此想念乌鸦,说不定今晚就能遇到呢。” 宋晚照挥了挥手里用来烤乌鸦的防火防水防电的木剑,“嘁,来多少只我烤多少只。” 杜秋生忧心忡忡地看了宋晚照一眼。 谢平芜的乌鸦嘴,一向都非常非常准。 不过……即便是阿芜不说,他也不打算入睡。白天的乌鸦气势汹汹,不是对阿芜而来便是对池俟而来,此时夜色浓稠,暗中下手更是方便。 谢平芜和杜秋生都没睡,宋晚照本来也说要守夜的,但是没守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多时,宋晚照便睡着了。 “阿芜,白天……”杜秋生欲言又止。 谢平芜看了池俟一眼,少年靠着树根睡着,看起来死气沉沉。但是她知道,这货防备心贼强,知道晚上可能会被袭击,肯定不敢入睡。 他不可能相信他们会保护他的。 “那边去说。”谢平芜开口道。 杜秋生一愣,阿芜何时变得这么机敏谨慎了? 两人走到不远处,谢平芜盘腿坐在草地上,杜秋生也坐在她身侧。月光下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杜秋生才开口道:“我从来没有问过阿芜的来历。” 谢平芜点了点头,没有主动说话。 她在斟酌,要不要将杜秋生拉入谢平芜的私人恩怨中来。 如果谢平芜是原本剧情里的后宫,那自然没什么。但是她不是谢平芜,自然不可能按着原剧情走,也就没必要将他拉进来。 “这件事告诉你,会给你添许多麻烦,我不想告诉你。”谢平芜坦坦荡荡。 杜秋生一愣,看着面前的谢平芜。 他觉得她十分陌生,少女眉眼温柔如初,只是神情清冷坦荡,看起来飒然有君子之风。但是这样的谢平芜,并不让人觉得不喜欢。 或许,她原本就是这副模样。 杜秋生想着。 “阿芜若是不愿意说,我也不会纠缠。只是,我们到底还是……”杜秋生卡了卡,才道:“是朋友,朋友有难,我绝不会坐视不理。今日对你动手的那人,我记住了相貌,若是有必要,我们明日可以想办法杀了他。” “这件事不劳你动手。”谢平芜看了一眼远处的宋晚照和池俟,听见耳边窸窸窣窣的声响,唇角微微弯起来,“我的仇人,我亲自手刃。” 青衣少女忽然站起来,她背后背着一把木剑。 如练月华照在她身上,衬得她整个人清冽明亮如一道光。 杜秋生微微一愣,心里想起夫子说过的那句除魔卫道,匡扶天下。但是这念头一闪而过,就看到谢平芜手中长剑出鞘,斜刺里削断了一只乌鸦的脖子。 杜秋生目光一亮,手里的剑紧随谢平芜出鞘。谢平芜看了他一眼,几步跃到宋晚照身边,一边削乌鸦一边踹了宋晚照一脚,“起来烤乌鸦了!” 宋晚照一听烤乌鸦,一跃而起握着剑对着乌鸦一顿削。 杜秋生和宋晚照对付乌鸦足够了,谢平芜抽出一张符纸,是白日下在要杀她的那人身上的母符。 青蚨符的母符和子符相互感应,她悄无声息地追到了对方隐身所在之处。 谢平芜足够有耐心,动作非常非常小。 且她没有灵力,只是符咒自带的灵力波动极小,对付果然没有察觉到。不过片刻,她便在树桠后看到了隐藏在树上的黑衣男人。 为了防止意外,谢平芜十分肉疼地在周围布置了十八张符纸。 这时候,她手里的长剑才刁钻地从树桠见,刷拉一下子刺向对方。对方压制了修为,反应也远比筑基期快,闪身躲开了。 谢平芜丝毫不懊恼,暗中丢出去了一道雷暴符。 然后,她对着对方一阵砍。 对方动作迅猛,想要先一步杀掉谢平芜。但是谢平芜控制得极好,一剑隔开男人,然后用符纸借了灵力,一剑引爆了雷暴符。 嘭! 男人被炸得血肉横飞,死前都来不及放狠话,就悄无声息地没了。 谢平芜闪身避开,一连丢出十个雷暴符,确保对方死得骨灰都不剩了,这才慢悠悠地收剑了。 就在这时候,她的背后猛地抵上了什么锐器。 007 真香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池俟。 她将可以被长老看到的令牌丢掉了,要杀她的人肯定也将那个令牌丢下了。对于池俟来说,现在就是杀掉谢平芜灭口的绝佳机会。 杀掉她,就不会有人看出他身上有妖气了。 但是池俟会想到的东西,谢平芜也想到了。 “收!”少女嗓音温柔里透着一点凉意,十八道符咒霎时聚拢,形成一个勾连的法阵,将池俟束缚在其中。 谢平芜推开他手里的长剑,转过身走到他身边,闲闲地打量着他。 “你该不会,以为这个是给他准备的吧?”谢平芜笑了笑,温柔纤弱的模样,面色白皙,唇若点朱,偏偏眼底藏着机关算尽的从容。 池俟表情平静地看着她,过了一会,才低声道:“我是想提醒你,有人在召唤他的残魂。” 谢平芜表情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了。 她毫不犹豫地放开了池俟,翻出足足十八张诛魂的符咒,将阵法之内的残魂给抹杀得干干净净,这才收回这些符咒。 池俟:“……” 好生歹毒的女人。 不光将人挫骨扬灰,甚至让对方魂飞魄散的谢平芜,终于想起来,自己好像是要防止池俟黑化的。虽然不打算送温暖,但是也打算让对方像是个正常人一样成长。 而她挫骨扬灰的手段,显然不适合一个未成年少年观看。 她略微有些后悔。 思索了片刻之后,谢平芜往后退了一步。池俟不明所以,下意识朝她看过去,少女皱起纤细修长的远山眉,如杏子般的眼底闪过一丝害怕,“哎呀,他太可怕了。” 仿佛将人挫骨扬灰、诛魂荡魄的人不是她谢平芜。 池俟:“……” 看着少年无语的表情,她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间。 随即,收起了害怕的神情,淡淡地拂了拂袖子,“他是我仇家,他要杀我,所以我才杀人的。” 池俟漆黑的眸子盯着她,他的眼很漂亮,狭长而上挑,偏生眼底微勾,风流靡丽又淡漠清贵。此时盯着她看了一会,他懒散地抱着胸,神情淡漠而讥讽,“杀人还要解释?” 仿佛谢平芜做了一件可笑的蠢事。 谢平芜忍了忍没由来的怒气,开口道:“我是想说,我不是滥杀无辜。” 少年过了一会,才淡淡道:“哦。” 哦? 谢平芜懒得和他继续唠叨,池俟少年时遇到那么多的折磨,她如果想要靠着三两句话就让他改邪归正,根本不可能。 至于言传身教,呵呵。 那些前辈都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以身饲狼。 “不要杀我。”谢平芜将自己的长剑背到了背上,这才散漫地朝着回去的路线走着,“我可以帮你掩盖身上的妖气。” 少年晦暗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忽然开口道:“你说,让我帮你杀了他。” 但是她是自己来杀人的。 而且布置得十分周全,丝毫没有少了一个人的漏洞。 谢平芜丝毫不慌,“你受伤了,晕倒了,我还没有那么没有良心。” 其实不是,她之前包扎能把他戳醒,就说明池俟还没到昏睡到醒不过来的地步。既然如此,他就绝对不会昏睡过去,放任自己暴露在危险中。 池俟意味不明地看了谢平芜一眼,谢平芜回了他一个温柔的笑。 少年微微垂眼。 良心,呵。 不过,不是出于良心……又为什么,没有借他的手杀人呢? 即便是丢开了令牌,这么大的动静,也绝对会引来旁人的注意。只有利用他,让他替她杀掉那个人,她才能彻底撇清关系。 这是最利于她的方法,但是她没有用。 池俟微微抿唇,心内生出一点嘲讽来,想必是留着他以后有更重要的地方,要来利用他吧。 谢平芜并不知道池俟想了什么。 严格来说,她没兴趣知道。 等她溜达回去的时候,宋晚照正在烤乌鸦。他一看到谢平芜,便挥了挥手,“你们去哪里了,刚刚劈下来好几道雷,也不知道劈死了谁。” 谢平芜失笑,别池俟的目光一警告,只好憋了下去。 “怎么可能会有人被劈死。”谢平芜十分正经道。 宋晚照一边翻乌鸦一边撒自己带的调料,“除了飞升劫雷,一般都只劈缺德之人。” 杜秋生跟着点了点头,看向谢平芜。 “那些藤蔓,被我处理掉了。雷克木,所以我用的雷暴符。”谢平芜找了个借口解释。 杜秋生知道她的意思是将对方杀掉了,点了点头,放下心来。宋晚照的烤乌鸦技术很不错,不过片刻,就烤出来了四只。 他递给三人,结果池俟都接了,杜秋生却没接。 “修道之人,不可重口腹之欲。”杜秋生抱着剑,神情冷肃而坚定。 于是宋晚照将那只乌鸦拿了回去。 “真香。”宋晚照感慨。 谢平芜打了个小嗝,“不错。” 池俟默默将一只乌鸦吃了个干净。 杜秋生后知后觉地有点饿了。 …… 第二天。 三人这几天虽然斩杀了一堆乌鸦,这些乌鸦虽然算是异兽,但是实际上却并没有修为。换言之,这些就是比较奇怪的品种的基础形态。 想要进内门,几人只能去杀真的有修为的异兽。 于是几人自报了修为。 “凡人。” “凡人。” “凡人。” 谢平芜和杜秋生和池俟都默契地看了彼此一眼,随后一起看向握着一把看似十分珍贵的宝剑,身着仿佛是法衣的宋晚照。 “我练气初期。”宋晚照挠了挠脑袋。 谢平芜&杜秋生&池俟:“……” 大家原本以为宋晚照是个大佬,结果发现他只能算是四人组里的大佬,纷纷沉默。 按他们的水平去和有修为的异兽打架,根本就是送菜。不过,内门考核的唯一标准也不仅仅只是如此,还有的就是天赋和心性。 四人商量许久,还是决定去试试。 修仙么,哪有觉得不行就不上的道理。 宋晚照拿出图纸,指着一条明显有许多异宝异兽的路道:“这图很常见,陈媛他们肯定会从这条路走,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抢在他们前头,先宰杀异兽顺便采集药草。” 谢平芜看着其中一条河水的分叉处,那里有杜秋生的第一个金手指。 008 机缘 是的,没错,她书里的大部分机缘都是杜秋生的。 还有小半部分,属于杜秋生的小弟和后宫。说起来,谢珈一开始并不想开后宫,所以后宫众人的全部机缘都是谢平芜的。 成为谢平芜的谢珈略微唏嘘,她拿回来属于谢平芜的机缘,应该没问题。 至于反派池俟的机缘,说是机缘,反倒更像是一只推着他走向绝境的手。那些遭遇全都是非人的待遇,只是他熬过去了,获得了一样可观的报酬。 “我们现在赶紧过去。”谢平芜开口道。 宋晚照和杜秋生点了点头,纷纷背上了剑。池俟歇息了一晚上,虽然面色还有些苍白,但是也沉默地跟着三人。 四人朝着那条路走去,果然在路边看到的全都是各种灵药。 不过都很寻常,但是也可以加积分。 四个人拿着剑对着灵草进行了地毯式的搜查,几乎一棵都没有剩下,全都收入囊中。这么走着,一路走到了地图上河流分叉的地方。 在谢珈安排的剧情里,这里有一条锦鲤。 三人在水中捞鱼烤着吃,结果宋晚照掉进了水里,他的剑是中品法器,伤了锦鲤鱼,导致锦鲤鱼发狂。 三人将这条鱼斩杀,杜秋生跌入水中,力竭快要死掉的时候被这条鱼吞掉的金丹掉下来,落入了杜秋生口中。 那条鱼并不是修炼出金丹的,只是误食了旁的灵兽的金丹,所以不算积分。 但是这枚金丹,却成为了杜秋生早期最为厉害的金手指。当然,为了把握节奏,早期谢珈没有让杜秋生挖掘出这枚金蛋的全部潜力。 要早点碾压池俟,就得早点挖掘潜力。 “我来叉鱼。”宋晚照一提到吃的就很兴奋,自告奋勇挽起袖子,三两下跳进河里叉鱼。 但是他一下去,身子就猛地往下沉。 杜秋生眼疾手快,将他拉了上来。 “这水太深了,在岸上叉。”谢平芜开口道。 宋晚照嘀咕道:“看着还挺浅的啊,奇怪了。”话虽如此,他还是兴致勃勃地坐在岸边叉鱼。 不过片刻,宋晚照就叉了好几条鱼。 谢平芜去捡来了柴火,杜秋生和池俟去采摘灵草了。 不多时,大家都满载而归。宋晚照十分熟稔地将鱼去鳞去内脏,洗干净了撒上油和盐粒,塞上香草开始烤。 谢平芜盯着河水看,她在思考,如何推导出那颗金丹的来历。 是的,她太懒了,自己都没有仔细设置那颗金丹真正的主人,为什么没有把金丹放在一条没有修为的鱼口中。 她只在书里含糊概括过,这是一条金丹期锦鲤的金丹。 可能是她的目光太过于深沉,谢平芜意识到有人也在盯着自己看。她下意识看过去,果然看到池俟淡淡瞧着她,看不懂眼底的情绪。 “过来,小池。”谢平芜温和地开口道。 池俟的眉心一跳,先是一愣,随即整个人像是忽然炸毛了一样,朝她看过来。他的目光变得很阴沉,毫不避讳的恶意展现出来,“不要这么叫我。” 他讨厌任何亲近的言辞,以及举动。 谢平芜只是侧目笑了笑,他小时候,家人和朋友都是叫他小池的。 “这个称呼好听,我偏要这么叫。”谢平芜微微撑住下巴,漂亮的杏核眼里透着一丝鲜活的戏谑。 池俟看了谢平芜一会儿。 她看起来温柔平静里藏着鲜活的生机,自信从容,一看就是活得光风霁月的人。池俟生出更为强烈的抗拒,只是扫了她一眼,“闭嘴。” “你不讨厌。”谢平芜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你的反应告诉我,你很喜欢这个称呼,但是……” 池俟藏在袖子里的指尖狠狠地掐入了掌心,很快便有意识地放松下来。 但是这点动作并没有逃过谢平芜的眼底。 她笑了笑,“只是,你只喜欢亲近的人这么叫你。” 池俟看了谢平芜一会儿,忽然移开了目光。他抿了抿唇,神情寡淡冷清,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尖刺。 她既然能看出来,那她故意这么叫他是什么意思。 呵,当他是个好玩的消遣么。 池俟的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却说不清心里那股子,最隐秘的地方被人一下子扒拉出来,黑暗腐烂的心思晾在了光明的地方,那种又难堪又快意的感觉。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谢平芜自己走过去,在池俟身边坐下,这才开口道:“我在想,这里面会不会有一只厉害的异兽。” 池俟原本是想要离谢平芜远些的,但是还是没有挪开,“何以见得?” “猜得咯。”她笑了笑,“我运气那么差,刚刚已经被乌鸦袭击了两次,这里的灵草这么多,肯定不会这么顺利。” 她话还没说完,水里轰地一声爆出一股灵力。 谢平芜和杜秋生都有对于她乌鸦嘴的防备,都在第一时间内跑路。谢平芜伸手一把拉住池俟,对方也拉着她,抿唇将她一把推开。 背后击过来的灵力打倒了一棵树,谢平芜有些意外地看着池俟。 想起之前两人跑路的时候,他忍着反噬来帮她砍藤蔓。谢平芜忍不住反思了一下,现在的池俟时不时还没彻底黑化。 否则最好的做法,就是借刀杀人。 心念不过是一转之间,四人已经和河边拉开了距离。果然,水面开始像是沸腾一样,升腾出来一只奇奇怪怪的锦鲤。 这是没有修为但是误吞了金丹的那条。 四人对视一眼,谢平芜开口道:“我布阵将它困住,你们三人一起上去偷袭,切记不要被伤到,能不能斩杀它不重要。” 杜秋生和宋晚照点了点头,池俟也没有异议。 谢平芜将之前布阵的符纸丢出来,形成了一个阵法,将那条鱼困在了水面上。然后,她才抽出自己的长剑,对着鱼头剁去! 杜秋生和宋晚照都十分谨慎,专挑鱼顾及不到的时候削它。 好在宋晚照作为一个炼气期修士,总算是发挥了他的本事,削一条被困住的鱼绰绰有余。 时间差不多了,谢平芜正准备将杜秋生踹进水里的时候,池俟忽然看向了她。 009 锦鲤 “那底下有什么?”池俟忽然开口道。 谢平芜下意识想要开口,但是在开口前用脑子想了想。她脑子里闹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底下应该还有一条受伤且失去金丹的金丹期锦鲤。 但是这条锦鲤一旦出现…… 可以让杜秋生斩杀,然后直接进入内门。 顺便,有了锦鲤的血滴入杜秋生的身体,加上金丹,可以在更短的时间内将金丹化为杜秋生所用,使得他的气运爆棚得更早。 “没猜错的话,底下肯定有一条受伤的金丹期锦鲤。”谢平芜神情看似镇定,实则握紧了手里的木剑,“这条鱼看似是金丹,实则又不是,一定是从旁的锦鲤体内窃取的。” 池俟低笑了一声,只是盯着水面。 他这么一失神,杜秋生就被鱼的灵力猛地击中,踉跄一下子手中长剑一剑刺入鱼腹。锦鲤挣扎,杜秋生再次被灵力击中,他凡人之躯根本承受不住两下子攻击,身子一晃掉进了水中。 宋晚照扑过去要拉,没拉住。 谢平芜满意地看了这个场景一眼,正准备杀掉还活蹦乱跳的鱼的时候,宋晚照大叫一声,“杜兄,我宰了这条鱼来给你殉葬,让你在黄泉路上不这么孤单!” 说着,手中的中品灵剑爆发出了原本该有的水平,三两下子将这条鱼剁了。 谢平芜:“……” 池俟:“……” 宋晚照有些茫然地看着眨眼间便被他剁成段的鱼,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刚刚他们花了那么久的力气都杀不了它。思来想去,只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是传说中的天命之子,天赋过人,在收到刺激之后就会爆发出超强的能力。 当然,只有谢平芜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鱼腹被杜秋生刺穿,里头的金丹掉了出去,落进了掉进水里的杜秋生口中。 失去了金丹的锦鲤,只是一只废鱼。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谢平芜走到水边,看了一眼宋晚照,“宋兄,去把秋生捞出来。” 宋晚照一愣,“哦也对,我们要给杜兄收尸。” 谢平芜揉了揉额角,忍住了一脚把宋晚照踹下去的冲动,开口道:“不出意外的话,再不把人捞出来,可能真的在水里淹死了。” “咳。”宋晚照面色总算是正经了些,跳下去捞杜秋生了。 过了一会儿,宋晚照捞着杜秋生浮出水面。谢平芜伸手把两人拖上来,这才歇了会,但是即便如此,她和池俟还是紧紧盯着水面。 谢平芜是相信自己的乌鸦嘴,但是并不知道池俟到底是怎么想的。 果然,过了一会儿,水面再次出现咕嘟咕嘟的声音。谢平芜率先走到水面前看了一眼,随即开口道:“准备好。” 池俟手里的剑已经出鞘了。 宋晚照紧随其后,三人对付这条鱼十分吃力。谢平芜也不想对付,只能把符纸不要钱似的往外丢,有她的符咒和宋晚照的中品灵剑加持,一时之间倒是还没有落于下乘。 但是杀掉这条鱼几乎不可能。 除非是让杜秋生来,毕竟他是挂逼。 但是杜秋生躺在地上,仿佛一个死人。谢平芜和宋晚照都支撑不了太久,不得已,她只能冒险一剑向前,猛地削破锦鲤的鳞片。 一滴鲜血迸溅而出,落在了谢平芜脸侧。 池俟下意识朝着谢平芜看过去,少女脸色玉白,溅上鲜红的血,明艳灼人。他皱了皱眉,想要探查出她这个动作的目的,却一时之间想不出来。 谢平芜可真是个,太有趣的人了。 他不光猜不透她的想法,甚至她反而能来猜透他的想法。甚至,他试图从她的作为里找出动机来,都找不到。 这样的人,只有杀掉,他才能对她放心。 谢平芜指尖一抹脸颊上的鲜血,随即旋身到杜秋生身旁,将指尖血悄无声息地塞进了他口中。 做完这个,她才站起来,“我们打不过,不能折在此处。” 宋晚照已经力有不逮,立刻收剑,溜得比兔子还快。池俟也收剑,安安静静地跟在宋晚照身后,和谢平芜并肩行走。 说是行走,其实几个人都在狂奔。 池俟稍稍侧目,看向谢平芜,“你是怎么知道底下有失去了金丹的异鱼的?” “自然是猜的。”谢平芜淡淡道。 池俟却不信,他轻嗤出声,“这世上,因果循环,缺一不可。失去金丹的鱼怎么可能会和吞了金丹的鱼共处一处,你到底……” 谢平芜瞪了他一眼,“所以我才天生霉运啊!” 这话当然是骗他的。 但是这却是最好的解释,池俟微微皱眉,似乎在思考这个答案是不是真的。 谢平芜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原书的谢平芜虽然乌鸦嘴,但是其实是循着逻辑的。刚刚她也只是试试,因为她猜想,作为作者,她的想法或许是可以影响这个世界的一些事情的。 换言之,她可能会是这个世界的天道意识。 结果,果真如此。 但是她没办法告诉池俟。 一直跑出好远,大家才停下来。这里已经不会被锦鲤攻击了,而且四周全都是灵草,适合在这里采摘。 大家歇了会,才开始采摘灵草。 杜秋生晕了过去,看起来是发烧,实则是消化金丹。 他现在不光拥有了金丹,还吞下了锦鲤的鲜血,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将金丹炼化。到时候,他的金丹就和大家的金丹稍稍不一样。 嗯,这是后话。 谢平芜老老实实摘草,一边摘一边思考,刚刚杜秋生没有醒过来,无法进入内门,又要从外门开始了。 但是有了金丹,进内门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杜秋生这边不急了,她就开始思考池俟这边。 结果发现,池俟暂时也不用替他担心。他拿的是天赋极佳结果运道不济,被迫误入歧途,从此一条道走到黑的反派剧本。所以直接进内门,此后修为一日千里。 杜秋生是挂逼,不再赘叙。 宋晚照是氪金玩家,不再赘叙。 只有她谢平芜,父母惨死,灵根被废,气运被夺。现在就是又被追杀又没有办法修炼,只能靠着抱这几个人大腿,可能才能苟下去的亚子。 谢平芜:小丑竟是我自己。 010 算计 谢平芜靠着树干坐了会儿,等到恢复了几分力气,她才站起来。 几个人对视一眼,宋晚照最先打开自己的芥子囊。不多时,一堆杂七杂八的低级灵草堆在了地上,闪烁着不一样的光彩,看起来有点好看。 几人匆匆点了一遍,宋晚照道:“这些灵草应该能加不少分,但是我父亲说过,最重要的还是天赋和心性。” 天赋这种东西,对于几个少年来说,简直是看命。 “收起来吧。”谢平芜看了一眼身后。 宋晚照将这些灵草收起来,谢平芜才开口道:“陈媛好胜之心太过,她能入内门是必然,但是怕是……” “志在夺得魁首,自然不愿意我们采摘的灵草高过于他们。”杜秋生看了看四周,这才慢慢道:“这条路我们抢在他们前面走了,我们既然没有遇到异兽,他们更不可能遇到。” 所以,争取积分的就主要是灵草了。 但是灵草最多的这条路被四人采了个精光,陈媛一行怕是没什么收获。 “无妨,阿芜不是打得过陈媛嘛。”宋晚照大大咧咧道,顺手给自己嘴里塞了个野果子。 “如果是正面对上还好,我们自然不怕。”谢平芜淡淡道,看了三人一眼。 “暗中?为什么?”宋晚照一愣。 池俟淡淡地瞧着宋晚照和谢平芜,眼底藏着三分淡淡的轻蔑与讥讽,偏偏面上装得乖顺温和。谢平芜一直都小心警惕着池俟,此时自然也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轻蔑。 她开口道:“进了这试练森林的,都是内门或是外门弟子,同门之间,岂可自相残杀。” 杜秋生点了点头,“都小心些。” …… “媛媛,这条路上的灵草几乎全都被拔走了。”说话的是个粉色长裙的少女,声音轻轻的,明显是有点害怕陈媛。 陈媛皱眉,“都是你们这群废物没用,否则我们怎么会落在他们后面!” 其余人都没有陈媛的能力,大多数人都是凡人,即便有几个练气期的少年,家世也比不过陈媛。只能开口道:“那我们……怎么办?” 他们原本是没指望陈媛回答他们的。 但是。 “这条路已经走了大半,我们就算是赶到前面去,也采不到杜秋生他们那么多的灵草。”陈媛竟然平心静气道,“而且,我们跟他们隔得有点远,赶过去的时候可能什么都采不到了。” 众人不敢说话。 果然,陈媛又皱眉冷哼一声,“若不是你们这群废物对付不了一只炼气初期的双角兽,我们怎么会落下这么远的距离。” 一只练气初期和一只练气末期的异兽,全都是陈媛一人斩杀。但是其余人,却什么积分也不曾拿到。 大家敢怒不敢言,只能由着陈媛发脾气。 “不过,我们还有机会。”陈媛语气微沉,斜睨了之前说话的粉裙少女一眼,“他们肯定还没有抵达出试练森林出口。” 众人心里都浮现出来一个念头。 他们还没出去,东西就可以被他们抢走。 粉裙少女眼睫一眨,乌黑的眼珠子转动起来,轻笑道:“媛媛的天赋和积分都可以进内门,我们却不行,媛媛帮帮我们好不好……我们靠自己肯定是没办法拿到那些灵草的。” 其余人内心都有些动摇,但是想到谢平芜打败了陈媛,又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万一陈媛也不行呢? 粉裙少女见众人不上饵,偷瞧了陈媛一眼。陈媛目光冷淡倨傲,有些威迫地看了她一眼,粉裙少女便轻笑道:“他们三人,只有宋晚照是练气初期,你们不会觉得若是媛媛肯帮你们,你们都拿不到那些灵草的吧?” 练气期便与凡人截然不同,筑基要杀一个凡人易如反掌。 就像是捏死蚂蚁那样。 之前那两只炼气期的庞大异兽,在陈媛手里也不过是眨眼间便斩杀。换成是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险些被那只练气初期的异兽吃掉,但是陈媛杀练气末期的异兽都轻而易举。 至于打赢了陈媛的谢平芜,一个凡人,谁知道是用了什么小手段。 谢平芜,根本不可能打败这么厉害的陈媛! “好,谢谢陈少主。” “仰仗陈少主了。” “等我们进入内门,一定唯陈少主是从。” 陈媛轻蔑地看了众人一眼,点了点头,从袖子里丢出来一瓶什么给粉裙少女,便转头朝前走去了。她语气清淡,透着与生俱来的傲慢,“我不是让你们害人性命,至于这个怎么用,也看你们了。” 粉裙少女打开瓶塞,闻了闻,面色古怪。 “这是……幻心香。” “有什么用处?” “用处是,可以织造出一片幻境,且让身处其中的人察觉不出异常。” 但是极其贵,贵得几乎只在传说中才有。 陈媛该不会,真的把那个谢平芜放在心上了吧。 …… 按照地图里来说,前面还有不远的地方,四人就能抵达试炼森林的出口。但是这路上有不少灵草,于是大家便一边采集一边往前走,速度并不快。 谢平芜采摘得腰酸背痛,满脑子都是想回去当肥宅。 啊,好想念冰阔落。 啊,好想念软软的抱枕。 啊,好想念连着wifi的手机。 甚至还有点想念会催更的编辑和读者呢。 谢平芜时不时注意池俟,怕他有小动作。池俟也一样,时时注意着谢平芜,怕她有什么小动作。此时的少女神色微微放空,看起来有点呆。 他漫漫地思考着,留她出去和旁人接触,可能会让更多的人知道他身上有妖气。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在试练森林之内杀了她。 而陈媛,刚好就是他要借的那把刀。他往几人身后看了一眼,远处的森林不见尽头,似乎并无异常。池俟咬破指尖,背过身去,沾血的指尖被他按进右眼。 他带着血的右眼扫视了周围一眼,唇边再次浮现那种,凉薄讽刺又散漫的笑意。 但是,他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起。 谢平芜便朝着他走了过来,少女眉如弯月,眼似水杏,温柔灵动,此时盯着他像是盯着一个好玩的小动物,“小池啊,如实交代。” 又是这种,被谢平芜窥到他阴暗不愿示人的想法的烦躁感。 池俟握紧了剑,简直想要立刻马上杀了面前这个人。 那样,就不会被人看破心思了。 011 合作 池俟微微一愣,随即眼底的情绪被他尽数收起来,无辜而茫然地看着谢平芜,“如实交代什么?” 谢平芜似笑非笑,看似是亲昵地走到他身边坐下,实则手指间夹着一张流动着紫电的符箓,“不如实交代,那就没办法去斩杀赤溪兽,无法帮你掩盖掉……你想要掩盖的东西。” 少女微微扬起白皙的下颌,杏子眼温柔烂漫,偏偏说出来的话饱含威胁。 “你骗我。”池俟舔了舔干涩的唇,狭长的眼底漆黑一片,神色平静里带着点讥讽,“如果你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利用我,完全可以指使我去帮你杀人。” 谢平芜没说话。 她在思考自己出现的漏洞,以及怎么补救才最为合适。 见谢平芜不说话,池俟便继续道:“并且,借机杀了我,再伪造成是对方和我以命相搏。” 谢平芜唇边露出一点笑意,她微微歪头看向池俟,眼底藏着三分戏谑,“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过于聪明了。” “你本来就……”他原本是顺口这样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不太愿意夸奖这个心机深沉的少女,只是抿了抿唇,垂下眼,冷哼了一声。 谢平芜轻咳了一声,“那我如实说了。” 如实说是不可能如实说的,“你和我是一样的人,我在想,如果我们互相合作的话,应该很不错。” 池俟不置可否,只是握紧手里的木剑,漆黑的眼底凉意摄人,“合作?” 谢平芜便看向池俟。 后者扯了扯唇角,竟然露出一点笑容来了。 他是偏艳丽单薄的长相,眉骨薄而陡,长眉黑得有些锋利,眼尾狭长上挑而眼底微勾,便中和掉了那股子冷峭锐利的杀气。少年脸颊线条流利,下颌骨精巧漂亮,显得清瘦单薄而靡丽冷清。 这样一笑,眼底阴郁的冷意虽然未消,整个人却温和了不少。 瞳仁黑而肤色白皙,唇色殷红,像是个干净温和的普通少年,一点也看不出来日后日天日地要毁灭修真界的魔神影子。 “谢姑娘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少年抱着自己的木剑,脸上含着一点伪善的笑,白皙的额头垂着几根散乱的碎发,有些神采飞扬的少年气。 谢平芜:“……” 反派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乖? 完了,想rua。 非常想rua。 “就是……”谢平芜下意识开口,但是随即意识到,自己险些被迷惑了。于是立刻闭嘴,掀起眼皮看向他,冷冷道:“你被人从极南域追杀三千里一直追杀到此地,和我不是差不多么?” 在这一瞬间,池俟看谢平芜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 即便谢平芜早有准备,也差点吓得一个哆嗦。但是谢平芜的仙女人设必须苟住,所以她只是轻笑了一声,“不过,我被人追杀,你不是也知道了。” “追杀你的是谢氏。”池俟淡淡瞧了谢平芜一眼。 谢氏,修真界第一符修世家,传闻中最为富裕的修士家族。 谢平芜当然知道谢氏这个词代表着什么,但是她既然把池俟和谢平芜相提并论,自然是知道,他身后追来的人比谢氏更可怕。 但是这个底牌若是说出来,池俟可能真的会杀她灭口。 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暂时装作不知道这个。 “你看,你是极南域逃出来的奴隶,我是谢氏追杀的不可宣之于口之人。我们合作,总比单打独斗好些。”谢平芜谆谆善诱。 池俟微微一愣,但是他的情绪变化实在是太小了,若不是谢平芜刻意等着,根本察觉不出来他的意外。 她不着痕迹地翘了翘唇角。 “如果我是你,不会选择和我扯上关系。”池俟唇角再次弯起来,狭长的眸子里瞳仁漆黑,明晃晃的恶意。 如果他是谢平芜,就会选择和宋晚照待在一起。她能看出来他身上有妖气,那么自然也能猜出来,他不是普通奴隶。 和他待在一起,远比她一个人更为危险。 谢平芜真是,让他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虽然没有明确答应合作与否,但是这个态度,明显是并不排斥。谢平芜便不再追问了,池俟这人心思飘忽不定,最不喜欢旁人逼迫于他。 聪明的做法就是,吊着他。 “杜大哥,宋兄,我休息好了。”谢平芜劲直朝着杜秋生和宋晚照走过去。 四周的景色没有变化,但是刚刚池俟的眼底有血,虽然只有一点,不容易看出来,但是架不住谢平芜有心去细看。池俟的身份和血统特殊,他的血功效特殊,简称开挂,几乎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 滴入眼睛的话……看来,四周的东西,可能是幻象。 从进入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谢珈就清楚地知道一件事。 这个世界和她所处的世界一点也不一样,她作为作者,十分清楚地明白这个世界的规则有多残酷。人心的贪欲在法律荡然无存的世界里,展现出最蓬勃的生命力。 何况,通过修仙,人和人之间能力的不公彻底拉开。 这就是一个强者为尊,弱肉强食的世界。 因为没有规则,可以凌驾于绝对的强者之上。 她只能苟住,然后成为强者,才能活下来,才能救世。 “前面好多灵草啊!”宋晚照忽然道,大步朝前走去,开始采摘灵草。 谢平芜仔细一看,果然,四周全都是灵草,而且灵气馥郁。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杜秋生的面色便变得高兴起来,开口道:“这里的灵草这么多,说明灵气也多,是不是因为我们已经靠近了出口?”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和他最熟的谢平芜。 谢平芜没说话。 杜秋生也跟着宋晚照开始疯狂采摘灵草,但是谢平芜和池俟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危机感。 刷拉一声,两人不约而同地拔剑而出。池俟一件劈向了谢平芜身后的蔷薇花丛,而谢平芜则一剑削向池俟,剑刃从他的面颊侧擦过去,一滴鲜血迸溅出来。 她微微倾身,一剑切断他身后向他探过来的藤蔓。 那滴鲜血,溅入了谢平芜的右眼。 012 晕血 池俟微微一愣,下意识朝谢平芜看过来。 刚好看到少女有些意外的表情,她手里的剑精准地一剑挑断了身后追着他而来的藤蔓,然后旋身避开另一条藤蔓,这时候脸上的表情才彻底变得惊异起来。 “四周全都是——”谢平芜失声道。 池俟看不出谢平芜是不是在演戏,只是侧目看了她一眼,随即收回了目光,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 宋晚照和杜秋生听到谢平芜的惊呼,下意识朝两人看过来。只不过,在两人的眼里,谢平芜和池俟正拿着剑糟蹋开得正好的一大片蔷薇花。 饶是直男如杜秋生,都忍不住皱了皱眉,“你们……” 他顿了顿,“剑是用来斩杀敌人的,你们怎可如此糟践你们的剑!” 谢平芜心道,不愧是将来的龙傲天剑修,果然剑比正宫老婆还要重要。 谢平芜看到的是,杜秋生和宋晚照在采摘一大堆无用的杂草。他们身后,四处都围绕着数不清的藤蔓,正在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们,只等等一会便收拢圈在他们脖子外的藤蔓。 地面上柔软的青草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腐烂的淤泥,时不时冒个泡泡。 谢平芜看了池俟一眼。 “走。”池俟冷声道。 两人十分默契地一人抓住杜秋生,一人抓住宋晚照,便朝着不远处模糊的地带而去。但是,谢平芜一拉杜秋生,就意识到,拉不动。 杜秋生仍然自顾自地蹲在地上采摘杂草,就在谢平芜准备开口提醒他的时候,杜秋生便一把丢掉了手里的杂草,神色严肃地一把把宋晚照拉起来,“不对劲,这可能是考核我们的心性的幻境。” 谢平芜:不愧是她的亲鹅子! 争气!! 宋晚照跟着站起来,手里还握着一只食人花。食人花的花蕊长得很像是一张含满了獠牙的嘴,花蕊间满是黏腻腐臭的粘液,此刻那朵花摇摇晃晃想要凑上去一点咬宋晚照一口。 可惜始终缺点距离,只能疯狂摇晃想要从宋晚照手里挤出去一点。 谢平芜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那支可爱的食人花上,正准备开口让宋晚照把食人花丢掉,池俟便走了过来,开口道:“这是个幻境,所有东西都是假的。” 宋晚照有些惊讶,手里的食人花一松。 花朵猛地一抖,往上一跳,对着宋晚照的下巴咬了下去。 谢平芜大惊失色,一剑对着食人花削过去。宋晚照一惊,身体下意识格挡,导致谢平芜的剑势走偏。 食人花被削飞了一半,另一半还是掉在了宋晚照的胳膊上,嗷呜一口咬住了宋晚照的胳膊。 宋晚照:“嗷!!!!” 谢平芜捂脸。 池俟的眼底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讥讽,瞧着宋晚照抱着胳膊跳脚,过了一会才冷冷开口道:“把你手上的东西扒下来。” 在宋晚照眼里,自己的胳膊莫名很痛。 听了池俟的话,他才认真去翻找,果然找出了一只“虫子”。 那“虫子”就是幻境给食人花的掩饰,宋晚照将这只虫子扒拉下来,看着血淋淋的胳膊脸色惨白,“我晕……” 谢平芜想起来什么,二话不说,一把扯下来自己腰带将宋晚照的眼睛绑住,紧紧一拉,冷冷道:“不准晕。” 顿了顿,她冷漠无情地开口道:“晕了,我让你天天吃毛血旺。” 宋晚照要晕倒的身影一个趔趄,生生忍住了。他默默无语地捂住了嘴,过了一会才道:“谢姑娘,你……” 她看向宋晚照,“什么?” “你真聪明。”宋晚照道:“你是第一个,用毛血旺威胁我,让我成功避免晕血的人。” 身后危险重重,谢平芜忍住了想要和宋晚照掰扯的冲动。她握紧手里的剑,看向杜秋生,“你也可以把眼睛闭上,幻境由心而生,你想什么它便会变出什么来迷惑你。” 如果看不见的话,就不会被迷惑。 毕竟人总是容易被眼见和耳听欺骗。 杜秋生点了点头,取出一条帕子将眼睛蒙住了,这才开口道:“有劳阿芜和……池兄了。” 谢平芜并不意外杜秋生看出来她和池俟不被幻象影响,毕竟杜秋生是她写的主角。在原本的剧情里,路上主角团的遭遇虽然不一样,但是最后陈媛还是用到了幻心香的。 杜秋生凭借着自己的逻辑和直觉,也在不长的时间内发现了。 她和池俟的反应如此反常,多加思索便知道,她和池俟能看出不一样的来。但是这时候,宋晚照开始了他作为工具人的作用。 “杜兄好厉害,只是不知……你怎么看出这是幻境的?” 杜秋生开始了解说。 “那杜兄又是怎么看出来,谢姑娘和池兄能看出幻象呢?他们并没有说啊。” “稍加思索,便可得知。此处危险,宋兄也当要多加留心。”杜秋生君子谦谦,语调温和,不骄不躁。 谢平芜沉默地看着杜秋生装逼。 池俟没有留心这个,他对危险的感知能力远超过正常人。他能感知出来,最为危险的并不是四周蠢蠢欲动的植物与毒虫,这幻境深处,肯定藏着更为危险的东西。 “谢平芜,我们要尽快出去。”池俟的声音有些低哑,眼底透出一点红血丝来。 谢平芜看了池俟一眼。 少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红晕,狭长眼尾染着薄红,眼底的红血丝衬得他阴郁的眸子阴沉嗜血。池俟察觉到了谢平芜的目光,稍稍按捺住了那股子烦躁的杀意。 “是赤溪兽。”谢平芜开口道,她凑近了池俟,在他耳边低声道:“可以用它的血画符,然后你身上的妖魔之气,便可以藏起来了。” 池俟的眸色深了几分,他直勾勾地看着谢平芜。 谢平芜神色如初,解释道:“我猜,这只赤溪兽的修为大概在筑基期。” “你要帮我?”池俟开口道。 谢平芜一剑将身后偷袭过来的藤蔓砍断,声音很小,“嗯,我说过合作,你要不要合作?” 池俟道:“帮我杀了赤溪兽画符。” 谢平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重复道:“你要不要合作?” 修仙界的誓言与承诺皆有业力,谢平芜这是逼他承诺会帮回去。 013 雷劈 “合作。”池俟没有犹豫。 他之前觉得谢平芜不会斩杀赤溪兽帮他。但是一路走下来,他发现谢平芜对他的态度很是微妙,似乎是真的打算帮他。 杀了谢平芜和利用谢平芜,自然是后者获利更多。暂且合作,先利用了,再想办法杀了谢平芜灭口。 “好,成交,你以后也要帮我躲避追杀。”谢平芜开口道。 “嗯。”池俟答应得很快。 两人都从彼此的眼底看出了对方的敷衍与戒备,但是都十分默契地没有宣之于口。 谢平芜开口道:“陈媛那一行人里,只有一个粉色裙子的少女有修为,必定是她用了灵力追过来布下的幻境。我们若是找出她,就能知道怎么出去了。” “用幻心香引来赤溪兽,是为了杀你。”池俟淡淡道。 比起出去,最大的问题是,随时会出现的赤溪兽。 谢平芜随手扶住树干,纤细的眉毛微微一挑,杏子眼里光晕浮动,“不过是一只赤溪兽罢了,我随手便能收拾……” 话还没说完,天空乍然响起一声焊雷。 轰隆! 紫色的闪电劈过天空,嘭地一声,乍然劈到了谢平芜身边的那棵树上。 滋啦一声,谢平芜漆黑的长发无火自燎,她整个人被雷劈得僵直地站在那好一会,才微微张开嘴,吐出一口白气儿。 沉寂了好久好久的wc终于开口了,“所谓装逼遭雷劈,奉劝宿主在非系统指导下少装逼,否则下次的将以三百万伏特的天雷降下警告。” 谢平芜的心里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wc:“所谓装逼于无形,才是我辈女强文女主该有的水平。” 谢平芜:“老子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让人仿佛吃了三百碗螺蛳粉拌臭豆腐豆腐乳鲱鱼罐头的系统。” wc:“什么意思?” 谢平芜:“哦,字面意思。” wc:“词条检测中……检测结果读取中……读取无果,判断为无效信息。” 谢平芜:“呵。” 池俟沉默地看着再度炸毛的谢平芜,过了好久,唇角才微不可查地翘了翘,眼底露出了一丝嘲笑。 “……我们刚刚说到,我们应该去找赤溪兽斩杀。”谢平芜试图转移话题。 宋晚照的鼻子却动了动,开口道:“烤肉了么?我带了孜然,等会撒点上去啊。” 池俟:“咳。” 杜秋生:“咳。” 谢平芜装作是没听到宋晚照的话,劲直开口道:“赤溪兽又称为九头蛇,蛇头而兽身,喜欢栖息在沼泽的林木间。我们刚刚便是从沼泽走出来,前面不远处,便是一片更为茂密的沼泽了。” “我们是不是该在这待着?”宋晚照道。 “待着也只能等着赤溪兽来觅食。”谢平芜开口道,对方想要杀他们,最重要的便是让赤溪兽攻击他们。 池俟已经感知到了浓烈的杀气,“都做好防备,它过来了。” 大家顿时紧张起来,握紧了手里的剑。谢平芜和池俟对视了一眼,开口道:“一人守一个方位。” 四人将后背交给对方,一人守住一个方位。在幻境中声音可能是骗人的,但是谢平芜和池俟的眼睛却还是可以相信的。 她看到,不远处浮起了赤色的雾气。 “它的弱点是九头与身体连接之处的腹部。”谢平芜眼都不眨地看着那片血雾。 四个人里,谢平芜和池俟的实战经验是最为丰富的。所以,谢平芜便继续安排道:“杜大哥和负责吸引赤溪兽的注意力,池俟和我负责正面对战赤溪兽。” 她看向宋晚照手里的剑,伸手挑开了宋晚照眼上的腰带,“宋兄用灵剑刺入赤溪兽腹部。” 宋晚照一听自己负责最重要的一环,便肃容答应了。 最重要的一剑都是他负责,他果然是天选之子! 四人安排好了,便小心朝着那团雾气而去。即便如此,大家还是没有离开彼此很远,互相照应着彼此的后背。 变故来得很快,一只蛇头猝然袭来,一口毒牙便朝着池俟咬下去!大家都有防备,在第一时间攻向赤溪兽的脖子,池俟闪身躲过。 画符要取心头精血,非得杀了赤溪兽不可。 杜秋生和宋晚照试图吸引赤溪兽的注意力,但是没什么用,赤溪兽的九个脑袋只冒出来了一个,并且对着池俟疯狂地往下啃。 谢平芜喜见乐闻,手里的剑对着蛇脖子一阵砍,实则闪身避开蛇脖子往前前进,试图接近赤溪兽较为脆弱的兽身。 但是赤溪兽也不蠢,在她快要靠近它的身体的时候,放弃了池俟开始来咬她。 谢平芜握紧了手里的木剑,被迫和对方锃亮的毒牙刚起来了。 她的剑招狠辣而干脆,几乎每一剑都不会浪费力气,全都是为了攻击而出发。没有防守的剑招快而锐利,眨眼间,谢平芜一剑砍到赤溪兽的毒牙上。 叮! 谢平芜的杏子眼微微一亮,殷红的唇微抿,唇角牵起一点幅度。 她斜着一剑劈下去,直直将那颗毒牙砍了下来。坚若玄铁的毒牙也将她手里的木剑砍断,谢平芜一把丢掉了手里的木剑,握住了那根弯弯的毒牙。 赤溪兽彻底暴怒,另外八只埋在沼泽丛林深处的脑袋霍然冒出来,疯了似的朝着谢平芜涌过来。 “挡住它,掩护宋兄。”谢平芜握着赤溪兽的毒牙,一毒牙朝着赤溪兽的脖子刺入。 赤溪兽放出尖锐的嘶吼,谢平芜却笑了笑,手里的毒牙有毒,用来攻击赤溪兽可能没什么用,但是这毒牙确实足够尖锐,比起那把还是厉害不少的。 “不需要和他打架。”谢平芜开口道。 杜秋生下意识看了一眼谢平芜。 少女灵巧地握着赤溪兽的毒牙,身形灵活,在赤溪兽的脖颈之间来回穿梭。她故意用那根毒牙去热闹赤溪兽,引得赤溪兽的脖子追着她,但是…… 杜秋生微微张嘴。 “九根绳子,打结很快的。”谢平芜得空补充了一句。 杜秋生眼前一亮。 长青宗的主峰之上,水镜前围着好几个穿着白衣蓝褂子的年长修士。 最为年轻的那个修士噗嗤一声笑出来,感慨道:“这个丫头,倒是很有意思呢。” 014 赤溪 “好多年没有看到这么有趣的孩子了。”另一个长得十分温和的中年男子笑了起来,饶有兴味地喝了口灵茶。 “不过,说不定不是什么好事。”这话是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男人说的。 之前那个年轻修士嘟囔道:“这姑娘看着不简单啊,寻常未曾修炼过的人,就算是再强大,都根本不可能和炼气期作比较。” 但是那个绿衣少女,几招便打败了筑基期的陈媛。 如果给她一个机会,甚至有可能赢过金丹初期的人,实在是太过于反常了。 而多数的反常,代表的并不是好事。 大家都这样想着,于是沉默了一会儿,之前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沉声道:“刚刚祁照传声过来,说调查出来了,失踪的那个孩子是谢家派来的。” 三人对视了一眼,最年轻的修士挑眉,“那个青衣小姑娘,似乎叫谢平芜。” 温和斯文的中年修士开口道:“要不要叫琅仲过来?” 谢琅仲,长青宗掌门的首徒,出身符修谢氏,是当今谢氏家主的嫡子,也是长青宗年轻一辈最为出众的弟子。相貌出众,出身世家,天资过人,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要说整个修仙界年轻辈最优秀的人,那必然是谢琅仲。 五大三粗的修士粗声粗气道:“叫琅仲做什么,他自幼来了我们宗门,能认识这个小姑娘?” 两人一噎,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五大三粗的修士忽然道:“小横州州主会不会知道,幻心香可以吸引赤溪兽。” 大家都知道修仙界最大宗门长青宗的入门试练秘境里最厉害的,就是有一头赤溪兽。但是赤溪兽喜欢沉睡于沼泽之中,几乎没什么倒霉的弟子会遇到。 不过赤溪兽的存在,也只是为了考验弟子的心性。 对于凡人来说,敢面对筑基期的异兽便是一种考验。 玩世不恭的年轻修士脸上的笑意微微一顿,风流的眼波一凛,沉默了一会儿道:“这是我们门派内的秘密,应当不会有人知道……” 可是陈媛确实对谢平芜起了杀心。 斯文的中年修士看了五大三粗那位一眼,淡淡道:“小横州州主为人磊落,他家的丫头又傲气,做什么会做这般阴损的手段。” 两人便不再说话,只是继续看水镜里谢平芜玩赤溪兽。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路上采集了那么多赤溪兽喜欢的水晶果,朝着杜秋生和池俟抛过去,引得赤溪兽伸着脖子去抢。 但是往往在赤溪兽抢到之前,水晶果就落入了池俟或者是杜秋生的手里。 三人配合默契,引得赤溪兽九个脑袋在空中疯狂乱舞,就是为了抢飞来飞去的几个水晶果。虽然确实有不少水晶果被赤溪兽吃掉,但是谢平芜和池俟那丢出来的水晶果简直是源源不断。 水镜后的三人面色微妙地看着三个少年配合默契地抛水晶果。 而另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少年握着剑,趁着赤溪兽还在抢水晶果,小心翼翼地朝着赤溪兽最为脆弱的身体藏身之处溜去。 “这赤溪兽……”最年轻的修士开口道,“怎么瞧着有点蠢。” 五大三粗的男人冷哼了一声,“畜生能有多聪明。” 年轻修士又开口道:“那为什么,之前遇到赤溪兽的几波弟子,全都有去无回。” 两人:“……” 大概,大家从没有觉得自己会遇到赤溪兽,所以没有准备水晶果吧。 毕竟几百年了,赤溪兽只醒了三次。 就算大家遇到了异兽,正常反应应该是拿着剑冲上去打架吧。 一定是这四个人不正常! 看着赤溪兽的九个脑袋之间穿插的结点够了,谢平芜掏出一张符咒,一个水晶果上贴上一张符咒,撒手丢开。九个符咒带着水晶果朝着不同方向飞去,赤溪兽的九个脖子朝着不同方向飞驰而去! 然后,就扭成了一个巨大的结。 因为吃水晶果吃得太开心,习惯了脖子在空中追逐水晶果,所以九个脖子往前冲的速度很快,将这个结打得格外结实。而且,蛇脖子上的鳞片互相卡在一起,想要松开就会拉扯得鳞片脱落,疼得赤溪兽大声尖叫。 杜秋生看了谢平芜和池俟一眼,眸光明亮,“阿芜真聪明。” 脑袋扭成结的赤溪兽暴怒,九个脑袋对着三人冲来,嗷呜一声九个脑袋咬下来。谢平芜闪身向后,池俟和杜秋生从两边避开,三人对视一眼。 然后十分默契地冲了上去吸引赤溪兽的注意力。 这下九个脑袋在一起,他们却有三个人。凡人的速度赶不上赤溪兽,但是三人选择了在一个人快要被追上的时候,另一个人便去吸引赤溪兽的注意力。 实在是不行了,还有水晶果。 赤溪兽实在是太太太喜欢水晶果了,面对水晶果简直像是一个瘾君子。 宋晚照找了好久,总算是找到了赤溪兽的身体。他手里的藏锋是中品灵剑,杀一直筑基异兽还是够的。他动用了灵力,一剑朝着赤溪兽腹部刺去! 赤溪兽察觉到了灵力波动,脑袋刷拉一下子朝着身后飞去。 但是三人早有准备。 谢平芜一把丢出袖子里的捆仙绳,杜秋生在另一边接住,两人同时一拉缠住赤溪兽脖子的捆仙绳。池俟手中长剑一挑,借力跃上赤溪兽的脖颈,握住谢平芜砍下来的毒牙,对着赤溪兽一只脑袋的七寸扎了下去! 咔嚓刺啦的声音响起,池俟眼都不眨地将毒牙刺入赤溪兽的皮肤。 与此同时,宋晚照一剑刺入赤溪兽的腹部。 赤溪兽发出尖锐的暴躁嘶声,剧烈挣扎。 杜秋生还未曾修炼,还是个废柴体质,能跟着谢平芜三人全靠胆子大加运气保佑。这样赤溪兽一发狂,他手里的捆仙绳险些松手,整个人在地上滑行了十几米。 谢平芜目光微凛,一抓捆仙绳朝着杜秋生冲去,在捆仙绳被甩开之前将另一端握住。 杜秋生趴在地上,气喘吁吁。 对于一个凡人来说,或许早就气力衰竭或者速度跟不上被赤溪兽啃掉了。 挂逼体质流批。 谢平芜想着,一手抓住杜秋生,一手拉着捆仙绳往后跑去。 小剧场 杜秋生:阿芜一边说我跑完一千五才瘫倒是挂壁,一边在跑了一千五之后又跑了三千米都不喘气,呵女人。 015 运道 谢平芜将杜秋生丢到安全的位置,这才一拉手里的捆仙绳,朝着后面跑去。 赤溪兽的脖子被谢平芜套着往后拉,不能回头甚至都不太能动。池俟目光冷而锐利,身形宛如鬼魅,手里的毒牙精准狠辣地刺入赤溪兽每一个脖子的七寸。 他踩着赤溪兽的脑袋,步履平稳而身形利落,眨眼间便能刺软一根脖子。 谢平芜死死拉住绳子,赤溪兽死命挣扎,她下意识咬唇,毫不松手。 池俟看了一眼谢平芜,精准无误地将毒牙刺入赤溪兽最后一根脖子。赤溪兽的脖子们这才彻底软下去,轰隆一声掉下去。 池俟一把抓住一片鳞片,手里的毒牙扎在鳞片中减速,一边猛地一跃跳上树梢,这才靠着树梢大口喘气。 谢平芜这才松手,她朝着池俟和杜秋生走去。 看着瘫在地上,脸色苍白的杜秋生,又看了一眼被汗浸湿额发的池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呼吸都没大乱。她下意识抿了抿干涩的唇,尝出一点腥甜的血腥味儿,伸手点了唇看了一眼。 是咬出血了。 原来谢平芜的身体,比谢珈以为的还要厉害。 宋晚照扛着一条兽腿从丛林中走出来,手里的藏锋滴着血。他随手将剑背在身后,挽起袖子放下兽腿,在杜秋生身边坐下来。 “烤肉吃么?”宋晚照是最不累的那个,此时还有力气切割腿肉,顺便生火。 这么累了一遭,几个人虽然累却并不饿。但是等着宋晚照将肉烤熟了,焦香的肉味飘出来,宋晚照的肚子率先叫了三声。 杜秋生轻笑了一声,“宋兄饿了啊。” 然后,他的肚子也叫了一声。 谢平芜看了一眼池俟,他的肩头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此时鲜血淋漓。他的反应十分敏锐,第一时间朝着她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就这么对上,在空中顿了一会,池俟移开了目光。 池俟以为谢平芜是怀疑他的身手,神色照旧冷漠,心内轻嗤。 谢平芜果然和他一样。 他们这样的人,活该一辈子活在阴影里,不得善终,不得安息。 谢平芜实际上是在想,池俟在极南域待的七年。他七岁时家族覆灭,被卖入奴隶市场。在奴隶市场想要活下去,就是在每一次的角斗中杀死另一个对手。 那时候的池俟才七岁。 一天最少三场角斗,多的时候甚至有十几次。 一次角斗就要杀死一个对手,才能活到下一场比赛。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这样的日子,池俟足足过了八年,足足八个三百六十五天,上万条生命的死去里闯出来的一条生路。 没有人知道,这样的人生有多沉痛。 谢平芜的身体是被谢家改造得不像是正常人,池俟则是以非人的人生硬生生扭曲出来的体质与能力。 谢珈笔下一行字,池俟八年生不如死。 这是谢珈进入这个“虚拟”的世界里,第一次意识到,身边的杜秋生、宋晚照、池俟以及那个被她眨眼间就杀掉的人,是真的人。 她一直觉得,自己只是进入了一个全息游戏。 这个世界的大部分剧情和设定,都是她制造的。她在这个世界,有种说不出来的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游离感。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是虚构的,所以觉得一切都是纸片人,而自己在玩一个游戏。 对于谢珈来说,只有她存在的世界才是真实的存在。 谢平芜不是她,这个世界也不属于她。 但是刚刚和三人并肩作战,她有种微妙的感觉生出来。谢平芜看着池俟肩头的伤口,觉得实在是败自己吃肉的胃口,于是掏了掏袖子,找出了一瓶伤药丢给池俟,“醒着自己包扎。” 池俟想起来他晕过去时,谢平芜戳到他疼醒过来的那次。 他冷哼了一声。 杜秋生和宋晚照朝他看过来,目光有些谴责的意思。 池俟忍了忍,闷闷道:“多谢。” 于是杜秋生和宋晚照移开了目光。 谢平芜对着池俟比了个鬼脸,兴致勃勃地拿了烤肉吃了起来。赤溪兽的肉质十分鲜嫩,烤过之后外焦里嫩,又脆又香,撒上细碎喷香的孜然粉和辣椒粉,好吃极了。 四个人高高兴兴地吃了顿烤肉。 水镜之后。 五大三粗的男人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年轻的修士倒是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看起来赤溪兽的肉质十分不错啊,等下次猎到了赤溪兽,我也要整只腿回来烤了吃。” 斯文的中年修士沉默道:“赤溪兽踪迹杳然,在外头数百年都没有人遇到一次。” 五大三粗的男人忽然爆粗口,“我看这四个瓜娃子脑阔子有点问题!” “诶诶诶,人家凭本事猎到的赤溪兽,怎么吃不得。”年轻修士笑了起来,唯恐天下不乱,“这赤溪兽浑身是宝,一向只有机缘极好之人才能遇到,能猎到赤溪兽更算得上是天道所趋,看来这几个孩子,运道不错啊。” 爆粗口那个继续爆粗口,“你个蠢货,教你修的命理你都忘到了狗肚子里!你看看那个谢平芜,绿云罩顶,印堂发黑,乃是霉运缠身早夭多见血光之命!至于那池俟……” 玩世不恭的年轻修士总算是正经了几分,“池俟怎么了?” 五大三粗的修士没说话。 幻境里。 四人吃了一顿烤肉,又休息了会儿,便不敢继续浪费时间。现在赤溪兽杀了,就需要找到粉衣少女离开幻境之中,否则陈媛一行可能真的赶在几人前面了。 托赤溪兽的福,这一片树林倒得差不多,找人要好找不少。 半个时辰后,粉衣少女被池俟困成粽子,脸朝下丢进了沼泽里。 谢平芜蹲下来,手里的毒牙尖刺对准粉衣少女柔软脆弱的脖颈,语调温和从容,“带我们出去。” 粉衣少女看了一眼计时的漏斗,咬唇不肯说话。 谢平芜看了一眼池俟,想起上次在他面前杀人,觉得现下还是收敛点好。她应该正能量一点,好把被污染的池俟一点一点洗白,成为一个不动不动毁天灭世的中二少年。 016 阴损 所以,谢平芜决定用搜魂符这种对人身体不会造成分毫伤害,但是却会对灵魂造成难以磨灭的阴影的存在。 顺便用的时候会导致使用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终选择如实以告。 搜魂符并不可以和修士使用的搜魂术相提并论,严格来说,是个低配版的搜魂术。所以,只有对方在剧痛中同意被窥视记忆,才可以得到想要的消息。 不过这种符咒过于阴损,其实很少有符修会画,更不用说拿去卖。 毕竟,符修不差钱。 谢平芜如今没有灵力,符箓是用一张少一张,她十分肉疼地从一沓搜魂符中抽出一张。然后转过身,开口道:“我们是同门,你就算是不说,我们也不会杀你的。” 粉衣少女并不意外谢平芜的话,毕竟外头还有宗门长老看着,闻言脸色有些傲慢。 但是宋晚照的脸色微微一变,开口道:“和这种垃圾玩意儿当同门,这不是羞辱我们几个吗?” 要不是谢平芜和池俟带了水晶果加上操作比较骚,他们几个今天就死在赤溪兽口中了。饶是宋晚照大大咧咧,也知道陈媛和面前这个少女是个什么货色。 谢平芜没有理会宋晚照,继续道:“所以我选择用搜魂符,比杀了你还要可怕。” 宋晚照噗嗤一声笑了。 杜秋生和池俟的目光却是微变,若是借灵力的符咒和雷暴符便算了,都还算常见。但是搜神符有价无市,没有多少符修会写,但是谢平芜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而且,这种东西拿出来,外面的长老看到了…… 少女脸色一僵,随即看到了谢平芜手里的符箓,脸上血色散尽。谢平芜挑了挑细长的眉,杏子眼底水光潋滟,小白花似的一张脸凑近了她几分,“我是不是特别机智?” 粉裙少女大骂,“谢平芜,你这个蛇蝎心肠的……” 谢平芜指尖一翻,又翻出一瓶什么来,“痒痒粉,也不会对你的生命造成任何影响。” 宋晚照已经忍不住想看对方被按上搜神符的画面了,开口催促道:“阿芜,快审问她。” “好。”谢平芜一拔开瓶盖,对着少女将一整瓶的痒痒粉洒了下去。然后,将搜神符贴在了她的脑门上,这才慢悠悠道:“早说早解放。” 搜神符贴上去的那一瞬间,少女像是在一霎那看到了什么极端恐惧的东西,整个人的目光都变得呆滞起来,时而尖叫时而哭泣。偏偏痒痒粉也开始发作,她开始抓挠自己的身体。 “我说,我说!!我说,求求你……我说啊!!!” 也不过是数息之间的变化罢了。 谢平芜第一时间伸手揭下来,粉裙少女在一瞬间像是从什么极度可怕的炼狱中逃出来似的,大口大口地喘息。谢平芜蹲下来,伸手捏住少女的下颌,“说话,立刻。” 少女一睁开眼,便和谢平芜的眸子对上。 她一个哆嗦,下意识避开了谢平芜的眼,一边抓挠身体一边道:“我带你们走,我带你们走。” 谢平芜站了起来,宋晚照向前一步,拿剑抵住少女的脖颈,“引路。” 少女偷瞧了四人一眼,这一眼却刚和谢平芜的目光对上。谢平芜仍是弯了眉眼笑了笑,又温柔又从容地道:“痒痒粉也是秘制的,想骗人争取时间的话,三刻钟之后这痒痒粉的毒性就入了肌理,无可救药。” 对方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 她完不成陈媛交代的人物,她的父母在陈家肯定会受罚。 可是……粉裙少女恨恨地看了谢平芜一眼,只得加快了步子,开口道:“我会尽快带你们出去。” 说着,便领着四人开始往森林外部走。 快到三刻钟的时候,四人被粉裙少女领出了幻境。 “解药。”少女开口道。 她死死盯着谢平芜,生怕谢平芜会反悔。但是青裙少女当真从口袋里翻了翻,翻出了一颗什么,然后递给了她。 粉裙少女送入口中,面色微变。 甜的。 谢平芜从不太远处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别怀疑了,就是粽子糖没错。”说完,转过身去了。 粉裙少女:“谢平芜,你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咯。”谢平芜挥了挥手,将那根毒牙丢给了池俟,“我不喜欢这玩意儿,给你了。” 池俟:“……” 他说了他想要了吗? 但是这毒牙确实是个制作武器的好材料,谢平芜没有了木剑,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木剑。最后还是伸手,把毒牙丢给了谢平芜,冷冷道:“我不要。” 谢平芜侧目看向他,“你打架那么厉害,用这个如虎添翼呀。” 杜秋生也觉得池俟很厉害,不过其实没有谢平芜厉害。但是谢平芜开口了,他还是点了点头,开口道:“池兄确实很厉害。” “对呀对呀,你和阿芜一样都太厉害了!”宋晚照巴巴地看向谢平芜,“阿芜,等拜师之后继续一起玩啊。” 谢平芜点了点头道:“如果还能见面的话。” 几个少年叽叽喳喳的,池俟觉得有些烦,但是又有些不习惯。 他们在夸他。 池俟垂了垂眼,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他的手上有上万条人命,就算是因为这上万条人命,他也得拜入长青宗内门,不再当那个命如蝼蚁的废物奴隶。 “池兄打赤溪兽七寸的身形实在是潇洒,回头教我几招呗。”宋晚照一只胳膊搭在了池俟肩膀上。 池俟皱眉,下意识一把拂开宋晚照。 宋晚照一脸懵逼,揉了揉鼻子,想吐槽但是又憋住了。 杜秋生夸池俟的话一顿,看向了谢平芜。池俟是谢平芜带回来的,一路上也只和谢平芜说话,看起来又阴沉又冷淡,其实不像是个好人。 “愣什么,前面便是出试炼森林的路了。”谢平芜随口转移了话题。 宋晚照看了一眼杜秋生,杜秋生用眼神安抚了宋晚照。 池俟走得很快,几步走在了几人前面。谢平芜皱了皱眉,她知道池俟的身法是如何炼成的,于是也快步跟了过去。 “池俟,都过去了。” 他一侧目,就看到了谢平芜。 017 心魔 池俟微微一愣,原本冷漠阴郁的神色在这一瞬间褪去,令他看起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鲜衣怒马少年郎,清瘦修长、干净青涩,前途光明仙途悠长。 但也只是眨眼间,少年的眉眼被更浓的阴翳蒙上去。 “与你无关。” 谢平芜脚步一顿,少年向前走去。 好气,但是得救世。 不知道何时大家的四周开始浮起雾气来,越是往前走,雾气便越来越浓。谢平芜觉得不对劲,想要喊池俟回来和三人一道,但是追出去几步之后便发现,四周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雾气已经浓到了伸手不见五指。 谢平芜皱了皱眉,闭眼开始整理自己刚刚走向的方位。但是也是闭眼的一瞬间,她忽然被拉入了什么空间似的,猛地失重后忽然超重,一下子落在地上。 她下意识睁眼。 四处望去,千里焦土,万里狼烟。 骷髅遍地,血流漂橹。 这不是一个夸张的形容词,是谢平芜亲眼看到,数十米高的尸体堆积起来,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地方全都是,血浸没了谢平芜的膝盖,上面飘着肠子和脑花还有残肢。 那些尸体与肢体,每一个都不一样。 那是一个个,不一样的,曾经活生生、拥有着属于自己的人生的人。 她的第一反应是恶心想吐,心内被说不出来的悲哀所笼罩,以至于谢平芜觉得自己一贯非常好的心理也彻底崩溃。 风吹过残破的幡,谢平芜下意识抬起头,朝着不远处看去。 不远处的枯枝上,坐着一个青年。 青年穿着一身过于宽大厚重的黑色广袖大襟长袍,闲散又怏怏地靠着树枝坐着,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微微垂眼看向远处的山巅。 那是日后的池俟。 青年眉眼俊朗漂亮,只是整个人苍白枯槁,毫无人气。 他若有所感,偏头朝着树下不远处的谢平芜看过来。池俟的目光就这么落在谢平芜的身上,猝不及防和他对视上,一瞬间浑身鲜血仿佛凉了下去。 漆黑的瞳仁里似乎是空荡荡的,又像是掺杂着纠缠的杀戮之气。 寡淡冷血,犹如行尸走肉。 远处的山巅上数千修士御剑而来,在池俟的不远处停了下来。他们说了许多为了匡扶正义的话,但是话还没说完,池俟便抬起了一只手。 嘭! 为首说话的那个中年男人的身体,爆开为一道血雾,眨眼间便消失了。 池俟没有表情的脸上,唇角终于微微牵起一点弧度。 数千人鸦雀无声,随即列阵,将池俟包围在其中。数千人的大阵爆发出深蓝色的光晕,无数符咒于空中回旋,将池俟一人围在这尸山血海之中。 谢平芜只是平平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看着池俟站起来,御风踩在法阵之上,只是那么一捏。 爆出遮天蔽日的深蓝光晕的大阵在一瞬间崩开,霎时消弭为无形。池俟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眨眼间数千人爆体而亡,化为一片血色的雾气。 谢平芜在鲜红的雾气中仰起脸去看池俟,对方垂着漆黑的眸子,冷冰冰地看着她。 这样的目光冷得仿佛没有一丝关乎于人的情感,又像是带着一股、深重的恨与绝望,以至于孤寂冷漠到了极致。 谢平芜想要对池俟说点什么,可是隔着血雾,她怎么也走不到池俟身边去。 眨眼间,池俟便消失了。 谢平芜站在空无一人,只有尸体的场景中,有些茫然。 她在想,这世上为什么总有些人,会被天道置于绝境。她还在想,池俟这样的人,她是不是应该直接杀掉,这样就能彻底将这个可能抹杀掉。 修仙界那么多的人命啊。 池俟,他将会是个坏人,会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会是个所有人都觉得他就算是死了下地狱都不解恨的坏人。 长青宗主峰。 水镜之后。 五大三粗的修士紧紧皱眉,“谢平芜的幻境怎么显示不出来,从来没有有过这种情况啊。” “哈哈哈哈哈笑死了宋晚照最害怕的事情竟然是好吃的太多吃不完。”年轻修士一边笑一边分神看了一眼谢平芜的心魔幻境,但是水镜里是一片雾气,什么都看不见。 中年修士道:“兴许是无欲无求?” 五大三粗的修士冷哼了一声,“不可能。” 背负着那样的命格的人,不可能无欲无求。 而且世上怎么可能会有无欲无求之人?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 五大三粗的修士眉毛皱得更厉害了。 中年修士看着池俟的幻境,不动声色道:“这孩子,心性坚韧,根骨极佳。” 五大三粗的那个看了一眼,轻嗤,却没有说话。青年修士看了一眼,也皱起眉来,画面里数不尽的尸体,仔细看应该是在奴隶市场。 池俟的背景他们知道,是从奴隶市场逃出来的奴隶。 这倒也没什么,奴隶市场的奴隶都想往外逃跑。 年轻修士却是盯着杜秋生的幻境,啧啧称奇道:“这孩子平平无奇,但是心境倒是很开阔,脑子也好使,比起你们盯着的那两个肯定要走得长远。” …… 谢平芜再次睁开眼,刺眼的阳光从九天之上照下来。 她下意识又闭了闭眼,这才睁开眼。 眼前是汉白玉铺成的长阶,顺着山脚一直往上,隐入云中看不到尽头。她只看了一眼,便回过头去看,便瞧见杜秋生背着剑走出来。 他一见到谢平芜,神色松了几分。 也不过是一小会儿,宋晚照便背着剑吭哧吭哧走出来,眉头紧锁,“听说修仙要辟谷,不知道辟谷丹是什么味儿的……” 谢平芜&杜秋生:“?” 三人在山脚下蹲了好久都没蹲到池俟,反倒是先蹲到了陈媛一行。 粉衣少女一见到谢平芜,登时成了斗鸡眼,死死盯着她。谢平芜视若无睹,慢悠悠往嘴里塞了颗水晶果,淡淡道:“早啊。” 陈媛:“……” 这人有病吧。 但是谢平芜也只是说了这一句话,便不再看这一行人。 陈媛盯着比她先出来的谢平芜,脸色十分难看。 018 三天【给仝苏的万赏加更】 现在已经是在试练森林外面了,动手不好,粉裙少女低声提醒道:“媛媛,我们要爬登仙梯了。” 陈媛还盯着谢平芜,被粉裙少女一打扰,登时皱眉,转身便朝登仙梯走去。也不知是不是有意,陈媛走过去的时候手里的长剑出鞘,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滑过粉裙少女的胳膊才追上陈媛。 粉裙少女捂着血淋淋的胳膊,晦暗不明地看了一眼谢平芜。 谢平芜:“粽子糖不能止血。” 说完,往嘴里丢了颗粽子糖。 粉裙少女咬牙。 宋晚照蹭过来,“给我也来几颗呗。” 于是谢平芜扣巴巴地给了宋晚照几颗,几个人一起蹲在山脚下吃糖,一边等池俟。 池俟的经历过于不一般,刚刚那个幻境似乎是心魔。但是问题是,这个幻境并不是需要破除心魔才能出来,所以为什么池俟这么久还不出来? 难道是他的心魔太多了? 谢平芜漫漫地想着。 水镜后。 中年修士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他看着水镜里的人在不断地杀人,不断地杀人。起先是杀奴隶,到了后来是妖魔,再到后来成了坏人,现在…… 他在杀和自己关系不好的同门。 中年修士伸手,抹掉了幻境里的画面。 池俟眼前的人忽然消失,他如梦初醒,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雾里。至于刚刚那些浮光掠影一样的人生,全都是幻境,他现在要走出幻境去拜师。 他略微迟疑了一会儿,抬眼看了一眼虚空的方向,才朝着外面走去。 一直等到日挂中天,三人才看到池俟浑身是汗地走出来。 少年漆黑的额发被汗水浸湿,黏在苍白的面颊上。他的眸子里带着股子疯狂的杀意,在看到三人时刻意收了收,这才将剑背到背后去,“久等了。” 宋晚照想要问池俟的幻境是什么,被杜秋生和谢平芜的目光阻止。 “走吧,爬上登仙梯,我们就可以拜师了。”杜秋生开口道。 三人点头,开始踩上了白玉阶。 四人齐刷刷同时抬脚,结果谢平芜和杜秋生在踩上第一个台阶的时候,噗通一下子脸朝下摔倒在台阶上,爬都爬不起来。 宋晚照满脸惊恐,“你们怎么了?是饿晕了吗?” 池俟淡淡道:“是体质不足以抗住玉阶威压。” 说着,两人一人拉起来一个。 谢平芜和杜秋生都捂着被磕破皮的鼻子,面面相觑。谢平芜知道自己灵根没了,但是也没想到第一步就不行,至于杜秋生…… 他还在幻想自己天赋卓绝,举世无双。 当然,在接受了谢平芜和池俟的对比之后,他退而求其次觉得自己的天赋也算是一流。 但是,打脸总是来得这么快。 宋晚照看了一眼两个人,有些不敢相信,“阿芜这么厉害,灵根却这么……” 杜秋生一愣,随即意识到,谢平芜的问题更大。他下意识想要安慰谢平芜几句,但是目光移过去之后,卡在嗓子眼里的话又卡住了。 她在掂着脚砍一根树枝,看起来是打算用来做拐杖。 丝毫没有伤心的意思。 杜秋生不好意思伤心了。 谢平芜砍了两根树枝,一根给了杜秋生,一根留给了自己。 然后她便让大家按着自己的速度走,不用互相关照。池俟的天赋极佳,几乎感知不到威压,如履平地地往上走去。但是最上面的部分,却是对天赋更好的来说,更为不好走。 当然,这和设置这个的作者谢珈无瓜。 她看着第二阶,思考如何不磕脸地爬上去。 杜秋生前期虽然是五灵根,废是废,但是起码还有。他有了心理防备,走得虽然艰难,却还是勉强能往上走。 但是谢平芜的灵根彻底被毁掉了,渣都不剩。不出意外的话,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修炼。当然,谢珈之所以来长青宗,是因为给谢平芜留了灵根修复的机缘。 不过,这白玉阶一万阶,她一个凡人到底要怎么走上去啊摔! 在谢珈的设定里,这个白玉阶是对弟子心性和天赋的最后一重筛选。天赋差的弟子,刚开始便十分难走,但是到了后面难度加得比较少。 但是天赋好的,前面如履平地,后面难如登天。 相当于给大家模拟了一下大家将来修行路上的困难分布,让大家明白无论天赋好不好,修仙都很难。 至于放弃登白玉阶的外门都进不去,直接被退货。 谢平芜看着剩下的9999阶,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往上爬了一步。然后,在摔倒之前捂住了脸,只磕破了手,稍有进步。 谢平芜就这么,一步一摔,一步一步艰难地往上挪。 五大三粗的修士站在云层之上,顺着白玉阶往下看去。几十个少年前前后后地在白玉阶上哼哧哼哧地爬着,大部分速度都不快,最前面的是陈媛和池俟。 刚开始是陈媛在前,不过没多久陈媛的难度加大了,池俟便走到了她前面。 大部分人都集中在中间。 而隔了数千米没有人的最后方,一个青衣少女支着棍子,气踹嘘嘘地往上抬脚,然后身体就被哐当一下子摔趴在了台阶上,脸着地。 五大三粗的修士皱了皱眉,便瞧见那少女竟然提前捂着脸了。 即便如此,爬了几十阶下来,她的手和脸上已经有不少淤青和擦伤了,看起来十分狼狈。 长青宗从来不收没有灵根的凡人,但是这个谢平芜,实在是太过于优秀了。 也不知道这样的优秀对于长青宗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谢平芜觉得自己人都要没了,正常人穿越重生什么的都成了挂逼,只有她!现在在一步一磕脸地往上爬楼梯,而且足足一万阶。 她觉得,等她爬上去,脸都磕没皮了。 太难了。 谢平芜想着,还是认命地一步一摔地往上爬。谢平芜足足爬了好几天,终于爬了……三千阶。 来接她的修士高贵冷艳地踩在剑上,告诉她,“长老们已经在宗门前等了三天三夜,实在是等不下去了,令我来接谢姑娘上去拜师。” 谢平芜:“……” 好悲伤啊。 019 己道 谢平芜已经一步一磕脸磕出心理阴影出来了,但是还是老老实实打算继续磕七千次脸,结果剩下的七千阶居然可以走电梯。 惊喜(*^▽^*)!!! 就在谢平芜正要开口答应的时候,她的耳边叮咚响起了系统提示音。 wc:【触发任务点一:拒绝走捷径! 当前逼格:1 完成该剧情点逼格+0.1 剧情:谢平芜足足爬了三千阶台阶,也足足磕碰了三千下,走了三天三夜,此刻已经累得奄奄一息,只是想要修仙的强烈念头支撑着她咬紧牙关往上爬去。 而就在此刻,白衣仙人从天而降,告诉谢平芜可以带她飞上去。 春日里的清风吹过来,拂过谢平芜被汗打湿的额发,越发衬得少女一双眸子清亮而坚定。 “不必!”谢平芜斩钉截铁道。 白衣仙人不解,面前的少女狼狈不堪,目光却仍旧十分坚定,闪烁着自信而执着的光彩,使得她整个人在晨光中仿佛会发光一样,明**人。 “谢平芜为求大道而来,岂可走捷径!”少女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难以言说的铿锵,让人心弦为之震颤。 白衣仙人一愣,恍惚间想起来,修仙本该如此。 而他,却觉得她爬不上去,来让这样一个坚定自信的少女走捷径。 众人都跟着羞愧起来,他们的修为虽然早就超过了这个凡人少女,心性却较之不如。】 谢平芜看完了这段话,沉默不语。 “我选择不要逼格。”她捂着自己肿成猪头的脸,面无表情地如是说道。 wc:【任务强制领取成功,请宿主说出符合剧情的话,完成当前剧情,获得逼格点。】 谢平芜:“系统你大爷。” wc:【若不在规定时间内完成领取任务的剧情,将会受到雷击惩罚。】 谢平芜看了一眼面前的白衣修士,面无表情而冷漠地道:“不必。” 白衣修士一愣,面前的谢平芜便捂着自己的脸,淡淡开口道:“谢平芜为证大道而来,而这,确实就是我的道。” 云端之上。 三个修士的脸同时一变。 这少女的心性……实在是,通透得可怕。 “你看,这一万白玉阶,天赋好的可以如履平地,天赋差的只要坚持也能上去。”谢平芜仰起脸,目光清淡地看了一眼仍旧看不见尽头的山顶,“只有我谢平芜,眼前有路,但是众人都知道,我走不上去。” 站在谢平芜面前的修士看着少女灵根尽废的身体,想要安慰她,又安慰不出来。 “但既然还给我留了这么一条路,那我也确实,该去看看能不能走到尽头。”谢平芜说完这句话,一边忍着想要飞快爬上剑的欲望,一边又往上迈了一步。 果不其然,咚地一下子脸摔到了地上。 白衣修士不忍心地移开了眼。 云端之上,三个修士彼此看了对方一眼,最后是最年轻的那个开口道:“当真要让她这么上去,怕是命都要去掉一半。” 中年修士没说话。 五大三粗那个道:“她这样的体质想要修仙,本来就是要拿命来博。” 于是三人便没有继续说话。 这样聪颖通透又厉害的孩子,真是……让人希望她当真能走到山顶上,成为修仙界第一宗门的一名弟子呢。 世人都说长青宗是当世第一宗门,样样最佳。但是长青宗中,最为珍贵的并不是什么神器仙器乃至是上古阵法,而是这一条一万阶的白玉阶。 这白玉阶中蕴含天道信息,走这一条白玉阶,便能窥见将来仙途是否坦荡。 虽然只要有仙缘的孩子都能走上去,甚至大部分都能走完,但是其中的艰难程度与分布,却是对其很有参考价值。 谢平芜既然能踩上去,就是有仙缘。 但是……很明显,她几乎不可能走完。如果她当真走完了,还是有修炼的机会的,即便灵根已经废掉了。 所以,大家其实还是希望她能走完。 谢平芜也想到了这一点。 装逼她是不想装逼的,但是这个白玉阶上的天道信息她感知到了,在那个系统阻止她的时候,她被迫理智回笼,然后选择当真一步一步走上去。 她肯定是天道意识的一部分,但是又并不是全部。 所以她也想知道,“天道”这么个玄乎的东西,是不是让她修仙。 谢平芜熬过了第三千一百多阶之后,竟然开始觉得往上走变得轻松起来,她自己也有点懵。但是想到大家全都等了她好几天,也只能捂着脸,哼哧哼哧往上爬。 云层之上,大家眼见着前几天一爬台阶就脸着地的少女开始不再摔倒。 她踉踉跄跄,但是当真一步一步变得沉稳起来,再后来便步履平和,只是并不是很快,再往后…… 他们看着谢平芜一步三个台阶,哼哧哼哧地往上爬得十分轻松。眨眼间,后面五千阶被她在半个时辰内爬完了,然后出现在了等了好几天的大家面前。 三个修士面色古怪,都像是见了鬼。 上千年了,从来没有人,能一步跨三个台阶!!!! 就算是修仙界历年来天赋最好的那位道君,也只是走得过于轻巧,在短短半个时辰内走了上来。 但是其余在山顶的人看不到谢平芜爬山的过程,早就等得火冒三丈了。不过杜秋生和宋晚照抢在大家发怒之前,三两步便朝着谢平芜跑过来,一人一边将谢平芜的胳膊架住了。 “阿芜真是好样的!”宋晚照激动地道。 杜秋生也道:“阿芜能走上来,已经非常厉害了。” 谢平芜累得不想说话,但是心情却还不错。 看来她拿的真的是女强本子,未来可期。 池俟淡淡地瞧着浑身是伤的谢平芜,目光在谢平芜身上放了一会儿,然后撇过脸去,不再看谢平芜。 但是过了一会,他还是下意识朝着谢平芜的方向看过去。 但是人不见了。 池俟的目光冷了几分,有些不耐烦地朝四周看了看。这时候,一个懒洋洋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小池,往左边来点,挡着我视线了。” 池俟脊背一僵。 他也不知道他是期盼谢平芜死在白玉阶上,还是期盼她当真上来了。 020 外门【给咸鱼阿初要暴富的万赏加更】 池俟这回居然真的老老实实闪身挪开了一点位置,导致谢平芜暗自纳罕。 稀奇呀稀奇呀。 日后杀人不眨眼的魔神大人,现在居然还这么懂礼貌。 于是礼貌的谢平芜也点了点头,“多谢。” 她浑身都是伤,杜秋生和宋晚照就是这么捞着她,也生怕把她弄疼了。池俟站的位置比较靠前,稍稍不是那么拥挤,于是宋晚照扒拉了池俟两下子,“你和阿芜换个位置呗。” 池俟垂眼看了浑身是伤,站都站不太稳的谢平芜。 他并不喜欢这个莫名其妙就跑来威胁他的人,但是也莫名其妙的,几个人就真的就这么成了熟人。池俟从没有和谁同行过,更不用说是谢平芜这种时不时要来招惹他一下的人了。 但是他沉默了片刻,当真让开了自己的位置。 谢平芜被放在了蒲团上。 她坐在蒲团上,和所有人一样仰起脸,看着高台之上坐着的一堆长老和师兄师姐。四周云雾缭绕,飞鹤和青鸾时不时擦过天空,发出悠长悦耳的鸣叫。 或坐或站在四处的弟子们都穿着白衫蓝色无袖褂子,腰间多半是佩着剑,有些佩戴的是别的东西,但是很少就是了。 长青宗是个剑宗。 但是一个优秀的宗门一般都会培养多种多样的弟子,争取百花齐放。 谢珈写的这本书叫做《白玉京》,写的是男主杜秋生从一个资质普通的凡人,一步一步成长为修真界第一大佬,然后飞升仙界的故事。 前前后后写了两百万字,和所有男频文一样,地图开得很大,但是情节其实也有点水。 不过核心的几个设定,谢珈记得比自己姓什么还熟。 修仙界最为出名的有三宗六派五世家,其中长青宗冠绝其一,堪称是修仙界清北的存在。而在这清北顶流学府,有一位十分优秀出名的炮灰,堪称清北里藐视群雄的存在。 也就是五世家谢家里面的嫡出子弟,谢琅仲。 前期出镜率最高的俩势力,就是长青宗和谢氏了。谢平芜听着耳边忽然响起的青鸾歌声,看着从天边四处飞起的瑞鸟齐齐歌舞,朝着长青宗宗门门口的方向飞来。 天边霞光乍现,流云出岫。 一道如虹的剑光从东南方向的山峰上亮起,磅礴的剑意在一瞬间涌出来,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颤。 白衣少年踩着光华雪亮的长剑,眨眼间便从天边飞了过来。长风吹过他的襟袖,扬起他的广袖,一头如墨的青丝被风微微卷起,衬得他面色白皙如玉,眸色寡淡似琉璃。 如霜似雪,清冷凛冽。 “啊啊啊啊终于又见到了琅仲师兄!!” “刚刚琅仲师兄结丹了吧,十六岁结丹,听说修仙界数百年不曾有结丹这么快的人了。” “琅仲的修为又上去了一层,要是我有这么好的天赋就好了。” “琅仲师兄的仙人之资我看一百遍都不会腻!!” “不愧是琅仲师兄,又强又帅。” “那当然,那是我们长青宗,乃至是整个修真界数千年来资质最出众的琅仲师兄啊。” 底下原本端正的男男女女全都躁动起来,目光狂热地看着还御剑站在半空中的白衣少年,每个人眼底都迸射出强烈的歆羡与仰慕,以及毫不掩饰的喜欢以及骄傲。 真是众星拱月的天之骄子。 杜秋生也不例外,带着些羡慕地看着谢琅仲。 “真吵闹。”谢平芜皱了皱眉。 杜秋生一愣,下意识去探究谢平芜的情绪。少女的脸上全都是伤口,此时上了药消了肿,但是这样漂亮的一张脸上全都是血迹与於痕,看起来可怜又狼狈。 他迟疑片刻,笑了起来,“但是在我们几个心里,爬上来的阿芜才是最厉害的。” 宋晚照也收回目光,“对啊对啊。” 说着,踹了一脚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池俟。 几个人都朝着池俟看过去,他慢吞吞地抬起眼,瞧了谢平芜的脸一会儿,淡淡道:“药膏药效不错。” 到底是没有落井下石。 谢平芜笑了笑,摸出一把粽子糖丢给几个少年,自己往嘴里塞了一颗,含着糖含糊不清地道:“我以后,一定会比谢琅仲厉害。” 一定。 她要谢琅仲和他的父亲,血债血偿。 要他们也尝一尝,从天之骄子到人人鄙夷的废物的落差。 要他们也过一过,生生被剖出金丹,碾碎灵根,被人囚禁起来不见日月,夺走气运处处倒霉的生活。 杜秋生和宋晚照都觉得谢平芜有些反常,但是又看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只好继续去看四周的长老了。只有池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淡淡道:“就是他?” 谢平芜语调平淡,“嗯。” 池俟不再说话。 谢琅仲从雪亮的长剑上走下来,躬身对着长老席上一拜,音色清冷温和,“琅仲来迟,望师父与诸位师叔见谅,实在是刚刚突破,来不及提前说一声。” 之前在水镜后的中年修士笑了笑,温和道:“无妨,无妨,突破结丹是好事,回头我给你庆祝,先退下吧。” 这时候,收徒大会才正式开始。 主持这次收徒大会的修士说了些文绉绉的话,听得大家全都激动起来了,顿了顿才继续道:“这次内门弟子名额为——” “陈媛,池俟,宋晚照……” 没有谢平芜,也没有杜秋生。 杜秋生的表情空落落的,有种明知道还是很落寞的难过。谢平芜倒是真的有些意外,她以为自己的表现还算不错,结果内门没她。 不愧是倒霉精谢平芜。 看来,她得想办法进内门了。 然后,外门名单里面,不出意料地有她和杜秋生。 谢平芜比杜秋生还要忧伤地看了他一眼,心道,真是一个不知剧本爽的挂逼龙傲天。 小伙伴全都进内门了,唯一和她一样留在外门的还是杜秋生这个挂逼。饶是谢平芜心态稳,也一时之间有些悲愤,开局好难啊。 宋晚照忽然道:“你们想拜谁为师?” 谢平芜一愣,随即强打着精神紧张起来了。 池俟是掌门邱寰宇的弟子,但是这个邱寰宇却是个伪君子,收池俟为徒别有用心。所以,池俟黑化之路,邱寰宇算是推波助澜第一人。 021 换师 但是好巧不巧的是。 杜秋生的师父也是这个邱寰宇,邱寰宇收杜秋生为徒弟,倒没有别有用心,反倒是尽心尽力。甚至门下弟子多次嫉妒邱寰宇对杜秋生的照顾,几度加害,导致杜秋生哐哐哐地收机缘和妹子。 她现在是该说邱寰宇好话呢,还是坏话呢? 但也只是思考了一瞬间,谢平芜便开口道:“你们想拜谁?” 她看了一眼宋晚照,又看向池俟。 宋晚照毫不犹豫道:“十七长老沈从云。” 三人全都盯着他,谢平芜挑了挑眉,继续道:“为什么?” 宋晚照看了一眼四周,四个人脑袋围成一圈,宋晚照小小声道:“十七峰的师姐最多,而且全都长得很好看。” 谢平芜鄙视地看了宋晚照一眼,然后看向了池俟,“你呢?” 对方目光平静,然后别过去脸。 谢平芜:“……” 迫不得已,她只能自说自话道:“邱掌门嫉恶如仇,最喜欢侠义心肠的徒弟。不过,听说之前邱掌门手下有个入魔的徒弟,他硬生生是亲手挖出了那个弟子的魔丹摧毁。” 杜秋生满脸向往,“邱掌门真是我辈楷模。” 池俟:“……” 谢平芜微微偏过脸,半向着池俟道:“听说第九峰的鲁长老就不错,性子豪迈,还会算命,等以后学会了还能支摊子算命换灵石。” “与你无关。”池俟终于开口说了句话。 少年瞳仁深邃,只是瞧了谢平芜一眼,便握着剑朝不远处人少的地方走去了。 谢平芜:“……” 要不是为了拯救世界,她才懒得管他! 过分! 杜秋生和宋晚照都听出来了谢平芜是在提醒池俟,但是池俟一直都冷着脸,看起来拒人千里之外。而且谢平芜几次搭理他,他都表现得有些恶意。 杜秋生道:“阿芜怎么总要拉池俟和我们一起?” “我们明显不是一路人啊,他太奇怪了。”宋晚照也跟着嘟囔道。 谢平芜认认真真地回答道:“因为,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帮忙,只能想办法先帮他了。” 宋晚照同情地看了谢平芜一眼。 杜秋生想问,想了想又没有问。 她确实需要池俟帮忙不要当魔神灭世,没毛病。 不多时,便开始了师徒互相挑选。宋晚照挑选了沈从云,被沈从云嫌弃不是女弟子。但是在宋晚照努力的自我推销之后,沈从云还是嫌弃地收了宋晚照这个弟子。 宋晚照作为男主小弟,运气也不错,谢平芜并不替他担心。 而且沈从云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师长。 但是池俟…… 少年安安静静站在那,四周的人便下意识与他保持一点距离。他仍背着那把木剑,孤零零地站在那,眉眼冷肃阴郁,苍白且靡丽。 “池俟,你愿意拜何人为师?”主持大会的人看向最后一个还没表态的少年。 所有人的目光短暂地落在池俟身上。 池俟想要变强,选择长青宗邱寰宇似乎确实在情理之中。谢平芜不知道他会不会改变主意,一时之间心也有些提起来了。 良久,少年微微垂眼,淡淡道:“愿拜第九两仪峰长老为师尊。” 说着,黑衣少年掀开衣摆,对着第九峰的席位拜了下去。那里坐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男人的目光十分锐利,盯着池俟看了一会,好半天没有表态。 一时之间,气氛凝滞起来。 就在大家都以为第九峰长老会拒绝收这个弟子的时候,对方终于开口道:“好。” 谢平芜松了口气。 说实话,其实她觉得池俟听自己话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他竟然真的听进去了,她一时之间有种自己的努力还不算白费的欣慰感。 第九峰长老,算是整个长青宗最为正派,却也最为护短之人。池俟跟和他,谢平芜是十分放心的,所以满意地看了池俟一眼。 对方波澜不惊地回看了她一眼。 两人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空中交汇了一瞬间,随即移开。 接着便是谢平芜和杜秋生,两个人都是外门,没有师父处于被长老们统一授课的状态。安排好一切之后,大家都要跟着各自的师兄师姐去各自的峰,四人组暂时分别。 三人依依惜别,池俟冷眼旁观。 但是好歹没装不认识。 “我到时候想办法和你们联系啊。”宋晚照依依不舍。 池俟转身离开,走进了如血残阳影里,看起来有点孤寂。 谢平芜和杜秋生跟着外门的师兄去了住的地方,女剑修甚少,这次外门里面只有一个谢平芜是女修,所以她十分幸运地分到了一间茅草屋。 而杜秋生也在他的挂逼运气中,获得了一个独居的机会。 两人比邻而居。 谢平芜去领了生活用品之后,就像是一条咸鱼一样躺在了床上,然后点开了系统面板。 【逼格:1.1(满100后成为修真界所有人的偶像) 武力值:5(满100后原地飞升) 悟性:35(满100后肉身成圣) 美貌值:80(满100后开启后宫模式)】 看着那个美貌值满100开启后宫模式,谢平芜整个人慌得一批。她翻出一面镜子看了一眼自己的脸,然后清醒了,比起现在这个样子,开后宫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 ̄▽ ̄)~ 她睡了一觉,然后第二天,天还不亮就被杜秋生抓起来上课了。 这个时候的杜秋生还没有遇到艳遇,还是一个十分单纯的直男。以至于一脚踹开谢平芜的窗子,翻身进来一把抓起在被窝里的谢平芜,抱着剑严肃道:“起来,练剑了。” 谢平芜:“?” 她花了好一会,终于想起来之前谢平芜就是这么捞杜秋生起来练剑的。 后来杜秋生练剑上瘾,每天天不亮,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抓她起来教他练剑。 然后两人练了剑,在晨光中晃去饭堂叼了俩馒头,风驰电掣地朝着学堂的位置跑去。 谢平芜终于有种,自己也成为清北修仙学院的一员的真实感。 但她还没来得及品味这种成为学霸的优越感,系统又叮咚了一声。 —— 寒翘:关于这个文,私设比较多,可能不太符合正统修仙文,大家尽量不要吵架。 感情线和剧情线都很重要,因为个人理解的仙侠不是单纯为了力量,也不是单纯为了生生世世的虐恋,谢平芜和池俟都需要成长,需要懂得属于人才有的感情。 大概就是有仙的能力,又有身为人的侠客精神。大爱为先,个人在后。谢平芜会救赎池俟和这个世界,池俟也会救赎谢平芜(关于谢平芜为什么需要救赎可能得后面剥丝抽茧了)。 然后就是,我对于强大和救赎的理解,更偏向精神心理化。所以没太办法写外在吊炸天的女主,恕我直言,我觉得单纯能力强大却没有一颗足够匹配能力的心,其实是很拉胯的。 但是大家都更喜欢能力上的强者,喜欢简单粗暴的爽。如果你是这样的受众,希望你对我宽容一点,因为喜好不同。 大概就这样吧,这篇文我知道很可能会扑,但是纠结很久之后还是释然了。 我永远钟情爱与救赎。 永远觉得人物内核的美好胜过于外在的美好。 022 单挑【给仝苏的万赏加更】 wc:【任务点二:请于三天内单挑外门十五名以上弟子,并获得胜利! 当前逼格1.1 完成任务逼格+0.5 剧情:外门弟子中只有……】 系统的字还没显示完,谢平芜一把按住了悬浮面板,她开口道:“我上次没有按照剧情走,但是获得了同样的效果,所以没有雷击惩罚对不对?” 谢平芜作为一个资深写手,即便是不看剩下的文字,也知道大概的内容。 无非是凤傲天语录罢了。 无非是爽文那几个颠来倒去的剧情罢了。 真让她现场表演,谢平芜可能只能表演当场脚趾抠梦幻芭比豪宅。什么邪魅狂狷、冷傲嗜血、仰天大笑,什么放一句狠话就镇住全场,小说写写就算了,谁演谁知道多油多尬。 节操虽然不值钱,但是顶着谢平芜的仙女脸,她下不下去手。 仙女只可以清新脱俗,不可以油腻。 wc:【是的】 谢平芜:“谁给你写的任务本子,让她出来,我保证不锤爆她愚蠢的猪脑袋。” wc:【谢平芜,危】 谢平芜:“?” wc:【理论上,只要完成相应效果即可。】 谢平芜点了点头,这个理论上虽然不能囊括一切,但是应该可以囊括这个任务。但是问题是,她要怎么才能单挑全外门? 她正思考着,两人已经走到了外门学堂里了。 昨天领东西的时候,两人都领了一块玉简,只要用意念就可以看玉简内的内容,那里面就是所有课程的课本。 谢平芜将今天要上的课全都温习了一遍,倒也不慌。座位是大家随便选,两个人都来得很早,于是就在第一排的两个位置坐下了。 后面的弟子陆续过来,接着负责授课的外门长老也来了。 第一节课尚且闲适。 主要讲的一些关于长青宗和修仙界的事情,这些全都是谢平芜设定的,但是有些细节的地方她也不知道,此时听着对方一本正经地讲出来她写出来的设定,有种微妙的感觉。 “上古时期的神陨落,导致世界分为三千大世界,三千小世界。这无数世界都不一样,而我们华胥境虽然是凡人境,却有灵脉加持,可以修仙进入仙界。” 大家大部分都是凡人,虽然知道好好修炼可以飞升,却不知道除了这个世界之外还有许多世界。 “长老,我们可以去别的世界吗?” 谢平芜也朝长老看了一眼。 “wc,正常系统都是以活过来的诱惑来引诱宿主的,所以我完成任务,也可以回去吧?”其实这是她一开始就这样认为的,因为几乎所有小说都是这样。 wc:【不能。】 谢平芜:“???” 那她还拯救个毛线! wc:【所以,你不拯救这个世界,你要再死一遍。】 谢平芜:“……” 马德,辣鸡系统。 “如果你可以修炼到飞升,便可以畅行无阻地去往其他的凡人境。至于旁的仙人境,这我便不得而知了。”长老笑眯眯地回答道。 谢平芜心内一动,去往其他的凡人境。 那不就包括自己的世界了吗。 再说了,她打算阻止池俟也是需要好好修炼的,毕竟只指望杜秋生一个人肯定不够,谢平芜原本的机缘还是挺多的。 加起来去阻止池俟,倒是很有可能。 看来,努力修行这件事,不管是想要在修仙界活下去,还是有机会回到自己的世界都是势在必行了。 第一天的课程在轻松的讲故事声中结束,下午需要去药田除草和去灵兽苑铲屎。杜秋生被分配去做最简单的除草,而谢平芜,毫不意外地被分配去给灵兽铲屎了。 倒霉鬼的日常,不过如此。 灵兽苑作为圈养灵兽的地方,虽然味道也不算特别冲,但是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何况,谢平芜是真的需要给灵兽铲屎和清洗兽栏。 于是,大家就看到一个仙气飘飘的青衣仙子挽起袖子,握着铲子一铲一铲地清理兽栏。她面白如玉,长发漆黑若檀,杏子眼宜眄宜垂,但是干活十分利落迅速,吭哧吭哧地铲屎。 原本想帮谢平芜的男弟子们纷纷开始自我怀疑。 谢平芜铲得这么快,是因为这个味儿实在是太冲了。被分配来灵兽苑的弟子们全都怨声载道,十分不满,但是也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完成任务。 等到将灵兽苑收拾干净的时候,天边的日头已经渐渐西沉了。 谢平芜洗了手,便马不停蹄地冲回了茅屋洗了个澡。 她全身都被染上了古怪的臭味,谢平芜将自己从头到脚全都洗了一遍,这才披着湿润的长发走出来。她才走出来,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池俟。 少年换掉了平日里的黑衣,此时穿着白衫蓝褂子,长发用檀木簪子绾成髻,看起来明朗温和了不少。 “发生了什么?”谢平芜一看到池俟来找自己,就知道不简单。 对方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淡淡地瞧着她摆在桌上的木兰花,“我见到谢琅仲了。” 谢平芜挑眉,“然后呢?” 池俟答非所问,“衣服穿好。” 她这才垂眼看了自己一眼,微微一僵,从耳朵尖儿烫到了脸上,下意识背过身去了。谢平芜的穿着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原主的头发实在是太长了,她没擦太干,所以长发染湿了雪白的衫子,以至于隐约能看见肩膀和锁骨的轮廓。 谢平芜进去翻了一件深色的衣服给自己裹上,这才重新出来。 “谢琅仲如何了?”其实按道理来说,池俟应该不是会好心告诉她什么消息。 多半有所图。 “我发现他身的灵气,和你调用灵力的时候……”池俟看了谢平芜一眼,继续道:“你进长青宗,是想报仇?我可以帮你。” 谢平芜并不意外,开口道:“交换条件。” 少年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沉默了一会儿,才有点不自然地开口道:“赤溪兽的心头血,你应该收集了。” 谢平芜这才反应过来,池俟以为她要爽约。 “我也正打算这两天去找你。”谢平芜解释了一句。 023 青玉 池俟其实一直都觉得谢平芜是在欺骗他,毕竟,对于她来说,他并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但是,他还是对她的承诺存了几分希冀。 从来没有人愿意去帮助一个奴隶。 不说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便是微弱的凡人,血统低贱的妖族,为世不容的魔族,全都瞧不起奴隶。 一旦成为奴隶,便与器物畜生无异。 池俟不想当畜生和器物,他想要力量,他想要像个人一样被尊重地活着。 谢平芜察觉出了池俟的不信任,她笔下的反派崽崽有多敏感自卑多疑善猜,谢平芜还是知道的。虽然因为给灵兽铲屎铲得手都麻了,她还是开口道:“你坐会,我去准备一下东西。” 说完,谢平芜就转身走进了里间。 池俟在她掀开帘子的前一刻,开口道:“等等。” 谢平芜回过头朝他看过来,见他沉默地从袖底拿出一块青玉,摊开掌心,“给你。” “给我?”谢平芜微微一愣。 少年微微偏开脸,语调冷而僵硬,“等我帮你杀了谢琅仲,你再还给我。” 这块玉,是池俟前期最珍视的东西。这是他在奴隶场里认识的一个老奴隶给他的,池俟刚刚进入奴隶场的时候才七岁,那时候他还太小了,虽然他打架很狠,却被排挤欺辱。 是那个老奴隶救了他一次。 可是最后,那个老奴隶用生命来和池俟交换条件。 ——他重伤快死的时候,替池俟去参加了和奴隶场最厉害的角斗,然后死去。交换的条件是,让池俟代替他去看一看他的妻子,并将这枚青玉给他作为信物。 那是池俟在跌落泥泞之后,唯一遇到的善意。 即便如此,也是掺杂了利用的。 后来池俟逃出去,去看了一眼。他想把青玉交还给老奴隶的妻子,那时候他才知道,老奴隶并不老,只是奴隶场的生活过于艰苦,他三十来岁的身体便如迟暮老者。 他心心念念的妻子,另嫁县君,当着众人的面和老奴隶撇清了关系,并丢掉了这枚青玉。 池俟下意识接过了那枚青玉,转身离开。 谢平芜看着她笔下寥寥数语带过的青玉,上头满是被磨砺过的痕迹,质朴廉价。过了一会,她才开口继续道:“你那么穷,这该不会是你唯一的家当吧?” 池俟皱眉,眼底闪过一丝羞恼。 就听到少女继续道:“我可不穷,才不需要收你唯一的家当。” 其实谢平芜很穷,但是她的符纸实在是太多了,随便卖点就能成为一大富翁。这些她懒得解释,只是推回去了那枚青玉,“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不会客气。” 池俟心底的羞恼莫名散去,一股子难以言说的酸涩散开,似乎有点难受,又似乎有点意外。 她究竟是嫌弃他穷还是……觉得他穷所以不收? 池俟将这一丝还没来得及分析的杂念抛开,漆黑的眸子冷淡而复杂,淡淡道:“也好。” 谢平芜便转身朝着里间进去了。 池俟这才垂下眼,看了一眼手里的青玉佩。确实,这是他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但是谢平芜出身最富裕的谢家,即便现在落魄,也看不上这么拿不出手的东西。 他随手收了起来。 符修之所以十分富裕,就是因为符修数量不多,且技术含量颇高,一张符箓便可以卖出高价。谢平芜现在没有灵气,不能画符,她若是想要画符,需得用借灵气的符咒借来灵气。 借灵气虽然疼,但是一回生二回熟,疼着就习惯了。 谢平芜取出赤溪兽的血,用了借灵气的符咒画了一张符。因为长青宗后山有灵脉,故而这里的灵气十分浓郁,谢平芜又多画了几张借灵气的符咒,这才力竭瘫坐了一会。 她下意识将喉咙口呛出来的血咽下去,这才看向池俟。 “这符咒你带在身上,不要取下来。”她喘了口气,又咽下去一口血,“等你到了金丹中期以后才会失效,到时候得猎修为更高的赤溪兽才行。” 池俟从怀里拿出一只小瓷瓶,递给她,有些不自然道:“吃了。” 谢平芜接过来,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治疗内伤的药。 并不是灵药,现在的谢平芜也可以吃。 她挑了挑眉,心道,现在的反派崽崽还是有点良心的。想起前几天一心要杀她的池俟,她难得开口道:“多谢,下次你受伤了,我也会给你递止血符。” 池俟:“……” 他并不想受伤。 谢平芜将药丸吃掉了,看了对方一小会儿,“内门如何?” 池俟的表情空白了一会,似乎不习惯和人说正事以外的事情。他垂眼看了谢平芜一眼,右眼眼侧的朱红泪痣十分昳丽,但他说话的语气干巴巴的,“尚可。” 他甚至不知道怎么与人相处。 如果能力只是普通人的水平的话,社交就能在一大半程度上决定一个人过得好不好,为了阻止池俟黑化,当然要让他在社交层面过得好一点,所以谢平芜开口道:“那我得了空去看你吧。” 池俟的表情空白了一会儿。 为什么要去看他? 他们不是互相合作的利用关系吗? 对了,他险些忘了,人是种会有感情的动物。就像是之前的老奴隶,他虽然接近他是为了利用他,到了后来也真的对他存了几分怜惜。 几分,不必要的,没有意义的怜惜。 谢平芜怜惜他?是因为觉得他可怜,还是觉得想要从他身上挖出更大的利用价值? “不必。”池俟冷冷道。 池俟不介意被可怜,如果能换来利益,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装可怜,但是他不想被人更大程度上地利用。 谢平芜撑着下巴看了池俟一会儿,她又随手往口中丢了颗粽子糖,咯吱咯吱地嚼着,漫不经心地用那双温柔潋滟的杏子眼瞧着他,“小池,其实每个人都有利用价值的。现在用不到,将来兴许就能用到了。你和我还有身边的同门搞好了关系,说不定将来,我可以帮你呢?” 在他心里,所有人都和他渭泾分明。 若是需要接触,那一定是需要对方存在的价值,这些价值或许是力量或许是金钱,更多的是感情上的慰藉。 但是池俟早就,不相信感情这种廉价的东西了。 024 挑衅【给墨菲的万赏加更】 叫他对人存感情,还不如告诉他感情有价值。毕竟,等与人有了感情之后,才会懂,这世上并不是所有感情都会被辜负。 她不想以身饲狼,但是她愿意成为反派崽崽的引路人。 一个人需要拥抱的是整个世界,而不是一个人。 这就是谢平芜总结出来的,为什么那些救赎反派的前辈全都被抓去谈恋爱的原因了。全世界对于反派都是黑暗的,那唯一照亮他世界的那个人,自然会成为他唯一要抓住的稻草。 可惜,即便是抓住了,还是会被黑暗吞噬。 微光不可照亮永夜。 她觉得自己机智得一批,但是对面的少年唇边浮起了一点讥诮的笑意,转瞬即逝,他语气带着股子说不上来的讽刺,“谢姑娘,你不必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来教导我。” 谢平芜皱眉。 她说错了吗? 既然不听就算了,任务还是要继续做的,她挥了挥手,“那我不说了,我明日晚上去看你。” 说完,谢平芜就不去看池俟了。 他本来想叫她别去,但是腿长在她身上,便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 门外夜色浓稠,冷月高悬。穿过长青宗的十字路,身边有淡淡的栀子花香味儿,他穿行而过,想起她刚刚说起的那句话。 她的意图那么明显,劝他和身边的人相交,偏偏又故意用了合乎他风格的借口。 她为什么要靠近他,一再帮他? 他身上,到底有什么令谢平芜这么在意的地方? …… 谢平芜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不想动,灵根被撕裂的感觉又在身体里蔓延。她眨了眨眼睛,觉得有些烦躁,要怎么才能单挑外门全部弟子?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任务有点憨。 有点古早龙傲天凤傲天套路。 但是…… 系统给她的本子就是古早凤傲天。 麻了麻了。 谢平芜认真思考如何单挑才会使得场景不是那么尴尬,但是思来想去,一开学就开始单挑确实都很尴尬。谢平芜躺平,打算明天来句在座都是垃圾开场。 思考完了这个问题,她身体内的灵根的撕裂感已经好了很多。 她又出了一身冷汗,于是又洗了个澡,等到上床的时候已经半夜了。谢平芜十分累,几乎眼皮子一合上就睡着了。 天还不亮,再次被翻窗跳进来的杜秋生直接拉起来练剑。 谢平芜行尸走肉一般练完了剑,又累又困,陪着杜秋生去食堂叼了个馒头,吃了三口实在吃不下去,直接去上了课,一晃半天过去。 她要单挑全外门的任务还没有影子。 说实话,在没人挑衅的情况下放龙傲天语录,其实是件很有病的事情。 “杜大哥,你能帮我一个忙吗?”谢平芜把目光放在了唯一熟悉的杜秋生身上。 后者下意识道:“好,你说。” 谢平芜为杜秋生的傻白甜沉默片刻,正要开口,教室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一个穿着外门弟子服的少年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谢平芜是哪个?” 谢平芜抬起脸,目光落在少年身后。 那是之前的粉衣少年和陈媛。 于是谢平芜微微一笑,门口的少年翻了个白眼。他明显是过来找她算账的,她还对他笑,莫不是脑子有病? 挑衅的来了,她终于可以不用那么尴尬地放狠话了。 “是我。”谢平芜十分自然地站了起来,然后把目光落在少年身后的陈媛身上,开口道:“陈少主特意亲自来找我算账来了?” 教室内都是这一届的外门弟子,自然知道谢平芜和陈媛的过节,立刻切换为在线吃瓜状态。 陈媛目光轻蔑,“你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还不配我动手。” 谢平芜知道陈媛是怕她再输一次。 不过她的任务是单挑全外门,不是和陈媛这个内门打架。 “哦。”谢平芜目光便落在了那个少年身上,挑了挑眉,“所以,是这位师兄代劳咯?” 陈媛冷笑一声,连看也不看谢平芜。 少年道:“听闻新入门的谢师妹剑法极好,在下乐意见识高招。”他话说得谦逊,但是表情却绝对不是那么回事。 四周的人窃窃私语。 “是周师兄,谢平芜完了。” “就是那个外门最出名,修为已经达到筑基上期的周师兄吗?” “那岂不是比陈少主还要厉害?” “是啊,谢平芜只是凡人,剑法再厉害又有什么用。” 大家看谢平芜的目光带着难以言说的悲悯和嘲笑,大家既觉得她可怜,又觉得她可怜得让他们生出莫名的优越感。 谢平芜很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外门,还不是斗不过有背景的陈媛。 “那很好。”谢平芜唇角弯起了一点弧度,笑意冰冷,一双漂亮的杏子眼扫了一眼整个教室看笑话的人,“听说周师兄是外门最厉害的人,大家既然这么想看我被周师兄打死,那大家一起上呀。” 吃瓜的众人茫然失措了一会儿,为什么火会烧到她身上。 “不了不了,这件事与我无关。”有弟子立刻撇清关系。 “不敢?”谢平芜轻笑,“你们慕周师兄和陈媛强势,此时又怕了我,可笑。” 哦,她可真是个平平无奇的拉仇恨小能手。 “我是说,在座的都是不敢与我叫对战,只敢背后嘲笑的垃圾。”谢平芜轻描淡写。 其余人脸色一变。 被放入内门已经够让大家失落一阵子了,此时垃圾这两个字,简直是狠狠刺伤了众人。 周师兄看了众人一眼,十分满意谢平芜的狂妄,“你若是不怕,那就让我打败你之后,让众人一起来与你对战。”他轻蔑一笑,“我找你比试,自然会点到为止,但是你自己挑衅师弟们,后果可要自负。” “打就打,算我一个!” “算我一个!” “还有我!” 反正有周师兄兜底,而且……听周师兄的暗示,这绝对是个讨好周师兄的好机会。 谢平芜满意地在心底数了数,人数已经超过了十五个。还剩下没嘲讽她的几个人,她也暗自记下了,以后如果再有煞笔任务,就不牵扯这几个人了。 025 获胜 长青宗禁止弟子私斗,比试都要去试剑台。 周师兄不想让谢平芜浪费他宝贵的抱陈媛大腿的时间,非得今晚去打架,谢平芜又不会仙术,只能找杜秋生帮忙去找池俟说今天去不成了。 然后,她便淡定地吃了个四菜一汤,才去试剑台。 她到的时候,二十几个弟子并着陈媛和粉衣少女全都在。 刚入内门的时候每个人都发了一把剑,是普普通通的玄铁,能用但是没有灵气。和之前用的木剑之间的区别,大概是开了刃。 谢平芜站在试剑台中间,一袭青衣,握着玄铁剑,看了一眼周师兄,“开始?” 后者神色傲慢,开口之前先放了几句狠话,“你若是输了,得为你之前说的话负责。” “什么话?”谢平芜记得自己没说什么要负担后果的话啊。 “你骂我们都是垃圾,你还装不记得!”有个弟子恨恨道。 谢平芜看过去,理所当然地反问,“看见同门被欺辱,视若无睹还当场嘲笑,这不是垃圾还是什么?” 众人:“……” 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点道理。 “你若是输了,自请滚出长青宗,如何?”周师兄淡淡道。 谢平芜点了点头,如果她真的输了,那以后肯定会一直被欺负。但是她肯定不会输,谢平芜想着,“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咯,反正我肯定不会输。” 说完,她抱在怀里的长剑刷拉一下子出鞘。 周师兄提剑格挡,结果少女手里的剑灵蛇般一晃,闪身对着他的脑袋一削。谢平芜轻笑,手中长剑灵活而干脆,招招都简单而干脆,却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灵活。 尤其是,那样磅礴的剑意,怕是只有内门众星拱月的谢琅仲才能比拟。 周师兄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不该相信陈媛那句她只是个凡人。 谢平芜的剑用得实在是太过于纯熟了,剑修越级打怪本是寻常,但是谢平芜一个凡人越级打修炼中人,实在是古怪到诡异。 周师兄不得不用毒辣阴险的招式来暗算谢平芜。 谁知道少女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手里的剑总是快他一步,每一次都阻止了他。谢平芜握着剑的时候双眸清亮而坚韧,平日那点潋滟温柔的温婉像是彻底褪去,亮眼得过分。 哐当! 周师兄的剑被谢平芜一剑削飞,少女剑刃落在他的脖颈上,然后恶劣一笑,“周师兄,是你朝我提的比试,那我是不是也可以……” 陈媛冷声道:“谢平芜,伤害同门可不止受罚这么简单。” 谢平芜眄了陈媛一眼,“你当什么真,我又不是不知道,自然是吓他玩的咯。” 陈媛咬牙。 其余人准备跑路,但是谢平芜轻轻一笑,一剑朝着剩下的人扫过去。 大家迫不得已,全都只能提剑开始和谢平芜打架。足足二十几个人,大家在一起打,场面有些混乱,但其实也没有多混乱。 毕竟……谢平芜削他们和削白菜似的。 水镜之后。 五大三粗的修士叹了口气,看向中年修士,“这孩子,你怎么看?” 中年修士开口道:“听说她是主动让这些瞧不起她的人对战的,有好战之心,天赋也好,唯一的问题就是……灵根尽毁。” 其实还有一个,她和谢氏有关。 但是这个,不宜被提起。 “真是棘手。”五大三粗的修士暴躁道。 中年修士看了一眼,忽然开口道:“既然能越级打筑基后期,看水平也可以挑金丹期。她才十几岁,是不是……” 是不是,继续培养,仅靠剑术,是不是能挑更厉害的修者。 五大三粗的修士冷笑,“你又不是不知道,到了金丹早就非人力不可比较,她这身剑术,早就注定了她这是逆天之命。” 再往上走,一定会死。 中年修士那句,要不要将她提进内门的话便没有说出来。 “还是再关注些日子吧。”若是心性当真不错,兴许能找到旁的修炼路子。 …… 揍这些乌合之众,谢平芜只花了一刻钟。 一刻钟之后,大家全都瘫在地上,难堪而不忿地看着谢平芜,偏偏根本打不过谢平芜。 刚刚周师兄放的那些狠话,现在像是一耳光似的,甩在了二十几个人脸上。大家都不说话,十分默契地看向陈媛。 周师兄打不过,陈媛也没有把握。 但是她有法宝。 “我还有事,先走了。”谢平芜看了看天色,决定去找一下池俟。 她还没抬脚,一道剑光朝她飞来。谢平芜下意识格挡,然后身后便有一条红绫飞来,谢平芜闪身避开。那红绫是法器,她的剑斩不断。 谢平芜觉得在比试的时候偷袭很没品,一时之间有些生气。 她手里的剑快如闪电,带着怒意,对着陈媛一顿揍。 不过三刻钟,陈媛败北。 伸长了脖子的众人:“……” 脸更疼了。 好气,就没个人来收了谢平芜吗? 谢平芜收了剑,淡淡道:“我说你们是垃圾,你们还不认,现在认了吗?”也不等众人反驳,她便淡淡一笑,“我说的可不是能力,我是说,诸位的道德水平,与垃圾无异。” 怕陈媛可以理解,顶多废物了点。但是嘲笑她讨好陈媛和周师兄,那真是……垃圾。 说完这句话,谢平芜在系统的加逼格提示音里,握着闪着一道雪光的长剑,在明月皎皎的黑夜里转身离开。 风吹过来,她衣衫猎猎,被月光剪成一道峭拔显目的影子。 谢平芜走出不远,看了看天色,思考了半天,还是决定去找一找池俟。 主要是刚打完架,她有点兴奋,没什么睡意。 去找池俟尬聊一会儿,她肯定会产生睡意。 妙啊。 谢平芜乘着长青宗的玉盘去了第九峰,问清楚了池俟的地址,这就朝着池俟的小院子走去。 她在月下敲了敲门,没有人应。 她等了会儿,如此反复,还是没有人。 已经很晚了,谢平芜有些担心明天起不来,推门走了进去。大门也关着,谢平芜走进去看了看,什么也找到,之后朝着后院走去。 一走进后院,谢平芜一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完了,要长针眼了! 027 逃跑【给流霜梓寒的万赏加更】 “三声,一……”东方竹手里的剑刃往前一步。 谢平芜还在和捆仙锁挣扎,东方竹道:“二。” 池俟瞳仁漆黑,哑声道:“好。” 禁言符被塞进他嘴里,化为一道金光进入了他体内。东方竹这才慢悠悠地收回剑,唇边笑意更为轻蔑,“杀你,简直是便宜你了。” 说完,抽出腰间的打妖鞭,朝着池俟甩下去。 打妖鞭打的是妖孽,一鞭子下去,能让妖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不会死,只会皮开肉绽血流不止,反复愈合反复流血。 这一鞭下去,池俟一个凡人势必能去半条命。 东方竹唇边的笑意刚要扬起来,斜刺里捆仙锁一下子锁在东方竹身上。少女手中玄铁剑迎上打妖鞭,哐当一声断掉,眼见着鞭子即将落在池俟身上,青衣少女眼都不眨地伸手握住了打妖鞭。 鲜血淋漓地从少女手中淌下来,滴在池俟的脸上。 温热,又带着腥甜。 以至于池俟有一瞬间的恍惚。 “很好,你一个外门弟子,看来是当真打算得罪我了。”东方竹冷笑,手里的打妖鞭对着谢平芜飞来。 东方竹金丹中期修为,谢平芜并没有胜利的把握。她的剑术虽然可以挑金丹,但是她没有任何法宝,甚至唯一可以倚仗的剑都断掉了。 谢平芜看似防守闪躲,实则不动声色地退到池俟身边,一把捏碎了早就拿出来的符纸。 淡蓝色的光晕一闪,少女霎时消失。 东方竹看着空气冷笑,一个外门弟子,量也不敢得罪东方家。话虽如此,他却还是准备好了,回头便查出这名外门弟子是何人。 竟然可以与他一战,甚至能在他没能察觉的情况下逃走。 这样的人和他作对,当然是杀了作罢。 …… 这是谢平芜用来保命的符咒,虽然耗费的灵力大,但是她被谢家追杀实在是太危险了,所以就放在了最容易拿的位置。 打死她也没想到在长青宗内门用了一张。 长青宗有结界,谢平芜出不去,但是却能带着池俟来外门的住处。 少年失血过多,此时已经昏过去了。他身上被东方竹削出四五道深可见骨的伤,此时鲜血淋漓,加上双手被生生折断,以一个扭曲而绵软的姿势垂着。 即便如此,池俟的脸上仍不见痛色。 谢平芜杀人都是直接挫骨扬灰,见不得这种惨烈的伤口,只好将人放在自己的床上。 作为一个被追杀的人,其实她的救命药还是挺多的。谢平芜拿了止血生肌的药给他喂了几颗,看着他身上露出森森白骨的伤口,忍着强烈不适,找来纱布给他包扎了。 池俟时而会清醒过来。 其实他很疼。 人是不可能不疼的,但是疼也不会有人在意,久了就习惯了面无表情。谢平芜的动作很轻,他偶尔醒过来,能看到她忙忙碌碌的身影。 池俟漫无目的地想,她好像是唯一一个给他包扎过伤口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在他出事的时候,会闯出来帮他的。 帮他掩盖掉了妖气和魔气,还救了他一条命。 为什么呢? 池俟还是不明白,但是却觉得,现在躺在这有人给他包扎伤口的感觉,有些莫名的新奇,并不讨厌。 包扎了很晚,谢平芜总算是包扎好了。 床就这么一张,池俟已经晕过去了。但是谢平芜明天天不亮还得起床练剑,她整个人困得脑子都要糊了,稀里糊涂随便在池俟身边找了个位置就躺下去了。 一挨床铺,她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 谢平芜实在杜秋生粗暴地一把拉起来,然后,他一脚就往池俟身上踹。谢平芜眼睛睁得早,下意思一把拉住了杜秋生,“你干什么?” 杜秋生愤恨地看着池俟,“这个畜生,竟然占你便宜!” 谢平芜和杜秋生年纪都不大,一个十四一个十五,相处了一年多,都还是把对方当做是兄长和妹妹。 毕竟剧情还没进入正轨,也为了让杜秋生不那么禽兽,在谢平芜十五岁之前和杜秋生其实是非常清水的兄妹情。 “啊,你等会,我给你挑个合适的位置踹。”谢平芜打了个哈欠。 杜秋生:“啊?” 池俟微微皱眉,在吵嚷声里醒过来,一睁开眼就看到谢平芜一本正经地指着他的腿道:“这里可以踢,胸口和双手不可以,都是伤。” 杜秋生:“……” 他这才意识到,池俟的脸色十分不对。 然后仔细一瞧,他的领口内确实是有纱布,双臂也无力地躺在床上。杜秋生盯着池俟看了一会,忍住了揍人的冲动,开口道:“怎么回事?” 两人默契地沉默了一会儿,谢平芜才道:“这件事若是牵涉到你身上,会给你带来不测。” 杜秋生以为是谢平芜的身世问题,张了张口想说他视她为亲妹妹,她的事就是他的事,但是看着谢平芜不愿意说,还是沉默了下来。 或许有些秘密,不适合他知道。 谢平芜看了池俟一眼,“我去上课了,等我回来把你挪到杜大哥那去。” 杜秋生点了点头,看池俟的目光十分不善。 池俟苍白着脸点了点头,等到谢平芜和杜秋生出去了,他才皱了皱眉。他微微侧目看了一眼自己无力的双手,咬紧了牙关,即便是如今拜入了长青宗,他还是如此弱。 他一定要尽早修炼出修为。 只有修炼出修为,他才可以不被人踩着脸按在地上,才可以不被人轻鄙地当做一个畜生。 也不必,需要一个多半别有用心的人来照顾保护他。这世上从无毫无由来的好,谢平芜要的代价,他不想给,也给不起。 少年微微垂眼,心内有个声音告诉他。 “我可以让你变得强大,远比修仙来得更快。”那个嗓音满含蛊惑。 池俟有一瞬间的心动,但是无端想起谢平芜握着雪亮长剑时明亮坚韧的眸子,他又想起他的剑。他皱眉,试图将心里那个声音压下去。 他不能被心魔操控。 他要变强,也要变得人人仰慕。 一旦被心魔操控,即便会变得强大,他也会成为人人厌弃的妖魔。 他不在乎被讨厌被轻视,却也不喜欢。 026 探望 池俟在后院的温泉里沐浴。 谢平芜第一时间转过身去,但是脑海里浮现的,是他身上斑驳的伤疤。一条一条,一块一块,纵横交错到几乎看不到一块好肉。 这是她笔下,在奴隶场足足搏命了数万次,才活下来的反派。 她到底是个和平美好的年代长大的人,虽然天生性情寡淡凉薄了些,但是也还是有些震惊。 “抱歉,我去外面等你。”谢平芜开口道。 说完,不等池俟回答,便转身朝外面走去。 池俟听到动静的时候已经第一时间沉到水里去了,其实他也只是露出了胸膛,并不觉得羞耻。严格来说,他在奴隶场的那几年,早就把尊严、羞耻心、怜悯心、甚至是去信任旁人的能力,全都彻底丢掉了。 他早就活得畜生不如,并不在意这些。 毕竟,畜生都有活着的权利,他想活着,只能靠着杀掉旁人。 池俟穿上了长青宗内门弟子的校服,白色窄袖交领长衫,深蓝色无袖对襟褂子,系上腰带,漆黑湿漉的长发就这么披着,走到了前院。 谢平芜坐在那盯着一丛栀子花出神。 “有什么事。”池俟神情淡淡,因为刚沐浴完毕的缘故,眼尾被水汽晕得带着薄红,衬得狭长漆黑的凤眼阴郁而妖异,尤其是右眼眼底的赤色小痣,衬得他苍白的脸无端昳丽。 少年又沉郁又冷漠,偏偏天生漂亮得让人侧目。 谢平芜对自己的脸看习惯了,倒是并不觉得有多惊艳,“我先前问了问第九峰的管事,说这里的师兄师姐们都不在,你的师父也没有出现。” 池俟抿了抿唇,眉眼越发阴翳。 “这里很好。”谢平芜其实也只是来看看他是不是又被欺负,如今见了四周的环境,放下心来,“那我走啦?” 不黑化就行,谢平芜想着,转身要走。 池俟沉默地看着她,有些捉摸不透她的想法。 她特意来看他。 明明他过得比她好,但是谢平芜却特意来看他,明显是……怕他过得不好。 池俟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他又想起谢平芜笑眯眯地叫他小池。他即便只是想起来,还是觉得别扭,不舒服,又……有些兴奋。 那种隐秘的,本以为不会被人知道的卑微渴望,被她轻而易举说出来,然后亲昵地凑过来的感受。 池俟知道,谢平芜从一开始就在刻意靠近他。他起初觉得她别有用心,想要杀了她来保护自己的秘密,但是谢平芜却偏偏又能帮他掩盖掉身上的妖气和魔气。 他们被迫成为盟友,她却更为过分。 明目张胆地来关心他。 他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她这样用心。池俟生出一点没由来的惶恐感,目光晦暗地看着谢平芜转身往外走,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某一瞬间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杀人欲望。 杀了谢平芜,他就不会竟然被她莫名的举动弄得这么无措了。 但是长青宗的第九峰,他的住处,明显不是适合杀人的地方,池俟被迫按捺住了心头强烈的杀意。 谢平芜散漫地走出了第九峰,这里离山门门口有段距离,她朝那边走过去,路上正好撞见了一个穿着白衣蓝褂子的少年往池俟的院子走。 她下意识看了那少年一眼,目光扫过了少年腰上的黄色流苏。 书里的早期设定有些不记得了,谢平芜一边走,一边慢慢地思考,佩戴黄色流苏的是哪一峰的弟子。现在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情找池俟。 在她刚站上玉盘的时候,她猛地想起来了。 那是第一峰的弟子。 原本设定里,池俟拜入的就是第一峰掌门的门下。而池俟有一位师兄,便是他小时候仇家的子弟,后来池俟被卖入奴隶场,即便拜入了第一峰还是被人刻意提起,时时羞辱。 不出意料,刚刚那个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师兄。 谢平芜猛地跳下玉盘,微微趔趄了一下,站都没站稳就往池俟的院子跑。 烦死了,这世上怎么那么道德败坏的煞笔。 生而为人,能不能有点为人该有的品德! 等到谢平芜跑过去的时候,院子里便已经传来了阵阵的鞭打声。谢平芜推门,但是门被下了禁制,她一时之间气氛,一把摸出一道雷暴符贴上去,往后狂奔倒退三米。 嘭地一声,这个比较随便的禁制被爆开了。 池俟被人踩在脚底下,紧紧地抓住了那把普通的玄铁剑,似乎挣扎着想要起来。但是他的白衣已经被削破了好几道口子,此时被鲜血染红了一半。 “放开他!”谢平芜十分恼火,抓紧了手里的剑。 东风竹侧目看了一眼刚刚那个漂亮的外门弟子,眼底扫过一丝轻蔑,“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别怪我对你也不客气。” 谢平芜冷笑,“你欺辱同门弟子,还叫我不要多管闲事?” 她一把抽出腰间佩剑,朝着东方竹走去。 “嗤。”东方竹嗤笑一声,一根捆仙锁朝着谢平芜飞过来。 他微微抬脚,在池俟想要爬起来的时候,一脚踩在少年苍白的脸上,狠狠碾了一脚,“池俟,谁知道我来了长青宗都能看到你,这就别怪我记着旧仇了。” 谢平芜的反应很快,闪身便避开了捆仙锁。 但是捆仙锁可以一直追着她,谢平芜手里的玄铁剑根本应付不了。最好的办法,是让捆仙锁绑住另一个人,谢平芜想着,目光落在了东方竹和池俟身上。 东方竹是捆仙锁的主人,肯定不行。 但是池俟可以。 她这样想着,念头也就确定了。但是捆仙锁到底是灵器,她不可能立刻便能胜利,只能一点一点周旋。 东方竹弯下腰,垂眼看着被他打断了肋骨,此时被他踩在脚底下的池俟。他眼底浮出一点笑意,然后伸出手,咔嚓几声生生折断了池俟的双手,“这禁言符你若不吞下,我今日便杀了你。” 东方竹手里的灵剑,抵在了池俟的脖颈上,凛冽杀气磅礴。 他的话,是真的。 池俟漆黑的瞳仁看着东方竹,恨意浓稠而复杂。 寒翘:球球了给孩子一点精神支持吧,评论推荐票啥的留下点呜呜,给各位大爷表演一个(o??????????o?????????)穿秋裤,各位读者大爷记得天凉加衣 027 逃跑【给流霜梓寒的万赏加更】 “三声,一……”东方竹手里的剑刃往前一步。 谢平芜还在和捆仙锁挣扎,东方竹道:“二。” 池俟瞳仁漆黑,哑声道:“好。” 禁言符被塞进他嘴里,化为一道金光进入了他体内。东方竹这才慢悠悠地收回剑,唇边笑意更为轻蔑,“杀你,简直是便宜你了。” 说完,抽出腰间的打妖鞭,朝着池俟甩下去。 打妖鞭打的是妖孽,一鞭子下去,能让妖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不会死,只会皮开肉绽血流不止,反复愈合反复流血。 这一鞭下去,池俟一个凡人势必能去半条命。 东方竹唇边的笑意刚要扬起来,斜刺里捆仙锁一下子锁在东方竹身上。少女手中玄铁剑迎上打妖鞭,哐当一声断掉,眼见着鞭子即将落在池俟身上,青衣少女眼都不眨地伸手握住了打妖鞭。 鲜血淋漓地从少女手中淌下来,滴在池俟的脸上。 温热,又带着腥甜。 以至于池俟有一瞬间的恍惚。 “很好,你一个外门弟子,看来是当真打算得罪我了。”东方竹冷笑,手里的打妖鞭对着谢平芜飞来。 东方竹金丹中期修为,谢平芜并没有胜利的把握。她的剑术虽然可以挑金丹,但是她没有任何法宝,甚至唯一可以倚仗的剑都断掉了。 谢平芜看似防守闪躲,实则不动声色地退到池俟身边,一把捏碎了早就拿出来的符纸。 淡蓝色的光晕一闪,少女霎时消失。 东方竹看着空气冷笑,一个外门弟子,量也不敢得罪东方家。话虽如此,他却还是准备好了,回头便查出这名外门弟子是何人。 竟然可以与他一战,甚至能在他没能察觉的情况下逃走。 这样的人和他作对,当然是杀了作罢。 …… 这是谢平芜用来保命的符咒,虽然耗费的灵力大,但是她被谢家追杀实在是太危险了,所以就放在了最容易拿的位置。 打死她也没想到在长青宗内门用了一张。 长青宗有结界,谢平芜出不去,但是却能带着池俟来外门的住处。 少年失血过多,此时已经昏过去了。他身上被东方竹削出四五道深可见骨的伤,此时鲜血淋漓,加上双手被生生折断,以一个扭曲而绵软的姿势垂着。 即便如此,池俟的脸上仍不见痛色。 谢平芜杀人都是直接挫骨扬灰,见不得这种惨烈的伤口,只好将人放在自己的床上。 作为一个被追杀的人,其实她的救命药还是挺多的。谢平芜拿了止血生肌的药给他喂了几颗,看着他身上露出森森白骨的伤口,忍着强烈不适,找来纱布给他包扎了。 池俟时而会清醒过来。 其实他很疼。 人是不可能不疼的,但是疼也不会有人在意,久了就习惯了面无表情。谢平芜的动作很轻,他偶尔醒过来,能看到她忙忙碌碌的身影。 池俟漫无目的地想,她好像是唯一一个给他包扎过伤口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在他出事的时候,会闯出来帮他的。 帮他掩盖掉了妖气和魔气,还救了他一条命。 为什么呢? 池俟还是不明白,但是却觉得,现在躺在这有人给他包扎伤口的感觉,有些莫名的新奇,并不讨厌。 包扎了很晚,谢平芜总算是包扎好了。 床就这么一张,池俟已经晕过去了。但是谢平芜明天天不亮还得起床练剑,她整个人困得脑子都要糊了,稀里糊涂随便在池俟身边找了个位置就躺下去了。 一挨床铺,她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 谢平芜实在杜秋生粗暴地一把拉起来,然后,他一脚就往池俟身上踹。谢平芜眼睛睁得早,下意思一把拉住了杜秋生,“你干什么?” 杜秋生愤恨地看着池俟,“这个畜生,竟然占你便宜!” 谢平芜和杜秋生年纪都不大,一个十四一个十五,相处了一年多,都还是把对方当做是兄长和妹妹。 毕竟剧情还没进入正轨,也为了让杜秋生不那么禽兽,在谢平芜十五岁之前和杜秋生其实是非常清水的兄妹情。 “啊,你等会,我给你挑个合适的位置踹。”谢平芜打了个哈欠。 杜秋生:“啊?” 池俟微微皱眉,在吵嚷声里醒过来,一睁开眼就看到谢平芜一本正经地指着他的腿道:“这里可以踢,胸口和双手不可以,都是伤。” 杜秋生:“……” 他这才意识到,池俟的脸色十分不对。 然后仔细一瞧,他的领口内确实是有纱布,双臂也无力地躺在床上。杜秋生盯着池俟看了一会,忍住了揍人的冲动,开口道:“怎么回事?” 两人默契地沉默了一会儿,谢平芜才道:“这件事若是牵涉到你身上,会给你带来不测。” 杜秋生以为是谢平芜的身世问题,张了张口想说他视她为亲妹妹,她的事就是他的事,但是看着谢平芜不愿意说,还是沉默了下来。 或许有些秘密,不适合他知道。 谢平芜看了池俟一眼,“我去上课了,等我回来把你挪到杜大哥那去。” 杜秋生点了点头,看池俟的目光十分不善。 池俟苍白着脸点了点头,等到谢平芜和杜秋生出去了,他才皱了皱眉。他微微侧目看了一眼自己无力的双手,咬紧了牙关,即便是如今拜入了长青宗,他还是如此弱。 他一定要尽早修炼出修为。 只有修炼出修为,他才可以不被人踩着脸按在地上,才可以不被人轻鄙地当做一个畜生。 也不必,需要一个多半别有用心的人来照顾保护他。这世上从无毫无由来的好,谢平芜要的代价,他不想给,也给不起。 少年微微垂眼,心内有个声音告诉他。 “我可以让你变得强大,远比修仙来得更快。”那个嗓音满含蛊惑。 池俟有一瞬间的心动,但是无端想起谢平芜握着雪亮长剑时明亮坚韧的眸子,他又想起他的剑。他皱眉,试图将心里那个声音压下去。 他不能被心魔操控。 他要变强,也要变得人人仰慕。 一旦被心魔操控,即便会变得强大,他也会成为人人厌弃的妖魔。 他不在乎被讨厌被轻视,却也不喜欢。 029 同伴 宋晚照对着谢平芜竖起来大拇指,“不愧是阿芜,谢家家主确实是为了琅仲大师兄而来。” “目的是什么呢?”杜秋生问出了谢平芜的疑惑。 “你们应该听说过,每隔三年,各宗门都会派出弟子进行比试,比试筛选出优秀弟子进入秘境试炼。”宋晚照说起这个十分兴奋,开始叭叭叭科普了起来,“明年便是三年一度的玉簪会,谢师兄上次玉簪会在闭关,所以今年会参加。玉簪会一旦扬名,便可以进入秘境寻宝,每一届第一名还能进入昆吾剑冢寻一把上古仙剑。” 杜秋生的眼睛亮得和个灯泡似的,“上古仙剑……” 这个设定谢平芜记得,不过明年的魁首,在书里确实是谢琅仲。 “这玉簪会除了要比试剑术,还得比试道心。”宋晚照喝了口茶润嗓子,继续兴致勃勃道:“比试剑术那是实打实的,但是比试道心的话……与同门的评价也在其中。” 杜秋生皱了皱眉头,谢平芜面色冷淡。 “原来如此。”杜秋生道。 谢平芜撑着下巴看了杜秋生一眼,明年的那届玉簪会是谢琅仲扬名,然后再下一届,就是杜秋生直接碾压谢琅仲。 “谢琅仲的人缘很好吧。”谢平芜淡淡道。 宋晚照道:“那是自然,谢师兄为人温润有礼,对待资质远不如他的同门也十分耐心,不光相貌俊朗气质也极为出尘,是宗门……啊不,整个修仙界女弟子心目中最佳道侣人选。” 谢平芜也喝了口茶,并不继续说话。 “哎,旁的不说,我就是羡慕谢师兄有那么多师姐喜欢。”宋晚照唏嘘道。 谢平芜心想,再优秀也只是为了给杜秋生做垫脚石,羡慕个屁。 “后天一起去吧。”宋晚照总结了一句。 杜秋生点了点头,谢平芜也答应了。三人说完话,才想起屋里还有一个池俟。杜秋生送宋晚照出去,谢平芜则进去看了看池俟,他的身体恢复能力很好,此时已经醒了过来。 谢平芜粗略把宋晚照说的告诉了池俟。 少年微微垂着眼睑,眼睫盖住了漆黑的瞳仁。此时抬起脸看向谢平芜,苍白病态的脸上带着一丝不解,“为什么救我?” “自然是因为,你是同伴。”谢平芜斟酌着用了个不近不远的称谓。 唉,还不是因为在长青宗内杀人会被发现,她暂时杀不了池俟,只能洗洗他的黑化值。 “同伴?”池俟还是那副不解的样子。 他抿了抿唇,眉头覆着一层阴影,似乎在思考这个词是不是个好词。谢平芜看着他干裂的唇,想起来今天丢着他一个人在这,连饭和水都没吃喝过。 她一顿不吃就饿得慌,忽然有点心虚。 谢平芜走到桌子边给他倒了一碗凉白开,端过来递给他,“喝点水,我等会去找点吃的,食堂里没有吃的了。” 她才不会承认是根本不记得给他带,而不是没有饭才没带饭。 池俟还在想如何杀了谢平芜,反正现在符箓已经拿到了,谢平芜留着到底是个后患,而且……她每次靠过来,都让他觉得十分不自在。所有人都厌恶他,不是憎恶嫌弃他,便是害怕他。 让人靠近,等于把命脉暴露给旁人。何况,谢平芜已经知道了他最危险的秘密。 就在这时候,他的眼前便被递过来一碗水。用干净的碗装着,烧过的熟水。 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没吃喝过了。 常年的忍饥挨饿让他早就习惯了饥饿和干渴,以至于自己都没意识自己该喝水吃饭了。 池俟下意识抬手接水,他的手被拧断了骨头,抬起脸的时候咔嚓响了一声。他的脸色苍白了一点,但是还是毫不犹豫地继续接水碗,对此并不在意。 谢平芜听着这个骨头咔嚓的声音,觉得背后都生出一股凉意,下意识按住他的手,“别动。” 池俟的手腕被谢平芜的手握住了。 少女手指修长,肌肤透着暖意。这样握着他有些凉的手腕,触感明显得几乎让他想要立刻甩开。 事实上池俟也这样做了,但是他的胳膊不太使得上劲,被谢平芜紧紧按住。 水碗被谢平芜送到他嘴边,少女细而弯的眉梢舒展了几分,柔软温和得仿佛揉碎了星光与水光的眸子盯着他,“这样喝,受伤的时候,我可以照顾你一二。” 池俟被她这样看着,有些不自在。 他垂下目光,低头喝水。 谢平芜的目光不自觉落在池俟身上,少年垂眼时盖住了眼底的阴郁气,隐约能看到眼位的泪痣,头顶绑着有点乱的高马尾,一口一口咕嘟咕嘟喝水的样子像是一只单纯的小兽,抖着一身尖刺,其实又莫名有点可怜。 啊,又想rua。 谢平芜立刻移开了目光。 一碗水很快就被池俟喝完了,谢平芜又给他倒了半碗,他老老实实喝了。 谢平芜这才开口道:“我听说山上有兔子,我去打几只回来,烤了给你吃。” “我和你一起去。”他开口道,嗓音有点哑。 “为什么?”谢平芜一愣。 池俟盯着她,忽然开口道:“怕你下毒。” 谢平芜:“……池俟你给我等着。” 她本以为池俟是根本起不来床的,结果这货昨天被揍得半死不活,躺了一天还真的从床上爬起来了。出门的时候,池俟才开口道:“山上有止血的毒药,吃了之后就不疼,而且能恢复体力。” 谢平芜皱眉,“你都说了是毒药……” “东方竹不会放过我。”少年淡淡道。 谢平芜便不说话了,池俟说得对。 带着一个病号,谢平芜有意放缓了步子,结果池俟走得比她还快。此时天色已经黑了,谢平芜提了一盏玻璃灯笼,池俟找到一块草地上,便附身开始采摘。 他采摘了大概五棵之后,将叶子脱下来放进袖子里,将根茎一股脑塞进了嘴里。 谢平芜:“……你都不带回去洗洗吗?” 少年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月光与灯光之间,谢平芜眼见着池俟的脸色红润起来。 她啧啧称奇,整准备开口问问,这种草叫什么,一道阴毒的剑光便从池俟手中朝她刺来。 寒翘:加更,希望祖国繁荣昌盛!! 028 家主 由于班上不少人昨晚挨揍了,所以谢平芜一走进教室,大家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一瞬。 谢平芜和杜秋生视若无睹,找了位置坐下,分别拿出了自己的玉简开始看书。其余人窃窃私语,一时之间倒也真的不敢造次。 下午分配任务的时候,杜秋生提前去和老师打招呼,让谢平芜和他一起组队。 外门长老也知道谢平芜得罪了不少人,故而没有计较,当真把谢平芜和杜秋生分配在了一组。 有杜秋生在,谢平芜三天来第一次做最轻松的洒水工作。 而不是去臭烘烘的灵兽苑铲屎。 谢平芜感激地看着杜秋生,觉得以杜秋生的运气,在她的帮忙下过不了多久就要开始逆袭了,“杜大哥,苟富贵,勿相忘!” 和挂逼男主在一起,她觉得霉运根本不算啥。但是杜秋生面色一凛,轻哼一声,“虽然现在你比我厉害,但是将来,我一定能超过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菜!”杜秋生严肃地道。 谢平芜:“……” 鹅子,你之前没有中二到如此沙雕的。 “不好好修炼,三十年之后你就老年了。”谢平芜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杜秋生的肩膀。 杜秋生:“……你等着!” 在灵兽苑待过,谢平芜觉得洒水就像是游玩一样轻松快乐。天色迟暮十分,两人分配到的药田也洒水完毕。 杜秋生自觉灵根不好,勤奋来补,说不吃饭回去看书去了。 谢平芜只好自己晃去了食堂,食堂队伍比起平日里长许多。没有杜秋生在,她心下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排到她的时候,食堂大妈拿着锃亮的勺子道:“最后一份饭刚好够你前面那个。” 谢平芜:“……” 她没忍住伸脖子看了看,果然,啥也没有。 “可以随便给我做一点简单的吗?”谢平芜一下午都在干活,其实还是很饿的。 食堂大妈单手拎起两个缸,露出干干净净的底部道:“米面全都用完了。”对方也有点不好意思,“要么我去给你打点水喝喝?” 谢平芜:“……” 倒也不必。 “不了,多谢。”说完,谢平芜转身离开。 食堂四处的弟子时不时看她一眼,谢平芜没大放在心上。她脸上的伤虽然结痂了,但是看起来还是有些狰狞。 她倒是可以戴个面纱,但是修仙之人五感敏锐,寻常布料完全没用。 用法器的话倒是可以,问题是她贫穷。 穷到除了一身符咒,啥也没有。 她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才走进去,就看到宋晚照在从乾坤袋往外掏东西,“我听说有人欺负阿芜,就赶紧跑来了,这些法宝全都是我从家里带回来的,金丹圆满以下随便削。” 谢平芜走了过去,扫了一眼那些法器。 “收回去。”谢平芜开口道。 杜秋生和宋晚照一起朝她看过来,宋晚照先开口道:“诶诶诶,别啊。” “外门几个人我还是打得过的。”谢平芜如实道。 宋晚照果然一脸崇拜地看着谢平芜,微微扬起下巴,与有荣焉道:“我都听说了,你一个人单挑内门二十一个弟子,他们全体败北!” 谢平芜点了点头,“那你还不拿回去。” “害,阿芜你这么厉害,我觉得这些法宝在你手里更有用。”宋晚照财大气粗地补了一句,“我的法器实在是太多了,根本用不完。” 谢平芜:“……” 杜秋生:“……” 该死的氪金选手。 “不过,我这次来找你们,还有一件事可以提前告诉你们。”宋晚照洋洋得意地看了两人一眼,“大后天便是长青宗的讲学会了,到时候会有不少大派掌门人或是长老来我们长青宗讲学。” 谢平芜兴致淡淡地点了点头,思考等会可以去哪找点吃的。 “往年五派三宗六世家都顶多会派个闲散长老来,或者不来,但是听说今年谢氏家主会亲自来!”宋晚照这句话说得格外激动。 谢平芜的手一顿,抬眼看了宋晚照一眼。 后者浑然不觉地科普道:“你们不知道,六世家里的魁首便是谢氏,而谢氏又擅长符箓,极其富贵神秘。这位谢家家主更是修真界出了名的了得,你们应该都知道长青宗闭关的老祖是我们华胥境最厉害的人。” 宋晚照喝了口茶,急急忙忙继续道:“而老祖闭关这几十年,谢家家主十年两突破,大家都说他已经超过了我们老祖的实力,成为了修仙界第一人。” 谢平芜眸色淡淡,撑着下巴漫漫地看着两人,并不说话。 说起强者,杜秋生也十分激动。 “我听说过谢家家主的名号,他在我们凡间十分出名,为人仁善慷慨,多次下山替百姓扫除作乱的妖孽,还逢年过节免费发放符箓给凡人驱邪。”杜秋生眼睛亮晶晶的,“大家都说谢家家主是当之无愧的仙人,德行与能力具是当世顶尖。” 宋晚照一愣,“啊,我还以为只有我们修仙中人最仰慕的便是谢家家主,原来凡人也是吗?” “这样品行高尚,能力出众的仙人,自然也会得凡人拥戴。”杜秋生也喝了口茶,“可惜谢家是家学,否则我最想拜的师父,便是谢家家主。” “原来他这么出名啊。”谢平芜冷不丁开口道。 两个暂且平静了几分的人下意识朝着谢平芜看过去,少女眉眼温柔宁静,杏子眼里却透出一点怏怏的情绪,说不上高兴,但也算不得悲伤。 杜秋生猜测谢平芜和谢家有关,当即岔开话题,“我们外门可以去听讲学会么?” “当然可以啦。”宋晚照笑起来,“日后还有比赛,若是外门表现好也可以升入内门,你们两个肯定可以进来。” 杜秋生也跟着激动起来。 谢平芜却从一堆法器里挑挑拣拣,最后拿出来一片面纱,“这个给我吧,日后需要什么符咒,可以找我写。” “啊我就知道你需要这个,找了很久才找出来的。” 谢平芜点了点头,“谢家主特意来,是不是和谢琅仲谢师兄有关系?” 029 同伴 宋晚照对着谢平芜竖起来大拇指,“不愧是阿芜,谢家家主确实是为了琅仲大师兄而来。” “目的是什么呢?”杜秋生问出了谢平芜的疑惑。 “你们应该听说过,每隔三年,各宗门都会派出弟子进行比试,比试筛选出优秀弟子进入秘境试炼。”宋晚照说起这个十分兴奋,开始叭叭叭科普了起来,“明年便是三年一度的玉簪会,谢师兄上次玉簪会在闭关,所以今年会参加。玉簪会一旦扬名,便可以进入秘境寻宝,每一届第一名还能进入昆吾剑冢寻一把上古仙剑。” 杜秋生的眼睛亮得和个灯泡似的,“上古仙剑……” 这个设定谢平芜记得,不过明年的魁首,在书里确实是谢琅仲。 “这玉簪会除了要比试剑术,还得比试道心。”宋晚照喝了口茶润嗓子,继续兴致勃勃道:“比试剑术那是实打实的,但是比试道心的话……与同门的评价也在其中。” 杜秋生皱了皱眉头,谢平芜面色冷淡。 “原来如此。”杜秋生道。 谢平芜撑着下巴看了杜秋生一眼,明年的那届玉簪会是谢琅仲扬名,然后再下一届,就是杜秋生直接碾压谢琅仲。 “谢琅仲的人缘很好吧。”谢平芜淡淡道。 宋晚照道:“那是自然,谢师兄为人温润有礼,对待资质远不如他的同门也十分耐心,不光相貌俊朗气质也极为出尘,是宗门……啊不,整个修仙界女弟子心目中最佳道侣人选。” 谢平芜也喝了口茶,并不继续说话。 “哎,旁的不说,我就是羡慕谢师兄有那么多师姐喜欢。”宋晚照唏嘘道。 谢平芜心想,再优秀也只是为了给杜秋生做垫脚石,羡慕个屁。 “后天一起去吧。”宋晚照总结了一句。 杜秋生点了点头,谢平芜也答应了。三人说完话,才想起屋里还有一个池俟。杜秋生送宋晚照出去,谢平芜则进去看了看池俟,他的身体恢复能力很好,此时已经醒了过来。 谢平芜粗略把宋晚照说的告诉了池俟。 少年微微垂着眼睑,眼睫盖住了漆黑的瞳仁。此时抬起脸看向谢平芜,苍白病态的脸上带着一丝不解,“为什么救我?” “自然是因为,你是同伴。”谢平芜斟酌着用了个不近不远的称谓。 唉,还不是因为在长青宗内杀人会被发现,她暂时杀不了池俟,只能洗洗他的黑化值。 “同伴?”池俟还是那副不解的样子。 他抿了抿唇,眉头覆着一层阴影,似乎在思考这个词是不是个好词。谢平芜看着他干裂的唇,想起来今天丢着他一个人在这,连饭和水都没吃喝过。 她一顿不吃就饿得慌,忽然有点心虚。 谢平芜走到桌子边给他倒了一碗凉白开,端过来递给他,“喝点水,我等会去找点吃的,食堂里没有吃的了。” 她才不会承认是根本不记得给他带,而不是没有饭才没带饭。 池俟还在想如何杀了谢平芜,反正现在符箓已经拿到了,谢平芜留着到底是个后患,而且……她每次靠过来,都让他觉得十分不自在。所有人都厌恶他,不是憎恶嫌弃他,便是害怕他。 让人靠近,等于把命脉暴露给旁人。何况,谢平芜已经知道了他最危险的秘密。 就在这时候,他的眼前便被递过来一碗水。用干净的碗装着,烧过的熟水。 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没吃喝过了。 常年的忍饥挨饿让他早就习惯了饥饿和干渴,以至于自己都没意识自己该喝水吃饭了。 池俟下意识抬手接水,他的手被拧断了骨头,抬起脸的时候咔嚓响了一声。他的脸色苍白了一点,但是还是毫不犹豫地继续接水碗,对此并不在意。 谢平芜听着这个骨头咔嚓的声音,觉得背后都生出一股凉意,下意识按住他的手,“别动。” 池俟的手腕被谢平芜的手握住了。 少女手指修长,肌肤透着暖意。这样握着他有些凉的手腕,触感明显得几乎让他想要立刻甩开。 事实上池俟也这样做了,但是他的胳膊不太使得上劲,被谢平芜紧紧按住。 水碗被谢平芜送到他嘴边,少女细而弯的眉梢舒展了几分,柔软温和得仿佛揉碎了星光与水光的眸子盯着他,“这样喝,受伤的时候,我可以照顾你一二。” 池俟被她这样看着,有些不自在。 他垂下目光,低头喝水。 谢平芜的目光不自觉落在池俟身上,少年垂眼时盖住了眼底的阴郁气,隐约能看到眼位的泪痣,头顶绑着有点乱的高马尾,一口一口咕嘟咕嘟喝水的样子像是一只单纯的小兽,抖着一身尖刺,其实又莫名有点可怜。 啊,又想rua。 谢平芜立刻移开了目光。 一碗水很快就被池俟喝完了,谢平芜又给他倒了半碗,他老老实实喝了。 谢平芜这才开口道:“我听说山上有兔子,我去打几只回来,烤了给你吃。” “我和你一起去。”他开口道,嗓音有点哑。 “为什么?”谢平芜一愣。 池俟盯着她,忽然开口道:“怕你下毒。” 谢平芜:“……池俟你给我等着。” 她本以为池俟是根本起不来床的,结果这货昨天被揍得半死不活,躺了一天还真的从床上爬起来了。出门的时候,池俟才开口道:“山上有止血的毒药,吃了之后就不疼,而且能恢复体力。” 谢平芜皱眉,“你都说了是毒药……” “东方竹不会放过我。”少年淡淡道。 谢平芜便不说话了,池俟说得对。 带着一个病号,谢平芜有意放缓了步子,结果池俟走得比她还快。此时天色已经黑了,谢平芜提了一盏玻璃灯笼,池俟找到一块草地上,便附身开始采摘。 他采摘了大概五棵之后,将叶子脱下来放进袖子里,将根茎一股脑塞进了嘴里。 谢平芜:“……你都不带回去洗洗吗?” 少年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月光与灯光之间,谢平芜眼见着池俟的脸色红润起来。 她啧啧称奇,整准备开口问问,这种草叫什么,一道阴毒的剑光便从池俟手中朝她刺来。 寒翘:加更,希望祖国繁荣昌盛!! 030 血誓 谢平芜心里觉得自己简直是哔了狗了。 平时和池俟相处她都存着三分防备,毕竟她知道了他的秘密,池俟肯定是想要杀她的。但是昨天的池俟都被揍得半死不活了,抬个手骨头就嘎吱响,所以她还真没怎么防备。 话虽如此,谢平芜的剑术却极好,二话不说抽出长剑格挡。随即抽回剑,找了个刁钻的位置,二话不说一剑直向池俟胸口刺去! 但是池俟手掌一翻,捏碎一张符箓。 谢平芜刺出去的剑堪堪停在他身前三寸,她整个人便被定住了,完全不能动。 救赎反派的煞笔流派到底是谁开创的,池俟这种黑心烂肝的反派直接去死好吗,她现在只想锤死这个狗东西。 毒药的作用下,池俟的眼蒙上了一层水光似的,狭长眼尾泛出薄红,眼底的泪痣红得灼人。谢平芜看到他在颤抖,甚至牙齿都在咯咯作响,但是他手里的软剑还握得很紧,抬手将剑刃放在谢平芜的脖颈上。 手臂骨头咔嚓作响,他眉都不皱。 如果不杀了谢平芜,他不光可能会暴露秘密,还可能会像刚刚她给他喂水的时候那样,让他忍不住想要和谢平芜待在一处。 谢平芜握住他的手腕的时候,他脑子里莫名冒出这样疯狂的念头。他希望谢平芜待在自己身边,靠得很近很近,他想要杀掉杜秋生和宋晚照把她抢过来。 他觉得自己疯了。 杀了谢平芜,他肯定就可以好。 谢平芜只能瞪着池俟,瞪了一半天,眼睛都酸得泛起泪意。 她更气了,哪怕眼泪都出来了,她还是继续气势汹汹地瞪着池俟。就算是死,她也要让池俟这个狗东西知道,她现在非常生气,非常想弄死他! 池俟握着手里的剑,想要和在奴隶场一样,干脆利落地割破谢平芜的喉咙。 但是看着温柔澄净的少女含泪盯着他,他说不出来心里的感觉。明明理智疯狂叫嚣着,只要杀了谢平芜,他就可以保住秘密,就可以不用因为她时时靠近浑身难受。 但是…… 谢平芜似乎很难过,她快要哭了。 是不是因为,她对他那么好,他却要杀了她? 他想到谢平芜这个人会消失,忽然有点没由来的不高兴。 谢平芜是除了老奴隶以外,对他最好的人。她给他包扎伤口,出面救他,给他倒水喝,还愿意和他一起组队。 老奴隶对他好有目的,他可以接受。那谢平芜是带着目的接近他,他好像……也可以接受。 无论如何,他还是又莫名的,希望谢平芜再握住他的手腕,和他靠近一点。 如果谢平芜死了,就…… 谢平芜不能眨眼,眼睛酸得疯狂分泌眼泪。最终,眼眶终于承受不住深沉的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有一滴砸在了池俟的剑上,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 池俟垂眼看着剑上的水痕,皱眉,过了一会儿,他收回了剑。 谢平芜松了口气。 然后,他手里那把锋利的剑再次对着谢平芜刺了过来。 谢平芜:“!!” 剑刃削过她指尖,一滴鲜血落在他雪亮的剑身上。 池俟面无表情,狭长的凤眼里眸色沉沉,语气饱含威胁,“要么死,要么立血誓不出卖我身负妖魔气的秘密和绝不会害我性命。” “好。”谢平芜从善如流。 命要紧命要紧,狗东西来日不要落在她手上,她绝对不会给他选择的余地。 她只会问,要么死,要么死。 池俟用她的血写了血誓,谢平芜只要对着天道承认这个誓言,就必须做到,否则会被天道谴责,五雷轰顶。口头承诺如果违背,顶多是会遭些报应,但是血誓违背了要命的。 谢平芜快要气死了,但是好在血誓立下之后,池俟当真放了她。 身体一恢复,谢平芜抄起手里的长剑就对着池俟削过去。池俟面色一变,正要猜测血誓是不是对谢平芜无用,少女手里的剑便堪堪擦过他的发梢,斩断了他一缕长发。 与此同时,池俟手里的剑也落在了谢平芜脖子上。 两人刀剑相向,杀气凛冽。 谢平芜对他怒目而视,“池俟,你太过分了!” 池俟面色不变,慢腾腾地收回了手里的软剑,这才看着谢平芜道:“我不想杀你,你不要生气。” 谢平芜:“?” 不想杀她,这么一小会把剑放在她脖子上三次?但是少年当真只是温吞而阴沉地继续道:“我让你立下血誓,就是不想杀你。”他抬眼看着谢平芜,漆黑浓稠的眼底当真没有杀意。 谢平芜莫名其妙,但是他的剑确实放下了,于是她没忍住问了句,“为什么?” 从她用他的秘密威胁他同行之后,池俟就一直都想杀她。 这点,谢平芜十分清楚也十分理解。 原因……池俟有些别扭,不希望谢平芜知道,他对她莫名其妙的不排斥。 相反,她靠近过来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希望她靠得更近一点。 池俟微微垂眼,捏紧了手里的剑柄。良久,他也只是抿了抿唇,抬起阴郁冰冷的眸子淡淡看了谢平芜一眼,冷冷道:“与你无关。” 少年眉宇间带着浓浓的煞气,阴郁冰冷。他将软剑收回剑鞘,转身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谢平芜只是觉得池俟果然是个有大病的变态。 这么一折腾,现在已经很晚很晚了。谢平芜就算很饿,也更觉得困倦。她懒得打兔子了,随手摘了几个酸不溜秋的野果啃了两口,便踩着月光回去了。 池俟已经离开了,并不在她的院子里。 谢平芜的心情好了几分,躺进被窝睡了一觉。 一眨眼便是大后天的讲学会。 为了占一个好位置,半夜的时候杜秋生便翻窗进来,把死活抱着被子不肯起床的谢平芜拖了出来。谢平芜气得险些抽出剑剁了杜秋生,骂骂咧咧地去食堂叼了俩馒头,然后顶着星光去讲学的地方。 果然,有不少弟子在这里打地铺蹲位置。 谢平芜的怒气荡然无存,并给杜秋生多分了几颗粽子糖。 两人占到了第三排的位置,比较靠前,谢平芜还算满意。一直到太阳出来,金色的阳光照满长青宗宗门前的场地,宋晚照伸了个懒腰走来,然后径直走到了第一排的位置。 杜秋生&谢平芜:“?” 031 威胁 宋晚照踮起脚朝四处看了看,果然看到了在第三排的谢平芜和杜秋生。 他朝两人挥了挥手,“来这边的位置啊!我买了四个,你们两个快过来!!” 众人纷纷侧目看向宋晚照。 众所周知,剑修全都穷的一批。而宋晚照这么毫不掩饰地炫富,当即拉来了一大波仇恨值,大家全都气愤地看向宋晚照。后者浑然不觉,开心地蹦起来,对远处走来的池俟挥了挥手,“池兄,这里有位置……诶你怎么不来,一个位置足足一百块上品灵石呢,别浪费呀!” 谢平芜和众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公开课的位置,一百块上品灵石,还一次买四个。 想到自己半夜就被杜秋生从被窝里拖出来,谢平芜悲从中来,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可惜她没钱。 杜秋生和谢平芜内心复杂地过去了,宋晚照就去硬生生把池俟拉了过来。四人到齐,时间也差不多了,整个场地里足足有数千人,却在这时候安静下来,屏息等着修仙界第二大佬出来讲学。 远处云山雾绕,灵禽长唳。 朝阳从山巅浮起来,金色的光晕穿透晨雾,长青宗每逢盛事才会响起的钟声响起,回荡在长青数百里山峰之间,荡人心魄。 毕方的叫声忽然刺破晓雾,金红色的光芒在东方亮起来。一阵温热且带着浓郁灵气的风吹过来,天边浮现出一只大鸟,载着一位身着淡青色长袍的中年人飞过来。 中年人留着长须,仙风道骨,被风吹得衣袂翻飞。 所有人都下意识去仰望这位修仙界的顶流,仰慕的目光如出一辙,希望自己将来也能如此强大。 谢平芜带着面纱,风微微吹过去,她也仰起脸看着站在毕方上,被修仙界清北学子仰望的男人。这个人是谢平芜的叔父,也是这个人,杀了谢平芜的父母、夺走谢平芜和其父亲气运、囚禁谢平芜数年、碾碎谢平芜灵根、让谢平芜活不过十八的人。 是的,谢平芜灵根被废,却能靠着剑术单挑金丹期的代价就是活不过十八。 逆天而行,她的身体只是强弩之末。 “这便是……仅次于老祖的谢家家主啊,好大的威压。” “慈善温和,道心稳固,果然不愧是修仙界的强者。” “数千年来,只有这位谢家主十年突破了两个大境界啊……何况,那是快要飞升级别的两个大境界。” “是啊,老祖也是八百年才突破大乘进入渡劫。而这位谢家主,十年间便从合体突破到大乘,再从大乘突破到渡劫。” “这样的两个大境界,差距岂止数千倍,居然十年就能突破……” “所以我们宗门外的人,都说谢家主再过不久就要取代我们老祖,成为修仙界第一人了。” 底下激动的众人嗡嗡地说起话来,谢平芜视若无睹,只是看着谢家主。站在毕方上的人被数千人瞧着,察觉不出谢平芜的目光,只是轻笑着走上高台,当真开始讲学。 大家都听得很认真,只有谢平芜在思考怎么苟下去。 之前试炼的时候有谢家人要杀谢平芜,说明谢家已经知道了她的行踪。她进了长青宗之后,谢家人不好再动手,但是现在来的是谢凛本人。 一个渡劫期大佬,想不着痕迹地杀了谢平芜,易如反掌。 就算是长青宗知道是谢凛杀了她,也不会为了一个外门弟子和谢家生出不快。 宋晚照说谢凛会来的时候,谢平芜就在思考,是去找池俟还是宋晚照。宋晚照身份特殊一些,但是他的师父沈从云却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未必会管,但是池俟的师父鲁长老却是实力强劲且十分正直的一个人,极其护短。 当然,更主要的是,谢平芜不想拖累宋晚照。 她要阻止池俟黑化,就要帮助池俟,逼着池俟帮帮自己倒是无妨。但是宋晚照给她了遮脸的法器,她却去给他带去性命之危,并不合适。 “小池。” 池俟的脊背一僵,皱了皱眉,原本还算是平静的眉宇间浮出点戾气,侧目看向谢平芜。 但凡换一个人都会被他这样阴森暴戾的目光看得不舒服,偏偏谢平芜面色如常。 她甚至是微微倾身,朝着他靠过来。 “帮我一个忙。”谢平芜瞧着他道。 池俟冷笑,“做梦。” 他话音刚落,面色就微微一变。谢平芜的指尖还放在他的肩头,池俟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那上头贴着一张符纸。 似乎就是前天晚上,他贴在她身上,逼她立血誓的定身符。 事情总是那么似曾相识。 池俟看着对面看起来温柔无害的少女眨了眨眼,她的手放在他肩头,实则指尖夹着一只对着他脖颈的银针。 想也知道,肯定是淬毒了。 池俟说不出来话。 谢平芜微微一笑,转过身朝着杜秋生和宋晚照道:“池俟邀请我过去他那住几天,原因杜大哥知道的。” 杜秋生微微一愣,想起池俟挨揍那回事,故而在谢平芜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宋晚照便追着杜秋生问,杜秋生只是看向池俟。 池俟这时候忽然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转过去了,身体再次不能动了。 这是傀儡符,并不是定身符。 安排好一切,在讲学结束之后,谢平芜才开口道:“走吧,去第九峰。” 池俟十分讨厌这种被人控制压迫,不能反抗的感觉。他咬牙,竭尽全力想要冲破符咒的控制,却还是不行。 “不要再挣扎了。” 走在他身侧的少女淡淡道。 池俟眼底的红血丝浮现出来,眼尾染着薄红,看谢平芜的目光简直是恨不得生啖其肉。试图冲破符咒控制的反噬导致他胸口一痛,喉头涌出腥甜,池俟下意识咽下去,不想被谢平芜知道。 但是后者先一步抬手,往他的口中塞了一颗丹药。 少女指尖柔软而温暖,在唇上一触即逝。 像是一片轻柔自在的羽毛擦过他,眨眼间便消失,却让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猛地一颤,连带着浑身都不自在和难受起来。 032 苟命【给羽焦栖的万赏加更】 又是这种……这种该死的感觉。 池俟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看向谢平芜的目光简直要暴起杀人。 谢平芜十分理解这种心情,毕竟前天的时候,她当时就是这么想的。看到池俟也露出这样的神情,她的心情变得很好,唇角翘了翘。 “这个可以治疗内伤。”她消了气,语气温和得带了几分看到他生气的笑意。 池俟可不能因为这个留下内伤,否则到时候谢凛来杀她,她都没办法拉池俟这个狗东西垫背。 池俟的表情却微微一僵。 他似乎想要皱眉,但是傀儡符的控制下,他什么肌肉表情都牵动不了。 谢平芜只是看着他的目光忽然茫然了几分,随即又恢复成了那副阴郁自闭的样子,倒是把目光移开了,不再用那种要杀人的目光盯着谢平芜。 她知道他受了内伤。 他根本就没有表现出来,而且…… 从来没有人在不在意他是不是受伤了,更没有人,在他什么都没表现出来的时候,主动发现了他受伤,并给他治疗。 池俟抿了抿唇。 谢平芜想要和他合作去报复谢家,却根本没必要一而再地保护他。 那她为什么……要一而再地帮他? 谢平芜在思考以这种威胁池俟的方式达成目的,等会解开傀儡符,池俟会用什么手段来搞死她。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为了这种想要互相搞死的地步的! 最后谢平芜还是趁着取傀儡符的时候,在他身上藏了个雷暴符。只要池俟想要对她动手,她就启动雷暴符。 两人上了玉盘朝着第九峰而去。 长青宗作为修仙界第一宗门,足足有十七座主峰,数百小山头和山谷平原,足足绵延了数千里。 但是主峰靠得比较近,加上玉盘是个传送阵,时间花得并不算是太久。 到的时候,天边夕阳刚刚垂在群山之间。 谢平芜十分不见外,在池俟把她领进院子之后,她便从自己的芥子囊中开始拿东西,乱七八糟的全都是要外住该带的生活用品。 早在知道谢凛要来,她就准备好了来内门苟一波。 但是问题是,池俟这个小屋子,只有一间卧房,还有便是一间厨房。 谢平芜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自己睡在后院。好在她在来之前就知道了池俟院子的构造,想过要不要在后院睡,所以也顺便拿了一张吊床。 顺便在树上挂了一串铃铛,风吹过来,铃铛也不发出声响。 她把吊床挂在桃花树上,这才爬了上去。 池俟待在自己的房间,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一时之间十分和谐。 但是也就是和谐了大概三炷香的时间吧。 整个第九峰的晚上无风无月,谢平芜头顶的铃铛却忽然发出清脆的声响,谢平芜毫不迟疑地反手朝着吊床丢了一张符咒,翻身下床。 她一把按住腰间长剑,闪身跳进池俟的房间。 动作一气呵成,十分有求生欲。 池俟本能地察觉到了灵气变化,正坐起身想要查看,窗户就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推开。青衣少女闪身跳进来,一下子栽进了坐在窗前床上的池俟怀里。 谢平芜以为窗内是地面,猝不及防跌进了池俟怀里,下意识拽住了他的衣襟。 池俟还来不及推开谢平芜,少女便抓着他的衣襟,微微仰起脸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嘘——” 谢平芜的呼吸带着股子说不出来的清淡香味儿,像是初春时节的花木味儿,甜里杂着一丝清苦。 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廓,带出一股毛毛的酥麻战栗感。 池俟再想要推开她,却又僵着身子仿佛不能动。 谢平芜的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当然是紧张得。谢凛作为修仙界第二大佬,想要杀谢平芜,简直是易如反掌。 她唯一能利用的一点就是,谢凛肯定不希望暴露出自己的气息。 谢平芜姓谢,杀了她,就算大家都会装作不知道,但是还是多半会传出留言和猜测。谢凛这个人当伪君子上瘾,肯定不希望露出一点点马脚。 院子里风声沙沙,树影摇晃,印在两人身侧的窗户上,像是狰狞的恶鬼张牙舞爪。 谢平芜十分紧张。 四野寂静得过分,有一瞬间,谢平芜在想自己是不是连带着自己布下的结界都被谢凛带走了。 就在这时候,铃铛响起了剧烈的声响。 数息之后,铃铛声音消失。 谢平芜身上浮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就在刚刚,原主被谢凛囚禁在湿漉漆黑、只有偶尔的水声的水牢里的记忆猛地浮现出来,那种长久而令人绝望的折磨,简直是比原主的灵根被谢凛一点一点碾碎还要可怕。 池俟察觉到谢平芜在颤抖,连她原本温热的体温都渐渐降下去。 他当然能察觉到外面有个很强大的人试图进来,却又惧怕那串神秘的铃铛留下了他的气息。谢凛试图毁掉铃铛,铃铛也确实很危险,最终还是坚持住了。 刚刚铃铛的声音消失,谢凛也走了。 但是谢平芜却还在颤抖。 池俟很清楚地知道,谢平芜不喜欢自己。或者说……她只会在偶尔的时候对他产生莫名的好感,像是对小动物的那种单纯的好感。 如果她情绪正常,现在肯定不会这么近乎是虚脱似的半靠在他怀里。 他是应该推开她的。 但是…… 他又想起,那种莫名其妙的,希望谢平芜离自己近一点的冲动。譬如现在,他甚至有点想要试一试,让她靠他再近一点。 刚刚她靠着他耳边说话的时候,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池俟的思绪难得有些乱,一时之间也没有动作。 谢平芜缓了一会儿就缓过来了,原主的伤痛她能感知到,但那到底不是谢珈,何况谢珈本人从来在感情上比正常人淡漠一点。 她意识到自己还靠池俟很近,于是自觉往旁边挪了挪,松了口气,“我还得在你这住一段时间。” 池俟难得没反唇相讥,只是以一种不动声色的态度打量着她。 “我可是给你画了符,你也得罩罩我。”谢平芜情绪难得有点激动,一把抓住了池俟的袖子,比起死,被抓回去关水牢更可怕。 寒翘:你以为池狗的终极目标是杀了芜妹吗,不,他真正的终极目标是天天和芜妹贴贴,深沉.jpg 033 陪练 池俟慢吞吞地推开谢平芜抓着他袖子的手,开口道:“好。” 正准备被他拒绝并死缠烂打的谢平芜一愣,过了一会才开口道:“你居然这么好说话,该不会有诈吧。” “那你出去。”池俟抬起眼皮嘲讽地看着她。 谢平芜一哽。 “倒也大可不必。”谢平芜状似无事地拍了拍袖子,淡淡道:“合作伙伴,就是要这样同生共死,风雨同舟的。” 池俟:“呵呵。” 池俟没有和谢平芜继续演下去,他只是盯着谢平芜看了一会,在谢平芜还不明白他的意图是什么的时候,他就一脚把谢平芜踹了下去。 “要在这里就睡地上。”他冷冷道。 谢平芜咬牙,迟早有一天,她要让池俟这个狗东西在她面前跪完八百个榴莲! 话虽如此,她到底没觉得自己该睡床而池俟这个主人睡地上。谢平芜从芥子囊翻了翻,后知后觉想起来没有被子,就被池俟一床被子砸在了身上。 他垂着一双漆黑狭长的眼看着她,语气冷漠,“铺上。” 谢平芜:“哦。” 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现在的池俟好像还不算个坏人。此前他经历了灭门,经历了奴隶场的八年时光,但是却…… 并没有做什么太大的坏事。 可能不算个好人吧,但也算不上什么大奸大恶之辈。 反倒是挺可怜的,这样的环境长大,性格能好到哪里去。谢平芜虽然还是不爽,但是到底也没有那么愤怒了。 谢平芜将被褥铺好了,自己便躺了上去。 她的睡眠一向不错,不知不觉地便睡着了,甚至忘记防备总是想要杀她的池俟。 池俟其实,也没有那么想要杀她吧,否则借谢凛的手岂不是刚刚好? 谢平芜睡得快,但是池俟却睡不着。奴隶场的那八年,他杀了太多了,所有人都想趁他不注意杀了他,这样就能在角斗时避开他。 谢平芜在他身侧,他清楚地知道,谢平芜比那些奴隶更厉害。 更何况,他觉得心内有些乱。 足足八九年,每一个靠近他的人都是为了杀他,或者是利用他。但唯独谢平芜,说是利用,却总是和那些人不一样。 他讨厌那些杀他或者利用他的人,却有时候古怪地觉得,自己并不厌恶谢平芜。 谢平芜靠近他,他想的竟然是,再进一点。 池俟狠狠闭眼,忽然猛地睁开眼,藏在袖子里的匕首猛地被他抽出来。仿佛下一刻,他便要悄无声息地凑到谢平芜身边,杀了她。 过了一会,他才终于克制住了这股暴戾的杀人欲望。 谢平芜说了,他们是同伴。 这是长青宗,不是在极南域的奴隶场。靠近他的人是在谢家那样好的地方长大的,并不是奴隶场那些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奴隶。 虽然他才接触奴隶以外的人才几天,但他不傻,知道这些不需要靠杀戮活下来的人之间,有同伴之情,师门之情。 就连对陌生人,也会有仰慕与同情之情。 谢平芜大概当他是同伴,或者干脆是同情他。 同情他所以对他好,只会对他有好处。 他不需要杀谢平芜。 池俟这样想着,又慢慢把那支匕首收了回去,然后躺了下来。他闭上眼睛,但是睡不着,于是只是用神识去看书。 没有杜秋生踹门或者跳窗进来拉她起来练剑,谢平芜睡得仿佛一条死鱼,一直到日上三竿了才从地上爬起来。 池俟去练剑了,谢平芜觉得有点饿,但是厨房里却什么都没有。 迫不得已,她只能厚着脸皮去找池俟。 池俟再次出乎意料地讽刺她或者冷笑,而是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小瓶子丢给她。谢平芜打开闻了闻,没从原主的记忆里扒拉出这种丹药的名字。 “这是什么?”谢平芜心想大概是辟谷丹。 池俟果然是这么说的。 谢平芜往嘴里塞了一颗,吃起来又苦又甜,有种999感冒灵的味儿。 怀念祖国的她多品尝了一会儿,然后才坐在桃花树下百无聊赖地看池俟练剑。偶尔她会指点几句,但是池俟原本还表现得非常好,在她的指点下招式却越来越不标准。 诶诶诶,反派崽崽你怎么肥四,有作者爸爸给你开的挂你居然连个剑都练不好。 真是一只不争气的反派崽崽哦。 池俟不习惯被人盯着看,偏偏谢平芜毫无自觉,一边盯着他练剑一边指点几句。他本来想让谢平芜滚的,但是她的指点确实很不错,池俟便忍耐住了。 没有什么比变强大重要,不变得强大,他便什么资格都没有。 谢平芜见他的动作都变得僵硬起来,一时之间有些不快。她站起来,抬手从身后的桃花树上折断一根桃花枝,便几步走到池俟身前,给他展示了一边刚刚的剑招。 池俟从前是杀人练出来的伸手,但是却从未接触过剑这样的武器。 谢平芜却是从小就被培养长大的,剑意凛冽,堪称天才。 只看了一遍,池俟就找到了这套剑招的大致精髓。谢平芜看着他舞剑,心道这个悟性有点逆天啊,不过教导这种聪明学生确实让人很舒服。 谢平芜随手将桃花枝塞进嘴里咬住,抬手握住他的胳膊,带他放慢走了最难的一招。 这一招十分快,刚刚池俟应该也看得不甚清楚,却又十分复杂。谢平芜带着他刷拉一下子过了这一招,这才侧目看向高她半个头的池俟,“懂了?” 她一开口,桃花枝便落了下来。 三两花瓣跌下来,悠悠的。 少女的眸子像是喊着水雾,朦胧中透着温柔的清澈感。池俟一愣,微微撇开眼,喉结滚了滚,低低嗯了一声。 他一贯都是这副别扭的模样,谢平芜习以为常。只是握着他的胳膊,再带他示范了一遍,这才松开手,转身朝着不远处的桃树走去。 小剧场: 多年后。 芜妹:池俟你这个狗东西在我面前跪完八百个榴莲! 池俟:不行。 芜妹:你再说一遍? 池俟:八百个太少了,三千还是两万,你选一个。 芜妹:…… 034 替罪 微风吹起,桃花纷飞,落在少女青白相间的广袖长裙上,墨缎子一样的长发扬起,美得出尘脱俗。 池俟盯着谢平芜的背影看了一会。 他无端生出一点羡慕来。 谢平芜靠着桃花树,无聊地从芥子囊里拿出了一颗果子。她塞进嘴里,立刻被酸得皱了皱眉,然后扣巴巴地又拿出了一颗粽子糖丢进嘴里,眉头这才舒展起来。 她一抬眼,就看到执剑盯着自己的池俟。 谢平芜:“?” 池俟不大高兴地撇过脸。 谢平芜:这人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她思来想去,只得出了一个结论。于是她朝着池俟丢给去一包粽子糖,十分肉疼地道:“我带的不多,只能分你一包,你别生气了。” 池俟的脸色更难看了,他下意思接住了那包粽子糖,抿唇沉默了一会,当真往嘴里塞了一颗。 甜的。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甜的东西了。 少女散漫地抽出腰间的长剑,懒散温柔的眉眼凌厉了几分,剑气仿佛在一瞬间迸射而出。谢平芜手中长剑如虹,招式标准而灵动,径直朝着池俟而来,“你的师父缘何还不在?” 池俟提剑和谢平芜过招,对面的少女有意喂招,水平控制得很好。 “说是与掌门议事,还没回来。”池俟神色冷淡。 谢平芜斜刺里一剑过去,“三个师兄也还在闭关?” “嗯。” 谢平芜若有所思,第九峰的鲁长老她没怎么详细写,只粗略设定了一个嫉恶如仇又护短公正的形象,擅长算卦与命理。 但是…… 正常师父这么会一直避而不见,也不让徒弟代为管教小弟子。 “兴许是忙吧,这几日,我可以教你剑法。”谢平芜喂招喂得很尽心,她一边喂招一边闲聊,“若是三月后的大比我能进入内门,我也拜入第九峰。” 想杀池俟,但是现在杀不了。那就只能,想办法刷好感,让池俟解了这个血誓咯。还有顺便阻止他黑化,在黑化之前杀池俟都是来得及的。 不过得尽快,否则的话,到时候解了血誓却打不过他就完蛋了。 就在谢平芜以为他会继续冷笑或者嘲讽的时候,对面的池俟只是点了点头,“好。” 两人老老实实练了一天的剑。 晚上的时候,两人分别开始看书。池俟看了会子书,开始打坐修炼,这时候谢平芜才意识到,他已经引气入体来了。 开学到现在也不过五六天。 灵根都碎成渣渣的谢平芜巴巴地看着池俟,开始思考等躲过了这几天,就要想办法去思过崖把血玉草找来吃了。她的能力虽热不错,但是没有灵根,确实是会导致根本没办法修炼。 但是思过崖只有做错了事的弟子才能去。 她思来想去,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池俟身上。 东方竹肯定是不会放过池俟,那先把东方竹的狗腿打断,这样就可以去思过崖,顺便她去思过崖的这段时间,也不担心东方竹来招惹池俟,可谓是一举两得。 第二天,谢凛离开长青宗。 事实上,东方竹也来得很快,就在当天晚上。 毕竟第九峰的人都不在,只有池俟一个人,这时候不欺负池俟,等到鲁长老回来就欺负不了了。 但是这次,东方竹多做了点功课。 睡到半夜的时候,谢平芜是被池俟摇醒的。少年跪坐在她身侧,黑的发白的脸,瞳仁漆黑阴郁,整得像是个阳气不足的鬼魂似的,他伸手抵住唇,在谢平芜张开嘴又闭上嘴的时候,他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有人布了阵法。” 谢平芜就知道是东方竹了。 她悄无声息地坐起来,也扣着池俟的肩膀,凑到他耳边道:“我的铃铛还在外面,阵法启动不了,不过——” 池俟察觉到谢平芜坏笑了一下,“我们可以装作被控制了,等他进来,我就布阵劈死他。” “好。”池俟点了点头,“我帮你引爆。” 谢平芜点头,塞给他一只借灵力的符纸。 能让池俟疼,当然不能她疼。 夜色寂静,东方竹等阵法差不多启动完成,便翻墙进入了院子。一进去,他就察觉不对……结界虽然没了,但是,院子里没有阵法启动的痕迹。 是请君入瓮。 东方竹咬牙,正在思考要不要跑。 谢平芜便从窗内翻了出来,手里的十八张符箓被她抛出来,形成一个困阵。饶是东方竹修为不薄,也一时之间挣扎不开。少女却像是符箓不要钱是的,再次对他丢出十八张雷暴符。 然后,她便一撑手中长剑闪身避开,“池俟,引爆。” 池俟咬牙,“谁让你丢那么多雷暴符的!” 谢平芜理所当然道:“不多丢点怎么炸断他的腿!” “炸腿做什么?”池俟皱眉。 “不炸腿他又跑来打你怎么办!”谢平芜理所当然道。 东方竹忍无可忍,“老子修仙中人,都是御剑出行!”骂完,他没忍住又补了句,“没灵根的废物,难怪如此愚蠢!” 谢平芜只是当凡人当习惯了,有些下意识思维罢了。被骂了,她当然是第一时间提剑去削东方竹。但是池俟快她一步,一剑对着东方竹的脸劈下去,险些一剑斩掉了东方竹的舌头。 “十八张符纸,明天我们一起去睡树枝。”池俟一边锤东方竹,一边冷冷地对谢平芜道。 谢平芜道:“睡树枝哪有炸断这玩意的腿重要。” 说完,她一把捏碎一张借灵力的符纸,引爆了雷暴符。 轰隆! 池俟一把拉住谢平芜的腰,拉着她往后退去。 两人闪身避开,院子和东方竹一起被炸。片刻之后,烟雾消去,东方竹撑着剑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赤红的眼死死盯着谢平芜,却又被困住不能过来打谢平芜和池俟。 御剑而来的持戒弟子来得很快。 谢平芜和池俟一起被绑住了,谢平芜抹了一把唇边的鲜血,对着池俟微微一笑,“睡觉,。” 池俟刚要说话,便被傀儡符控制着睡着了。他似乎十分不甘,想要睁开眼,以至于眼尾晕红眼球充血,却还是被控制着睡了过去。 谢平芜丢出一块投影石,“与池俟无关,这件事是我一个人所为。” 这是池俟睡过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觉得十分十分恼怒,她居然又暗算他,甚至还……明明是为了他对付东方竹,却还说与他无关! 035 探望 原本她是打算让池俟借灵力的,然后说是自己做的。按照池俟的秉性,他肯定是不会帮她辩解的。但是刚刚池俟在第一时间把她带到安全位置,她觉得自己之前的判断可能会有误。 他虽然狗,但好像也没那么坏。 于是,她再次用了傀儡符。 持戒弟子当然看得出来傀儡符,但是投影石无法作假,便不再计较。 第二天池俟醒过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去打听情况,却听说谢平芜被送去了思过崖,要思过半月。 思过崖是个什么地方,池俟是知道的。 换言之,那是个令整个长青宗弟子闻风丧胆的地方。虽然谢平芜只是去半个月,但是实际上,一般外门弟子是不会被惩罚去思过崖的。不过,东方竹作为掌门亲传弟子,更是东方家嫡子,将他炸成那样,也确实…… 但是无论怎么说,谢平芜凭什么带他受过! 池俟气得恨不得再次把剑架在谢平芜脖子上,让她弄明白,她对付东方竹是为了他。 就算是被惩罚,也该是他。 少年眼尾狭长,瞳仁漆黑,只是站在鲁长老门外,“师尊,思过崖当是我去。” 鲁长老没有动静,池俟等了许久,骤然拔剑一剑劈向房门。门上的结界反噬,池俟被撞得往后飞去,猛地咳出一口血。他随手抹了把,提剑朝着后山的思过崖走去。 身后的房门骤然打开,一个五大三粗的修士眨眼睛飞到池俟身后,一把拎住少年的衣领。 “去什么去,你去了也不能换谢平芜出来!”鲁长老暴躁道。 少年眼尾的泪痣红得像是滴血,他的语调低沉而沙哑,使得他整个人有种近乎赤子之心的偏执坚定,“思过崖罡风能损伤仙体,何况谢平芜只是个凡人,更何况这是我的事情,谢平芜凭什么插手。” 如果谢平芜在,一定会感慨他能一次说这么长的话。 但是鲁长老只是暴躁地抓住池俟,“人是她打的,你给我老实点。” 也不看看你是什么命格,谢平芜虽然霉运加身,却又古怪地被天道偏爱。但是池俟,却是天道想要毁灭之人,他去才是真正的会死。 少年手中剑刃出鞘,死命挣开。 这是池俟一贯的不要命打法,鲁长老觉得烦,也懒得怎么拦。但即便如此,池俟只是一个刚刚练气入体的菜鸡,鲁长老动动手指他就受伤了,但是他硬生生没有咳出那口血,只是提剑朝着思过崖去了。 谢平芜很可能会死在那。 池俟觉得烦躁,他知道谢平芜实在保护他,可是他就是十分气愤不愉。 他不想要欠任何人,尤其是这样自作主张的保护。但是他却绝不愿意承认,自己也愤怒于谢平芜为了他,不惜拿性命不当回事。 阵法转移到思过崖前的山头时,池俟握紧了剑,他才刚刚不想杀谢平芜,她却自己来找死。池俟觉得又气又闷,顶着砭骨的罡风穿过山洞,一直往里走,风刮过来就更疼。 谢平芜借了灵力反噬,被风吹得肯定活不了多久。 越是往里走,他的心态反而平静下来。 唇角都忍不住讽刺地勾了勾,谢平芜想死就去死好了,左右他也确实不想死在思过崖,她替他去死真是再好不过。他这样想着,一直走入思过崖,看到了坐在思过崖的少女。 她仍穿着白衫子,披着青色外衣。长发如黑檀木,肌肤白如敷雪,身形纤细修长,温柔袅娜。 池俟看到谢平芜在轻微颤抖。 他讽刺勾起来得唇角往下落了点,神色也平静了几分,径直朝着谢平芜走去。谢平芜在埋头开锁,原书里是杜秋生为了谢平芜来的思过崖,开锁的方法她写了。 池俟面色难看地准备把外衫脱下来给谢平芜披上,谢平芜手里的锁链就咔嚓一声打开了。 她这才察觉到身后有人,下意识站起来回身。 池俟解衣裳的手一顿,看着被她解开的锁链,脸色黑了下来。 谢平芜被他吓得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你怎么……” 她的话还没说完,脚下踩空,身子猛地往后一跌。谢平芜连拉住池俟都来不及,整个人直接跌了下去,失重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谢平芜吓得心脏怦怦跳。 但是,下面果然有个台子,她嘭地砸在了石台上。 池俟:“……” 他额角抽了抽,亏他从前还觉得谢平芜这人狡黠聪颖,看样子是愚不可及。 池俟面无表情地往下看了看,思过崖下的罡风更甚,深不见底的山谷里全都是雾气,根本看不到尽头。他自然不可能蠢到和谢平芜一样跳下去找死,但是下去把人的尸体带回来倒是有必要。 到底是帮了他几回,也是因为他来思过崖的。 池俟发善心地来陪她了,现下陪不了,只能给谢平芜找个全尸。 池俟转身去报告持戒弟子,让人来给谢平芜捞尸。他一步一步走出去,耳边罡风呼啸,池俟忽然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谢平芜死了,看来以后不会有人巴巴贴过来,莫名其妙帮他了。 他冷笑了声,这样也好。 话虽如此,池俟的步子还是顿了顿,转身走回了持戒崖。 他试着下去,却根本找不到路。池俟皱眉,思考直接跳下去抓住树枝,会不会有一半不会死的可能。但是随即嗤之以鼻,他的命,谁都别想拿走。 谢平芜死了,他还要活着呢。 谢平芜不知道池俟的戏有多少,她只是走进了山洞,顺利地采摘了血玉草,顺便拿到了杜秋生的秘籍。 是的,秘籍这个机缘是杜秋生的,她截胡了不好,所以回去带给杜秋生就好了。 做完这一切,她才开始认真思考怎么上去。 也不知道池俟会不会找人来找她,但是想到那个狗东西一直希望她死,说不定会装不知道。想是这么想的,但是她还是知道,池俟当真心满意足地利用她的话就不会来看她了。 因为实在上不去,她先把血玉草塞嘴里吃了。 带出去被发现的话,很麻烦。 036 挡风 但是,谢平芜没想到血玉草有副作用! 她的书里这个一笔带过,视角毕竟是跟着杜秋生走的。谢平芜吃完血玉草,就感觉身体开始发烫,灵根里像是有一把火开始烧了起来。 起初还是细细的灼烧感,到了后来,她整个人就像是被丢尽了火里烤一样疼。 这种又灼热又疼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痛意从四肢百骸而来,折磨得谢平芜整个大脑里只有一个念头。疼,太疼了,还不如让她直接死了来得痛快。 但是即便如此,谢平芜还是能感知到,在这样一把像是烈火的炙烤中,她破碎的灵根当真修复了一点点。 谢平芜疼得浑身都是冷汗,眼前发白。 她瘫在石头上,连动一动指尖的力气都没有。 池俟就是这时候跳下来的。他看到下面有个石台的时候还是一喜,随即看到瘫在地上蜷缩着颤抖的少女,面色便微变。 谢平芜总是悠悠的从容模样,温柔又灵动,此刻她垂着颤抖的眼睫,唇被咬破了,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病态的潮红,细密的冷汗染湿鬓角的碎发,使得她整个人脆弱又单薄。 池俟蹲下来,试着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 少女的身体烫得他一愣,微微皱眉,谢平芜便察觉到他指尖的凉意,下意识朝着他贴过来。 池俟的体温是天生比正常人低一些的,兴许是和他身染妖魔之气的缘故有关。但是当下,谢平芜觉得自己整个人被放在滚烫的针尖上刺,下意识抓住了池俟的手腕。 微微侧脸,将脸颊贴过去。 池俟没有检查出谢平芜中毒,但是她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太不好了。 可是偏偏没有中毒,自然也找不到解毒的法子。他一时之间为难,谢平芜的体温却越来越高,脸颊透出极度不对劲的红色,微垂的眸子也烫得染上一层水雾,无辜茫然地朝他看过来。 谢平芜整个人的意识都是模糊的。 她看着面前扭曲模糊的人影,觉得熟悉,却不知道是谁。 “救命……”她无力地喊了两个字。 池俟神色冷淡,但是他下来都下来了,并不想带着个尸体回去。他思索了一会,还是伸手,将谢平芜抱进了怀里。 这时候,他才更清晰地感知到谢平芜的颤抖。 她整个人都在哆嗦,连牙齿都传出细密的声响,漆黑得像是乌檀木的长发也被打湿,整个人像是一触就碎的琉璃娃娃。 他抱着谢平芜,感知到她身上滚烫的气息传递过来。 又是那股春日里草木萌发的味道。 让池俟有一瞬间的恍惚。 “疼……”谢平芜感知到自己被人抱住了,她疼得下意识依赖身边的人,用脑袋蹭了蹭池俟的胸口,“疼……我想去死,想去死。” 池俟面无表情地捂住她的嘴,“你的仇人还没死,你死什么死。” “嗯。”谢平芜竟然真的嗯了一声。 他垂下眼,看到谢平芜的眼睫上浮着泪水,漂亮脆弱得过分。池俟想起小时候见过的陶瓷仙子神像,剔透清洁,缥缈脆弱。 如果谢平芜不对着他发脾气和暗算他,她当真是很像一位神女的。 比这长青宗人人都称赞的谢琅仲,更有神仙之姿。 可惜她也就偶尔故意对他装一装纯良。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罡风吹过来,像是刀子一样刮在两人身上。池俟倒也罢了,谢平芜此刻被风吹得更是难受,待久一点说不定要被刮得身体彻底废掉。 池俟无法,只能将谢平芜抱进了山洞。 山洞里漆黑一片,罡风的声音也远去了,只有谢平芜疼得抽气的声音。 池俟觉得自己愚蠢,他跳下来找谢平芜,现在自己上不去了。思过崖设了阵,无法对外传音,也不知道何时才有人来找他们。 这里的罡风便是修士的身体都会损坏,何况是他们两个。 谢平芜一直很疼,但是晕不过去,只是意识混乱。 时间久了,她就知道自己抱着一个人,混乱的意识拼凑了好久,总算是大致猜出来是池俟。毕竟,刚刚在上面的时候,就是池俟过来了。 但是池俟怎么会找她? 她想不通。 也没什么余力去想,身体远比脑子实诚,她疼的时候实在是有种难以言说的害怕与脆弱。此时被人抱着,就下意识紧紧抱着这个人,生怕被抛弃。 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如果被抛弃,就更容易死掉。 池俟被谢平芜抱得越来越紧,意识不清楚的谢平芜十分放肆,恨不得勒死他似的抱住他脖子,甚至还拿脸在他微凉的脖颈上贴。 池俟一手抱着谢平芜,一手按着自己的剑。 额头淡青色的血管微微暴起。 有那么一瞬间,池俟觉得快要按不住自己的剑了。 “小池……”谢平芜呢喃了一句。 池俟握住剑的手一顿,浑身都僵了一瞬间。如果谢平芜是平时那样笑眯眯地喊他,他一定会生气,但是现在的谢平芜十分脆弱迷糊,分明没有半分算计与玩弄。 “好疼啊。”谢平芜抽了一口冷气,迷迷糊糊意识到,身边确实是池俟。 他没趁机杀她,那应该是救她的。 池俟没说话,他觉得现在的谢平芜十分古怪。 但是他觉得自己更是古怪。 他厌恶被人这样抱着,更是觉得她靠他这么近让他十分不自在,以至于恼怒不安。却又古怪的,觉得她这样靠近自己,诡异地满足了他莫名其妙的渴望。 是的,他渴望谢平芜靠近。 池俟觉得这种渴望很恶心,他想要杀了谢平芜,让这股欲望消失。 偏偏他有点下不去手。 谢平芜晕了过去。 大概一刻钟之后,池俟察觉到谢平芜的颤抖消失了。他迟疑片刻,松开了谢平芜,果然没多久,少女就睁开了眼睛。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 池俟有些不自在,别过脸去了。 谢平芜揉了揉额心,慢吞吞地开口道:“谢谢啊。” 池俟握剑的手有点紧。 “就是我们暂时上不去了。”谢平芜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是那个山洞,“池俟,你不要总是露出这种凶神恶煞的样子。” 池俟的身体猛地一僵,她果然也和所有人一样厌恶他。 “你其实很好,不要让别人误解你。” 他听到谢平芜用一贯的温柔从容的语气这样说着。 037 小人 池俟好半天都没说话,一直到谢平芜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自嘲地冷笑了一声。 “我拿着剑逼你立下血誓,你觉得,我不是个卑鄙恶毒的小人?”少年的嗓音微微低哑,透着股子消极的冷意。 说到这件事,谢平芜确实是很生气的。 但是她这人,其实天生是有点凉薄的,习惯了以一种上帝视角看人。 她虽然确实为自己的遭遇生气,却也晓得,那只是池俟的立场而已。而且,他确实也没有在作为队友的时候背叛她,更是因为她来思过崖闯了过来。 而且,她也想为了自己的任务杀了他啊。 “是啊。”谢平芜坦坦荡荡的,“你就是个坏人。” 池俟轻嗤。 “可是没烂到骨子里,总是有发光的地方的。”谢平芜觉得浑身的疼痛消失了,整个人都出现一种不真实的幸福,于是语气也温和了几分,“又不是只有好人值得人喜欢。” 池俟没说话。 真是一只敏感脆弱的反派崽崽,谢平芜想着。 但是就算是脆弱可怜,她也不可能为了他一个会毁灭整个世界的人放弃自己的任务。她不可能因为觉得池俟可怜,放任苍生被毁灭,哪怕他的经历再惨,他要毁灭无辜之人便是错。 不过,这样负面循环下去,他确实会无可救药。 “你看,我们现在不光是同伴,还是朋友了。”谢平芜侧目看他,只能在黑暗中看出一个隐约的轮廓,她瘫着慢慢道:“今日如果没有你在,我会害怕,但是现在不怕了。” 暂且……反正她现在不能动手杀人,那还是试着阻止他黑化吧。 谢珈作为那个创造池俟的造物主,知道属于池俟的一切阴暗点。 他不擅交际,自卑脆弱,歹毒自私,却又……卑微地渴望有人对他好,卑微地希望自己是有价值的,卑微地希望有人能来在意一下他的死活。 可是这些脆弱的情绪于他而言可笑而无用,横亘在他面前更重要的问题,永远是活下去。 他根本奢求不得这些,活着于他都是恩赐。 废话说了这么三两句,谢平芜就不多说了。她瘫在那,听着耳畔呼呼的风声,觉得很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她迷迷糊糊的想,如果池俟真的不黑化了,那是不是他可以不用死。 如果没人一步一步将池俟逼入绝境,他根本不会灭世。 池俟一直感知到谢平芜的呼吸变成了人睡着时才有的节奏,才微微动了一下手。变成了朋友吗?池俟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成为谢平芜的朋友。 但是……好像…… 罡风还是一股一股地刮进来,虽然不大,但是没一次风大一点,谢平芜就会颤抖一下。 他慢吞吞地往洞口的位置挪了挪,挡住了风。 …… 鲁长老简直要被池俟气死了,气冲冲地跑到思过崖,却什么人都没有。锁链被解开了,却又不曾出去,想也是掉下去了,只能下去找。 果不其然,他一次带回来两个小少年。 两人的状况都不太好,鲁长老放了一堆狠话,让两个人先滚去修养。 谢平芜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灵根修复了一点点。而且,还在自己慢慢地一点一点好起来,她顿时喜悦起来。 只要能修炼,一切都有可能好起来。 她也没休息多久,外门长老便把她拉回去上课了,顺便狠批一顿。 倒是鲁长老没有按照之前说的扒了他们的皮,甚至一直都没有出现过,不知道有没有找池俟算账。 上课第二天下课后,宋晚照在教室外蹦跶。三人找了个位置坐了,这才开始闲聊,杜秋生和宋晚照都关心了谢平芜,这才说起各自的修炼进度。 宋晚照没啥变化,杜秋生引气入体。 谢平芜把自己捡到的心法交给了杜秋生,就没放在心上了。 回去之后,谢平芜按着心法试了试,试着引气入体。 四周的灵气像是飘散在四处的空气,谢平芜试着呼吸进“空气”,但是却什么都带不进来。她只好一点一点尝试,结果一半天过去了,她引了个寂寞。 谢平芜没当回事,第二天晚上继续引。 然后,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两个月后。 谢平芜终于……走火入魔了! 按道理来说,没引气入体根本不可能走火入魔。但是谢平芜就真的引不进来灵气,结果引进来了一丝魔气,让她整个人的灵脉一下子像是被撕碎了一样的疼。 谢平芜喷了一口血,靠着枕头给自己塞了颗祛除魔气的药丸。 等感觉到渐渐好起来了,她在瘫着思考了一下人生。 说好的女强本子呢,系统现在还是和死了一样。她自己想装逼就被雷劈,系统还只会让她装尬逼,除此之外任何外挂没有。 让她以一个凡人身份去拯救世界吗? 系统简直是有毛病! 思来想去,谢平芜又给自己塞了颗粽子糖,开始了下一波引气入体。 结果,她居然直接成功了。 谢平芜:震惊,jpg 丝丝缕缕的灵气一点一点挤进她的身体,能感觉到自己的灵脉细小得近乎没有。但是即便如此,谢平芜还是能感知到一点点的灵力波动,但是四周一切如常。 大家的引气入体,至少能引起点灵气波动。 她就因为引的太少,啥也没有。 谢平芜叹了口气。 因为灵力太少,她引气入体了大家都没发现,更不用说她恢复了那么一点点的灵根了。 总之,一切都十分和谐,大家都在为第一次大比准备。 这次大比专门为外门弟子而设,每年招收弟子三月之后,便会举办一次。资质心性进步到合乎内门要求的,便会被选进内门。 大家全都在准备这件事。 谢平芜也觉得自己这次一定得进内门,否则明年的玉簪会离开长青宗,谢凛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在长青宗谢凛会忌惮,但是出去了,就算是大家都知道谢凛杀了她,都会不放在心上。 这是强者为尊的世界。 没有人会得罪强者来维护所谓的正义。 谢平芜体内的灵根在以非常非常缓慢的速度修复,吸收进来的灵力流也渐渐多了一点点,但是还是不够看。 不得已,只能提高剑术了。 这回不需要杜秋生拽,谢平芜自己几乎整夜不睡地练习,导致一向勤勉的龙傲天本天都忍不住自我怀疑,开始陪着谢平芜不要命地训练。 再这样惊心动魄的半个月里,两个人都脱了一层皮。 外门大比如期举行。 谢平芜和杜秋生照旧天不亮就起床,去食堂叼了俩馒头,便朝着试剑台狂奔。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测灵力了。 两人对视一眼,发现大家可能比他们更用功,不约而同露出了被学婊欺骗的恐慌表情。 038 内定 两个人在长长的队伍后面排队测试灵力。 外门弟子大部分资质平庸,大部分都没什么变化,所以大家表现得还是稍微有些平静的。谢平芜和杜秋生还叼着馒头,一边吃一边探讨剑术,顺便思考天降奇迹让两人一夜之间变为天纵奇才然后去内门的可能性。 馒头吃完,剑术也探讨得差不多了。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片刻之后—— “你说,我们能进内门吗?”杜秋生压抑着眼底的期待和谢平芜暗搓搓说道。 谢平芜毫不犹豫,“你肯定可以。” 这是来自作者爸爸的自信。 “我也觉得阿芜肯定可以,我们一定都可以进入内门。”杜秋生道。 杜秋生原本不是个喜欢说过于自信的话,毕竟低调装逼才是他的风格。但是,谢平芜那么厉害,结果不能入内门肯定很难过,他得鼓励一下她。 谢平芜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周师兄冷笑一声,“也不看看你们几斤几两,一个五灵根庸才,一个灵根都没有的废物,还妄想进内门!” 现在是留给杜秋生的装逼时间,谢平芜没说话。 “师兄早上是去山下吃的饭?”杜秋生抱胸慢慢道。 周师兄一愣,“关你何事。” 杜秋生轻笑,“果然,在山下茅厕吃的饭。” 周师兄面色大变,气得险些拔剑,“你这个废物,没有能力便只会逞些口舌之快。你若是没有进入内门,可别怪我不客气。” 对方面色阴森,眼里闪着恶毒的光彩。 “若我进了内门呢?”杜秋生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大家都听清。 “那我就跪下来,朝你道歉!”周师兄发挥了一个炮灰应有的坑自己水平,冷笑道:“大家都听好了,若是杜秋生与谢平芜没进内门,我便要他们跪在试剑台上承认不如我,若是进了,我便跪下来道歉!”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朝这边看过来,看向杜秋生和谢平芜的目光里充满了轻蔑。 杜秋生神色如常,坦然自若道:“好,你不消对我道歉,跪着给阿芜磕几个头就行。” 周师兄冷笑,“若是她没进,也要向我磕头。” 谢平芜忽然被cue,默默无语,不敢在非系统指导下装逼。 大家鄙夷地看着谢平芜。 人都欺负到脸上来了,都不敢发句狠话,不是菜就是怂。 杜秋生径直站在了谢平芜面前,语气铿锵,“愿赌服输,诸位作证!” 风吹过来,少年眉眼清朗,脊背挺拔,看起来有股子说不上来的光环,让人为之侧目。谢平芜心想,原来龙傲天装逼的时候,天道自带bgm和布景打光和鼓风机。 就在这时候,测试灵力的师姐喊道:“杜秋生上前测灵力。” 杜秋生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测试灵力的水晶球前,少年神色冷淡平静,看起来俊朗从容。明明是个五灵根庸才,大家都不由想,兴许他确实天子不俗呢? 不,废物怎么不俗? 众人甩掉了那点莫名冒出来的欣赏。 然后,水晶球就在大家的注视下,爆发出了明亮的五色光彩。 比之前长长的一条队伍里的所有人,全都要明亮! 卧槽,居然是真的不俗! 周师兄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五灵根的废物,吸收灵力驳杂,怎么会……可是那么明亮的光彩照在所有人面前,测试灵力的水晶球应该不会有错,怎么会…… 杜秋生居然,居然! 周师兄猛地看向谢平芜,谢平芜没有灵根,肯定不会出现意外。 何况,刚刚说了,谢平芜没入没内就要在试剑台朝他磕头。他一时之间不那么在意杜秋生,只是盯着谢平芜,露出一丝冷笑。 大家跟着周师兄的目光看向谢平芜,也是这么想的。 剑术了得,灵根却是天定。 大家就算是再废,都是有的。 她却什么都没有,根本不可能修炼。 唉,一个姑娘家家的,在试剑台众目睽睽之下向周师兄磕头,不敢想不敢想。灵根都没有,还得罪了周师兄,真是太惨了。 “谢平芜。”测试灵力的师姐道。 谢平芜看着周围鄙夷而可怜的目光,视若无睹地走到了水晶球前,认真思考了一会,她的灵力那么少,不知道水晶球能不能检测出来。这样想着,她把手放在了水晶球上。 水晶球黯淡无光。 谢平芜叹了口气,周围的人露出了看好戏的兴奋表情。 磕头道歉诶! 周师兄面色得意,刚要开口,水晶球上忽然冒出了一点光。闪烁了一下,又黯淡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又亮了一下。 如此反复,过了好久,总算是稳定地散出浅白色的柔和光彩。这光实在不够明亮,微微的一点点,不仔细看都看不到。 但是大家都在想,什么灵根的颜色的是白色的。 怎么会有白色的光? 谢平芜松了口气,好歹是检测出来了。 大家思考完这个问题,开始思考一个更为震惊的问题。谢平芜不是没有灵根吗?灵根这种天注定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无中生有,这简直比杜秋生进步的灵力增长神速还可怕! 谢平芜作为凡人就能打败周师兄,炸断内门东方竹的腿。现在她有灵根了,可以修行了,这不得分分钟逆天! 大家可怜完谢平芜,开始可怜周师兄。 谢平芜作为凡人就能削周师兄,现在能修炼了……周师兄刚刚还挑衅两人,羞辱到如此地步,现在的脸,该有多疼啊! 周师兄也确实脸很疼…… 不光疼,还尴尬,还丢人。 以前外门每个弟子都对他又怕又尊敬,现在大家都以一种怜悯可怜的目光看着他。 这种目光,实在是让人恼怒。 谢平芜开口道:“这是什么灵根?” 大家也好奇,纷纷看向师姐。 师姐沉默片刻,“这件事,我会告知长老。” 说明师姐也不知道。 谢平芜点了点头,开口道:“进内门的名单何时出来?” “现下。”师姐道。 众人皆是一愣,不是还没测完吗? “长老们与掌门商议过,外门弟子谢平芜道心稳固,天赋卓绝,不论灵根有无,大比成绩如何,皆破格录入内门。” 039 走人 底下一片哗然! 谢平芜早就被内定了,根本不需要灵根就可以入内门。刚刚周师兄的赌注,这样一来,显得尤为可笑。 周师兄的手捏得很紧很紧,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下,整个人面色铁青。他豁然转身要走,这时候他身后响起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杜秋生道:“有些人不会是想要爽约吧。” “你们!”周师兄气死了。 谢平芜道:“不多,三个就好,不欠债,就现在。” “你便是这样羞辱同门的?”周师兄冷笑,他肯定不会下跪,只能狡辩了,“修道之人,岂可如此心胸狭隘!” 说得大义凛然,如果不是大家都了解周师兄自己有多心胸狭隘,可能就真的觉得他是在教导谢平芜了。 “哦。”谢平芜淡淡道。 “这不是按着周师兄的标准来么?说起来,狭隘的是周师兄自己啊。”杜秋生也淡淡道。 周师兄:“……” “嗯,杜大哥说得对。”谢平芜附和道。 杜秋生谦虚道:“我辈修道之人,自然要信守承诺,岂可朝令夕改。” 天道自带的打光风机立刻到位。 大家朝着杜秋生投去敬佩的目光,不光进步快,连说话都如此有水平呢。刚刚觉得他是个五灵根废物,现下看来,即便是驳杂的五灵根进步也这样快,说话更是格外有水平。 大家都朝着杜秋生投去了仰慕欣赏的目光。 谢平芜捏了捏额心,面无表情道:“赶紧跪吧,我还忙着回去修炼呢。” 就在这时候,天上响起一声闷雷。 wc:【非系统指导下装逼警告。】 谢平芜安静如鸡。 她真的只说了一句大实话,但是这话确实有点装逼那味儿。 “你们……”周师兄觉得自己快要被气死了。 这时候,宋晚照斜刺里一榔头砸下来,周师兄扑通一声跪在谢平芜面前。宋晚照这才跳下玉盘,有些暴躁道:“磨磨唧唧干嘛呢,认赌服输都不敢,修什么剑道,滚回去种红薯不香吗?” 大家都没忍住笑了笑。 周师兄已经气到整个人都要炸了,但是偏偏这个人是宋晚照,他没胆子放狠话。 “走了,你们我得了师父首肯,可以带你们一起下山庆祝。”宋晚照把手搭在了杜秋生身上,看了谢平芜一眼。 两人点头,不约而同看向周师兄,“还欠三个头。” 周师兄:“……” 草泥马!! 但是三个少年已经踩着轻快的步子走远了,山风吹过来,三人衣袖翻飞,步履从容,看起来倒是十分鲜活恣意。 好羡慕啊,这三个人大概全都要进内门了。 大家流出了柠檬的泪水。 宋晚照带两人下山吃饭和买东西,但是谢平芜如今就算是待在长青宗外门都不是十分安全,哪敢下山。说不定山脚下就蹲着谢家的人,打算把她绑回去关水牢。 这件事不适合告诉两人,她只得开口道:“我约了池俟,今日便不去了。” 说完,她从袖子里掏出了四张聚灵符,“昨天给你们画的,有了这个修炼事半功倍。” 宋晚照想要挽留谢平芜,但是杜秋生先一步开口,“好,你帮我向池俟借好了放我院子里。” 谢平芜被谢家追杀,下山确实不安全,杜秋生想着。 宋晚照也道:“那我快点拿了要给你们明日正式” 谢平芜对着两人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宋晚照看了看符纸,颠来倒去看了好久,最后露出了一个目瞪狗呆的表情,“阿芜究竟是什么大佬,这符纸我爹都只找朋友买到过三张,足足花了一万上品灵石。” 杜秋生觉得手里的两张符纸仿佛六千块灵石那么沉重。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把符纸藏进了胸口的暗袋里,生怕弄掉了。 一夜暴富,紧张如斯。 …… 谢平芜这几天忙于修炼,确实没去看池俟。不过,鲁长老回第九峰了,东方竹肯定消停了,也不需要她过去帮忙守着。 敲门进去的时候,池俟似乎刚刚在练剑。 蓝色无袖对襟长褂子被他脱下来了,只穿着白色的窄袖束腰长衫子。少年头发漆黑,脸色雪白,看起来像是一副对比度浓烈的画。明明都是极为清冷的颜色,偏偏在他身上呈现出一股浓烈的阴郁气,让人不可忽视。 谢平芜开口道:“前些日子我偷跑过来,外门长老不许我进内门。” 池俟没说话,只是侧身让她进来。 不知道为什么,上次在思过崖底下,是池俟来找她,她就没有那么厌恶池俟了。 她坐在桃花树下,看着池俟动作粗暴地给她倒茶。池俟不说话,谢平芜便随便交代了几句,“我可以进内门了,到时候我拜鲁长老为师。” 池俟就坐在她对面,沉默不语地看了她一眼。谢平芜在他的目光中,察觉到了一丝抵触。于是谢平芜解释了一句,“以后你还要和我一起密谋杀人,如果我去别的山头,未免不方便。” 其实更大的原因是,鲁长老强大且正义。 长青宗作为修仙界第一大宗门,这样的地方利益纠葛何其多,自然不可能处处风清月白。 换言之,混沌正义。 大方向是好的,乱七八糟的私欲却绝对不少,其中以掌门邱寰宇为代表。 但是她当然不能说出邱寰宇的坏话,毕竟那可是清北修仙学院的院长,得罪不得。池俟垂了眼,沉默地答应了这件事,随口喝了口茶才开口道:“明日的大比,你要小心东方竹。” 谢平芜喝水的手一顿,不是吧,东方竹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想害人比胜过一个人,容易多了。”池俟冷冷道。 谢平芜斟酌了一会,总之来说,明日一定要小心行事。 她不由思考了一下明天带上哪几类符纸,池俟也不说话。 过了好久,他冷不丁道:“茶喝完了。” 谢平芜:“?” 片刻后,谢平芜面前的大门哐当一声被关上,屋内传来池俟的声音,“该走人了。” 谢平芜:“……” 亏她还想着来慰问他一下,这个狗东西就给她喝口茶,喝完就把她赶出去。 玛德,池俟你这个狗东西你迟早被你未来媳妇赶出房门睡八百年大街!!! 040 底牌 谢平芜对池俟的那点感激荡然无存,踹了一脚大门之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两仪峰。 可恶,要不是血誓和狗比系统,她早就杀了池俟祭天了! 池俟一直都靠在门上,院子里的桃花簌簌地落下来,有一瓣飘在了池俟的眼睫上。少年只是垂着眼,白衣墨发,显得冷漠而昳丽,像是一株死去的植物。 谢平芜从一见面,便是保护他。 她总是凑上来,烂漫温柔又没心没肺的样子,似乎是关心照顾他,又似乎是利用算计他。池俟觉得他对谢平芜的感觉实在是太复杂了,有时候没有来的冲动令他感到害怕。 他只接触过恶意,只要谢平芜一靠近他,释放出善意,他就觉得不安而难受。她若是对他释放恶意,他觉得理所当然却又莫名有些失落。 黑暗里呆久了的人,是怕光灼伤自己的。 他有时候也会一闪而过地极度希望谢平芜靠自己再近一点,但是也只是一瞬间而已。那样的情绪偏执而古怪,带着浓浓的占有欲与破坏欲,肮脏病态得像是他这个人一样,不会有人喜欢。 他自己,也不喜欢。 他靠了一会,推开门朝外走去。 …… 外门,竹林。 东方竹从芥子囊中取出一块石头,递给了对面的周师兄。 “这里面封着一道阵法,到时候捏碎阵法,便可以将谢平芜困在阵中。”东方竹轻笑了一声,“谢平芜的命你若是取了,剩下的三百块上品灵石,我会一并给你。” 周师兄神色恭敬,“好,我一定取了谢平芜的性命。” 东方竹懒得多看周师兄一眼,趾高气昂地御剑离开了。 第二天是正式大比。 宋晚照带着杜秋生采购了许多法器,也给谢平芜带了好几件。谢平芜收了下来,带上了好几个防御法器,才去了试剑台。 内门外门弟子全都到位,所有人都守在试剑台外。 “第一场,谢平芜对周前。” 这句话被念出来的时候,底下一片嗡鸣。谢平芜前段时间单挑内门二十一名弟子,其中还有外门最为强大的弟子周师兄,早就靠着这件事出道了。 大家虽然希望能看到这件事的发生,但是…… 第一场就是,怎么看起来像是有意安排呢? 事实上,确实是东方竹的有意安排。 他作为掌门坐下亲传弟子,这点事情还是很容易安排的。 陈媛抱着剑坐在高台上,脸色十分难看。过了好一会儿,她的目光才落在谢平芜的身上,这一次,她一定要让谢平芜败给周前。 上次她和周前一起败给谢平芜,若是这次周前再次落败,简直再一次打她的脸。 众人纷纷带上瓜子小马扎和西瓜,甚至有不少有商业头脑的剑修弟子不拘小节地在地上摆了摊子,开始售卖遮阳扇和灵液还有瓜子花生啥的,但是清北修仙学院的穷逼剑修实在是太多了。 摆摊的比买东西的还要多。 这时候,有人灵机一动—— “吃瓜了吃瓜了,在线兜售谢平芜女神的生辰八字喜好,一块灵石一份资料!” “下注了下注了,究竟是外门第一大佬周前师兄获胜,还是新晋第一女神谢平芜获胜,大家都请拭目以待,下一注说不定就一夜暴富,可以带着大家的剑老婆走上人生巅峰!” “谢平芜小像,十块灵石一份!” “谢平芜试剑台群殴外门弟子录像,十五块灵石一份!” “谢平芜试剑台剑招录像剪辑,二十块灵石一份!” “谢平芜舔颜向录像剪辑,五十块灵石一份!” 杜秋生:“??????” 宋晚照挤过去买了一份试剑台剑招录像,一边看一边打道:“你怎么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什么吗?”还没开始收后宫的直男杜秋生如实反问道。 宋晚照坐在小马扎上嗑瓜子,“我们长青宗有一个弟子私底下的灵阵,在里面可以交流信息。在阿芜进长青宗的第一天,那个灵阵就出了这么一个帖子——” 他打开灵阵,于是一个标题出现在最上面。 不突破金丹中期不改名:【新晋外门师妹谢平芜,我单方面宣布这位师妹就是我们长青宗宗花了!】 杜秋生:“!” 底下足足就八千条留言,杜秋生随便看了一眼,几乎全都在宣布谢平芜成为宗花。 于是宋晚照又点开了下面一个帖子。 我要当剑道至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有幸得见谢平芜师妹的剑招,我现在在思考我该不会是世界上第一个既爱我的剑又爱谢平芜的剑意的男人吧!】 杜秋生沉默片刻,一时之间对自己的前途感到绝望。 说好的修仙界第一宗门,说好满门全都是满脑子都是修炼的天才呢? 为什么他们看起来不太正常的样子? 宋晚照又欣赏了一遍,然后挠了挠头开口道:“这个灵阵好像只有内门弟子知道,不过等会你和阿芜就可以进去了。” 杜秋生忧心忡忡地看了持剑站在试剑台上的谢平芜一眼。 谢平芜站在试剑台上,对着周前行了个同门弟子礼。 周前也是如此。 台下众人屏息,只有开赌局的庄家还在吆喝,“押谢平芜押不了吃亏,押不了上当,全都来押一押,押赢了虽然赚不到几个钱,但是够买明天的辟谷丹呀!就算赚不到辟谷丹,馒头肯定够!” 谢平芜:“……” 周师兄:“……” 谢平芜一剑就对着周师兄刺去,两人眨眼间便过了几十招。谢平芜很敏锐地发现,周师兄虽然还是金丹中期,身形却比之前快了很多。 不知道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 但是在知道东方竹会借机报复的时候,谢平芜就知道,这个人八成会是周前。谢平芜这段时间琢磨了一下周前的招式,已经十分有数了。 所以,谢平芜的剑招比他更快,简单干脆地找到了他的破绽,一剑挑了过去! 哐当一声,周前手里的剑脱手。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恐怖如斯! 剑是剑修最大的仪仗,哪怕是死,也不会让剑脱手。谢平芜刚刚那一招看似轻松,实则却是将周前碾压到根本没有握剑反抗的机会。 但也在这时候,周前捏碎了袖底的石头。 041 不要 阵法在眨眼之间被放出来,谢平芜整个人猝不及防便被四周无数符咒困在其中。 长青宗是允许弟子带不高于上品的任何攻击**具的,虽然不是那么公正,但是修仙界从来没有绝对的公正。出身,天赋,气运,一切都不可能公正。 在这样的世界若是追逐公正,只会让无数平庸者产生心魔。 这个阵法一放出来,谢平芜就发现,这个阵法看似是个中级阵,实际威力远超中级。她皱眉,周前原本修为就有金丹中期,在这个阵的加持下,虽然不足以得胜,但是…… 周师兄冷笑,手中一道银鞭对着谢平芜甩过来。 断骨鞭。 对修士没什么用,但是却对凡人的身体就不可逆的损伤,哪怕以后修仙都没用。 这一鞭子下去,谢平芜不是死,便是残废一生并被寒气缠身。 谢平芜的灵力微乎其微,根本用不了灵力抵抗。迫不得已,谢平芜只能出剑格挡,断骨鞭的威势却透过空气向她逼来。阴寒的气息从台上漫出来,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周师兄的杀意。 但是试剑台生死不忌。 不少人都忧心忡忡地看着谢平芜,眼看着阴寒的鞭子带着灵力,马上就要将谢平芜打到皮开肉绽了。 灵气裹起狂风,被困在阵中避不开的少女长发和广袖被风吹得凌乱。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像是一株峭拔的青竹那样被折断时,少女手中的符纸爆发出浓烈的杀气,雪白的光华明亮璀璨。 众人一愣,不由去看站在光芒最中央的少女。 “诛!”谢平芜的嗓音温柔而清冷。 符纸爆开,断骨鞭在一瞬间被灵力撕碎,连带着后面的周前也在这一招之下,化为血雾。 谢平芜眉尾微垂,漂亮的杏子眼里似时悲悯又似冷漠。她伸出手,灵气仍旧纠缠着她的广袖,谢平芜捏碎了一张符纸。于是大家看到,周师兄的那丝血雾也被吹散,只剩下魂魄被谢平芜收在了符纸里。 来吃瓜做生意的内门弟子全都一愣。 不是吧,现在的外门大比已经发展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了吗? 等等等等……谢平芜不是今年新晋的温柔宗花小师妹吗,为什么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小师妹杀人这么干脆利落,全尸都不留下。 谢平芜握着剑对台上师长行了个礼,才开口道:“试剑台生死不忌,这是周师兄残魂。” 说着,这张符纸飞向了负责后期的长老手边。 台上的几个长老再用密音交流,底下的外门弟子也在灵阵中交流。只有谢平芜,在认真思考,自己都内定了为什么还要来打架,难道是为了杀了周师兄吗? 真是贴心的宗门组织呢。 沈从云道:“新晋宗花,别抢,你们都喜欢打打杀杀的,门下都是男弟子,肯定不懂怎么养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掌门邱寰宇道:“对剑道的领悟恐怕不在琅仲之下,若是收进来的话……” 鲁长老冷哼,“绿云罩顶、霉运缠身,我劝你们还是慎重点,反正这个徒弟我不敢要。” 默默旁听的另外十四个山头的长老开口了。 “我们敢要!!!” 鲁长老:“……” 妈的,都是脑阔有问题的,带着回去一起倒霉吗! …… “第二次,杜秋生对赵宇。” 这场大比是谢平芜本人写的,自然知道杜秋生的细节,她一边给杜秋生喊加油,一边顺便摸到了下庄的地方。 “押杜秋生,十块灵石。”谢平芜毫不犹豫,把自己的全部身家全都押下去了。 众人一愣,想起鲁长老对谢平芜的评价。 霉运缠身,扫把星体质。 在场的剑修全都以一种看恩人的目光看了谢平芜一眼,然后,走到下庄的地方。 果断地下注了赵宇。 谢平芜:“???” 不明真相的谢平芜想了想,明白过来,这样,杜秋生才能打脸众人,这样的获胜才有爽感。 不愧是她鹅子,等会就可以狠狠打脸,并为她带来一笔巨款了! 果不其然,杜秋生狠狠打脸了。 “这是我明天的辟谷丹钱啊!就这么没了!!” “呜呜呜呜别说了,我只剩下买白馒头的钱也没了。” “你们有我惨?我拿我的剑做赌注啊,我的剑啊,那可是我的剑啊!我为什么不拿我的左手当赌注,那样就不会失去我的剑了啊!!” “都怪鲁长老,去找鲁长老哭穷!” “你醒醒,鲁长老比你还穷!” 谢平芜梦幻地抱着几百个灵石丢进芥子囊,目光复杂地看了一堆穷逼剑修一眼。说好的清北修仙学院呢?说好的天才聚集地呢?为什么他们看起来像是一群沙雕直男。 众人在谢平芜的目光下,勉强收敛了表情。 “平芜师妹想去那一峰?”大家都希望多一个小师妹。 剑修男子居多,唯一的几个妹子都比他们还彪悍,但是谢平芜看起来就十分温柔,十分单纯,十分仙气飘飘。 谢平芜开口道:“第九峰。” 众人一愣,“可是第九峰很穷啊。” 谢平芜:“……” 你们不穷吗? 处于礼貌,谢平芜憋住了这句话,并回以了一个礼貌的微笑,“以剑问道,何须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师兄们欲言又止,虽然剑才是最重要,虽然他们也不需要这种身外之物,可是剑才是最费钱的啊。但是为了不打击看起来只带着一只廉价青玉簪的谢平芜,大家还是笑了笑,“师妹道心稳固,极好极好。” 说完,补充了一句,“若是缺钱,可以在灵阵内找师姐师兄们一起下山接任务赚灵石。” 谢平芜点头,“多谢师兄。” 师兄们:多么温柔美好的小师妹啊,居然要去最穷的第九峰受苦。 谢平芜收拾了周师兄,后面的比赛过得轻而易举,顺利成为了大比第一名。接下来便是宣布选入内门的名单,这个名单,第一个便是谢平芜。 落选的外门弟子或是失落或是羡慕地看着谢平芜。 而谢平芜本人……她正磕着瓜子,一边对杜秋生道:“啊,怎么画的诛神符?当然就是和其他符纸一样,用朱砂或是鲜血画……” 大家听到,天空上的闷雷轰隆了一声。 042 内门 一道紫色闪电对着谢平芜就要劈下来,吓得谢平芜瓜子都掉了,一变脸色道:“但是我足足画了一千张才能成功一张的,真的!” 刚刚看到谢平芜在试剑台上用血眨眼间画出一道诛神符的师兄师姐们看着谢平芜的眼神变得十分慈祥,谢平芜小师妹不光温柔,剑术也好,性格还是十分谦虚呢。 假以时日,有琅仲师兄那样的风采,倒也说不定。 不过…… 天赋差距太大了,气运差距也太大了。 想到谢平芜师妹那一手惊艳的剑术和符箓,大家都觉得有些可惜。 若是有谢师兄的灵根与气运以及出身,也会成为大家只能仰望的天才吧。不过,人和人生来不同,谢师妹这样已经很好啦。 算了,根本没必要拿谢平芜师妹和谢琅仲师兄比,没有可比性。 谢平芜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内门是什么样子,也没进过灵阵,自然不会知道因为剑意碾压陈媛那次就被内门师兄师姐们记住了,更不知道剑修也一堆颜狗。 她单纯且无辜地看了一眼雷电轰鸣的天空,生怕一道惊雷下来,她当场社死。 “谢平芜,你愿拜何人为师?”说话的是主持此次大比的外门长老。 谢平芜看了一眼四周,没看到池俟,只好走到最中央朝着第九峰跪下,“弟子,愿拜第九两仪峰鲁长老为师尊。” 整整十六个内门长老齐齐沉默。 不愧老鲁说她倒霉,十七个人有十六个人愿意收她为徒,偏偏她就是能选到唯一不喜欢她的那个。 鲁长老没说话。 谢平芜一个咯噔,她抬眼看了鲁长老一眼,鲁长老脸色十分难看,“我不收徒了。” 于是沈从云准备开口。 “弟子只愿入第九峰。”谢平芜语气清冷而平静,并不是意气用事。 沈从云一愣,他想起拜入两仪峰的池俟。那日看到的心魔他还记得,那个池俟往后仙途坎坷,只有一线生机。现在的谢平芜,也只有一线生机,也要拜老鲁为师父。 难道…… 一线生机。 他不由看了鲁长老一眼。 但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并不会毫无缘由,如果谢平芜和命犯孤煞的池俟有前缘,那仙途也不会坦荡。先前白玉梯的提示是,谢平芜只要熬过最初的困境,此后便十分顺遂。 这样两个极为凶险又不凡的命格之人若是有羁绊,对于长青宗来说…… 沈从云被自己的脑洞吓到了,他一把抓住鲁长老的肩膀,严肃道:“师兄,你若是算出谢平芜与池俟会为我们长青宗引来灭门之灾,不必一人承受,这件事我们……” 鲁长老翻了个白眼,“让老邱给你多炖几条灵鱼吧。” 邱寰宇温润含笑,“小云的脑子不正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吃鱼有用的话,早就好了。” 沈从云:我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鲁长老看向谢平芜,沉默了一会儿,“若我不收你,你待如何?” 谢平芜思考片刻,试探着道:“卖符纸,每个月给师父上交一千块灵石做束脩?” 底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其余长老连忙开口道:“不必如此,我们免束脩,还每个月发放三……三十块灵石!” 鲁长老沉默地摸了摸自己的芥子囊,只摸出了一张借条。他盯着借条看了大概三息吧,仰天看天叹了口气,“好吧,徒儿上前行拜师礼吧。” 谢平芜想起自己一分钱不剩的芥子囊,含泪上前。 好难,年纪轻轻就要承担赡养师父的义务。 话虽如此,谢平芜还是成功地拜师了。拜师完成之后,鲁长老就把她领到一边去了,杜秋生则拜了掌门邱寰宇为师,过程当然十分顺利。 这场宗门大比,唯一不顺遂的只有周师兄了。 可惜周师兄死得全尸都没有,都没有机会为此感到失落愤怒和悲伤等负面情绪,也算是一种莫大的幸运了吧。 谢平芜是这样想的。 宗门大比结束,谢平芜跟着鲁长老回了第九峰。 她站在鲁长老的巨大蒲扇上,因为速度太快,狂风扑面,谢平芜觉得自己都快要被吹到秃顶了。眨眼之间,就到了第九峰,谢平芜风中凌乱地从蒲扇上跳下来,便有人对她说话。 “这位便是五师妹吧。” 谢平芜把甩到脸上的头发扒拉下来,总算是看到了这三人。 为首的那个长得五大三粗,和鲁长老一脉相承的壮实。第二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眉眼明朗气质疏狂,浑身散发着不拘一格的气质。最后是个身量纤细的师姐,但是十分病弱,看起来像是命不久矣的样子。 谢平芜行了个礼,“师兄们好。” 鲁长老皱眉,“池俟呢,去把他找来。” 中间那个少年二话不说,“好嘞。” 片刻后,池俟与那少年一起过来。 “你们两个认识,但是你们的三位师兄,都是你们第一次见,我一起介绍了。”鲁长老开口道。 谢平芜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最为正义的鲁长老也不喜欢池俟。 但是现在明显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她老老实实地点头,听着鲁长老介绍两位师兄一位师姐。大师兄鲁一,二师兄鲁二,一个擅长锻器,一个炼剑。 至于三师姐,叫做阮枝,曾经是剑修,如今转为医修了。 至于鲁长老自己,啥都会。 当然,这是鲁长老自己说的,谢平芜并没有蠢到相信这种话的地步。 认识完大家之后,谢平芜也分配到了一间小院子。为了方便洗白池俟并为解开血誓做准备,谢平芜毫不犹豫在池俟旁边选了一个地址。池俟之前的院子被谢平芜炸掉了,现在住的倒是比之前那个好点了。 两人比邻而居,谢平芜暂时没心思去找池俟。 她现在有灵根了,最重要的当然是开始修炼了。 内门的灵气浓度比外门高好几倍,谢平芜在自己的院子里,试着让灵力一点一点进入自己的身体。果然,虽然很少,但是却一点一点钻进了她的身体。 随着灵气的涌入,她的灵根修复速度居然也变快了一点,谢平芜一喜。 就在谢平芜准备继续努力的时候,灵脉内存进来的灵气,居然不知不觉没了。 谢平芜一脸懵逼。 043 贫穷 按道理来说,修炼的等级越是高,就能在体内储存更多的灵力。 但是问题是,储存在体内的灵力怎么会消失呢?这简直是违背了能量守恒定律……等等修仙界有能量守恒定律吗? 谢平芜十分郁闷,鼓足了劲开始修炼。一缕一缕灵气缓慢而艰难地被谢平芜吸收,一直修炼到天色从白变黑再变白,谢平芜这一次总算是把自己修复好的那点灵脉充满了。 她一停止,那点灵气居然又消失了! 就他妈离谱。 谢平芜气得霍然起身,准备去问问师父这是怎么回事,但是脚还没迈开,人就先哐当一下子倒在地上了。 好像一天多都在修炼没吃饭也没吃辟谷丹来着,谢平芜如梦初醒,瘫在地上等头晕的感觉一点一点过去,才从芥子囊里摸出一颗粽子糖丢尽嘴里,然后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决定去问问有没有辟谷丹发放。 现在被人追杀,又得防止池俟修为增长比她快,她不氪命修炼肯定活不久。 半刻钟后。 鲁长老一脸严肃地看着谢平芜,“你拜入第九峰之前,难道没有打听过第九峰的特色吗?” 谢平芜还真没打听过,只是大比的时候听人说很穷。但是当着师父的面说他穷,未免不给人面子,于是谢平芜露出了一个茫然的表情,“不曾,只知道师父……”她想起鲁长老的原话,“样样皆通。” 鲁长老十分正经地点了点头,“还有一个一样重要的特色。” “弟子洗耳恭听。” “两袖清风、不名一文、身无长物。” “那辟谷丹……” “你知道你几位师兄师姐为何短短十年便修炼到金丹境界吗?”鲁长老轻咳一声,“金丹以上,不需要辟谷丹。” 谢平芜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 你妈的,堂堂第一宗门内门长老,为什么能穷到如此地步。 谢平芜的身体晃了晃,险些当场晕倒,只能给自己又塞了一颗粽子糖。面前扣巴巴的鲁长老总算是勉为其难道:“你等等,我去蹭点灵草来给你炼几颗。” “好,徒弟会在自己饿死之前尽量等候师尊的辟谷丹的。”谢平芜从善如流。 鲁长老:“……” 鲁长老暴躁道:“我长青宗,怎么可能会有饿死的弟子!” 谢平芜眼前又是一黑,身子一晃,直接晕了,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鲁长老大惊,喊道:“阮枝,有没有辟谷丹?” 三师姐传音道:“只有药草。” 鲁长老:“靠。” 谢平芜想起池俟那999感冒灵味儿的辟谷丹,虚弱道:“师父,四师兄……” 鲁长老飞出去,一脚踹开池俟的房门,“辟谷丹有吗?” 池俟咽下喉咙中的鲜血,他从芥子囊中取出一瓶辟谷丹丢给鲁长老,看着鲁长老急匆匆地飞走。他垂眼,站起来也跟着鲁长老出去了,果然看看到了不远处靠在地上的谢平芜。 她的脸色又变得很苍白,额头细密地蒙着一层冷汗,眼微垂,不说话。 鲁长老给她塞了一颗辟谷丹,谢平芜的脸色才一点一点恢复过来。 “你要是真的饿死了,我们第九峰就是真的要扬名了。”鲁长老说着,交代池俟道:“你看着她吃辟谷丹,我去第一峰打个秋风。” 话刚说完,暴躁的鲁长老便消失了。 谢平芜扶额。 她是真的没想到第九峰穷到辟谷丹都要打秋风才吃得上。 她从地上爬起来,看了一眼池俟。池俟似乎对此见怪不怪,于是谢平芜就想起了他的辟谷丹,“你为什么会有辟谷丹?” “可以领。”池俟倒是没有之前那么惜字如金了。 谢平芜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惊讶道:“练气中期了。” 救命,反派这个进步速度,她到底要怎么才能在他解开她血誓之前杀他。 谢平芜慌的一批,原本想要抓紧时间修炼的心思都没了,满脑子都是一定要想办法解开这个血誓。池俟感觉谢平芜的目光变得很古怪,他皱了皱眉,“怎么了。” “带我去领辟谷丹。”谢平芜开口道。 “月中才能领,现在还是月初。”池俟淡淡道。 咦,他居然没有让她滚? wc:【临时任务,请在一刻钟内和反派友好握手,让他感知到朋友的温暖】 谢平芜:这种煞笔任务的文案究竟是是多煞笔的人才能写出来,这是修仙界啊,握什么手。 wc:【任务领取成功,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天雷惩罚在以八百码的速度赶来中——】 谢平芜对着池俟露出了一个笑容,从芥子囊去取出了一个什么,开口对池俟道:“给你一个东西,伸手。” 池俟沉默不语,并不伸手。 谢平芜只好摊开手,掌心是一颗粽子糖,“比辟谷丹好吃。” “不必。”池俟闷闷道。 谢平芜皱眉,径直伸过手去拉池俟的手。但是池俟像是早有准备一样,反应极其大地避开了,并往后退了一大步。谢平芜不明所以,她目光微动,往前走了一步,另一只手里捏着的定身符径直朝着池俟而去。 结果池俟再一次避开了。 兴许是进入了练气中期的缘故,他的速度比起之前快了好几倍,就连谢平芜也无法靠近他。 “你又想做什么。” 话虽如此,池俟还是觉得,谢平芜估计又是想要靠近他。 她已经抱了他足足三次了! 谢平芜咬牙,在wc的倒计时中,一把丢出十八张定身符从四面八方朝着池俟飞去。但是现在的池俟进步实在是太大了,他眨眼间便以极快的速度避开了足足十八张定身符。 谢平芜快要气死了,给自己贴了一张疾行符往前一窜! 疾行符能一步十里,谢平芜眨眼间便朝着池俟扑过去,刚躲开十八张定身符的池俟根本躲不开,被谢平芜撞得往后一仰。 谢平芜将池俟撞得朝身后飞去,自己趁机一把抓住池俟的手,一边咽下撞出内伤的血一边想,她真的只是想要和池俟拉一下手,并不是要杀他啊,为什么要闹成这样的下场。 原本要将谢平芜推开的池俟被她一把抓住手,整个人身子一僵。 044 耐造 谢平芜……谢平芜再一次眼前一黑,直接晕倒到了池俟怀里。 一颗辟谷丹提供的体力,填充了一天的补给之后,只够谢平坚持一刻钟。她的身体再次变得提不起来一丝力气,冷汗再次浮出来,谢平芜握着池俟的手也微微颤抖,然后滑了下去。 两人还被惯性抛在空中,池俟察觉到谢平芜整个人往下一滑,下意识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池俟觉得烦躁。 为什么谢平芜一靠近,他就觉得整个人都要变得舒服了许多。 鲁长老带着抢来的辟谷丹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池俟抱着谢平芜的腰,刚刚落地。 他怒而拔剑,一剑将池俟削开,大骂道:“你做师兄的,若是敢对小师妹起半丝禽兽心思,我现在就将你逐出师门!” 池俟十分无语,冷眼看了鲁长老一眼,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径直松开手转身就走。 谢平芜整个人眼前花白,听不太清耳边的话,她还是站不稳,池俟却忽然松开了扶着她的手。她下意识紧紧抓住池俟的胳膊,靠在他怀里免得自己滑倒,“别……” 鲁长老顿时想把谢平芜也逐出师门了。 但是他好歹还是第一时间把第二颗辟谷丹塞进了谢平芜嘴里。 谢平芜缓了一小会,总算是缓过来了,耳边的嗡鸣消失,连带着眼扭曲的花白也变得清明起来。她松开抓着池俟的手,回忆了一会刚刚的场景,总算是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刚刚晕倒了,池俟扶我。”这是真的。 鲁长老冷哼,“下次再无故碰你的亲师妹,我剁了你的手。” 谢平芜若有所思地看着鲁长老,鲁长老虽然暴躁且抠,但是对她这个才入门了一天的徒弟也是很负责了,维护得十分明显。但是对于池俟,怎么会像是邱寰宇一样,还是那么不待见。 她实在是想不通这一点,只好看了池俟一眼。 池俟面色如常,照旧是阴郁不讨喜的模样,似乎也并不因为鲁长老的误会难过。 鲁长老带着自己打秋风得来的灵草去炼辟谷丹,谢平芜和池俟还站在原地。谢平芜觉得池俟被误会是因为自己,于是开口道:“对不起啊。” 池俟神色平静,“你没做错什么。” 说完,他转身就走。 风吹过来,少年漆黑的发梢微微飘动。明明是该和大家一样意气风发的年纪,他却已经活得阴郁深沉,不对旁人的善意抱有任何希望了。 谢平芜捏着掌心那颗粽子糖,抿了抿唇。 …… 有了辟谷丹,谢平芜开始沉迷修炼无法自拔。 躲避谢家追杀需要修为,杀掉池俟阻止世界毁灭也需要修为。 谢平芜几乎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剩下的全部时间都用来修炼。但是第九峰从长老到徒弟都不大正常,都是偶尔不去修炼就必然是为了去打秋风的人,所以一直到年底大家都在认真修炼,同门之中的师兄妹与师父连个照面都没打十次。 这十次里面,五次还是谢平芜把画好的符纸给鲁长老,让他去换灵石。 剩下的五次,全都是去问积攒了好久的问题。 谢平芜的修炼速度并不快,几乎每一次将灵气填充满了自己修复好的那一点灵脉,如果不继续吸收灵气,灵气就会莫名其妙地消失。谢平芜觉得自己从开始修炼之后,得了一种不用灵气把灵脉填满就浑身难受的病。 就是因为这个,谢平芜日夜修炼,恨不得不睡觉。 饶是如此,一年过去,谢平芜的灵脉也只恢复了一点。 但是好歹,也差不多有杜秋生第一次引气入体的粗细了。一年时间,谢平芜也差不多快要筑基了,虽然这个进度已经算是不慢,但是在天才多如狗的清北修仙学院,简直是渣渣。 谢平芜不想当渣渣,只能一天只睡一个半时辰开始疯狂冲刺。 在这种根本不在意任何外物,只一心修炼的情况下,谢平芜根本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 是鲁长老用来传音的一串龟甲响了起来,“还有三天就举办玉簪会了,我已经把你们两个的名字报上去了,出来领我给你们准备的法器。” 谢平芜才意识到别人随随便便的筑基,自己足足冲刺了三个月。 她绝望地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池俟也正好这时候推开门,谢平芜下意识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面,她觉得池俟的变化有些大,尤其是走过来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一年前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少年此时已经足足比她高一个头了。 配着一如既往的冷漠阴郁神情,看起来让人不敢靠近。 谢平芜伸了个拦腰,对他挥了挥手,“师兄。” 池俟皱了皱眉,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低低嗯了一声。 鲁长老坐在桃花树下喝茶,谢平芜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么好的茶,肯定是打秋风打来的。 “这两把剑都是我亲自为你们锻造的。”鲁长老说着,从芥子囊中取出了两把剑。 剑鞘平平无奇,别说是灵石装饰了,就连个花纹都没有。 “试试。”鲁长老说道。 于是谢平芜接过来一把,抽出剑,发现材质和外门弟子人手一把的玄铁剑材质一模一样。看起来也与外门的玄铁剑一模一样,于是谢平芜仔细看了看,还是没看出和外门的基础玄铁剑有什么差别。 池俟抿唇,对着鲁长老行礼,“多谢师尊。” 于是谢平芜也认真地行了个礼,才开口道:“师尊,这把剑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鲁长老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比较耐造?” “咳咳,我本来是想去蹭点寒铁加进来的,老邱小气巴巴的不给我,这不就只能去外门那蹭点玄铁嘛。”鲁长老难得没有暴躁。 谢平芜猜测他可能是有点不好意思暴躁。 “多谢师尊。”谢平芜也对着鲁长老道。 说完这句话,鲁长老才交代道:“玉簪会对战的有其他门派的弟子,也有其他峰的弟子,你们尽力而为,万不可丢了我们长青宗与两仪峰的脸面。” 两人都面无表情地答应了。 045 必胜 三天眨眼之间便过去了。 谢平芜足足在第九峰待了一年,这时候才想起自己一直忘记了和杜秋生宋晚照联系。 因为她闭关的缘故,两人也无法找她。 所以她和池俟一出第九峰,出现在长青宗试剑台下的时候,等候多时的杜秋生和宋晚照早就在等着她了。宋晚照第一时间朝着谢平芜飞来,“阿芜,你怎么回事,足足一年都没消息。” 杜秋生也是十分关切地看着谢平芜。 “我忘了。”谢平芜如实交代。 杜秋生和宋晚照都是不敢置信地看着谢平芜。 “好啊你这个负心薄情的女人,居然忘了我们,你这个渣女!”宋晚照义愤填膺。 四周的八卦目光在一瞬间落在谢平芜身上,开始在灵阵中疯狂交流。 “卧槽谢平芜师妹是不是脚踩多只船翻车了?” “谢平芜师妹闭关一年没消息哪有时间养鱼!” “不是,我觉得她如果养鱼的话我可以进入师妹的鱼塘。” “妈的你的剑不会吃醋吗?” 谢平芜露出了核善的微笑,“你不知道试剑台上打死人是不偿命的吗?” 玉簪会邀请了修仙界大大小小所有门派,只要愿意来并符合要求,所有的弟子全都可以参加。长青宗作为第一宗门,当然提供了主要的人力与物力,此时四处全都是不同门派乃至是世家的弟子。 谢平芜四人在长青宗的位置,并不醒目。 这次比赛的对手都是靠抓阄,全靠运气。 果然,宋晚照抽中了一个菜鸡,杜秋生抽到了一个比他高一个小等级的对手,谢平芜抽中了……陈媛,池俟则更惨,直接抽中了三宗第二宗明照宗首席大弟子。 哪怕谢平芜气运被夺,运气还是能比池俟好那么一丢丢。 宋晚照这一局靠丢装备就把对手砸扑街了。 杜秋生打得十分精彩,在大家以为他必输的情况下,越级打败对手并突破,在天道打光下装逼装到底下女弟子们纷纷侧目。 杜秋生在女弟子们震惊而欣赏的目光下淡淡一振衣袖,不卑不亢道:“承让,道友剑招惊艳,只是第五势稍有不足。”说完,开始了指点,而他的对手则开始疯狂感激并吹杜秋生。 大家都在欣赏杜秋生装逼,而谢平芜在观察陈媛。 一年过去,陈媛从筑基初期转为了筑基圆满,算得上是天才里顶尖的那一批。 筑基圆满倒是没什么可怕的,问题是,陈媛身上挂着的那个玉佩。那是小衡州至宝,兆宜玉,兆宜玉可以控制空间,在兆宜玉控制领域内的空间内的生物行动受阻,很容易被主人杀死。 谢平芜觉得,自己可能是药丸。 “第十八场,长青宗两仪峰谢平芜对战长青宗无虞峰陈媛。” 陈媛踩着赤灵剑飞上试剑台,不远处的小衡州爆发出一阵欢呼,“少主加油!!!” 无虞峰也爆发出一阵欢呼,“小师妹加油!!!” 谢平芜还没筑基,不会御剑。 于是,她只能在大家的欢呼声中,一步一个台阶地慢慢爬上试剑台。然后,微微仰起脸看着站在剑上的陈媛,拱了拱手,“两仪峰谢平芜,请赐教。” 此时小衡州和无虞峰的喧哗退去,四周安静下来。 陈媛冷笑,“今日,我一定要赢过你。” 话音刚落,赤灵剑化为七七四十九道剑光,对着谢平芜飞去。 “如大家所见,无虞峰的三十八师妹陈媛手中所用之剑为中品灵剑赤灵,一剑劈金断玉!此时陈师妹所用的剑招乃长青宗无虞峰绝学,名唤《百花剑法》,一般只有天赋极佳者可学会,至于能一次幻化出四十九道以上剑光者,只有我们长青宗最厉害的大师兄谢琅仲师兄,由此可见陈师妹的天赋何其惊艳!” “说完陈师妹手中的剑,让我们来看一看我们长青宗一枝花的剑,啊,谢师妹要拔剑了!” “啊原来谢师妹的剑……等等等,谢师妹为什么拿着没有品阶的普通玄铁剑?谢师妹现下是练气圆满,对战即将步入金丹期的陈师妹只用一把普通剑,难道是因为谢师妹太过于自信?” “这四十九道剑光恐怖如斯,可见谢师妹靠着这样一把剑,无论如何都是无法抵抗了。” 谢平芜抽出那把平平无奇的玄铁剑,一剑斩断陈媛的四十九道剑光! 解说和底下的人在一瞬间鸦雀无声。 卧槽,这是什么神展开。 中品灵剑配着四十九道《百花剑法》的剑光,这样的威力足可毁灭一座小山。为什么那把平平无奇的铁剑没有断?谢平芜也有些疑惑,她看了一眼这把剑,想起了鲁长老的话。 比较耐造。 于是谢平芜剑势一转,在陈媛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剑朝着陈媛刺去! 陈媛目光一凛,不信邪地再次凝出四十九道剑光,朝着谢平芜劈来。谢平芜眼都不眨,用那边平平无奇的剑斩断陈媛的剑光,径直往前劈向陈媛的胸口。 陈媛闪身避开,一把启动腰间兆宜玉。 在这一瞬间。 谢平芜被关进了一个半透明的空间,四周的人还是可以看见,但是又像是在很远之外。 她手中的剑势变得极为慢,而陈媛原本就有些快的动作已经快到根本看不清动作。陈媛冷笑,手中的剑再不化为剑意,用一道极为强劲的灵力裹着朝谢平芜的心口刺来。 “陈师妹居然拿出了小衡州至宝,可见谢师妹是必败无疑了。话说回来啊,大家是不是也觉得谢师妹的运气十分的背呢?不知道大家是不是这么觉得,反正我是肯定这么觉得的!不过,我还是得象征性地问一句,在兆宜玉之下,谢师妹是不是能活着出来呢?请大家拭目以待——” 小衡州众人大声欢呼起来,“少主必胜!!” 这声欢呼刚落下最后一个字,大家就看到,兆宜玉做出的小空间被一道凛冽而纯粹的剑意劈开。 轰隆一声,雪亮透彻的剑意爆开。 小横州众人手里的瓜子花生落了一地,茫然过后如丧考妣,那可是仙器制造的小空间啊!! 就算是州主本人,都不可能这么快被劈开! 在场的剑修在一瞬间躁动起来,“这样的剑意,怕是能和琅仲师兄比较了吧。” “我悟了我误了!” “谢师妹流批。” “这样的剑意我他妈什么时候才能领悟,在这么下去我就要和我的剑老婆和离了!” 爆开的灵气疯狂在试剑台上涌动,吹得两人衣袖猎猎。谢平芜执剑而立,明亮的剑意在天地之间回荡,衬得她像是这天下最为明亮灼人的一道光。 046 契约 就在这时候,人群之中忽然爆发出一阵躁动。 “是谢师兄来了!” “对啊谢师兄也报名了,以前几年谢师兄都没参加。” “你们说,谢师妹的剑意和谢师兄的比起来,能不能平分秋色?” 众人沉默了一瞬,如果是一年之前,大家肯定毫不犹豫会说是谢琅仲谢师兄。但是刚刚,谢师妹直接靠着剑意震碎了兆宜玉形成的小空间。 兆宜玉是仙器,仙器形成的空间哪是一个练气修士能震碎的。 大家面面相觑,陷入了纠结当中。 但也就纠结了一秒吧。 “下注了!!!!开盘压宝,看是谢师妹的剑意更强还是谢师兄的剑意更强!!” “让利一分,来我这下注啊!!” “让利一分半,来我这下注啊!!!” “让利两分,下注还送谢平芜师妹剑招录像和谢师兄剑招录像!!!” 底下一时之间热火朝天,十分热闹。 谢平芜下意识朝着东风看了一眼,只见白衣的少年御剑而来,雪亮剑光犹胜一年前所见。谢琅仲广袖当风,长发漆黑如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来,寡淡如琉璃的目光第一次落在谢平芜身上。 他站在雪亮的长剑上,定定看着谢平芜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位,便是谢平芜谢师妹?” 谢平芜并没有多愤怒,她只是微微仰起脸,看着剑上的谢琅仲。 良久,她微微一笑,水雾迷蒙似的眸子里无悲无喜,“在下谢平芜,琅仲师兄好啊。” “你也姓谢,听说还擅符箓?”谢琅仲说这句话的时候,用的是密音。 谢平芜眉眼弯弯的,看起来十分温柔安静,“是啊。” 她没有用密音。 在这一瞬间,谢琅仲才意识到,谢平芜的剑意虽然不在他之下,修为却只是炼气期。只是她的剑意实在是过于凛冽灼眼了,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去留意她的修为。 饶是谢琅仲,也微微一惊。 随即意识到,假以时日,谢平芜一定会超过他。 冒出这样的念头,谢琅仲也是微微一愣。他从没想过,会有人能够超过他,他的天赋和气运都高得同辈之人无法企及。 其他人,和跟他比较的资格都没有。 谢平芜握着那把平平无奇的玄铁剑,将剑刃收进剑鞘,对着谢琅仲拱了拱手,“来日,希望能请教琅仲师兄高招。” 她不卑不亢,从容温和,却只有一股峭拔的气度。 谢琅仲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那把剑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点惊讶的情绪。那是把没有灵力的普通玄铁剑,如果非要说哪里特殊的话,可能就是不会轻易断掉。 用这样一把徒有其形的剑,也能使出这样的剑意…… 看来,这位师妹的资质,怕是远远超过他呢。 “好,届时我一定与你一较高下。”谢琅仲寡淡清冽的目光也变得锐利了几分,露出了一个剑修该有的锋芒。 谢平芜只是笑了笑。 在大家的注视下,两个人没有打起来。 支起摊子的吃瓜群众们感觉到了一丝丝失望,还以为谢琅仲师兄在这个节骨眼御剑而来是想过招呢。于是大家丧气地收起小摊子,继续嗑瓜子闲聊。 谢平芜劈碎了小空间的瞬间,陈媛就被爆出的灵气弹出了试剑台,此时已经算是输了。 迫于不能御剑,谢平芜只能毫无逼格地提着自己的玄铁剑,在大家的注视下,再次顺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剩下的比试,谢平芜无心观察。 她自己的事情解决了,当然就要开始专注主线剧情相关。 也就是池俟的黑化之路。 原书里,池俟也是对上了明照宗大弟子沈秋雨。深秋雨修无情剑道,冷酷嗜杀,出剑必定见血。 而且,沈秋雨的修为在金丹后期。 所以,池俟应付不过来。不仅如此,他还会被沈秋雨的剑气所伤,导致内伤未愈。但是即便如此,池俟还是打赢了沈秋雨,在此第一次扬名。 而后面,池俟成功晋级进入秘境试练,东方竹做了手脚。 因为池俟受了内伤,加上东方竹的暗算,灵根尽毁,成为了宗门上下嫌弃的废物。 此后池俟再次被东方竹暗算,使得池俟彻底被误会,以至于长青宗准备杀了池俟。池俟万念俱灰之下,逃离长青宗,过了一段生不如死的生活之后彻底堕入魔道。 也就是说,等会的这场比赛,既是池俟的高光时刻,也是池俟堕魔的伏笔。 但是问题是,沈秋雨确实很牛逼。 谢平芜撑着下巴,忧心忡忡地看着池俟。 池俟就坐在她不远处,盘腿坐在蒲团上,垂着眼看书。他的直觉十分敏锐,察觉到了谢平芜的目光,脊背微微一僵,过了一会才侧目看了谢平芜一眼。 谢平芜目光不闪不避,对着他笑了笑。 池俟便微微垂眼,避开了谢平芜的目光。 她只能看到池俟眼睫微颤,他似乎又有点不高兴了,于是谢平芜皱了皱眉,她也没干什么啊。 她发誓,她现在真的只是在想着怎么帮他,而不是杀他。 “四师兄。”谢平芜低声道。 池俟嗯了一声,“怎么了?” 谢平芜便抱着自己的蒲团,朝着池俟身边挪了一寸,又挪了一寸,一直到靠近他身侧才凑到他耳边,“你想好怎么赢沈秋雨了吗?” 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廓上,令池俟下意识避开谢平芜。 但是谢平芜就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继续道:“我和你讲,沈秋雨的无情剑修得十分到位,杀心极重,你若是想要胜过他……” 池俟迫不得已,只能僵着身子由着谢平芜靠过来。 他面无表情,尽量让自己的思维放空,不要理会脑子里疯狂叫嚣着的念头。 谢平芜见他果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微微放心,飞快地削破池俟的指尖,然后将自己出血的指尖按上去。池俟猛地回过神,想要抽回手,谢平芜的定身符也贴好了。 于是池俟只能眼睁睁看着谢平芜以两人精血下了一个契约。 这个契约的内容是…… 047 代替 契约的内容是,谢平芜帮他承担大半伤害。 这个契约其实是很少会有人结下的,一般只会是道侣之间使用。因为这是一个单方面的帮对方承担伤害的契约,这种单方面付出的东西,即便是道侣,也很少会用。 池俟目光复杂地看着谢平芜。 谢平芜觉得,那是一种在看傻子的目光。 事实上,在对方不领情的情况下单方面付出,确实是和傻子无异。如果可以,谢平芜只想立刻马上杀了池俟完成任务,但是问题是,她现在别无选择。 “看什么看,没看过为了同门菜鸡师兄担心的善良师妹吗!”谢平芜瞪他。 池俟慢悠悠地收回目光,谢平芜才意识到,他在一瞬间就解开了她的定身符。谢平芜先是一惊,随即又是庆幸,幸亏她结契约的速度够快。 “我尽量不受伤。”池俟收回目光,垂眼淡淡道。 谢平芜挑眉,“怎么可能,沈秋雨可是明照宗的大师兄,在新一辈里是小有名气的。” 池俟没说话。 他在想,为什么谢平芜要给他下这样的契约。 但是偏偏,他就是不知道谢平芜为什么要这样不惜代价地保护他,甚至结下了道侣之间都未必会用的契约。 沈秋雨确实十分厉害,如果他想要赢过沈秋雨,绝对会重伤。池俟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沈秋雨身上,紫衣少年抱着一柄长剑,下颌微微抬起,神情肃杀而冷漠。 是谢平芜自己选择帮他的。 池俟将有些凌乱的心思收回来,目光冷漠下来。 谢平芜坐在蒲团上嗑粽子糖,神情平静。宋晚照也抱着蒲团挪呀挪,总算是挪到了谢平芜身侧,压低了嗓音道:“阿芜,你等会能不能帮我去找谢师兄要个签名呀。” 谢平芜:“?” 宋晚照扭捏道:“你也知道,我的师姐太多了,大家都想要,所以你给我要个三十张吧。” “天色尚早,赶紧睡觉吧。” 现在做白日梦还来得及。 池俟淡淡地看了宋晚照一眼,宋晚照凑在谢平芜耳边,语调矫揉造作。池俟没由来一阵不爽,他的目光冷了三分。 宋晚照还想要继续耍赖,忽然觉得屁股一凉,嗷呜一声跳了起来。 他一把捂住屁股,低头一看,蒲团上什么也没有。 宋晚照懵逼了一小会,回过神来,看见大家全都盯着捂着屁股的他。他轻咳了一声,松开手,若无其事地四处望了望,装逼道:“台上的比试实在是精彩,我悟了悟了,一时之间有些激动,打扰打扰。” 台上正在发表感言的沈从云微微一笑,腰间长剑霎时出鞘,一剑就把宋晚照劈得飞去几十米外。 场面实在是过于惨烈,所以谢平芜捂住了脸。 然后才偷笑。 池俟垂眼,摊开掌心。 就在这时候,谢平芜忽然侧目看向池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多谢解围。” 池俟面无表情,“同门师兄妹,不必客气。” “既然你承认了,那我等会就告诉宋兄咯。”谢平芜狡黠一笑,往嘴里丢了颗粽子糖,目光又落在台上去了。 不多久,就是池俟和沈秋雨的比试。 池俟业已筑基,虽然御剑御得不算非常丝滑,但是好歹也是飞上去的。至于沈秋雨,一道冷冽肃杀的剑气劲直劈向池俟,直接拉开了比试的序幕。 沈秋雨的剑气杀气凛冽,丝毫不会存半分让步,剑剑都是为了斩杀对手。 这样的比试确实十分高能。 支着摊子的吃瓜群众也消停下来,屏息凝神地看着台上的比试,谢平芜也是。两道剑光快如闪电,一道杀气凛冽一道阴毒灵活,闪亮而迅速的剑光在试剑台上闪烁,数招之间灵气疯狂涌动,带着整片试剑台如狂风夹杂着暴雨,灵气扭曲而风云变色。 “卧槽,这个池俟是谁,对战沈秋雨几百招都没落下风。” “好神奇啊,筑基打金丹竟然能扛住,这和谢平芜师妹这种天才有什么区别。” “区别是,谢平芜师妹还没练气入体就打了金丹期的东方师兄一顿。” “……对不起,是我格局小了。” “可是这是沈秋雨啊!无情剑修屏除杂念,专修剑道,说是金丹中期,实则能力可以与元婴初期一战。” “卧槽,所以池俟到底是谁,怎么这么牛逼半点消息都没有。” “这剑意好绝,和谢平芜师妹怕是能平分秋色了。” “讲个鬼故事,池俟和谢平芜师妹都是去年入内门的新弟子。” “……” “爷的瓜子都握不住了,草!” “妈的,这就是天才吗,老子要下山卖红薯,这剑道不修也罢!” 只有谢平芜忧心忡忡地看着池俟。 剑修越级打怪是寻常,反派开挂也算是寻常。但是问题是,沈秋雨本身也是半个挂逼啊,修为又比池俟高一个等级,这种情况下想要打赢沈秋雨,那只能比沈秋雨更不要命了。 她往嘴里丢了一颗粽子糖,合着从喉咙里涌出来的鲜血一起吞下去。 杜秋生也皱眉看着,“池兄强行借灵力,灵脉怕是受不住。” 谢平芜轻咳了一声,“他在浑身出血。” 果然,池俟的白衣被鲜血一点一点染红,整个人宛如修罗,手中的剑意却依然凛冽,丝毫不曾退让。 谢平芜微微垂眼,身体在微微颤抖。池俟的疼痛会有一大半传到她身上,谢平芜感知到自己好不容易修复了一点的灵脉又开始碎裂,这种疼痛实在是太过于难受了。 台上两道剑气变化无穷,明明是筑基期和金丹期的比试,硬生生弄出了元婴期的架势。 刚开始的众人还在震惊,到了后来全都提心吊胆地看着台上的比试。 忽然。 轰隆一声,池俟的剑悄无声息地偷袭过去,一剑将沈秋雨逼出台外。 池俟握着剑,堪堪稳住身形,却已经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来! 谢平芜也觉得自己修复了足足一年的那点灵脉,再一次彻底被碾碎。她喷出一口比池俟还多的鲜血,整个人眼前一黑,直直栽下去了。 晕过去之前,谢平芜只想亲手结果了池俟。 048 药丸 池俟下意识侧目,朝台下的谢平芜看过去。 谢平芜端坐着猛地喷出一口血,一下子晕了过去。他握着剑,淅沥鲜血一滴一滴滴下来,他咬牙站起来,一步一步朝着台下谢平芜的方向走去。 众人都没想到池俟当真能胜过沈秋雨,全都一愣。 等到回过神来,便看到池俟从白玉台上一直走到人群中央,一步一步,淋漓鲜血,跌跌撞撞地朝着谢平芜走来。 池俟伸手,想要看看谢平芜的状况。 但是杜秋生和宋晚照已经在第一时间扶住谢平芜,池俟刚刚伸出手,两人已经拉着谢平芜朝着医修那边狂奔了。 池俟一愣,伸出的手一下子落下来,身子也是一晃,被一位不知姓名的吃瓜群众扶住,也朝着医修狂奔而去。 谢平芜也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 鲁长老一脸暴躁地看着她,“好不容易修复好的灵根,现在又没了,我看你是不是脑阔子有问题!” 谢平芜仰天叹气。 “池俟怎么样?”算了,没都没了,还是看看自己的牺牲是不是能阻止池俟黑化吧。 “没多大事。”鲁长老淡淡道。 谢平芜便不再多问。 她的灵脉碎了,还导致身体有严重的内伤。 好在暴躁的鲁长老没有继续骂她,抠门如他都打秋风找来了不少灵果。谢平芜的日常就变成了吃灵果和看书,这么一连过了好几天,她才看到池俟。 准确来说,是池俟来看她。 少年的面色十分苍白,看起来也不太好的样子。 谢平芜瘫在床上不想动,也不想说话。对方沉默了好一会,从怀里拿出来一个白玉瓶子递给谢平芜。 谢平芜盯着那个瓶子看了一会,“你该不会想喂我吃毒药吧?” 池俟:“……” 他对着谢平芜冷笑了一下,直接把瓶子丢在谢平芜怀里,转身朝外走去了。 谢平芜没有挽留他,只是打开看了看,居然是中品的灵药。池俟作为鲁长老的徒弟,只会比她更穷,哪里会有中品的修复灵根的灵药? 难道是给他吃的,他留给她了? 池俟这种自私自利的小气鬼还能这么善良吗,谢平芜表示应该不可能。 话虽如此,谢平芜还是老老实实吃掉了这颗药。比赛是要比上两场,淘汰掉四分之三的人,剩下四分之一的人才有资格进入秘境试练。 也就是说,她等会还得去比试一场。 谢平芜感知着自己空荡荡的灵根,又一次想要杀了池俟一了百了。 当天下午,鲁长老就带回来消息,说是她第二次比试的对手人选已经确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谢平芜的霉运发挥了作用,她的对手是长青宗乃至整个修真界都极为有名的谢琅仲。谢平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以至于鲁长老以为她被吓傻了。 “实在打不过,不是还有三年后的机会吗,别担心啊。”鲁长老安慰道。 “好。” 话虽如此,等到鲁长老转身离开,谢平芜还是在第一时间感知了一下自己的灵根。刚开始的时候,她确实以为全部碎掉了,但是很古怪,就这么三天的时间,她也没有修炼,居然又慢慢修复到了之前一半。 好在没有完全变成渣,她总算是稍微放心一些了。 但是内伤实在是太过于严重了。 谢平芜迟疑片刻,然后去隔壁院子找了池俟。她敲了门,门上的禁制便自动打开,池俟站在院子里朝她看过来。 “你之前吃过的毒草,能不能给我找几棵?”谢平芜言简意赅。 “你要和谢琅仲比试?”池俟微微皱眉。 谢平芜挑眉,“自然,总不可能不去吧。” 池俟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我晚些会给你炼出药丸给你,副作用会导致每隔半个月会发作一次。” “你之前不是直接吃吗?”谢平芜有些不明白。 “炼出来的效果更好。”池俟说完,沉默片刻,“出去。” 谢平芜猜测他可能是有点社恐,不大能接受别人和他靠近。所以谢平芜十分老实地转身走了出去,顺便帮池俟将门关好了,才回去。 池俟站在常开不败的桃花树下,推开门朝外走去。 他很快便采摘到了毒草,撇掉叶子只留下根茎。池俟从袖底抽出匕首,对着自己心口的位置比了比,眼都不眨地刺进去,很快便接了半碗血。 …… 比试是第二天下午。 中午的时候,池俟过来了一趟。 也不知道是不是谢平芜的错觉,她觉得池俟看起来变得更为苍白了。他本来就是看起来苍白阴郁的模样,之前强行扩充灵气入体打败沈秋雨,导致浑身渗血,已经受了很重的伤。 但是现在的池俟,看起来比昨天还要苍白几分。 以至于谢平芜觉得,她现在随便揍他一顿,他就能当场去世。 “吃了。”池俟拿出玉瓶。 谢平芜接过来,倒出来一颗暗红色的药丸,透着苦涩的药草味和一股血腥味儿。 她皱眉,正想要仔细闻闻,池俟便伸手捏住她的下颌,直接拿着她手里的药丸塞进了她的嘴里。谢平芜险些被噎到,仓促咽下去,这才瞪了池俟一眼,“我自己会吃。” 池俟垂眼,淡淡道:“这是毒药,半个月之后会发作,到时候你会浑身冷热交替,痛苦难以忍受。” “你故意给我吃了才告诉我?”谢平芜心想,池俟怎么这么幼稚。 她是那种胆小的人吗? 哼。 “我是说,你做好心理准备。”池俟冷冷道。 谢平芜靠着枕头,神色也有些憔悴,“你不必因为我替你受伤而觉得亏欠我,我帮你,自然是有我的原因的。” 池俟没说话,只是藏在袖底的手指微蜷。 过了一会,池俟才道:“若是我当时会被杀死,你也不会活着。” “不会,你不会死。”谢平芜发出了知道剧情的自信回答。 杜秋生都快被他搞死了,他作为反派都没嗝屁,完全不必担心这个问题。原本剧情里多少人要杀他,都杀不了,否则谢平芜怎么会自己上手。 等等……她是不是,可以借刀杀人。 如果原书角色的剧情也改变了,是不是就可以杀池俟成功?谢平芜觉得自己在一瞬间,直接满血复活了。 049 赢了 但是想到刚刚吃下的两颗药,她一时之间又稍微有点……有点不是那么想杀池俟了。 谢平芜没有继续思考下去,目前更为重要的事情是打败谢琅仲。谢琅仲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谢平芜原本该有的,她要一点一点拿回来,原本属于谢平芜的东西。 谢平芜闭上开,开始调息,试图修复自己的内伤。 一个时辰之后。 试剑台。 “第二轮,谢平芜对谢琅仲。” 谢平芜照旧是提着那把毫无灵气的玄铁剑,踩着白玉台阶,一阶一阶往上走。雪白的白玉台阶上,隐约可见血迹,谢平芜心想,可能是池俟的血。 那时候,他踩着满地的血脚印朝她走来,似乎……是想弯腰看看她吧。 谢平芜眨了眨,平生第一次,生出一点莫名其妙的心虚来。 谢琅仲御剑飞来试剑台,雪白衣摆被灵气浮动,拱手对谢平芜行了个师门同辈礼,“谢师妹。” 谢平芜还了一礼,语气冷而和缓,“若是我赢了,谢师兄可否承认一件事。” “何事?”谢琅仲没有为谢平芜这个要求生气。 谢平芜对着他轻笑了一下,回头扫了一眼四处数万修士,含着修为的声音并不大,但是所有人都能听见,“我希望谢师兄可以承认,我谢平芜,并不比谢师兄差。” 底下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大家都觉,谢平芜疯了。 她的剑意确实能和谢琅仲一较高下,但是她的灵根碎得差不多了,身份更是比起谢师兄差了几百万里。且不说谢师妹根本不可能胜过谢师兄,就算是真的赢了这么一场比试,除了剑意,谢师妹也没有任何地方,可以称得上胜过谢师兄。 一贯温柔漂亮的谢师妹,居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甚至都不知道谦虚与礼貌为何物。 “好,若是谢师妹胜过我,我自然承认我不如谢师妹。”谢琅仲作为剑修,又是顶级天才,自然不光心高气傲,更是有一颗好胜之心。 谢平芜无视所有古怪的目光,只是重复道:“好,我会尽量胜过师兄的。” 谢琅仲只是有些好笑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像是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顽童,“那我便让师妹三招。” 谢平芜在思考,谢琅仲让三招的话,自己的胜率会提高多少。 就在这时候,系统再次叮咚了一声。 wc:【触发任务点三:拒绝谢琅仲的要求,并让谢琅仲三招后秒杀谢琅仲。】 谢平芜:“……” 妈的,装不了的时候逼着强行装逼,能装的时候一装就被雷劈,什么垃圾系统。 wc:【检测到宿主对系统恶意值,惩罚警告查询中……】 谢平芜抬起下颌,淡淡道:“不必。” 谢琅仲微微一愣,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看向谢平芜的目光像是看一个懒得花费力气去教训的熊孩子,并不大放在心上,“那便不让师妹了。” “我让师兄三招。”谢平芜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谢琅仲:“……师妹你若是被威胁了你就眨眨眼。” 谢平芜:“……” 台下一片哗然。 “谢平芜师妹怕不是疯了,还要让琅仲师兄三招。” “脑子没点大病说不出来这样的话,医修呢,快点过来把师妹抬走。” “我赌两招,谢师妹就成了琅仲师兄剑下亡魂。” “一招,不能再多。” “还是先给谢师妹看看脑子吧,刚刚有个别的门派的朋友传密音问我,我们宗门的谢师妹长得怪好看的,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谢琅仲则是愣了一会,根本没想到谢平芜会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他保持着温和的微笑道:“谢师妹,你还是炼气期。” 金丹修士全力一击,谢平芜会当场毙命。 谢平芜摆了摆手,嗓音淡淡,“我的命,我会用我的剑来保护。” 谢琅仲便不说话了,当真一剑朝着谢平芜而来。谢平芜的反应也十分快,闪身避开,被剑气削破了一截袖子。少女眉目依旧平静,侧身再次避开谢琅仲第二剑,却不料谢琅仲第三招在第二招之中。 但是谢平芜的反应几乎是下意识的,猛地折腰避开,只是一头长发被削掉了一缕。 三招过去,谢平芜毫发无损。 谢琅仲神情微凛。 看来,这位师妹不光是剑意灼人,身手也远比寻常的炼气期要厉害不少。 谢平芜抽出腰间玄铁剑,一剑便朝着谢琅仲而去! 一瞬间,磅礴的剑意抱住雪亮的凛冽光华,在一瞬间照亮了整个试剑台方圆十里!令人灵魂震颤的杀气荡开,谢琅仲一剑出鞘,剑意照亮了同样方圆十里。 但是,谢平芜的剑意比他纯粹。 底下的人皆是一愣,根本没想到,谢平芜的剑意能胜过谢琅仲。 谢琅仲的剑微微一偏,谢平芜的剑却不闪不避,一剑对着他的脸劈过去! 眨眼间,两人过了数百招。谢平芜吃了池俟给的药丸,不光暂时没事,甚至连体能都好了好几分。 但是谢琅仲的修为比她高太多,不能耗下去。谢平芜这样想着,学着池俟那个疯子强行调入灵气入体,浑身开始出血,整个人的灵力却在一瞬间变得充沛起来。 谢平芜咬牙,剑快得她都不需要经过大脑思考。 轰隆!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看到谢平芜一剑将谢琅仲从空中劈到试剑台上。谢平芜双眼血泪流下,她仿佛杀红了眼,险些下一剑直接杀了谢琅仲。 当然,这也只是大家在这一瞬间的感觉。 事实上,谢平芜无比平静,丝毫没有被杀气控制理智。她收回了手里的剑,甚至还十分标准地对着谢琅仲行了个礼,用剑撑着身子等到宣布谢平芜胜,她才身子一晃栽到在试剑台上。 谢平芜坐在地上,满身青衣被血染红,所坐之处晕开一片血迹,在白玉台的衬托下格外灼眼。 “谢师兄,请你实现自己的承诺。”谢平芜温和地道。 少女鬓发散乱,唯一绾着长发的青玉簪子欲掉不掉,漆黑如檀的长发衬得她面白如玉,一双潋滟柔软的杏子眼就这么看着他,像是无悲无喜,又像是带着几丝生机。 谢琅仲从没输给过任何人。 他天赋卓绝,小时候在家里没有人敢胜过他。 后来来了长青宗,因为天赋好又有一颗剑心,即便是修为比他高的都打不过他。 直到现在,谢琅仲都没从自己败了这件事中回过神来。 050 承认 台下惊讶的、好奇的、嘲笑的目光全都落在谢琅仲身上。 谢琅仲第一次生出一点,无法对输赢不在意的情绪。修仙之人的听觉和视觉都太好了,以至于大家的窃窃私语全都能传入他耳中,那些失望与幸灾乐祸的神情也全都藏在人群里。 “谢师兄这样的天才居然也败给了谢师妹,是不是……我们都把谢师兄想得太厉害了?” “或许是因为,平芜师妹比谢师兄更厉害。” “天呐,我心中最厉害的谢师兄跌落神坛了。” “谢师兄似乎,也没有那么厉害啊。” “谢师兄连炼气期都打不过,卧槽,我觉得谢师兄一点也不牛逼了。” …… 谢琅仲不再去听那些话,只是一点一点支着剑站起来,对着谢平芜弯腰行礼,“谢师妹,我自认技不如人。” 底下传来一阵强烈的唏嘘,哪怕谢琅仲没有再去听,也知道大家在说些什么。 谢琅仲握剑的手,第一次,微微颤抖起来。 “多谢师兄信守承诺。”谢平芜轻笑,转身朝着台下走去。 少女语调淡然,并不傲慢也不兴奋,反倒让谢琅仲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不舒服来。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输给一个炼气期的剑修。 杜秋生和宋晚照早就抓来了医修,一等谢平芜下台,便上前将她扶住直接抬走。于是后面的好几天,谢平芜又回到了床上继续养伤。 两次的伤加在一起,谢平芜的灵根再次碎成了渣渣。 这回她仔仔细细看了看,是真的,渣都不剩那种。 但是想到她没有还能继续修复,谢平芜又躺平了,爱咋滴就咋地吧。她老老实实这么过了好几天,总算是缓过来点了,就被通知第二天就去试炼森林。 第二天。 所有人在长青宗宗门前集合,谢平芜和池俟一起步行过去的。 大家都来得很准时,大概片刻之后,人都到齐了。大家挤在一起,全都在法阵内疯狂交流,自然忍不住地一直看谢平芜。 谢平芜还不知道法阵的事情,只是被盯得有些不舒服。 “我们往后面站吧。”谢平芜小小声对池俟道。 池俟没有说话,只是和她一起往后走。 两人十分低调,小心翼翼避开大家的目光。谢平芜挪呀挪,总算是挪到了最后面,就在这时候,一声欢脱的叫声在不远处响起,“阿芜!” 大家再次把目光落在谢平芜身上。 谢平芜:“……” 妈的,你知道我把谢琅仲这种大众情人揍了一顿之后多少人想要揍我吗! 宋晚照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在谢平芜身后站着,开口道:“阿芜的伤好了些吗?” “好了很多。”谢平芜开口道。 宋晚照便一拉杜秋生和谢平芜,脑袋凑在一起开口道:“我悄悄和你们说,今年的试练森林里放了彩头,据说是一样下品仙器。” 池俟看着三人的脑袋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目光移开,抬脚往旁边退了一步。 就在他准备退第二步的时候,身侧伸出一只手来,将他一把拉过来,按着他的脊背弯下腰,将他的脑袋也塞了过来。 谢平芜这才开口道:“你这么有钱,应该不缺下品仙器吧?” “不不不,重点是,这个下品仙器是用于画符的,可借天地灵气,使用者就算是凡人都能画出含着灵气的符箓出来。”宋晚照看着谢平芜。 杜秋生也看向谢平芜。 “谢凛出的?”谢平芜挑眉。 “对,阿芜的灵根不是碎掉了吗,灵力不好使,若是用这个便好说多了。”宋晚照开口道。 谢平芜点了点头,“好,若是拿到了,以后我天天给你们画符。” 池俟淡淡道:“三宗六派五世家中来的金丹期修士不下一百人,加上其他小门派零零碎碎也有数十人。” “自由组队,大家肯定是同门之间组队。但是这次,我们这边不光有阿芜,谢师兄也来了。”宋晚照悠然自得地说道。 “谢师兄不是……”杜秋生想了想,又开口道:“据说每个门派都会派出一名领队弟子,我们宗门的领队弟子,想来必定是谢师兄。” 谢平芜点点头,“我刚刚数了数,我们宗门一共来了十九人。” “谢家来了十五人,有谢师兄在,今年谢家肯定也会和我们组队。”杜秋生抱着剑开口道。 谢平芜没有说话。 倒是宋晚照有些惊讶,“符修并不缺钱,谢家来秘境这种危险的地方来做什么,他们总不可能缺那点彩头吧。” 池俟淡淡道:“应该不会和我们组队。” 杜秋生想要再问,谢平芜忽然开口道:“规则上说,获得魁首的人可以进入昆吾剑冢取一把本命灵剑,可若是组队的话,如何判定谁是魁首呢?” “这个要通过长老会的评价。”宋晚照解释道:“组队胜利者,会有十万上品灵石瓜分。但是最出众的个人,则会获得进入昆吾剑冢的权利。” 四人都若有所思。 也就是这时候,大家微微骚动。 “谢师兄好。” “东方师兄好。” 谢平芜和池俟下意识朝着前面看过去,果然看见了谢琅仲和东方竹。两人一个神情温和疏离,一个冷淡傲慢,周围的大家却都十分热情。 两人作为第一峰的弟子,身份确实是要高一些的。 东方竹劲直朝着池俟和谢平芜看过来,不动声色,“谢师妹,池师弟。” 谢平芜神色如常地行了个礼,“东方师兄好,谢师兄好。” “走吧。”谢琅仲温和地道。 话音一落,他袖底便飞出一道传送阵,将在场的十几个长青宗弟子转移到了秘境外面。 大家到的时候,不少别的门派的弟子也到了。大家全都排成队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也分别穿着不同款式样式的弟子服。 谢平今日也穿了长青宗独有白色长衫,深蓝色对襟长褂子。玄铁剑被她挂在腰间,站在队伍的最后方打量谢家人。 谢家尚青,弟子穿的都是青衣。 十五个都是金丹,一个金丹圆满,五个金丹后期,七个金丹中期,两个金丹初期。 谢平芜微微叹了口气,谢家为了杀她,当真是用心了。 051 琼山 除了和参赛弟子一起进去的领队弟子,每个门派都派了一位长老来照看。 长青宗派来的是十七峰长老沈从云。 “琼山秘境之内有不少异兽,甚至传闻还有魔兽出没。你们进去,最重要的便是保住性命,不可恣意妄为。”一贯吊儿郎当的沈从云也沉下脸来交代道。 其实琼山秘境算不上危险,但是历史确实很悠久。 可以追溯到五千年前,神女明帘以身殉道。 但是数百年来,也从来没出过什么大事。 不过今年,有杜秋生这个挂逼在,池俟这种食物链顶端的大反派也在,自然不可能安全。 众人都是点头,却也并未太放在心上,只有谢平芜开口道:“师叔,若是遇到危险,又无法捏碎玉简,这时候该如何办?” 沈从云道:“我们一半长老会在秘境上空看着,若是遇到了你们无法解决的事情,我们会尽量进去救你们。” “这是青蚨符,不需要灵力便可以使用。若是无法应对,且又不曾传出去消息,师叔可根据青蚨符来判断。”谢平芜将自己的青蚨符母符给了沈从云。 沈从云失笑,“这么怕死啊。” 他并未当回事,只是将青蚨符收下了。 只有杜秋生和池俟面色微变,杜秋生看着谢平芜,沉默片刻之后,一张禁言符贴在了谢平芜的脑门上。宋晚照有样学样,在谢平芜后脑阔上贴了一张禁言符。 谢平芜:“……” 你们都是什么沙雕! 迫不得已,谢平芜只能去看池俟。她本人解不开自己的符纸,只能让池俟帮忙。 池俟视若无睹,转身朝前走去。 谢平芜无奈,只能追过去,堵在他面前,把脸凑到他面前伸手指着自己的额头。池俟怎么躲开,谢平芜都能把脸凑到他面前。 良久,池俟脸上终于露出一点无奈,伸手结印解开了谢平芜的禁言符。 符纸飘下来,谢平芜原本可怜巴巴的表情在一瞬间褪去,微微含笑对他道:“多谢师兄!” 少女灵动温软得像是初春的一把细雨,飒飒而来,飘然而又消散。池俟眼神微动,侧目不去看谢平芜,只是喉结滚了滚,转身快步朝前走去。 怎么总是觉得她不一样呢…… 大家开开心心地进了秘境,越是往里走,里面的树木便越是遮天蔽日。 厚厚的枝叶在头顶交叠,幽幽的凉意从四处散过来。地上的落叶柔软而湿软,四处可以看到偷跑过去的小动物。 谢琅仲领着众人,开口道:“我们走东边,尽量斩杀灵兽。” 大家对此都没有异议,但是意料之中的和谢家组队这件事没有发生,大家犹豫了一会,还是有位师兄开口道:“谢师兄,我们不和谢家组队吗?” 三年前谢琅仲没有参加,谢家也和长青宗组队了。 谢琅仲神色温和地回答道:“去年我们宗门拿了头名,且跟第二名隔了一倍的分数,这种事情若是再次发生,未免不够公允。” 大家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谢平芜走在队伍的最后方,她穿着蓝白长衫子,长发绾成了一个仙气飘飘但又不算复杂的发髻。此时微微垂眼,在思考自己在这段剧情里写了什么。 《白玉京》的主角是杜秋生,所以她只仔细描写了杜秋生在这里的奇遇,而谢平芜的原本剧情线也是和杜秋生在一起的。 不过没关系,前期的池俟也是和杜秋生在一起。 众人朝着东方前行了大概两个多时辰,一路上倒是斩杀了不少炼气期的异兽,大家正开心着呢,空气中便传来细碎的声响。 谢平芜面色一变,开口道:“布诛杀阵。” 十几个少年更在欢快地削一只筑基前期的浣猪。 你一剑过去,浣猪吓得往后跑,后面那人又一剑过去,浣猪吓得往左边跑。 大家围成一个圈,闲闲地握着手里的灵剑,把一只可怜无助又弱小的八百斤浣猪赶得团团转,黑豆豆似的眼里包着一捧泪,扯着嗓子嚎哭。 听到谢平芜说诛杀阵,大家只是有些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谢师妹,浣猪的肉质极好,我们不杀它,等它跑累了便收起来带在路上吃。”有一位师兄解释道。 谢平芜握剑的手有点紧,按照原书剧情,等会会出现一只元婴初期的异兽。因为大家轻敌,导致一上来就死了三人。 其实每个人的命,都挺珍贵的。 “谢师兄,这里不对劲,你仔细听。”谢平芜看向了修为最高的谢琅仲。 谢琅仲微微皱眉,他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但是安全最重要,他点了点头,“我去看看。” 说完,他便御剑朝前方飞去。 也不过一小会儿,所有人都在前方听到了一声剧烈的吼叫,连带着地面都跟着震颤起来。 先前还跑得慌不择路的浣猪一下子跪趴在地上,浑身肥肉不住颤抖,将脑袋往土里埋。一群少年虽然都没有实战经验,但是却也不蠢,几乎立刻收回剑刃,默契地列出剑阵。 杜秋生和宋晚照迟疑了片刻,将修为最低的谢平芜挡在了身后。 谢平芜:“……” “走。”谢琅仲剑光一闪,迅速飞过来,“元婴初期的异兽。” 大家神色由严肃变得恐惧起来,在第一时间开始御剑跑路。这一波弟子里面,只有谢平芜四人是今年新入内门的弟子,他们四人里只有池俟会御剑,但是他现在重伤未愈。 会御剑的几人一人拎起一个,朝着前方狂飞。 时间仓促,两个师兄下意识一起捞谢平芜,结果硬生生全都捞了个空,剑便呼啸一声飞出好远。 伸出了两只手的谢平芜等了个寂寞,一边看了一眼根本没人捞的池俟,“抓住我。” 池俟一愣,谢平芜已经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 但是人的速度根本不可能快过异兽,凌厉的风从谢平芜耳畔吹过来,她心念一转,握着池俟的手腕一闪身,抓着他避开了异兽的爪子。 这是一只长得……什么都不像的异兽。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闪身避开异兽的爪子,只能以最快的速度避开攻击,但是根本做不到还击。 052 入魔 说到底,两人也只是一个练气一个刚筑基的菜狗。 但是原书中的杜秋生现在也是刚刚筑基的菜狗,为了让筑基期的杜秋生打败元婴初期的异兽,当然是给这个垫脚石设定了一个bug。 虽然对于谢平芜来说,入内门一年都在修炼。 杜秋生这一年,却已经捡到了很多机缘,比如某次被同门师兄羞辱之后被推下山崖,获得了一本绝版修仙界百科全书。 而这本百科全书里,就写着面前这只异兽的缺点。 这只异兽叫做幺鸡,铜皮铁骨,但是眼睛是它最为脆弱的地方。它的眼睛几乎只是一个装饰,所以无法看到人,只能通过感知来分辨人在何处。 谢平芜拿出一沓雷暴符丢给池俟,开口道:“它看不见,炸它的眼睛,它的眼睛最为脆弱。” 元婴期的异兽已经开了灵智,面前的幺鸡能听懂谢平芜的话,顿时愤怒起来,一爪子对着谢平芜拍过来。谢平芜咬牙,一折腰险险避开,但是差点没把一把老腰给扭了。 池俟目光沉静似水,手中剑刃快如闪电。 谢平芜下意识朝他看了一眼,少年身形一闪,毫不闪避地跃上树枝,然后一剑对着幺鸡的眼睛刺去! “定!”谢平芜一口气丢出三十六张定身符,硬生生将异兽困住了一瞬间。 谢平芜一口血喷出来,她顾不得擦,提剑替池俟挡开从他背后袭来的爪子。池俟眼角的余光扫过谢平芜,少女眉眼清冽干净,身周雪白剑意磅礴,吹拂起她一头漆黑长发,更衬得她面色白皙如神佛。 池俟回神,握紧手里的剑,闪身避开幺鸡,丢出雷暴符引爆。 但是不够,远远不够。 幺鸡暴怒,四周灵气在一瞬间激荡起来,逼得谢平芜又喷出一口血,浑身灵脉疼得仿佛要被碾碎。 谢平芜靠剑可以削金丹,但是金丹和元婴之间的察觉,还是太大了。谢平芜无奈,和池俟对视了一眼,少年脸上溅上了鲜血,使得他看起来凛冽阴郁如一把阴毒的刀,艳丽且危险。 幺鸡发出愤怒的嘶吼,两人在一瞬间被压制住,浑身鲜血淋漓,根本没有提剑的余地。 没有杜秋生的金手指,她绝对玩不过元婴异兽。 “收敛身上的气息。”谢平芜开口道,并吐出一口血。 池俟目光清冷,伸手揩掉脸颊上的鲜血,淡淡道:“诸神符。” 谢平芜肉疼地抽出仅剩的一张诛神符,丢给了池俟。 少年双手结印,遍身灵力在一瞬间爆发出来。诛神符散发出鲜红的光彩,谢平芜趁机出剑,肩膀被幺鸡一抓撕得鲜血淋漓,她面色不变,直对幺鸡的眼睛刺去! 池俟看了谢平芜一眼,右手结印御剑朝着谢平芜而去。 谢平芜一剑得逞,刺伤了幺鸡的眼睛吗,自己的灵力也彻底透支,眼前一黑。但是不尽全力,她可能当下就撑不住,但是她……大概也只能撑到现在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要完了。 在她掉下来的最后一瞬间,背后剑吟清越。 她落在了池俟的剑上。 池俟手腕一转,匕首刺入自己心口,一瞬之间,四周爆发起遮天蔽日的血色法阵,将幺鸡困在其中。 少年额心浮现出血红的魔印,漆黑瞳仁也化为绛红,身周魔气萦绕。他双手结印,原本嚣张的幺鸡嘭地一声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池俟目光冷漠而阴郁,一步行至幺鸡面前。 噗嗤。 皮肤坚硬远胜玄铁的幺鸡胸膛破开,少年苍白修长的手在幺鸡胸腹内收回来,摊开掌心,捏碎了那枚元婴。 元婴初期的幺鸡身体轰然落地,死前仍是恐惧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池俟垂着眼,看着自己血淋淋的这只胳膊。他微微歪了歪脑袋,浓密修长的眼睫微颤,绛红的瞳仁一点一点恢复为黑色,他苍白的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抬手擦掉了胳膊上的鲜血。 “你看,这便是我的力量,怎么样,喜欢吗?” “鲁沉那个老东西不肯教你,你那么努力,也只不过是筑基,要不是我,你现在就死了。” “你喜欢那个小丫头?可是要杀那小丫头的人,可是谢凛啊。” “修魔又如何,长青宗的那些人,不都是排挤嫌恶你吗?你看,你入门一年,师父和师兄却故意给你假的心法,要不是我,你现在可能连引气入体都不曾呢。” 那个声音又在喋喋不休。 池俟皱眉,冷声道:“闭嘴。” “我就算是闭嘴了,难道你还不知道,那些人在背后如何编排你吗,你难道还不知道你吃的丹药都被做了手脚吗?” “哈哈哈哈哈哈,池俟,上次若不是我救了你,你早就死在了你师父手中。” “东方竹要杀你,你以为邱寰宇和鲁沉不知道吗?” 少年眼尾狭长,脸上终于闪过一丝不耐烦。他握紧手里的匕首,毫不犹豫地一刀划破掌心,鲜血顿时淋漓一地,“再不滚……”他唇边浮现一丝阴郁的冷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个声音顿时消失。 四周安静至极,微风吹过来,浓烈的血腥气在鼻端浮动。 池俟捂住源源不断出血的胸口,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滋味并不好受。过了好久,他才微微皱了皱眉,却只是走到谢平芜身前,伸手探了探她的气息,才伸手给她注入灵力。 谢平芜并不敢晕。 潜意识告诉她这时候晕过去很危险,她挣扎着醒过来,一睁眼便看到了池俟。 少年浑身都是血,此时曲起膝盖坐在她身侧,脸色苍白得像是一个死人。察觉到她醒过来,他才怏怏地抬起眼看了她一眼,并不说话。 谢平芜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池俟也是一个挂逼。 但是…… 他的挂是血魔和天生的魔神魂魄。 谢平芜皱了皱眉,池俟能解决幺鸡,一定是因为他和血魔达成了合作。可是,池俟刚刚也是救了她,她一时之间觉得非常非常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看到了?”池俟淡淡道。 谢平芜一惊。 053 牵丝 按照池俟的性格,现在肯定是要杀人灭口了。 谢平芜下意识要狡辩,对面的少年眉眼平静,在谢平芜开口之前道:“你之前便能察觉出我身上的妖魔之气,现在装得这样惊讶做什么?” 少年狭长的眼尾微微扬起,阴郁冷冽的目光带着三分嘲讽,忽然倾身微微靠过来,低声道:“怕我杀你?” 现在的池俟……确实可以杀她了,谢平芜想着。 谢平芜握紧了手中的剑,却也并没有二话不说便动手。池俟如果想要杀她,刚刚顺手就能将她解决了,不至于浪费口舌。 “你想如何?”谢平芜抬眼,看着池俟。 “我想如何?”池俟目光微垂,似乎在咀嚼这几个字,随即轻咳了一声,淡淡道:“只要五师妹不揭穿此事,我自然不会如何。” “不会……”谢平芜微微失神。 池俟看着少女有些茫然的脸,刚刚一闪而过的从容阴郁散去了一些。 他避开了谢平芜的目光,扫了一眼地上鲜血淋漓的幺鸡尸体。 谢平芜皱眉,“你不想杀我?” 她的话音一落,面前少年的神色又阴郁了几分,他黑沉沉的眸子瞧着谢平芜,带着几分病态的诡谲,缓缓露出一个干净明媚的笑容,“当然不是。” 他穿着长青宗的白衫蓝褂子,腰带束出修长挺拔的腰背,看起来干净无害里透出一丝恶劣。 谢平芜眼睫一颤,暗中丢出的牵丝符在此刻化为一道灵气,劲直逼入池俟体内。 池俟借了血魔的力量,此时又有意防备谢平芜,根本没想到她还有这么厉害的法宝。他下意识想要将那缕灵气逼出来,结果根本逼不出来。 “谢平芜!”池俟冷声道。 他根本没有打算杀她,她却这样算计于他。 实在是……可恨。 谢平芜抬起一双蒙了水雾般潋滟的眸子瞧着他,看着满面杀气的池俟,然后慢悠悠地翻了个白眼。她轻笑了一声,才道:“我信你个鬼。” 池俟掌心魔气浮动,连带着瞳色又渐渐被血色浸没。 谢平芜丝毫不怕,甚至还懒散地靠着一棵树,这才淡淡道:“你刚刚刻意让他们找不过来了对吧?”否则杜秋生他们也该过来了。 池俟没有说话,谢平芜当然也不是要他回答。 她握着手里的玄铁剑,淡淡道:“刚刚那个,是牵丝符,道侣之间用的。” 池俟……池俟的脸颊竟然在一瞬间变得有点红。 谢平芜自然理解为了他是羞愤难当,但是好歹他没有出手揍她,所以谢平芜继续阴阳怪气,“此符需要以心头精血作引,符种下之后,我若是死了,你也要死。” 说完这句话,谢平芜十分满意地去看池俟恼怒吃瘪的神情,一边继续道:“你不是想要杀我么?来杀呀,也不过是赔上你这一条命罢了,我想你应该不至于如此小气……” 但是池俟的表情不太对劲。 他淡淡地瞧着她,见她顿住了,才一步一步朝她逼近,“五师妹,怎么不继续说了?” 谢平芜意识到自己做了件蠢事。 现在池俟要杀她虽然易如反掌,但是他作为反派,是非死不可的。 她把自己的性命和一个作天作地的反派绑在了一起,算不得多高明。但是问题是,她现在不这么做,池俟就会杀了她,好像也没有旁的选择。 “我……”谢平芜有点失落,下意识抬头。 她的额头擦过了池俟的鼻尖,微凉的触感让她险些一颤,随即意识到池俟几乎靠到了她脸上来。谢平芜略微往后靠了靠,这才皱眉去看池俟,“算了。” 谢平芜嘀咕道。 从她被池俟逼着立下血誓时,她就只能阻止他黑化,而无法真的杀了他。 池俟眸色深深,不过是一年的光景,他的身量已经比谢平芜高了半个头。此时垂眼看着面前的少女,近在咫尺,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清淡的草木萌发味儿。 让人觉得静谧温和,又藏着几分生机。 他眼睫微颤,鬼使神差地,伸手握住了谢平芜的手腕。 少女似乎想要挣扎,但是还没动作,便又放弃了挣扎。 他觉得心头那点古怪的病态情绪稍稍消散了一些,连带着骨血里翻涌着的疼痛弱了一些。这时候,池俟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少女的手腕远比他的纤细,肌肤温热而细腻。 池俟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想要收手,但又下意识顿住了。 略带薄茧的指尖擦过手腕,带起一点微痒的酥麻。 “五师妹,我想要你生不如死的手段,比你以为的更多。”池俟按捺下了那份说不上来的悸动,目光冷下去,开口威胁道。 谢平芜知道他杀不了她,已经不怕他了。 灵根碎了好好了碎,鬼知道她有多疼。 她一脚踹在池俟腿上,毫不犹豫地踮起脚眯眼威胁,“哦,我会的也不少。” 风吹过来,空气中的血腥味淡了三分。 少女面白如玉,几缕漆黑的发拂过她额心殷红花钿,衬得她面容清灵干净如神佛,偏偏眸色里透出的神态生动至极。 “如今,是你打不过我。”池俟冷漠地道。 谢平芜的表情一僵。 池俟看着少女吃瘪的模样,状似无意,唇角牵起一点看不清的弧度。 但是谢平芜哪有这么容易被他打击到,她一把推开池俟,开口道:“我知道你那么多秘密,可惜,你也不能杀人灭口……” 话还没说完,她才意识到池俟当真被她一推便一个趔趄。 少年仍握着她的手腕,带着谢平芜也往前踉跄了一下,一个不稳直接摔了下去。池俟原本便被血魔吸食了一半精血,此时身体虚弱至极,直接被谢平芜撞得往后一倒。 池俟和谢平芜一起摔进地上的血污里。 鲜血一下子浸湿了谢平芜垂下来的长发,她恼怒地想要爬起来,结果一抬眼,便看到了脸色十分苍白的池俟。 因为凑得太近,她可以看到他苍白得可以看得淡青血管的脖颈,漆黑的眼睫,被血染红的唇,苍白又昳丽,看起来病态而绮丽,脆弱而漂亮。 —— 寒翘:快撑不住了,没想到能这么扑_(:3ゝ∠)_ 054 棺材 原来他不装出干净乖巧的时候,也挺好看的。 这是谢平芜的第一反应,第二反应就是,他现在一推就倒……是不是可以杀了他。 谢平芜一下子兴奋起来,但是面上不敢显露,只是瞧了池俟一眼。结果对方目光阴冷地瞧着她,迎着她探究的目光冷笑了一下,开口道:“收拾你还是够的。” “……” 谢平芜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她刚刚受伤太重,虽然池俟一推就倒,换成她自己也是一样。 谢平芜原本是想要爬起来的,但是她浑身都疼,一动都不想动。于是她十分不要脸地瘫在池俟身上,慢悠悠道:“我要是爬起来就要疼死了,如果你不想要和我一起死,就背我去找……” 池俟一剑就把她掀飞了。 谢平芜艰难地从满是鲜血的坑里爬出来,满脑子都是,池俟这么不懂怜香惜玉活该找不到媳妇儿。 看看人家杜秋生,多会装逼,多会中央制暖,难怪日后后宫三千人。 穿书的时候,杜秋生已经收了三位数往上的后宫了,而反派池俟一路都是人憎狗厌,不是他被整个宗门和修仙界欺辱围剿,便是他欺负整个修仙界围剿仇人。 可谓是,茕茕孑立,踽踽独行。 苍生万物,皆与他是对立的。 他只能走那条最危险、最血腥、也最孤独而惹人厌弃的路。 不知道为什么,谢平芜再一次有点心虚。 池俟根本不想走这样的路,他投入仙门,便是想要和正常人一样获长生、得安宁。从头到尾,都是她设下的天命要逼他,他才选择走这样的路。 谢平芜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一瘸一拐地朝着池俟走过去。 他还躺在地上,浑身鲜血淋漓,染湿白衣与墨发。 她在池俟面前慢慢地蹲下来,盯着他看了一小会,想起他之所以被种下牵丝符,也是因为剜开心脏取了心头精血为她制药。 “池俟,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身上有魔气。”谢平芜开口道。 少年神色淡漠。 “不过,你不要做坏事。”谢平芜一贯鲜活的语调也温和下来,她的嗓音是很温和的,这样听起来便十分柔和,“你已经身染妖魔之气,若是要做坏事,此后必定会被世人所不容。” 池俟目光平静,头顶树冠遮天蔽日,只能看见重重阴翳。 但是谢平芜微微低眉的模样,收敛了平日的神色,看起来温柔又慈悲。 不过这样的错觉只是一闪而过,随即谢平芜的神色又恢复为了之前的冷淡,她伸手拍了拍池俟的脸颊,“你要是敢做坏事,我第一个杀了你。” 池俟冷笑。 谢平芜伸手把他拉了起来,然后使了个清洁咒,让浑身的鲜血消失,这才开口道:“去找他们。” 池俟指尖微动,先前身上的魔气在一瞬间消散。 不过片刻,众人也就找了过来。 谢琅仲看着活生生的谢平芜和池俟,微微一愣,其余人的神色也十分震惊,也不知道是谁下意识道:“棺材我都准备好了,看来是用不上了……” 谢平芜轻咳了一声。 杜秋生和宋晚照上前,一人给谢平芜塞了一堆丹药,这才开始问他们是怎么在元婴初期的异兽爪下逃出来的。 谢平芜自然只是说是误打误撞,对准了幺鸡的眼睛,加上两个人的剑术了得。大家虽然是半信半疑,但是谢平芜确实胜过了谢琅仲,而池俟也胜过了明照宗的沈秋雨,这样一想倒是并不意外。 此时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 修士虽然能靠感知行路,但是也需要休息。 宋晚照和几个师兄捡来了许多松枝,架起火堆来。白日里狩到的浣猪被宰了,割下来两只前蹄,用剑片成片,用树枝串了架在火上翻烤。滚烫的热气腾开,猪肉微微卷起来,冒出喷香的油脂滋滋作响,再生出一点酥脆的焦皮。 谢平芜盘腿坐在火堆前,撒上细盐与孜然辣椒粉,油脂滴下去,滋啦有声。 “师父说琼山秘境没有那么简单,我还不信,结果第一天就遇到了元婴期异兽。”有师兄咬了口喷香的猪肉,摇头晃脑道。 谢平芜撑着下巴,随口道:“传闻琼山秘境与神女明帘有点关联,不简单才是应该的。” 作为男主杜秋生刷经验的第一个副本,自然不可能简单。 说起神女明帘,大家都来了兴致。 “师妹真的觉得神女明帘的传说是真的吗?飞升成为仙人尚且都像是不可企及的事情,何况是神的存在。”刚刚那位师兄又塞了口烤猪肉。 另一个师兄开口道:“应该是真的吧,书里不是写着,除了我们华胥境还有许多大小世界。” 谢平芜想了想自己书里的设定,神女明帘确实是真实存在过的,于是她开口道:“神女明帘为了守护我们华胥境而生,死后身躯化为华胥境的万千灵脉,保护华胥境不崩塌,如果她不曾存在过,五千年前华胥境即将崩塌,怎么会又迎来一线生机,又怎么会有我们的存在。” 书里确实写着,五千年前的华胥境,空间即将崩塌撕碎,万物化为虚无。 但是太久远了,哪怕是对于修士而言,五千年过去,当年的当事人也早就死去了。 谢平芜双手翻转烤肉,眼见着两串都考好了,然后给杜秋生和宋晚照一人递了一串。池俟轻咳了一声,他沉默不语地坐在不远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想去其他小世界看看。”原先说话的师兄嘀咕着。 谢平芜利落地又烤了两串肉,她一边烤一边思考,按照剧情线,修仙界马上就不太平了。五千年前的劫难过去了,此时新一轮的劫难又开始了。五千年前神女明帘救世,现在自然只能看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杜秋生了。 她不由看了杜秋生一眼。 宋晚照的师姐正微笑着递给他一串烤肉,杜秋生低声道谢,却并没有接过来。 饶是如此,两人之间的氛围还是有点暧昧。 她捏了捏额心,想起这货差点被池俟灭了,顿时有点恨铁不成钢。 055 误会 池俟靠在树干前屈腿坐着,垂着狭长的眼,不紧不慢地擦拭剑刃。 眼角的余光刚好可以落在谢平芜身上,少女神色有些纠结愤懑,不大高兴地看着和女子低声说话的杜秋生。池俟手指拂过剑刃,指尖沁出一丝鲜血,他轻嗤,随手弹开这点血珠。 谢平芜叹了口气,不敢把宝全压在杜秋生一个人身上。 她将手上烤好的两串肉撒上调料,便站起来朝着池俟走过来。 少年坐在树影下,面容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半被晕了暖黄的火光。他的眉眼锐利单薄,显得凛冽又昳丽,呈现出一股凌厉肃杀又昳丽明艳的美感,像是开在沼泽里的彼岸花。 谢平芜在他身边坐下来,递给他一串烤肉。 池俟没有接,淡淡道:“我不饿。” 他说的是实话,因为他看到肉就恶心。 “可是你的辟谷丹不够啊。”谢平芜皱了皱眉,想起来一件事。 池俟厌恶荤腥,因为他……在奴隶场的时候,饿极了吃过很恶心的东西。 于是她便收回了手,从芥子囊里翻了翻,翻出几颗酸不溜秋的野果。这是谢平芜在宗门内摘的,并不好吃,但是她偶尔馋了会吃一个。 她又翻了翻,掏出一把粽子糖。 谢平芜握住池俟的手腕,把粽子糖和野果放在他手里,“吃吧。” 池俟微微抿唇,给她丢了一个小瓶子。 谢平芜闻了闻,是辟谷丹。 “我真没有什么图谋。”谢平芜撑着下巴道,“你是我师兄,也算是朋友,顺手给你一把糖而已。” 池俟低眉看她,“我不会平白欠别人什么。” 当然,死人除外。 可他又不能杀谢平芜,自然不会给她挟恩图报的机会。 谢平芜苦恼地皱了皱眉,杀他吧,杀不了,让他找回点人性吧,根本做不到。 “你已经欠了我很多了。”谢平芜干脆不去想那么多了,她对着池俟坏笑,眉眼得意,“池俟,我帮你那么多,你迟早要还。” “哦。”对方十分冷漠。 她凑到池俟耳边,按着他的肩膀,低声道:“我不仅帮了你那么多次,还知道你最大的秘密。如果你以后不听我的话,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报应。” 少女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上,微痒。 时下的女修好飘逸,谢平芜也不例外,长发梳出云鬓,脑后与耳侧垂着漆黑如缎子的发。此时顺着她的肩膀滑下来,有几缕落尽池俟的领口内,随着她说话微微拂动。 池俟眼睫微颤,微微避开脸,淡淡道:“谢平芜,离我远一点。” 谢平芜这才意识到两人的距离确实有点近,于是十分老实地往后退了退,然后继续道:“挟恩图报这事,我是很在行的。” 她笑得有点烂漫。 池俟还是觉得不自在。 他将手里的剑收入剑鞘,后脑靠在树干上,微微仰起来看着谢平芜,漆黑的眸子看起来深沉又危险,他慢悠悠道:“谢平芜,你背后有一只血蚊。” 谢平芜信他个鬼。 她撑着下巴,随手往嘴里丢了颗粽子糖,“你背后有鬼。” 话音刚落,她就意识到有什么朝她刺来,谢平芜往前一跃避开,然后一头砸进了池俟怀里。 少年体温微凉,胸口单薄而沉稳,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腕,凉得谢平芜打了个冷战。 她抬手就要推开池俟,却被池俟摁住了脑袋,对方胸腔微微震动,语调清凉,“别动。”与此同时,一道凌厉的剑气扫过谢平芜耳侧,响起轻微的声响。 谢平芜就知道,他杀了那只血蚊。 不过……她是怎么撞进池俟怀里来着? 她明明是朝着池俟身侧跑的。 谢平芜陷入了自我怀疑。 谢平芜莫名其妙,对方却已经松了手,察觉到谢平芜没动,凉凉的语气在她耳边道:“你再靠下去,杜秋生和宋晚照就要过来和我论剑了。” “!!!”谢平芜二话不说一把推开池俟。 一回头,果然碰到了所有人欲言又止的眼神。 谢平芜: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吗? 杜秋生冷声道:“阿芜,过来。” 宋晚照点头,“池师弟,阿芜的追求者有点多,我和杜兄排了号,你若是想领,我给你插个队,就排一百零八号吧。” 大家:“……” 谢平芜:“……” 池俟:“……” 就在场面一度尴尬到让人想要抠脚的时候,池俟若无其事道:“原来五师妹追求者甚众,看来师父叮嘱的话,你倒是没有放在心里。” 就在谢平芜思考她哪来追求者的时候,对方微微偏过脸,在她耳边以她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若是过去,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谢平芜磨了磨牙,“你难道还真想别人误会你喜欢我吗?” 池俟微微松开扣着谢平芜后脑的手,靠在了身后的树上,狭长的凤眼深沉中透着几丝兴味,慢悠悠地道:“我不会在意旁人怎么看我。” “哦,我在意。”谢平芜冷冷道。 说完,她抬手握住池俟的手臂,拉开他的手将他推开到一个不算太近的距离,然后手掌微微撑在地上,准备站起来走开。 池俟却还是将手落在她肩膀上,将谢平芜按住。 “五师妹是想让人觉得你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池俟慢悠悠道。 谢平芜实在有些不明白,不过是一年不怎么见面,他怎么变得能说那么多话了。 但是她现在确实是被众人瞧着,若是当真显得有些慌乱了,想必旁人当真会想多。池俟的话虽然是挑唆,但是也算在理,于是她仍坐着,朝着杜秋生和宋晚照道:“杜师兄,宋师兄,我师兄也想与你们一起探讨剑法。” 杜秋生&宋晚照:“???” 在杜秋生和宋晚照一眼难求的眼神中,谢平芜沉静自若,“我师兄想了解一下如何在器修锻剑后白嫖却可以不被打断腿的艺术,诸位师兄想必很有建树,若是知道的,能否也过来告知?” 诸位师兄眼前一亮,彻底忘记了刚刚那点粉色遐想,然后抱着自己最珍爱的剑老婆就蹭蹭蹭过来了。 056 怜悯 大家围着谢平芜和池俟坐成了一个圈,互相看了几眼,然后默契地看向其中一位衣衫陈旧的潇洒少年。说他是潇洒少年的缘故是,他的头发实在是绑得过于意识流,仿佛是一丛东倒西歪的茅草被胡乱薅在一起,乱得十分不符合头发的柔顺特质。 潇洒少年轻咳一声,开口道:“说起来,想要靠接任务赚到够开销的灵石,也是有技巧的。” “说说说!!” “五个灵石。”潇洒少年鸡贼地笑道。 宋晚照五十个灵石就砸了过去,对方手忙脚乱地捡起灵石,开口道:“很简单,就和我一样,任何时候都不忘提要求要灵石就对了。” 大家哄然大笑。 谢平芜点了点头,看向池俟,“你这么穷,该多和师兄学习学习。” 池俟懒得理会谢平芜。 大家围坐在一起,风呼啦啦地吹过来,火舌卷着空气来回摆动。宋晚照烤肉的手法十分了得,一个人忙得不亦乐乎,大家则叽叽喳喳说起那些年白嫖占到的便宜,十分得意。 其实长青宗整体来说,并不穷,坐拥的灵脉与灵矿算是修仙界首屈一指的丰富。 但是架不住长青宗天才徒弟多,而且绝大部分还是最为烧钱的剑修。 “谢师妹,你也可以和我们一起下山去接任务赚灵石。”某位师兄看着谢平芜头上仅有一只玉簪,真诚地发出了大家都想说的建议。毕竟修仙界的女修们穿戴的都是法器,在修仙之人眼中,最低也得穿戴得是劣质法器。 即便是劣质法器,也比凡人手中顶尖的珠宝绫罗昂贵。 而青玉却是玉石里最廉价的品类。 谢平芜不明所以,摆了摆手,“我不缺钱。” 师兄们全都欲言又止,看着贫穷得连个法器都没有的谢平芜,为了保护贫穷师妹脆弱的自尊,大家纷纷暗暗决定,等出了琼山秘境之后,去山下接任务一定带上平芜师妹。 这样天赋卓绝,又脆弱敏感的少女,真是让人觉得心疼呢。 大家看向谢平芜的目光多了一丝怜爱。 谢平芜在一众师兄师姐慈祥的目光下,尴尬地往池俟身边靠了靠,试图转移话题,“不过我师兄很缺钱,到时候若是有机会,可以带我师兄一起去接任务。” 大家的目光又落在了池俟身上。 池俟:“……” 他就坐在谢平芜身侧,此时冷漠地看了她一眼,与她紧挨在一起的袖子布料层叠,遮住了两人的手。 谢平芜正打算继续说话,池俟的指尖便压在了她手腕上,凉意丝丝缕缕顺着经络渗入心脏。谢平芜觉得心跳都顿了一拍,但是她下意识没有去探究这是为什么,忍不住瞪了池俟一眼。 他仍是饱含威胁地看着她。 于是谢平芜道:“不过我们同门师兄妹,结伴一起去做任务也更为合适。” 大家移开了目光,心道果然如此。 围成了一圈的少年们不愿意挪动,于是叽叽喳喳地一起说着话。谢平芜则在袖子里掏了掏,过了一会,她掏出厚厚一沓雷暴符,放在了最好抽出来的位置。 而就在此时,杜秋生忽然站了起来。 “我去方便。” 谢平芜没有看他,幺鸡虽然在原剧情里是杜秋生打死的,但是实际上只是一个装逼的作用。现在杜秋生单独过去,则是去收机缘,她自然没必要去。 不过…… 她正想看一眼东方竹,对方便从树枝上跳了下来,语调严肃,“四周有元婴圆满的异兽气息。” 此话一出,叽叽喳喳的众人安静如鸡。 在一众目瞪口呆中,潇洒少年握剑而起,“那还不快逃命!” 此时谢琅仲也跳了下来,他微微皱着眉,清冷温和的眼底有些无奈,低声道:“元婴期可以控制周围千里的范围,白天我们能逃出来,其实是因为那只异兽刚刚突破。可这只,我们若是惊动了它,根本逃不了。” 不过,更为怪异的是。 白天遇到了一只元婴期异兽,此时又遇到了一只。 要知道,异兽之间也是有彼此的地域划分的。何况元婴期的异兽并不常见,甚至可以说算是很厉害的异兽了,他们这群人里连练气期都有,对上根本半点把握都没有。 往常一行人若是能斩杀一只元婴期异兽,都得看运气能不能碰上,他们倒好,一天遇到俩。 大家悲愤而无奈的目光落在了谢平芜身上。 众所周知,这位谢师妹天生霉星附体,有她在地方,都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被误会的谢平芜只能当做没看到这些目光,只是看着东方竹和谢琅仲。果然东方竹开口道:“这只异兽隐藏了自己的所在,虽然能感知到它的气息,但是却不知道方位,我们若是贸然逃走,很有可能被察觉,若是当真撞上了更是不好说。” 大家纷纷觉得很对,谢琅仲也点了点头。 “我们十五人,除了最厉害的琅仲师兄,其余两人一组,分别往八个方位去小心查探。”东方竹语调沉稳,端得风清月白。 “好。”潇洒少年第一个答应。 “不知如何分组?”杜秋生想起谢平芜和池俟都和东方竹有过节,立刻问道。 东方竹淡淡道:“抽签。” 话音一落,他手中落出十五根竹签。东方竹指尖微动,抽出其中一根,剩下十四根浮现着空中的竹签混乱地调换了位置,随即两两一组。 然后,上面的字便开始显露。 此时谢平芜开口道:“有一点问题。” 大家都先看了分组,这才看向谢平芜,谢平芜走过来将其中一组签握在手中,摊开来道:“大家都知道,我和我师兄与东方师兄有过节,所以应当排除我和师兄任意一人与师兄组队的可能。” 异兽都快来了,谢平芜还磨磨唧唧,大家脸色都变得很不好看。 “修仙之人,最忌心胸狭隘,仇怨难消。师妹却觉得我是趁机报复,置同门众人于危险的人,是不是过于可笑了些!”东方竹满脸正义与鄙夷。 谢平芜轻笑,“你说了,你不是趁机报复,枉顾同门安全之人。” 东方竹正要再说话,就看到少女的笑意冷下来,惯来温柔潋滟的眸子冷冷瞧着他,“你给我记住了。” 057 蛊虫 谢平芜仗剑转身,正要走。 她身形微顿,抽出一沓符纸,飞出十三张定身符来,落在在场除了东方竹以外的人手中,扬了扬下巴,“一张符纸可以拖延金丹期修士一炷香的时间,若是有不测,至少可以多一个机会。” 原书剧情里,这一次直接折掉了四个人。 大家不明所以,下意识道谢:“多谢谢师妹。” 谢平芜点了点头,转身去追杜秋生。 她得去杜秋生那刷个脸,好触发剧情,然后再赶过去救池俟。时间紧急,她握着剑就以最快的速度追了过去眨眼间便走远了。 后知后觉的剑修们翻了翻符纸,被上头充盈的灵力惊呆了。 “卧槽,这符纸山下卖一千灵石一块,还只能拖延金丹期修士半柱香的时间。” “一万三千块灵石……”有人咂了咂嘴,“一单任务十到一百块灵石,这得接多少任务啊。” “我刚刚还觉得谢师妹很穷……” “我也……” “只有我注意到,谢师妹手里那厚厚一沓,至少也得有个几百张吧。” 在场鸦雀无声片刻。 “靠。” …… 谢平芜追了好久,总算是追上了杜秋生,两人负责的是东南方的勘察。 杜秋生看到谢平芜追过来,微微有些意外,等到谢平芜解释了原因才迟疑片刻道:“你在这里等我,我觉得前面不安全。” “怎么会,这里的气息明明已经不如刚刚那边强烈了。”谢平芜露出了一个傻白甜专属微笑。 杜秋生还要再说话,谢平芜已经朝着前方走了过去。 果然,她往前走了没几步,便有一只雪白而毛发蓬松的小兔子朝着她的裙摆蹿过来,最后咬着她的裙角瑟瑟发抖,死活往她腿上挪。 谢平芜挑了挑眉,知道剧情的她从善如流地弯下腰,抱起了地上的小兔子。 杜秋生走过来,微微皱眉,“此处危险。” “一只小兔子而已,我抱着它不碍事,你看,它受伤了。”谢平芜拨开兔子的长耳朵,果然那里鲜血淋漓。 杜秋生还想再说话,但是想起谢平芜一贯聪明沉稳,应该不会犯傻,便没有多问。 杜秋生没有继续拒绝,倒是让谢平芜松了口气,原书里的谢平芜是对着杜秋生好一番央求的,这实在不太是谢珈的风格。 两人往前走了大概一里路,四周的气息变得很古怪。 兔子忽然从谢平芜怀里蹿出去,谢平芜立刻依照剧情追了过去,然后一脚踩中一个阵法。然后谢平芜就被困在这个阵法当中,眼见着一只巨大的白虎从山后跃出。 白虎肋上生有双翼,带起凌冽的罡风,四周树木在一瞬间被绞为碎屑。 杜秋生的真实修为其实已经到了筑基圆满,此时也被逼得喷出一口鲜血,仗剑避开白虎的掌风。一跃站在阵法外,然后一把丢出袖底的骊影镜,“注入灵力,对着脸。” 谢平芜接住骊影镜,迟疑了片刻。 她咬唇,暂时没有用骊影镜。 背后长剑出鞘,谢平芜借剑势一跃而起,将整个阵法收入眼底。她微微闭眼,五行八卦方位在脑海中显现出来,迅速开始推算。 元婴期的异兽虽然已经有了灵智,但是仓促之中布下的阵法并不复杂。 也不过是片刻之间。 谢平芜微微偏头,在心中丈量出阵眼最为准确的位置,引剑气劈过去! 四周布阵的灵石异草在一瞬间化为齑粉,谢平芜略微惋惜,持剑便朝着杜秋生跃去。谢平芜语调冷静,开口道:“杜大哥,这面镜子是何作用?” 杜秋生没有有意隐瞒修为,闪身避开攻击,传音道:“传送你离开。” “哦,好。”谢平芜随口道。 杜秋生还没明白过来她是打算传送走,还是留下来的时候,谢平芜已经不要命地顶着罡风朝着白虎跃去,手中长剑爆发出亮如白昼般的剑意。 “缺点。” “眼睛。” 两个人惜字如金。 谢平芜一跃而上,杜秋生默契地替谢平芜一剑斩掉白虎的爪风,不顾浑身鲜血,又一剑替谢平芜挡住了白虎的利齿。 谢平芜一脚蹬在白虎的鼻子上,险些被直接甩飞。 好在她体质逆天,在空中翻了个圈儿,稳稳地落在白虎额头上,便一剑朝着白虎的瞳仁刺去。白虎身周灵气一荡,谢平芜一口血喷出,手中的剑卡顿了一下。 就在这时候,杜秋生爆发出强烈的灵气,一剑朝着白虎护身的灵气刺来。 他手中的剑意明亮,竟然和谢琅仲差不多。 谢平芜的剑前进了一寸。 她微微皱眉,一把抽出一张雷暴符,直接丢出去。雷暴符在一瞬间引爆,谢平芜手中长剑对着老虎的瞳仁刺去,谢平芜自己却一抬骊影镜,被传送走了。 视线一晃,谢平芜面前的景象又恢复成了寂静的森林夜色。 她抹了把嘴边的鲜血,靠着树深吸了一口气,才算是有点力气了。 谢平芜四周看了看,最终朝着池俟和东方竹所在的方向走。但是不知道她被传送到了哪,谢平芜焦急地走了好久,总算是感知到一点不一样的气息。 原书里池俟之所以会被东方竹暗算,是因为东方竹暗中在他身上下了药。 所以,这一路上谢平芜都和池俟待在一处。 但是剧情的能力如刚刚的兔子那样玄妙,她在书里根本没写过池俟是在何时被下了药,所以即便一路上都在一起,谢平芜还是不保证会出意外。 她没由来的有些烦躁。 …… 东方竹手里的剑架在池俟脖子上,微微含笑,“你看,在绝对的力量与资源面前,你就算是再警惕地防备着我,不也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吗?” 池俟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握住剑刃。 东方竹却干脆收回了那把剑,将剑刃收入华贵的剑鞘,掌心里的蛊虫被他捏了一下,池俟的浑身皮肤便裂开鲜红的裂口,迅速蠕动着爬出无数根须。 这些根须最为粗壮的一根勒在池俟的脖颈上,累出血红到泛紫的色彩。 “跪下,磕头,求我给你一个被制成人蛆的机会。”东方竹恶毒地俯身,在池俟耳边道。 池俟没有动,狭长的凤眼里没有情绪,只是眼尾却泛起一抹薄红,使得浑身鲜血与根须的少年宛如一个病态的怪物,此时唇角微微牵起了一下。 058 独眼 “求你?”池俟的瞳仁一点一点染为绛色,整个人成了一个血人。 东方竹冷笑,身周飞出无数根丝线。这些丝线在空中蠕动,动作继续迅速地朝着池俟飞来,随即将池俟的手腕脖颈束缚住。 那些根须从池俟的身上长出来,发出细碎而吧唧的声响,一点一点蚕食池俟的血肉,听起来让人耳麻。 不多时,池俟身上的伤口露出带着血的森白骨头,血肉模糊一片。 “你身上的妖魔之气,对于这些畜生来说,倒是极好的滋养品。”东方竹轻笑,手里的扇子微晃,“当年把你卖入奴隶场的时候,我还是下手轻了些。” 池俟身周刮起混沌的妖魔之气,白色丝线颤抖着蠕动,一时之间绷断了数根。 只是剩下的白色丝线却渐渐染上血色,也变得越发狰狞鲜活起来,那些居然是一条又一条的虫子。 “奴隶场的那样的地方,你都能活着出来,还来了长青宗。”东方竹朝着池俟走过来,手里的玉骨扇合拢,一扇子刺入池俟的眼睛。 眼珠像是一颗水泡那样,噗呲一声带着血水与泪水破碎。 东方竹面上笑意森森,被他刺入池俟眼睛的折扇就那么一转,血淋淋的眼眶搅出血糊糊的一团。 东方竹嫌弃地看了一眼那把扇子,慢吞吞地抽出来,然后随手丢开了。 然后,走到落在地上的那只眼珠前,当着池俟的面,用脚尖碾碎了,“池俟,若不是池家长老为了私欲,骗你来诓骗了我弟弟,我弟弟也不会死。” “你让你一辈子生不如死,难消此恨。”东方竹脸上的笑容终于沉下去。 池俟用仅有的一只眼睛盯着东方竹,另一只眼睛涌出的鲜血淌满了半张脸,他却一声不吭,只是以被蚕**血为代价借血魔的力。 可是血魔不肯借力,他怕暴露。 东方竹金丹中期修为,身上带了不少法器,虽然血魔借力肯定能胜出,但却有极大的风险暴露。 精血献祭给血魔,疼痛程度无异于剖心取血。 池俟的眼前蒙着一层血雾,看什么都是模糊的。恍惚之间,他又回到了奴隶场,很多次他都快要死了。 可是他的身体很诡异,就算是流了再多的血,破开了再大的口子,他都能艰难地挺过来。 但与人拼尽生命,你死我活的打斗,每一次他都离死亡只差一点点。 只有在这时候,他想的是,当真死了就好了。 这样,就不用过这样看不到一丝光亮的人生了。 可他死不了,他会被极南域的人拖到一个漆黑的房间,然后他被泡进一个池子。池子里放的不是血,是数不尽的被人为培养出来的畸形异兽。 这些异兽以他的血肉为食,获得力量。 黑暗密闭的空间里,视觉暂且蒙蔽,听觉便变得格外敏锐。他能听到这些异兽吮吸他的血的声音,也能听到皮肉被撕扯下来咀嚼的声音,还有细小的虫子钻进他破裂腐烂的伤口,蠕动啃噬。 他若是能死,才算是一件好事。 可是他们不让他死。 血魔仍旧装死,池俟眼前的血雾越来越厚,浑身都在疼,已经分不清哪一处疼得最为厉害。 怎么……才能激怒东方竹,让东方竹杀了他呢? 池俟保持着理智,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池俟。” 他仿佛听到了谢平芜的声音。 池俟透过浓厚的血雾,眼睫微颤,艰难地抬起一点眼皮,隐隐约约看到了一道纤长的影子。 应该是幻觉吧。 池俟再一次垂下了眼,唇舌都在哆嗦,他竭力稳住,想要开口刺激东方竹。 而就在此时,一道凛冽的剑意照亮四周,灵气将四周腥浊的妖气驱散。今时不同往日,试炼森林里的东方竹满身法器,谢平芜没有胜算。 她一剑气势骇人,引得东方竹下意识避开她这极具锋芒的一剑。 随即,谢平芜一把抱住池俟的腰,抬起骊影镜。 骊影镜是杜秋生现在唯一的仙器,作为仙器,扯断这些异化的妖兽自然不算是什么大事。果然,白丝线被扯断,两人被吸进了镜子里。 只是这回,她并没有立刻落地。 相反,她一直都在下坠。 四周没有明确的景象,全都呈现一片虚无,也不知道这个小空间的尽头在何处。 但是无论怎么说,能开辟小空间的都是大佬。以她现在的水平,掉进来了只能随缘,不可能强闯出去。 谢平芜趁着下落的时间思考了一下琼山秘境的设定。 修仙文基础套路之一,前辈送装备。 而华胥境最为强大的前辈,自然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神女明帘了。 人修炼飞升成仙,所以除了凡人境之外还有仙人境。但是除了仙,这世上还有神的存在,神远比仙更为强大。 所以作为第一个重要装备物质站,这里也和神女明帘相关,但是由于这是个前期爽点,所以谢珈也没上来就写得牛逼轰轰,只是随口带了一句。 这里,藏着神女明帘的一缕神息。 而琼山这座山,其实便是神女明帘的墓。 当然,神湮灭之后不存在什么尸体,所以死了便是没了,五千年过去了,这缕神息肯定也早八百年消散了。 但是谢平芜还是有理由怀疑,她掉进了明帘墓。 四周安静得风声都没有,谢平芜只是能感知到自己在下坠。 池俟的体温一贯是有些凉的,此时他身上还缠着那些根须在啃噬他的血肉,浑身满是鲜血与碎肉,根本只能算是一个勉强的人形。 如果不是他的胸腔还在轻微起伏,谢平芜会觉得他已经死掉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空间不能使用灵力,谢平芜无奈,只能低声在池俟耳边道:“小池,撑住,你要活着。” 池俟的眼睫颤了颤。 谢平芜看着他黑洞洞血淋淋的右眼,并不恐惧,反而生出一股没由来的悲哀。 有些反派是黑到了心里没有一丝良善,只是一个作者创造出来的杀戮机器,单薄而偏激。 但池俟不是。 他没遭遇这些之前,温柔腼腆,乖巧持重,会在夏日里的廊庑里就着滚烫的风读书,暗暗想要获得族中长老的夸赞。 059 别走 “池俟,你撑住,一定要撑住。”谢平芜的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个在闷热的午后,一个人躲在廊庑下背书,小心翼翼地藏起好几天的糕点,想要留给慈祥的长老爷爷的小孩子。 四周静悄悄的,谢平芜有些焦急。 下坠的速度太快了,她除了抱紧池俟,甚至无法腾出手来取出戒子囊内的丹药。 好在片刻后,她落地了。 谢平芜顾不得观察环境,她立刻从戒子囊中取出一堆丹药,一股脑地往池俟的嘴里塞。 她捏着池俟的下颌,塞进去了丹药护住了他的心脉,这才将目光落在那些白色丝线与根须上。这些东西看起来十分恶心怪异,还在疯狂地啃食池俟的血肉。 “看来只能一点一点挖出来了。”谢平芜喃喃自语。 她无法使用灵力,只能抽出一把匕首,开始动手从他身上将那些根须剜出来。 刀刃在骨头上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谢平芜抿唇,握着匕首的手却十分稳当。她花了好久,总算是挖出来一根根须。那根根须却还试图往池俟身上钻,被谢平芜提起来,捏开火折子烧得疯狂扭曲,然后随手丢开。 谢平芜冷冷看着根须被烧为灰烬,赶在烧完之前又丢了一根进去。 如此循环往复。 谢平芜也不知道自己在池俟身上切了多少刀,但是池俟的体质就是这么奇怪,他死不了。 挖完最后一根根须,谢平芜浑身都是鲜血,握着匕首的手一抖。匕首哐当落地,谢平芜垂眼去看已经连个人样都没有的池俟,想了片刻,又捡起地上的那只匕首。 谢平芜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刀,然后将手腕送到了池俟的唇边。 这里用不了灵力,所以她无法给池俟疗伤。 可修仙者的血肉,却蕴含着灵气。 温热浓稠的鲜血淌入池俟口中,带来丝丝缕缕的灵气,一点一点修补池俟的身体。 池俟虽然晕了过去,但是本能的求生欲还是让他下意识吞咽吮吸谢平芜的鲜血。少女的血是温热的,从喉间滑入胸腹,化为柔和的灵气滋养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抚平极致的痛苦。 谢平芜垂着眼看池俟。 她以前觉得小说里非要把主角写成苍生的对立面很傻逼。 如果是火车按原本的轨道要撞五个人,改道却只会撞死一个人,大家都知道不该为了五个人杀了无辜的那一个人。 可是,如果不是五人,是千千万万人呢? 这千千万万人里,包括了做选择的人。 所以,是个人都会选择救苍生而不救一人。 说起来残酷,不对。 但是这世上的暗处,有数不尽数的人成为了时代、王权、力量、财富让步的牺牲品。很多人都对此习以为常,认为弱肉强食,有些人活该为主流群体的利益让步,成为异己被铲除。 但这些人里,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坏人。 现在的池俟也不是坏人。 也不知道是血液中含着灵力的缘故,还是池俟的体质因素,他身上的血慢慢不再流淌,甚至开始缓慢地恢复。只是他的伤太重了,此刻还没有醒过来,微微皱眉靠在谢平芜脚边。 四周什么都没有,谢平芜百无聊赖,只能低头看着身边唯一的活物。 池俟微微皱着眉,脸上是斑驳的血迹,衬得苍白的脸颊格外脆弱。至于身上,到处都是血洞,内脏和骨头都裸露在外,看起来根本不像是能活过来的人。 太惨了。 “……对不起。”谢平芜低低地说了句。 可是池俟听不见。 四周安静得过分,谢平芜想了想,准备站起来去四周看看,只是站起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裙角被池俟抓住了。 少年指节修长匀称,只是这样漂亮的手上满是血污,死死地攥住她白色的裙子,使得裙子那一块也被染成深绛色。他的脸颊几乎贴在她身上,眉头蹙起,显得布满阴翳。 谢平芜迟疑片刻,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池俟的额头滚烫,他整个人也在轻微地哆嗦,细密的冷汗使得他的肌肤仿佛蒙着一层水汽。 发烧了,难道是感染了? 谢平芜认真思考了一下该如何应对修仙界的细菌与病毒这个问题,得出的结论是,只能死扛。 谢平芜坐下来,从戒子囊中取出水和帕子,将帕子打湿了放在池俟额头上。 但是不过片刻,他整个人身上的温度便越来越高,整个人像是从书里捞出来的一样,苍白的面颊上也浮现出病态的红晕,攥着谢平芜裙角的手愈发紧,甚至不自觉地朝着谢平芜贴过来。 谢平芜摸了摸他的额头与手心,觉得情况不太妙。 于是她又翻出一块帕子,用水打湿给他擦拭手心与脖颈,也顺便将他身上的血污稍稍清理了一下。池俟的衣裳已经破得不行了,谢平芜随手把他的外衫扯下来丢开,又倾身准备让他翻个面,好散热。 只是她原本便坐着,这样一弯腰便几乎贴到池俟身上去。 对方攥着她裙摆的手微微一颤,使得谢平芜垂在裙摆上的头发被他不自觉地拽了一下,谢平芜被拉得往前一扑,侧脸擦过池俟的鼻尖。她只好低头去捞自己的长发,池俟却微微皱眉,嗓音沙哑,“热……” 谢平芜的指尖擦过池俟的手,被烫得一哆嗦。 再这么烧下去,怕不是要熟了。 她拧眉,不知道如何是好。 池俟的眼睫颤了颤,似乎是想要醒过来,但是又醒不过来。 谢平芜连忙开口道:“池俟,你能听到吗?” 回答她的是寂静。 就在谢平芜觉得池俟大概是听不到的时候,对方的唇微微翕动,低低挤出两个字来,“谢……平……” “在呢在呢。”谢平芜特意让自己的语调欢快了点,开口道:“不要死啊,我们现在被关进了一个小空间,你若是死了……我便只剩下一个人了。” 池俟沉默了一会,低低嗯了一声。 谢平芜没由来有点心虚,她低声嘀咕道:“可恶的东方竹,出去一定要找他算账。” 四周又恢复了寂静,只能听到池俟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谢平芜失血过多,昏昏欲睡。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池俟低低道:“谢平芜……不要走。” 060 明帘 她偎在池俟身旁,下意识伸手抓住他的手,含糊道:“不走。”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越发困倦,连挣扎着想要保持清醒都做不到,最后一头栽进了梦里。 池俟的手被谢平芜虚虚拢住,他微微颤抖了一下,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开。 谢平芜起初是觉得这种近乎是被迫按进梦境的睡眠有些不舒服,而就在这一瞬间,她眼前由虚无化为了一片草地。 这草地青绿绵长,一望无际。 空气湿湿润润,四野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作为一个死宅,谢平芜从小到大从没离开过江城,自然也没亲眼见过什么草原。 她下意思往前走了几步,远处的雾气渐渐消散,显露出远处的青山绿水来。山巅飞过几只白鹤,含着露水的枝头栖着鸣蝉。 这是她的梦境? 谢平芜想。 “这不是你的梦境。” 谢平芜皱眉,下意识去探寻这个声音从何处传来。 “我是明帘的一缕残魂,不过我已经死了,你看不到我的。” 那个声音很温和,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谢平芜没想到杜秋生都没能遇到的明帘残息被自己遇到了,她的脑子里一时之间闪现出标准的爽文剧情,“前辈召唤我来此,请问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套路都是,前辈需要主角帮忙,作为酬谢,前辈会送出丰厚的资源。 那个声音轻笑了一声。 “我怎么会需要你帮忙呢?” 谢平芜一愣。 “那……” “我想,应该是你需要我帮忙。” 谢珈从小到大都是个感情有点淡漠的人,小时候无论是对玩还是对学习都没太大的兴趣,等长大了才意识到家人已经对她的凉薄有些失望了。 大学毕业之后,她也懒于社交,直接全职码字。 赚下来的钱不多,只能维持在勉强饿不死的水平。 饶是如此,谢珈还是对金钱没有半分欲望。 她现在虽然过得挺惨的,但是除了希望能睡久点,也真没有什么觉得想要别人帮忙的遗憾。 “我……应该不需要你帮什么忙吧。” 谢平芜觉得这个明帘残魂神神叨叨的,不像是什么隐世高人,倒像是现代社会故弄玄虚的大仙和砖家。 “你需要我帮你救那个魔种。” 兴许是知道了谢平芜所想,明帘残息解释道。 谢平芜一下子想起烧得很厉害的池俟,她刚刚还醒着的时候他整个人就不太好,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你愿意帮我?” “自然,这是神明的责任。” 谢平芜想了想,问道:“你既然要帮我救池俟,为什么又单独将我带到这里来?” “啊,是这样的。”那个声音透出一点少女独有的跳脱,兴致勃勃地和谢平芜道:“因为我太脆弱了,需要你带我出去。那个孩子现在虽然还脆弱,但是神魂却是魔神,很容易发现我的存在的。” 谢平芜沉吟片刻,“哪怕你是神女,离开这个特殊地方,也会很容易受损吧?” 对方轻笑了一声。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呢,很像她。” 谢珈寻思着这是打什么哑谜呢,但是按照定律,她问的话对方肯定不会说是谁。 但是有一点毋庸置疑了。 这个世界是客观存在的,且,她拥有一部分的控制权。 偏偏神女明帘的语气,似乎谢珈是她的一位故人。 明帘五千年都在这墓里,她又是创世神女,所以谢珈自己到底是谁? “你来到华胥境,是为了拯救五千年的天劫。不过,小姑娘,你看看你手里的剑,你现在是能杀一个大魔,还是能灭一族暴乱?” 谢珈沉默了片刻。 看来,这神女明帘就是她的金手指了。 “带我出去,可以么,小姑娘?” 谢珈点了点头,“好,帮我救池俟。” 对方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 “救不了了。” 谢珈猛地抬头。 “他快要入魔了。”那个声音似乎有点幸灾乐祸,又似乎是有点叹息,“这就是他的命格,或早或晚,都是要入魔的。” 谢平芜的眼睫微颤,“但是还没有,让我回去。” “明明看起来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怎么骨子里还是这样呢?”明帘似乎不太高兴,有点不乐意地回答道:“他被心魔困住了,你若是能将他从心魔中带出来,自然便没事了。” “好。” “那好吧。” 对方不满意地咕哝了一声,紧接着谢平芜便被卷入了什么。 等到谢平芜消失,对方才低低叹了口气,“可是那是魔神的心魔啊,他天生便煞气缠身,入魔是死局,绝不可能有转圜。” 谢平芜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是悠悠落下来的细碎枣花。 浅淡的香味浮在空气中,阳光干净温暖。 谢平芜下意识去寻找池俟的影子。 可是四周是个空荡荡的院子,什么都没有。谢平芜从地上站起来,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变小了,她伸出手,这是一只胖且软的爪子。 她朝着门口跑出,咯吱推开门。 穿过鹅卵石小径,转而走上园子内的游廊。 谢平芜提起裙子,铆足了劲踩着小短腿顺着廊庑朝前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了坐在栏杆上背书的小孩子。 那是幼年的池俟。 眉眼稚嫩,五官精致,粗布短衣整整齐齐,神情却有些不符合少年。 太沉稳了。 谢平芜刚要走过去,就有几个大人走到了池俟前面。 “池俟,陈长老叫你过去。” 池俟收起书,起身对着几个仆从行了个礼,这才跟着朝着不远处的华贵正屋走去。 谢平芜只好再次提起裙子,小跑着跟了过去。 陈长老长得很慈祥,他坐在树底下的摇椅上,看着池俟在他面前跪下,规矩且结实地磕了几个头,这才笑眯眯地抬手抱起手边的罐子。 他对着池俟招手,笑起来。 “过来。” 池俟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要从怀里拿出那几块糕点。 陈长老的面色却一变,光华凝成的长剑一剑削掉池俟左手。 谢平芜眼见着,那只和她刚刚看到的一样稚嫩的手飞出三丈远,在泥土地上滚了一圈,空中洒下来的鲜血洒了四岁的池俟一脸。 小孩子瞳仁浓黑,近乎是呆滞地看着落在地上的糕点和那只……前一秒还在他身上的手。 061 送花 看着地上掉下来的那块糕点,陈长老脸上慈祥的笑容不变。 他微微叹息了一声,和往日一样温柔且带着点鼓励地说道:“真是个好孩子,还记得特意给我带糕点。” 中年人伸出手,在小孩子的头顶揉了一把。 然后拿出一只手绢,弯腰包着将那只手捡了起来。 眨眼之间,那只手便被接了回去。 只有池俟满身满手的鲜血不变。 谢平芜看得胆寒。 她甚至能看到池俟在发抖,而那位陈长老的笑容却纹丝不变。 她快步走过去。 “好了,把手放过来。”陈长老继续道。 池俟不想伸手,却也知道不伸手的后果就是死,于是他仍旧缓缓抬起那只满是鲜血,仿佛还疼得要命的手。 面前的罐子一如既往可怕,他微微闭上眼。 就在他以为迎接他的是尖锐至极的疼痛时,一只柔软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对方的掌心干燥而洁净,握着他的手时,池俟想—— 被他弄脏了。 陈长老淡淡地看着谢平芜,像是在看一只随手可以捏死的蝼蚁。 “阿芜,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平芜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只好装傻充愣,“我来带小池回去读书。” “可是小池今日有要事,你先回去吧。” 陈长老对谢平芜倒是态度十分温和忍让。 “我不。” 谢平芜隐约察觉出自己扮演的角色身份可能不俗,一把抓紧池俟的手,拉着人便朝外走去,“小池,你去给我捉蝴蝶,一定要抓够一百只。” 陈长老似乎很不高兴,但是到底没有拦住她。 谢平芜拉着池俟走出那道门,才松了口气。 少年垂着眼,看着她握着她的那只手。 谢平芜的手干净白皙,宛如精巧的白玉,越发衬得他的手粗糙不堪。 他的手满是鲜血、泥土、还有去岁冬天生的冻疮留下的疮疤,更不要提那一段破得皱巴而发毛的袖子。 “放手。” 谢平芜不放。 她看了一眼四周,四处开着很多漂亮的花草,时不时有彩蝶翩跹而过。 “给我抓蝴蝶嘛。”谢平芜开口道:“求求你了。” 池俟微微低头。 “帮帮我帮帮我。”谢平芜抓着他的袖子,晃了晃他的胳膊,更加放肆地抱住了他的胳膊。 池俟这才意识到,谢平芜是真的想要蝴蝶。 想要他帮她抓蝴蝶。 他抿了抿唇,一时之间无法拒绝,只好低低嗯了一声。 四处都是各色的花,因为有灵气滋养,长得格外明艳。风一吹过来,馥郁的花香浮动在初夏的暖风中,扑入人的怀中,熏然如睡。 池俟的动作很快,抓蝴蝶不算是太难。 但是足足一百只,对于一个四岁的小孩子来说,也不算太容易。 池俟扑了很久,一直扑到浑身都是泥土和汗渍,他才抱着一只很大的玻璃瓶子,转头回到之前的亭子里找谢平芜。 她那样的世家小姐,此刻应该在喝冰镇的灵饮,慢条斯理地看着他狼狈地抓一只脆弱的蝴蝶。 可是谢平芜不在。 他抱着玻璃瓶子,茫然了一会,下意识回头朝着不远处的花圃望过去。 残阳如蜜糖般撒在四处,使得四周的世界都渡上了一层温暖而虚伪的幻像。 远处的小姑娘身边铺着很多很多花,她怀里也抱了好大一捧花。此时看到池俟朝她看过来,她高高兴兴地对他挥了挥手,“池俟,我把花都送给你!” 他下意识朝她走过去。 谢平芜跑过去,将手里的花塞进他怀里,然后打开了那只他捉了一下午才捉到的蝴蝶。 瓶子一被打开,所有斑斓纤细的蝴蝶随风飞起,四散在周围。 这些美好而毫无意义的东西环绕在池俟身周,以至于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摘了一下午,累死了。” “蝴蝶嘛,还是飞起来好看,虽然你也抓了一下午,但是花也开不了多久。” “这些花不能浪费,等会和我一起拿回去蒸精油,又香又贵。” “陈长老那个狗东西,看来我得想办法收拾他了。” 谢平芜自说自话。 就今天一天,她见到了池俟那么多次被人欺辱折磨,她现在的心情十分微妙,微妙到有点别扭矫情。 池俟沉默地听着她絮叨。 一直到过了一会,他才开口道:“谢平芜,谢谢。” 谢平芜不知道他现在是想起她是谁了,还是自己在这个设定里就是叫这个。 她抿了抿唇,往下一倒躺在了一地花上,然后伸手扯了扯池俟的衣角,“池俟,我们是朋友,我不会不帮你的。” 池俟也缓缓坐在来,屈膝抬起头看远处如血的残阳。 他没有说话,谢平芜只好自己输出。 “这世上好的东西是有的,如果你得不到它。”谢平芜有些赌气地瞪了天空一眼,继续道:“我亲手把它送给你,让你和其他人一样,也有可以开开心心的时候。” 池俟没有说话,他侧目看了谢平芜一眼。 这样的目光不像是四岁稚童的目光,沉静阴郁里藏着几丝苍凉。 有种被命运折颈的脆弱与血腥。 他枕着手躺在谢平芜身边,斜睨了谢平芜一眼。 “不,我要自己得到。” 谢平芜心头微微一跳,她还想要继续说话,身边的花香消散,远处残阳化为浓稠的夜色。 一弯冷月挂在枯枝上,几只乌鸦咕嘎做声。 谢平芜察觉到四周很冷,面前却有一股强烈的暖意扑面烫过来,她下意识看过去。 七岁的小孩子跪在炭火上,皮肉滋滋作响,肌肤上数不清的蛊虫纠缠,从皮肉内爬出又蠕进去。 谢平芜下意识摸自己的剑。 但是她摸了个空。 “好啊,你的父母将你练为蛊器后又想摧毁你,若不是陈长老救了你,五年前你便死了。” “你如今倒好,还想逃出池家。” “今日不在这炭火之上用炙烤之刑折了你的双腿,便不足以给你这个教训!” 谢平芜没摸到剑,随手抄起一只扫帚朝着几人刺去,一闪身避开几个长老。一把抓住池俟的胳膊,将人拦腰抱起,抬手接住飞旋而回的扫帚,一扫帚抽飞挡路的人。 “再您妈的见!” 谢平芜抱着池俟,朝外狂奔。 062 挡雨 四周众人勃然变色,池家虽然算不上什么大世家,但是也不会沦落到无法对付谢平芜。 所有人都朝着谢平芜扑过来,谢平芜没有剑,只能拿着扫帚一顿猛扫。 大约半刻钟之后。 谢平芜被陈长老按住,他丢开谢平芜,伸手握着池俟的胳膊。 然后,慢条斯理道:“不过,你既然引得身上的蛊虫暴动,如今已经对我池家没有了利用价值。” “你若这么想要离开池家,放你出去也无妨。” 说着,陈长老扣着池俟的肩膀,从袖底取出一只约五寸长的银针,针尖寒芒闪烁。 他将银针一点一点,从池俟的头顶刺入进去,这才微笑起来,“这寒魄针一旦入体,此生都不会取出来,以后只要你试图杀我池家任何人,都会在动手之前死去。” “好了,乖孩子,去吧。” 那么长,那么粗的一根针,刺入脑子里,谢平芜忍不住想,这怎么会没有感觉呢。 她微微垂下眼。 有那么一瞬间,谢平芜觉得池俟是对的。 若他不获得力量,那么他这一辈子,都会被他的父母、陈长老、东方竹、邱寰宇这样的人欺辱折磨,不见天光。 画面再次一转。 谢平芜本来以为会出现奴隶场的画面。 因为相较于在池家的那些年,奴隶场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没有一瞬间的喘息,时时刻刻面对的都是鲜血和死亡。 但是不是。 是长青宗两仪峰。 谢平芜坐在池俟不远处的桃花树下,他在练剑。 少年穿着两仪峰的白衫蓝衣,长发高高束起,眉眼俊秀而阴郁,是一道很好看的风景。谢平芜松了口气,正要说话,门便被推开。 一贯暴躁的鲁长老提着剑走进来,皱了皱眉,开口道:“池俟,过来。” 谢平芜连忙跟上。 鲁长老领着池俟,一直走到后山的山崖前,才开口道:“你是妖魔,却敢来我长青宗,你可知道擅闯长青宗的妖物与魔物,都是什么下场?” 池俟微微垂眼,不说话。 风从林稍吹过来,少年眼睫微微掀起来,目光沉静冷冽。 “可我不想当妖魔。” 鲁长老袖底飞出三枚铜钱,在空中飞旋落下,生出六道爻像。 “你天生便是魔物,且已经入魔,根本不可能扭转。”鲁长老看向池俟的目光十分冷漠,甚至是藏着几分厌恶的,“这世上所有人的卦象都不是死卦,蕴含变数,但是只有你的是死卦。” “池俟,你的路,是被天命定了的。” 少年长长久久地没有说话,他看着山崖底好久,才开口道:“所以,师父也想将我镇压在魔窟里去吗?” “阿芜那丫头怕是会生气。”鲁长老摇了摇头。 池俟没说话。 谢平芜走上前去,想要说话。 可是池俟站在那,忽然回过头来,朝着谢平芜看了一眼。 身周的场景在一瞬间转变了。 四周又变成了琼山秘境夜晚下的森林,空中弥漫着腥甜的味儿,不远处遍地鲜血。 东方竹背对着谢平芜,手中长剑滴血。他一剑刺入池俟胸腔,然后拔出来,然后再次把剑刃插入池俟被挖掉眼球的那只眼睛里,翻搅出鲜血。 四周蒙着厚重的血雾,兴许那时候,池俟眼底的世界就是这样。 谢平芜赶紧朝着池俟走过去,而在她正要攻击东方竹的时候,东方竹忽然消失了。 四周下起泼瓢大雨。 重而冷的雨滴砸进池俟只剩下碎肉和鲜血的眼眶,最终盛满血水流下来,浑身伤口被雨水洗得发白,露出破碎的切面。 谢平芜跪坐在池俟面前,脱下自己的外衣,在他头顶托起来,挡住雨水。 鲜红的血。 冰冷的雨。 谢平芜不知道池俟到底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场面,她只能尽量为他遮掉一片下雨的天空,低头喊他。 “池俟,不要入魔。” “天道不公,她知道错了。” “池俟,我做不了什么,但是……” 她想还池俟一个公平的人生了。 天道不公,她偏想还他一世公允。 雨水还是那么大,砸在人身上,又冷又疼。 到了后来,那件单薄的衣衫也砸下来雨水,一个劲地往池俟的伤口上洗刷,躺下来大片大片的血水。 池俟的眼睫颤动,神色越发灰败。 谢平芜说不出来这种看着一个生命死去的感觉,她明知道池俟很想活着,明知道池俟也不想当妖魔。 世间最悲哀的,大概就是头破血流的挣扎后的束手无力。 而她看着池俟挣扎,流血,快要死去。 最终穷途末路。 谢平芜俯身虚虚抱住池俟,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挡住暴雨,下意识抓住池俟的手腕,也不说话。 “……好。” 谢平芜忽然听到池俟哑声道。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忽然悲从中来。 就在她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她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谢平芜下意识回头。 东方竹的剑从谢平芜背后刺入她的心脏,穿胸而过,一蓬温热的血花撒在池俟脸上,谢平芜的身体猛地下坠。 最终,呈现一个拥抱池俟的姿势闭上眼。 谢平芜一下子被拉出了心魔。 她咳出一口血,坐在连绵柔软的青草地上,闭了闭眼。 “他入魔了吗?”明帘开口问道。 谢平芜睁开眼,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没事,他早晚都会入魔的。” 谢平芜低下头,“你说他是魔神,魔神的神魂是永不消散的,所以你没死之前,是不是也见过他?”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 “见过啊,不愿意当魔神的魔神,真是奇怪。” 谢平芜抹了一把唇边的鲜血,站了起来,“走吧,怎么带上你?” “我已经在你身上了。” 谢平芜下意识扫了一眼自己,发现她手腕上多了一根挂着一颗珠子的手链,那颗珠子呈现青绿色,看起来十分漂亮。 她往前走了一步,又回到了原来那个小空间。 池俟坐在那,察觉到谢平芜声音便睁开了眼。 他一颗眼睛仍是空荡荡的,看起来有点骇人。 “你没……” 入魔? 063 握手 池俟低下头,很低地嗯了一声。 谢平芜试着在心里喊了明帘一声,“前辈,你能听见吗?” 明帘懒懒开口道:“你脑子里这玩意有点意思,竟然是寄生在你的神魂上的,若是寄生在普通人的神魂上便罢了,但是你……” 谢平芜作为一个写的,其实并没有怀疑过系统,此刻被明帘提醒了,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而此刻也有她更为关心的事情。 “你说了帮我救池俟。” 谢平芜打断了明帘的话。 “你伸手,将掌心放在他的额心。” 谢平芜抬手,将掌心放在了池俟的额头,一股温暖的气息从玉珠汇入她的经脉,最后传递到手心传送入池俟的体内。 果然,池俟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 “我不能无中生有,他的眼睛是无法好起来了。” 谢平芜看着池俟身上的伤口确实是好了七八分,但是一双眼睛确实空荡荡的,思考了一会儿道:“修仙界的异宝那么多,是不是可以找个东西代替?” “是可以,但是想要当成眼睛来用,须得仙器,你们炼制的法器不行。” 谢平芜手里唯一的仙器是杜秋生的骊影镜。 但这是旁人的东西,谢平芜自然不会把主意打在这上面。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一只眼睛罢了,又不是耽搁一阵子便无法治好了。你有我在,想要找一个仙器能有多难?” 谢平芜在心中答应了一声,伸手将池俟拉了起来,开口道:“我们该回去了。” 她正准备松手,池俟却主动握住了她的手。 少年的掌心冰冷,指腹间带着薄茧,修长有力的指骨将她的手裹住。池俟微微侧目,朝她看过来,低声道:“走吧。” 谢平芜满脑子都是小问号。 随即意识到,池俟这个人从来没有人对他好过。 而越是缺爱的人,就越是自卑脆弱,哪怕外在表现得极为冷漠强大,也只是伪装。 她想,现在的池俟可能是有点脆弱。 于是她十分贴心地抓住了池俟的手,点了点头,按着玉珠的指示开口道:“这个小空间是神女明帘开辟的,她作为创世神,自然不会有杀意,所以我们只要注入一丝意念,应该就可以离开。” 说完,谢平芜闭上眼,当真试着在心中表达想要出去的想法。 片刻后。 琼山秘境的风吹过来,树叶沙沙作响。 一落地,谢平芜便开口道:“走,去杀人。” 明帘:“???????” 我那个善良正义的救世小仙女呢? 那么大的一个小仙女呢? 杀东方竹这件事,谢平芜是有自己的考量的。东方竹之所以能拥有那么多异兽制成的蛊虫,是因为他已经成了那位陈长老手中棋子。 陈长老作为池家族外人,却能在池家当长老,自然是因为修为十分不一般。 而这个陈长老的真实身份,是一个魔物。 “我对他们还有用,只要我还没死,东方竹便不会揭露这件事。” 池俟淡淡道,顺手召出了他的剑。 谢平芜跳上池俟的剑,随口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不杀了东方竹的话,简直是夜长梦多。” 定律,不彻底杀死的反派,总会接连死遁然后升级回来继续搞事情。 谢平芜正在思考如何杀东方竹的问题,池俟的剑就咻地飞出去,吓得第一次御剑的谢平芜下意识一把搂住池俟的腰。 结果丝滑的飞剑猛地一抖,哐当一下子直接掉下去。 谢平芜:“……” 这玩意你让我相信他是个日天日地的大反派? 御剑都御不好的反派是没有光明的前途的,冷漠.jpg 好在池俟伸手一把扣住了谢平芜的腰,指尖灵力凝结,落到一半的飞剑又咻地飞了回来,直接垫在了池俟身下,而谢平芜哐当一下子砸在了池俟身上。 重力加速度的缘故,她的鼻尖狠狠砸在了池俟下颌上,疼得谢平芜气愤的眼微微湿润。 池俟伸手将她拉起来,两个人这才稳当当地站在剑上。 因为他的剑不抖了,谢平芜也不大害怕了,便慢吞吞地把手收了回来。 而正在此刻。 装死许久的系统机械音在谢平芜的脑子里响起。 “临时任务,和反派池俟握手两刻钟,让他感知到友谊的可贵。 系统已自动领取本任务,时限三刻钟,规定时限内未完成任务惩罚:当场死亡。” 谢平芜从容地问明帘:“前辈有办法把它取下来吗?” “我要是有办法我还留在这个小世界关禁闭?” 仙人有能力去别的世界,神可以创造一个乃至数个小世界。 但是现在的明帘只是一缕残息,甚至出不去琼山,自然也没有办法对抗可以将她从另一个世界带过来的系统。 系统的能力,至少比得上一个仙人。 谢平芜沉默了片刻,觉得握手一刻钟这种事情似乎只有好姐妹和情侣做是合理的。 这让她很尴尬啊。 谢平芜磨磨蹭蹭,在心里拐着歪儿骂系统。 忽然,站在她前面的少年开口道:“抱住我,别又掉下去了。” 谢平芜:“!” 妙啊。 她轻咳一声,开口道:“抱着太麻烦了,你伸一下手。” 池俟微微侧目,似乎皱了皱眉,过了一会,他当真朝她伸出一只手来。 谢平芜便有点心虚地伸出手,握住了池俟的手。她握得很虚,毕竟虽然借口是怕掉下去了,但是…… 就是莫名有点不好意思。 谢平芜摒除杂念,转过头去看身周闪过去的景象,一边记地形一边观察有没有异兽的气息。 而就在她终于快要消除那点别扭的时候,池俟被她握着的手回握住了谢平芜的手。与此同时,少年清冷的嗓音响起,“你在心魔幻境中说……” 谢平芜继续陷入尴尬,顺便回想了一下心魔幻境里自己说的话。 “你说你做不了什么,但是,你想做什么?” 池俟微微偏过头,狭长的凤眼漆黑,眼角的胭脂痣灼人,漂亮锐利得像是一把藏锋的匕首,此刻神情惑人地瞧着她。 064 下限 耳边有风吹过去,带起谢平芜垂在耳边的长发,拂过下巴时有点痒。 她的目光忍不住飘开,抿了抿唇方淡淡道:“我在幻境里看到师父说,他说你的命格是入魔的定局。他不愿意拉你回来。” 池俟没有说话,少年漆黑的瞳仁里映出谢平芜的面貌。 “但是我想要试试。” 谢平芜不愿意去看池俟,因为池俟的命格是被她写出来的。 连杜秋生都没有小传,所有人物的人生都只有一个大致的走向。坏人可能会洗白,好人可能会掉马甲,唯独池俟的人生,明明白白被她花了上万字写出来。 每个作者写书,主角都会和作者的性格思想有部分重合。 但是《白玉京》里,和她性格重合度最高的,确实是杜秋生,但是最能共情的反而是池俟。 从她写出池俟这个名字一开始,她就开始和这个角色共情,只要一写到相关于池俟的部分,她投入的情感永远会干扰掉已经设置好的机械剧情。 ——机械的、套路的、干巴巴的爽文剧情。 池俟是《白玉京》里谢珈最不可控的因素,也是她进入这个世界后,知道如果不杀掉他,他更加无法被谢珈掌控。 少年微微垂眼,喉结滚了一圈,垂下来的眼梢下泪痣殷红。 “谢平芜,我怕你会失望。” 谢平芜仍握着他的手,她下意识安抚性地摩挲了池俟的手一下,这才开口道:“我们是同伴,断然没有还没开始努力,便放弃的道理。” “不试一试,怎么能知道呢?” “你说了,你不愿做妖魔。” “你自己都不愿意,那只好去想尽办法,寻到一丝转机。” 池俟没有说话。 谢平芜的掌心是温热的,此时握着他的手,暖意便从指尖一直往上,顺着经脉汇入心脏,连带着一贯又空又冷的心口也微微跳动起来。 血魔却还是在他的脑子里桀桀怪笑。 “你喜欢的这个小丫头,确实还不错。” “可惜啊可惜,你是魔神降世,天命便是要带领我们妖魔族搅碎华胥境,吸取整个华胥境的灵力攻入三千世界的。” “你既然以彻底入魔的代价强行将东方竹下在她身上的魔蛊拔到了自己身上,便不要想再回头了。” “就算你想回头,谢家、东方竹、哪一个会放过你和那个小丫头呢?” “孩子,并不是每个人都配走康庄大道的。” “你看,你何曾有一丝做仙人的机会呢?” “池俟,你配喜欢她吗?她的气息,可比长青宗那些老东西还要干净,不是你这种邪魔能染指的。” 谢平芜看着沉默不语的池俟,忽然有点泄气。 她这一生,从没有过什么明确且自主地想要去做的事情,就连拯救修仙界也只是觉得应该如此,觉得自己想活下去就只能这样。 谢平芜收拢握住池俟的那只手,皱眉,“池俟。” “好。” 池俟的嗓音有些低哑。 他看起来有点失神,一贯苍白的脸色倒是平静如初,只是狭长的凤眼里情绪越发复杂。 谢平芜还想继续说话,脚底的长剑倒是开始减速,不远处也传来惊呼声。 “阿芜!” “阿芜!” 是杜秋生和宋晚照的声音。 若是换成平日,谢平芜肯定立刻丢下池俟走过去了,但是此时她还是犹豫了片刻。 因为大家都在,谢平芜下意识松了手。 池俟掌心里的那点温暖也消失了,他下意识收拢手指,还没来得及避开谢平芜,袖子便被少女抓住了,然后便被谢平芜一拉,朝着杜秋生与宋晚照走了过去。 “东方师兄呢?” 谢平芜语调清冷。 杜秋生和宋晚照原本高兴的神情微微一僵,回过头朝着不远处神情冷漠的十几个少年看过去。 东方竹坐在最前面,手中抱着一柄灵剑,此刻迎着谢平芜的目光冷冷一笑,“池俟入魔,我本欲将他斩杀,你却阻止我,你们两个还敢回来?” “入魔的,是东方师兄。” 谢平芜的嗓音很冷,她下意识扫了站在东方竹身后的众人一眼。 所有人都下意识避开了谢平芜的目光,但是还是难掩惊讶。 入魔这个词对于仙门弟子来说有些遥远,大家都不大相信,但是还是下意识吃瓜。 “不可能。” 忽然,谢琅仲开口。 吃瓜群众下意识全都朝着谢琅仲看过去,这可是修仙界第一天才,长青宗最为稳重出众的大师兄。 他说的话,在大家心中的重要程度仅次于自家师父。 谢平芜也朝着谢琅仲看过去,她似笑非笑,正等着谢琅仲继续说。 谢琅仲被谢平芜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 以至于心中生出一点后悔来。 谢平芜固然没有拿出来东方竹入魔的证据,可他也没有东方竹一定不可能入魔的证据。这样贸然开口,未免有失偏颇。 可是…… 他为什么会下意识反驳? 是因为相信自己的亲师弟,还是因为对谢平芜隐隐不喜,谢琅仲自己也说不太清楚。 但是他很快便按捺下来了情绪,补充了一句,“是我失言了,谢师妹这样说,可有证据?” 没有人在意遮盖下小插曲。 “没有。” 谢平芜道。 谢琅仲和众人都是一愣,有些不明白她是怎么能这么信口栽赃,这种行为实在是无耻极了…… 谢平芜微笑,“那东方师兄,有证据说我师兄入魔了吗?” 东方竹的面色变得很难看。 他确实没有,因为池俟身上的魔气被掩盖得很好,若非他一早便知道池俟的秘密,也根本不可能找到那个漏洞。 “我是没有,但是师父和长老自然能查验出来。” 长青宗的长老们,若是当真查验,自然不可能真的能被骗过去。 “我亦如此。” 谢平芜轻笑,慢悠悠地回了一句。 东方竹和谢平芜大眼瞪小眼,谁都不服谁,谁也不能说服谁。 谢平芜从容地补充道:“既然东方师兄可以无证据栽赃,我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东方师兄既然更是觉得没有证据便可以搅扰长老查验,那我自然也可以,大家说是么?” 她的目光落在一众不敢吱声的吃瓜群众身上。 气氛型选手宋晚照第一个跳出来,啪啪啪拍手,“只有无耻能打败无耻,东方师兄不愧是师兄,连这种无耻行为都能成为我们的楷模!” 杜秋生紧随其后,“那我们只能向东方师兄学习了,我们也觉得东方师兄肯定是入魔了,需要长老查验。” 吃瓜群众:??? 还能这样? 065 多谢 东方竹面色不善地看着谢平芜。 若是谢平芜当真是随口栽赃回来,当真丢下面子去给长老检验一番,却能断掉池俟这辈子唯一的希望,倒也值得。 可谢平芜说得不错,他确实入魔了。 当日东方家险些被灭门,而之所以几年之间便缓了过来,就是因为和魔族暗中做了交易。 所以这么一个把池俟逼上绝路的好办法,就是因为谢平芜这么两句话,导致了无法使用。 东方竹简直要被气死了。 但他还是尝试狡辩。 “我身为内门弟子,师父更是宗主,怎么可能会入魔?” “修要混淆视听!” “你问问大家,有谁会相信我入魔了这种混账话?” 吃瓜群众吱都不敢吱一声,之前谢平芜还是外门弟子时,便把东方竹揍了一顿。这件事传扬甚广,大家在秘阵之内开了不少帖子讨论,大致是了解了些内情。 是东方竹和池俟有旧日恩怨,上门寻仇,结果被谢平芜揍了回去。 大家虽然更愿意偏信东方竹,可不代表人人都是眼盲心瞎的傻子,由着东方竹驱使出头做利器。 “东方师兄,我们自然是相信你的!” 东方竹面色微微得意。 “我们相信东方师兄绝对未曾入魔,东方师兄去测试一番,又有何妨!” 说这句话的师兄十分激昂,握着拳头就差给东方竹助气了。 “对啊,我们都相信师兄。” 几位师弟纷纷附和。 杜秋生看了宋晚照一眼,宋晚照懵逼片刻,一拍大腿开口道:“那可不,东方师兄乃掌门座下弟子,身份清贵天赋绝伦,是乃我辈楷模,一定要证明清白给我们看,好叫我们心悦诚服。” “东方师兄,若是我们误会了师兄,亲自上主峰当着长青宗五千弟子面前,给东方师兄赔罪。” 杜秋生手中握剑,神情谦让且温和地拱手说道。 他端得君子端方,风清月朗,再一次引得师姐眼泛桃花,师兄们暗暗敬佩。 “就听杜师弟的吧。” “是啊,东方师兄,也不能欺人太甚啊。” “若是池师弟当真入魔了,不光师叔师伯们不会放过他,杜师弟三人不也许诺道歉了么?” 东方竹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里沉默下来,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手里握着的灵剑微微嗡鸣,似乎下一刻便会出鞘直取旁人首级。 谢平芜在身侧对杜秋生比了个大拇指。 杜秋生一手握剑,一手背在身后,手腕一旋,对着谢平芜比了个谢平芜教他的ok。 见证这一切的宋晚照深藏功与名,以手抵拳,轻咳一声开口道:“那什么,东方师兄,那就你和池师弟一起去给诸位师伯们检测检测?” 东方竹:“……”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东方竹身上,等着他开口,都十分好奇为什么东方竹会说池俟入魔了。 就算是有私仇,东方师兄也绝对不可能卑鄙到诬陷旁人入魔的程度。 大家想着。 东方竹缓缓吐出一口气,总算是将怒气稍稍按捺下来,以最后一丝理智开口道:“出去的传送符,只有一道,而这次比赛关乎整个长青宗的面子。” “池俟即便入魔了,也并不是立刻便会丧失理智。” “我的意思是,我们先将池俟押起来,等完成任务出去再转告宗门长老。” 东方竹只好找了个借口,拖延这件事。 “东方师弟说得在理。” 一直沉默不语的谢琅仲忽然开口道。 他的声音不大,嗓音清冷寡淡,并不多抢耳,偏偏所有人都下意识朝他看过去,附和道:“都听大师兄的。” 谢平芜手里的玄铁剑呼地一声出鞘,在她手里干脆利落地卷了个剑花,收挽到身后,“那东方师兄,不也该被押起来么?” 谢琅仲脸色微变。 东方竹算是半个带队弟子,更是掌门真传。 宋晚照有些怵谢琅仲,要开口还有些虚,杜秋生便往前走了一步,神情不卑不亢,“师兄,师父曾说长青宗虽分十七峰,每一峰之间排行有前后,尊卑却绝无分别。” “纵然鲁师叔穷困潦倒、性情直爽、名声不显、弟子凋敝,我们也绝不可待之不公。” 谢琅仲眉间微蹙。 杜秋生这番偷换概念用得妙,看起来是君子谦谦,实则暗含威胁,令人不爽。 可是杜秋生说得没有错。 “没有定罪之前,谁都没有资格押谁。”谢琅仲扫了众人一眼,“没有从宗门除名,大家便是师兄弟,必须同仇敌忾。” 谢平芜慢悠悠地把自己的剑收了回去。 她的目光落在愤懑的东方竹身上。 然后,唇角微微扬起,温柔潋滟的眼底露出一点笑意,友好里暗含鄙夷。 东方竹手里的剑再一次嗡鸣起来。 谢琅仲伸手,握住东方竹的剑柄,嗓音清冷,“阿竹,今夜你陪我守夜。” 此时天边夕阳渐垂,四野寂寂。 杜秋生和宋晚照默契地找了个远离东方竹的位置,生了火这才坐下来。谢平芜从芥子囊取出一些材料,支着锅丢进去,咕嘟咕嘟煮了起来。 池俟原本伤势就没好,筑基期御剑的时限很短,此时他的脸色并不太好看。 刚刚的争论不适合他开口,此时他垂眼坐在三人身边,还是有点格格不入。 谢平芜将骊影镜交给了杜秋生,杜秋生对着谢平芜道谢。 “若不是阿芜当时冒着生命危险留下来,和我一起斩杀异兽,我说不定还来不及突破便死了。就算是侥幸突破成功,打败了异兽,肯定也要受很重的伤。” 谢平芜没说话,原书里杜秋生确实是受了重伤。 但是他愿意在那样的情形下,丢出仙器骊影镜保她,也说明杜秋生确实是把她当朋友。 她做不出来那么自私的事情。 谢平芜伸手,手背探了探池俟的额头,“还是有些烫。” 池俟一直都没说话,此时沉默了片刻,抬起眼看了宋晚照和杜秋生一眼,语气平静得有些别扭,“多谢。” 宋晚照满脸见了鬼。 谢平芜支着下巴,眼波一转,“他这条命是我救的,以后你们都可以以我的名义,使劲折腾他。” “好耶。”宋晚照高兴道。 池俟:“……” 池俟竟然沉默了,吓得谢平芜以为他被人夺舍了。 066 挡刀 谢平芜在一片诡异的沉默里,往锅里下了几片浣猪肉,香得宋晚照二话不说从自己的芥子囊中取出了漏勺碗筷味碟酱菜和芝麻花生碎。 “吃了再说吃了再说,煮久了就不嫩了。” 浣猪肉大家是存了不少,但是大家嫌麻烦,除了昨晚有谢平芜和宋晚照带的调料,白天都是随便烤了充饥。 此时闻到热乎乎香喷喷的烫肉片,目光止不住地朝着四人这边飘过来。 “咳咳,那什么宋师弟,你们这边的吃食好香啊。” “那当然,我切割之前就算过了厚度,烫上五息最妙,加上我亲手调的酱碟,再裹上碾碎的芝麻花生碎,又嫩又鲜又辣又香。” “咕咚。” “咕咚。” 没等到要等的话,师兄们沉默片刻,腆着脸试探道:“真这么好吃,给我尝尝?” 宋晚照拿屁股挡住了师兄们的目光,“……也没有那么好吃。” “……” 杜秋生也微笑道:“东方师兄说池师弟有入魔嫌疑,诸位还是不要尝了,染上魔气的话,倒时候我们三人便是去全宗门面前赔罪也还会愧疚。” “……” 可恶,以后下意识帮亲的时候还是考虑一下后果好了。 在众人歆羡的目光下,四人吃饱喝足,守在一处准备过夜。 谢平芜闭上眼,却不敢真的入睡。 原书的剧情里,是池俟和宗门师兄“走散”,实则是被东方竹亲手折磨了个半死,困在仙器制成的小空间中。 而这个空间当中,有一只金丹后期的烈焰兽。 东方竹在池俟身上下了魔蛊,魔蛊蚕食掉了他身上的灵气、魔气、妖气,以至于池俟无法还手。 偏偏他命格极怪,等闲根本死不了。 在那个密闭狭小的空间里,面对金丹后期烈焰兽单方面的殴打,一直持续到这次试练结束。 足足一个月,池俟一直在死亡的边缘。 他的灵脉被彻底撕碎,连带着身体也被毁得不剩下什么。 而东方竹却买通不少弟子去羞辱池俟,多番打压,从精神到肉体彻底将池俟最后一点自尊踩碎,逼得他在长青宗也待不下去,只能去了魔域。 如果谢平芜是东方竹,一次不能得逞,肯定还会想要第二次。 果然。 子夜时分。 风吹过树梢,四周沙沙作响,仿佛一切都在逐渐远去。 谢平芜咬破舌尖,被疼意拉回神智,虚浮无力的指尖微微一动,扣在池俟手腕上。 少年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要避开,到底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片刻后。 细长的笛声渐渐响起来,谢平芜感到了更深的睡意。她挣扎着不让自己入睡,握着池俟手腕的五指下意识收拢,骨节发出一点细碎的声响。 忽然,少年手腕微动。 她在指尖被一只冰冷的手裹进掌心,先前极致的困意不知不觉散了些。 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响起,谢平芜心头微动,仗着自己背对着东方竹,不着痕迹地将手微微抬起一点,然后静悄悄地抱住了池俟的腰。 她原本便是歪着头靠在树干上,此时便一拉池俟的腰,将他的胸膛拉了过来。 如此一来,她便成了搂着池俟的腰,脸颊搁在他胸口上睡着的样子。 池俟身体有些僵硬,他毫不犹豫地伸手将谢平芜的手拉下来,要挪回之前的位置。但是谢平芜的反应也很快,死死搂住池俟的腰,死活不撒手。 两人僵持了好半天,直到东方竹快要走到前面了。 池俟握着谢平芜的手腕,动作干脆地一折,将她的力卸掉,微微偏头将她推出自己的身边,指尖昏睡符贴在谢平芜身上。 谢平芜没想到自己躲过了东方竹的催眠曲,却没躲过池俟的昏睡符。 她内心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但是身体还是十分实诚地睡了过去。 眼前一切都归于黑暗,意识也消失了。 …… 东方竹走过来,正瞧见睡着了的池俟。 他的目光在谢平芜的脸上扫过,闪现了一丝极为厌恶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也想杀了谢平芜。 但是谢平芜不简单。 东方竹只是将池俟带走了。 琼山秘境灵气极为浓郁,加上仙器布阵,效果极好。而且琼山作为明帘神女的墓地,四处都布置了许多阵法,不会让人怀疑。 “醒了就别装睡了。” 池俟抬眼,神情冷漠,“好。” “好?”东方竹启动阵法,四周灵气翻涌,带起强烈的吸力,吹得池俟衣角翻飞。 但即便如此,池俟还是稳稳立在阵法外。 强烈的灵气波动之下,东方竹冷笑,“哦,有点本事。” 话音一落,阵中一只入魔的赤炎兽朝着池俟冲来,喷出火热的岩浆,眨眼间四野树木化为青烟。 东方竹御剑退后数里。 “去死吧。” 池俟身上的魔蛊虽然被谢平芜剜了出来,实则在合适的条件下,还是会再次长出来。所以,他身上的灵气或者是魔气,还是无法使出来。 东方竹吃准了这一点,肆无忌惮。 赤炎兽身形不大,只有半人高,此时张着一嘴獠牙朝着池俟冲来,被少年闪身避开,一把抽出身后玄铁剑,刺入胸口。 “别得意。” 东方竹抽出一把闪着魔气的弓弩,一箭对着赤炎兽刺去。 赤炎兽在一瞬间暴怒,身形暴涨两倍,浑身长出可怖的倒刺,魔气紊乱地在身周萦绕,快如闪电朝着池俟的心口咬来。 两丈长的獠牙对着池俟胸口,快得连影子都看不见地刺来。 池俟不闪不避。 而在此刻,一道纤长的影子从树枝间跃下。 谢平芜看着那又长又尖锐的獠牙,脸都白了,还是丝毫不敢停顿闪身向前,一把推开池俟。 “噗呲。” 钝器刺入血肉,摩擦过白骨,带着弧度的牙再次被抽出来。 疼得要命。 谢平芜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疼过。 她闭上眼之前,看到池俟满脸都是血,伸出手似乎想要来碰一下她,手却颤抖得厉害。 那是谢平芜第一次,在池俟身上看到害怕这种情绪。 “谢平芜……” 谢平芜晕过去之前,就听到这么一句。 067 破阵 池俟抬手抱住谢平芜,看着暴怒而来的赤炎兽,池俟身周血红的光华在一瞬间爆开。 他的心头血,是献祭血魔换来力量最好的东西。 所以他才会不闪不避。 可是谢平芜不知道,他已经入魔了,不知道他的意图。 她是为了保护他。 她不惜自己的心口被赤炎兽那样尖利粗长的獠牙刺穿,来挡在他面前。 谢平芜和他不一样,她是世家嫡女,身份清贵。他不一样,只不过是刺穿心肺罢了,他从小到大曾无数次被撕碎心肺,对这样的痛早就习惯了。 这样的伤,本来就应该是他来受的。 池俟微微垂眼,可他无法调用灵力,只能眼见着谢平芜身上的鲜血越来越多。 越来越多。 他不能再被血魔掣肘了,若是这样的事情再来一次……他不想要谢平芜再因为他受伤。 匕首出鞘,寒光一闪,刀刃彻底没入胸腔,浓稠腥热的鲜血溅出来。 血魔躁动,魔气浮动。 池俟抱着谢平芜往后退出三丈,魔气凝成一把细长的弯刀,割破滚烫的空气朝着赤炎兽劈下去! 吼! 赤炎兽暴怒,身体直接被削断了一小半,摇摇晃晃倒了下去。 东方竹面色大变,他根本没想到在池俟身上被下了魔蛊的情况下,他还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杀掉金丹中期的赤炎兽。要知道,这四周是以仙器布下阵法的。 他一招便在这样的情况下杀了赤炎兽。 血魔借出的力量再一瞬间消失,池俟又恢复为之前被魔蛊压制了使用灵力和魔气的状态。 东方竹立刻御剑,转身就要跑,法宝不要钱似的往外丢。 池俟看了谢平芜一眼,目光微沉,再次朝着自己的心口刺入两刀。 池俟抱着谢平芜,身周红得发黑的魔气萦绕,眨眼间便撕破仙器布下的阵法追到东方竹身前。数十上品法器在一瞬间爆开,东方竹尖叫一声,一只胳膊飞了出去。 “解开魔蛊。” 少年眉心生出血色魔印,绛色瞳仁妖异至极。 “你喜欢谢平芜?” “那你就看着她死吧!” 东方竹抛出最后一把仙器长绫,长绫化为一条蛇朝着谢平芜而去,池俟冷笑,抬手引魔气束缚住,闪身向前抽出腰间长剑,一剑刺入东方竹心口。 “池俟,你不得好死……” 东方竹非但不害怕,口中咳出鲜血来,冷笑。 “你身边所有人都被你的命格害死了,谢平芜沾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咳咳……你入魔了,还杀了我,以后你绝对不可能为修仙界所容……” 池俟面色冷淡,手中长剑一翻,硬生生在东方竹胸口卷出一个拳头大的洞。他这才收回剑,音调很冷,“解开。” “我不……” 东方竹面色苍白。 池俟信手丢开手中长剑,抱着谢平芜往前走了一步,指尖魔气缠绕。他伸手破开东方竹的腹腔,微微搅动,抽回手摊开掌心,那是一枚闪着淡金色光华的金丹。 “我不怕被修仙界不容。”池俟微微垂眼,唇角的弧度有些讽刺。 修仙界的众人,从没有容过他的时候。 没入魔尚且如此,入魔了更是如此。 “倒是你,”池俟掌心微光闪现,东方竹那枚淡金色的金丹化为深紫色,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魔气。 “邱寰宇对魔界之人恨之入骨,若是把你送到他手上,不比我杀了你要好?”池俟轻嗤一声,将那枚魔丹丢进了东方竹体内,手中弯刀乍现,一刀刺入东方竹膝盖。 “解不解?” 池俟冷笑,一刀剜出他的膝盖骨。 东方竹苍白着脸色,死死咬牙。 池俟收回手里的刀,魔气在一瞬间汇入东方竹体内,东方竹猛地喷出一口血,浑身剧烈颤抖,整个人的精血像是一瞬间被抽干,看起来像是一个怪物。 “解,我解……” 魔蛊被拔除,池俟浑身灵力可用,与魔气互相纠缠抵抗,四肢百骸疼得像是要被搅碎。 他动作却毫不停顿,伸手覆在谢平芜的伤口上,将全部灵力全都汇入谢平芜体内。只是灵气和魔气驳杂在一起,他须得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灵气,这样一来,魔气便更为不可控。 大约两刻钟之后,谢平芜胸口的伤好了大半。 池俟看了一眼瘫在地上不人不鬼的东方竹,手中魔气化为火焰,刺啦一声卷到东方竹身上。 东方竹金丹中期修为,在池俟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在火焰中尖叫挣扎,却很快便被烧作了一道细灰了。 池俟抬手,一道风将这捧灰吹散。 四周一切归于安静,池俟的身体这才晃了晃,他垂眼看向有些苍白的谢平芜,似乎有些无措。 过了一会儿,他才抱着谢平芜转身离开,找到了一处隐蔽所在,这才开始调息。 血魔被他接二连三地以心头精血献祭,此时力量大涨,趁着他浑身魔气与灵气互相抗衡,开始尝试吞噬他的神魂。身体内仙魔妖三道气息混杂纠缠,使得灵脉一寸一寸被搅碎又重塑。 比起灵脉的痛感,神魂被一点一点活生生吞噬的感觉更为可怖。 池俟垂眼谢平芜。 血魔被他献祭了数次心头血,强大无比。正常人被魔物附身,要不了多久便会被夺舍,几乎从无幸免。 他没有把握能活下去。 池俟的目光落在谢平芜的脸上,她安安静静的样子恬静而清冷,和平日里很不一样,他却还是和平日一样有些移不开目光。 他要死了,要是谢平芜能陪他就好了。 池俟伸手,揩掉了谢平芜面颊上的一丝血迹,从前不想死是不甘心命如草芥,现在不想死反倒是有些遗憾还没问问谢平芜,她是不是真的有那么想杀他。 谢平芜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有杀意的。 第一次他并未多想,可是第二次也是。 池俟闭上眼,不去想那些。 片刻后,他缓缓站起来,踉跄一步朝外走去。 若是血魔当真夺舍成功,他呆在谢平芜身边,第一个要死的便是谢平芜。他死了,谢平芜的目的得逞,想来也不会多难过,算不得什么大事。 他确实活得连草芥也不如。 这样死了,也是好事。 但是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衣角,对方声音很轻,以至于听起来有点温柔,“池俟,不要走。” 068 灵台 风动林梢,月华如练。 谢平芜浑身都是血迹,长发一直垂到地上,她感知到池俟的气息很紊乱,下意识不放手,“你要去做什么?” 池俟没说话,只是咽下喉中源源不断溢出来的鲜血。 过了一会,他有些艰难而缓慢地道:“你在这里等我,不要来找我。” 说完,他转身便要走。 谢平芜越发觉得不对劲,她抓着池俟的衣摆站起来。但是因为有点失血过多,她有点头晕,眼前一花,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池俟摔了过去。 池俟闷咳了一声,身体轻飘飘地摔倒下去,谢平芜被他垫着,干脆没急着起身。 她先伸手扣住了池俟的手腕,等眼前能看清了,她这才准备起身。 只是池俟晕过去了。 他胸口的起伏很微弱,连带着呼吸也时有时无,明显是快不行了。 谢平芜连忙伸手探查他的灵力,发现他体内各种气息打架,灵脉被横冲直撞的各种气息毁得七零八碎。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他的神魂在开始溃散。 神魂一旦溃散,这个人便彻底消失,死得不能再死。 毕竟,修仙界的人肉体死了还能修个鬼道啥的。 “前辈,我该怎么办?”谢平芜即便自己是作者,对这个世界的很多设定都知道,此时还是觉得脑子有些发白,以至于无法冷静思考。 “这个……没办法,节哀节哀。” 对方似乎是不太想告诉谢平芜方法,谢平芜便不问了,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血魔存在于池俟的神魂之中,此时池俟的神魂在开始溃散,说明是神魂受到了攻击,除了血魔也没有人能做到。而在原书的剧情里,血魔开始吞噬池俟的神魂还在出琼山以后,池俟因为赤炎兽的原因灵根毁损,却也在逃出去的时候带走了布阵的仙器。 那个仙器,帮助了池俟,让池俟非但没有被夺舍,还吞掉了血魔的修为。 可是问题是…… 剧情出现了变动,池俟大概是为了救她,强行再献祭了血魔一次,导致他在没有拿到仙器的情况下便把血魔强化到了比原剧情还厉害的程度。 池俟不蠢,自然知道血魔一再强大的后果。 可是她当时被系统任务逼得上前挡赤炎兽,胸口破出那么大一个洞,池俟在被魔蛊压制修为的情况下,想要救她就只能想办法让东方竹解开魔蛊。 斩杀赤炎兽破阵要献祭,逼身上一堆法宝的东方竹要献祭精血。 血魔飞速强大,现在便要吞噬池俟。 谢平芜乱七八糟地想着,一边给池俟输灵力帮他调理暴乱的气息,一边思考这个问题如何解决。 片刻后,谢平芜彻底冷静下来,并思考出了可能能解决的方法。 “前辈,我的神识进入池俟的灵台之中,是不是便能助他一起对抗血魔?”谢平芜冷静地问道。 明帘沉默片刻,“是。” “灵台是一个人最为隐秘要紧之地,小姑娘,一旦对方阻止你进入或者是攻击你的神识,你觉得你会如何?”明帘的语气有些冷,“别告诉我,你的师长没有教过你不能随意进入旁人的灵台。” 谢平芜最后一丝灵力都输送进池俟的体内,他的面色却越发苍白下来。 如果是血魔取而代之,成为魔神,那阻止灭世这件事可能更困难。 何况…… 池俟是为了救她,才落到这个地步。 池俟会有这样的命格,也是她设计的。 “前辈,于良心于情感,我都找不出来不救池俟的理由。”谢平芜双手结印,引出最后一点灵气。 “人自私自利是本性,需要什么理由?”明帘冷漠道。 谢平芜低下头,额头贴到池俟额头上,眼睫微颤,能闻到池俟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儿,叫人有些酸涩。 她不想回答明帘的话,也分不出心神去回。谢平芜的神识便变得有些奇怪,她觉得自己浮在空中似的,看不到池俟的神识在哪,但是能感知到对方的气息。 四周一切都变虚无缥缈起来。 谢平芜凭着感觉往前飘去,却像是忽然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谢平芜的神识疼得她觉得自己快要溃散了。 她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完了,池俟排斥自己的神识进去他的灵台。 谢平芜疼得要命,身体自然而然地哆嗦了一下,眼泪都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握着池俟的手腕微微收拢。 而也是在这时候,刚刚碰到的那个可怕的东西竟然小心翼翼地朝着谢平芜贴过来。谢平芜意识到那是池俟的气息,也不敢排斥,生怕把他原本便在溃散的神魂弄破了。 她有点憋屈地忍住想跑的冲动,由着池俟凑过来,结果发现这回不难受了。 这个感觉实在是很微妙。 酥酥麻麻,飘飘欲仙。 相较于刚刚的攻击性,现在池俟给谢平芜的感觉是羞涩且温柔的,他的神识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试着将谢平芜带进他的灵台。 有主人的邀请,谢平芜自然而然地完全飘了进去。 丝毫没有遇到传说中的攻击和震慑。 灵台映照的是主人的内心,池俟的灵台之内是一片覆盖着风雪的荒原,四处只有枯死的荒草,风夹杂着雪大把大把地刮过来,空荡荡冷冰冰。 谢平芜好奇地看了一眼四周。 不远处有一团血红色的影子,那个影子朦朦胧胧,占据了小半个荒原。 血雾气笼罩着的那一片领域,风雪和荒草都在消失,变得有些虚无,使得池俟的灵台幻象变得摇摇欲坠。 谢平芜控制着自己贴了贴池俟,两人虚无的神识几乎混在了一起,带起一阵古怪的舒畅战栗感。谢平芜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一件事,进入旁人的灵台之中,确实是可以控制影响对方的神识。 但是,在修仙界还有一个比较罕见的事情。 就是极为亲密的道侣会神魂交融。 谢平芜吓得立刻避开池俟,朝着前面飘去,她一边飘一边认真思考要怎么用神识锤血魔。 这里不能打架,所以血魔在破坏池俟的灵台。 灵台一毁,这具身体便无主,届时血魔吞噬掉池俟的神魂便可以成为魔神。 所以,要怎么修补池俟的灵台呢? 069 修补【给墨菲的万赏加更】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不太知道怎么办。 “你去试着修复幻象里快要溃散的地方。”明帘的意识传达给了谢平芜。 吓得谢平芜一个哆嗦,合着刚刚她的神识和池俟的神识贴在一起,明帘也知道了,这也太尴尬了吧。 话虽如此,谢平芜还是立刻朝着快要消散的幻象去了。 她试着让自己贴上那些幻象,心念微动,四周居然真的开始恢复了一点。只是这时候血魔也察觉到了她的存在,飞速朝着她而来。 神识脆弱,谢平芜铆足了劲飘开。 血魔的速度却是她的好几倍,眼见着血魔就要冲过来了,谢平芜心道完了完了。 然后池俟的神识就不知道打哪飘了过来,挡在了她面前。血魔似乎是有些忌惮他的神识,往前飘的速度放缓了些。 池俟的神魂乃是上古魔神,虽然现在脆弱得血魔敢想吃掉,但也比她强多了。 谢平芜果断地趁着池俟和血魔僵持,悄咪咪飘到快要溃散的幻象前,一点一点慢慢修补,这么大的一片荒原,要修完还得很久。 谢平芜不敢耽搁,铆足了劲开始疯狂修补。 灵台之中不辨日月。 等到谢平芜将整片荒原修补得差不多的时候,她已经累得飘都飘不动了。不远处的血魔虽然还是十分嚣张,但是之前气息变得很淡的池俟倒是恢复了很多。 直接灭了血魔是不可能的,至于将血魔驱逐出去…… 对不起,除非能力碾压血魔,否则压根不可能。 但是人家血魔好歹是上古大魔,就算是谢凛来都未必能驱逐出去,更别提谢平芜这个菜鸡了。 既然池俟没有危险了,谢平芜便试探着飘了出去。 进去的时候有多简单,出去就……有多难。 妈的,池俟这个狗东西把她堵在灵台出口,死活不让她出去就算了,还时不时过来蹭蹭她,蹭完就有点不好意思地躲出去好远。 谢平芜恨不得上去将人捶一顿。 撩完就跑就算了,还特么一直重复闪现,操作骚得一批。 但是整整修补了一大片荒原的谢平芜根本没法追过去揍他,只能瘫在那,等到池俟下次过来贴贴的时候,直接朝他飘了过去。 池俟似乎猝不及防,竟然没有跑路。 两人的神识再一次混杂了一瞬间,带起一阵说不上来的刺激感。 谢平芜也二话不说,直接躲开,然后就在池俟的神识旁边转悠。然后她就发现池俟似乎有点委屈,可怜巴巴地想要朝她凑过来,又不敢。 要不是因为神识状态不能笑,谢平芜现在已经当场笑到窒息了。 谢平芜这才十分得意地朝着灵台出口飘去,这回池俟没敢凑过来,她出去得十分顺利。 神识归位,谢平芜睁开眼。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体出了一层细汗,浑身都有些酸沉无力。 谢平芜没有多想,也不敢多想。 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只能瘫着不多,然后艰难地一脚把池俟踹到离自己有点距离的地方,这才仰起脸看着天上的月光。 弦月西沉,即将拂晓。 东方竹大概是死了。 原书里东方竹其实蹦跶了挺久,不过好在这件事是东方竹布局,那么一切线索他肯定也消除了,暂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乎也没事。 不过,杀了东方竹,池俟入魔的转折点是被她消灭了。 剩下的,就是想办法抑制血魔或者是驱逐血魔。 这个问题还需要慢慢来,一时急不得。 谢平芜实在是太累了,不知不觉便又睡着了,一直等到她的呼吸变得迟缓沉重,池俟才睁开了眼睛。 从他的角度看,可以看到谢平芜的侧脸。 细长的眉弯而长,微微蹙起一点褶皱,闭上的眼形成一条工整雅致的弧线,鼻尖微翘,殷红的唇微抿,似乎不大高兴。 他在极南域见过很多美人。 多半是些混血的半妖,其中狐狸与猫妖甚多,每一个都生得极为妩媚艳丽,曲线婀娜而风情浓郁。 池俟只觉得恶心。 那些出卖色相的半妖在客人受尽羞辱,还得含笑讨好。 回过头来,便去花几个铜板,买来一个奴隶虐杀泄愤。 极南域的奴隶,畜生都不如,命自然也不值什么钱。 池俟被买了好几次。 半妖喜欢他好看的皮相,欲行不轨,被他杀了。 那样好看的皮相,死相也一样丑陋狰狞。所谓的玲珑躯体,致命位置也与常人无异。 好看的相貌对于极南域来说,代表的是肮脏、色欲、沉沦、金钱。 池俟厌恶长得好看的人。 可他不厌恶谢平芜。 过了一会儿,他微微伸出手,试探着握住了谢平芜的一截衣袖。 池俟微微弓起脊背,将那截袖子握在手心,这才闭上眼眯了一小会,半梦半醒不敢入睡。 天色亮得很快。 谢平芜以为自己会睡很久,实则光线一变亮,她就下意识醒了过来。 池俟抓住她的一截袖子,谢平芜并未放在心上,伸手在池俟脸上拍了拍,看着对方睁开眼,她才冷漠无情道:“借口找好了吗?” “这个。” 池俟摊开掌心,那是一枚赤炎兽的金丹。 谢平芜满意地点了点头,把剑背在身后,“走吧。” “上剑。” 他嗓音淡淡,长剑呼啸一声出鞘,浮在谢平芜面前。 谢平芜跳上去,系统就不要脸地自动跳出任务提醒。 “随机任务:请给反派池俟一个早安吻,让他感受到迎接充满新希望的一天的美好。 任务已自动领取,若宿主未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惩罚为当场去世。” 谢平芜想表演一个徒手拆系统。 “我谢平芜就是死,也不可能亲池俟一口!” 系统机械音提示:“倒计时:十、九……” 按照这个垃圾系统的垃圾任务做下去,谢平芜觉得池俟还没感知到这个世界的美好,她就先被系统逼疯选择当场去世了。 明帘看着生无可恋的谢平芜,温柔的补刀道:“不过是亲一口罢了,神交不都不带怂的吗?” 谢平芜:“……” 已经没有了任何世俗的欲望,再见了吧,美好的世界。 而就在这时,四十九道剑光漫天飞来,两人脚下飞剑刁钻地转了个弯,谢平芜咚地一下子撞到了池俟脸上去了。 070 咕咕 谢平芜的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怼到池俟的脸上了,唇角擦过池俟的唇角,冻得她一个激灵。 她安静如鸡。 沉默,是此刻的谢平芜。 池俟伸手揽住谢平芜的腰,不着痕迹地侧脸和谢平芜拉开距离,似乎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淡声道:“是谢琅仲。” 谢平芜侧目看过去,果然不远处白衣少年御剑而来,收回这四十九道剑光,“池师弟,谢师妹。” “师兄这是做什么?”谢平芜跳下池俟的剑,随口问道。 谢琅仲微微有些歉疚道:“有一只金丹后期的咕咕怪逃走了,我追过来,不甚撞上了你们两个。” 谢平芜点了点头,“我们帮师兄一起找。” “好。” 谢平芜抽出长剑,拨开四周的草木查探了一会,开口道:“朝南方走,咕咕怪应该在那边。” 这时候落在谢琅仲后面的众人也追了过来,恰好听见谢平芜这句话。 “琅仲师兄看到咕咕怪朝着这边来了啊。” 有弟子嘀咕了一声。 谢平芜开口解释道:“咕咕怪极为擅长在水中隐藏自己,往南方走应该有河流或者是湖泊,咕咕怪多半会选择去那边。” 谢琅仲微微皱眉,“可我们都看到,咕咕怪朝北方而来。” “我只是提出建议。”谢平芜便不再争辩,只是提醒了一句,“师兄要在这边找,我们也跟着寻找便是。” 谢琅仲点了点头,“咕咕怪极擅长隐藏气息,合力布搜寻阵。” 众人纷纷点头,各自在方位之下布阵。 灵力凝结出一张大阵,微微点亮这一片地方,秘境外的长老们纷纷点头。 “长青宗的孩子们基础都打得很好,这样的阵法极为损耗灵力,又考验合作的心性,可见并不是一味提升修为而不磨练心境。” “老邱的那个弟子,昨晚去采集竹柏草便不见了,该不会出事了吧?” “金丹中期,不可能出事。” “今年的长青宗,出色的弟子倒是有好几个。尤其是鲁沉,竟然一声不吭地收了这么个天赋极好的徒弟,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有那么好的运气的。” “是啊,谢宗主的儿子都有些被压了风头,这样出众的孩子我们宗门要是也有个一两个,便好了。” “出现天才难得,可是天才不夭折,才更为难得啊。” 三宗之一合一宗宗主摇了摇手里的扇子,叹息道:“少年便展露出惊才绝艳的天赋来,可不算什么好事。” 也不知道是在说谁,但是大家都没放在心上。 水镜之内。 搜寻阵法占地极广,虽然效率很高,但是只搜出了六七只练气筑基的小怪。 大家平均修为都在筑基中期以上,收拾这些小怪倒是很简单,只是加上布置搜寻阵法所消耗的灵力,便十分的得不偿失了。 大家撤掉搜寻法阵,坐在草地上休息。 辛苦了那么久,就宰了几只小怪,不免都有些不满。 “师兄,你当时真的看到朝这边来了吗?” “若是在这边,我们肯定能找到。” “可是找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有,看来绝对不是来这边了。” 谢琅仲的面子有些挂不住,皱了皱眉,摇头道:“这么久了,再过去兴许已经跑远了。” “不会。”谢平芜道。 大家都已经很累了,也不觉得过去了那么久,还能在南边找到咕咕怪。更何况,咕咕怪也有可能根本不在南边。 若是此时还要去找,这个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 “谢师妹,你这不是说瞎话吗?” “对啊,谢师妹,若是我们去了南边再白费力气,这一天可就荒废了。” 谢平芜无奈,她叹了口气。 谢琅仲却垂眼看了谢平芜一会儿,开口道:“谢师妹确定?” “确定。”谢平芜点了点头。 谢琅仲收回灵剑,下颌微抬,开口道:“往南走。” 辛苦了一天的大家纷纷发出痛苦的哀嚎,但是还是不敢顶撞谢琅仲,只好悄咪咪吐槽抱怨。 “要是南边也没有,那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啊……不是,谢师妹为什么那么确定在南边啊,这怎么可能一定在呢?” “真搞不懂谢师妹在想什么。” 大家吐槽归吐槽,但也到底没真的不满。 大家御剑朝着南边而去,这边的植被越发丰茂起来,渐渐可以看到水流潺潺的小溪,再往前便是一条不大不小的河。 金丹后期的咕咕怪体型不小,多半就在这条河里。 谢平芜之所以知道,实际上是因为剧情里发生过。 大家看着这条河,再次犯了难。 刚刚的搜寻阵已经耗费了很大的灵力,此时是没办法对着一整条河流来布阵的,大家相对无言,陷入了尴尬。 只有谢平芜朝着池俟眨了眨眼。 后者十分默契地往前走了一步,开了个密音。 谢平芜把宋晚照和杜秋生也拉进来,这才开口:“咕咕怪很擅长在水中遁逃,我们先把咕咕怪引出来。” 杜秋生立刻道:“咕咕怪的弱点是……怕亮晶晶的东西。” “亮晶晶的东西?”宋晚照沉吟。 谢平芜看了一眼宋晚照,言简意赅,“黄金,白银,灵石,宝石。” 宋晚照一拍大腿,“这我在行!” 池俟淡淡道:“刚刚经过的地方,生着一大片荧光草,夜里会发出明亮的荧光,只需要将荧光草丢进河里即可。” 谢平芜点了点头,“所以问题是,我们怎么才能让大家去割草?” 池俟杜秋生宋晚照:“……” 所有人都累成狗了,全都瘫在地上一动不想动,只偶尔有人有气无力道:“饿了,想钓条鱼来烤了吃。” 荧光草是一种除了好看,完全没有任何用的草。 而要丢在整条河里,肯定是要割很多的。 谢平芜沉吟片刻,拍了拍池俟的肩膀,她还没筑基,不能用密音,只能凑到池俟耳边低声道:“带我御剑去西南方位。” 池俟也没有开密音,点了点头,伸手握住谢平芜的手腕,灵剑出鞘,悬浮在半空中。 “琅仲师兄,我们去找一点吃的。” 谢平芜交代完,灵剑咻地飞了出去。 071 单蠢 刚刚在御剑过来的时候,谢平芜就注意到了,西南方向有隔壁明照宗弟子的身影。 明照宗作为一个剑修门派,十分违背科学常理地有钱,十分有钱。 原因大概是因为明照宗主修无情剑,条件严苛,所以弟子不多,所以大家分到的灵石便十分富足。 而谢平芜盯上明照宗的弟子,当然不只是这一个原因。 还因为无情剑修单纯(蠢)。 而谢平芜之所以盯上明照宗弟子,实在是因为,明照宗有一套非常出名的剑术,叫做花千树。 和长青宗的百花剑法很相似。 但是长青宗的百花剑法最多凝出八十一道剑光,而且每一道剑光的杀伤力都非常强大。 而明照宗的花千树则能凝结出上千道剑光,每一道剑光都没什么杀伤力,属于大型割草机类型。 特色就是,上千道剑光也确实绚烂如东风花千树。 一个好看的废柴垃圾技能。 适合同样废柴且好看的荧光草。 池俟在听到谢平芜说要来西南方的时候,就猜到了谢平芜的想法,此时也不急着过去,而是开口道:“你如何打算?” 谢平芜从芥子囊中摸出来两把小马扎,分了池俟一个,又抓出一把粽子糖。 她往嘴里丢了一颗,咯吱嚼碎。 袖中抽出一张符纸,指尖一点,符纸自动飞出去,四周丛林之中开始发出细碎的声响。 是驭兽符。 但是谢平芜的灵力不够,只能驭最为初级的刚练气的异兽,而在这么大的范围内,估计能控制的几乎都是没有修为的异兽。 不过,这也正是她需要的。 不浪费才是穷逼菜鸡的原则。 池俟抱着剑,也不说话,藏在袖底的指尖凝出一丝魔气,却也丝毫不曾惊动谢平芜。 一瞬间,原本只有一点细碎声响的灌木中响起了更为明显的动静。 原本在嗑辟谷丹的明照宗弟子耳朵一动,手中长剑出鞘,一剑削飞一只异兽,开口道:“有兽潮。” 其余人沉默片刻。 “只有刚入炼气期的异兽暴动了。” “……” “这应该不配被称为异兽潮吧。” “虽然但是这么多也能凑不少积分了。” “那还说什么,上啊!!!” 谢平芜坐在小马扎上,抓了一把粽子糖塞进池俟手里。 后者面色怏怏,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就这么摊在掌心里看了两眼,随手丢给谢平芜。 谢平芜已经八百年没有逛过街了,这些粽子糖全是托人买的。 池俟如此不珍惜,令她非常痛心。 于是她一张定身符贴在池俟肩膀上,抬手捏住对方的下颌,强行掰开了他的嘴塞了进去。 指尖拂过柔软冰凉的唇瓣,莫名有点古怪。 谢平芜下意识以最快的速度收回手,心虚地去瞧池俟的神色,对方微微垂着眼看她,似笑非笑。 啊这…… 虽然幼稚了点,但也不大可不必露出这么嘲讽的表情吧。 可是他这样总是不肯接受别人的好意的话,逐渐大家便也丧失了那点仅有的、难得兴起的善意,越发无法感知到旁人和自己的羁绊。 作为一个人,如果在这世上没有与之羁绊的人,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谢平芜摇着小马扎,咽下一口粽子糖,“我记得你不讨厌粽子糖啊,你又不喜欢吃肉,野果又不好摘,那你吃什么啊?” 她侧目看向他,只是单纯问这个问题。 池俟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避开了谢平芜的目光,下颌线绷得有点紧。 谢平芜知道他不喜欢吃肉。 他是不喜欢,但是并不会不吃,因为不吃会死。 所以他表现得并不明显。 “太甜了。” 池俟淡淡道,确实是太甜了,甜腻得让人有些厌恶,却又上瘾。 会上瘾的东西是最可怕的,食髓知味,不可抽身。 谢平芜点了点头,看着远处明照宗的弟子朝着欢脱的兽群追去,一直冲到了那一片荧光草的草原上。 花千树剑法一出,明亮而缭乱的剑意乱飞,照亮了原本便有淡淡光华的荧光草。 谢平芜挑了个好位置,一切尽收眼底。 她抿了抿唇,撑着下巴道:“我想想啊……” 过了好一会,她在芥子囊中翻了翻,翻出来两个水灵的脆桃。谢平芜抽出匕首,用御剑术操控一只小匕首,刷拉拉将桃子皮削成一条线。 然后她握着这只削了皮的桃子,递给池俟,“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这个总喜欢了吧?” 池俟喜欢桃子,谢平芜知道。 他很小的时候,因为被父母制成了魔蛊的器皿,自然而然也不曾将他当人看。 他的父母以为他会和别的器皿一样,被魔蛊的魔气滋养,所以将他关在笼子里便不再管了。 但是池俟的体质不一样,魔蛊是吸食他的血肉与魔气。 池俟无法获取魔气,自然无法生存。 在他快要饿死的时候,笼子外的桃树上,有一只快要腐烂的桃子掉了下来,那是池俟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但现在他面前摆着一只新鲜水灵,还被削过皮的桃子。 甚至,谢平芜还微微递到他嘴边。 少女指尖莹润,神情柔软。 她指尖握着一把锐利的匕首,谢平芜随手收入鞘中,伸了个懒腰,这才开口道:“他们收割得差不多了。” 池俟微微低下头,就着谢平芜的手,咬了一口桃子。 牙齿咬破脆嫩的果肉,酸甜的汁水迸开,染了一点在唇角。池俟咽下那口桃子肉,目光也随着谢平芜看了过去。 过了一会,他开口道:“好吃。” 谢平芜便把桃子丢进他手里,有些苦恼道:“我们说出来找吃的,谁知道明照宗只吃辟谷丹呢?” “右侧,十五丈。” 谢平芜下意识看过去,那边堆着一对异兽尸体。 谢平芜沉吟片刻,“我们去割几只腿扛回去。” “好。” 明照宗众人杀异兽杀得十分兴起,开开心心地把尸体推在一起之后,打算一把火烧了,免得破幻环境。 而就在此时。 “怎么……这几只没了腿?” “花千树的伤害还能削掉腿吗?我不敢相信。” “一定是因为我们天赋绝伦,才把如此废物的招式使出了这样的效果!” “本次试练的天选之子,非我们明照宗莫属!” 072 咕咕 而谢平芜带着白捡回来的兽腿回去了。 众人都歇息了一会儿,此时恢复了几分精神,正在叽叽喳喳讨论等会去猎点什么吃。 谢平芜丢下兽腿,开口道:“我捡到了很多割好的荧光草。” 众人:“???” 谁特么脑子有坑去割屁用没有的荧光草。 谢平芜下颌微抬,“我们去把荧光草搬过来,全都撒进河里,这样到了晚上的时候,咕咕怪一定会被吓得跑出来。” “届时,守株待兔即可。” 大家半信半疑,当真去看了看,果然在不远处的荧光草地里,四处荧光草全都被割了下来,乱七八糟铺了一地。 “……原来真的有人脑子有坑割那么多荧光草。” “不是,谢师妹不是霉星附体吗?怎么这回变得如此幸运了。” “兴许是……否极泰来。” 大家默契地想起来,谢平芜进秘境的第一天,就被元婴期的异兽捶。当天晚上,再次被异兽捶。 甚至昨天晚上池俟察觉到异兽气息出去查探,第二天谢平芜也跟着回来。 两人满身都是打斗的痕迹,一看就知道又双叒遇到厉害的异兽了。 都倒霉成这样了,天道给谢师妹一点无关紧要的小惊喜也是很正常的,大家如是想到。 荧光草被大家收起来,然后丢进了河里。 剩下的便是要守在河边了。 原本到了晚上大家是要休息的,但是草都收了,也不好前功尽弃。 只是大家都极为乏累,也根本不觉得咕咕怪在这条河里,纷纷叹息,抱着剑道:“咕咕怪极其擅长隐藏行踪,等闲根本找不到,谢师兄都没找到,也不知道谢师妹为何如此笃定。” “啊好累啊,已经白忙活了一天了。” “……虽然累了一天,我还是完全不觉得我们能猎到咕咕怪。” “……谁不是呢。” 谢平芜坐在树枝上。 大家细碎的抱怨声她偶尔能听到一两句,但她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换成她她也会怀疑。 很快就到了夜里。 沉入河底的荧光草使得整条河都散发出淡淡的光华,在月光之下,波光潋滟,十分漂亮。 谢平芜就坐在池俟身边,他此时靠着树干,闭目养神。 “前辈,我不杀池俟的话,如何才能救世呢?”她侧目看了一眼池俟,抿了抿唇,试图从明帘那找到一点引导。 明帘叹息了一声,“你是杀不了他的。” “为什么?” 明帘的嗓音很温柔,“你或许不知道魔神的来历。” 她自然不知道,在长青宗学习基础课程的时候,也没有人讲过有魔神的存在。 “请前辈赐教。” 明帘沉吟片刻,开口道:“很多东西,我已经忘记了,毕竟五千年实在是太久……我只隐约记得一些东西,唯一能深刻记得的,就是我是明帘这件事。” “前辈姑且说一些你记得的便是。”谢平芜也觉得很烦。 她现在还是个炼气期,但是偏偏从系统到明帘全部告诉她,她需要救世。 “在很久之前,这世上是没有人的。” “魔神是我创造出来的,第一个形似人的生物,不过,我不记得我为什么要创造他了。” “但是,他被赋予的能力,与神明无异,所以才会被人类称作魔神。” “不过,他是一个失败的半成品,所以后来被创造的所有人类,都没有被赋予像我一样强大的能力。” 明帘解释道。 谢平芜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在她的设定里,魔神确实是一种神。 所以池俟才能拥有灭世的能力,只有神明才拥有创造乃至是毁灭一方世界的能力。而魔神又与大家理解的善良神明不一样,他能力强大,却是一个坏神。 大概和所有仙侠文里莫名出现的终极boss一样,又坏又强。 不过,没想到这个终极boss竟然是明帘创造出来的。 “既然魔神没有办法被消灭,那我怎么救世呢?” 正常不都是杀了大boss,最终世界和平吗?如果是救赎文的话,那一定是让反派感知到世界的美好,最后放弃当坏人。 可池俟的问题是,他是魔神这件事不解决,那么剧情迟早会朝着既定的方向发展。 “是有办法的,可是我不记得了。” 这话倒是说了和没有说一模一样,谢平芜靠着树干叹了口气。 “不过,你这个系统似乎有点意思,你可以跟着它的指导走。”明帘回答道。 谢平芜沉吟片刻,“好。” 也就是这时候,池俟睁开眼,淡声道:“咕咕怪出来了。” 池俟对气息的感知能力非常强大,谢平芜不疑有他,立刻握住剑柄,压低嗓音道:“方位。” “西南,两百步。” “传音给他们。”谢平芜对池俟道。 池俟点头,传音给了守在岸边的众人,所有人对视一眼,齐齐布阵。 之前大家就商量好了,咕咕怪最害怕光芒,所以大家直接往困住咕咕怪的阵法里丢了个超大的烟花,一时之间嘭地一声炸开数万道火光。 “哇,谢师妹的烟花符也太好看了吧。” “等我以后找到道侣了一定要放烟花符庆祝。” “你醒醒吧你连剑都养不起还买得起烟花符?” 在一众叽叽喳喳的快乐赏烟花对话中,咕咕怪发出的声音尤为惊恐,尤为害怕,尤为尖锐。 “咕咕咕!咕咕咕!!!” 但是没有人在意咕咕怪的悲欢。 谢平芜丢出一道捆仙锁,被这么亮的光闪瞎了眼睛的咕咕怪连技能都忘记放,木愣愣地由着谢平芜的捆仙锁把它捆住了。 然后,谢平芜将咕咕怪拖到大家面前。 “咕咕怪!” “真的在南边!!” “明明已经耽搁了一天,谢师妹说的居然一点没错,这也太流批了吧!” “对不起我为我白天的无知道歉。” 谢琅仲握着剑,看着那只白天他见过,确确实实就是这一只的咕咕怪,微微垂下眼,没有说话。 “谢师妹你也太厉害了吧,白天的荧光草我们看到的时候,还是没有人割的呀。” “该不会是谢师妹你自己割了那么大一片荧光草吧?” 谢平芜当然摇头了,她怎么能冒认别人的功绩呢。 但是没人信。 “谢师妹不光剑意逼人,还做好事不留名,太让人感动了。” “而且荧光草和烟花符这样的妙招,也太省力了吧,多亏了谢师妹。” “那么大一片荧光草,谢师妹辛苦了。” 第一百遍重复不是自己割了荧光草的谢平芜懒得说话了。 073 神识 收获了这只咕咕怪,大家白天的努力也得到了回报。 此时一切圆满,十分开心地开始用谢平芜带回来的腿肉烤着吃,一时之间四处香味四溢。 “谢师妹出去割草都记得给我们猎吃的,这是什么神仙师妹。” 谢平芜:“……” 明照宗听了都流泪。 谢平芜和池俟比起他们还要辛苦,本来就受伤了,还多跑出去观察明照宗了一趟,此时都不太舒服。 她靠在树上,思维有些混乱。 这短短两三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她起先是打定了主意要杀掉池俟的,还在认真思考如何解开血誓,直接杀了池俟一了百了。 可是系统每次都横加阻挠,拖来拖去反倒是…… 她无法下狠心杀池俟了。 池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并不是一个被设定好的破坏程序。他现在也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反倒是身周所有人将恶意施加到他身上。 他已经遭受了那么多不公了。 谢平芜做不到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了他。 秘境之中灵气浓郁,大家虽然困倦,却也分出时间来开始修炼。谢平芜休息了一会,也开始修炼。 或许是灵气的缘故,谢平芜觉得自己隐隐有要突破的迹象。 秘境中的战斗可以帮助她领悟剑道,加上灵气浓郁的缘故,在这里突破的话倒是一件不错的好事。 这样想着,谢平芜加紧了修炼。 …… 长青宗。 主峰大殿内。 邱寰宇看着那盏灭掉的魂灯,面色沉沉,“东方竹死了。” 鲁沉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他丢出一面水镜来,里面是东方竹以仙器将一只赤炎兽困于其中的画面。 随即一转,又变成了池俟被东方竹带走的画面。 这些画面都十分破碎,明显是被人有意掩盖掉了,只能勉强找出这么一点证据来。 “你那弟子心术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招惹池俟和谢平芜了。”鲁沉粗声粗气道。 “此事,东方家怕是不会善罢甘休。”邱寰宇道。 鲁沉面色不变,“试练之中有伤亡在修仙界本就是常事,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当日白玉阶上,池俟一路畅行,却在最后一步险些被天道降下的怒气杀了。你说,我们还能装作不知道是他杀了东方竹么?” 鲁沉叹了口气,“可到底是东方竹先心术不正。” “这样危险的弟子,我们长青宗留不得。”邱寰宇嗓音冷淡。 鲁沉沉默片刻,才低声道:“他到底是我的弟子……” 邱寰宇沉吟片刻。 “那再等等吧。” …… 谢平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太过于困倦,便不自觉睡了过去。 池俟就坐在谢平芜身侧。 少女睡着的时候眉头舒展,靠在树干上的脑袋却是一点一点歪了下来,最终搁在了池俟的肩头。 池俟微微侧目看着谢平芜。 他的目光只是落在谢平芜身上,半点不理会四周的吵闹,似乎是害怕她随时会消失一样。 “冷……”谢平芜嘟囔了一句,下意识往他身上靠。 池俟的体温远比常人低,谢平芜一贴过来,便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又要避开。 却被池俟一下子握住了手腕,让她无法挪开。 池俟无意识摩挲了一下谢平芜凸起的腕骨,温热细腻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人有些松开手。 从他的角度看,可以看到谢平芜纤细浓密的眼睫。 池俟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片刻后,他将谢平芜的手指握在了掌心中,却不敢用力,只是虚虚拢住。 ——藏在广袖之下。 谢平芜很少和人接近,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社交上。 池俟的手一握住她,睡梦中的谢平芜便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微微惊动了一下,却并未抽回手。 一切归于平静。 池俟靠在她身侧,也闭上了眼,冷风从林稍吹过来,胸腔中照旧是冷而迟缓的心跳。 只有右手掌心传来一点暖意,以及身侧若有似无的草木萌发的清苦香味儿。 常年不太能入睡的池俟也难得生出一点困倦。 若是谢平芜能一直陪着他便好了。 这样,便能舒服一点儿。 就在此时,四周空间微微凝滞,灵气控制了一小片空间,其余人都无法察觉,只有池俟立刻睁开了双眼。 他第一时间看向了谢平芜。 谢平芜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白得泛青被牙齿咬住,发出了一声闷哼。 她似乎是挣扎着想要醒过来,眼睫颤动,眼尾染上雾气薄红,却又醒不过来。 池俟微微皱眉,他伸出手,将体内的魔气转换为一小束灵气注入谢平芜体内,发现她的灵脉再一次被撕碎了。 只是撕碎得不是那么厉害。 最大的问题是,她体内似乎是被放进了什么东西。 他伸手握住匕首,取出芥子囊内的一只小碗,刺入心口接了半碗心头血。这才伸出手,捏开谢平芜的下颌,将这半碗血强行喂给了谢平芜。 从他出生以来,所有人都在抢夺他的血肉。 唯有心头血,他们不敢取太多。 因为珍贵而少,怕他死了便无法再拥有取之不尽的血肉,用来炼制喂养灵宠与蛊虫。 哪怕是血魔,他只献祭了几次,对方便拥有了可以来反噬他的力量。 可是喝完了这半碗血,谢平芜的脸色只是好了些,却还是并没有醒过来。 “不要……” 少女喃喃自语,紧紧抓住池俟的手指,骨节发出咯咯的细响。谢平芜闷哼一声,身体也软下去,歪在了池俟怀里。 池俟迟疑片刻,伸手虚虚抱住谢平芜。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谢平芜在颤抖。 她一手握着他的手指,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抓住池俟的衣襟,蜷缩着窝在他怀里,无意识地呓语,“谢凛……叔父……” 池俟抬手按在她眉心,将体内的魔气转为大量灵气。 然后,源源不断地传入谢平芜的体内。 入魔之后,灵气便无法在他体内储存。 这样转化,无异于反噬。 池俟抹掉唇角的血,看着还是痛得痉挛的谢平芜,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将她的额头抵在他额心。 他在试着进入对方的灵台。 074 克制 谢平芜的灵台并不好进,池俟才一碰到她的灵台入口,便被谢平芜攻击了一下。 神识受损并不是一件小事,但是谢平芜的问题大概不在身体上,否则的话,那么多的灵力和心头血绝对能压制下来。 神识受损,这种疼痛远比身体上的疼痛难熬千百倍。 池俟试着小心试探,谢平芜似乎察觉到是他,一直守着灵台入口犹豫。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谢平芜居然真的放他进来了,虽然还是有点排斥,却并没有再攻击他。 池俟不敢细想这是为什么,只是飘进了她的灵台之内。 谢平芜的灵台之内是一片模糊的幻境,有山川草木,却十分模糊,淡得几乎看不见。 草木本是最容易让人觉得有生机的风景,偏偏谢平芜的灵台内,一切都显得十分寂静平和,让人觉得一切都是虚假而死寂的。 池俟四处查探,想要找出藏在谢平芜神魂内的东西。 但是他找了好久,什么都没找到。 反倒是在一处角落看到了一株隐约的桃树,树上花朵繁密,偶尔会被风吹拂得散落下来。 这是谢平芜的灵台内,唯一能让人感知到情绪的东西。 其余的山川草木,都是寂静的,像是一副画一样的影像投射。唯独这一棵桃花树,花蕊被风吹得微微颤抖,粉白的花瓣跌下来的时候,会调皮地打个旋儿。 是温柔而怜爱的情绪。 池俟觉得这样的情绪让他觉得很熟悉。 他还来不及细想,四周的幻象便开始裂开,谢平芜的神识竟然开始逸散。 池俟立刻朝着谢平芜的神识飘过去,却不敢贸然靠过去……他还记得自己晕过去那次,谢平芜的神识进入他的灵台之中,不小心贴过来时的感觉。 谢平芜并不喜欢和他这样。 “快过来啊,愣着干嘛!” 明帘的声音响起来。 “你的神识贴过来,阻止她的神识继续溃散。” “我看你背着小姑娘挺不要脸的啊,怎么对着她就这么羞涩,装你妈呢装,什么时候了!” “不就是神魂交融吗,你觉得你的清白有小姑娘的性命重要吗?” “搞快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想和小姑娘亲亲抱抱。” “机会都给你了,你还矜持个屁啊!” 池俟:“……” 他不再犹豫,朝着谢平芜的神魂飘去。少女的神魂在很剧烈地溃散,几乎没有办法抗拒池俟,由着他贴了过来,以至于两人的神识在一瞬之间融在了一起。 谢平芜从未提及的记忆,破碎地被传给了池俟。 十岁以前的谢平芜,确实是谢家最为尊贵的嫡出女郎。 她天赋极佳,不光九岁便学会了谢家最为复杂的几样符箓,还兼修剑术,剑意磅礴而纯粹。 小少女的父母恩爱,对她极为亲昵。 只是谢平芜的天赋实在是太好了,加上身份清贵,谢家父母将她保护得很好,她是天才这件事除了谢家人没有人知道,以至于大家并不太知道谢家有个谢平芜。 毕竟,修仙界的天才很容易被人算计,以至于夭折。 可十岁那年,谢平芜亲眼看到自己很喜欢的叔父亲手杀了他的父母。 此后,谢平芜便被囚禁在水牢里。 那段记忆太过于黑暗了,从云端里跌下来的少女几乎被逼疯。 水牢里的水没过胸腔,她只能日夜站着,不能调整一个动作。灵根被碾碎和金丹被挖出来的疼痛持续不散,四周一片黑暗,只有水声。 池俟能感知到对于谢平芜最强烈的,便是这段记忆。 其余的好像一切都是无所谓的。 池俟下意识想要安抚谢平芜,他试着用自己的神魂包裹住谢平芜,安抚住她的情绪。对方的神魂微微一颤,竟然乖乖地贴过来,也粘着他温温柔柔地碰了碰他。 他一个激灵,险些没有抑制住自己。 池俟克制住自己,试着一点一点在谢平芜的神识内探询。 果然,片刻后,他找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谢平芜的神识某一处,像是被人挖掉了一样少了一块,被囫囵放进去了一块不知道是什么虚影。池俟试着去碰那块虚影,能感知到虚影在试着吸取他什么。 谢琅仲的灵力气息和谢平芜的很相似。 他起初以为,是谢平芜的金丹或者是灵脉被挖走了。 如今看来,并没有那么简单。 池俟试着将那块虚影赶出来,但是赶不出来,他思考了片刻,将自己的神识试着填充进去。 果然,他的神识填充进去,谢平芜的神魂溃散得慢了些。 可他总不能一直待在谢平芜的神识中,外面那些人也快要来了,他得尽快出去。 池俟几乎没有迟疑,主动将自己的神识剖出一块,放在了谢平芜的缺口那。做完这件事,他便离开了谢平芜的灵台,睁开了眼。 神识原本便受损了,此时又被他剖出了一块,池俟身形一晃,险些晕过去。 但他扶着树干,低头看了谢平芜一眼,转身御剑朝着不远处飞去。 片刻之后。 谢家被派遣来的十五个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布下的阵法便在一瞬间碎裂,反噬而来的灵力导致几人喷出鲜血,不敢置信地对视了一眼。 “怎么回事,没有元婴以上的修为,根本不可能破了此阵。” 何况是一瞬间。 池俟身周魔气萦绕,隐藏在树干上,低头看着底下十五人。 他抬手,掌心血红色的魔气结印,悄无声息地在四周布下一个阵法。 在这一瞬间,这一片阵法之内浮起浓雾,在一瞬间引来无数只梦魇兽,被困在其中开始攻击十五个修士。 紫色的梦魇雾气叠在阵法浮起的浓雾之上,十五个修士的神色变得微妙起来,似乎是喝醉了一般,开始自相残杀起来。 池俟冷漠地垂着眼,看着底下的十五人厮杀。 他额心的魔纹越发血红,浮起一层若有似无的黑色魔气。血红色的眸子里带着点杀意,此时垂眼看着十五个人时,眼底透露出一点嘲讽。 四周风声淅沥,风雨欲来。 池俟:不瞒你说,我当时离没克制住自己就那么点距离(比划) 075 阿芜 陷入梦魇中的十五人互相厮杀。 都是金丹期修为,一时之间倒是难分高下,不过,片刻后一抔鲜血溅开。 死了一个人。 其余人如梦初醒,纷纷握剑看向四周。 “谁搞鬼,出来!” 回答他们的是寂静的风声,还有梦魇兽疯狂的嘶吼声。能控制十五个金丹期修士,且不让他们察觉,此人的修为一定深不可测。 所有人背后一寒,不敢久留,不约而同御剑狂奔。 池俟没有阻拦。 他从树上跳下去,在这一瞬间,四周雾气再次浓郁起来。 少年踩过地上的那摊鲜血,走到躺在地上的那人面前。地上的人骨骼忽然咯吱作响,形似枯木地爬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喉咙中发出惊恐的嘶吼,却又迫于魔神威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池俟垂着血红的眼欣赏对方惊恐的表情。 片刻后,他抬起手,冰冷的指尖落在对方的脖颈上,却迟迟不用力。 “谢凛在谢平芜身上做了什么?” 对方不想说话,嘴却不受控制地回答起来,“我……我不知道。” 池俟眼睫微垂,指尖微微在对方脖颈上摩挲了一下,冰冷的触感使得对方一个哆嗦。 “你知道什么?” 对方感知到池俟的手微微用力,竭尽所能地以最快的速度道:“要杀谢平芜,杀了谢平芜,就能飞升了……我只知道这么多……” “嗯。” 少年嗓音低沉,衬得阴郁的眉眼有些怏怏的。 似乎提不起杀人的兴致。 咔嚓。 脖子被捏断,一蓬血雾溅开,洒在了池俟苍白的指节上。 那人至死都没反应过来,面上仍旧保持着那个哀求的表情,睁着眼盯着池俟。 池俟轻嗤,微微皱眉,抬脚踩在那只落在地上的头颅上。 咯嚓一声,那只头颅也碎裂了。 池俟指尖微动,一蓬淡蓝色的魔火飞下去,眨眼间便将那只头颅惨不忍睹的头颅给烧掉了。 谢平芜走过来的时候,便看到的是这一幕。 她没想到一来就能看到池俟捏断别人脖子,还顺带漫不经心地踩碎对方头盖骨的画面。这画面实在是有些血腥,虽然她在修仙界待了一段时间,还是有些不太喜欢这么直接暴虐的杀人方式。 池俟听到动静,回头朝着谢平芜看过来。 在回头前那一刹那,他掩盖掉了额心的魔印,一双血红的眸子也被他化为黑色。 谢平芜看到他杀人了…… 她一直都觉得他是个心机深沉的坏人,此时看到他杀人,应该会更为厌恶他吧。 可他又有点希望她看到。 池俟说不上来自己是害怕谢平芜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是希望她能看清楚自己的真面目,然后厌恶他和他彻底撇清关系。 谢平芜也在观察池俟。 他苍白修长的手上还满是鲜血,此时顺着指尖一滴一滴滑落,粘腻而鲜红。池俟的表情似乎并不意外,却有些茫然,哪怕面颊上带着溅上的鲜血,昳丽阴郁的眉眼仍然无端有些乖巧。 谢平芜知道是他装出来的。 她看着地上混杂着血浆与脑浆的头颅被一把火烧没了,原本想要呕吐的欲望渐渐消失。 犹豫了片刻之后,谢平芜一步一步朝着池俟走去。 两人近得只有一步之遥。 谢平芜正要再往前走一步,池俟却忽然往后退了一步。他微微垂眼,从小袖底抽出一张素白的帕子,伸手揩掉手上淋漓的鲜血。 谢平芜垂眼看着他从容中藏着一丝慌乱的动作。 过了一会,她伸出手,指尖擦过池俟的腰侧,最终收拢,将池俟的腰抱住。 “你别害怕。” 池俟的腰很僵硬,原本擦拭手指的动作也顿住了,浑身透出一股子抗拒的意味,让谢平芜以为他会随时推开她。 但是池俟没有。 谢平芜轻轻叹了口气,不太习惯地伸手拍了拍少年清瘦的脊背,安抚得有些生疏,“如果是我,我也会杀了他们,你在保护我,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个指责你。” 池俟垂下眼,原本冷冽阴郁的神色柔和了一瞬间。 谢平芜一直没有松开池俟。 一贯狗得一批的池俟第一次老实极了,垂着手,由着谢平芜搂着他的腰。 谢平芜刚刚虽然晕了过去,池俟在自己的神识内做了什么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她还是能感知到对方喂她喝了半碗心头血,又把自己的神识剖出来给她。 说实话,这种不要命的操作,其实挺疯的。 神识这玩意剖给她,她就可以随意进入他的灵台,不必接受他本人的拦截。 只要她想,她分分钟能摧毁掉池俟的神识。 “好了,别想乱七八糟的了。” 谢平芜踮起脚,从心地薅了一把想揉好久的反派脑阔。 池俟抬起那只仍染着鲜血的手,指节凸起处崩出森白指骨,扣着谢平芜的脑袋,将她的脑袋按了下来。然后,他抬手将谢平芜扣进怀里,低下脑袋微微靠在谢平芜肩膀上。 他微凉的呼吸喷在谢平芜颈窝,嗓音微哑。 良久,他低低道:“阿芜。” 池俟的一缕神识被他放在了她体内,谢平芜能感知到他的一点情绪。 她能感知到池俟很想靠近她,想要在她身上寻到片刻的安宁。所以她才第一次真心地伸手,抱了抱池俟。 谢平芜觉得心头生出一股难言的酸涩,不知道那是池俟的情感,还是她的情感。但是无论怎么说,谢平芜都觉得自己是有点偏爱池俟了,不过任何人都会偏爱自己的亲人和朋友。 “走吧,别被人看出来是你杀的,到时候麻烦了。” 谢平芜拍了拍池俟。 对方松开扣着谢平芜腰的手,召出长剑,伸手握住谢平芜的手腕道:“上来。” 谢平芜点了点头,她跳上池俟的剑,剑咻地一下子飞出去,比上次还要快。谢·没御剑过·土狗险些哐当一下子摔下去,被池俟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腰。 “别动。” 谢平芜寻思着修仙界能不能换个出行工具。 御剑刚开始的势能真的很难克服啊,为什么修仙界其他人仿佛不需要遵循物理定律? 她百思不得其解。 076 地宫 谢平芜战战兢兢地站在剑上,她已经对御剑飞行出现了心理阴影。 风从林梢吹过来,谢平芜觉得自己随时会被吹下去。这回不需要池俟抓住她,她十分老实地将池俟拉住了,生怕再掉一次。 虽然摔不死,但是失重感太吓人了。 两人跑得很快。 谢平芜一直都知道池俟身负妖魔之气,不光可以使用灵气,还可以使用妖魔之气。但是事实上,这两种气息并不好使用。 一旦使用,就会造成反噬。 而且吧,这玩意和他身上的灵力排斥,用出来会毁损属于凡人和修士的身体。 池俟这疯玩意多半是完全没有养生的自觉。 作为过来人的谢平芜叹了口气,想当年她熬夜码字四年,发际线硬生生后退了五厘米,眼袋挂到了鼻子底下。 人呐,不能趁着年轻就不爱护自己的身体。 保温杯泡枸杞.jpg 她在芥子囊里翻了翻,什么可以用的东西都没翻出来。 这一年来她都没下山,鲁沉那个抠批也完全不给她物质,以至于谢平芜几乎什么都没有。 于是她沉思了片刻,握着池俟袖子的手松开。 池俟的身形微微一顿,谢平芜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一道精纯的灵力便汇入了池俟的灵脉。 池俟怕谢平芜察觉出他入魔,立刻将体内的魔气收敛,并化了一部分为灵力。 如此一来,胸肺内又升起一股腥甜的味道,被他不动声色按捺住了。 果然,池俟的灵脉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毁损。 谢平芜的修为不够,只能将全部灵力全部汇入其中,小心翼翼地操控着灵力包裹住池俟的灵脉,一点一点慢慢地修复。 饶是如此,谢平芜的灵力用尽时,池俟的灵脉还只是被修复了一小部分。 之前谢平芜灵脉碎过,疼得整个人都麻了。 面前的池俟面色如常,要不是她想了想这个细节,他可能就当做没有这件事了。 ——池俟在极南域那几年,没有一刻不是重伤的状态。 不过,琼山秘境作为一处极为有名的秘境,里面确实是有非常多的好东西。谢珈写过,在再往南方走下去,是一处雪山。 雪山之上,住着一只冬眠的灵蛇。 灵蛇主毒杀,所以雪山上生长着许多珍贵的治疗药材。 在原书里,杜秋生惹不起这只灵蛇,所以并未去探寻。而有一个小门派穷疯了,上去想要盗取药材,最后团灭。 当然,这也是一个小爽点。 如果不是杜秋生的阻拦,大家也想去斩杀灵蛇。 一旦去了,大家就多半要嗝屁几个。 一路走过来,琼山秘境确实是有不少珍惜材料,但是更多的是灵兽。这也是因为修仙界剑修较多,所以选择琼山这个适合打灵兽提升段位的地方。 而医修甚少,多半有自己培植的药田。 除了极为珍贵的药材,才需要那么要命的地方和灵兽抢夺。 好巧不巧,池俟体质特殊。 他这体质,若是想要以后不被体内的妖魔之气持续伤害,需要大量的珍惜药材,而这些,自然不是长青宗和两仪峰会出的。 一则是长青宗没有这个义务,也不知道这件事。 二则是鲁沉太穷,有这个义务也不行。 谢平芜作为池俟唯一的朋友,还是被他多次救了性命的朋友,于道德和人情上来说,她需要来帮池俟。 何况,她说了。 她要许他一世公允。 谢平芜思考完这个问题,两人也到了。 四周众人还在睡梦之中,根本不知道两人出去了一趟。 谢平芜灵力耗尽,非常疲惫。 她一靠上树干,便不自觉地睡了过去,睡得十分沉。 池俟见谢平芜确实是睡沉了,这才伸手解下外衫,盖在了谢平芜身上,合目开始调理自己的灵脉。 他的灵脉碎裂,四肢百骸疼得仿佛每一寸都被碾碎。 但是他习惯了,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将魔气稍稍收敛,免得灵脉彻底碎裂。 彻底碎裂是件几乎无法修复的事情,很麻烦,到时候便无法掩盖自己入魔这件事。 真正麻烦的是神识。 神识一旦损伤,便会对修士造成极大的损害。 但是池俟自己把自己的神识剖了一部分出来,送给谢平芜了,等于已经重创了自己的神识。 他伸出冰凉的指尖,揉了揉疼得几乎要炸开的太阳穴。 想杀人。 好想杀人。 这世上任何人与事物,都面目可憎。 都要毁掉才好。 池俟漆黑的瞳仁间浮现一丝淡淡的红,额间的魔纹若隐若现。他靠着树干,不耐烦抬手,虚空之中一把捏碎了想要偷偷潜进防卫阵的元婴期异兽。 化为透明的异兽在一瞬间闪现出庞大丑陋的躯体。 池俟掌心魔气萦绕,漆黑的魔气衬得他指骨修长而苍白。少年收拢五指,那只足有五人高的元婴异兽甚至来不及跑,便被收拢而来的魔气捏爆。 鲜血四散。 一把魔火在鲜血血雾散开前,将一切烧为灰烬。 他仍旧是皱眉,眼底的暴戾丝毫不减。 谢平芜坐在他身侧,此时睡着了,脑袋不自觉地往下滑落到他肩头。 池俟伸手想要替她掖一下盖在她身上的外衣,只是一靠近,他掌心萦绕的魔气便将衣服烧掉了一半。 他眨了眨眼。 片刻后,染着血红的瞳仁黑沉下去,周身魔气也被彻底收敛。 池俟这才伸出手,从芥子囊重新拿了一件外衣,盖在了谢平芜身上,又将她的脑袋扶得靠住树干,这才起身离开。 琼山作为明帘墓,修士能感知到大量的灵气不错。 但是他能感知到不一样的气息。 非魔非仙非妖。 池俟御风朝着之前的方向而去,试着探寻之前进入的明帘墓。他对气息的感知能力极强,加上明帘的气息似乎也并不排斥他。 片刻后,池俟出现在了明帘墓内。 之前进来,四周是虚无的。 此时一切却都显露出十分清晰的面貌,地宫顶上嵌着无数夜明珠,使之装点成日月星辰的模样。 一条由着无数夜明珠组成的银河照亮整片地宫,四周是数不尽的灵石与财宝,还有许多有着上古封印的匣子。 池俟看都不看一眼,劲直朝前走去。 077 息虞 直到池俟走出好远,四周一切值钱到会让人丧失理智的灵石与秘籍仙器神器全都消失。 地宫灰扑扑的,修得十分朴素。 只有壁上点着鲛人脂膏制作的长明烛,才稍稍显露出一点这位神女生前的地位来。 ——不是敷衍到地宫都是现成的那种。 四周的墙壁上绘着壁画。 池俟取出一支长明烛靠近上去,壁画在一瞬间变得晦暗下去,只剩下最前面一位彩衣花绶的神女像还是清晰的。 那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少女。 微弯的细眉纤长平缓,一双微垂的眼慈悲温柔,仿佛藏着最深的冷漠与爱怜。 是的,这张壁画上的明帘,就是让人觉得她既冷漠又慈悲。以至于姿态平和至极,又让人觉得她清冷不可侵犯。 长发被绾起来,戴着极为华贵的翠鸟明珠簪钗,流苏与发带垂下来,被风吹得漂浮。 最外面是深青色的广袖长衫,内衫分别为赤黄蓝白。长裙上系着五色丝绦与赤黑双色绶带,蔽膝为深蓝色。 五千年的神女,竟然也打扮得如此华贵庄重。 若说面貌,明帘是美到了极致。 只是…… 这样的气质,似乎和谢平芜意识内存着的那缕残息并不贴合。 被关了五千年,从前庄重的神女多半也是被逼疯了。 池俟抬手取出投影石,正欲将壁画上的神女像存下来,壁画便消失了。在他面前的仍旧是空荡荡的壁画,池俟抬手,再次将烛火照上去。 没有任何东西再次出现。 他微微皱眉。 难道是白来了一趟? “唉。” 空气中似乎有谁幽幽叹息了一声,池俟立刻放出神识,想要感知四周的气息。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往前走了一步,正欲继续探索,脚底便一空。池俟下意识调用魔气,却根本无法调出来,直接跌入了一个奇怪的空间。 四周气息古怪,是他察觉到的那种。 面前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本书。 池俟放出气息探查了这本书,并未发现陷阱,这才抬手捡起地上的书。 书被打开之前,刚刚那个若有似无的声音再次响起了。 “这个决定,还是交给你来做吧。” 池俟没有说话,他只是抬手打开了那本书。 …… 谢平芜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大明,大家在分着吃带来的馒头。 她往四周看了看,没有看到池俟,只看到了财大气粗地从传送阵中取出四份牛肉面小花卷三鲜豆皮胡辣汤桂花藕粉黑芝麻糊小芋圆酸辣粉酱肉包子的宋晚照,还有对她招手的杜秋生。 这丰盛的早餐一看就好吃极了。 谢平芜毫不犹豫地放弃去找池俟这件事,坐在杜秋生和宋晚照身边。 她取了水洗了个手,抽出一双筷子挑起酸辣粉,嗦了口粉抿了抿唇角的辣椒油,这才道:“阿照你们秋晚山这么有钱吗?” 可恶,当初原主家那么有钱,她为什么不多攒点私房钱。 她也想过宋晚照的堕落生活。 宋晚照摆了摆手,“不多不多,也就几百座灵石矿罢了。” 谢平芜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间。 杜秋生道:“你们秋晚山也就大小八百座山吧。” “对呀,全都是灵石矿。” 谢平芜差点没给一口酸辣粉呛死。 谢珈作为设置这本书的作者,所设置的华胥境比起整个地球还要大上几百倍。占地几百座山的宗门,确实是个不大的宗门。 但是问题是,灵石矿这种东西,十座里面能挖出一座山是矿源都算是欧皇。 宋晚照的投胎技术可能是人类天花板了。 谢琅仲在和大家交代今天的目标。 托谢平芜的福,大家一进来就一直被等级极高极为罕见的异兽削,所以目前积分十分高。 昨天找咕咕怪十分劳累,所以大家决定今天苟一点,恢复一下灵力。 路线还是按照之前的规划走,但是打算早点到达目的地,然后在周围采摘一下灵草休息一下。 谢平芜心道正好。 到时候她就去试着偷一下药草。 那只灵蛇在后期出现过,可以幻化为一个妩媚的少女,勾人勾得不行。但是问题是,脑子不太行。 而且暗恋明帘。 足足五千年,这只灵蛇多半时间都在冬眠,硬生生靠着冬眠足足苟了五千年,堪称修仙界活化石了。 而谢平芜的意识之内,便有明帘一缕残息。 好不容易捡到了金手指,谢平芜如果不用,那将会使资本家都为之落泪。 为了休息,大家的路赶得比规划之中还要快。 赶在中午之前,大家就到了。 谢平芜将芥子囊内不少材料交给大家一起使用,便找了个借口溜掉了。 雪山就在不远处,水流往下流淌,山巅蒙着一层细细的云雾。谢平芜不能御剑,只好给自己贴了个加速符。 饶是如此,她爬到山巅上时,也累得够呛。 雾气被冷空气冻成雪花洒落下来,一触到谢平芜的呼吸,又融化为细细的水珠。谢平芜眼睫上都生出一层细密的霜花,她不敢调用灵力护体,毕竟灵蛇随便甩甩尾巴就能杀了她。 灵力还是得留着苟命。 “前辈,你能感知到药草在哪吗?” 明帘嘟囔了句什么,“往前走,不过要经过那个住着小蛇的山洞。” 谢平芜微微颔首,握紧了手里的剑。 她给自己贴了很多张隐匿气息的符纸,此刻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朝着前面挪。 饶是如此,她再快要接近山洞时,洞内还是飞出了一条浅绿色的蛇尾巴,裹着冰冷的空气朝着谢平芜甩过来。 谢平芜贴上一个加速符便是一个闪退。 还是被带动的灵气震了个七荤八素。 她压抑住有些乱掉的灵气,站起身来,抽出剑刃。 “又是想来偷药草的?” 说话的声音软媚而清甜,有种不自知的天真撩人。 谢平芜看向了杜秋生的后宫之一,灵蛇息虞。少女穿着一身样式古朴庄重的长袍子,狭长的眼勾着眼角瞧着谢平芜,一截雪白的手腕里玩着一颗珠子。 “前辈。” 明帘不知道为什么谢平芜这时候叫她,“嗯?” “你会色诱吗?” 明帘:“……我这辈子,还未曾听说过如此离谱的要求呢。” 078 扪心 谢平芜莫得感情地道:“现在,你见识到了。” 明帘:“……” 谢平芜脸上仍是镇静而从容,丝毫不慌的表情。 她在心里对明帘道:“前辈,别逼我求你。” 明帘:“……” 谢平芜:“好吧我求求你。” 明帘:“……” 谢平芜:“做什么都行。” 明帘欢快的声音立刻响起来,“哎呀,这多不好意思,就这么说定啦。” 谢平芜:“……” 淦。 “你说,要我如何色诱?我现在无法凝成实体,变不出来以前的样貌了。”明帘有些苦恼地道。 谢平芜见她答应了,稍微松了口气。 活了五千年的灵蛇,在修仙界堪称祖宗级的存在,虽然不大聪明,但是正面对上了,对方便是动动手指都是能地崩山塌的。 只要有明帘在,这个架就打不成。 打不成,那就好说了。 “前辈莫不是忘了,对于我们修士而言,辨别一个人的方式并不是面貌,而是气息。” 有了修为,面貌的更改虽然也不简单,但是借助法器或者术法掩人耳目,却也不难。 但是气息不一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气息。 每个人的欲念都是不一样的,这世上不可能会有心思性格完全一样的人,也就导致气息是几乎无法被伪造的。 尤其是对息虞这样天生敏锐的灵兽,加之修为极高,根本不会有手段骗得过她。 明帘对谢平芜的态度很温和。 “你说得对,你试着将我的气息放出去。” 有了主人的认可,谢平芜微微颔首,试着将明帘的气息从自己的神魂内释放出去。 息虞的面上一片平静,甚至有些无聊地踮起脚从树上摘了一颗鲜红的山楂果,塞进了嘴里嚼了嚼,“怎么不求我放过你?” 然后吐出几颗山楂籽,有点好奇地看着谢平芜。 “前辈感知到了……故人的气息么?” 谢平芜试探道。 “要怎么死,自己选一个呀,小姑娘。”息虞似乎不太在意谢平芜的话。 谢平芜:谢邀,还想多活几年。 “不说?” 息虞轻笑,狭长的蛇眼挑起来,“那把你冻死,存在我的山洞里,等我饿了的时候一点一点掰下来吃掉,好么?” 谢平芜:“……前辈倒也不必说得如此详细。” 明帘的气息分明已经外放了,息虞却半点没意识到似的,仍旧又坏又无辜地看着谢平芜。 谢平芜试探着使了个御风咒,将明帘的气息吹响息虞。 “前辈没有感知到熟悉的气息吗?” 她有点崩溃。 说好的姬情呢? 息虞总算是皱了皱鼻子吸了吸,“是很熟悉。” 谢平芜一喜。 “可是我活了五千年,来我这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熟悉的气息也太多了。” 谢平芜:“……” 草率了。 她咬了咬牙,试探着道:“那明帘前辈呢?” 息虞的面色变得很古怪,随即微微翘起的唇角沉了下去,妩媚的蛇眼透出森冷的光彩,“你敢在我面前提她?” 谢平芜:“???” 不是吧,这是什么神奇且古怪的发展。 她现在是不是要因为自己太浪而葬身于此了? 果然倒霉鬼真的只适合跟在龙傲天男主身后蹭气运,只要没有杜秋生在的地方,她能把一局十拿九稳的棋输掉。 即便她很想拔腿就跑,但是理智告诉她要稳住。 “明帘前辈,你和这位前辈有仇?”谢平芜记得在自己的书里,明帘一直都是息虞的信仰啊。 这种信仰,可能是爱情,也可能是亲情。 因为息虞懵懂,所以这种感情也十分模糊,但是无疑是非常深刻的,以至于在数千年的时光里,沧海桑田变迁,故人更迭,而明帘仍旧是息虞的全世界。 深刻到息虞愿意为明帘的遗愿而死。 但是现在的息虞看起来和明帘有着深仇大恨。 “我不记得啊。” “不过我也觉得这妖艳贱货肯定和我有仇,你快拔剑啊!” “……哦不好意思,忘记你现在连她的一根手指都打不过了,那你躺着等死吧。” 谢平芜一时之间不太想理会这位传说中伟大到为拯救修仙界而以身殉道的明帘前辈,只是看着息虞。 “为何?” 息虞抿唇不说话。 她身形一晃,便坐在了洞口上方的山楂树上,垂着纤长的眼睫,翠绿色的瞳仁微睨着谢平芜,随手碾碎一颗殷红的山楂。 “去死吧。” 息虞恶狠狠地说道。 四周在一瞬间爬出无数条淡青色的蛇,速度极快地朝着谢平芜而来。 妖气在一瞬间吹荡开,疯了一样朝着谢平芜涌去,试图在一点一点撕碎谢平芜。 谢平芜第一次觉得,人生真是不作不会死。 她抽出腰间长剑,剑意化为四十九道剑光,朝着数不尽的蛇砍去。只是妖气太过浓郁,谢平芜用尽了全身灵气,也堪堪不至于被立刻撕碎。 怎么办才好? 靠别人? 不可能,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青色的妖气遮天蔽日,将整座雪山笼罩其中,以至于四周变得黑沉起来。雪沫子被吹得宛如飞刀,刺啦刺啦削碎谢平芜的衣衫。 谢平芜浑身都被浓郁凌厉的妖气划破,鲜血止不住地流下来。 “突破,小姑娘。” 明帘的声音忽然响起。 “提升品阶时,可聆听天道。” “进而领悟剑意。” “修道者,并不只是与天争命,最重要的也从来不是品阶的高低。” “真正要磨的,是心性。” “你要悟道。” “所谓阶品灵力的提高,只是用来悟道的工具罢了。” 谢平芜咳出一大口血,脑子里嗡嗡作响。 明帘的话她其实听得不太清楚,但是大概的意思,她却是真的听明白了。 修仙界诸人修炼的目的是什么? 是大道吗? 不,大道过于缥缈,无人可以触及。 求的是力量,求的是长生。 而她谢平芜的道,是力量与长生吗? 谢平芜扪心自问。 天空之中轰隆闪现一丝劫雷,浓云低垂间,浓紫色的雷电若隐若现。 无数人震惊地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劫云,心想这次进秘境的弟子之中难道有要结婴的了? 有这样的天赋和水平的,大概只有…… 谢家嫡子、长青宗大师兄谢琅仲。 番外之穿书后我暴富了 半夜十一点五十六,窗外月沉星暗,四野寂静无声。 寒翘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一行字,烦躁地抓了抓极为稀疏的头发,取下银丝框眼镜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语道:“芜妹崩文能穿书,为什么我卡文不能穿书?” 穿书了,就不用码字了。 手机滴滴响起,弹出了少得可怜的一条评论。 “大大,书已经写得这么垃圾了,更新还这么不给力,弃文了!” 看完这条评论,寒翘看了一眼自己的键盘。 片刻后,她面无表情地将蓝牙键盘丢进了垃圾桶,然后扣上笔记本电脑,把电脑也丢进了垃圾桶。 “这文,不写也罢。” 寒翘起身,转身走到窗前吹风冷静。 偏偏一阵风朝着房间内吹来,带来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冰凉且沉重地砸在寒翘脸上。 和后台数据一样,冰冷沉重。 且啪啪打脸。 她伸手,正打算将窗户关上,天空上却忽然闪现一道深紫色的闪电,雷声轰隆而过,仿佛碾碎了一片天空。在闪电明亮刺眼的光线中,寒翘眼前一黑,仿佛被拉进了什么。 慌张的她立刻睁开眼。 她的面前站着个让她觉得很熟悉的少女,一双细长的远山眉,潋滟温柔的桃花眼,乌发梳成高髻,以青玉簪绾着,身着淡青色广袖深衣,手中握着一把长剑。 这不是…… “谢平芜?”寒翘试探着道。 少女伸出手,捏了捏寒翘的脸颊,微微皱眉,“作者?活的?” “我不是活的难道我还是死的吗?”寒翘没忍住吐槽道。 谢平芜抱剑,冷漠无情道:“你码字的速度,让人联想到你可能是出土粽子,手指和脑子都没有正常人的好使,所以打字那么慢。” 寒翘沉默片刻。 “看来,我赋予你毒舌的属性,终究是错付了。” “也罢,天凉了,这本书该换女主了。” 谢平芜无语片刻,这才开口道:”那这个世界你来拯救?就我们两个穿书者,能在知道剧情的情况下改动剧情,其余人可不行啊。” 寒翘面色一变,“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她这是个平平无奇的肥宅码字狗罢辽,人生理想就是当咸鱼。 拯救世界……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脑子。 两人沉默了片刻。 远处走来一个黑衣少年,眉眼俊秀而锐利,神情却极为孤僻阴郁,看起来便是个反派头子。 寒翘欣赏了一下池俟的美貌,又回过头欣赏了一下谢平芜的美貌。 不愧是她的鹅子和女鹅。 寒翘抓住谢平芜的手,谆谆教诲道:“你看到这个反派了吗?虽然他看起来是个反派,实际上也是个反派,但是……但是,” 寒翘卡住了。 “但是什么?”谢平芜微微挑眉。 “虽然他杀人放火破坏世界和平,但他是个好对象。” 谢平芜以一种看智障的表情看了寒翘片刻,微微一笑,“系统任务的煞笔文案是你写的吧?那些智障任务也是你想出来的是吧?” 寒翘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谢平芜手中长剑出鞘,化为九九八十一道剑光,严丝合缝地把寒翘困在其中。她御剑而来,抬手握住寒翘的衣领,冷笑:“没猜错的话,这些煞笔任务,就是为了撮合我和池俟吧?” 寒翘不敢说话,眼球一翻,直接装死。 谢平芜抬手掀开寒翘的眼皮,“看来是默认了。” “这恋爱,你自己去谈吧。” 说完,谢平芜直接将寒翘往后一丢,直接丢向了池俟。 池俟狭长的凤眼微微一睨寒翘,毫不犹豫地闪身避开,看着寒翘摔在地上滚了几个圈,这才以魔气凝成一道杀气森然的弯刀,抵在寒翘脖颈上,嗓音冰冷,“阿芜生你的气。” “所以呢?”寒翘小心翼翼地试图推开架在脖子上的刀。 少年冷笑,“不在意的人,自然不会生气。” 寒翘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是啊你等等,你该不会吃醋吧?”寒翘思考了一下池俟的脑回路,抢在他动刀之前一鼓作气道:“可是你杀了我她会生气啊你喜欢她的话不能这么做这么做会让她变得不喜欢你的啊……” 少年手中的刀微顿。 就在寒翘松了口气的时候,对方忽然弯腰:“你说得对。” “所以,如果是你要杀我,她便会不喜欢你了。” 寒翘觉得逼谢平芜和这个神经病谈恋爱真是……太他妈刺激了。 就在寒翘觉得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会被她握在手里的时候,谢平芜御剑飞了回来,低头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寒翘,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你该不会也是崩文被送进来的吧?” 寒翘憋屈道:“卡文。” “很好。” “我这就去给你买笔墨,关进小黑屋,没有手机电脑就不会卡文了。” 寒翘连忙道:“难道你还想被系统布置奇葩任务吗?” 这回换成谢平芜沉默了。 “交换条件。” “送给我十万灵石下山养老,从此我保证不写这个书一个字,让你摆脱煞笔任务,走上人生巅峰,迎娶未来魔神。”寒翘立刻开口道。 谢平芜皱了皱眉,“十万灵石,我倒是能拿出来……” 寒翘松了口气。 “不过,池俟这狗东西,除了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就是威胁我,还是送给你吧。”谢平芜开口道。 在池俟要杀人的目光下,寒翘在背后对他比了个一百万的手势,对方抿了抿唇,淡淡道:“原来阿芜也这般厌恶我,从前许诺的话,那就当没说过吧。” 少年仗剑转身,背影单薄而修长。 寒风吹过来,他的广袖微微扬起,孤独而寂静。 谢平芜握着剑的手微微收拢。 片刻后,她丢出十万灵石给寒翘,转身追向了池俟,“我并不厌恶你,从前说要帮你破除天命的承诺也是真的。” 池俟脚步顿下来,回过头看向谢平芜。 装着一百万灵石的芥子囊被悄悄丢给寒翘,寒翘拿上芥子囊,立刻找了个隐蔽位置装死吃瓜。 山河日暮,漫天流霞。 黑衣少年试探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谢平芜的指尖,又迟疑着松开,垂下来的眼睫颤了颤,“不厌恶,是不是……” 有点喜欢? 谢平芜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少年冰冷苍白的手指。 “我说过,一个人只要没有烂到骨子里,总是值得人喜欢的。”谢平芜往后退了一步,警告性地看了寒翘一眼,这才继续道:“我们是朋友,我自然不厌恶你,更会偏爱你。” 池俟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微动,也看向寒翘。 嗑着瓜子的寒翘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道魔气卷着,霎时间被丢出数百里开外。 魔气笼罩住四周一切,将谢平芜约束其中,少年额心生出殷红魔印,血色的眸子里只剩下谢平芜。他伸出手,反握住谢平芜的手,掌心摊开一枚老旧的青玉佩。 “谢平芜,不要丢掉它。” 他不想要和那个老奴隶一样,被人丢掉仅有、却廉价的真心。 但对方只是伸出手,将那枚青玉佩握在掌心。 “我会好好收着它。” …… 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寒翘从地上爬起来,乐滋滋地数了数一百一十万灵石。 有了这些灵石,她可以在修仙界买一栋大宅子,过上不用熬夜码字,不用早起上班的快乐人生。 唉,每个人都有光明的未来呢。 ——在梦里。 079 筑基 凌厉的妖气仿佛无数把刮骨刀,从谢平芜身体上割过去。 谢平芜疼到了极致,反而渐渐能放空思维了。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在告诉她一些什么,可她怎么也无法去探寻清楚,那些信息是什么,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感触。 要她总结出来,却又无法用言语说明。 她需要知道自己的道是什么。 谢平芜想要活着,可她却并不想要长生。 她并不想成为旁人践踏的杂草,却也并不羡慕一剑劈山倒海的强者。 人人为欲望而生,所以慕强。 有了力量,便能主宰自己的命运,进而权财富贵名望接踵而来,所谓修行最终沦为私欲。 随之而来的力量与地位其实只是领悟大道的考验,可几乎所有人都沉溺其中,以至于连一个能明白这些是考验的人都极少。 这才是修仙界心思纯粹之人气运更好的缘故。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拷问谢平芜。 ——你为何而修道? 为力量?不是。 为长生?不是。 为逍遥世外,斩断尘缘?不是。 忽然,谢平芜睁开眼。 她回头看了一眼雪山之下的某个方向,池俟的一丝神识被放进了她的神识内,她能感知到池俟的部分东西。 池俟。 谢平芜微微仰起脸,看向九天之上虬结的劫雷。 她修道,为救世而来。 华胥境内草木兽鸟、妖魔人鬼,皆是她要救的存在。 谢平芜从不是悲天悯人之人,她不爱这个世界,也并不厌恶这个世界。只是这个世界不该被一己私欲毁灭,无数人不该经历这样的无妄之灾,所以当救。 当救,则救。 不当救者,不救。 她来华胥境的使命,便是拯救这个在她笔下被毁灭的世界,这就是她这条路上所寻之道。 池俟也是华胥境的一部分。 华胥境的所有东西,都是她谢平芜所守之道。 谢平芜觉得隐隐有一道明亮的光,照亮了她原本迷茫而虚无的前路。 她的剑,既不是杀伐,也不是守护。 是守中持正! 九天之上忽然爆起一道刺眼的闪电,径直朝着雪山之下而劈来。这道闪电径直照亮了一大片天地,使得琼山内外众人都被闪瞎了眼,下意识开启防护术法保护眼睛。 “卧槽这么大架势,突破到元婴也没有这么夸张吧。” “这才几天,就算是秘境内灵气充裕,也不至于现在就突破吧……” “琅仲那孩子,实在是天赋过人啊。” “这种强度的元婴劫雷,怕是天道对着孩子有敌意啊。” 一般功德有损之人,所受到的劫雷要更为可怖,天道趋向于毁灭这个人。 “不该啊……” “琅仲性情温和,心性坚定澄澈,一向突破极为轻松,怎么会……” 在一片面面相觑之中,大家都有些好奇谢琅仲这个天道亲儿子怎么会被这样考验。毕竟,这样厉害的劫雷,看起来能渡过去的机会不是很大。 但是琼山秘境对修为有限制,他们这些长老进不去。 看来很危险啊。 在一片沉默之中,忽然有人道。 “除了天道想要抹杀渡劫之人,还有一种可能,会降下远高于原本该有强度的劫雷。” 大家纷纷侧目,看向合一宗掌门。 在众人的目光下,合一宗掌门慢悠悠地摇了摇扇子,似笑非笑道:“劫雷之中蕴含天道意识,可以助修士感悟大道。所谓德行有损之人会被考验,也是因为天道的引导与矫正。” “除了这类剑走偏锋之人,还有一类天生道心,天道也助其领悟。” 就像是成绩差的,老师会耳提面命地骂。 成绩好的,老师会一边更尽心辅导一边给很高的要求。 但修仙界灵根悟性好的并不少,能有道心的,才是真正的极端濒危物种。 以至于大家根本就没见过。 “也就是说,”沈从云也镇定地摇了摇扇子,“琅仲这孩子,不光天赋极佳,气运绝顶,还有一颗道心。” 乖乖,他们长青宗是不是能出一个飞升的弟子了。 而且这个弟子还得叫他师叔。 沈从云喜上眉梢,立刻传信回宗门。 片刻后。 长青宗。 “师兄师兄师兄师兄兄!!!!!!琅仲他在琼山突破,你看看这劫雷,这么大一个的劫雷!!!!!!!” 水镜内的沈从云张牙舞爪地伸出胳膊,战术性后仰地摊开手,将镜头拉到闪瞎人眼的天空上,上面的劫雷大得让人害怕。 “等闲人可不可能有这么厉害的劫雷,看来我们琅仲一定是天生道心,乃是天道庇护之人。整个修仙界,五千年了似乎都没出过一个天生道心之人,我们要见证历史了!” 邱寰宇捏了捏额心。 “小云啊,长青宗的脸都要给你丢完了啊。” 沈从云浑然不觉。 “十五岁便进入元婴,太出息了太出息了,师兄你都没这么出息。” 邱寰宇:“……” 劫雷轰隆,一到浓紫色闪电劈了下去,半个琼山秘境都晃荡了一下。 邱寰宇道:“你先别激动,想办法给琅仲护法。” 这么大的劫雷,换成元婴期来接都够呛,琅仲才金丹圆满啊。而且还是一年前进入圆满的,金丹和元婴之间不好突破,一年的时间也太仓促了些。 比起少年扬名,邱寰宇还是希望自己的大弟子能稳健一点。 命要紧命要紧。 “可是我进不去啊,除非我在秘境上空替他挡雷。” 邱寰宇沉吟片刻,“也行。” 沈从云:“……那是我渡劫还是你徒弟渡劫,你就这么喜欢你的徒弟,我在你心中竟然一点地位都没有吗?你就这样完全不管我的死活,一心只担心你徒弟。” 邱寰宇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额心,单方面切断了水镜,“滚。” 沈从云:“……” 到底怕到手的仙人师侄飞了,沈从云御剑去了秘境上空。 谢平芜被一道雷劈得七荤八素,但是天雷所带的灵气却也搅散了一部分妖气。 四周灵气疯狂涌入她的身体,却又很快逸散出来。天雷看起来牛逼轰轰,但是打在她身上,竟然不怎么疼。 仿佛小学的时候她把要欺负她的小朋友揍了一顿,她妈气势汹汹地揍她,结果一顿揍完了谢珈都没体验到被揍的快(痛)感。 080 摘完 外面看起来噼里啪啦,谢平芜实则站在天雷之中有点懵逼。 她还以为这么可怕的雷能一道把她劈成骨灰,然后息虞直接把她骨灰扬了,一切结束。 三十六道天雷劈完,谢平芜吐出一口白气,抹了一把被烧黑的脸。 然后,握住了手里的剑。 天雷之中蕴含着天地浩然正气,所以刚刚息虞的妖气无法伤害到她。 但是现在雷劈完了,息虞就可以锤她了。 谢平芜的灵脉被劫雷淬炼过,硬生生扩大了好几倍,连带着先前碎掉的部分也被修复好了。她握着手中的长剑,微微抿唇,随即一剑出鞘! 明亮的剑意照亮这一方天地,亮得能闪瞎无数人的眼。 息虞也有些意外。 “明明气息并不凌厉,剑意却这样纯粹。” 息虞唇角弯了弯,翠绿的眸子眯了起来,修长的下半身在一瞬间化为一条淡绿色的蛇尾,径直朝着谢平芜而去。谢平芜的剑很快,一剑便劈掉了息虞扫过来的一半威势。 谢平芜闪身避开,看着竟然停下来的息虞,抬手行了个晚辈礼。 “前辈,我真的非常需要您这里的药草,你要什么我一定尽量满足。” 说真的就算是谢凛来了都不一定能打过息虞。 谢平芜现在突破了,基本上削元婴是没有问题了,但是元婴期在息虞面前也只是弟弟好吗? 息虞若有所思地看着谢平芜,对她招了招手。 “过来。” 谢平芜握着剑往后退了一步。 “前辈,我真的还想多活几年。” 息虞不高兴了,蛇尾巴一卷便把谢平芜拉了过去。 谢平芜直接被息虞甩飞到空中,呈现一个优美的抛物线,精准地掉在了息虞怀里。 “让我看看……” 息虞说着,便伸手捏住了谢平芜的下颌,脸颊凑近过来。 谢平芜:“前辈你别冲动!!!” 息虞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妩媚的蛇瞳对上谢平芜的眼。谢平芜失去了一瞬间的意识,随即醒过神来,发现息虞只是在看着她。 她还以为息虞察觉到了明帘的气息一个对她把持不住了呢…… “这样啊。” 息虞若有所思地说道。 谢平芜不知道她在打什么哑谜,但是大概能猜出来,她应该是感知到了明帘的残魂藏在她的神识之中,所以才会放弃杀了她。 息虞打了个哈欠。 “去采摘吧。” 谢平芜:“!” “一株都别留,全都摘了。” 谢平芜:“!!” “呐,用这个保存。” 谢平芜:“!!!” “你喜欢我保持人形跟着你还是变成灵蛇跟着你?” 谢平芜:“!!!!” 系统:“……我都说了你拿的是女强本子你怎么这么不自信呢?谁家古早风大女主不能日天日地随手杀人捡资源全天下都是爱慕者呢,淡定点。” 谢平芜尽量保持了面无表情。 古早凤傲天要冷傲,要狂霸,要睥睨苍生。 三秒后。 谢平芜抬手抱起了树枝上淡绿色的漂亮小蛇,飞奔着朝山洞后方冲去,果然后面是一大片药草,然后一头栽进去。 灵气馥郁,光华璀璨。 而且还没有伴生灵兽,可以随便采摘。 这些灵草,一株便值得数十元婴及以上的修士大打出手,甚至为之拼命。 而这里足足有数百棵! 谢平芜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她稍稍有点激动,低头看向环在她手腕上的灵蛇道:“前辈,你刚刚的话不是开玩笑吧?” “随便摘。” “不够我再去别的山头抢。” 谢平芜:“……” 小蛇嘶嘶了两声,有点委屈道:“好吧,去抢东西确实不太礼貌,那算了吧。” “我们可以去抢谢凛的。”谢平芜沉吟道:“谢家最有钱了,去谢家抢最划算。” 敢情你在思考抢哪家? “好说好说。” 谢平芜认认真真将这些灵草全部采摘了,放进了息虞给的特制芥子囊中,又设置了一个隐藏阵法。息虞作为一条灵蛇,但是因为是放养的缘故,身上妖气极浓。 谢平芜不敢让她以本体出现,而是将她化为了一条淡绿色的玉镯子,这才踩着咯吱作响的雪地下山。 被劫雷劈得觉得自己快要提升一个小境界的沈从云在雪山上空守了好久,因为雪山是息虞的地盘,他无法看到底下发生了什么。一直等到山内的人主动走下来,他才终于看到了这场劫雷的结果。 但是。 谢琅仲呢? 他那么大一个十五岁突破元婴期的谢琅仲师侄呢?? 从山下下来的是个穿着长青宗校服的少女,步履从容,裙摆微微漾起漂亮的弧度,腰肢纤细,肩背挺拔纤薄,长发以青玉簪绾起,这不是谢平芜还能有谁。 算了,突破元婴的也是长青宗的弟子,一样一…… 啊呸。 谢平芜搞那么大个动静结果就筑了个基! 片刻后,长青宗。 “师师师师师师兄!渡劫的不是琅仲是谢平芜!!!” 邱寰宇微微一愣。 随即震惊道:“那孩子不是才练气么?” 筑基了才算是真正踏入修仙这扇大门,从白玉阶的提示来说,谢平芜几乎无法踏入修仙之路。难怪天道降下如此大劫,筑基便被赐下远胜于元婴的天雷,可见天道要她死啊。 难怪命格如此倒霉。 “人死了?”邱寰宇问道。 “没呢,还活着,筑基了。” 邱寰宇:“?” 他和沈从云两脸懵逼,在水镜之中面面相觑好久。 谢平芜不知道沈从云在观察她,只是把握在手中的剑背到背后,朝着大家歇脚的地方走去。 才走了几步,谢平芜便在不远处的树荫底下看到了池俟。 少年眼尾晕开一抹薄红,狭长的凤眼眼睑为垂。此时安安静静地坐在荒草从中,抬起下颌沉静地看着谢平芜,过了一会才道:“你去雪山上,是想采药做什么?” “卖钱。”谢平芜言简意赅。 池俟唇角勾起一点弧度,漆黑的眼睛瞧着她,“你不缺钱。” 谢平芜避开他的目光,低咳了一声,“可你缺心眼,天天受伤。” 池俟没说话。 081 担心 谢平芜不知怎的,生出一点类似于心虚的情绪来。 她略微垂下眼,轻咳了一声,想要找出来一个更合适的借口来。只是借口还没想出来,对面的少年便往前朝她走了过来。 谢平芜下意识想要往后退一步。 池俟便微微低下头,抬手扶正了她头上那支青玉簪。 “谢平芜,你知不知道,那条灵蛇很危险?” 谢平芜心想,她当然知道啊。 作为《白玉京》的作者,息虞这个男主后宫虽然没什么存在感,但是一直都是靠着偶尔露个面,把吓得一众灵兽异兽在杜秋生面前当孙子的存在。 “我刚刚无法进入雪山的禁制之内。” “你的修为想在那条灵蛇手下活下来,你以为很简单吗?” 他的语气很冷。 明明就生得是极为锋利淡漠的长相,此时眉眼沉沉,语调也十分有威慑力。这样子的池俟,有些像是她在心魔幻境里看到的未来魔神。 谢平芜不知道他为什么对她那么凶。 她不都活着下来了吗? 谢平芜正想出言反驳池俟,对方的指尖便捏在了她的肩膀上,有些用力。 “谢平芜,我的安危,值得你拿命去换吗?” 左右他也死不了,只是要一直承受魔气的损伤导致的疼痛罢了。就算是死了,他的命之于她……也不算什么,做什么要自己以身犯险。 谢平芜下意识反驳,“池俟,我的命并不比你的命值钱。” 少女抬起温柔平静的眸子盯着他。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的性命比旁人值钱,所以不会有什么值不值得。”她抿了抿唇,有些不高兴地道:“只要愿意,便是值得的。” 刚刚领悟道心,谢平芜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一件事。 那就是。 苍生万物,也并不比池俟重要。 她并不能提前预判池俟以后会是个坏人,就直接杀了还没有做错任何事的池俟。 如果她要守护的是这个世界的生灵,那么,池俟当死,因为她的立场是属于华胥境的生灵的。但是道心告诉她,她守护的根本不是某一个种族的利益。 她守的,是平衡,是道法自然。 不是某一方的利益。 池俟捏着谢平芜的肩膀松了几分,他垂着纤长的眼睫,盖住了眼底的神色。谢平芜不知道池俟在想什么,只好深吸一口气,解释道:“我没事,天道降下雷劫,其中的灵气护住了我。” 息虞身份敏感,她现在也没有什么本事,所以谢平芜打算暂且不说。 “嗯。” 池俟竟然也没有细究,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一会儿,低头咳出一口鲜血来,这才道:“给我靠会。” 谢平芜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池俟一直是坐在地上的。 谁没事坐地上,这更不符合反派逼格。 她连忙伸出手,池俟已经将半边肩膀靠在了她身上,卸了大半的力在她身上。池俟神情怏怏,被谢平芜捏着手腕查探了一下灵脉也没挣扎。 果然,他刚刚又不知道做了什么,体内乱成一团。 要换个体质不那么变态的,现在已经翘辫子好久了。 谢平芜叹了口气,伸手封住了池俟的灵脉,暂且免得他的灵脉被体内暴乱的气息彻底碾碎。 然后,她抬手一个手刀打晕了池俟。 兴许是对她不设防备,他真的就这么不挣扎,由着她掌风劈过来,脑袋一歪晕了过去,脸颊搁在了她肩膀上。 谢平芜伸手托住池俟的后脑,将他略微移过来一点,然后打横将他抱了起来。 晕过去的池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以至于秀气漂亮的五官看起来有些乖巧温和的意味。安安静静躺在谢平芜怀里,长手长脚,瘦得硌人。 “唉,我竟然拥有良心这种东西了。” 谢平芜喃喃自语。 到底是修士,谢平芜抱着池俟丝毫不觉得有任何压力,将人抱到了不远处的丛林中,才放下来。 谢平芜先是查探了一下他的灵脉,又溜进他灵台之中查看了一下。池俟似乎是用了大量的灵力去攻击雪山的禁制,但是这些灵力是如何多出来的,倒是不得而知。 总而言之,想驾驭远超过自己能驾驭的力量,就要付出代价。 池俟没有昏睡太久。 醒过来的时候,谢平芜给他调息耗尽了灵力,已经有些疲惫了。 四处风烟俱净,春草绵绵。 “你迟早自己把自己作死。” 没有一丝灵力的谢平芜靠着树干,恶狠狠地道。 池俟的目光落在她手上那只漂亮的浅绿玉镯子上,随即移开,“嗯。” 谢平芜:“所以你能不能惜命一点,我给你疗伤都要疗吐了。” 明明上去差点给息虞搞死的人是她,结果回来给池俟补血的奶妈还是她。好家伙,她一个人既要打野还得当辅助,一个人直接组出一个完整的队伍。 池俟的目光落在谢平芜仍握在他手腕上的那只手。 皱了皱眉,低声道:“谢平芜,四肢百骸都疼。” 面前的少年细长而凌厉的眉宇微微皱起来,垂着眼时神情收敛,脆弱而病态,莫名其妙地让人觉得心疼。 谢平芜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对着一个脆弱敏感的反派少年说出如此简单粗暴的指责言语。 她抿了抿唇,抓紧了池俟的手腕,“哪里最疼?” 少年一贯紧绷得极为凛冽的眉眼一下子垮下来,被谢平芜握着的那只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回握住谢平芜的手指,哑声道:“心口最疼。” 谢平芜寻思着不应该是头最疼吗。 但她还是伸出手,抵在池俟心口,将刚刚蓄积起来的一点灵气再度渡进池俟心口。 池俟的灵脉被封住,魔气无法转化为灵气,在体内肆虐。 此时谢平芜的一缕灵气传进来,他无法抵抗,一时之间被乱打架的灵气与魔气激得险些再度一口血咳出来。 但是池俟面色如常。 他微微垂着眼睫,神情怏怏地靠在谢平芜怀里,“阿芜,以后不要不带上我。” 谢平芜知道池俟是担心她受伤。 正常反派还得有个从天堂到地狱的落差,他就好了,直接出生就在地狱。 池俟的字典里,根本没有担心、关照这些有关道德伦理的词。 082 签名 谢平芜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感慨还是该叹息。 “好。” 她还是答应了。 少年低低咳出一口血来,再度靠着谢平芜睡了过去。谢平芜一时之间也有些无措,但是看着一贯讨人厌的池俟这么脆弱乖巧的样子,她还会叹了口气。 反派又坏又不招人喜欢,但是真的…… 池俟真的没有坏到骨子里。 她能看到他身上的光彩,哪怕瑕疵处处,仍旧是存在的。 他是值得她当很好的朋友、师兄、亲人的。 谢平芜也很累,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她灵气耗尽也没有回去的动力。只好靠着池俟,打算稍稍小憩一会,只是这一闭眼便真的睡了过去。 扛了个天劫,谢平芜也是浑身累得不行。 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受伤,所以比起内伤累着内伤的池俟还是好了很多很多。 夜里很冷,没有灵气御寒,谢平芜冻得下意识贴向池俟。 池俟并没有睡得很沉。 不多时,他便醒了过来。 少女身上仍旧带着那股清苦的草木味,只是这股味道比起从前更为明显。池俟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常非常渴望这股味道。 以至于想一直待在谢平芜身边,伏首沉溺在这股清淡到让人心安的味道里。 只要闻到这股味道,他心头纠结不散的恨意、恶意、杀意,便会消散许多。 池俟不喜欢活在那样绝望而偏激的情绪里,那些恶毒的想法时刻盘桓在他的脑子里,时刻叫嚣着想要撕扯碎他的理智,时时刻刻告诉他的脑子诸多负面而绝望的结论。 他控制不了,他时常觉得自己离疯子只有一线之隔。 或者说,他已经是了。 池俟稍稍和谢平芜拉开了一点距离,免得少女的躯体紧紧贴着他。 若即若离之间,谢平芜的长发与广袖散在地上。池俟俯身,抓住谢平芜的一截袖子,长发与那一截袖子散发出清苦的香味儿,从鼻端一直钻到心尖。 池俟闭眼,紧皱的眉终于一点一点松开。 世人都觉得当疯子可怕。 可他只觉得,明明都快要疯了,却拼命用理智压住那些极端的情绪更为可怕。长长久久的折磨,长长久久地带着面具,却又无法装得与常人无异。 游走在疯掉的边缘,随刻会坠入地狱,却又永远吊着自己不掉下去。 头顶明月高悬。 仿佛传说中的仙人那般清冷高贵,俯视人间,却又不解救苍生。 …… 谢平芜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池俟已经起来了。 他的身体恢复得很快,此时正在熬粥,看见她醒了过来,抬手给谢平芜舀了一碗粥。 用的是灵米,或许是因为谢平芜嗜甜的缘故,他竟然在里面放了一点糖。 谢平芜吃了一碗甜粥,感觉还不错。 两人背上剑,朝着昨天安营扎寨的地方去,果然大家还在。 只是大家都在议论昨天渡劫的人。 “我们这次进来的人中,虽然不乏金丹圆满,但是并没有濒临突破之人,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幸运。” 突破是需要机缘的,机缘未到,修为到了也不一定能突破。 “不知道,我也好想知道。” 谢平芜这才意识到,大家将昨天那个夸张的雷劫当成了有人突破元婴的劫雷。她顿时十分谨慎,生怕大家知道,搞那么大个阵仗只是筑了个基的人就是她。 那也太丢脸了。 她十分从心地朝着杜秋生走去,悄悄的。 “阿芜你筑基了!”宋晚照第一时间惊喜。 杜秋生一把捂住宋晚照的嘴,点了点头道:“昨天那场雷劫,是阿芜你吗?” “朕谋课嫩是……%#¥!” 在宋晚照根本不相信,奈何被杜秋生捂住嘴无法输出的情况下,谢平芜深沉地点了点头。 “是我。” “就筑了个基。” “别说出去。” “丢人。” 杜秋生:“……” 说不丢人吧,确实是有点丢人。 一般来说,筑基是没有雷劫的,因为筑基了才算是步入真正的修仙门槛,筑基之前还是肉体凡胎,怎么可能抗得过雷劫呢? 但是吧。 这个人是阿芜啊。 虽然筑基就挨元婴级别的劫雷劈,确实是倒霉到了一种让人觉得这世界不正常的地步。 不过那么厉害的天雷,人活着回来了,还要啥自行车。 “好,我们不说。”杜秋生道。 宋晚照在池俟威胁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谢平芜满意了,于是杜秋生松开了捂着宋晚照的手。 随即响起了一声超级大的惊呼。 “阿芜你能提前给我写十个签名吗?!” 想当初,他想要谢琅仲的签名是因为谢琅仲牛逼。 但是现在,想要谢平芜的签名自然是因为谢平芜比谢琅仲更牛逼。 (毕竟正常练气期不会被那种金丹期都可能劈死的劫雷劈。) 这都能活下来,这得多神奇啊。 池俟随手拨动了手中一只精巧而锋利的匕首,抬眼看了宋晚照一眼,狭长眼底藏着一丝笑意,“宋兄可以试一下。” 宋晚照一个哆嗦。 救命,阿芜该不会真的和池俟看对眼了吧。 他不允许,他真的不允许啊。 谢平芜十分满意池俟的行为,抬手拍了拍宋晚照的肩膀,笑起来了,“可以,一张五千灵石。” 不远处的大家嘀咕道。 “过分,这么贵!” “是啊,我刚刚还想问呢。” “就是,琅仲师兄的也才五十灵石一份。” “要是五百的话,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你有五十吗?” “……” 谢平芜能听到大家的话,她一时之间有点想笑。 就在这时候,谢琅仲御剑飞回来,冷声道:“戒备起来,前方有兽潮暴动。” 所有坐得懒散的弟子刷拉一下子站起来,二话不说抽出背后长剑,以最为警惕的姿势看向四周。 池俟慢条斯理地收回那只匕首,看了一眼谢平芜的玉镯。 原书的剧情里,似乎并没有发生兽潮来着。 谢平芜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她抽出背后长剑,抓住了灵脉碎得厉害,大概是用不了什么灵力的池俟。 “等会不要跟我走散,一直抓着我的手。” 083 世面 池俟侧目,看了谢平芜一眼。 少女眉眼清透,握着他的手柔韧温暖。此时一剑出鞘,化为四十九道剑光挡在两人身边,凌厉的剑气割断身周草木,再被灵气吹开。 周围人纷纷侧目。 四十九道剑光!! 琅仲师兄是筑基中期便可以使出四十九道剑光,陈媛这是筑基圆满,并且谢琅仲一直到现在的金丹圆满,虽然想要再提升剑光的数量或许也可以,但是他四十九道剑光还离运用至臻之境还缺些火候,所以没有提升。 这还是和谢琅仲和陈媛的天才对比。 放眼整个长青宗近千弟子,在元婴之下能使出百花剑法三十六道剑光以上的,仅仅五人。 且不去和那些弟子辈几乎都是练气筑基的弟子比。 三十岁之前进入金丹期的,在修仙界都是天赋极佳之人。 十五岁金丹圆满的谢琅仲,已经是天才中的天花板了。 卧槽卧槽,谢师妹这是什么奇怪的剧本。 修仙界的天才天花板也要开始内卷了吗? 谢平芜却没有心思去管别人在想什么,每年的琼山试练看似是选出玉簪会的胜出者,实则是挑选实战过关的弟子出宗门历练。 而琼山,便是历练的第一关。 作为明帘墓,这里既有非常多的资源和非常悠久的历史,又有明帘气运的冥冥庇佑,是个最好的地方。 但是…… 这样只要不作死就基本不会死的地方,怎么会爆发兽潮。 要知道,《白玉京》这本书的前期,男主杜秋生还没发育起来,那些搞事情的魔头也还比较低调。 “兽潮很危险。” 谢平芜道。 谢琅仲亦是点头,沉声道:“不能往前走了,立刻朝东边走。” 众人对视一眼,立刻御剑朝着东方而去。 谢平芜刚刚筑基,还没学御剑。她正有些纠结,便被杜秋生拉上剑,然后宋晚照也使出法宝将池俟带了上去。 一群人风驰电掣,朝着东边狂奔。 谢平芜干脆把剑光拉开,直接环绕在一群人周围。 谢琅仲看了谢平芜的剑光一眼,也立刻使出剑光,也挡住了大家四周。 饶是如此,也不过是片刻之间,身后飞来铺天盖地的各类异禽。 一大群奇形怪状的鸟纷纷朝着一群人冲来,只是还未近身便被谢平芜和谢琅仲放出去的剑光斩杀。一时之间鸟毛和鲜血乱溅。 可鸟越来越多。 喷火的乌鸦,劈累的猫头鹰,吃人的蛇头鸟…… 几乎遮天蔽日,四周看不见前路也看不见空隙,被黑压压的鸟彻底困住。 众人站在剑上,无法闯过那么多的鸟。 谢琅仲召出一个结界,将众人护在其中,大家纷纷传送灵力给谢琅仲加固结界。 黑漆漆的狰狞鸟兽疯了一样不要命地往结界上撞,血肉糊在结界上,鲜血顺着流下去。不过数息之间,结界上便出现了大片的裂缝。 只能使用传送符了。 可是一旦使用传送符,就相当于放弃了参赛资格。 谢琅仲额头生出一点薄汗。 输赢自然不如同门性命,只是…… 他先是在玉簪会落败,师父仍旧信任于他,让他来秘境之中领队,他却再一次领着队伍无功而返。 即便这样犹豫了一瞬间,谢琅仲仍旧开口道:“捏碎……” 只能如此了。 而就在此刻,少女温柔干净的嗓音响起。 “等等。”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谢师兄,再撑半柱香的时间。” 谢琅仲正要说出口的话一顿,随即还是道:“捏碎传送符!” 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又能如何? 兽潮如此来势汹汹,便是宗门内的长老遇到了,也未免要苦战一场。 而他们所有人没有一个元婴期,在暴怒的兽潮之中,脆弱得如同一张纸。 只能放弃名额保命。 谢平芜冷声道:“我有十成把握。” 其余人犹豫了一瞬间,便看到谢平芜跳下了杜秋生的剑,一拉池俟跌入漆黑且密密麻麻的兽潮之中,登时之间没有了任何影子。 这…… 直接踩都踩死了吧。 谢琅仲看着消失的谢平芜,想起少女在试剑台上那惊艳的一剑。 磅礴而纯粹的剑意照亮十里天地,唯有她坚定而平和。没有剑修过于凌厉的锋芒,反倒显得有些莫名的温柔冷清,与剑修的气势格格不入。 又,格外让人发自内心地俯首。 他只犹豫了一瞬间,“加固结界,撑住一炷香。” 其余人从震惊中回过头来,开始加固结界和撑住身下摇摇欲坠的飞剑。 谢平芜确实是没有办法杀了那么多暴乱的异兽,但是她手里还有息虞这个活化石。杜秋生的剧情没有走完,现在强行出去,会导致后面很多机缘无法开启。 那就只能用一下息虞了。 “全都弄死吗?” “太多了吧。” “好烦啊。” 池俟和谢平芜躲在了她手碗里的那颗珠子里,此时听到息虞这样抱怨,谢平芜一时之间有些慌。 该不会息虞是说大话吧。 毕竟这五千年,息虞几乎都在冬眠,根本没怎么修炼。 “前辈杀不了全部?” “那能拖延一下,或者是杀掉一大半吗?” 谢平芜听到息虞冷哼了一声。 随即,一条巨大的蛇尾巴一掀,一下子将小半个琼山秘境给毁掉了。 至于那铺天盖日,四处都是的兽潮,在一瞬间被息虞释放出来的妖气扼杀。空气中弥散着极为浓烈的鲜血气息,刚刚的喧闹消失,使得这一方天地寂静得有些压抑。 谢平芜:“……” ? ?? “一群不长眼的畜生罢了。” “我是怕死得太多,腐烂了影响琼山的风貌。” 合着您还是个环保分子呢。 息虞傲娇地哼唧了一声,顿时消失,只有密音传到谢平芜耳朵里。 “觉得很感动?” “若是很感动,不妨以身相许。” “姐姐就喜欢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呢。” “嗯?” 谢平芜满脸黑线地从珠子内出来,息虞已经消失了。 只剩下一脸懵逼地站在剑上,还维持着加固结界姿势的长青宗弟子们低头看着地上被息虞尾巴砸出来的坑的姿势。 084 雨魔 “刚刚是我的幻觉吗?” “应该不是吧……毕竟我也看到了幻觉。” “那有没有可能是我们拥有了一样的幻觉?” “可是蛇尾巴砸出来的坑还在啊,而且……” “幻觉会帮我们杀了那么多失去理智的异兽吗?” “……” 那还真可能就不是幻觉。 谢琅仲最先回过神,看向谢平芜,神情越发古怪起来。良久,他御剑下去,站在了谢平芜面前,“谢师妹。” “嗯?”少女抬眼看他。 “刚刚那个,是灵蛇息虞?” 谢平芜点了点头,“前辈给我留了一张传送牌,刚刚便是用那个请了前辈来帮忙。” 修仙界讲究因果轮回,所以如果你帮了别人,一般来说不打算孽债缠身的修士都会回报你。而谢平芜在雪山之上的雷劫消失之后,便进入了筑基期。 此时,又请了灵蛇息虞帮忙。 那样大的天劫,却并未杀了谢平芜。 那极有可能说明,谢平芜天生道心,是天道借着远胜于常人劫雷之中蕴含的天道意识,在打磨她的道心。 天生道心。 五千年间,从未出过一个天生道心。 仅仅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天生道心。 谢琅仲想要再说点什么,但是他按捺住了,只是握紧了手里的剑,嗓音温润,“多亏了师妹。” 其余人见一切都安全下来了,也立刻下来了。 大家都是第一次来琼山,虽然听说过灵蛇息虞,但是灵蛇息虞一直都是在雪山之上冬眠,从来不出来搞事情,所以没有一个人将这件事联系在息虞身上。 因为刚刚脱离绝境,一个个心情都放松了下来。 叽叽喳喳,似乎都很像知道谢平芜是怎么解决掉那么大的兽潮的。 “是我昨晚遇到的一位前辈答应了帮我。” 谢平芜粗略解释了一句,看向谢琅仲。 谢琅仲察觉到谢平芜的目光,抿唇片刻,开口道:“若是你们日后运气好……或者是不好,也可能会遇到愿意回报你的前辈。” 绝境逢生从而得到命运的馈赠,这是修仙界机缘的一种。 当然了,大家都不太喜欢这样的机缘。 除了天道亲儿子,大家都还没苟住就嗝屁了,更别提后面的馈赠了。 修仙最稳妥的,还是苟。 大家明白了谢琅仲的意思,纷纷朝着谢平芜投去怜惜的目光。 真不愧是霉星附体的谢师妹呢。 “谢师妹昨晚遭逢大险,应该向我们求救的。” “对啊,至少要喊琅仲师兄啊,师兄修为接近元婴,足可以救师妹于危急了。” 谢平芜眉眼温和地点头。 只有谢琅仲心中苦涩。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天才,时间久了,他自己也这样觉得了。 可是如今的谢平芜,无论是试剑台上惊艳的一剑,还是昨日被天道打磨道心的劫雷,乃至是修为可能更甚老祖的灵蛇息虞。 哪一点,不比他胜出千万倍。 谢琅仲觉得非常无力,一贯对一切游刃有余的他生出一种没由来的恐慌。 “师妹没事便好。” 谢琅仲微微叹了一口气,目光不再落在谢平芜身上。 池俟一贯不合群,此时目光平静地看着神情各异的人,随即看向了谢琅仲。谢琅仲若有所感,对着池俟温和地点了下下巴。 黑衣少年便轻笑了一下,狭长眼尾扬起,深沉阴郁的瞳仁里映出谢琅仲的影子。 “走吧。” 四周都是异兽的尸体。 如息虞所说,如果放任这么多尸体放在这,一旦腐烂,绝对会造成琼山秘境的生态系统崩溃。 她思索了片刻。 “池俟,你那个火似乎挺好用的。” 之前他毁尸灭迹的时候,那么一小簇火,眨眼间便将一大具尸体烧没了。 池俟的表情变得有点古怪。 他瞧着谢平芜,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好。” 谢平芜轻咳了一声,跟着大家御剑朝着南方继续前进,因为尸体太多了,血腥味会引来别的异兽,所以大家赶路赶得很仓促。 自然没有人意识到池俟朝身后丢了一把火星。 不过有效率就够了。 一直到月上中天,大家才在安全的水源边上停下来休息。 …… 秘境之外对着水镜的长老们面面相觑。 “按道理来说,弟子们通过法器或者是引得秘境内的异兽鹬蚌相争而渔翁得利,都是算做是弟子的击杀的积分。” “但是……” “但是,这次息虞一共杀了多少只异兽?” “……” 那么多,密密麻麻的,谁他妈数得过来。 大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里。 沈从云深沉地摇了摇扇子,开口道:“这孩子,真是的。” “就不知道为我们这些老骨头考虑考虑,一次就杀那么多,我们这些老骨头哪里算得过来。” “唉,真是太不知道为旁人考虑了。” “一次拿那么多积分,叫别的门派如何自处。” 别的门派:“……” 敲你妈。 每个八百年,泡不出来这么冲的老绿茶。 但是秘境之中的大家还不是很了解具体的规则,毕竟会遇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大家也弄得不是特别清楚。 好不容易歇息下来了,大家累得够呛,纷纷入睡。 只有谢平芜在思考,那些异兽为什么会发生暴动。 原书里修仙界确实是发生过异兽暴动的。 不过那是中后期了,暴动的场面也比他们遇到的更为可怕。 其实她的任务是拯救修仙界,但是反派不可能只有池俟一个人。作为一个需要逼格的大反派,池俟前期其实没怎么出来拉仇恨。 前期拉仇恨的是五千年前魔神麾下的好几只大魔。 其中血魔就是一只。 但是血魔这个狗东西比较野,觉得魔神的神魂没有觉醒,它就可以趁机吃掉取而代之。 最后结果当然是上门送菜送装备了。 刨除血魔,能够引得异兽暴动的那只魔,被承为雨魔。 雨魔是仅次于池俟的反派。 而现在雨魔这么早就出来搞事情了,说明不知道在哪个环节,剧情被提早了。 就…… 唉,不是什么好事情。 谢平芜这样想着,盘腿开始入定修炼起来。 只是她闭上眼之后,一直闭眼睡觉的池俟睁开眼,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了谢平芜的身上,久久都不曾移开。 085 黑衣 先是明帘,再是息虞。 而明帘墓里那本书内写着的东西,明显是专门给他看的。 似乎…… 内容也并不作伪。 谢平芜修炼得很是刻苦,一直到天光乍明,她才闭上眼略微休息了一会。 筑基之后,她感觉自己的修炼比起之前稍稍轻松了一点点。 当然,只是一点点。 能忽略掉的那种。 饶是如此,她也稍稍安心了一些。 大家朝着南方前进,剩下的路上倒是还算是顺利。一路上遇到的都是比较正常的异兽,大家合力围攻,基本上都顺利地收了下来。 因为能遇到许多异兽的缘故,所有人的实战经验都变得越来越强。 对于剑修来说,最好的修行就是实战。 月中。 谢平芜这天晚上和平常一样没有睡觉,大概修炼到子夜时分,她便没有继续修炼。 她拍了拍身边的池俟和杜秋生,“我出去一趟。” 这段时间她趁着空闲的时间学习御剑,此时虽然御剑御得还算是磕磕碰碰,但是好歹能飞起来了。 她召出长剑,跳上剑刃飞出去。 今夜的杜秋生有一个机缘。 很不巧,这个机缘也和谢平芜有关。 这剑御不了太久,大概一里路之后,谢平芜跳下了长剑。不远处的湖泊旁边立着一个黑衣人,因为披着一件斗篷的缘故,只能看到对方一截苍白的下巴。 “当初我救你的时候,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吧?” 谢平芜点了点头,“什么任务。” “杀了谢琅仲。” 谢平芜忽然抬眼,原书的剧情里,只说过谢平芜来见黑衣人,并未具体说明任务是什么。 “这个任务,我不能接。” 黑衣人冷笑了一声,“不能接,可你体内被种下的魔蛊可不会手软。” “魔蛊?”谢平芜微微挑眉。 “我将你放出来,你这条命便是我的了,还轮不到你来告诉我,你能不能接。”黑衣人的嗓音极为冰冷。 谢凛的仇家要杀谢琅仲,这很正常。 但是不正常的是,对方的能力远比她强,为什么需要她来杀? 很明显,是因为谢平芜的身份。 “那你取走便是。”谢平芜抬眼看着黑衣人,唇角浮起一丝笑意,“你看,我反正也活不过十八,顶了天也只能再活三年,我还怕这条命没了不成?” “你杀吧。” 少女说完这句话,将手中长剑丢给对方。 黑衣人:“……” 对方沉默了一会,竟然当真点了点头,“无用的棋子,毁了便是。” 谢平芜面色一变。 不是吧不是吧,她的身份不是还有利用价值吗,为什么她说不干就真的打算杀了她? 她的剑被丢出去了,一时之间要用灵力凝出剑光还要等一会。但是对面的黑衣人见谢平芜没有动作,出大招的手竟然顿住了,“好啊,竟然真的不怕死。” 快要凝出剑光的谢平芜:“?” 好家伙。 她二话不说将快要凝出来的剑光给灭掉了。 “那你便饱受魔蛊暴动的折磨,浑身溃烂而死吧。” 黑衣人放完这句狠话,二话不说消失了。 只有谢平芜站在原地风中凌乱,作为一个不爱写大纲的人,她很多设定都写得非常含糊。以及有非常多的坑填不上,就是因为挖坑的时候自己都没想好这个坑是怎么回事。 现在就…… 怪尴尬的。 能不能魂穿一下写书之前的自己,把大纲完善一下再继续穿书? 系统:“滚。” 但是这并不是重点。 “咕咕。” “咕咕。” “咕咕咕咕。” 数不清的咕咕怪从湖泊之中爬出来,朝着谢平芜扑来。谢平芜慌得一批,捡起地上的剑挽了个剑花,一剑劈向已经快要跑过来的那只咕咕怪身上。 但是太多了。 足足十几只金丹以上的咕咕怪全都围在谢平芜身边。 谢平芜定神合眼,手中毫无灵力的玄铁剑暴起一道明亮剑光,四周化出足足四十九道剑光。 少女眉宇凛冽而沉稳,分明是闭着眼,手中四十九道剑光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朝着十几只咕咕怪狂追猛打。 剑光误入异兽丛中,惊起咕咕一片。 原本近身而来的咕咕怪被剑光削得被迫和谢平芜拉开一点距离,而此时谢平芜睁开眼,她抬手,手中玄铁剑朝着露出一点肚皮的咕咕怪而去! 剑光闪亮如虹,却又快得看不到具体的影子。 噗嗤。 谢平芜闪身避开咕咕怪的爪风,足尖一点,手中剑势已经变了足足十几招。 谢平芜咬唇,朝着剑刃注入灵气,毫无半丝偏差的一剑刺入咕咕怪的心口,被灵力一下子绞碎心脏,连最后一声短促的尖叫都来不及叫出来,便落地死去。 其余咕咕怪顿时红了眼。 暴怒的咕咕怪朝着谢平芜疯狂撕咬,谢平芜身形快得过分,一把玄铁剑和四十九道剑光不闪不避,追着咕咕怪们的要害刺入。 大约半刻钟之后。 “阿芜!” 杜秋生一见到这个场面,二话不说拔剑而出,朝着最靠近谢平芜的那只咕咕怪而去。 而他的剑还没刺入咕咕怪,被弄烦了的谢平芜一把丢出符纸,一张亮如白昼的闪电符和一张火符爆开,一时之间四周火花带闪电。 能闪瞎人的眼。 谢平芜前一步闭眼,她放出的四十九道剑光霎时间出鞘,没有一道落空,全都刺入十几只咕咕怪的体内。 “咕咕!” 四周都是咕咕怪害怕而震惊的叫声,带着死亡将近的无力,彻底消失。 谢平芜睁开眼,看着握剑但是剑上没有一丝血迹的杜秋生,皱了皱眉,试探着道:“刚刚,你没打咕咕怪?” 杜秋生茫然道:“阿芜你不救绰绰有余吗?” 谢平芜:“……” 这,就有点尴尬。 而就在此时,平静的湖面顿时生出旋涡来,极为强烈的灵气从湖底涌出来。 杜秋生看了一眼,“里面有秘宝。” 谢平芜一脚便把杜秋生踹了下去,“杜大哥你快去捞!” 杜秋生:“……阿芜你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谢平芜松了口气。 险些把杜秋生的机缘给截胡了,是她不对。 她回过头来,打算去歇会,便看到池俟提着一个脑袋朝着她走了过来。 086 朋友 谢平芜的目光便落在那颗血淋淋的脑袋上。 少年眉眼昳丽而阴郁,只是在看向她的时候多了丝人气,他看了一眼自己手里那颗脑袋,抿唇沉默半晌,“你认识么?” 谢平芜当然不认识。 不过她认得那截下巴,就是刚刚的黑衣人。 按照套路来说,在一本书剧动漫的前期,镜头一定会切到一个带着斗篷不露脸的黑衣人暗搓搓搞事情,整得像是个全世界都被他操盘的黑客似的。 而往往,这个人就会是这本书的大boss,并且是正面人物中的一个。 所以谢平芜以为,刚刚那个黑衣人也会是本书仅次于池俟的几个大boss之中的一个,甚至还会是长青宗的长老之中的一个。 但是。 “这谁呀,不认识。”谢平芜辨认了片刻之后,如是发言。 池俟将这颗脑袋放在了地上。 谢平芜唏嘘,上一刻还像是满级反派的人,遇到大反派便如此脆弱。 生命真是十分珍贵呢。 那人长得很普通,皮肤苍白且有些浮肿,浑身的气息也十分古怪。谢平芜抬手检查了一下,发现这人身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标记,只好问道:“躯干呢?” “碎了。” “我只来得及保存住脑袋。” 池俟回答道。 谢平芜拿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沉吟片刻,抽出一道追魂符。 她将符纸放在对方的脑袋上,看着毫无动作的符纸,轻轻地唔了一声,这才开口道:“这是一个傀儡。” “尸体制成的傀儡。” “一般是为了怕暴露操控着与傀儡的信息,所以会将尸体上的残魂清掉,所以感知不出气息。” “但是,傀儡是没有思维的。” “他们只能说规定好的话,但是刚刚他分明是可以判断我的话的。” “甚至是试探了我一会。” 池俟的眸色深沉了几分,先一步说出了谢平芜的结论,“有人抽了一丝神魂在这傀儡上来,但是刚刚,那缕神魂逃逸了,还毁掉了这具傀儡?” 谢平芜点了点头。 池俟低咳了一声,也有些意外。 以他现在的真实修为,想要瞒过他,其实并不简单。 但是对方做得很好,简直是天衣无缝。 “他找你做什么?” 池俟看向谢平芜。 “想要我杀了谢琅仲。”谢平芜回答道。 池俟没有因为这个意外,只是继续问道:“他用什么控制你?” 谢平芜便没有说话。 池俟天生身负妖魔之气,寄生在他身上的魔蛊无法拔除,剜掉了一时以后还是会长出来。哪怕他恢复了魔神的力量,那些异化的魔蛊也仍旧寄生在他身上。 一直到后来。 修仙界修士布下诛神大阵,将池俟困于其中。 足足三十六天,诛神阵内血流成河,池俟的每一缕血肉都被搅碎重组,这样的三十六个日夜下来,池俟的魔气才被耗尽,彻底将他周身血肉烧掉。 所有人都以为,这样惨烈的手段,足可以诛杀魔神。 池俟临死前残存的那缕怨念不散,魔神的神魂再一次聚拢,他彻底不需要凡体,成为了真正的魔神。 谢平芜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机会。 “是我父亲。” 池俟的目光仍落在谢平芜脸上,她说谎说得很好,神情平静从容,并不露怯。 他没有揭穿。 “走吧。”池俟淡淡道。 谢平芜看了一眼那个脑袋,池俟指尖生出一蓬幽蓝色的火,霎时间便将那只脑袋烧掉了,一切都仿佛不曾存在过。 “毁尸灭迹的手段,有些像是极南域的做派。”池俟道。 极南域。 极南域是个很混乱的地方,说是人间天堂不为过,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 池俟所在的奴隶场,便是一个为有钱人取乐的地方。 不同于现代社会的守序,修仙界是个力量为尊的地方。虽然名门正派会立下规矩,甚至是保护周边的凡人城池,但修仙界的犯罪率还是非常非常高。 只要有足够的力量,便可以藐视规则与律法。 何况,修仙界没有律法。 在名门正派不管或者是默认的地方,交易人命与魔物简直是可以放在市面上来说的事情,其中的代表便是极南域。 极南域所处极南,没有仙门驻守。 所以是大家眼中的魔域。 这个世界没有严格意义上的魔族,所谓的魔都是修士修行方式缺德或是走火入魔之类,反正总结一句就是缺了大德的坏蛋修士都是魔。 “极南域背后的操盘手,是叫做张义子。” 谢平芜喃喃自语道。 池俟摇了摇头,“张义子只是个明面上的挡箭牌,背后具体是谁,没有人知道。” “但是毋庸置疑,肯定是个大人物。” 但是修仙界的大人物,其实没有几个是魔修,因为魔修还没蹦跶到大人物的份上就被劫雷劈死了。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夜风吹过来,四野寂寂。 谢平芜看着天边的明月,侧目看向池俟,唇角微微弯起来,“等到这次试练结束,你想去哪里历练?” 池俟含着一丝疑惑看向谢平芜。 “我陪你呀。” 谢平芜说得理所当然。 “还没想好。”池俟哑声道。 “可是……” 谢平芜沉默了一会,杜秋生下山的第一个副本,就是极南域。可是极南域对于池俟来说,明显是个十分敏感的地方。 她倒是不想跟着杜秋生,但是很多剧情需要她来触发,就不能不跟着杜秋生。 “极南域最近出了好几次暴动。”池俟却是先一步开口道。 谢平芜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略带疑惑地嗯了一声。 “不出意料,此次试练结束之后,各个宗门需要一起去调查极南域。”他垂眼,“阿芜已经猜到了,所以问我?” 谢平芜哑然。 她确实没想要池俟能见微知著到这个地步。 “嗯。”她闷闷道。 “极南域罢了,算什么呢?”池俟轻嗤,却又忽然顿下脚步,挡在了谢平芜前方,垂眼看她,“谢平芜,你为什么要这么替我着想。” 谢平芜险些撞到他身上去了。 她被问得一愣,过了一会道:“作为朋友,不都是应该这样吗?” 087 嘤嘤 朋友。 谢平芜当真是只当他是朋友……不过,能将他当做是朋友,似乎也…… 至少并不厌恶他。 “嗯。”池俟答应了一声,没有继续问下去。 正相对沉默之间,湖面哗啦一声爆出一片水花,杜秋生骑着一只长得胖乎乎的鱼浮出水面,看着在岸上聊天的两人。 一时之间,三脸懵逼。 “嘤嘤嘤。” 是那条鱼先打破沉默。 杜秋生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露出了一个有点尴尬的笑容,“阿芜,这条鱼刚刚非要追着我不放。” 谢平芜看了会儿那条胖乎乎的鱼,挑眉,“那就带回去熬汤吧。” “嘤嘤嘤!” 那条鱼表示了愤怒。 杜秋生只好拍了拍这条鱼,轻咳了一声,“这似乎是嘤嘤怪。” 谢平芜当然知道这是嘤嘤怪,只是她此刻想的是,她写书的时候是有多懒得起名字,不是咕咕怪便是嘤嘤怪。 “嗯,虽然没什么用,但是主动倒贴上来了,便勉为其难地收下吧。”谢平芜建议道。 嘤嘤怪再一次表达了愤怒,“嘤嘤嘤!!” 它明明很珍贵,很多人都想要。 杜秋生哭笑不得,只好拍拍嘤嘤怪,“你若是愿意跟着我,便和我签下血契。” 嘤嘤怪点了点头,当真和杜秋生签下了血契。 签好血契之后,嘤嘤怪便被杜秋生放进了灵台之内。 谢平芜看着杜秋生捡好了机缘,这几天差不多也没啥她的事情了。她御剑御得磕磕碰碰,只好扯了扯池俟的袖子,“御剑。” 池俟握住谢平芜的手,召出长剑,将谢平芜带上去。 他侧目看向杜秋生,“我们先走了。” 杜秋生微微一愣,目光落在被池俟握着的谢平芜的手上,正要说话,池俟的剑便唰地消失了。 “可恶,竟敢碰阿芜的手!” “我一定要和晚照将他狠狠收拾一顿。” “过分。” 杜秋生喃喃自语。 池俟那家伙除了长了一张漂亮招女孩子喜欢的脸,性格又阴沉,手段又毒辣,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一定要帮阿芜看清楚池俟并非良配,早日踹了他。 风吹过来,谢平芜衣带纷飞。 她眯了眯眼,长期的不睡觉修炼导致她非常非常困,此时恨不得趁着这个空闲睡一会。 事实上,谢平芜确实打了个盹。 一道灵力凌厉劈来,池俟的剑猛地一震,谢平芜抬手抓住池俟的腰,抬眼朝着前方看过去。 四周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 谢平芜抽出腰间长剑,四十九道剑光朝着四周而去。 池俟微微扫了一眼四周,淡声道:“是谢家的人。” 猜也是谢家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谢平芜抬手丢出十几张雷暴符,池俟抬手引爆,拉着谢平芜朝着不远处避开。 一阵剧烈的爆炸声里,十几个人露出身形。 谢平芜抿唇。 然后微微一笑。 她现在可以对战元婴修士,若是之前她在炼气期还未突破,自然是必死无疑。但是现在来说,她倒是可以一战。 至于能不能胜,那可能不太好说。 “是你们先动手的。” 谢平芜抽出袖底符纸,几十张符纸朝着不同方位而去,不过是片刻之间,便消失了。 而此时,谢平芜指尖爆出灵力。 她身形快如闪电,数十道灵力被她抽出,霎时间便将十几人身周布出一道大阵。 “谢家最顶尖的符箓,是和阵法合作的。” 谢平芜轻笑了一声,手中的剑一剑劈开最中间那人刺来的暗器,随即一转,迅速回到了谢平芜的手中。 “你们想要杀我,也要看够不够格。” 少女嗓音温柔,不急不缓。 她似乎并不生气,只是回过头时朝着不远处看了一眼。 谢平芜闭上眼,四周的灵气疯狂朝着她的身体涌入。 十几个金丹修士自然不菜,所有人立刻飞身前来,手中剑刃配合严密,灵力配合着符箓,远比寻常剑修更为灵活。 池俟坐在不远处的树上,并没有动手干涉的意思。 以谢平芜的水平,对付这十几个人是有些困难的,但是绝不至于上来便会丧命。 就算她当真撑不住了,他再出手不迟。 对于剑修来说,和比自己更为厉害,却不至于厉害到完全无法战胜的对手比试,是最好的修炼。 谢平芜的符箓修得很好,阵法虽然比不上专业的阵修,却也算得上惊艳。 但是对付十几个金丹修士,还是有些困难。 不过片刻,这个阵法便被破坏了一小半。 谢平芜手中剑化出一道明亮剑意,纯粹若九天赤日,一瞬间降下让人难以言语的威慑,使得十几个剑修的动作都微微一顿。 “若是这样耗下去,我也会受伤。” 谢平芜想着,手中剑刃出鞘,一剑刺穿对面那人的防护罩。 噗呲一声。 其余人都是一震。 “竟然能穿破中级法衣。” “而且只是炼气期便有这样的剑意。” 十几人的气势越发颓废下来。 谢平芜合眼,灵台深处仿佛滋长出连绵青草,一望无际,远山之间飞过白鹭,一道明亮而柔和的剑光从重叠山峦之间照亮一方天地。 她微微皱眉。 剑修修的是一往无前,她修的是…… 什玩意儿? 谢平芜迟疑片刻,手中一剑已经刺出,却并未杀了所有人。 十几人手中的剑刃应声而断,含着灵气的剑就这样被毁掉,所有人面色都一变,喷出一口鲜血来。 “难道这些人不该死?” 谢平芜也有些拿不准主意。 可是,对方都要杀她了,她的剑意怎么会暗示她不要杀人? 不对啊,持剑不只是仁慈。 “不,是给他们一个机会。” 谢平芜喃喃自语。 “你们……” 她正要问这些人,对面的人便以灵气化为剑气,一剑朝着谢平芜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谢平芜手比脑子快,爆出灵气一剑化为四十九道剑光,噗呲一声刺穿十几个人的胸腔。 少女指尖一弯,引着剑光打了个旋儿,剑光闷响一声剜出一个大洞,将金丹与心脏硬生生剖了出来。 “好像也不是心慈手软啊。” 谢平芜看着十几个人,每个人胸口好几个洞的场面自语道。 088 月辉 水镜之后。 鲁沉沉默,邱寰宇喝了口茶,然后茶杯哐当一下子砸在了地上。 “这是……” 什么古怪的发展。 连线看直播的沈从云盘着腿吃炸馄饨,拖了一下险些掉下来的下巴,深沉道:“师兄,我觉得这个谢平芜,可能会成为我们修仙界未来之光。” 鲁沉暴躁道:“但是现在这个未来之光杀了修仙界第一有钱家族的十几个金丹修士。” 邱寰宇沉吟道:“……得罪了谢家,这得好多钱吧。” 鲁沉越发暴躁:“你但凡能从我这儿拿走一分钱,我就算你是个狠人。” 邱寰宇:“……” 你妈的,长青宗的脸都要被你这个穷逼丢完了。 邱寰宇镇定自若地取出两只杯子来,使用冰系术法变出大半杯子冰块,又往里面倒了点灵液,递了一杯给鲁沉,“冷静一下。” “谢平芜体质特殊,虽然如今进入筑基初期,勉强可以与元婴修士一战,但是……” “绝无可能这样轻松地杀了十几个金丹修士。” “她的剑意过于纯粹,或许不光是天生道心,还有一颗剑心。” “只是,剑修主杀伐,她的剑道,似乎并不寻常。” 鲁沉咕咚咕咚喝完了那杯灵液,顺便捡了块冰块丢进嘴里,咯吱嚼了两口道:“她刚刚明明可以直接杀了这十几个人,但是却只是断了他们的剑。” “很明显,她的道与我们都不一样。” 修仙界剑修最多。 其中最为顶尖的三宗之中,明照宗主修无情剑,合一宗主修多情剑,而长青宗并不对心性有要求,只要有一个好胜坚韧之心皆可学。 无论是多情剑还是有情剑,亦或是长青宗的剑道。 最核心的一点,都是一往无前,斩破妄念。 持长剑,护己道。 但没有人知道道是什么,因为每个人的道都不一样。 所以很多人,根本没有道,只有一颗以剑求胜之心。其中最为能摒除杂念,且对剑道领悟力极高之人,被称为有剑心。 谢琅仲便是其中之一。 “你不是说她绿云罩顶,天生霉运么?”邱寰宇喝了口灵液道。 鲁沉翻了个白眼,“我眼瘸。” …… 谢平芜看着死了的十几个人,沉默了一小会。 她忽然意识到,她现在可以靠着手里的剑,保护自己了。 修仙界的元婴期修士并不多,在寻常宗门内,元婴期便是掌门长老水平了。若是换成小宗门,金丹便可成为长老。 她现在多多少少,在实力上是个大佬。 池俟踩着凌乱一地的尸体走过来,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少女,抬手将这些尸体全都烧了。 “做得不错。” “不过,你若是不喜欢血腥场面,下次……” 谢平芜抬眼,看向池俟。 少年被她看得微微顿住要说出口的话,垂睫看着神情平静的少女,抬手将她虎口处溅上的一丝鲜血擦掉了。 “身为弱者,便是这样的,你不要害怕。” 池俟慢慢道。 少女修长白皙的手被他握在手里,骨节修长匀称,指尖清透皎白,纹理处仍藏着一点细微的血丝,透出一点萦绕不散的腥甜。 “我不怕。”谢平芜随手抓住池俟的手,并没有在意手上染的鲜血。 她将剑刃收入剑鞘,跳上池俟的剑。 “我只是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亲手杀了谢凛。” 池俟传来密音,“你很想杀了谢凛?” 谢平芜点头,“不过要亲手。” “那很快了。” 谢平芜心想自己离杀谢凛的差距还远,并未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反而惦记起另外的一件事,“你的那只眼睛虽然用了咒术掩盖了,但是总不能一直看不见。” “不急。” 池俟并不在意一只眼睛。 他当然不大在意,但是这却成了旁人嘲笑他的点。 在原本的剧情里,池俟不光瞎了一只眼睛,灵脉也碎得差不多,连带着身体也十分脆弱,成了宗门内被嘲笑的对象。 后来他离开长青宗入魔,在身体没被诛神阵反复毁掉之前,所有人也时常嘲骂他那只瞎掉的眼睛。 只要和修仙界的人对上,一定会有人提这个,试图刺伤池俟。 池俟大概是不大在意的。。 但是谢平芜觉得,池俟从前那么敏感自卑的一个人,多少还是会在意的。 “琼山秘境之内有一个非常特殊的地方,我带你一起去,那里有一颗月辉珠,传说是明帘的一只眼睛化为的,一定可以拿来修复你的眼睛。” 池俟侧目,“你为什么会知道?” 谢平芜小小声道:“是杜大哥的一本书。” 池俟想起在思过崖下,她小心翼翼抱着的那本书,后来果真是被她给了杜秋生。 他眼睫微颤,想起杜秋生几次厌恶他靠近谢平芜的眼神。 从一开始,谢平芜就和杜秋生在一起。 他们青梅竹马,性情也相似。 阿芜说他只是朋友。 是不是…… 她喜欢的,是杜秋生,对他只有像是在看一个可怜而狼狈的乞丐那般的怜惜。 “嗯。” 池俟说不出来话,无由来的惶恐令他沉默了片晌。随即才意识到辉月珠,似乎并不像是刚刚杜秋生遇到的嘤嘤怪那样寻常。 “即便有明帘前辈的残息,月辉珠也应该并不好取。” 谢平芜点了点头。 这是后期才出现的东西,很多人想要拿到,都拿不到。 但是她现在有明帘和息虞,这就说不定了。 “但是,仙器虽然可以充当你的眼睛,却始终会被人看出来。”谢平芜解释道:“但是月辉珠不一样,它是神器,可以化为真的眼睛。” 并且,池俟的神魂是魔神,等闲仙器还不一定有用。 这点她自然不能说。 池俟神情平静,“不过是一只眼睛罢了。” 他并不觉得一只眼睛有多要不得,少了便少了,左右又不是看不见。 “我希望你和所有人一样。”谢平芜微微踮起脚来,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顶,清凌凌的眸子十分平和,“不需要多特殊,拥有常人都有一切便好。” “这世间你该拥有的美好,我都想给你。” 她要捧来他本该有的美好与希望,尽数还给他。 089 装逼 池俟并不觉得这世上有属于他的美好。 泡在烂泥里的人,对窥见天光想都不敢想,只盼着不要彻底被埋了进去,以至于在绝望里没顶。 有些人出生在地狱里,也没有挣扎出去的能力,只好一生沉沦。 池俟懒得回答谢平芜这样近乎矫情无知的话,只是召出长剑,一抓谢平芜的手腕便要将人拉上去,结果谢平芜却不肯动。 少女微微抿唇,手中长剑化出四十九道剑光将他束在其中。 “我刚刚传了密音给杜大哥,我们直接走。”她之前一个人解决了整个兽潮,就算是接下来大家一起躺也能拿到第一名,所以她倒是不怕脱离组织被嫌弃。 现在的池俟若是想,当然可以打断谢平芜的剑光。 但是…… “好。” 哪怕是生长在泥沼里几乎没顶的植物,也会向往天光。 谢平芜微微松了一口气,只要池俟愿意接受她的善意便好。 像是他这样受尽了冷遇与算计的人,是很难信任旁人的,也容易被旁人的善意灼伤的。谢平芜伸手拉住池俟,有些不太熟练地开始御剑。 池俟就站在她身侧,也不说话,倒也并不挣扎。 “叮咚,临时任务:给反派池俟一个摸摸头,让他感觉到被人保护的温暖。” 谢平芜这回倒是没有那么抵触系统的任务了。 就是她现在御剑御得不太好,很怕这么一分神,两人直接从空中掉下去。 但是狗逼系统又开始了倒计时。 谢平芜无奈,只能微微侧目,瞧着池俟道:“你的脑袋,往右边来一点。” 说完这句话,谢平芜就在想,歪脑袋这不是卖萌吗? 拧巴阴郁得要死的池俟会卖萌? 不可…… 池俟微微偏过脑袋来,脸上的神情有些茫然,只是略带着一丝疑惑地看着谢平芜。这种茫然干净的表情洗去了他眉宇间的戾气,使得阴郁的锋芒消散,俊秀干净的脸让人生出一种觉得他很乖的错觉。 就挺离谱的,这回换成谢平芜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间。 她微微偏过施法的手,指腹将他的额头往下按了一点,微微踮脚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池俟的表情有一瞬间无措,快得谢平芜觉得自己眼花了。 少年再度露出满是冷漠阴郁的神色,锋利的眉宇一路往下,眉头微微皱起一点褶皱,狭长的眼底瞳仁漆黑,唯有眼角泪痣赤红摄人。 谢平芜的目光便落在那枚泪痣上。 世人说泪痣是情债,也不知道魔神的情债是什么。 不过反派的恋人都是拿来祭天的吧。 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倒霉。 “凶神恶煞的也好看。”谢平芜夸了一句反派的颜值,心道,不愧是自己喜欢的脆弱感疯批人设,“不过,你若是露出温柔一点的神色的话,会有更多人喜欢你。” 于是池俟的注意力成功被谢平芜转移到表情管理上。 “我要旁人喜欢做什么?” 少年轻嗤,将落在谢平芜眉眼间的目光撇开。 “他们也喜欢你的话,就有很多人对你好了。”谢平芜御剑御得心力交瘁,“总不能只有我们三个人当你是朋友吧。” 池俟抬手捏在她的手腕经脉上,灵气源源不断汇入谢平芜体内,御剑顿时轻松了起来。 杜秋生和宋晚照从未将他当做朋友。 池俟却并未辩解。 陈长老和鲁沉都说他命犯孤煞,注定走上一条满是血腥与绝望的路,并无半分转圜的余地。 这世上不可能会有人喜欢他。 哪怕是池俟的灵力导入谢平芜体内,她御剑的方法不对,大量灵力损耗,还是很累。 池俟干脆手中捏了个法咒,直接分担了大半御剑的灵力,让谢平芜随便御御便可以飞得超快。 谢平芜又不蠢,当即察觉到了池俟的帮忙。 看看,多乖多贴心的反派崽崽。 过分,竟然都不喜欢他。 谢平芜没有耗费灵力御剑了,只是指了个方向,盘腿坐在剑上歇了会。她丢了颗粽子糖进口中,然后抓了一把给池俟,“不说了,我这人很少矫情,一旦矫情了那便是真的上了心。” “我上了心的事情,还从没有没做到过。” 上辈子她只上心了一件事,便是写出《白玉京》。 扑街三年,一个读者都没有。 唯有《白玉京》,她希望创造出一个足够生动的华胥境和足够立体的反派池俟,花费大量力量爬榜总结爽文要素,直接从一本书二十个收藏的死扑街干到二十万收藏,霸榜起线中文网月度第一名。 虽然崩文了,但是没有一个人不说她池俟这个反派写得让人又恨又可怜。 琼山之上,天空中轰隆闪过一道惊天巨雷。 秘境特殊,也跟着微微震颤了一下。 谢平芜看了一眼天空,没说话,直接从剑上跳上了山巅。 山巅之侧,千仞悬崖壁立。 往下望去,流泉飞瀑,云雾缭绕,一望不可见底。 “大能可以进行空间叠加,秘境便是被叠加进小世界的小空间,但是极少有人知道,在琼山秘境之内,还叠加着一个小空间。” 双重叠加,想也知道很难。 “要进去并不简单,可能会遇到大能设下的考验。” “而这些考验,有可能将我们分开。” “你一定要按捺住心中的杀意。” “你若是看到了仇人,并按捺不住杀意,极有可能杀死的人是我。” 对于池俟来说,这世上大概是没有什么在意的东西。谢平芜知道自己的分量也不重,但是比起别人,多少有点,干脆直接这样说了。 池俟微微颔首,答应了。 水镜之外。 邱寰宇面色凝重,鲁沉暴躁地一把捏碎了一把他炼的玄铁剑。 “这是传说中的月辉境。” “找了几千年,结果在被拿来弟子试练了上千年,几乎所有地方都被摸清了的琼山秘境呢?” 鲁沉沉默良久。 “上千年弟子都找不到,自然是因为这些人里全都没有机缘。” 说好的霉运罩顶呢?! 特么的弄他玩呢。 连线的沈从云手里的炸馄饨撒了一地,“师兄,我忍不住我想要装逼的冲动了!!!” 090 魔神 鲁沉怒道:“妈的老子切断了你多少次水镜了!” “小云脸皮比较厚,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邱寰宇看着水镜之内的男女,叹了口气,“池俟,杀不杀?” 沈从云道:“都入魔了还不杀,留着过年吗?” 鲁沉没说话。 邱寰宇便关掉了沈从云的水镜,看了一眼鲁沉,淡声道:“最迟,在他们出下山试练之前要集齐十七位长老好好商量此事。” “我先去赊几斤酒。” 话音未落,鲁沉便御着他的大葫芦朝着山下咻地飞去了。 邱寰宇叹息,正要继续看下去,水镜之内一切竟然都化为了虚无。 他微微皱眉,以为是灵力出现了波动,于是抬手拍了拍水镜。只是水镜之内仍旧是一片虚无,就算是导入灵气也不得行。 “怎么回事。” 邱寰宇再次想起了谢平芜的心魔幻境。 这个姑娘,当真是玄乎。 可她的玄乎,似乎并不是一件坏事…… …… 谢平芜看着一望不见底的山崖,在跳下去之前,双腿先不争气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又退了一步。 她看着池俟,池俟也看着她。 然后,池俟抽出长剑,微微扬眉,冷漠无情道:“我送你下去?” “御剑吗?”谢平芜下意识道。 话还没说完,池俟一剑朝她刺来,凛冽剑气锋芒毕露,腾腾杀气使得谢平芜条件反射式闪身一避,一手按剑要拔出来时,便脚底一空直接哐当一下子掉了下去。 谢平芜:“……池俟@#¥%&*%……” (脏话) 好在这到底并不是一个真实的悬崖,谢平芜只掉了一小会,便跌入了一个幻象之内。 这是一个很朴素的小城市,实际上说是村镇也不过分。 四周的屋舍并不如修仙界那般精巧高大,全都是低低矮矮的木屋茅屋土屋,简谱得像是初中历史书上的原始社会部落聚集点似的。 但是四周的人穿着打扮倒是没那么简朴。 布衣草鞋居多。 她穿着一身华贵衫裙,深青色的广袖深衣,内衫足有好几层,每一层都是不一样的颜色,看起来庄重且华丽,彩色绶带与丝绦被风吹动,又添了几分飘逸。 谢平芜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坐在高台之上。 四周层叠地摆放着各色花朵,还有经过打磨的宝石,烤好的肉,蒸好的炊饼,新鲜的瓜果。 许多人笑眯眯地坐在不远处,温声细语地说这些什么。 谢平芜正欲去听,便发现这些声音犹如在耳边,每一个声音都十分清晰,她丝毫不需要仔细辨认便能听明白。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所在的幻象是五千年前的投影。 兴许是她身上带着明帘残息的缘故,她化为了幻象之内的神女明帘。 “前辈。”谢平芜试探着呼唤明帘。 但是并没有收到回应。 片刻后,这个仪式似乎结束了,周围坐在地上的男男女女站起来,走过来瓜分了供奉在谢平芜身周的贡品,只留下几朵寥落的花朵。 谢平芜走过去,捡起一支荷花。 一个胖乎乎的小童跑过来,仰起脸看谢平芜,“神女姐姐,我喜欢你这支花,我想要。” 谢平芜便抬手,打算将这支花送给小胖。 “不许拿。”一个胖乎乎的夫人追来,笑眯眯看着谢平芜,从篮子里拿出来一只炊饼递给谢平芜,“神女啊,上次猪跑了,多谢您帮我们追回来。” 谢平芜正打算接饼子的手一顿。 然后,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裙,不是吧,猪跑了神仙也得抓吗? 一大群村民围了上来。 “神女真的不在我们这儿多留一段时间吗?你真的帮了我们很多事情啊。” “是啊,上次我家孩子拉肚子,也是神女治好的。” “可不是,我家大壮和村头二柱打架,险些死人了,还是神女救回来的。” “前日的洪水,若不是神女,我们所有人都得死呢。” 谢平芜有点懵逼。 受她看过的仙侠文影响,她眼里的神仙都是餐风饮露,白衣飘飘高冷无情,目无下尘高人一百等。虽然她知道传统神话里的神仙挺接地气的,但是…… 明显神仙体系不一样啊。 但也就懵逼了一秒钟吧,谢平芜就缓过来了。 因为拯救苍生这件事本身就挺接地气的,并不是你谈个恋爱就得苍生陪葬那种神奇脑回路。 苍生有人生百态,不是虚无的背景板。 “神女什么都不要,我们真不知道如何是好呢。” 最后有个人这样说道。 谢平芜不敢乱说话,怕露馅,只是浅笑了一下,“无妨,都是应该的。” 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四周的人像化为虚无,环境也变成了城郭之外。远处芳草接天,清亮的溪水簌簌作响几尾可爱的鱼儿蹦出水面。 坐在河水变的是个很漂亮的少年。 眉宇锋利修长,仿佛入鬓。清贵的凤眼微挑,漆黑的瞳仁内是不可掩盖的野心,偏偏侧目对她笑了一下,露出一颗有点可爱的小虎牙,连带着颊边的婴儿肥也抢了人的目光。 “姐姐。” 少年喊谢平芜。 谢平芜看着少年额心那只赤红的魔纹,怂怂地往后退了一步。 笑得再可爱也掩盖不了魔神能灭世这件令人感到绝望的事情。 少年微微不解,赤足从河内跳上来,几步走到谢平芜面前,抬手圈住谢平芜,脑袋在她肩膀前蹭了蹭,“姐姐总算是回来找我了。” 啊这,谁能给她解释一下神女明帘和魔神是这种亲密关系? 八二年的狗血也没这么浓郁啊。 明帘的身形比谢平芜本人要高挑一点,在少年魔神面前尤显得有些小巧。这样被他一抱,谢平芜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子,少年便松开了手。 他笑得很明朗,像是一只野心勃勃又充满自信的野狼崽子。 “姐姐,你说这苍生万物不属于你,可是我觉得他们都是你的。” “你若是放不下,我把华胥境剥离出来,送到你手边随意赏玩好不好?” 谢平芜挑眉。 “剥离出来之后,苍生万物会有什么变化吗?” 091章疯狗 少年似乎有些不解谢平芜问这个问题,但他看向谢平芜的目光里带着十成的偏爱。 “自然是死了啊。” 他轻描淡写,丝毫不在意旁人的死活。 谢平芜唔了一声,“可都死了,我还要华胥境做什么?” “姐姐怎么那么在意那群蝼蚁的死活,山川草木走兽飞禽,都不过是姐姐创造出来的一个玩物罢了,死了便死了。” 这话倒是很符合反派核心价值观。 “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世界,有什么意思?” 少年脸上明朗的笑意沉下来,他野狼似的眸子盯着谢平芜,“姐姐,你不会在意有没有意思。” 谢平芜知道自己露馅了。 她抿唇不说话,实则已经暗自警惕。 这是一个幻境,那么幻境之中的魔神绝不可能有真正的魔神那么厉害。 但是少年并没有出手,他伸手搂住了谢平芜的腰,谢平芜想要挣扎,只是对方轻而易举地便将谢平芜的挣扎按捺了下去。他往前一扑,带着谢平芜往后一趔趄,直接摔在了柔软的草地上。 少女头上华贵的发冠落地,一头青丝曳了满地,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从庄重的衣领内透出来,往上是精巧的下颌。 谢平芜抬起一脚便对少年魔神踹去。 少年抓住谢平芜的脚踝,俯身压在谢平芜肩头,扣住了她要挣扎的双手。 这样,他才低下头,埋首在谢平芜的脖颈处嗅了一口。 “是姐姐的气息。” 上辈子加这辈子,谢珈第一次被人轻薄,虽然不是真人而是一个幻象,她还是快要被气疯了。 她一口咬破嘴唇,卯起劲一跃而起,将少年踹开,然后一脚踩在他的脸上,这才矮下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年,抽出一根发簪抵在少年的颈侧,“谁教你这么动手动脚的?” 少年不说话,也不挣扎,只是仰起脸贪婪地看着谢平芜的脸。 气得谢平芜又在他脸上踩了一脚。 只是第二脚还没站稳,少年便握住她的脚踝,将人一拉,一下子将谢平芜拖到身侧躺下,抬手再度扣住她的一边肩膀。 不过倒是没有继续凑过来。 “姐姐,不要把目光放在苍生万物上。”少年侧目,唇边含着一点笑意,漆黑的瞳仁里满是疯狂的掌控占有欲,伸出一只手放在谢平芜的脖颈上,撑起身来垂眼看她,“看我,看我一个人。” 谢平芜张口就要告诉他有病得吃药,要是没有对症的药就等死算了。 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来话。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压制住了,以至于整个人忽然变成了一个软趴趴的傀儡,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可恶。 老子不是你姐姐。 妈的你姐姐现在在看着你这个煞笔和老子表白。 你等着追妻火葬场吧狗东西。 少女眉眼细长,因为无精打采的缘故,目光有些涣散。此时被少年魔神抱起来,像是一个软趴趴的布娃娃一样,被他抱到溪水边才放下来。 他解下谢平芜头上庄重华贵的簪钗,少女一头犹如墨色缎子的长发从颊边垂下来,丝丝缕缕地缠绕在谢平芜白皙精巧的脚踝上。少年以手为梳,一点一点拂过那一头长而黑的发,然后拨到谢平芜肩后。 谢平芜无法动弹,只好看着溪水里的倒影。 神女明帘是真的好看。 眉宇长而舒缓,细长的眼底波澜不惊,显得慈悲又冷漠,长长的眼睫微垂着,有些悲天悯人的厌世感。说是好看吧,似乎少了些世人都爱的妖娆明艳,无论是五官还是身段,都是含蓄平和到有些寡淡的。 但就是好看,好看得即便寡淡,也让人觉得她是这世上最高雅不可亵渎的风景。 “已经创造了我,为什么还要创造那些蝼蚁?” 少年在她耳边絮絮低语,犹如情人之间的情话。 谢平芜总算是明白为什么魔神喊明帘叫姐姐了,还好不是真的姐弟,否则她觉得自己以后无法直视明帘前辈了。 但她说不出来话,只能看着少年发疯。 对方抬手,溪水之中顿时被血色染红,无数条蹦跶的小银鱼活生生被腐蚀成血水。谢平芜觉得不愧是魔神,果然够变态,但是这是幻象,并不是真的,所以她只是稍稍撇开了目光,不去看了。 少年却忽然一抬手,刚刚那一切只是一个幻象。 小银鱼仍旧在溪水之中蹦跶。 少年额心魔纹鲜红,他忽然凑过来,锋利的眉宇间蓬勃的野心在一瞬间消失。 少年魔神看起来有点乖,凑过来低低道:“姐姐,我不喜欢你创造出来的华胥境,不喜欢苍生万物……” 谢平芜心想哪个反派会喜欢世界和平。 她还没想完,少年便捏住了她的下颌,微微仰起脸凑了过来,眼睫微颤,似乎想要亲吻下来。 谢平芜魂都要吓飞了。 不过还好这个魔神幻象没有真的吻过来,他只是眉眼脆弱而虔诚地看着她,松开了捏着谢平芜下颌的手,往后退了一点,即便跌进了溪水里,也仰起脸露出了一点疯狂的笑意,“我只喜欢你,我只想你永存于天地之间,就算是三千世界为之殉葬……” “我也想你能真真切切地活着。” 五千年前明帘死去,难道说,现在是到了这个必须以身殉道的节骨点了? 可是,这个真真切切又是什么意思。 搞不懂搞不懂。 但是池俟当魔神的时候这么狗,如果明帘前辈能死而复生的话,肯定是要走追妻火葬场的路子的。 “什么,又是这个疯狗?” “小姑娘快跑啊,你干什么和这个疯狗呆在一起,你想体验被变态先(哔——)后杀的快感吗?!” “快跑啊怎么五千年了我还是能看到这个狗东西卧槽我特么是倒了什么绝世大霉!” 谢平芜:“……” 病娇和沙雕应该谈不了恋爱吧,这画风差距也太大了。 “前辈,我动不了。” 明帘沉默片刻,“告诉息虞,她现在要是不帮你破了幻象,等出去就把她做成全蛇宴。当然,如果她磨蹭的话,就告诉她,做成蛇脍,活生生刮肉撒调料那种。” 这五千年,明帘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暴躁成这样? 092 恶欲 说完这句话,明帘再一次失踪。 谢平芜无奈,只能尝试着喊息虞。只是息虞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不像明帘大多数时候都会回应她,谢平芜也很少找息虞。 毕竟,息虞喜欢调戏她。 (脏话) “息虞前辈,你在吗?” 息虞没有回答她。 “息虞前辈,明帘前辈说要将你做成蛇脍。” 息虞:“……蛇什么来着?” 谢平芜噤声,“前辈,这个幻境你会破吗?” 息虞沉默了好久,就在谢平芜以为息虞又睡了过去的时候,息虞轻声道:“你来拿月辉珠?” 还不等谢平芜回答,她便自问自答道:“这个不是幻境,这是瞿奚的执念,无法破除。” 瞿奚的执念? 瞿奚是谁? “瞿奚便是你们口中的魔神。”息虞解释道:“你们现在是如何定义魔神的?” 谢平芜想了想,她在书中隐约见过,“这世上只有一个真正的魔,便是魔神,而其余人虽然被称为魔道修士,实则只是因为修行的功法不正,加之不走正路,被称作魔。” “实际上,只要修行功法不正,便会被称作魔。” 息虞嗯了声,难得正经了几分,却还是打了个哈欠,“魔这个词,便是恶的代表。” “他是恶念化身?”谢平芜想起自己看过的问道。 息虞否认了,“这世上从无绝对的恶。” “明帘是神女,又怎么会创造出恶念的化身?” 谢平芜一时之间不太明白,既然都是要灭世的魔神了,为什么还不算是绝对的恶。 “是‘不加遏制的欲’。”息虞解释道。 这样回答的话,一切迎刃而解。 瞿奚对于明帘的执念强烈到想要毁掉明帘守护的华胥境,却又并没有真的动手杀死溪水之内的小银鱼。他算不得坏,只是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 “执念不能像是幻象一样打破,却可以化解。” 谢平芜抬眼,看向面前的瞿奚。 面前的人和池俟几乎没有什么重叠的地方,谢平芜不太能将他联系到池俟身上。 “瞿奚。” “你想做什么?” 只有想要得到的事物没有得到,才会形成久久不能释怀的执念。 “姐姐不知道?” 谢平芜觉得他一口一个姐姐,让她觉得自己在犯罪。 她忍住了让瞿奚闭嘴的冲动,温和地、慈祥地看着面前的魔神,“这世上,每个人的欲望都不一样,我为何会知道你想要做什么?” 少年伸手揽住谢平芜的腰。 眨眼之间,云山万重皆在两人身下。 谢平芜第一次御风,脚底连剑都不用踩,一时之间觉得大佬的出行方式就是比较拉风。 少年魔神随手划破指尖,一道鲜血被他扯出来,化为一道赤红色的长带。 他抬手,将谢平芜被风吹乱的长发松松系在脑后,这才开口道:“若姐姐不曾以自己的力量化出万物,你可以长命无忧,与三千世界共寿。” 山峦之间生满树木,平原处青草迷离,山水之间屋舍隐约,耕牛与白鹭怡然其间。 “尤其是那些人类,竟然将自己视作万物之主。” “他们开始掌控华胥境,那姐姐你呢?” 谢平芜不知道明帘是怎么想的。 她只是摇了摇头,“这世上从无值得与否,只有愿不愿意。” 明帘以身殉道,这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 纠结这些,有什么用呢? “瞿奚,你的姐姐已经死了。” “为了保护华胥境而死。” “我不是她,我是谢平芜。” 谢平芜看着面前不可一世的少年露出一点愕然的表情,随即化为茫然,他冷冷地看着谢平芜,“你说什么?” “我是谢平芜,不是明帘。” “你思念的人已经做出了选择,你再这样纠结,还有什么意义呢?” 谢平芜问道。 就算是书中,也从未说过五千年前华胥境的大劫是因为魔神。兴许,魔神瞿奚根本舍不得毁掉明帘在意的那一切。 但是其中细节,五千年后已然不可考究。 斯人已逝,往事成烟。 没有旁人在意当事人的悲欢离合。 瞿奚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谢平芜身周的一切都化为虚无,她站在了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中间。 远处荒草被风吹动,如血的残阳影里站着个执剑的少年。 滴答。 剑刃上的血溅落在地上,一层叠着一层的尸体躺在地上,池俟回过头,看到谢平芜朝他走来。 他本能地想要丢开手里那把沾满鲜血的剑,却被身后扑来的数十人一掌劈开,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来。他手中的剑快得近乎是本能,朝着最近那人的命脉而去。 荒草尽处,是一座近乎监牢的城池。 极南域。 谢平芜踩着满地温热的鲜血走过去,看见池俟浑身都是血,苍白的脸上冷汗打湿鬓发。他看了一眼谢平芜,似乎想说什么,便被一把剑刺穿心口。 池俟经历的,是幻象。 因为幻象是有很多不符合常理的地方存在,外人轻而易举能看出来,但是当事人却怎么也发现不了。 池俟手中的剑嗡鸣,随即杀意爆发,他硬生生一剑杀了四周数百人。 谢平芜安安静静看了一会儿,仔细辨认这里面的人的长相与特征,其中有长青宗弟子,有奴隶打扮的人,有池家家徽打扮的人,还有东方家的人,还有许多明显是普通人的路人。 这才是被池俟死死压抑住的恨意与杀意。 “别杀了。” 谢平芜走过去,按住他握剑的手。 池俟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剑,谢平芜便伸手要将他手里那只剑拿过来。 饮血的剑刃发出一声凶戾的剑鸣,便要朝着谢平芜刺来。 谢平芜不闪不避,只是看着池俟,“小池,我是谢平芜。” 少年失去了聚焦的瞳仁里透出了一丝茫然,但是下意识握紧了那把疯了似的要杀人的剑。但也只是一瞬间,剑刃猛地一震,劲直朝着谢平芜刺来。 噗呲—— 谢平芜以为自己生生要受这么一剑,见了血才能唤醒被杀念控制的池俟。 结果原本该有的痛觉并未传来。 她低头看下去,发现池俟用一边肩膀挡住了那把原本要刺入谢平芜胸口的剑,此时渗出大片大片的鲜血来,闷哼一声,失神的眼终于倒映出谢平芜的脸。 093 死人 谢平芜实在是没想到他能自己给自己来一剑。 她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间,伸手扶住了池俟的肩膀。按说,此时他能认出她来,幻境应该会崩塌掉。 但是身周的幻境丝毫变化都没有。 池俟咳出一口血,神情冷漠地看着谢平芜,嗓音低哑而清冷,“你以为你化为谢平芜的样貌,我便会放过你?” 谢平芜看着他自己给自己戳出来的那个窟窿不想说话。 敢情他根本没认出她来,只是怕当真误伤了她才自己挡了自己刺出去的一剑。 谢平芜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觉得池俟这人……当真有时候执念太过,以至于行为看起来疯癫愚昧,却叫人动容。 她伸手扶住池俟,“随你怎么想。” 不远处的城池看起来不近,但是走过去也用不了太久。 推开厚重的城门,门内四处都是尸体,鲜血浸没土地,被扯破的内脏与四肢散落四处,每个人惨死的模样都不一样,可见池俟见过多少不一样的死人。 天空浓云低垂,乌黑压抑。 谢平芜不知道池俟的心结所在,只好侧目看向他,“池俟,你想做什么?” 少年神情怏怏,下意识握紧手里的剑,“什么都不喜欢。” “所以呢?”谢平芜看了一眼满地血淋淋的尸体与撕碎的组织,不太习惯地别开眼,实在是太血腥了。 “想要都毁掉。”池俟抬起眼看了一眼还残存的城池,手中的长剑再度嗡鸣一声,似乎即将飞出去。 谢平芜连忙按住他的剑,“那你也要杀掉我吗?” 少年垂着的眼抬起来,乌黑的瞳仁一转,直直地盯着谢平芜,看得谢平芜浑身发毛。 她安心等了一小会,池俟却始终没有作答。 只是他手里的剑不再嗡鸣,再次垂了下去。 乌黑的天幕上浓云破开一隙,赤金天光从中投射下来,照亮满城惨死的尸体。 红的血,白的骨,驳杂的皮肉。 远山模糊,只有冷得砭骨的风从遥远的地方吹来,使得不远处酒家的幡呼啦作响。长街之上枯叶翻卷,满地的尸体渐渐模糊,惨白的纸钱不知从何处而来,夹杂三两声哀乐,一行乌鸦凄厉鸣叫。 谢平芜感到一股绝望的无力感。 这感觉稍纵即逝,等到回过神来,四周一切尽数瓦解。 池俟仍旧站在她身侧,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晕了过去,漆黑的眼睫垂下一片阴影,苍白俊秀的五官透着一丝颓败,此时靠在她肩上,呼吸均匀。 他们站在了一处山崖之上,上不见顶,下不见底。 虚空之中有一道传送阵。 谢平芜迟疑了片刻,没有立刻进去,而是伸手探了探池俟的呼吸。 他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谢平芜便没有打扰,只是坐在山崖旁,将自己芥子囊内的毯子拿出来盖在了池俟身上,自己则开始试图从明帘那里套消息。 “前辈,你在这里布下了什么传送阵啊?” 明帘不大高兴道:“我都说了,我忘记了。” 谢平芜不明白为什么要在小空间内布下一个传送阵,“好吧。” “我死了之后,一只眼睛化为了月辉珠,一只眼睛化为了恸鬼河。如果你拿到了月辉珠,记得去一趟恸鬼河。”明帘交代道。 “底下有什么秘密吗?”谢平芜来了兴致。 明帘嘀咕道:“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个疯狗做了很多事,其中就有与恸鬼河相关的。” “好。” 谢平芜来拿人家的眼睛,对方都没生气,帮她去恸鬼河看看也是应该的。 身侧的池俟动了一下。 谢平芜立刻看向池俟,对方看了一眼谢平芜,然后皱眉,“这是哪里?” “看前面。” 池俟看了一眼那道传送阵,“这道传送阵有古怪。” “哪里古怪?”谢平芜修符箓的时候顺带修了阵法,虽然技术一般,但是基础的地方还是能旁触类通的,而这阵法看起来很复杂,她看不懂。 一个小结构都看不懂那种。 “连通着一个小世界。” 谢平芜一愣。 啊这,也就是说不用飞升就能去别的世界了吗? 那是不是说明,她有可能回去。 “不能进去,进去便会被撕碎神魂。”池俟解释道:“三千世界的能量都不一样,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加持,神魂便会被撕碎。若是神魂更为强大,则有可能撕碎小世界。” 谢平芜沉浸在回去的美梦消失的痛苦中,没有细想池俟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但是随即,她便反应过来了。 “明帘前辈是华胥境的创世神,她便是规则的化身。所以,作为凡人境她能存在在这里。但是如果月辉珠去别的小世界,就可能被撕碎,或是撕碎小世界。” “也就是说,月辉珠并不在传送阵所传送的世界内。” 池俟颔首。 “这应该是一个陷阱。” 但是有谁能布置出这么流批的陷阱? 除了明帘本人,就只有魔神瞿奚。 池俟微微闭上眼,立刻意识到这个小秘境的不对劲。 谢平芜也在低头看着四周,四周的灵气极为充盈,但是并不流动。并且,四处望过去,竟然根草不生,一片死寂。 “这秘境便是……” 两人几乎是同时意识过来。 谢平芜和池俟对视了一眼,抬手抓住彼此,御剑朝上飞去。 片刻之后,两人再次出现在了悬崖上。 谢平芜拔出鬓上青玉簪,一抹簪尖,抓着池俟的手刺破他的指尖,朝着山崖下滴去。 山下浓雾在一瞬间仿佛沸腾,一切蒸腾起来。 片刻后,一颗漆黑的珠子飞到了池俟面前,透着温柔的光彩,映出两人的面貌。 谢平芜伸手,指尖凝聚灵气,控制着月辉珠小心翼翼飞到了池俟右眼前。月辉珠仿佛懂得谢平芜所思所想,化为一道柔柔的光,化入池俟眼中。 她松了口气。 如今的池俟灵根未毁,眼睛也没有瞎,更没有东方竹污蔑他,也不会有弟子羞辱他。 此后的人生,虽不说是什么康庄大道,至少再也不是一条绝路了。 池俟看着谢平芜的神色温和了几分,他眼睫颤了颤,眼底倒映出的少女眉眼明净温柔。 “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辱轻视你了。” 094 没手 “月辉珠是神器。” 池俟开口道。 不说神器,便是上品的法器,都是不少人争夺的资源。 更不消说极少能见到的仙器,是不少大能不惜耗费门下不少人命来夺取的宝物,堪称有价无市,许多人一辈子都不能见到一样仙器。 至于神器,对于修仙界的人来说,等于是传说中的存在,可能数百上千年都不会现世一件。 但是现在,谢平芜亲自带着他来拿到了这件神器,且毫不犹豫地便给了他。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月辉珠是神器,却也从一开始便没起过独占的心思。 谢平芜明白池俟的意思,她跳上他的长剑,盘腿坐下来。 “神器固然难得,可我并不需要。”谢平芜解释了一句,她自然是想过,手拿神器的话是不是能直接秒了谢凛给原主报仇。 但是很可惜,月辉珠并不是攻击性法宝。 她坐在剑上,百无聊赖,往嘴里塞了颗水晶果,开始了逼逼赖赖,“我以前和你说过的,你要对旁人好一点,这样旁人在你需要的时候便会有利用价值。” “你看,你对我挺好的,我现在对于你来说不是也挺有利用价值的么?” “多结交几个朋友,有时候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旁人也会还你这个人情。” 池俟御剑御得非常快。 他没有回答谢平芜的话。 如果是在之前,他确实是会相信谢平芜这句话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他并不蠢,知道谢平芜对他并不是单纯地利用。 ……或许是存不了什么真心的,毕竟他这样自私冷漠又阴沉卑贱的人,没有人会喜欢。但是多多少少,她并不是完全利用他。 少年心肠百转千回,谢平芜完全琢磨不懂。 见他不说话,她只好也不说话。 但是过了好久,池俟才终于开口道:“我不需要他们的人情。” 那些人不是厌恶他便是害怕他,是无法如谢平芜所说的结交成为朋友,就像是宋晚照和杜秋生始终忌惮他,早就在了解他这个人之前,便断定他并非善辈。 不过他也确实并非善辈,他无所谓旁人如何看。 “你再废话,我现在就把你丢下去。” 少年嗓音冰冷,但是透着点不自然。 谢平芜一点也不怕池俟,现在在她眼里的池俟,就是个看起来又凶又狠的小狼崽子,看起来会吃人,实际上被欺负了的时候想要和她贴贴寻求安慰。 她豁然站起来,伸手一把抱住池俟,“你丢?” 少年眉眼凌厉。 但是确实没有动手。 谢平芜轻轻拍了拍池俟的背,狡黠得有点散漫的神情温和下来,语调也变得正经了许多,“算了,你不需要去讨他们喜欢,他们不喜欢也无所谓。” “反正我很喜欢你这个朋友。” 池俟的剑微微震颤了一下,谢平芜吓得条件反射式一把搂紧了池俟的腰。 池俟猝不及防,便感知到谢平芜跌进他怀里,他怕她摔倒,下意识抬手圈住了她。 她的发簪刚刚取了下来,此时一头长发没有梳起来,被风一吹,朝着他的面颊拂过去,勾得人有些痒,还透着一点草木的苦香。 谢平芜却有些惆怅似的。 大概是因为池俟将他的一部分神识分给了她,她能感知到池俟的一部分感受,虽然很浅淡,且也只是稍纵即逝。 但是过了这么一段时间,她渐渐品出了一点需要拼凑的感知。 ——池俟天生命犯孤煞,身边所有人都只会厌恶他。 偏见这样的东西,任你移山倒海的能力,也无法洗去。池俟不是没有试着讨好过身边的人,譬如他的父母,譬如陈长老,譬如东方竹,甚至是鲁沉与杜秋生。 可是没有用,他阴郁不讨喜且体质命格特殊,所有人都厌恶他。 若是明知会被厌恶,却仍旧巴巴地去讨好,才是真的可悲可怜。 她起先是以旁观的第三者去看待池俟的,她高高在上,觉得他如何才能走出这样的绝境。但是,在绝境里的人要爬出来,几乎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徒劳无功。 他的力量不够。 她便是站在池俟面前,告诉他这条路如何往前爬,他也爬不出来。 那她只能踩进烂泥里,将他拉出来了。 “就算世人都厌恶你,我也不会厌恶你。”谢平芜松开手,从袖底扯出一条青色的丝绦将头发束起来,“所以,存一丝善念吧。” 这世间,会有一丝值得的。 她不会让他失望的。 池俟看了眼不远处的弟子,胸腔内那颗几乎凉透的心微微跳动了一下,他不敢将目光落在谢平芜身上,只好低低应和了一声。 “好。” 远处弟子们正在烤浣猪肉。 瞧见谢平芜回来,纷纷招手,“谢师妹,来尝尝我烤的猪肉。” “我的刷了蜂蜜,先来尝我的!” “放屁,你的蜂蜜是掏了毒齿蜂窝取来的,要是谢师妹中毒了你赔吗,!” “那你特么用的辣椒还是火焰椒呢。你就不怕谢师妹被辣到哭吗?” 大家吵吵嚷嚷,但是都十分和谐地企图博谢平芜一顾。 毕竟,那是一个以一己之力灭了一个兽潮的女人,恐怖如斯,简直是他们这种力量为尊的剑修们的梦中情人了好吗? 大家全都看着谢平芜,期望她捧场。 但是温柔美丽的少女摆了摆手,随手从芥子囊中取出一只桃子,拿了只匕首三两下削成一只小兔子,然后递给她身侧的黑衣少年。 “晚上不吃肉了,我也吃桃子。” 大家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不是吧不是吧,谢师妹该不会真的喜欢池师弟吧? 池师弟那种看起来像是每个人都欠了他八百万灵石还顺便灭了他全家的人,都能得到新晋宗花的喜欢,为什么他们还在单身。 可恶,感觉这个不招人喜欢的池师弟越发面目可憎了。 就在大家心情微妙的时候,杜秋生取水回来了。 他刚好听到了这么一句话,看着大家的眼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池师弟,你没有手吗?”杜秋生笑得非常礼貌,“阿芜作为我妹妹那么几年,我可从未要她做过什么琐碎的事情。” 是没做过什么琐碎的事情,只是天不亮就把她拎起来练剑罢了。 095 幼稚 谢平芜满脑子都是问号。 “你也想要?”谢平芜从芥子囊中有取出了两个桃子,随手削好,然后看向杜秋生和宋晚照,“你们想要什么形状的?” 杜秋生:他才没有那么幼稚呢! 宋晚照眼睛一亮,“好耶!我想要小老虎。” 谢平芜略一思索,指尖旋动削好皮的桃子,半晌后一只小老虎便削好了,她递给宋晚照,看向杜秋生,沉吟片刻,“小狐狸吧。” 杜秋生:“……” ……也不是不行,好像。 于是杜秋生伸手接过了那只削得贼他妈可爱的小狐狸。 谢平芜叹了口气,“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像要人哄的小朋友呢。” 杜秋生:你说谁呢谁是小朋友了他明明超级稳重好吗! 谢平芜看着几个人削好的桃子,自己随手也拿了一个,但是懒得削皮,洗了洗随手拿到嘴边咬了一口,“先休息吧。” 其余人也吃得差不多,也熄了火睡觉。 一夜好眠。 因为谢平芜一个人就解决了一个兽潮,整个长青宗队伍都变得佛系了起来。 月底如时离开秘境。 各宗门的长辈也提前到此,打算和门下弟子一起等结果,顺便接弟子回去。 长青宗来的是掌门邱寰宇和长老鲁沉,一大早便和所有人等候在秘境出口处,看着秘境出口内走出来的少年们。 一个月的搏杀与赶路,几乎每一个出来的人都有些狼狈。 但是几乎都有了一点变化。 ——是经历过真正风雨之后磨砺出来的锋芒。 长青宗的弟子是第三个出来的。 为首的谢琅仲仍旧白衣墨发,腰间佩剑,垂着淡黄色的流苏。少年天人之姿,清冷温润,周身灵气纯粹,一双眸子寡淡似琉璃,风华无双。 但是不少人的目光都越过他,落在队伍最后的那个少女身上。 少女一头长发只用一只青玉簪绾起来,身后墨发如缎子般柔软,被风勾起一点来。雪白的脸上表情温柔平静,弯眉桃花眼,此时目光安宁地落在不远处的谢家家主谢凛身上。 她看起来是个貌美的废物。 可修仙界最不缺美人,无论是修为高深的修士,还是不少妖族幻化出来的人形,都美得足以勾神夺魄。 “这个小姑娘平平无奇,为什么能解决一个兽潮?” “是啊,若是我们也要联合起来,否则无法在兽潮之中逃生。” 无数修为在元婴以及以上的长老在私下传密音议论。 但是场中仍旧很安静。 直到—— “谢师侄并未突破元婴?” 这一句话惊起千层浪,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谢琅仲身上,似乎想要从他身上看出一点变化来。 但是没有,谢琅仲的修为确实是有精进,甚至已经从金丹圆满的前期到了中后期。对于进入秘境的所有人来说,一个月的时间,这样的进步简直是不敢想。 可对于所有人笃定的突破元婴来说,又有些…… 叫人失望了。 没有突破,那劫雷自然不可能是为谢琅仲降下的。 也就是说,天生道心的另有其人。 谢琅仲这样的天赋都没有天生道心,那到底是谁……大家满头雾水,却按捺住激动的小心思,扫了一眼几乎要到齐的所有人,试图找出一个元婴期来。 但是一个元婴都没有。 看着还剩下没出来的谢家队伍,大家望眼欲穿。 过分啊,谢家已经出了谢琅仲一个天才了,居然还要出一个天生道心的弟子。 而且谢家家主谢凛本人也是气运逆天,在十年前还只算得上天赋上佳,后来兴许是天道偏爱,十年两突破,直接成为了修仙界的顶级大佬。 乖乖,这要是再出一个天生道心,谢家可以直接碾压长青宗成为修仙界作为流批的存在了。 万众瞩目之下,谢家的队伍只剩下的那个人走了出来。 咦? 金丹前期? 这…… 根本就没有突破元婴的弟子,怎么会这样? 所有人都对视了一眼,纷纷从大家的目光中得知,大家都在好奇那个历劫的弟子是谁。可是很明显,根本一个元婴弟子都没有。 还是说,那个天劫是有灵兽在秘境之中渡劫? 可那个天劫,很明显是给修士的那种啊。 大家面面相觑,只有看破一切的沈从云嘚瑟地摇了摇扇子,微笑道:“阿芜,走上前来,你师父担心你在秘境之中渡劫是否受了伤,来给他检查一下。” 沈从云的声音不大,但是周围没有一个人说话。 于是大家下意识看向谢平芜。 看了片刻,有人嘀咕了一声,“进去之前,是炼气期。” 每三年一次的琼山试练之前之所以会举办一次玉簪会,便是为了选出这一辈最为出众的弟子。而这样的比赛,靠着炼气期能胜出,要么是气运好,有资源有运气,譬如宋晚照。 但是大多数人,都是靠实力。 而谢平芜仅仅炼气期修为,却靠着实力胜出,不少人都记得这个剑意摄人的少女。 谢平芜是本次的弟子中唯一突破的那一个。 而也恰好,那次兽潮便是谢平芜召唤出了一只极为厉害的灵兽帮助了她。 虽然众人都没有看清楚那个灵兽是什么,只看到了一条淡青色的蛇尾巴,但是如果和雪山上的劫雷联系起来,那么一切都明朗了起来。 雪山之上冬眠着一只活了五千年的息虞,便是一条淡青色的灵蛇。 若是谢平芜在雪山之上渡劫,自然会惊动息虞。 也就是说,谢平芜不仅剑意犹胜天生剑心的谢琅仲,还拥有只有理论之中才存在的天生道心,甚至还有让灵蛇息虞为之帮忙的气运! 这也…… 太他妈让人羡慕嫉妒恨了。 众人激动的目光全都落在了谢平芜身上,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敲开谢平芜的脑子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才能同时拥有这么牛逼的三件套。 谢平芜还不太清楚自己拥有道心这件事。 天劫确实太厉害了,鲁沉担心她是很正常的,于是她朝着鲁沉走了过去。 鲁沉伸手,在她灵脉之内检查了片刻,随即皱眉。 谢平芜心内一咯噔。 096 结算 她有点害怕自己神魂之内藏着的明帘残魂被发现,更害怕藏在她身上的息虞被发现。 “你竟然没有受伤,不应该啊。”鲁沉喃喃自语道,“那样厉害的天劫,竟然只是将你的灵脉淬炼得更为纯粹了。” 既然没有发现明帘和息虞,她一时之间也不慌张了,“啊,我也不知道。” 鲁沉又问了几句话,谢平芜都如实相告了,他便没有继续问下去。 一群少年刚刚出来,都十分劳累。 邱寰宇与谢凛说了几句话,激励了一下一众少年,便让大家先回去等结果,顺便休息,明日公布本次秘境试炼的结果。 琼山秘境之内的一个月,每个人都过得很累。 大家可以回去休息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谢平芜和长青宗的弟子们一起上了长青宗的小飞船,便去了不远处的客栈。客栈是宗门一早便定好的,而且特意定了较为豪华的,一进去便觉得十分舒服。 女检修本来就少,加之心性适合剑道的更少,本次队伍之中只有两个女弟子。 谢平芜和仅有的师姐分到了一间房间。 这段时间大家不是睡地上便是睡树上,十分劳累,谢平芜和师姐火速冲去洗了个澡,打算睡一觉。 谢平芜泡在温热的水里,只觉得有些恍惚。她拔下青玉簪,将一头长发洗了,这才抬手捡起那支簪子。简单朴素的云头纹样,雕琢得也有些粗糙。 但原主母亲活着的时候,也如她一样,日日戴在头上最显眼的位置。 那是原主的父亲年少时,亲手雕琢出来,送给青梅竹马的原主母亲的定情信物。 原主的父亲起初并不是谢家家主,而是上任谢家家主不喜欢的庶出小儿子,小时候过得十分狼狈。为了不被嫡母记恨,原主的父亲韬光养晦多年,不敢显露天赋。 在那段时间里,原主的父亲为了保护自己的亲弟弟谢凛,不知道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折磨。 后来前任家主的嫡子夭折,谢家主母悲伤离世。 原主的父亲才敢露出天赋,被重视,以至于成为了谢家的新任家主。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谢凛从城外接回来,将自己的资源都分给谢凛。 此后原主的父亲娶了原主的母亲,原主的母亲也秉承着长嫂如母的原则,对谢凛多番照顾。 可惜,谢凛不仅杀了原主的父母双亲,还想当着原主母亲的面,亲手杀了谢平芜,逼疯原主的母亲。 原主的母亲用性命挡住了那一击。 谢平芜眼见着自己的母亲死在她面前,血溅了她一身,滚烫又腥甜。她想要抓住母亲的手,可是谢凛一剑刺入谢平芜的肺腑。 她只来得及抓出那支跌进鲜红血泊中的青玉簪。 血是热的,玉簪是冷的。 母亲的尸体就在不远处,谢平芜睁眼看着,感知自己的灵脉被硬生生搅碎,一点残渣也不剩。 谢平芜睁开眼,摇了摇头。 原主是个很善良的小白花,谢珈自己起初就是想要写一个虽然遭遇很惨,但是仍然保持着一颗良善之心的干净小姑娘。 但是奈何……这年头,善良不知道为什么成为了一种会被口诛笔伐的特质。 害。 谢珈不算是个善良的人,但是她挺佩服那些善良的人。 “谢凛父子夺了你的气运,我会给你拿回来。” 她收起那支青玉簪,又往嘴里塞了一颗粽子糖,甜味儿在嘴里弥散开,祛除了一点苦涩的悲伤。 洗完澡,谢平芜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困倦。 她进了次间,床铺上的被褥是晒过的,被单被套上也散发着淡淡的皂荚香味儿。即便算不上多好,睡了一个月地面的谢平芜也觉得十分舒适。 在被窝里打了个滚儿,她便沉沉睡了过去。 兴许是刚刚想起了原主的一点回忆,她在梦里也回到了原主被关在水牢里的那段岁月。 四周是漆黑一片,但是在黑暗里待久了,谢平芜可以看到不少东西。 墙壁上爬过去的老鼠,水里游过去的毒蛇。她浑身肌肤都被泡烂了,无法换一个动作,只能这样煎熬地站在水里。 疼,痒,恶心,麻木。 梦境本该是支离破碎的,但是谢平芜的梦里只有这么一个画面,以至于又煎熬又绵长。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拂晓时间了。 窗外仍旧是一片漆黑,谢平芜觉得情绪有些压抑,只好掀开被子走出来。她在窗口吹了一小会冷风,瞧见天边一弯明月如钩,飞过几只寒鸦。 有些无聊,有点想找人说话。 打断一下她有些丧的情绪。 思考了三秒。 谢平芜从袖底抽出一张空白符纸,眨眼间便叠出来一只千纸鹤。 她朝千纸鹤注入一丝灵气,开口道:“睡不着,来陪我买醉。” 千纸鹤飞出去了。 片刻后,再次出现在了谢平芜面前,池俟清冷厌世的嗓音怏怏响起,“睡不着便来与我一起杀人。” 谢平芜:“……” 还有这等好事?(不是) 她拔出不离身的剑,御剑朝着池俟的院子而去。 只是还没到,便瞧见不远处坐在树梢上的少年。他穿着一身黑衣,眉眼冷冽,苍白的脸上含着一丝煞气,看向谢平芜的时候神情温和了几分。 “人呢?”谢平芜问道。 池俟伸手,抓住谢平芜的手。 他腰间长剑自动出鞘,带着两人朝三里外而去。 还真有几个风驰电掣而来的傀儡人,一看到池俟,立刻布阵朝着池俟而来。 傀儡人的速度不仅比真人快,而且不怕火不怕水,不怕刀不怕电。可以说是极为优秀的杀人利器,就是价格不便宜。 谢平芜数了一下。 “好贵。” “都是钱。” “舍不得下手。” 池俟一剑将一只傀儡人砍散架,斜睨了谢平芜一眼,“那我让你看看这么贵的傀儡人在你面前全部报废。” 谢平芜深吸一口气,抽出腰间灵剑就劈下来。 “那还是我自己来吧。” 谢平芜一剑一个傀儡人,一边认真思考,极南域背后到底是谁,竟然耗费那么多贵得要命的傀儡人来杀池俟。 097 驱邪 收拾这些傀儡人没有花太长的时间。 拆了最后一个傀儡人,此时天光乍明,谢平芜看了一眼街头支起来的早餐摊子,将剑背在身后,朝着人最多的早餐摊子去了。 “两碗三鲜馄饨。” 谢平芜和池俟在小桌前坐下,耐心等着馄饨出锅。 身侧几个中年人就着油饼喝咸粥,翘着脚闲聊道:“此次谢家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市面上买到谢家的符箓。” “就是能买到,你还买得起吗?” “我是买不起,但是我亲家家里的小儿子被怨灵缠身,若是能买到一张谢家的驱邪符箓,便是倾家荡产怕也不惜代价。” “这倒也是,这些年越发不太平了,也不知道这些仙门都去做什么了。” 此时天劫将近,妖魔越发多了起来。 修仙界没有轮回,凡人死之后生灵溃散,若有执念便会化为怨灵危害他人。至于修者若是只被毁掉了肉体,神魂还可以不溃散,重修鬼道。 如今年成不好,对修仙者尚且还不算明显,但对于凡人来说便不大顺遂了。 店家端上来两碗馄饨,紫菜与虾仁漂浮其间,撒着一把翠绿的葱花,乳白雾气袅袅。 谢平芜喝了口汤。 片刻之后,她侧目看向说话的中年人,“如今被怨灵缠身的人很多吗?” “是啊。”男人看到谢平芜是修士打扮,并未觉得她唐突,而是有些激动道:“仙人有所不知,单单是我们一条街巷内,今年便有六七家小孩被怨灵缠身。” 怨灵不算厉害东西,仙门不会亲自下来收服,而是让驻守城中的弟子处理。 这些弟子在仙门之内只算是最底端的外门弟子,但是来到了凡人城中便不一样,所有有需要的人都需要求他们,其余人也更是对其十分尊重。 久而久之,这类弟子便醉心权利。 没有足够的钱,根本请不动他们。 这都是谢平芜笔下的设定,她自然十分清楚,此时微微抿唇,想了想道:“谢家不是会每年发放驱邪符箓么?” “那些符箓,能抢到的也是有钱人,我们抢不到。”男人摇头叹息。 谢平芜撑着下巴微微唔了一声,开口道:“这倒是一件难事。” 男人见谢平芜不再说话,也不敢多问,只好呼噜喝了一碗粥。 谢平芜吃完了一碗小馄饨,又给杜秋生和宋晚照打包了两碗,这才和池俟一起回去了。等行至客栈门口,其余人也开始起床了,谢平芜把早餐给店小二送给二人,便转而去找了鲁沉。 鲁沉在吃牛肉粉。 一见到谢平芜,鲁沉端起碗嗦掉最后一口粉,“对了,这个月的一千块灵石还没给我。” 谢平芜:“……” 她沉默片晌,叹了口气,对鲁沉行了个弟子礼,“我晚些就画。” 鲁沉干咳了一声,从芥子囊中掏了半天,掏出来一个破烂木盒子,紧张兮兮地递给谢平芜,“我观你的灵脉淬炼得极为扎实,这固本丹是中品灵药,用了之后效果想必不错。” “……师父你又去哪打秋风了?” “我自己练的!”鲁沉怒声道。 说完,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低声解释道:“快收起来,否则你师伯师叔看到了就又来催我还债了。” 谢平芜以最快的速度接过来收好,才开口道:“多谢师父,我来找师父,是刚刚听到城中民众说……近些年怨灵格外多。” 鲁沉点了点头,“怨灵这东西原本就不少,如今根本管不过来。” “那为何突然变得这样多?” 鲁沉思忖了片刻,端起碗喝掉了最后一口汤,“这件事,我和你师伯猜测是与极南域相关。目前等你们回去,便会调拨外门弟子出来除怨灵。” “反正,你们也要去极南域。” 果然如此。 那么这些事情,去了极南域之后,她自然会渐渐弄清楚。 而大概也是从现在开始,她差不多要开始履行系统发布的任务了。 此时远处的大钟响起,唯有修士可以听见。 客栈之内的少年们推开碗,纷纷起身,鲁沉也将白送的那碗清水蛋花汤一口喝尽,“走吧,不出意外,今年能入剑冢寻剑之人,不是你便是杜秋生。” 谢平芜微微颔首。 无论是她还是杜秋生,都是好事。 小飞船的速度很快,长青宗弟子是第一个到达秘境前面的。 负责评选的几位掌门全都到了,看着大家差不多时间到齐了,这才抬手敲响玉磬。 所有人都仰起脸来,等待着名次出来。 按照名次前后,每一个宗门都会获得奖励,对于大宗门来说,这是荣誉,对于小宗门来说,这是金钱。 总之魅力就很大。 “本次排名前三分别为:第三名,明照宗。” 底下一阵喧哗,明照宗虽然位于三宗之中第二名,弟子实力超群不错,但是也有一个非常大的问题。那便是心性冷漠无邪,不善变通,一向很少进入前三。 “第二名,合一宗。” 这回倒是没什么喧哗,长青宗与合一宗一向互相争夺第二。 但是…… 几乎年年,谢家都是第三。 这次的第一名,无疑是长青宗不错,那说明谢氏榜上无名。 而且,谢家队伍出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去,进去十几个人,只出来了一个人,可以说是非常尴尬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实力超群运气也超群的谢家会沦落至此。 但是站在最高处中央的谢凛神情未变,面容温文儒雅,此时笑眯眯地看着长青宗的十几个少年,似乎十分看好这群少年。 “当真是……少年意气风发,瞧着便极为精神。”谢凛亲切地评价道。 “第一名:长青宗!” 明照宗掌门摇着折扇,特意将嗓门提高了些,似笑非笑地看了谢凛一眼,“那位姓谢的小姑娘天赋极佳,又聪颖至极,不知道与你家是否有些渊源?” 谢凛面色不变,“应当没什么渊源,不大清楚。” “这样的气运与天赋,倒是有些谢家风范。” 谢凛眸色沉了几分,“是极好的天赋……” “不过,这气运可不见得。不过筑基期的小姑娘,便接连遇到元婴期的异兽,更胜于元婴的天劫,身死道消不过一线之隔罢了。” 098 打盹 “身死道消?”合一宗宗主微笑着沉吟,却并不再说话。 长青宗弟子发出一声欢呼,由宋晚照一拉拉住谢平芜,将人往上一丢。 谢平芜吓得差点劈叉,便被大家丢到了半空中。大家默契地接住谢平芜,然后再次将人往上一抛,“谢师妹流批!” “这次长青宗虽然和往年一样,都是第一名,但……”说话的是合一宗宗主,他笑眯眯地看着长青宗的少年们激动的模样,似乎很是欣赏,“今年合一宗的分数,我想我应该特别强调一下。” 众人安静下来,看向合一宗掌门。 其余门派也跟着看过去。 所有人屏息凝神,都十分好奇今年长青宗的分数到底又多离谱,至于让修仙界第三大佬这样说。 “是三百零九万七千二百四十五分。” 底下众人安静如鸡。 三百零九万,这怎么听怎么离谱。 “往年都是直接公布前三名分数,只是今年差距过大,便只说长青宗的分数了。”合一宗掌门解释道:“但是,大家自己队伍的分数,大家应该已经知道了。” 他微微一笑,并不再说话了。 合一宗弟子和明照宗弟子的表情都十分微妙,这种微妙在旁人看来,便如同便秘。 稍大一些的宗门都对往年的成绩有些了解,自然也就明白这两宗的人为何便秘。但是还是有些新建立或濒临倒闭的小宗门没怎么参加过琼山试练,此时正在低声议论。 “这就是师父说的大宗门吗,足足三百万分!” “太可怕了,我们才几千积分。” “这就是金丹期和我们筑基期的区别吗?我一定要好好修炼。” “对啊,长青宗也才七八个金丹期,之前好像还有两个炼气期,竟然分数比我们多上千倍。” 合一宗掌门继续道:“不过,这个分数多半是算少了。” 底下窃窃私语的众人顿时沸腾起来,至于明照宗和合一宗弟子的表情更古怪了,但是大家全都是盯着合一宗掌门,等着他解释这是为什么。 “长青宗的谢平芜,一个人灭了一整个兽潮,兽潮数量太多,我们无法算清楚,但肯定不止三百万分。何况暴怒状态下的兽潮是极为棘手的存在,只按单个的分数来算也有失公允,所以,实际上的分数远不止此。” 刚刚窃窃私语的少年们对视了一眼。 都认真思考了一下谢平芜是谁,然后朝着长青宗末尾的青衣少女看过去。 她似乎有些没睡醒,时不时打个盹儿,腰间佩着一把没有灵气的玄铁剑,此时正躲在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后面翻看书卷。 筑基期,而且是刚刚筑基的筑基前期。 就…… 你好歹也是个金丹修为我们才不会觉得这么尴尬难以接受啊! 同时天涯筑基人,相逢何必若云泥。 大家看向谢平芜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珍稀物种,都不太理解为什么谢平芜的筑基和他们的筑基完全不是一回事。 但是总的来说,他们觉得自己失去了信仰。 合一宗掌门似乎很喜欢看这些少年失魂落魄又像是见了鬼的表情,认真地欣赏了一会儿,才继续道:“而且,谢平芜进秘境时的修为是炼气期,在突破之前还和池俟共同斩杀了一头元婴期的异兽,也是非常非常出色的表现,犹胜许多金丹剑修,值得大家学习。” 失去信仰的咸鱼们:“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修个屁啊,彻底没有信仰了。 金丹在练气面前啥也不是,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在后排打瞌睡的谢平芜迷迷糊糊能听到自己在被表扬,但是既然没有叫她上去发言,那就没她什么事儿,于是继续补觉。 邱寰宇轻咳了一声,接口道:“此次表现最为出色的弟子,我们讨论了很久。” 众人翘首等待邱寰宇的下一句话。 结果邱寰宇含笑道:“最终还是没有讨论出结果。” 听了个寂寞的众人都看向谢平芜,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不是谢平芜。 随即都看向了谢琅仲。 “想必是谢琅仲谢师兄。” 这位谢师兄乃同辈里天才之中的天才,堪称人间别人家的孩子教科书版。十岁结丹,天生剑心,性格更是稳重正直,温和端正,是近几百年来最为出众的天才。 如果有人和谢平芜平分秋色乃至是更胜一筹,想必是这位谢琅仲师兄。 毕竟,每一个仙门弟子都被自家师父恨铁不成钢地骂过,“你怎么不学学人家谢琅仲!” 谢琅仲也察觉到了众人的目光,一贯被人仰望的他也有些忐忑,下颌线微微绷得紧了些,低头不去理会众人看过来的目光。 “此次试练,表现最为出众的两个弟子,分别是长青宗杜秋生与谢平芜。”邱寰宇不紧不慢道。 原本盯着谢琅仲的众人微微一愣。 随即再次满头雾水。 不是,杜秋生谁啊,没听说过啊。 谢琅仲的表情也空白了一瞬间,随即玉白的脸上褪去了几分血色,握剑的手微微收拢,不动声色地跟着众人的目光落在队伍最后的几个少年身上。 杜秋生神情有些不好意思,谢平芜则又打了个盹,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谢琅仲仓促避开目光。 他松开了紧握在手里的剑柄,藏在广袖下的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眼睫微颤,盖掉了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翳。 “谢平芜次次都是绝境逢生,包括兽潮也是因为秘境之内的前辈帮忙。”邱寰宇有些无奈道,“这样的事情只是偶然,算不得本人的实力。但杜秋生却是稳扎稳打,以筑基修为先后斩杀了好几头金丹异兽,甚至还有两头元婴异兽,虽然也借助了仙器与契约灵兽,却也并不是碰运气。” 因为这次情况特殊,邱寰宇多解释了几句。 大家多多少少听到了一点传闻,此时配合着邱寰宇的解释,也粗略知道了个大概。 “所以,今年决定多拨一个名额,两人一起入昆吾剑冢寻剑。” “还有谢家主所出的彩头,归余笔,便交给二人共同分配。” 谢凛的目光落在了谢琅仲身上,看不出来喜怒,随即又落在了谢平芜身上,细长斯文的眼微微眯起来,透出一点上位者玩弄规则的冷漠。 099 剑冢 谢平芜抬起眼来,直视谢凛,不卑不亢地拱手行了晚辈礼,“多谢谢前辈。” “这是你该拿的。”谢凛为笑起来,越发慈祥端方起来,“天赋极好,只是天道似乎不太容你,此后修行之路,须得谨慎些。” 谢平芜笑了,“劳前辈担心了,我日后一定谨慎,争取成为和前辈一样的强者。” “那边拭目以待了。”谢凛笑眯眯地低眉看着谢平芜,似乎十分看好这个后生。 归余笔落到杜秋生手中,杜秋生收起来,有些雀跃地看了一眼高台之上的几位大能。 “昆吾剑冢便在琼山之侧,你们只能进去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到了,无论是否选到了灵剑,都必须即刻出来。”邱寰宇道。 谢平芜和杜秋生都点头。 邱寰宇领着三人飞向昆吾剑冢的进口处。 剑冢之内剑气凌厉,搅起罡风阵阵。杀意凛冽而清澈,带着难以言说的令人震慑之感,剑冢之内剑鸣清越,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两人到此之时,原本还不算太为吵闹的剑鸣一下子轰隆炸开。 谢平芜和杜秋生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强烈的剑意,有些被摄住了,随即眼底迸发出极为向往的光彩。 而旁观的一众少年们亦是如此。 昆吾剑冢作为修仙界最大的一座剑冢,其内有四把仙剑。 其中三把,三把分别在如今的长青宗老祖、合一宗宗主、明照宗执剑长老手中,还剩下一把这四把之中最为厉害也脾气最傲慢的一把。 仙剑和仙器还要不一样些。 器灵多半是自己孕育而出,但仙剑的剑灵全都是修为臻至化境的剑修前辈陨落之后,一缕残息存于其中,使得执剑之人领悟剑道,更有远比正常仙器更厉害的灵力。 “若是能看一眼仙剑启源便好了。” “做梦吧,掌门当年都没见到。” “就是那把,据说用来斩杀了魔神的仙剑启源吗?” “能弑神的仙剑,这比神器还厉害吧……” “卧槽,这不是说明,足足五千年都没有人用过这把剑?” “是啊,算是我们整个华胥境剑修的梦中情剑了。” “……只有我觉得进去摸一把上品灵剑就人生巅峰了吗?” 窃窃私语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剑冢。毕竟,这里面随便一把灵剑,都是上品法器,在外面一把就是数百万灵石。 而这剑冢里,足有上万把! 谢平芜的心情也有些激动。 杜秋生拿到了仙剑启源之后,才开始真正不再低调,一路火速升级装逼打脸开后宫。 “剑鸣?”邱寰宇皱眉。 合一宗掌门接到了邱寰宇的目光,摇了摇折扇,笑得有些散漫狡诈,“我当年来此,剑鸣声倒也大了些,只是……” “也不过数百灵剑嗡鸣。” 他话音一落,剑冢之上的结界嘭地一声炸了。 原本还只是极为吵闹的剑鸣一下子吵得所有人都险些当场失聪,目光所及之处,上万把灵剑都在震颤嗡鸣,激动得仿佛传染了非生物性羊癫疯。 合一宗掌门有点尴尬地收回了唇边的笑意,轻咳了一声,“看来,启源……” 邱寰宇道:“这倒也未必,这两个孩子虽也惊才绝艳,仙剑却也不只看天赋。” “让他们进去看看便知道了。” 邱寰宇道:“你们进去吧。” 正好结界破了,都不需要他们开了。 杜秋生往前走了一步,在谢平芜前面顶着罡风走了进去,“跟在我身后。” 两人走到入口处,杜秋生先一步抬脚。 倒是没有发生什么激动的剑们冲上来的刺激画面,谢平芜松了口气,也跟着进去。而就在此时,原本还插在剑冢上的剑们疯了一样,哗啦一下子飞了漫天,朝着两人冲来! 杜秋生:“!!” 谢平芜:“!!!” 就在两人以为自己不是被上万只剑插成刺猬的时候,剑冢最高出一把漂亮的绛色长剑嗡了一声,一道威慑重到两人都为之一震的剑意被释放出来。 上万只剑仿佛受到了什么控制,齐齐停住,随后哗啦一下子插回了原有的位置。 这场面过于刺激,就连等候在剑冢之外的众人也捏了把汗。 其中合一宗宗主的表情最为微妙。 “启源竟然醒了过来。”他喃喃,自说自话似的,“这么多年了,启源一直都在沉睡,就算是偶尔醒过来了,也对人爱答不理。” 四把仙剑之中,启源是历史最为悠久,也最为厉害的那一把。 所以这么多年,启源谁都瞧不上。 即便五千年都没有一个能让启源心动的主人,还是不影响这把剑是个人就知道。毕竟不如启源的三把仙剑每一个的主人,都是修仙界顶尖大佬。 沈丛云激动极了。 他摇着鲁沉的胳膊道:“师兄师兄师兄,我们长青宗要有两个仙剑主人了!!!!!” 鲁沉倒是很淡定,往嘴里塞了两颗瓜子,拍了拍沈从云的小脑瓜,“你再这么丢宗门的脸,下次掌门师兄就要把我们俩关禁闭了。” 剑冢之内。 杜秋生有些不解,但是仍然看得出来那把绛色的剑很厉害。剑意凛然,灵气磅礴,透露出能压迫上万把上品灵剑的气势,一看便不是凡品。 “杜大哥,去拔出那把将色的剑。”谢平芜开口提醒道。 杜秋生微微一愣,他才从对那把剑的痴迷中回过神来,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阿芜,你先过去试试能不能拔下来。” 谢平芜还没说话,那把绛色的启源剑便激动地震了震。 谢平芜有些不好意思道:“……你看,它不高兴了。” 你醒醒啊,主角崽崽,这是妈妈我给你安排的命中仙剑啊! 随着谢平芜这句话说完,原本只是激动地震了震的启源剑哐当一下子从剑冢内飞出来,发出一声悠长清脆的剑鸣,劲直朝着两人而来! 热情得仿佛一个放学扑入男朋友怀抱的中学小少女。 眼见着剑哐当一下子朝着她的脸砸来,谢平芜一急,以一个高难度动作折腰避开,一把把杜秋生推上前去。 100 春温 杜秋生根本没想到谢平芜会来这一招,往前踉跄了几步,启源剑却十分机敏地避开了杜秋生。 偏偏这时候怪事发生了。 启源剑不知道为什么,生硬地打了个旋儿,再次朝着后面的杜秋生飞去,然后稳稳落在了杜秋生手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杜秋生:“?” 在外围观的众人:“???” 怎么肥四。 这真的是传说中高冷到宁可睡上五千年,也死活不认主的修仙界最厉害的仙剑启源吗?为什么刚刚热情得仿佛一个在家孤独寂寞冷了半个月的大狗狗,看到主人就飞扑而来了。 少年们都没见什么大世面,只好纷纷看向拿着一把仙剑的合一宗宗主。 合一宗宗主干笑了几声,“……兴许之前启源剑只是没睡醒,所以不大爱搭理人。” “这孩子倒是气运极好,心性也是上佳。”邱寰宇评价道。 刚刚杜秋生竟然愿意让谢平芜先去拔启源剑,作为一个修士,不可能不知道启源剑的特征,更不可能感知不出来启源剑的磅礴剑意。 明知贵重难得,却还是退步,可见是真君子。 合一宗看着谢平芜,又摇了摇扇子,低声嘀咕道:“我怎么瞧着,启源瞧上的是谢平芜……” 何况,刚刚谢平芜也刻意避开了扑来的启源剑。 倒是难得,今年的这两个孩子都气运极好,心性也正值。虽则五千年的大劫来了,可却也有这样的孩子出世,天道当真并不会当真绝人之路。 “若是瞧上的是谢平芜,便是她要避开,启源又岂是她能避开的。启源若是不愿意任杜秋生为主,还有谁能逼迫得了它不成?”一直没说话的谢凛开口道。 启源乃是天底下最强大的剑,还真没有人能逼它认杜秋生为主。 “也是。” 众人仍旧看着剑冢之内的动静。 杜秋生看着拐了个弯跑到自己手上的启源剑,有点懵逼,懵逼了一会儿看向谢平芜,有点尴尬道:“我也……” “恭喜杜大哥,这是仙剑启源啊。”谢平芜笑起来。 “嗯。” 外面的少年们都惊得人都傻了。 谢平芜却在思考,自己应该挑什么剑。 她的剑道有些和华胥境的理念不同,此时想要选这么一把剑,似乎不太容易。 “闭上眼,试图感知与你有共鸣的剑。”杜秋生按着书上写的提醒谢平芜。 谢平芜闭上眼。 四周一切化为虚无,冥冥之中能感知到许多不一样的气息在四周,但大多数都和她有些不契合。谢平芜找了好久,始终没有一把剑愿意理会她探出去的神识。 外面的众人目光仍落在杜秋生手中的启源上,不时议论,生怕少看了启源一眼亏了。 而就在此刻。 剑冢之内的上万把剑刃再一次发出了剧烈的嗡鸣声,这嗡鸣声突兀又嘈杂,一瞬间剧烈得使得剑冢之外的参天古树被连根拔起,修士仓促结下结界抵御剑气伤害。 谢平芜的衣衫被剑气割破,广袖破碎,裙摆呼啦作响。 她睁开眼。 “我感知到了。” 话音还未落地,一座三人高的剑冢在一瞬间炸开,扬尘扑面而来,山石乱溅。 杜秋生拉了谢平芜一把,手中启源挡住这股灵力。谢平芜抹了把糊住了眼睛的灰尘,朝着被炸为了大坑的剑冢看过去,只见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躺在坑底,此时微微颤动。 等候在外的众人根本没想到剑冢会炸,仓促护住自己,这才再次看了过去。 邱寰宇一看三人高的剑冢没了,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咳得撕心裂肺,“怎么回事?” 他的剑冢呢,那么大一个的剑冢呢? 没有了剑冢,他拿什么镇住这些剑祖宗?!靠一身正气吗!! 谢平芜也很懵逼,刚刚在一瞬间,她感知到了一个和她十分契合的剑意。那剑意纯粹而温和。但是很强大,怎么也不像是…… 坑底那把生了锈,一点灵气都没有的破剑啊。 杜秋生握着启源有些不知所措。 他自然也能看出来,那把剑毫无灵气,根本就是一把废剑。 谢平芜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走上前去,在坑底把那把剑捡了起来。 就在她握住剑柄的那一瞬间,系统自动叮咚了一声,“恭喜宿主,获得神器‘春温’。” 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系统也不解释春温的特点。但是,最大的特点倒是说了出来,春温是神器,也就是说春温是一把神剑。 神剑,比仙剑更厉害的存在。 谢平芜有些不明白这把神剑为什么锈迹斑斑还没有灵气,迟疑了片刻,她还是滴下一滴血,然后去感知这把剑的剑灵。 但是没有,这把神剑没有剑灵。 她一时之间拿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好暂且按捺住好奇心。 毕竟,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她新入手春温剑把昆吾剑冢给炸了。 这得多少钱啊…… 邱寰宇神情古怪地看着谢平芜,谢平芜也无辜地看着邱寰宇。 大家对视良久,合一宗宗主似笑非笑道:“半个时辰到了,还不快出来。” 也就是此时,传送阵自动将二人传送出来。 一群少年歆羡地看着杜秋生手中的启源剑,全都跃跃欲试地想要上来摸一摸这把剑。谢平芜拿着那把锈迹斑斑的春温剑,思索了半天,决定还是先买块磨刀石磨一磨锈迹。 “前辈,这把剑你认识吗?” 修仙界根本没有说过有春温剑这件事。 明帘听到了谢平芜的疑惑,回答道:“自然认识,不过从前并不叫做春温。” “叫什么?” “不记得了,不过,这剑是神器不错,应该还是很厉害的。”明帘补充了一句,“比那什么启源厉害多了,这群人不识货,真是可怜。” 谢平芜便不再说话。 旁人认不出来是好事,没有剑灵认主的神器,想要被夺走实在是太简单了。 她如今的修为,若是厉害些的法器倒也罢了,神器在身上,那真是怀璧其罪。 谢平芜握紧了那把剑,低下头,只装作是有些黯然的神情。 反而是谢凛开口道:“谢平芜,你的这把剑怕是有些蹊跷,不如先行上缴我们仙盟查看。” 101 丢脸 剑修都推崇人剑合一,一般来说,剑修的本命灵剑便是旁人触碰都不可触碰的。 更不要提交给旁人查看。 谢平芜沉默片晌,握着剑抬起脸道:“谢前辈是说,昆吾剑冢之中的剑,有可能会是一把魔剑?” 谢凛:?? 别胡说他真没这个意思。 但是一听谢平芜这句话,身后上万把灵剑仿佛是受到了羞辱,齐齐发出愤怒的剑鸣声,险些朝着谢凛哐当砸过来。 饶是谢凛修为极高,被这么上万把上品灵剑一威吓,面色也有些发白了。 好在杜秋生手中启源一震,上万只灵剑齐齐刹车。 但是乌压压的一大片上品灵剑,锋芒毕露且带着杀气的剑意压上来,照样是十分恐怖的一件事。谢凛看着面前的灵剑们,一时之间气得想要削了谢平芜。 不过是一年不见,这丫头的嘴皮子倒是变得这么厉害。 不愧是鲁沉那个老不要脸的的徒弟。 杜秋生冷声道:“前辈,启源剑也说剑冢之内,绝不可能会有魔剑。” 谢凛沉默了片刻,“此剑毫无灵气,却又导致整个剑冢被毁,虽然不是魔剑,却也说不定别有玄机……” 话未说完,谢平芜便开口道:“玄机可能会有,但……既然不是魔剑,前辈为何非要取走我的本命灵剑?” 本命灵剑,除了主人谁也没有资格取走。 除非杀了主人。 这是修仙界众人都知道的道理。 合一宗宗主似笑非笑,邱寰宇的面色却有些难看了。 秘境之中,谢家之人对谢平芜出手,要杀了谢平芜。如今谢平芜取了本命灵剑,旁人还未曾说什么,他又跳出来刁难。 剑与剑不同,这是很正常的。 何况,如杜秋生所说,这把剑并不是魔剑。 剑冢之内的灵剑都有剑灵,都是醇正的剑意与灵气。若是魔剑的话,根本不可能相安无事地留在剑冢之内,更不用提刚刚谢凛说是魔剑,万剑齐齐发怒了。 “谢家主,这是我宗门弟子的灵剑,我还未曾开口呢。”邱寰宇道。 他都没开口,谢凛有什么资格要谢平芜的剑? 谢凛前有万把灵剑,后有邱寰宇,一时之间极为尴尬。他忍住了愤怒,挤出来一个笑意,开口道:“是我想岔了,昆吾剑冢之内自然不会有魔剑。” 万剑轻轻地嗡了一声,似乎有些满意,其中还有一小半的剑转身飞回去了。 “只是,谢平芜手中之剑若是没有问题,怎么会令剑冢崩塌。即便不是魔剑,也绝对不简单,实在是有些邪门……” 飞回去的一小半和其他的灵剑们咻地飞了回来。 然后,对着谢凛刺了下去! 谢凛大乘后期修为,慌忙放出修为与结界,结界却也只撑了数息,便哐当一声碎了个干净。 当着数百少年新秀与几十修仙界大能的面,一贯儒雅清冷不可仰望的谢家家主猛地吐出一口血,在上万上品灵剑的剑意面前,脆弱且狼狈地被逼退,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嘭! 砸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大的坑。 扬尘漫天,弄脏了一贯光风霁月的谢家家主惯来清洁的衣袍。 谢凛趴在地上,臀部撅起,脸被泥土浸没了一半,衣衫破碎而脏污,一头一丝不苟的长发乱若鸡窝。 所有人寂静无声地看着坑底狼狈的中年男人。 实在没想到,谢凛这种除了长青宗老祖的人能被打得这么狼狈。 而且吧,大家眼里的谢凛一贯都是高冷儒雅的,周身灵力充盈,所有人只能仰望这么厉害的大人物,根本想不出来这么牛逼的人物除了风光以外的其他面。 而现在,谢凛如此狼狈的一面,就清楚且震撼地展露在大家面前。 谢平芜微微挑眉。 她迟疑了片刻,微微侧目对池俟比了个口型,“挠痒。” 池俟沉默片刻,眼底也浮出一点兴味出来,伸手在少女掌心挠了挠。 冰冷而若即若离的触感传来,谢平芜倒是没有觉得痒,只是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她抿唇,又看了池俟一眼,对方只好伸出指尖再次挠了挠。 这次的力道大了些,谢平芜当真有点想笑了,于是噗嗤笑了一声。 在一片死寂当中,谢平芜的笑声激起众人原本忍住的笑意。 于是—— “噗呲。” “咳咳咳。” “嗯哼……” 底下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几声忍笑的笑声,随即飞快按捺下去了。 虽然声音不大,但是谢凛大乘期修为,不可能听不到这几声笑声。 谢凛浑身骨头都被剑意砸碎了,此时他艰难地从土里抬起脸来,抬手拉了一把歪斜的玉冠,眸色几乎要杀人地看向谢平芜。 所有人都在想,谢凛如果当真杀了谢平芜,那么谢家和长青宗结下的梁子可就大了。 谢平芜却了解谢凛,他最好面子。 绝不可能在人前亲手杀她,所以才敢故意笑出来恶心谢凛。 就在所有人都在饶有兴趣地看戏时,鲁沉拎着个大葫芦走来,不紧不慢地挡在了谢平芜面前,垂眼看着谢凛道:“谢家主,身体如何了?” 如何了? 谢凛的脸色更难看了。 当然不好,很不好! 甚至想要杀了才筑基期的谢平芜都做不到。 他磨了磨牙,勉强露出一个温和无奈的表情来,“尚好,只是无法助贵宗重修剑冢了。” 鲁沉露出了一点悔恨的表情,不敢去看邱寰宇,只好不再说话。 谢平芜握住手里的春温,试图感知点什么灵力出来,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有些无奈,却也只好先收下。 邱寰宇看着剑冢头疼,却也只能先行将剑冢内的灵剑以阵法束缚住,晚些时候再行修建。至于钱够不够,那就看沈从云能不能多从别的宗门忽悠点来了。 “今年下山试练任务极为凶险,所以名额有所减少,我们已经挑出十人,作为本次试练人选。” “并且,加设次级试练,除了这十人,所有人都可以参与次级试练。” 底下的少年们纷纷喧哗起来,一半是高兴一半是忧愁。 每年都会选足足一半的人进行下山试练,但是今年却只有十人,也就是说有近乎一半人无法参与试练。当然,原本不能参加试练的人也高兴极了。 邱寰宇神情凝重道:“修仙界大劫将近,诸位都是我修仙界将来的翘楚,此刻更要惜命,修仙亦不可怠慢。” 102 心性 大家一脸懵逼,不太明白为什么大劫将近。 “劫难之时,多半只有幸运者才能活下去。”邱寰宇神情高深,“只有拥有足够的能力,才能远胜于人力可及的天劫之下,博得一线生机。” “此时的勤勉,兴许是将来的一线生机。” 这样的话太过于残酷而绝望,一众天赋出众的少年们只觉得背后一凛,却有些不可置信。 邱寰宇却不多言,只是公布了十人的名字。 “长青宗:谢琅仲、谢平芜、杜秋生、宋晚照、池俟。合一宗:秦乐青、沈亭衣。明照宗:白折玉。谢氏:谢远之。沧浪门:傅子玉。” 长青宗足足占了一半的名额,若是换做是往年,肯定会有人不满。 但是今年的长青宗的弟子实在是惊才绝艳得让人觉得自己要被闪瞎眼了,一时之间也说不出来什么,只能眼巴巴地羡慕着。 长青宗四人都不意外宋晚照进来了,唯独宋晚照自己很震惊。 但是大家都知道宋晚照的气运有多离谱,虽然比不上杜秋生一来一个大的,但是只要他遇到的困难,肯定是有一万种方法渡过。 很明显,在修仙界,运气因素也属于能力范畴之内。 她说完,伸手拍了拍池俟,很小声道:“去了极南域,肯定要拆好多个贵到离谱的傀儡人。” “舍不得?”池俟挑眉。 谢平芜摇了摇头,道:“我上次拆完,悟到了一件事。”她伸手,摊开掌心来,这是一个很小的木头傀儡人,“若是我们把拆开的零件打乱重组了,然后卖出去,兴许能赚一大笔钱。” “……”池俟沉默不语。 虽然她说得很有道理,但是这种行为莫名很古怪。 谢平芜却自有考量,若只是日常生活和养鲁沉这个坑货师父,她画符赚的钱简直是绰绰有余。 但是池俟的身体有很大的问题,他体内共存着仙妖魔三气,时时都是对他身体的损伤。此时尚且还好,只是肺腑受损导致浑身冰冷,时时经脉疼痛罢了。 若是到了后期,他体内的魔神神魂觉醒,那肉体则可能会被撕碎。 某种意义上来说。 池俟和魔神是两个人。 虽然是同一个神魂,但是魔神的记忆与往事与池俟半点不相关。池俟的人生,也没有任何有关于魔神的东西。 哪怕是同一个人,拥有不一样的经历便不是同一个人了。 正如现代社会,克隆动物哪怕拥有完全一样的一切,却也根本就是两个不一样的个体。 一则,魔神觉醒可能会灭世。 二则,池俟一个大活人,为什么要被业已沉睡的魔神取代? 但是能用于池俟的灵药实在是都太贵了,谢平芜别说是画符了,卖身都不够。她现在就得赶紧赚钱,阻止魔神降世灭世,顺便让池俟少痛苦点。 “那些灵药还是不够?”池俟问道。 谢平芜一愣,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灵药。 少年微微抿唇,看了一眼身周的人,没有解释。 谢平芜随即意识到,池俟说的是雪山之上息虞守的那些灵药,回答道:“不够,还少了几味药,须得尽快赚钱。” 少年垂眼,似乎在想什么。 “嗯,好。” 谢平芜莫名其妙,不太明白这个好是什么意思。 但是台上的邱寰宇却抬手,开辟了一个小空间,只有十个少年在其中,于是谢平芜暂且不去想池俟的意思了。 邱寰宇手中抽出十根玉牌,十根玉牌飞到十人手边,他这才道:“你们这次的任务十分凶险,这十根玉牌,捏碎可以召唤出我或者是合一宗宗主的一道全力剑意,祝你们保命,切勿弄丢。” 听到邱寰宇这么说,所有人都面色凝重起来。 “这次的任务地点,是极南域。” 宋晚照惊呼出声,“极南域堪称三不管,若是我们得罪了厉害的魔修……” 邱寰宇点头道:“这世间,所谓的魔其实也是修士,只是修行手段特殊邪恶,你们的能力与气运都不错,不必过于担心。” 杜秋生微微皱眉,“掌门,不知任务目标是?” “是查出催化怨灵的魔修。”邱寰宇解释道:“这些年山下四处怨灵闹事,起先我们只以为是世道不太平,含恨而死的人过多,后来却发现并非如此。” “这些怨灵并未都是死于非命之人,很明显,是有人催化普通死灵为怨灵闹事。” “一个一个除怨灵过于耗费人力,且仙门之内的弟子也并未人人心性无私,不愿管凡人死活者甚众,更何况一剑都不配接的怨灵出任务的价格极低,也没多少弟子愿意去斩杀。” 对于凡人来说天价的财务,也换不了半个灵石,所以导致了凡人请不起修士,修士不愿意帮忙的现状。 这种事情便严重了,就会导致凡人不信任仙门。 斩草除根是最好的做法了。 “你们都以为各路比试是测试出你们的天赋能力与气运,其实也不尽然,天道最为偏爱的修仙者,永远是心地良善、愿意守护苍生之人。” “所以,心性才是最为基础的前提。” “你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是心性极佳之人,一定要保持。” “池俟,你是我力排众议选进来的孩子,愿你在此行之中去看看旁人的疾苦,多对旁人存悲悯之心。” 邱寰宇难得说这么多话,大家也是茅塞顿开。 却也并不沾沾自喜,在不知道心性重要之前都能保持好心性,此时自然也不会存小人之心。 只是,最后一句话是特意给池俟说的。 很明显,是说池俟心性不行。 其余人都下意识看了池俟一眼,只是少年神情平静,略微有些苍白的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眉眼阴郁,看起来有些冷漠厌世。 “掌门是说,众人都认为小池心性不好,但是……”是谢平芜忽然出声,她的嗓音温柔清澈,此时带着点高兴地道:“但是您认为,他的心性其实也很好,是不是?” 邱寰宇神情温和,斯文地摇了摇扇子,“不知善恶之人,却也是最纯粹之人。” “阿芜啊,你不也觉得你的师兄很好?” 103 幻灭 谢平芜一时之间有些意外,在原本的剧情内,邱寰宇对于池俟这个天赋极佳却性格阴郁手段毒辣的徒弟是十分不喜的。 她愣了片刻,还是微微笑起来,“师兄很好。” 淡金色的日光从树梢间投下来,少年眉眼阴翳,却在抬眼看向谢平芜的时候盛进去了几分浅薄的光。也不过是一霎间,池俟便又恢复了先前的神色。 “好了,都要记得心向正道,否则无异于与天作对。”邱寰宇总结道。 “刚从琼山出来,你们也累坏了,这段时间便回去好好休息。”邱寰宇含笑道:“半个月之后,青鸟会来传信给诸位,到时候你们一道去往极南域。” 交代完这些,邱寰宇将几人带出小世界。 各个宗门接送弟子的法器都准备好了,长青宗的还是那只长着翅膀小飞船。大家甫一上去,小飞船便一挥翅膀,吭哧吭哧朝着长青宗宗门飞去。 谢平芜坐在池俟的房间内扒他的衣服。 ……查看他身上剜出魔蛊后身上是否再次长出了魔蛊。 池俟作为一个典型苦情角色,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忍痛挨饿的本事。在明帘墓中,她将他的皮肉剜得破破烂烂,他除了失血最严重那阵子,便再也没有表现出别的感觉。 疼肯定是疼的,毕竟到底是个人。 少年的脊背上坑坑洼洼,是旧伤疤叠着一层新的伤疤,皮肉破烂。只是伤口都结痂了,尚且还好,只是偶尔还能看到一点从皮肉内钻出来的魔蛊肉须,看起来恶心又令人脊背发寒。 现在过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谢平芜还真没有勇气再次用刀给他把附骨而生的魔蛊剔除。 她叹了口气。 谢平芜抬手将他的衣裳拉上去,撑着下巴思忖了片刻,才开口道:“要想除掉你身上的魔蛊,除非去掉你身上的魔气。” 在《白玉京》的原著内,魔蛊便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对于修士来说,魔蛊会消磨掉修士的灵气,但是最终还是会被灵气剿灭,却也会导致修士元气大伤。可若是魔蛊存于魔修体内,则会出现池俟这样的问题,魔蛊一直强大到吸食殆尽魔修的修为,最终和魔修一起死亡。 但是池俟死不了,魔蛊只会一直强大下去,越来越折磨他。 这样的人生,真是无穷无尽的折磨啊。 “这些伤,已经不疼了。”池俟看她叹气,解释了一句。 他似乎并不太将这些放在心上,只是将衣衫整理好,层叠的深衣领口被他拉了一下,扯住了脖颈上的伤。只是谢平芜的表情看起来实在是不太高兴,少女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难题,看起来失魂落魄的。 池俟有些不解,一贯冷清阴郁的眼底也浮出点疑惑。 迟疑了片刻,他伸出手学着谢平芜的动作揉了揉她的脑袋,关切的表情做不出来,只好绷直唇角免得神情过于冷漠凌厉,低声不太自在道:“只是有些丑,若是你看到了会觉得难过或是……”他顿了顿,后面几个字说得有些艰涩,“觉得我可怜,日后不要看了。” 谢平芜觉得心口狠狠地被人撞了一下,酸涩且疼痛。 她藏在袖底的手收拢起来,指甲戳在掌心,疼意终于盖过心头酸涩。 谢平芜想说点什么。 譬如,她为他感到心酸并不是因为觉得他可怜,从而产生高高在上的快感与幸福感。 譬如,她就算是为此难过,再深切的难过也不能较之当事人受到的伤害的十分之一。 但她说不出来。 她盯着池俟有些不自然、夹杂着难以察觉的脆弱,不细看仍旧冷漠而锋芒锐利的表情。过了一会儿,谢平芜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她伸手试探着抱住了池俟的腰。 “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池俟的人生太沉重了,却是她施加的。 少年衣衫单薄,身量清瘦而修长。被她这样抱着,迟迟都没有动作,却也没有挣扎开。 谢平芜身上那股清苦的味道越发浓郁起来,仿佛一味极佳的苦药,使他归于平静。池俟由着谢平芜抱着,安安静静等了一小会,才回过神来,伸手搂住了谢平芜的腰。 少女腰肢纤细,鬓发间透着清苦夹杂皂荚的香味儿。 仿佛有瘾。 “为什么?” 池俟的嗓音微哑,透着一点难以言明的颤抖。 对于活在绝望里的人来说,最怕的不是在绝望之中悄无声息地死去,而是被人给予了希望,又眼见着那点希望幻灭。 便再也无法忍受黑暗里日渐腐朽的自己。 谢平芜抚了一下池俟的脊骨,嗓音里透着点安抚,“因为你对我很好,所以我也愿意对你好。” 这世上有毫无由来的善意吗? 谢平芜不知道,但池俟不会觉得有。 池俟拢着她的腰的手收紧了些,谢平芜一时之间有些喘不过来气,却也不好挣扎开。少年指骨苍白而修长,此时泛出森白来,淡青色的经络微微突起,透着一丝颓败的美感。 谢平芜看不到。 她只能听到池俟的呼吸急促了些,于是又拍了拍他的背,“这世上,你若是信不过旁人,也试着信一信我。我想,我会尽量不误解你、不听信旁人一面之词、不对你存偏见。” 算了,去他娘的带池俟被世界接受吧。 她先接受为敬。 少年也抬起手,抚了一下子谢平芜的脊背。 谢平芜的意识仿佛忽然消失,坠入了一片虚无之中。 池俟伸手托住谢平芜的后脑,她合目而眠,眉眼平和。池俟目不转睛地看了谢平芜的脸好一会儿,才低下头,贴在她耳侧蹭了蹭。 少年眼底透出猩红的色彩,苍白的面颊上,眼尾晕出一道病态的红晕。此时垂眼靠在谢平芜身边,身周魔气止不住地溢出来,却又被他设阵法隔绝了。 但是细小的魔蛊又再度抽枝发芽,以血肉作为滋养,噗呲吮吸吞咽。 被这样蚕食身体应当是很疼的,但是池俟没有动作,他垂眼看着被他抱着放在他膝头的少女,眼神古怪而疯魔,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104 睡着 若谢平芜知道他已然入魔,还会说这样的话吗? 他稍稍偏过脸,这样近的距离,能看到谢平芜面颊上一层浅白的绒毛,殷红的唇微抿,侧脸的线条温柔而舒缓。 池俟鬼使神差似的,微微倾身凑近了一点。 随即触电似的避开,伸手狠狠地捏了一下眉心,苍白的脸上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若是杀了她,便不再用害怕她喜欢杜秋生,也不必担心她知道他业已入魔,更不用看她与旁人说话。他可以将她制成傀儡,放在只有他自己可以进去的灵台之内,不让除了他以外的人多看她一眼。 ——他什么也不用害怕了,她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了。 杀了谢平芜,所有的患得患失都会消失。 “对,杀了这个小姑娘,便是你成了千夫所指的恶魔,又有何惧呢?” “你既然只在意她一个人的看法,只要杀了她,她便再也不会对你有任何不好的看法了。” “杜秋生喜欢她,宋晚照喜欢她,邱寰宇鲁沉沈从云乃至是长青宗满门弟子都喜欢她,就连长青宗以外的那些人,无论是掌门长老乃至是寻常弟子,都觉得谢平芜貌美而能力出众……” “你看看你,所有人都厌恶你,你浑身罪孽,遍身魔蛊,甚至身为仙门弟子而入魔,你拿什么去和这些人比?” 血魔试着引诱道。 池俟低咳了一声,抬眼看了窗外一眼,嗓音有些散漫,“你还敢出来挑拨我,你觉得如今的我,想要反过来吞噬你很难吗?” 血魔被吓得顿时不敢吱声。 现在的池俟缓过来了,想要吞噬掉他确实不难。 耳边没有了血魔的聒噪,池俟紧皱的眉舒缓了几分。他伸手探了探谢平芜的额头,想起她神魂内缺掉的那一块,一时之间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入她的灵台查看一下。 但是修士的灵台实在是个过于隐秘的地方。 ……算了。 他一点一点将身周的魔气按捺下去,最终化为灵气,这才撤掉了身周的隐蔽阵。 只是浑身的魔蛊还在疯狂吞噬他的身体,鲜血一点一点染透衣衫,疼意越来越明显。池俟侧过身,在谢平芜身侧躺了一小会,只是鼻端清苦的草木味儿弥散开,他不知不觉生出几分睡意。 池俟难得无梦地睡着了。 …… 甲板上。 为了让大家好好休息,长青宗这次连厨子都带出来了,就是为了犒劳在秘境内吃糠咽菜一个月的少年们。 杜秋生和宋晚照一连捞了两碗汤面,这才捡着精致的小点心开始吃。但是左等右等,就是没等到谢平芜出来,加上人是和池俟一起不见的,杜秋生不免有些担心。 池俟虽然性格可恶,但是确实长了一张很能诱骗无知小姑娘的脸。 “我们拿两碟红糖糍粑送给阿芜尝尝。”杜秋生道。 宋晚照往嘴里塞了颗小番茄,站起来点头又拿了一大堆吃的,跟着杜秋生朝着谢平芜的房间走去。 但是谢平芜不在。 两人对视了一眼,转身朝着池俟的房间走去。 门上没有结界,杜秋生抬手推开门。 室内静悄悄的,一缕淡白色的日光透过云层照在房间的木地板上,一束浮尘微微飘动,帘子被风吹得呼啦作响。 但杜秋生的目光死死落在床上,然后一把丢开手里的红糖糍粑,抽出腰间启源一剑朝着床榻外侧的少年劈去! 启源乃是仙器,一出鞘便激起一波灵气震动,雪亮的剑意迸射而出,眨眼间便朝着池俟的脖子抹了过去。但是忽然,一道淡青色的浅薄剑光挡在了启源之前。 这道剑光十分微弱,几乎是可以被忽略掉的存在。 但偏偏启源被挡住了。 不仅如此,还哐当一下子飞回去,落在了杜秋生的脚边。 杜秋生一脸懵逼地看着掉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来,但是死活起不来的启源剑。 犹豫片刻之后,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启源剑。然后两步走到床前,再一次握着剑朝着床上似乎要有清醒迹象的池俟劈下去。 但是启源剑仿佛有自己的想法,在杜秋生一剑刺下去时,毫不犹豫往侧面一扭。 杜秋生:“……” 妈的什么垃圾仙器。 但是这么一番动静,谢平芜却是真的被吵醒了。 不过倒不是因为杜秋生搞出了什么动静,而是刚刚春温剑提醒了她一下,谢平芜便被春温的提醒给弄醒了。 一睁开眼,便看到杜秋生提剑站在她的床头。 不仅如此,表情还像是要杀人。 “杜大哥?”谢平芜试探着问了一句,随即看到躺在她身侧的池俟,然后瞬间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杜秋生伸出手,一把要抓住池俟的衣领,要将他从床上提起来丢出去。 只是手还没碰到池俟,池俟眼睫便颤了颤,醒了过来。 他的目光落在杜秋生那只快要伸过来的手上,唇边露出一丝冷笑,狭长凤眼里透出一点漠然的嘲讽来,淡声道:“杜师弟,这是我的房间。” 杜秋生的手一顿。 然后,他恨其不争的目光落在了谢平芜脸上。 谢平芜:“……”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睡着顺便池俟也睡着顺便他们还睡在一起啊。 “我是过来给他疗伤的。”谢平芜指了指池俟,然后便看到池俟浑身衣衫被鲜血染透,此时面色也格外苍白,漆黑的长发有些散乱,有几缕发梢被血渍打湿,显得羸弱而漂亮。 又有点勾人。 杜秋生这才意识到池俟浑身的血,表情顿了顿,冷眼瞧着池俟道:“阿芜好心给你疗伤,你却这般不将阿芜的名誉放在心上。池师弟,你不觉得你的作为……有些狼心狗肺吗?” 池俟微微拧眉,却反常地没有生气,“名誉?” 谢平芜这才想起来,池俟在奴隶场待了八年,又在长青宗宅了一年。 他似乎,确实…… 不太懂这些。 “阿芜是修士不错,可修仙界的女修到底也需要好的名誉,才可寻得好道侣。”杜秋生神色很冷,“从前阿芜年纪小,你我都不在意这些,现在年纪大了,难道还不懂吗?” 池俟低眉,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105 六爻 “道侣?” 杜秋生被问得一愣,随即立刻道:“你就算是阿芜的师兄,却也绝不可这样亲近她。” 池俟乌黑的眼珠微微一转,转头看向了满脸写着懵逼的谢平芜。他虽然从稍微懂事起便生活在不太正常的环境当中,但是七岁之前,很多事情还是见过听过一些的。 从前年幼不懂,后来长大了也并未细想。 可此时杜秋生这样挑出来说,池俟便隐约懂了些。 对于凡人来说,女子的名誉是十分重要的,不可见外男,不可与多个男子厮混。修士虽然没有这么严苛,到底是会被凡人的想法影响,对女修难免也有几分世俗的眼光约束。 他和谢平芜时常待在一起,甚至同榻睡了会儿,所以他们觉得他玷污了谢平芜的名誉。 如此一来,旁人会觉得谢平芜不好。 但是…… 若是谢平芜的道侣,自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待在她身边,甚至可以做更为亲密的事情,这样别人也不会觉得她不好。 “我知道了。” 池俟没有生气,反而是眼里的几分疑惑也消失了,平平静静的,甚至不见平日里旁人惊扰他时他本能会露出来的戾气。 杜秋生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但是他还是想骂池俟,顺便把他碰了谢平芜的两只爪子给剁了。 “是我不对……”池俟的目光落在谢平芜身上,眼底赤红胭脂痣绮丽,病态漂亮的脸上神情莫名有些专注,“我以后不会如此了。” 谢平芜揉了揉有些晕乎的脑阔。 她作为一个现代人,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只道:“不知道为什么睡着了,池俟受伤了,我给他检查伤口呢。” 杜秋生狠狠地瞪了池俟一眼,一把将谢平芜拉走,顺便哐当一下子把门带上了。 外面甲板上摆着不少桌子,四处都是好吃的好玩的。 谢平芜感觉也有些渴了,直接溜到了桌边找不同口味的灵饮喝。其实长青宗的小飞船可以飞得很快,但大概是为了保持氛围,回去的路开得很慢。 鲁沉就坐在谢平芜不远处,“我瞧你还会阵法,从前倒是不知道。” “因为阵法不精,所以大多数时候不想用阵法浪费力气。”谢平芜解释道。 鲁沉点头道:“但是在人数较多的实战当中,阵法的作用很大。”鲁沉喝了口酒,伸手沾了一点酒液,在两人面前的桌子上画出了一个最为简单的束缚阵,“这个阵,若是你,会几种破掉的方法?” 谢平芜放下手里的蜜桃味灵酒,指着阵眼道:“最常用的办法就是毁掉阵眼。” “不过,如果遇到了叠加的阵法,将阵眼掩藏了起来,那么这时候就需要以蛮力打破一个缺口,用以感知灵力来源。” 鲁沉点了点头。 “这都是最为常见的方法。”他掏出一只骰子,丢在地上,布了一个小型阵法,“不许用这两种,破了它。” 这么小型的阵法,不用前两种,直接以灵气摧毁整体便可以摧毁。 但是谢平芜没有动手。 片刻后,她看向鲁沉,“师父,我不会。” “你若是会才怪了。”鲁沉哈哈大笑,手中抛出三枚铜钱,这三枚铜钱落地两次,鲁沉看了一眼,“这六爻卦象,看得懂吗?” 谢平芜看了一眼,“兑卦,亨,利贞。” 她话音刚落,刚刚还在运行的阵法噗呲一声碎掉了。 “……没有科学的世界就是如此可怕吗?”谢平芜喃喃自语道。 鲁沉随手将这三枚铜钱丢给谢平芜,“我全身家当,就只有这三枚铜钱最值钱,你拿去了可莫要给旁人了。” 谢平芜这才意识到,鲁沉卜卦并不是测如何破阵,而是卜卦的三枚铜钱本身便不简单。她翻看了几眼,看不出来这三枚铜钱有什么不一样,只好再次看向鲁沉。 “此行极为凶险,你虽然修为堪比元婴,但若是对方不和你正面作战,你便与寻常练气期没有什么区别。”鲁沉指了指那三枚铜钱,“这三枚铜钱,可知吉凶,告来事,你拿着它,也务必要小心行事。” 谢平芜一直以为鲁沉这个师父不怎么在意她这个弟子。 毕竟,她也只在鲁沉门下待了一年,这一年还全都在闭关修炼,几乎没怎么交流过感情。 “多谢师父。” 鲁沉摆了摆手,“记得下山之前把接下来一年的灵石上缴了,一万二千块。” 谢平芜:“……” 她能不能杀师夺宝? “好。” 虽然小飞船已经飞得很慢了,奈何琼山秘境就在长青宗不远处,所以也不过是小半日便到了。 谢平芜和池俟是跟着鲁沉一起上葫芦回的两仪峰,两仪峰风景依旧,几间小院子仍旧伫立在那儿,常开不败的桃花也粉白乖巧。 “你们这半个月好好休息或是修炼都行,我得出一趟远门,不能送你们去极南域了。”鲁沉交代完,便再次骑上大葫芦,咻地朝着山下的方向而去。 连谢平芜的一万二千灵石都没拿。 但是几人早就习惯了鲁沉暴躁且直率的行事方式。 谢平芜第一时间回了自己的院子,瘫着睡了一天一夜,第三天才开始修炼。 如鲁沉所说,极南域是个混乱且凶险的地方,鱼龙混杂不说,而且还不算是长青宗的下辖地,长青宗的人在那边没什么倚仗。 对于修仙界的混乱,谢平芜十分了解。 对于极南域的混乱,谢平芜的想象力可能还没有实际上的深入。 琼山秘境之内灵气浓郁,且又多次实战,谢平芜的修为涨得很快。她觉得现在可以冲刺一下筑基中期,只是半个月能不能拿下,她倒是并没有什么把握。 所以干脆直接把院门锁起来了,半个月一直耐心冲刺。 突破需要机缘,谢平芜冲刺了半个月什么都没冲刺破,到头来还是打包了打包直接去了极南域。 青鸟传来信封,一行金色的字浮现在谢平芜面前,随即消失。 原本小巧的青鸟一声鸣叫,变成了可以给她一个人乘坐的大小,谢平芜一坐上去,便被拉进了一个小空间之中。 106 檀栾 这是一个阵法开辟的小空间。 与此同时,另外九个人也依次被传送进来,其中宋晚照嘴里正叼着串糖葫芦,鞋子只穿了一只,一脸懵逼地看着另外几个人。 杜秋生叹了口气,默默离宋晚照远了几步。 几人还来不及说话,传送阵便带着一群少年转移到了一处偏僻的巷子里。 地上铺着青砖,湿漉漉的,生满了软绵绵的黑绿苔藓。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胭脂味儿,隐约可以听见女子与男子的嬉闹声。 还没来得及说话,十只玉简中便各飞出一道光芒,汇聚在一起。 “产生怨鬼最多之地:花衢。” 这道提示一出,众人便知道了,这道巷子后面必定是个花楼。 不过此行的几个人年纪都不大,修仙之人清苦,自幼修行才能成为同辈之中的翘楚。第一个任务就是去花楼,大家面面相觑了片刻。 “这花衢坊,我们若是直接进去,怕是进不去。”说话的人是合一宗的秦乐青。 这是一个非常风流倜傥的少年,手中握着一柄洒了金箔的折纸扇,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透着几分兴味,“我恰好对极南域有几分了解。” 杜秋生十分上道:“不知师兄知道些什么,洗耳恭听。” “极南域中,花楼极多,其中以檀栾楼最出名。”秦乐青轻笑了几声,才继续道:“这檀栾楼是玩的最开的,却也雅俗兼备,总之来说……是个很妙的地方。” 秦乐青对着谢平芜眨了眨眼。 谢平芜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好在池俟直接挡在了她面前,不动声色道:“檀栾楼管教女子的方式极为严苛,所以闹出了极多人命。” 且个个都是惨死。 “没有人管的吗?!”宋晚照愤怒道。 秦乐青似笑非笑,“管?” 他手里的折纸扇唰地合起来,一敲手心,广袖微微浮动,透出上好的龙涎香味儿,“极南域的女子,不是不可修炼的凡人女子,便是下贱的人妖混血,要么便是被驯化的貌美妖物。除了美貌,一无所恃,可不和我们一样。” “皆是人命,如何不一样!”宋晚照皱眉愤怒道,似乎很生气秦乐青作为修士说这样的话。 “他们既没有可以作为荫蔽的宗族,更没有可以握剑的一双手,你说,如何保护自己?你又说,他们死了,又对何人有损失?” “是和她们一样卑微,受了损失照样不敢吭声的亲人朋友吗?” 谢平芜挑眉,“人皆如此,不必纠结。” 所有人都看向谢平芜,青衣少女看起来温柔平静,不细看是慈悲温软的性子。 可说出来的话这样冷漠且事不关己。 谢平芜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只是抽出被她抽空打磨过的春温,比了个请的手势,“走吧,去檀栾楼。” 这些女子手中没有剑,可她谢平芜手中有。 她的剑,并不只为了保护自己。 众人心中想法各异,却并没有因为这么两句争议而真的置气,到底都不是完全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了。 穿过长而黑暗的巷子,一条极为繁华的坊市印入众人眼中。 四处灯火璀璨,火树银花处,漂亮的异瞳美艳舞姬身着寸缕,以最为妩媚引诱人的姿势跳舞。但是并不算多抢眼,更抢眼的是不远处正在被虐杀的一个人,还有被强迫的怀孕女子。 所有人都看得脸色发白,甚至呕吐。 谢平芜也想吐。 但是大家都知道,作为造成怨灵最多的地方,是花楼之内。 还有次之花衢的地方,再次之的地方,再再次之的地方。 这世间藏污纳垢之地,从来不少。 池俟神色如常,他瞳仁漆黑,目光平静得波澜不惊,视这些如无物。只是不动声色地走在谢平芜身前,替她挡住了大半视线,垂下来的眼睑内藏着三分寥落。 这才是他生活过的地方。 说是炼狱,也不为过。 可人人生活在炼狱里,便也成了人间。 作为一个和平且存在法律的年代生存过二十几年的人,谢平芜觉得非常非常想吐,一个正常人真的很难以接受这样血腥且变态的画面发生在自己面前。 但是池俟挡在自己的面前。 她略微迟疑了片刻,快步往前走了几步,走在了池俟身侧。 “师兄,修仙也要修心。” 池俟步履微顿,却并未出言反驳,只是由着谢平芜去看这些。 道旁断腿的老者匍匐于地,断肢长出蛆虫,浑身烂得掉肉,却一口咬住一个小童的手指,咬得鲜血淋漓仍不撒口。小童捏着一只被扯断了尾巴与耳朵的胖老鼠,踩在老者的烂肉上碾动。 妇人抱着小孩衣衫半解试图揽客。 中年男人满口脏话地打死了一个小乞丐。 少年色眯眯地看着谢平芜,被池俟一剑逼退三步,还是不死心地试图前来。 世间百相,肮脏丑陋又……迫不得已。 便是秦乐青的笑容也淡了下去,握着折扇的手改为握剑,将师妹谢亭衣护在身侧。至于其他人,脸色都十分难看,却还是按着地图往不远处的檀栾楼而去。 檀栾楼名字起得风雅而有骨气,装修却十分俗气。 大红灯笼挂了一大排,照得灯笼下几乎不穿衣服的男男女女活色生香。 “进去?”谢亭衣看向秦乐青。 秦乐青摸了摸鼻子,看向杜秋生,“直接进去?” 几人在出巷子之前便换了衣服,修为满金丹的都把修为压到了筑基期。直接进去倒是不会被嫌疑,就是…… 这外面就看起来受不住了,进去了还得了? “进去才能调查这件事。”杜秋生言简意赅,随即看向了谢平芜,“师妹要么和谢师姐在外面等我们。” 谢平芜摇摇头,“听说里面也有小倌。” 宋晚照:“?” 谢亭衣道:“真的吗?” 秦乐青和池俟和杜秋生同时咳嗽了一声,谢平芜镇定自若道:“是的,女子也可以进去。” “那我们也进去。”谢亭衣总结道。 谢平芜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们都要小心些,万不可中了那些貌美小娘子们的招。” 谢亭衣也补充道:“修仙之人,元阳极为重要。” 秦乐青生无可恋,杜秋生也是。 107 打听 但是两人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于是大家都点了点头,“不要吃喝里面的东西,运行真气,若是闻到了不对劲的香料也要小心。” 十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们如临大敌。 但是一起进去目标实在是太大了,大家随便分了几队一起进去。 谢平芜和谢亭衣一起,两个女孩子一起进去方才不那么引人注目。 果不其然,两人一走到门口,迎面便走来两个穿着轻纱的玉面少年,轻车熟路地伸手要挽住两人的胳膊。 谢平芜和谢亭衣都是吓一跳,连忙抱紧彼此的手。 两个少年一愣,随即笑起来,“小娘子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吧?” “也难怪,外头都说我们是些肮脏不要脸皮的人。”少年面色含着几分薄愁,楚楚动人,“既然小娘子们是第一次来,我们也不做出那些熟客喜欢的样子,小娘子们也只当我们是可怜人,今晚包了我们可好?” 说得倒是情真意切,可惜谢平芜信他个鬼。 但是她也露出了一个怜惜而单纯的表情,“我们只带了两千灵石,晚些时候还要去黑市买丹药,包下你们两个要多少钱?” 两个少年并没有直接回答,正欲试探,谢平芜便皱眉道:“最多五百灵石,否则我们是要挨骂的。” “好巧,我们两个都是二百五,五百上品灵石将将好。”少年开心地道。 谢平芜也笑得很开心。 “你们都是二百五呀?” 少年点头点得仿佛小鸡啄米,“嗯嗯。” 谢亭衣也忍不住低笑,见两个少年不大聪明,顿时也不紧张了,开口道:“那我们进去吧,我早就想看看花楼里是什么样子了。” 两个少年连忙上前引路,在经过还在门口揽客的一众男女时,自豪地挺了挺胸脯。 谢平芜:“……” 谢亭衣:“……” 两个少年将两人带进了一间房间,只是一进去,少年便打算脱下薄纱衣衫,被谢平芜阻止之后,委委屈屈地看着谢平芜,“那小娘子可要听我们唱小曲儿?” “听你们讲故事。”谢平芜笑了笑,坐在软榻上,垂眼检查了一下案上的香炉。 里面什么也没有,这炉子只是一个摆件。 “故事,小娘子要听什么故事?”绿衣的少年兴奋道。 谢亭衣和谢平芜对视一眼,开口道:“我们来此,是为了找我们师父的私生女,只是查遍了整座城的花楼,都没有找到她。” 这个说法是有些直接,但是也很合理。 谢平芜点了点头,露出一点哀伤的表情来,“我们今次敢溜进来,唯独檀栾楼不一样,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红衣少年沉思了片刻,“原来这是小娘子的任务,可是您不知道,除了包下我们与我们欢好,其他的都是要收钱的。” “剩下的一千五百上品灵石,都可以用。”谢平芜露出一个傻白甜专属急切哀求表情,“若当真檀栾楼内有我师父私生女的消息,无论死活,再多的灵石我们门派也是拿得出来的。” 谢亭衣冷着一张脸,皱眉道:“阿芜!” “师姐,你也知道对于师父来说,小池师姐有多重要!”谢平芜立刻露出哀求的表情看向谢亭衣,“不过是几万灵石罢了,师父作为一峰之主,难道还拿不出来?” 谢亭衣顿时想到谢平芜的师父鲁沉,是一个以穷闻名于华胥境的大能,险些当场笑场。 但是她忍住了,装作是冷静地皱眉思索了片刻,才叹了一口气,“也罢,在师父心里……小池师妹那么重要,不说几万灵石,便是几百万也是舍得拿出来的。” 红衣少年的眼底迸出贪婪的光,绿衣少年直接呆了。 几百万灵石…… “小娘子愿意打听,我们便讲。”红衣少年轻笑了一声,“一个故事五百灵石,二位要听多少个?” 谢平芜皱眉,“你们两个是二百五,做什么一个故事要五百,你们两个竟然连一个故事也不值吗?” “二百五,不能再多!” “一个故事二百五,你们也是二百五,刚刚好。” 红衣少年也不恼,就算是二百五一个故事,也赚翻了。毕竟,他们两个也根本要不了二百五,纯粹是看着这两个少女干净规矩的样子,一看便不是混迹极南域的人。 “那小娘子可要多多听几个。”红衣少年轻笑,给自己倒了一碗茶。 谢平芜点头,“这三年内,檀栾楼来的所有女子,来历与特点,都要讲给我们听。” 兴许是当真是会讲故事的,绿衣少年拉上帘栊,一拍醒木,红衣少年讲了起来。 这是个很笨的方法,但是,怨灵其实没有什么伤害性。就算是背后之人花费力气,整出了很多很多的怨灵,那也只能达到一个目标。 ——凡人与仙门离心。 要知道,在修仙界,仙门相当于是统治者。 一旦凡人与仙门离心,到时候修仙界一定会出现混乱。 而批量制造怨灵,也不简单,因为每个人的死法都不一样,每个人存在于心中的怨恨也不一样。 想要短时间内大量制造怨灵,最好的办法就是筹备足够的数据,筛选出几批容易怨恨而死的人,然后根据这几批人的怨恨点搞事。 这样省时省力,轻而易举,便能让大一批人死于痛苦之中。 连谋杀的心思都不必废多少。 两个少年虽然不太聪明,但是嘴皮子确实还挺利索,一夜过去,刚开始是讲了几个不一样的故事。 但是随着故事多起来,很多的相似点便浮出水面,连带着两个少年也偶尔和谢平芜唠嗑几句,“我们花楼之中,除了得了脏病而死的,最多的,便是被过得不顺遂的人虐杀泄愤而被杀死的。” 虐杀。 脏病。 “短短几年,竟然已经换了这么几批人。”谢平芜状似叹息,实则试探道:“除了这些,想必还有不少缘由。” “是啊,最多的,却是逃跑不成,被毒打一顿,再被楼主钉入棺材活埋的。”绿衣少年打了个哆嗦,“薄皮子棺材就是被钉上了,人也要好久才死,你不知道指甲抓在棺材板上的那个声音哟。” 番外之续写(慎点啊!) 谢平芜怎么也没想到,她就在家吃个泡面,就把自己给送进里了,还是她自己写的,也太作孽了。 她穿来时是在晚上,是非常健康对世界毫无威胁的魂穿,之后理了理这具身体的记忆,发现她穿的是那本还没有写完的霸道总裁文,而她现在的身份。 ……是不可言说的大反派一枚。 原本这本书她是想讲一个悬疑片,可因为大纲只在脑子里转,这书写着写着就变成了霸道总裁的强取豪夺……后期不仅写崩了,还烂在那里没填坑没完结。 现在自己这样,活像是拉着作者让他填坑,妥妥的同归于尽啊。 至于她这个原主,也一样叫谢平芜,出现在剧情前偏中一点儿,因为没写到戏份,所以还没有过多的赘述,前期的整体表现就是一个人情冷漠、对世界无感的普通大小姐。 而她的大反派身份呢,是在开文的时候就定好了的,不可能会变。 所以,谢平芜认识到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无论她怎么挣扎,都逃不过最后惨兮兮死亡的结局,也太可怕了吧。 系统?系统你在吗? 谢平芜又开始在脑海里寻找穿越必备品系统了,大反派的结局太惨了,她好不容易在另一个世界活下来,不能再死了吧,而且还是亲眼看着自己被刮那么多刀……很疼的! 系统?在不在?吱一声啊…… 谢平芜瘫在沙发上,心情很不美妙,想她一个小铺盖,原本要啥没啥,一个月拿着三四千块钱过活,拮据得要死。而现在,她穿到这个世界,不仅变成了个大小姐,还要啥有啥,一个月几万块零花钱都大把大把的,可就是没命拿没命花。 太苦逼了吧! 既定的寿命只允许她活到35岁,妥妥的短命鬼一个,她也太惨了。 系统啊,系统粑粑,你快出来吧,快来告诉我,我的任务是活下去,然后给我开金手指,把我变成葫芦小金刚,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活到一百岁长长久久! 任谢平芜在脑子里念一百一千声,系统都没有凭空蹦出来,这下可苦了她了,没有剧情没有人设没有完整的故事背景,她可不仅在霸道总裁文里,还有悬疑!悬疑啊!! 凭她脑子里那一会儿一变的大纲,马上就能被迫去死信不信? 神呐!快给我变个系统吧,只要给我个系统,我愿意!心甘情愿把穿越之前,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一万三千七十三块五毛六都给你!拜托拜托啊。 谢平芜在脑子造出一个祭台,上面放着玉皇大帝的神像,神像前摆着香炉和祭品,然后一个q版谢平芜出现在祭台前,撅着屁股跪在地上,神情贪婪又痴汉,对着那神像一拜再拜。 “小芜,你在做什么?赶紧吃完饭我送你上学。”杜秋生坐在餐桌前,转头就看见瘫在沙发上的谢平芜,心中疑惑,平日里的妹妹可不会这么没形象,这是还在为老爸擅自给她转学而生气吗? 听老爸说,她在原来的学校喜欢上一个狗男人……渣男,叫什么易荣华的?难道是因为舍不得他?可她不都看过那个人渣的“犯罪记录”了吗?怎么还这么痴迷? 看看,都没有听见自己叫她吃饭,啧,看来还得开导开导她。 杜秋生手上拿着筷子,仔细挑着碗里的鱼刺,然后把挑好的鱼肉放进谢平芜的碗里,就停下了筷子,等她过来一起吃饭。 餐桌上只有他们兄妹二人,父母早就吃完饭去公司了,所以只有想陪妹妹的杜秋生和一度怀疑人生的谢平芜的饭菜。 “哥哥,咱们家现在富裕吗?和那个……咳宋家比起来怎、怎么样?”生无可恋的谢平芜拿着筷子,一下一下地捣着面前的南瓜粥,突然开始犯病。 杜秋生疑惑地看过去,又凝眉看了看饭碗,低声道:“看来得让管家再添置一车碗筷了。” 再让小芜这样捣下去,家里的碗就要不够用了,左右不过几块钱的碗,也不贵,还是能买得起的。 “嗯?哥哥你说什么?”谢平芜歪头看过去,她刚才没听清。 “啊没事,我是说,你说的宋家是哪个?是最近风头正盛的晚照集团后面的那个吗?”杜秋生拿起汤匙舀了口汤喝,同时注意着自家妹妹的状态。 “嗯对,就是那个宋家。”谢平芜突然坐的更端正了些,手里的筷子都放下了。 “哥,你快跟我说说快说说!” 杜秋生跟着她放下碗筷,思考着妹妹问出这个问题的原因。 是零花钱不够花了?还是被宋家的人欺负了?还是说对宋家那个花心大萝卜起了心思,想包-养人家? 啧,最近那个男孔雀老是在热搜上,频繁开屏,小芜不会是在热搜上注意到他那张漂亮的脸蛋了吧? 杜秋生扫了眼谢平芜激动的脸,越看越觉得有可能,怎么办,他们家自然比得过这个刚起来的宋家的,可这不代表他就想自家妹妹去包养人家的儿子啊,这才刚高二,怎么能有这么不学生的歪风邪气呢? 不行,不能让妹妹得逞,包-养这种事会败坏她名声的! 杜秋生思来想去,打定主意要抹除谢平芜的包-养心思,他看着殷勤的妹妹,咳了声,表情带着一丝尴尬,缓缓道:“小芜,咱们家虽然吃穿不愁,但比起那家大业大的宋家,还是小巫见大巫的,所以你别……” “哦……我知道了哥哥,你放心,我绝对不给咱家惹麻烦!”谢平芜一听比不过,立刻怂了,打消了抱男主大腿的打算。 笑话!这年头,身份人脉啥的没有男主高没有男主多都不能去抱大腿,因为霸总一句话就能让你跪下求饶,还是远离好了,只有远离剧情深渊,才有可能活到最后。 “哦、哦……你…明白就好明白就好。”看来是打消包-养念头了。杜秋生欣慰的摸了摸自家妹妹的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满意地笑了。 还是他机智,阻断任何能让小芜长歪的路,也幸好妹妹以前从来不关注家里,不然还真不好哄过去。想他家小芜,三天前突然开窍,知道关心家里关心身边人了,他还没享受够呢,可不能把她往外推。 “好了,赶紧吃饭吧,吃完了我送你去学校,老爸这次可是斥巨资才把你送过去的,你可不能让老爸这钱白花了。” 有第一次哄骗就有第二次,自从谢平芜开窍后,杜秋生已经说了无数个为了不让妹妹被狗男人叼走的谎言了。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那天谢平芜刚开窍时,看的一部电视剧,叫《为了爱你,我踏破万千屏障治愈自己》。 杜·为了妹妹啥都能干·秋生以为,谢平芜是为了狗男人,才开的窍,但那个狗男人是谁,他还不知道。 所以,他要防着每一个接近自家妹妹和自家妹妹要接近的狗男人,好不容易开窍的妹妹,可不能就这么被叼走! —————— 设定: 杜·霸道总裁·秋生→妹控晚期、每天都在防着狗男人叼走自家妹妹(脑子有问题) 宋·假花花公子·晚照→奶狗霸道总裁(谢平芜活在大纲里的男主) 谢·开窍·平芜→抠门、沙雕、一直向玉皇大帝求系统的屑 仝·天道·苏→炮灰一个,(在谢平芜女主,池俟反派,宋晚照男主,杜秋生炮灰的文里) 池·还没有想好人设·俟→是的,我还没想好他的人设 108 小童 谢平芜确实是没有听到过。 但她是一个充满想象力的扑街写手,他一说出来,谢平芜就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很多女子被虐杀么?那动手的人可曾抓起来,不叫他下次再杀人?”谢亭衣皱眉说道。 绿衣少年点头,“有很多人,但是极南域这样的地方,哪里会有人去抓人。”他不胜唏嘘道:“你们不知道,有三个人,在三年间足足杀了数百人。” 谢平芜露出一点害怕的表情来,“这三个人这么厉害么?什么修为?” 红衣少年摇头,“修为深不可测,坊间称呼他们为血燕,十字和圆圈。” 谢平芜:“……代号这么随便的吗?” “因为他们杀了人之后,会在房间内用血画出一只燕子和十字圆圈,所以便这样称呼了。”绿衣少年解释道。 谢平芜点头,“这些人里,那位芍药姑娘,和我们小池师姐十分相似。”她露出一点哀戚的神情看向谢亭衣,“师姐,看来我们得为小池师姐报仇了。” 谢亭衣神情凝重,“我先传信给师父。” 她话音刚落,谢平芜便从袖底拿出一千五百灵石,看向两个少年,“你们知道如何找到这三人吗,若是找到了,还有重谢!” 谢平芜的容貌就是温柔干净那一挂,露出这样几乎含泪的神情,看起来又单纯又柔弱。 这么单纯柔弱没见过世界黑暗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是在演他们呢? “这三人,每个月十五都会作案,一虐杀数十女子。”红衣少年掂了掂这个芥子囊,低声道:“还有一个特点,那便是……他们喜欢虐杀有心上人的花娘子。” “或者是,只卖艺的。” 谢平芜没想到极南域也有只卖艺的花娘子,看了一眼亮起的窗户,“今日便是十五。” “今晚,我们楼内的玉竹姑娘第一次接客。”红衣少年笑得很没心没肺,“她有一个喜欢的郎君,据说入了仙门修炼,去拜师的路费都是她卖身换的。” 绿衣少年立刻接口道:“说是我们檀栾楼最聪明有才的姑娘,却肯相信男人的鬼话,我看她的脑子是有坑才对。”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查出是谁杀了小池师姐。”谢平芜嘀咕道。 门被推开,谢平芜和谢亭衣走了出去。 两人对视一眼,径直走出了檀栾楼。 其余人坐在楼外不远处的摊子吃酸辣粉,谢平芜走过去,抽了双筷子,开口道:“我们探出来的消息是,虐杀花娘子的人主要是血燕十字和圆圈。” 其余人点了点头,杜秋生道:“今晚檀栾楼内有两位花娘子可能会被作案。” “我们探出来的是玉竹。”谢亭衣看向秦乐青。 此行唯一出身小门派的傅子玉道:“还有一个叫做牡丹的,名声也很大,不过近来心心念念想要嫁给一位恩客。” “那我们分为两组,一组去玉竹的拍卖会,一组去见牡丹。”谢琅仲道。 宋晚照立刻道:“我要和秋生哥和阿芜一起。” 谢亭衣看了谢平芜一口,秦乐青率先开口道:“师妹,我与你一组。” “那我们二人与阿芜三人一起,好不好?”谢亭衣看向了谢平芜三人。 同是从琼山内出来的,又是此行中唯二的女修士,她完全不想失去和谢平芜认识的机会。这种修为出众,脑子又灵活,还好看的女孩子,她简直喜欢死了。 宋晚照一看漂亮飒爽的谢亭衣,立刻就想替谢平芜答应。 谢平芜露出一点难色,默不作声地拍了拍池俟,“我师兄也要和我一起的。” 秦乐青微笑,并不说话。 剩下的几人很快也组成了一队,唯独谢平芜这边少了一个人。 剩下的那个人是明照宗白折玉,于是杜秋生开口道:“白师兄可愿意与我们一道?” 明照宗白折玉,和谢琅仲一样天生剑心,天赋卓绝。 只是白折玉天生感情淡漠,不通俗务,虽然也有一颗剑心,却惯来低调,因为过于淡漠,同门之中几乎没有一个朋友。 这样的人相处起来可能不是那么舒服,但也很简单。 白折玉都无所谓,故而只是点了点头,“好。” 因为檀栾楼晚上才开张,大家白日没有进去,而是在城中四处查看了一番。 极南域占地极广,但是地处极南,气候寒冷至极。修士虽然可以御寒,但是极南域之内还有很多不是修士的人,所以道旁随处可见冻死的人。 野狗将尸体肚腹掏空,混着鲜血拖曳满地。 几人看着这些场面,心情难免有些压抑。 “去黑市看看。”杜秋生开口道:“黑市之内有利益纠葛,这才是最有可能产生矛盾点地方。” 世人一切行为的核心内驱力,都是利益。 杜秋生说得很对。 “但是黑市并不面向普通人进入。”谢平芜开口道,这是她的设定,于是她信口拈来,“所进入者,都需要取得一枚通行牌,方可入内。” “而通行牌的获取……”谢平芜微微抿唇。 “需要一颗金丹兑换。” 一颗修士的金丹。 他们总不可能去杀一个金丹修士,剖出金丹进入其中。 池俟微微点头,“其实也不尽然。” 杜秋生与宋晚照都看向他,池俟的神色反而有些不对,但也只是一闪而过,继续道:“只需要献出足够的诚意,或者是出示钱财与异宝。” 谢平芜顿时想到了鲁沉练的那颗中品丹药。 中品的丹药算不上多好,但是也不是满地都是。 “我有一颗丹药,中品的。”谢平芜试探着说道。 池俟摇头,“我们身上的气息都极为纯正,混迹极南域的人,都对这些十分敏感。” 谢平芜自然想起了息虞给她的数百灵草。 但是这灵草若是露出来,却又不拍卖,那只会等来黑市的杀人夺宝。 她一时之间不太知道怎么办。 “带他去黑市,便可以。”池俟忽然出声道。 顺着他的目光,大家看向街角一个正在吃糖葫芦的小童,梳着三只小髻,红色的丝带微微浮动,雪白的面颊上黏着红色糖浆,不闪不避地对着众人露出了一个笑容。 森白的牙是尖利若犬齿的形状,日光下微微发光。 漆黑的瞳仁不和人一样,那是一双兽瞳。 109 十顿 谢平芜眼睛一亮,随即迟疑了片刻。 这个小孩子不是人,是个人妖……啊呸,半人半妖,名唤十顿。 一天吃十顿,尚且不知饱。 半人半妖多半都会因为两种血统之间互相排斥,导致半妖又弱又蠢,但是却大部分都生得极其貌美。而十顿是其中例外,这是种很难缠的半妖。 十顿为了吃的不惜一切代价,而为了感知到饱腹感,所以喜欢抢夺灵气极为馥郁的东西吞噬。 饿极了还会大吃活人。 而极南域的黑市作为业内黑市龙头,里面确实是有非常多的好东西。 奈何十顿可以穿破灵气罩,修士的防护阵法在十顿面前如同无物。如果不用防护阵法,等闲凡品在十顿面前也不过如此,所以。 黑市创立到现在,不知道被这十顿吃了多少宝物。 若是抓去送给对方,确实是很有诚意。 “十顿有一个缺点。”谢平芜写这个设定的时候觉得很有意思,所以也仔仔细细设定了一下,“他怕黑。” “怕黑?”杜秋生一愣。 这有什么可怕的? “严格来说,是怕小黑屋。”谢平芜抽出几道符纸交给几人,“灵力几乎对十顿没有任何损伤,这些符纸都是用来防御的,十顿一旦撞破你们的灵气防护,很容易造成伤害。” 至于小黑屋…… 谢平芜看向了池俟。 风吹过来,浮动少年鬓角的碎发,他似乎不大在意这些,不动声色地打量十顿。 “师兄极其擅长绞杀,到时候困住十顿,我把他塞进小黑屋。”谢平芜对着池俟道,池俟在不用灵力的情况下,反应绝对是比剩下的几人强的。 毕竟是在奴隶场里活了八年的人。 “好。” 杜秋生也点头,“我们负责不让十顿逃脱。” 分工明确之后,谢平芜买了一大堆吃的,独自一个人顺着小巷子往前走。 走了一小半,身后果然响起勒急切的脚步声。 谢平芜抱着一大堆油纸包回过头,看见十顿站在不远处舔唇,口水似乎随时就要流下来。于是谢平芜轻笑了一声,垂眼看着那个小孩。 “这些东西很贵,我不给你。” “你要给我,你就是骗我来这里的。”十顿一边说话,一边朝着谢平芜跑来。 他跑得很快很快,谢平芜闪身避开,周身灵气却在一瞬间消失。 谢平芜抬手便把这些东西往前一丢,十顿不理会谢平芜,朝着前面扑过去,一把抓住了跌在地上的一只炸鸡腿,囫囵塞进嘴里。 池俟一剑朝着十顿劈去! 十顿并不将池俟放在眼里,只是闪身避开。 结果—— 这一剑锐利而快,即便不带丝毫灵气,还是一剑直对要害。 十顿面色一变,将鸡骨头嚼成渣子咽下去,灵活地迈着小短腿开始和池俟打斗。 池俟的动作很快,即便是丝毫灵力都没有用,也能让人觉得这一剑劈山倒海。尤其是他的剑,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戾气,干脆利落而直切要害,丝毫活路不给对手留。 谢平芜酝酿得差不多,一把丢出一道梦魇符。 符纸飘下去,十顿根本没有理会。 带灵气的任何东西,都无法在他面前施展出来。 等到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他一愣,随即眼睛一闭哐当睡了过去。池俟手中长剑一挽,将十顿挑起来,丢进了谢平芜的芥子囊中。 两人十分默契,几乎不需要说话。 杜秋生咬牙。 宋晚照懵逼。 谢平芜心情不错,开口道:“走吧。” 几人去了黑市入口,将这只十顿交给了黑市负责人,才被领着走了进去。 “阿芜的符纸是怎么回事?”宋晚照十分好奇那张符纸,不是说灵力对十顿没有用吗? 谢平芜解释道:“那张符纸是没有任何灵力的,但是里面住着一只梦魇兽。”少女眉眼平和,看起来有些温婉,“那只梦魇兽从前寄生在我的脑子里,后来我把它抓出来了,放在了符纸内。” 梦魇兽没有实体,只能寄生。 “能直接放到十顿的梦魇兽……”杜秋生喃喃。 这样的梦魇兽,究竟能制造出多么强烈的恐怖,谢平芜在逃出谢家之前,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池俟目光微沉,侧目扫了一眼谢平芜。 谁料她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似乎笃定他会看过来,出言解释道:“谢凛夺了我的气运,还挖出我的金丹给了谢琅仲,所以他很害怕我将这些拿回来。” 她用的是密音,只有池俟能听到。 “我认识你的时候说过,我需要你帮我。”谢平芜依旧是那副什么都不太放在心上,又像是一切都在她的谋算之中的样子,“谢琅仲不知道其中明细倒也罢了,杀谢凛,却是我一定要做的事情。” “作为回报……” 谢平芜眼睫一颤,日光淌进她流眄的眸子内,“我帮你将奴隶场的栅栏给炸了,你说好不好?” 她又这样。 说得斤斤计较,实则是怕他接受不了旁人莫名的善意。 ——就好像,她一早便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如何想,从而小心翼翼地保护他的自尊,不让他不安和猜忌。 “谢凛离死不远了。”池俟淡淡道。 他看了一眼远处如同监牢的黑市,微微笑了一下,飞扬漆黑的眉宇间透出一丝戾气。 “奴隶场,也不会留着。” 这世上,没有人愿意被践踏、被欺辱、被当成畜生、一辈子活在泥垢之中不如臭虫。 只是因为能力不够罢了。 引路的中年男人顿下脚步,露出了一个笑容,“诸位分别从不同的门进去,分别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便是。黑市之内闹事,不留活口。” 这是警告,也是怕大家别有用心一起活动。 不过这就是黑市的规矩不错。 谢平芜点头,“好。” 没有池俟在就好,她觉得她一个人去炸奴隶场就够了,毕竟此事与杜秋生宋晚照无关,池俟再去也难免再次受到心理创伤。 换来引路的五个娉婷少女,特点就是长得好看和穿得少。 “郎君生得好生俊俏,奴家今日运气真好。”一个狐狸耳朵的大眼睛少女甜甜地对池俟道,小跑过来,抬手便要抓池俟的袖子。 110 奴隶 谢平芜在心里给狐狸小姑娘点了只蜡烛。 小姑娘睁着一双清凌凌的大眼睛看着池俟,乖巧一笑,“我领郎君进去,好么?”说完,捂嘴露出个可爱的笑容,“郎君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池俟确实没拒绝,他只是看向了谢平芜。 谢平芜确实是觉得这个狐狸小姑娘很好看,就是说话有点子茶,考虑到直男都无法辨别绿茶,谢平芜开口了,“师兄,想要她领,你该不会拒绝我吧?” 遇到绿茶倒是没什么。 只是池俟这个狗东西吧,有点偏执,万一真的对小绿茶死心塌地,那后果真是不敢想。 再说了,救赎文女主都是标准清纯小甜妹,这也太他妈危险了。 杜秋生如临大敌。 轻咳一声直接把谢平芜拉走,皱眉教训道:“别浪费时间,就这样安排。” 狐狸少女歪了歪脑袋,对着谢平芜挑衅一笑,“就这样啦。” 说着,她便要伸手挽住池俟的胳膊。 但是她的手还没碰到池俟的衣角,便被一道凌厉的剑气挑飞,哐当一下子撞到道旁的树干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少年眉梢微动,淡漠的眼底藏着几分不耐,苍白俊俏的脸看起来昳丽而厌世,“脏。” 再好看的皮相,落在他眼里,总是作呕的。 世上诸人,若是剖开肺腑来,里面的心都是斑驳而脏污的。 而极南域的人,一颗心都是腐臭到了极点,肮脏恶毒而沉沦于欲望之中,人性早就彻底被抹灭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微微弯腰。 长剑出鞘得很快,剑刃对着少女水灵灵的大眼睛,池俟面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你传给我师妹的眼色,你当我看不见?” 少女无端有点害怕,极南域都是穷凶极恶之徒。 刚刚进来的时候,池俟看起来沉默而安静,有种不谙世事的干净纯粹,她便觉得这样的客人好拿捏。 若是勾引到了,春风一度还能讹到钱。 但是此刻,少年垂着一双漆黑的眸子,神情淡淡,却让人觉得十分危险,哪怕依旧内敛,她却毫不怀疑他会真的把她这双眼睛挖出来。 “滚,还一个人来。”池俟不愿和狐狸少女多说什么。 谢平芜不爱血腥。 他收回了那把吓得狐狸少女面色苍白的长剑,这才散漫地走了过去,再次恢复了沉默寡言的小蘑菇状态。 谢平芜:“……?” 会鉴婊的反派都是好反派。 但是勾引人却是不至于要死,谢平芜很满意池俟没有动手杀人。 更满意他没有被小绿茶骗心骗身。 “走吧。” 这回给池俟换了一个老老实实的半妖姑娘,其余人的半妖姑娘也变得老实起来,领着五个人分别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谢平芜顺着小道走了许久,才走到了一道帘子前。 “挑开帘子,便会传送到姑娘心中想去的市场。”领路的少女解释道:“不过,肯定是不会直接与您的同伴撞见的。” 谢平芜点了点头。 她走过去,挑开了帘子。 一道传送阵将她带了出去,片刻后,她出现在了一条宽阔的路前,前面不远处是很高的围墙。 谢平芜便知道,这一块就是奴隶市场。 就在她传送过来的那一刻,便有一个红衣绿裤的小厮走上前来,“姑娘,奴隶场的入场券是200灵石,您若是打算进去,可以直接兑换,若是想去旁的地方看看,我领您去传送阵。” 谢平芜点了点头,从袖底拿出两百灵石交给了对方。 小厮便抽出一只金牌给谢平芜。 两人往前走去,一只走到一处座位,谢平芜坐了进去,才发现这里设置了隔绝阵,不能看到身侧的座位坐着谁。 “入场券送一次押注机会,姑娘押何人?” 小厮手里有一绿一红两个纸牌,台下的场内也有两个正在肉搏的奴隶,一个系着一条绿色的带子,一个系着红色。 谢平芜不想把旁人的人命看做是交易,“不必了,我看完便走。” 小厮微笑,“一张入场券只能看一次比赛,到时候我来提醒姑娘。” 说完,小厮便离开了。 谢平芜开始认真打量这个奴隶场的构造。 肉搏的场地四周围着很高的墙壁,用的都是很特殊的岩石。墙壁上方是看比赛的座位,而座位下方乃至城壁之内,则是几乎没有窗户的建筑。 所有人都知道,这里面关着的,是数不尽数的奴隶。 他们日复一日地肉搏,死去了便被拖去喂食护城的饿狗,再源源不断地填进来命若微尘的凡人。 在修仙界,人作为货物是很常见的事情。 要想放出这些奴隶,得先将这厚厚的城壁打碎,还得走出偌大的黑市。 放出去这些人,似乎真的……很难。 除非直接搞个转移大阵,简单省事。 剩下的时间,谢平芜都花在研究这些石头是用什么做的了,毕竟直接炸黑市这种操作太骚了。 而她只是个可怜柔弱又废物还善良单纯的小白花啊。 但是…… 这种为民除害的操作,谢平芜觉得很可以。 就是得捂脸,否则被追杀到长青宗肯定会被鲁沉连夜逐出师门。 台下的一对奴隶不出意外地死了一个,被杀死的那个浑身内脏与皮全都被撕咬碎了一地,至于活下来的那个也没好到哪去,一条腿血淋淋地拖在地上,浑身翻卷着皮肉,胳膊上被咬得有一截只剩下骨头。 池俟在这样的地方搏杀了几万次。 次次都是这么残忍的肉搏,不得喘息,又被迫苟延残喘活下去。 谢平芜眉梢微动,几万人丧生于池俟之手,死相惨如地上躺着的那具尸体。 他确实是满身罪孽。 谢平芜看着那具惨的要命的尸体,在修仙界待久了,她渐渐也能直视这么血腥的场面了。 可这一条条,都是人命。 人命如此轻贱,如此廉价,也如此脆弱。 谢平芜生出一点无力感来,哪怕她一贯是有些冷漠的,此时也对这世上的规则与常理感到了一丝害怕。 她要救世。 可这世上只配强者存活,这些强者。 往往是压榨者。 111 太岁 谢平芜不敢多想。 她现在接触的东西有些负面,这样去思考,得出来的结论也过于负面。 小厮再次出现,领着谢平芜朝外走去。 现在还只是下午时间,她思考了片刻,让小厮带自己传送去拍卖会。 池俟还需要好多的灵药,这些灵药不好买,只有黑市才有购买渠道。但是,进去之后才发现了一件尴尬的事情。 拍卖会拍卖的东西非常非常多,价格差别也非常非常大。 所以存在好几个会场。 谢平芜要去的,自然就是拍卖稀有灵药的那个。 拍卖会会场分为天地玄黄四个,谢平芜要去的便是天字号,但是天字号却需要资产五百万。 谢平芜:“……” 她站在门口,感到了世界深深的恶意。 然后,果断转身走进了黄字号会场,花了十块灵石买了个茶位费,然后喝了一口白送的灵茶。 并一口喷了出来。 是苦到不能入口的茶叶梗子泡的。 因为是最便宜的会场,场内乱的一批,台上正在拍卖一只小萝卜。 “这是一只人参精,虽然只修行了二十年,但是已经有了灵智。”主持人吆喝道:“二十个灵石,买了不吃亏,买了不上当!” 底下一阵嗤笑,“你当我瞎啊,这就是只胖萝卜。” “怎么能叫萝卜呢……这分明是只人参!”主持人叉腰道。 谢平芜倒是没忍住仔细打量那只胖萝卜,胖萝卜长了一双黑溜溜的豆豆眼,包着一泡泪,泪眼汪汪地看着台下的人。 明帘忽然开口道:“太岁。” 谢平芜一愣,“什么?” “是太岁,吃了它可以增寿五十年。”明帘沉默片刻,继续道:“但是世人都不知道,它还有一个非常独特的功能。” “是什么?”谢平芜看着那只泪汪汪的小萝卜,觉得有些好笑。 明帘轻笑了一声,“会遁地,遁地的能力……” 她唔了一声,“很厉害很厉害,反正比你们修仙界的体修强出无数倍。” 谢平芜想起来可以使灵力无效的十顿,再一看面前水灵灵的胖萝卜,顿时觉得这萝卜眉清目秀的。 就怪可爱的。 “二十五枚灵石。”谢平芜喊价。 本以为没有人会竞价,结果不远处走进来一个粗壮男人,大声道:“五十!” 谢平芜:“六十!” 男人似乎有些不爽,还是继续喊道:“一百。” 谢平芜皱眉,这男人难道是抬价?可是这样抬价,也太过于明显了,于是谢平芜沉默了片刻。 不远处的男人却咧嘴笑起来了,“给我包上。” 谢平芜立刻道:“二百!” 男人冷下脸,他穿得十分破烂,浑身最值钱的大概就是腰间那把缺了口的刀。 “三百。”男人咬牙道。 谢平芜虽然没有大钱,但也并不缺钱,此刻又需要太岁帮忙,自然直接开口道:“五百。” 男人神情有些紧张,却还是开口道:“六百。” “七百。” 片刻后,男人道:“一千。” 原本吵嚷的会场也安静了下来,任谁也没想到,二十的胖萝卜会被拍到一千。 在这个会场里的绝大多数人,都绝对拿不出来一千灵石。 谢平芜没有犹豫:“两千。” 如果男人是托,不可能会露出这么复杂的神情,何况到了三百的时候男人就喊得十分勉强。 那直接断了他的念想便是。 足够的差距,人便不会奢望。 男人果然没有再说话。 谢平芜花了两千灵石将这只胖萝卜买了下来,胖萝卜紧张地看着谢平芜,被谢平芜随手贴了个禁锢符纸丢进了芥子囊,随即丢之脑后。 此时天色也不早了,要出去和大家集合了。 谢平芜出去之后,只看到了宋晚照在灯火下买糖葫芦,于是走过去也蹭了一串。 她吃了个金桔串的。 片刻后,池俟走出来了。 他朝着几人走来,抽出一本书递给谢平芜,嗓音冷淡而温和,“玉竹姑娘的诗集。” 谢平芜一边思考极南域这种地方,还会发行诗集这种高端文雅的玩意吗,一边接过了那本书。 翻开一看,里面的字迹并非印刷。 那是手抄的一本诗集,措辞清雅而文辞华美,带着一股子孤高清洁的理想主义诗人味儿。 想必就是玉竹姑娘写的。 但是这本书上,比起寥寥几句的诗句,更多的是写得密密麻麻的批注。 这些批注几乎全都是夸赞,哪怕是提出了异议,也要狠狠地夸一遍原本的句子。言辞十分热烈,看得出来批注之人十分喜欢这本诗集。 谢平芜看向他,池俟开口道:“是一位写话本的先生藏的本子,这上面的诗句都是玉竹姑娘亲手写的,所以不少人想要。” 若是当真喜欢,为何又会拍卖出来? “那位先生,叫做意非冷,靠写话本与画画册谋生。”池俟眼底透出几分淡淡的嘲讽,“只是月底无米,便将这本册子卖了。” 谢平芜沉默片刻,抬眼看了一眼天色,“来不及去找了。” “我打听到了一些。”杜秋生和宋晚照走来,身后跟着白折玉。 谢平芜点头,“我们对一下信息。” “这位叫做意非冷的先生,真名叫做赵希,原本并不是极南域的人,被骗过来之后只能龟缩在城内谋生。” “因为不能修炼,便只能靠画春宫和写淫秽话本子谋生。” “后来有次走运,卖了一大笔钱,进了一次檀栾楼。” “兴许是意外,赵希看到了玉竹写的一首诗,当下大为夸赞,正好被玉竹姑娘听见了。” “再后来,赵希因为画本子进出了几次檀栾楼,和玉竹说了好几次话。” “后面的细节便不知道了,只知道玉竹姑娘将赵希视为自己。还在玉竹姑娘的引荐下,帮她画了好几次本子。” “可后来赵希醉后失言,得罪了大人物,便连饭都吃不上了。” “玉竹姑娘也被迫接客了。” 谢平芜微微皱眉道:“可是不是说,她喜欢的人,是当年卖身赠送路费的竹马么?” 杜秋生摇摇头道:“不过,赵希与玉竹几次见面,便引为知己,兴许赵希便是那个人呢?” 112 拍卖 多余的猜测都是无用。 大家踩着夕阳,分成了两拨进了檀栾楼。 谢平芜一行人走入檀栾楼内,打听了拍卖玉竹姑娘的位置,交了茶位费便有小厮领着五人进了一个单独的包厢,布了茶点才退下。 包厢并不是完全封闭,反而能很好地看到高台之上的景象。 那台上布景十分风雅,只是坐在台上的女子虽然是一身白衣,却衣衫柔软松垮,露出了精巧的锁骨与一只玉足。美人斜斜地坐在靠在屏风上,云鬓歪斜,一缕漆黑的长发揉进了领口内,顺着微微曲起的弧度深入衣衫。 眉画得细长而眉梢微微挑起,水波潋滟的桃花眼仿佛含春,眼底到眼梢晕开一抹绮丽的潮红。 宋晚照道:“她好特别啊。” 谢平芜喝了口茶,随口道:“怎么特别?” “一看便是个孤高清冷的矜持美人,看起来又那么忧伤,一定是非常不想堕落风尘。”宋晚照开始数起了芥子囊内的灵石。 谢平芜轻咳了一声,“不愧是专业搞美人批发的地方。” 杜秋生也皱了皱眉,“这玉竹姑娘的作态……” 他第一眼也是这么想的,但是随即一看细节,便又明白过来了。 “拍下来吗?”谢平芜开口道。 宋晚照眼睛一亮,“可以可以。” 杜秋生不置可否,只有池俟轻嗤一声,这才轻蔑而厌恶地扫了一眼台上的人,“到时候跟上去便是。” “可玉竹姑娘若是被旁人带走,中间隔了一道,她更为危险。”谢平芜道。 池俟侧目,神情依旧冷淡,“你以为,花楼之中所有人都是被逼无奈,所以他们都是好人?”他分明年少,眼底却总藏着见过太多恶而磨砺出来的消极感,“所谓卖身换路费,不过是刻意传出来的。” 卖可怜,好营造善良不染脏污的人设。 谢平芜沉默了片刻,“坏人的命,也是命。” 池俟没有说话,却也没有继续反驳谢平芜的话。 谢平芜曾说,一个人若是没有烂到骨子里,总是有值得人喜欢的地方。 并不是为了安慰他所说的……空话。 宋晚照扒拉着芥子囊,笃定道:“在山上这一年我都没地方花钱,还剩好多钱,应该可以拍下。” 台下的玉竹抱着一只琵琶,素手拨弦,绮丽而哀怨,一举一动却又透着勾人。 不少包间抛下红绡作为彩头,不少人已经兴奋了起来。片刻后,便有鸨母上前说话,依次念着各位客人出多少钱。 “五千!” “六千!” “一万!” “一万五!” …… 不知不觉,便喊到了十万。 一般来说,檀栾楼一个花魁大概就是这个价格,而且这个价格是包上一个月。也就是说,这个花魁第一次接客后,一个月时间都和这位客人在一处。 所以十分特殊,价格也很贵。 但是对于有钱人来说,十万灵石也不过如此。 这时候安静了一下。 “十万一次。” “十万两次。” 大家把目光看向了宋晚照,宋晚照立刻一拍桌子,“十五万!” 桌子上有个传送信息的器物,几乎与此同时,台下的老鸨道:“十五万!” 因为很少有超过十万的,过了十万加价加得这么大方的也少,老鸨也有些兴奋,睃巡了包厢一眼,“诸位可还有更有诚意的?玉竹姑娘也看得出来诸位的诚意呢。” “十六万!” 宋晚照拍着腰包道:“二十万。” “二十二万!” 宋晚照有些不爽了,直接道:“五十万!” 老鸨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间,在众目睽睽之下,激动地尖叫出声,“五十万!!!!!” 底下一片喧哗。 这人该不会是脑子有毛病吧,不过是一个有点捧出来的假名声和一张漂亮的脸的臭女表子,竟然要花五十万来买。 “到底是谁这么有钱……” “今年极南域来了什么大人物吗?” “应该没有吧,最上面的那个包厢不也空着吗?” “那些有钱人不都喜欢低调吗?” 十万都是高价,很多开几万的人都是小富,所以抱着能捡漏的心思来的,此刻见价格高了十倍不止,自然也就震惊起来了。 谢平芜和杜秋生都看着宋晚照。 宋晚照挠了挠头,“怎么了?” “这就是有钱人吗?”谢平芜想起自己一张符纸也只能换个百儿上千的灵石,顿时觉得自己属于重点贫困户。 “阿芜若是没钱,我可以给你啊。”宋晚照抖了抖自己的芥子囊,淡定地开口道:“我还有还有几千万,这还是这一年家里这一年没给我送灵石剩下的。” 杜秋生捂头,“好了,你闭嘴吧。” 就在大家觉得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的时候,忽然,鸨母的脸上露出了奇异的光彩,颤声道:“一一一……一百万灵石!” 要知道,在凡人之间,一百两白银才能换一颗上品灵石。 ——这还是在仙盟控制之下。 寻常五口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也才十两银子,一百万亮灵石,能足足养活多少个命若蝼蚁之人! 可这只是包养一个花魁娘子一个月的价钱。 谢平芜支着下颌思考,难道是玉竹传说中资助过的那个青梅竹马回来了?就算是如此,一百万灵石,对于修士来说也是一笔极大的数额。 没道理。 有古怪。 宋晚照却不憷,秋晚山虽然是个小门派,却是个靠有钱出名的小门派。 有钱的小门派想要自保,要么是有大佬罩着,要么就是有法器罩着。 宋晚照有的便是后者。 “两百万。”他随口道。 台下的鸨母往嘴里塞了一颗药丸,也不知道是不是保心丸啥的。 “两百万一次!” 她似乎还想说两百万二次,但是脸色又变了一下,她这回往嘴里足足塞了一把药丸,梗得脖子打颤,“五百万!!!!!!!” 不光是鸨母,其余人也震惊了。 修士接一个任务一般在十来个灵石这样,还得修炼,一个月顶多能挣下一百多灵石,用于修炼之后顶多存下个一二十个,一年也才能挣一两百灵石。 五百万,这实在是个巨款。 “疯了疯了。” “是啊,这样的臭女表子哪里没有?” “五百万啊,若是给我们,多少时间不用在刀口上舔血……” “一年存个二百五十个灵石,这也得存上个……两万年!!!!!!” 番外之续写2 “哦,我知道了。”谢平芜咬着鱼肉,鼓囊着腮帮子,应了一声。 经过这么多天的思考,她已经彻底领悟到了完美苟到大结局的办法,虽然她的身份是反派,但只要总是和剧情走相反的路,不碰男女主,就绝对不会死! 不过话说……女主是谁来着? 谢平芜偏了偏头,堪堪躲过自家哥哥伸过来揉头的手,眼神带着一点儿嫌弃,怎么这反派的哥哥这么妹控?搞什么? “哥哥,别摸我头,会长不高!” “知道了。”妹妹你不爱我了,明明之前都是这样过来的呜呜…… 杜秋生面上委屈,但他不说,只是身体力行上前给自家妹妹开了车门,谢平芜看了眼,抬腿坐了上去。 谢平芜:别表现得这么可怜兮兮,我严重怀疑这155的身高是被你摸出来的!可恶! 不过说来也奇怪,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世界人物好像都很迟钝,没有像现在这样鲜活,所以,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是自己的到来让这个世界活了过来? 毕竟,当初封了这本书的人就是她谢平芜。 算了不想这个,还是先躲过开头的剧情再说,还有,她得想想当初定的女主到底是谁了,因为按她的性子,一旦定下了人物的设定和位置,就绝对不会更改。 就算是最终剧情德不配位,她也绝对不换,大不了大家一起死啊! 前生她是被自己这性子坑惨了,评论区里各种暴躁读者跳脚,指责自己不会写就不要写,好好的文,全被她给写崩了! 也好像确实,她的文大结局就没有不崩的哈哈哈哈,但是和读者互怼她是真的好开森,那样感觉生活充满了朝气,而且虽然有很多读者怼她,但他们没有抛弃她离去,一直坚守岗位,每本书都在哈哈哈。 不过现在,互怼不了了,只能她自己一个人和这本书怼,好想念他们啊…… 唔……所以,这本书的女主到底是谁啊! 谢平芜揉了揉太阳穴,内心的疲态泄露出一点,很快又收了回去,但还是被时刻关注她的妹控杜秋生逮了个正着。 杜秋生看了看车上的地图,离学校还有一千米,很快就到了,“小芜,身体不舒服?要不今天先不去,我帮你请假,咱们先去医院看看怎么样?” 什么都没有自家妹妹的身体重要!看她头疼的样子,本来就泛白的唇,此刻更加苍白了,再加上看到学校就会有易荣华那个渣男的影响,她看起来是那么的脆弱无力。 杜·霸道总裁·秋生:对没错,脆弱无力的妹妹今天不能去学校了! 谢·面色红润·身体倍棒·平芜:哥们儿!拜托你,不要再用那种看到脆弱小白花的眼神看我了。我的天,我就是想个东西而已啊!我怎么不记得当时有你这么个妹控人物啊! 苍天呐! 谢平芜用实力拒绝了杜秋生的调头去医院计划,她伸出“脆弱无力”的小手,“撒娇”般地锤了杜秋生两拳,然后拎着杜秋生准备的粉红色书包走下车。 在杜秋生灼热关切的目光下,头也不回地进了校门。 而在完全看不到谢平芜的身影后,杜秋生才伸手揉了揉自己胸口,心里想着:最近是不是缺乏锻炼了,怎么连妹妹这么个软娇小姐的力气都有些承受不住了? 杜秋生:难道是因为最近这三天没去健身房的问题?嗯,应该是的,回头叫助理改一下行程好了。 杜·妹控晚期·秋生完全想不到谢平芜能把他锤得差点儿吐血,只以为是这三天妹妹开窍他担心,所以一直在家陪着,三天没去健身房的缘故。 啧啧,妹控晚期,果然没救了。 另一边—— 谢平芜拎着书包,一派潇洒,轻轻松松找到了自己的班级。坐到座位上后,她就和周公约会去了,完全不在意剧情什么的,因为她觉得,转学这个节点就不在剧情内,所以这里绝对安全。 她的想法当然很对,可是,她忘记了一件事,脱离剧情哪是那么容易的,她也看过不少的吧,真当世界天道是尸位素餐,啥也不管的吗? 正所谓剧情人物息息相关,她可是大反派,怎么说也算是另一半的大气运,天道可不瞎。 所以当天,这个世界的男女主就一起转学来了谢平芜的学校,还有仝·时刻盯紧女主·炮灰·苏,以及仝·炮灰·苏文中的大反派池俟。 当然,这些谢平芜并不知道,因为除了炮灰仝苏,其他人和她不是一个班,而她也一直在睡觉,根本不关注学校里的任何动向。也就不知道男女主引起的小小轰动了。 此外,梦中的谢平芜终于在和读者们的互怼中,发现了深埋记忆中的、她怎么也想不起来的女主角——寒翘。 寒翘,是她给这本悬疑霸道总裁文钦定的女主角,在文中刚开始的表现是性格温顺内向,后期疯狂黑化,各种囚禁小黑屋奶狗霸道总裁男主的疯批。 谢平芜在梦中疯狂挣扎,可是怎么也出不来,只能一直沉浸在疯批美人的故事里。 另一边,来到这个世界三年,一直想要当主角的仝·炮灰·苏,终于见到了梦中女主谢平芜,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他,一眼就看到了那朵清纯百合花,清香诱人。 坐在他旁边打游戏的小弟在一片“您已死亡”中抬起头,看到自家老大竟然看着一个女人走神了,心中感慨万千的同时,不由得生出几缕害怕。 关小弟: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自家老大痴迷,连他一直喜欢的游戏都被他弃之如弊? 关小弟寻着仝苏的目光看向谢平芜,看起来只是一个单纯无害的小白花而已啊,老大不可能看得上啊?都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要知道,当初他们一群小子去白雾干事儿的时候,老大对白雾的女人,一个都抬不起兴趣的。 白雾里的女人啊,那可是各式各样的都有,根本不缺这样的。 关小弟:疑惑.jpg “老大?你怎么了?” 113 璧人 谢平芜默默抹了一把呛出来的茶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她原本想的是,十万灵石应该能拿下。 卖一棵息虞送给她的灵草的话,六七百万应该拿得出来,谢平芜这样想着,淡定地又喝了一口茶。 她看向了宋晚照,正打算开口说话。 宋晚照便再次一拍桌子,“三千万!” 谢平芜咳得肺都要出来了。 至于外面,直接炸了。 刚刚如果是导弹式的炸,那么这回应该是原子弹了。 好在对面总算是怂了,因为大家都觉得,三千万包一个花魁娘子一个月实在是……脑子没八百个包,根本做不出来这种事。 杜秋生和几人面面相觑,虽然大家一直都知道宋晚照有钱。 但是还是没想到他可以随便丢出三千万灵石。 就算是有灵石矿,大概也能挖空两座吧。 不过,两座对于宋家几百座灵矿来说,大概也不是那么……拿不出来。 但是谢平芜拿不出来。 好难。 台下的鸨母已经笑成了一朵漂亮的菊花,兴奋得仿佛喝了假酒,“我们有请本次拍卖的最终获得者,第38号包间的客人出来讲话。” 五人:“????” 这是什么羞耻操作。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包间的门便被哐当打开,两个侍女随即挑起帘子。 所有人的目光便都朝着38号包厢内看过来。 鸨母的笑容顿了顿,有点迟疑道:“五位客人要一起和玉竹玩吗?” 谢平芜:“???” 玩什么? 随即,鸨母又笑了一声,摇了摇手里的牡丹扇子,笑眯眯道:“玉竹身子弱,你们玩的时候,记得温柔一点哦。” 谢平芜觉得刚刚被呛过的肺隐隐作痛。 “……不是我们所有人。”她试着解释了一句。 鸨母却并不在意这句话,而是捏碎了一道符纸,五人房间内的传送阵起效,霎时便被传送到了高台上,这次是全方位展现在别人眼中了。 谢平芜有点尬。 “感想就是……”她轻咳了一声,垂下眼,伸手捏住了玉竹的下颌,露出一个轻慢而挑衅的笑容,“听说你有情郎了?我想看看,花楼女子是否有真心。” “亦或是,有一颗真心有什么用。” 少女眼睫微垂,玉竹迎着谢平芜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个美貌并不输给她的少女。 有一颗真心有什么用? 玉竹的面色苍白了几分,是啊,她的真心有什么用呢? 她以为付出真心,便能博得男人的感恩,可是他们都走得干脆利落。她以为自己存着利用的心去勾引,便不会因为被辜负而难过。 可她还是难过,她不想当货物。 她还是希望是真的被喜欢的。 谢平芜见玉竹的面色苍白了几分,她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立刻道:“你可别想着勾搭他们,我说过了,我只是想看看你这样的人所谓的真心被糟践。” 她为了让自己的表情更凶狠一点,眼神下意识模仿池俟,“我最厌恶你们这种,肮脏漂亮的东西。” 这话是真的很坏。 但是大概比起性命来,这样的选择更好一点吧。 玉竹低眉,不去和谢平芜说话了。 哪怕谢平芜说的话这样过分,围观的群众仍旧只是哄笑,开始嘲讽侮辱玉竹。宋晚照似乎有些气愤,被杜秋生按住了,迟疑了片刻又换为了疑惑的表情。 阿芜是个对仇人嘴毒得要命的人,但是却很珍视尊重不伤害她的任何人。 她是个很能明辨是非的人。 “当事人的怨恨情绪到达一定的程度,若是此时死亡,会化为怨灵。”杜秋生用密音对几人道。 池俟淡漠地扫了宋晚照一眼,眉头微皱,“按照那三人的行事风格,一贯都是强迫折磨有心上人的花衢娘子,致使对方的怨恨值达到最高,然后杀了她。” 要让对方折磨玉竹的话,那玉竹一定会被对方先夺走。 若是被夺走了,他们这一通操作就白费了,而且到了变态手里还能活着出来? 所以,如果他们直接把玉竹的怨恨值刷满了,那对方肯定是直接杀人。想要抢走一个人是有很多不知不觉的方法的,但是杀人就不一样了。 杀人很容易暴露,因为剑修对于杀意很敏感。 避免了玉竹被带走,苟住她的命的可能就更大了。 杜秋生微微叹了口气,“我以为阿芜变了许多,却也从来没变过。” 她还是个温柔善良的小白花,杜秋生想着。 谢平芜见他们知道了,于是开口道:“一起刷怨恨值。” 台上见五人非但不发表感言,甚至开始了茶话会,纷纷无语。鸨母见场面有些尴尬,只好抹了把额头,开口道:“时辰也差不多了,待我们将玉竹梳洗一番,便可入洞房了。” “房间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却没有五套一样的新郎服……” 谢平芜随口道:“能凑齐就行。” “不愧是三千万灵石的大人物,行事也如此大方。”鸨母夸赞道。 谢平芜尴尬地笑了笑,不想再和鸨母说废话,“那我们也去准备?” 于是几人被送去洗漱了一番,顺便换了一身衣裳。对方大概是觉得拿钱办事要尽心,给几人准备的衣裳都十分华丽漂亮。 谢平芜的是一套红色的嫁衣。 赤红色绣着并蒂莲的抹胸外披着一件广袖双鸳长衫子,裙摆层叠,还挂着可爱的金铃铛。一头很长的头发被全部盘了起来,梳成一个繁复而华丽的发髻,带着凤冠,四周插着钿子与钗子。 这是谢平芜第一次穿这么华丽的衣服,她难得有点好奇,对着镜子左右打量自己。 因为发髻庄重的缘故,今日的她看起来有点不一样。 她看了一会,正准备收回目光,便从镜子里瞧见伸出手来,扶了扶她鬓边摇摇欲坠的朱钗,低声道:“有些不一样了。” 谢平芜点了点头,余光注意到池俟的衣衫上也绣着双鸳。 款式也和她的很像。 此时虽然是五个人站在一处,唯独他们两个瞧起来仿佛一对即将举行婚礼的璧人。 114 撩她 谢平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么离谱的想法。 她轻咳了一声,有点尴尬而多余地抬手扶了扶那支朱钗,道:“谁还不能庄重一点呢?” 她不知道,她不说话的时候一直是庄重的。 只是这身装扮,像是将她拉入红尘,绮丽非常,又温婉可人。 他又想起杜秋生的话,若是成为阿芜的道侣的话,以后就可以一直待在她身边,不必拘泥于俗世的目光,和她亲密无间地待在一起。 池俟微微垂眼,面色间透出一点怏怏的颓败来。 从谢平芜的角度看,他就是忽然变得有点可怜巴巴的。 自从东方竹的事件之后,谢平芜觉得自己看池俟的心态是越来越谨慎小心了,仿佛一个担心自闭鹅子的老母亲,此时也不由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少年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间,随即眼尾微垂,原本还算含蓄的表情变得越发柔弱乖巧。 他认真地看着谢平芜,“心口疼。” 谢平芜轻轻地“啊”了一声,然后伸出手,一手扶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掌心贴在他心口,注入了一丝灵力。 少年面色苍白而脆弱,微微踉跄了一步,险些劲直撞到了那面很大的铜镜上。 谢平芜一急,下意识伸出手扶住池俟,对方便跌进了她怀里。 谢平芜扶着池俟,继续注入了更大的一股灵力。 但是少年的面色仍旧很苍白,他伸手拨开谢平芜搂着他的那只手,柔弱地踉跄了一步,在谢平芜险些要再次扶他之前,伸手扶住了桌子。 杜秋生眼底的杀意只好消失了。 谢平芜感知到杜秋生的杀意,有些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池俟捂住胸口,随口道:“无事,阿芜不必如此关心我。” 杜秋生:“……扶你一把罢了,我也会!” 池俟微笑,“那下次便劳烦杜兄了。” 杜秋生冷笑,“那你下次记得往我怀里倒。” 池俟并不说话,只是不轻不重地看了谢平芜一眼,谢平芜只得无奈道:“下次我一定把这个机会交给杜大哥。” 宋晚照正想插嘴,外面的人便来开门了。 “几位准备好了,可以送入洞房之内了。” 一大群穿着喜庆的丫鬟与龟奴走上前来,领着五人朝着不远处的房间走去。 房间门咯吱一声被打开,入目的并不是装扮好的美人,而是一道绰约的红绡帘子,帘子内隐约可以见到一道极美的背影。 谢平芜走上前,抬手撩开帘子。 背对着众人的女子回过头来,妩媚而羞涩地一笑。 相较于谢平芜的庄重,玉竹的装扮便格外妩媚了,衣领拉到了肩膀下,一大片锁骨与胸脯白得发光,长发绾起来,用红丝带束着,垂下来的丝带被风吹到她殷红的唇上。 美人眼神迷离,娇艳而无辜。 谢平芜往后退了一步,“……你们把持住。” 话还没说完,宋晚照便走了进去,手里的剑哐当落地,喃喃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片刻后,宋晚照转过头不去看了。 谢平芜走过去,在玉竹面前坐下。 “我们所来,是有一个目的的。”谢平芜给玉竹倒了一杯茶,自己却不喝,只是微微一笑,“我说过了,我很厌恶你这样的女子。” 她伸手,挑起玉竹的下颌,冷笑,“相较于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你更害怕的,是失去谋生的倚仗吧。” “我与你无冤无仇……” 谢平芜冷笑,“无冤无仇?我师兄马上就要与我成亲了,怕被人知道当年的事情,特意托人下山暗杀你。若是不在意,也不必费心来杀吧?” 她一秒戏精上身,“我不光要你死,还要你死得最为凄惨绝望。” 杜秋生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露出了一个沉重的表情,“师妹,你不要为这么一个贱人如此难过,她的贱命,不值得。” 她的一条命,根本比不过别人一时间的悲喜。 玉竹面上妩媚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下去了。 能想着靠男人的女人,有多聪明?在这样吃人的地方活下来,却还肯奢望别人救她,真是天真。 她是真的信了谢平芜这番话。 谢平芜矮下身来,抽出腰间一把匕首,然后匕首抵在了玉竹的面上,微笑,“先从这张脸开始吧。” 玉竹尖叫了一声。 但是她在谢平芜的手里毫无挣扎的余地,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疼得她一时之间便知道自己这张用来吃饭的脸毁掉了,彻底毁掉了。 谢平芜似乎心情不错,又划了几道。 然后,这才轻笑道:“丢进奴隶场吧,那里没有女人,你知道的。” 玉竹被谢平芜扣着,自觉脸已经毁了,一听到这句话,大叫道:“杀了我,杀了我啊!” 谢平芜却不理她,反手抽出长剑朝着窗口刺去,朝着玉竹丢过去一面铜镜,“对不住,你先看看你的脸……” 话音还未落,谢平芜的剑意便被斩断。 她猛地咳出一口血,却并不退后,手中的剑越发锐利。 白折玉与池俟在两侧,也纷纷咳了一声,杜秋生握着启源追过去。谢平芜和池俟留下,杜秋生和白折玉追了过去。 两人默契地一前一后守住玉竹。 空气安静得能听到灯花的哔啵声,烛火摇曳,红绡微动。 玉竹哆哆嗦嗦挣扎了好久,才抬手看向镜子,那里面是一张完好的脸。只是泪迹斑驳,面色发白,看起来没有平日的无辜清澈。 她一愣,下意识道:“你没有毁我的脸?” 谢平芜握着剑,丝毫没有放松。 “嗯。”她不想分神。 玉竹愣了一会儿,才忽然问道:“是他来暗杀我,结果你要保护我?” 对方非常厉害,谢平芜并没有太大的把握胜过,不敢分神,于是并不说话,只是十分小心地感知着四周的一切风吹草动。 而玉竹仍旧在喃喃自语。 “这世间的男子都这样薄情,还不如你待我好。” “谢姑娘,若是你也喜欢女子,我想我……” 谢平芜忍无可忍,“我喜欢男的!” 为什么天天有妹子追她撩她,太过分了。 小剧场: 池俟:(拔剑)她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115 傀儡 玉竹露出了一个有些受伤的表情,“有很多女子也喜欢我的……” 但是她也终于意识到了,谢平芜和池俟看起来有些警惕,想必要来杀她的人十分危险。她不敢说话,只能也握紧了一把簪子。 片刻后,风声呼啸而来,刮破柔软红绡。 谢平芜手中春温化出四十九道剑光,干脆利落地朝着窗外追去。 她稍慢了剑光一步,也随即跳出窗户,按照春温的指引追了过去。池俟就在她身侧,他随手把玉竹抓住,直接将人扛在肩膀上当成麻袋追了过去。 谢平芜没时间吐槽池俟,因为春温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她简直快要跟不上了。 御剑,风声吹得衣衫猎猎作响。 也不知道是追出了多远,谢平芜终于看到前面的人影了。她二话不说,一把丢出一大把定身符,手中剑刃劈了出去。 人影一晃,化为一只木傀儡落地。 谢平芜看着那个木傀儡,背后有些发凉。 又是傀儡人,能让一个傀儡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究竟是谁才能做到? 池俟丢开玉竹,弯腰捡起那只木傀儡。 “是辛夷木制作的。”池俟道。 谢平芜微微一愣,伸手接过那只木傀儡,在鼻端闻了闻,当真是辛夷木的味道。再看这只木傀儡的造型,和时下流行的圆脸大眼睛的小娃娃不一样,这个小人的眉眼都是细长的。 衣衫虽然看起来很普通,但是仔细看,其实和街上的人所着的很相似。 修仙界可以分为三块地界。 从西北有一条大河朝东南而下,称作恸鬼河,至半道向东南与西南分为两条支流,西南者称作白江,而东南的那条叫做明河。 这三条河将修仙界划分为三块地域。 长青宗在西边,而明照宗在东北方位,至于合一宗便在东南。 所以才将这三宗放在了魁首的位置,就是因为剑修的力量最为强大,而这三宗又是这三块地域里最为强大的宗门。 而极南域,便在合一宗以南。 合一宗这一块非常富饶,有在修仙界仅次于极南域有名的白日城,所以酝酿出来的文化喜好也比较新潮。 这样的娃娃形象,只有合一宗这一块有。 毕竟,越是类似于人的长相的娃娃,其实就越是吓人,大家等闲真不会整出这个玩意吓小孩。 但是合一宗这块有钱,大人也可以玩娃娃(不是) “辛夷木也只有南地才有。”谢平芜嘀咕了一声,才道:“你怀疑,制作这傀儡的人,和合一宗这一带的宗门世家有关?” “这样精妙的傀儡制作不易,不易假手于人。” 所以,做这个傀儡的人,便是杀人的人。 “即便是这样的娃娃,也并没有太多人会做。”谢平芜自然而然地便想起了现代警方常用的大数据分析法,开口道:“而且,对方还要收走怨灵,有些事情傀儡做得并没有人干净。” 但是制造怨灵这样的事,足足满了正派宗门好几年。 池俟没有否认谢平芜的话,而是将那只娃娃收了起来,这才看了一眼地上的玉竹,“你认识这只娃娃?” 玉竹的表情有点微妙。 “我认识一位跛足老翁,做出来的娃娃,和这个一模一样。” 谢平芜也矮下身来,问道:“那你能动带我去找他么?” “事关的我的性命,这是肯定。”玉竹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原本便单薄而暴露的衣裳,拢住了胸口才道:“说起来,那位老翁也是个可怜人,并且没有灵力。” 谢平芜看了一眼四周,觉得这并不是个适合讲故事的地方。 她从芥子囊中取出来一件正儿八经的衣服,给玉竹套上了,这才御剑回去。玉竹便在剑上说道:“我们要不要现在去?” “也可以。”谢平芜点了点头。 于是剑调转了一个方向,朝着花衢坊后面的小院子而去。 和花衢坊前面的灯红酒绿不同,后面的街巷之内满地都是半死不活的乞丐、妓子、散修、魔修,腐臭肮脏,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谢平芜和池俟仗着剑,所以才没有人敢动手。 顺着满是烂泥的路走到尽头,那是一间很小的院子。 谢平芜伸手,缓慢地敲了三下门。 片刻后,一个老旧的嗓音响起,“谁啊?” “吴伯,是我。”玉竹开口道。 院子里便当真响起了脚步声,迟缓而沉重,片刻后老门被嘎吱一声推开,一张漆黑满是伤疤的脸,最可怕的是右眼的眼里只有眼白。 此时微弱的灯光从下面照到他脸上,仿佛厉鬼。 玉珠也被吓了一跳。 “又死了人么?几个?”老翁的嗓音沙哑而粗粝。 谢平芜从玉珠身后走出来,微笑了一下,“老翁,有些旁的事情。” “要收钱的,旁的也要收钱。”老翁粗声粗气道。 谢平芜拿出几块灵石递过去,“这样呢?” “进来吧。”对方不情不愿道。 走进院子内,果然见四处都放着不少杂物,尤其是院角放着一个人那么大的傀儡,还没上色,惨白的躺在那盯着几人。 谢平芜迟疑了片刻,开口道:“老伯的傀儡,是卖给何人?” “老人、小孩。男人、女人。”老翁十分恶劣地回答道。 但是眼前的人是真的半丝灵气都没有,但是……有怨灵缠身。谢平芜看了一眼四周寡淡的鬼气,这只怨灵倒也算不上很凶恶。 池俟拿出那只木傀儡,递到老翁面前,“那这个呢?” 对方伸手接过来,随手看了看,又丢开了,“我一天都要做十几个,一年下来几千个,你问我我知不知道这只是哪来的?” 池俟随手捡起一只地上的傀儡,指尖摩挲过关节。 抬眼,“老伯做出来的傀儡人,与旁人做的不一样。”他摊开手,淡淡道:“旁人都喜欢阴雕,但是你喜欢阳雕,而且……” 他指尖翻转,随手拨断那个傀儡人的手,取出了那只椽子,“旁人的都是方的,而你的是圆的。” 老翁没说话。 谢平芜也不知池俟为什么会知道别的傀儡人是什么样子的,但是随即一想,他虽然是被关在奴隶场,但是逃出来的那段时间其实是在极南域的城内潜伏了很久很久的。 116 既然确定是这个人了,那么他肯定参与其中了。 谢平芜撑着下巴略微思索了片刻,开口道:“你为什么要制造那么多怨灵呀?”她习以为常地往嘴里塞了颗粽子糖,嚼了两口,“为了滋养你这里的那只怨灵吗?” 老翁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我没有修为,如何能制造怨灵?” “这极南域凶险万分,我也是迫不得已罢了。”对方抹了一把眼角,开口道:“你们当真要找的,该是这位姑娘的情郎。” 老翁的目光落在了玉竹身上,灯火微弱,衬得老人浑浊的眼有些诡谲。 “玉竹姑娘,你既然晓得将人带来找我,又做什么隐瞒了赵希的事情?”老人似笑非笑,眼底透着分戾气,似乎即刻便要动手。 玉竹似乎也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这样讲,微微一愣,低声下意识辩解,“赵希……赵希他只是个书生。” “书生?”老翁冷笑,“能在极南域活下来的,只是个普通书生?” 谢平芜没由来地有些胆寒。 这些人都像是练蛊练出来的胜者,可悲又可怕。 但她面上仍旧平静,只是指尖敲了敲桌面,拔下簪子一拨灯花,“别打哑谜了。” 老人眼见着温柔端庄的少女手腕一旋,手肘抬起,眨眼间便将那只漂亮的青玉簪抵在了他脖颈上,“你知道的全部,一点一点全部说出来,不要试着转移话题。” “好……” 老人适应得很快。 “我从前不在极南域,我是白日城一户富商家的小少爷。虽然白日城的有钱人多,我们吴家排不上什么号,可也过得有头有脸……” “后来我十五岁的时候,合一宗开山门选弟子,我去了,测出来灵根,可以做外门弟子。” “可我没去。” “我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叫做桃夭。” “她听说合一宗的弟子都多情泛滥,寻花问柳,死活不让我去,我就真的没去。” “家里准备我们的婚事,桃夭却出去了一趟,之后便再也不见了踪影。” “我散尽家财,四处寻觅,最终得到消息说桃夭在极南域的檀栾楼,我便不管不顾地追了过来。” “那时候合一宗的宗主还在闭关,极南域极为嚣张,一旦进来便很难出去。” “我带了全部仅剩的家底,想要将桃夭赎出去,但是……” 老翁苦笑了一下,“但是,有个贵人瞧上了桃夭,哪怕我想尽办法凑够了钱,可交了钱之后,他们却不放人。” “我气不过。”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和眼睛,“被那些人划烂的,这只眼睛,是被人用手挖出来的。” “你不知道,手塞进来捏破眼球,有多疼。” 谢平芜没说话,她不知道,可是池俟知道。 “重点呢?”谢平芜不希望他一直说这些,每个人的悲喜都不相通,她现在更在意那些无端害死性命的……还活着的人,而不是一个已经死去了的人。 “后来,我留在了极南域。” “可我的眼睛坏了,一条腿也断了,又没了钱,仆从也被我来了换钱,哪里活得下去?” “那时候,便是赵希救了我。” 谢平芜微微一愣,随即道:“赵希是修士?” 玉竹点了点头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阶品,但是他一贯还过得不错。” 否则她也不会盯上这么个穷书生,总要有点利用价值的。 “赵希救了我之后,给我介绍了一个搬尸体的伙计。”老翁苦笑了一声道:“至于这些傀儡,也是他教我做的。” “我做好之后,便拉出去卖。” “但是总也卖不了几个,大多数时候都给了赵希,据说他拉到极南域以外去卖了。” 谢平芜觉得,这老头说的话吧,虽然好像没什么问题,但就是有种把一切都推到赵希身上那味儿。 但这也所有人遇到了事情的习惯。 “这样啊。”谢平芜又露出了那种温柔端庄的笑容,“老翁你如今暴露了,一定十分危险,不如和我们一道吧,我们保护你啊。” 老翁:“……” 谢谢,大可不必。 但是谢平芜手里的簪子还抵在他的脖子上,这句拒绝的话便无法说出来,只能道:“好,多谢你们。” “你们真是好人。” 虽然有点咬牙切齿的味儿,谢平芜还是点了点头,礼貌道:“过誉了。” 于是两人便从带着一个人出来变成了带着两个人出来。 推开院门,数不清的武器朝着两人而来,谢平芜下意识抽出剑来斩断这些攻击。 玉竹便尖叫一声道:“我不是逃跑,我是和客人一起出来的。” 谢平芜回过神来,看到了之前的那个鸨母。 “怎么回事?”她一时之间有些懵逼,随即便反应过来了,“……我真不是偷你们家白菜,啊呸,花魁娘子。” 鸨母的表情有些微妙,“那几位客人直接带着玉竹就跑是怎么回事!” 她本来也觉得三千万灵石,别说带着跑了,就是顺便送上十个陪嫁丫鬟也不是不行。但是幕后大老板却非要她来追,所以只得如此了。 “那现在回去?”谢平芜看了一眼乌压压的人头,怂了。 鸨母点了点头,于是黑压压的人头后面抬出了一辆轿子来,鸨母立刻又笑成了一朵璀璨的菊花,“那客人快上轿,扛着玉竹跑了这么一路,想必是累坏了” “翠花,红果,上来给客人揉腿。” 谢平芜和池俟面面相觑。 是池俟先一脚将试图扒他衣服的侍女踹了下去,然后随手握住了在给谢平芜捏肩的侍女的腕骨。谢平芜就听到咔嚓一声,侍女一声尖叫,直接跑了。 谢平芜:“?” 对方似乎有些不高兴,“她们在下药。” “什么药?”谢平芜还真的没察觉到,按道理来说,她现在的直觉是十分敏锐的,等闲人根本近不了身。 池俟皱眉,似乎正要说话,随即低低咳嗽了一声。 然后面色便变得古怪了些。 谢平芜自然看不懂他的神色,但是看他似乎不大舒服,下意识伸手扣住池俟的手腕查探。 灵力入体,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他的肌肤变得很烫。 117 中计 谢平芜皱眉,她立刻伸手探了探池俟的额头,果然还要烫一些。 “你怎么了?” 池俟旧伤未愈,她第一反应便是刚刚他是不是受伤了。 只是还不待她仔细去检查,池俟便伸手扣住谢平芜的手腕。少年指腹滚烫,顺着肌理滑过谢平芜的腕骨,激起一点令人战栗的不适。 谢平芜心下微异,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池俟却立刻收回了手,垂眼淡声道:“是……合欢香。” 谢平芜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想要再度检查,对方却抬手将袖口往下拉了几寸,抬眼看她,“你先回檀栾楼等我。” 还不等她回答,池俟便一挑帘子跃出了马车。 等到谢平芜回过神来,外头已经没有了池俟的影子。 她有点无奈,喃喃了句,“反派应该不会开后宫吧。” 好久没说话的明帘忽然答应了句,“后宫?凡人皇帝安置几十房姬妾的地方?”然后自问自答了句,“这种事情就算是修士,也不足为奇,不过反派是谁?” 谢平芜:“……不是吧,我亲自盯着不让黑化的反派崽崽,该不会变成一个不尊重女性的渣男吧。” 虽然在古代,这也不算渣男。 虽然非常想要去盯着池俟,免得他饥不择食成为一个渣男。但是害怕撞见比较尴尬的画面,谢平芜还是没敢动,老老实实等到了檀栾楼。 杜秋生和宋晚照去打听消息去了,顺便把玉竹拐去带路了。 谢琅仲和谢平芜坐在一处,气氛微微无聊。 “谢师妹的气息,令我有些熟悉,不知谢师妹祖上和东陵谢氏可有什么渊源?”谢琅仲早就好奇这个姓谢的师妹了,她的气息不只是和谢氏有些相似,和他更是极为相似。 而且谢平芜也姓谢,甚至连相貌,都和他有两三分相似。 尤其是一双眉眼,轮廓和气质,都是极为相近的,给人的感觉也是一样的清冷温润,仿若神佛。 谢平芜摇摇头,似笑非笑道:“师兄都不知道和我有什么渊源,那我又从何得知呢?” 他的年纪比她大,身份也更为显贵,他都不知道的关系网,她又怎么会知道呢?谢琅仲这样一想,也觉得谢平芜说得不错。 “只是一见谢师妹,便觉得十分熟悉。” 不只是熟悉,甚至生出一种是同类人的警惕感。 她实在是太过于出众绝尘了,以至于当了那么多年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的他,也觉得在谢平芜面前,总是被遮盖掉了光芒,以至于惶恐不适。 “宗门内外,有许多师兄都是这么说呢。”谢平芜笑起来。 她笑得明媚温柔,以至于谢琅仲生出一点局促感。 谢琅仲沉默片刻,反应过来了,有点窘迫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平芜只是露出心无城府的笑容。 窗外吹过来一阵风,不知道为什么,屋内似乎冷了几分。 谢平芜腰间的春温发出细微的嗡鸣,使得她立刻警惕起来,“师兄有察觉到什么异常吗?” 谢琅仲摇摇头,听了谢平芜的话,也立刻握紧了剑柄。 一道黑影从窗外霎时闪进来,眨眼间便谢平芜而来。劲风刮断帷幕,谢平芜手中春温出鞘,一剑便斩断了那道黑影。 只是黑影似乎丝毫不受影响,霎时间一把缠住了谢平芜。 谢平芜还没反应过来,浑身灵力像是在一瞬间被吞噬,整个人失去力气,被拉着朝外而去。 余光瞧见谢琅仲出鞘,但是他手里的上品灵剑铮然而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接着,谢平芜也晕了过去。 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是一片灰蒙蒙的。她也不知道躺在什么地方,只是空气中带着一股臭味,像是腐肉夹杂着屎尿的味道。 总的来说,这种臭味冲得她天灵盖都嗡嗡的。 谢平芜第一反应是伸手捂住鼻子,结果手都伸到脸上来了,还是先捂住了嘴,干呕了一声。 身后有人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谢平芜一个哆嗦,耳边便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我。” 谢平芜一愣,听出来是池俟的声音,下意识侧过脸去看他。 这里的光线过于幽暗,谢平芜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他浑身都是湿漉漉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就连呼吸也有些不稳,好在原先滚烫的体温已经降了下来。 “这里是哪里?” 池俟轻咳了一声,“奴隶场内部。” 谢平芜这时候已经扫了周围几眼,这是个密密麻麻全都是人的房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其余人挤在一起,硬生生把她和池俟所待的角落隔出了一点空隙。 此时见她醒来,全都直勾勾地看着她。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种毫不掩饰的凶残恶意的眼神。 池俟扫了这些人一眼,其余人似乎都很怕池俟,在触到他的目光之后,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池俟。 谢平芜伸手捏住了池俟的手腕,探查了他的身体。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的内伤比起出门之前更为严重。 她下意识想问,他用了什么手段才这么快解了药效,但是话到嘴边,谢平芜鬼使神差地咽了下去,换了句话道:“怎么回事?” 池俟嗓音有些冷,“背后的人坐不住了。” 他们一行人大都是金丹期,且没什么实战经验,甚至连人情世故都还没太学会。除了修炼天赋好,稍微聪颖些,在大能遍地的修仙界根本算不了什么。 按说,背后的主使不至于太把他们一群少年放在眼里。 “是想要直接杀了我们?”谢平芜传密音道:“既然能让我们毫无觉察地被带过来,要杀我们也是轻而易举……” 池俟嗯了一声,闷咳一声,“不是忌惮宗门,便是忌惮你的剑。” 谢平芜回想了一会自己的大纲。 极南域的副本并不是杜秋生刷的,因为原剧情里杜秋生是三年后密境试炼夺冠,并碾压本次魁首谢琅仲。 所以这个副本,在原剧情里是谢琅仲刷的。 谢平芜思考了好久,总算是从记忆里扒出一段话。 ——谢琅仲收押苦竹女,将极南域伪装成常人的木傀儡付之一炬,大火少了七天七夜,照亮极南域四处。此后,极南域一人无存,众人才知道,熙熙攘攘的极南域,除了来往客商和被关押在“黑城”内的奴隶,再无一个活人。 谢平芜靠着墙,忽然睁开了眼。 “小池,我们是不是太过于相信玉竹姑娘了?” 118 破阵 池俟靠在她身上,他身上有股很浓的血腥气,连带着嗓音也是低哑的,“玉竹和姓吴的都把事情往赵希身上推,但是那个赵希……” 他低咳了一声,“是个混混,会几句歪诗,却绝不是什么情深不寿之人。” 谢平芜一时之间猜不出来这些纠葛,与其被这三个人带着走,不如自己去探查其他的消息。 不过在这之前,谢平芜看了一眼身周漆黑的炼狱。 “我们把这里炸掉吧。” 她的这句话在漆黑的空间里尤为突兀,以至于敏锐如池俟也一愣,随即道:“炸了?” “是啊,这样的地方,本就不该存在。”她扶住池俟,从芥子囊中拿出一只萝卜,“我有太岁,我们先出去把十顿偷出来。” 她没等到池俟的回答,只听见他闷笑了几声。 谢平芜不在意这些,小心翼翼在太岁身上贴了一张符纸,指尖灵气注入,她一拉池俟悄无声息地掉进太岁在一瞬间挖开的地道里。 果然,几乎是眨眼之间,太岁便带着两人出去了。 眼前天光乍现,她下意识回头去看池俟。 少年浑身被浸湿,衣裳贴在他清瘦的身躯上,使得他落魄而阴郁。只是生得太好看,让人有种很好欺负的错觉。 “走。”谢平芜握住了池俟的手,手中春温出鞘,带着两人避开四周的监视。 春温是一把很奇怪的剑,大家都察觉不到它的灵气和剑意,唯独谢平芜能感觉到。此时借用春温遮盖两人的气息,简直是再合适不过。 “库房在西边。”池俟道。 谢平芜心想,他肯定伤得很严重,连衣裳都无法烘干。 她心念一至,握着池俟胳膊的手已经渡过去了灵力,将他的衣裳烘干,顺便注入他的灵脉之中。 池俟的身体猛地一僵,原本就苍白的面色越发惨白,却生生咽下去逼到喉咙口的一口淤血。他看了谢平芜一眼,眼底忽然生出一点光亮。 “快疗伤。”谢平芜觉得自己注入的灵力差不多了。 池俟一声不吭地跟在她身后,只是指尖浓稠若血的魔气削掉一只守在屋顶的怪章鱼。 谢平芜被春温保护着,没有觉察出来。 “也不知道到底放在了哪里。”谢平芜喃喃自语。 这时候沉睡了许久的息虞忽然出声,打了个呵欠,“十顿?”息虞的嗓音娇俏,“那玩意虽然吃起来很古怪,但是大补呢,你用完之后给我吃了,我便告诉你,如何?” 谢平芜:“?” 感情你醒了就是为了干饭呢。 “好。”她回答得很快。 “西南方向第三间,不过有个很复杂的阵法。”息虞又打了个哈欠,懒散地道:“不愧是你,身上还有三命钱,看来这华胥境终究还是……” 她的嗓音越来越小,最后睡了过去。 谢平芜忍住了把息虞做成全蛇宴的冲动,思考了一下三命钱是什么。 大概是鲁沉给她的铜币,当时只用那三枚铜钱起了一卦,阵法就破了。谢平芜想着,拉着池俟冲过去,抛出三枚铜钱起了一卦。 卦象一出,两极四象八卦结成一道反行阵,直接笼上密密麻麻的阵法上。 咔嚓一声,原本的阵法和卦象所起的阵法一起碎裂破坏。 简单粗暴。 两人对视一眼,一个持剑一个开门。 十顿被绑成了粽子,此时一看到谢平芜,便露出凶恶的眼神。他的嘴张得很大,一嘴细密如倒刺的牙齿对着谢平芜咬下来,被谢平芜一春温搅了个稀碎。 十顿和池俟都沉默了。 外面却已经传来了喧哗。 “何人敢闯入黑市的库房!” “杀无赦!” 四周传来的威压竟然是元婴期的,而且不下是个。这就算是鲁沉亲自应对,也不一定能赢,何况他们两个人一个灵力废一个病号。 池俟动作很快,一把抓住十顿用捆仙锁捆住。 谢平芜知道十顿的嘴是最强大的武器,眨眼间便将池俟的一截手指吞食掉。 她无端觉得烦躁,很厌烦这种全世界都拼命伤害池俟的事情。她上前将春温直接插进十顿的嘴里,对着十顿森冷一笑,“你要是敢伤他,我叫你知道什么叫做一辈子没牙吃饭。” 十顿也觉得谢平芜的剑很可怕。 明明是一把毫无灵力的剑,却连他可以啃食一切仙宝的牙齿都脆弱如纸片。 在绝对的威胁下,十顿暂时收敛了。 但是元婴期的修士却十分迅速,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到了门外。 池俟毫不犹豫,直接将十顿丢给她,抽出身后的长剑,“我去善后,黑狱内会面。” 谢平芜是不可能让一个病号独自面对十几个元婴修士的。 她将十顿丢进储物袋,劲直走到他身侧,侧目看他,“我不要,我要和你一起。” 少女笑起来,她眉眼温柔潋滟。原本该是很温婉柔和的长相,偏偏她眸子里透出坚定平和的光彩来,便生出难以言说的气场。 池俟看得有些失神。 她干净得几乎皎白,偏偏又包容坚韧得像是走过了千山万水的黑暗,却丝毫未被侵染。 真让人想要抓住她的衣摆,从此也挣脱黑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不必活在炼狱里。 “走吧。” 谢平芜已经推开了房门。 外面十几个元婴期的魔修虎视眈眈地盯着两人,法器都准备好了,似乎准备随时动手。 谢平芜想了想自己的春温,稍稍有些遗憾,只好道:“等会你帮我抢过来一把剑吧。” 只是话音刚落,少年手中的长剑已经被塞进了她手里。他一把将她推到最容易闯出去的那个方向,自己已经和身周的修士搏斗了起来。 谢平芜微微一愣,看了手里的剑一眼。 随即,她握剑也和这些人打斗起来。 想要取胜其实很难,谢平芜想着,一面在心里思考,三命钱可以用来破阵,那是不是也能拿来布阵。 刚刚那个极为复杂的阵法,就是三命钱布出一个反的阵法破掉的。 这个想法几乎一出来,她手里的三命钱便出现了。她按着记忆中原主学过的阵法结针,灵力在阵法中生生不息,借三命钱的引导霎时间爆发出威力。 谢平芜在被炸出去之前,一把抓住了池俟的手腕。 —— 还是想继续写,阿芜和小池总在我脑子里蹦跶。不要看盗版啦,否则我真的坚持不住诶 (本章完) 119 炸掉 藏在屋顶上的魔物察觉到强烈的灵气,一瞬间朝着两人涌过来。 只是池俟早有准备,血色魔气化为万千丝线,如一张铺天盖地的网,眨眼间便将两人身后的魔物笼在其中。 还来不及尖叫,魔物便化为血雾消散。 谢平芜察觉到了一点异常,只是回过头去,却也什么都没有发现。 “回去。” 池俟提醒了她一句。 谢平芜点头,以灵力和符纸控制太岁,眨眼间又回到了之前所在的黑狱中。 四周漆黑,那些奴隶似乎并未察觉到两人刚刚离开。 “要把这么多人都放出去,得直接炸开围墙。”谢平芜用密音对池俟道,“只用太岁不够,还要用雷爆符布阵。” 想要炸掉黑狱这种特殊的监牢,阵自然也不可能简单。 “等会,你为阵注入灵气,我去找他们帮我把雷爆符放在指定的位置。”谢平芜倒是想用太岁自己去布置,但是她的灵力实在是太少了,根本不够用。 池俟在黑暗里看了她一眼,“他们不会帮你。” “那就拿剑架在他们脖子上。”谢平芜笑眯眯的。 说完这句话,她就把太岁交给了池俟。 然后从戒子囊中取出一颗夜明珠,霎时间照亮了她身周,也使得谢平芜被柔软明亮的光晕照得恍如神女。 所有人都朝着谢平芜看过来。 女奴隶很难在这样的环境里存活下来,四周几乎都是男奴隶,此时目光炙热而晦暗地盯着温柔美丽的少女,几乎立刻就要扑过去。 “我带你们出去。”谢平芜言简意赅。 底下安静了一会儿,随即响起一阵哄笑。 “哪来的娇小姐,又开始做拯救苍生的白日梦了。” “嘿嘿,你想救我们,怕不是脑子坏了。 谢平芜忍住干呕的冲动,只是看了一眼池俟,然后从袖子里拿出符纸。 “每隔一丈贴一张,咬破指尖血画上十字。”谢平芜看了所有人一眼,冷笑,“就看你们是想先出去,还是先杀了我了。” 没有人会不想出去。 可也没有人相信,这个小姑娘能带他们出去。 底下有人阴阳怪气,“一看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姐,你知道黑狱的墙壁是用什么做的吗,还指望能出去。” “是啊,还不如先把这小姑娘享用了。” “长得可真是好看,不知道修仙门派里的仙姑,比起我们黑狱里的女奴隶,是不是滋味好上许多。” 污言秽语不尽,偏偏没有一个人把谢平芜的话当回事。 谢平芜不想用本来就不多的灵力,思忖了片刻,抽出春温便要威胁这些人。 奈何池俟先一步站起来,他指尖灵力凝成光晕,霎时间几乎照亮了整个黑狱。 少年眉目中杀意凛冽,冷漠阴郁得如一把滴血的利剑。明明是过于单薄昳丽的长相,却叫人觉得凌冽胆寒。 隔着这样远的距离,谢平芜才意识到一年的时间,池俟确实长高了很多,连眉眼也凌厉沉稳了不少,也就越发和她心魔幻境里的魔神重合起来。 她想起尸山血海之中,独坐在枯木树梢的黑衣青年。 漆黑的长发散落在他苍白的面颊旁,繁复层叠的玄衣广袖被风吹动,他垂着淡漠冰冷的眸子,眼角的泪痣殷红动人,绮丽若黄泉彼岸的花。 抬手之间,数千活生生的人也成了血雾。 只剩下凌乱的残肢漂浮在及膝的血流之中,呜咽的风也带了血腥气。 有那么一瞬,谢平芜觉得,池俟真的要走上那条路了。 “是俟……” “他……他怎么回来了。” “他不是已经逃出去了吗,是回来杀我们的吗。” “又是他……又是他……” “他回来了。” 原本对谢平芜污言秽语的人在短暂的慌张之后,又安静了下来。 这个人是黑狱里所有人的噩梦,他在这里存活了足足八年。黑狱这么多年,除了池俟,几乎没有一个人能活过三年。 只有他,能杀掉所以和他搏斗的对手,活下去。 在黑狱里,没有人不怕他,也没有人不恨他。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一旦对上池俟,必死无疑。 “按她说的做。”少年唇角微微翘起,眉眼间冒出戾气,“不想死的话。” 底下鸦雀无声,但是确实十分老实。 谢平芜倒是有点想笑,池俟在宗门中都变现得十分内敛。社交圈子也小,和杜秋生在一起几乎不说话,和她虽然说话多些,却也算得上一个十分合格的师兄。 不想原来凶起来,确实很有反派那味儿。 这些人老实起来是真的很老实,谢平芜让他们把符纸准备好,仔细检查了才回到池俟身边。 他耗费了很大的灵力,不知道为什么身上又带着股血腥味儿。 谢平芜无奈,抓住池俟的手。 “师兄,我们可以出去了。” 池俟的眼睫一颤,黑暗中看起来平静如初,他嗯了一声,谢平芜将被捆成粽子的太岁放出,太岁呲溜一下子冲着墙壁往外钻。 在太岁进入墙壁那一瞬间,池俟催动阵法—— 轰! 整座黑狱的墙壁在一瞬间被摧毁,扬尘漫天散去,明亮的日光照进这一方晦暗多年的天地。 奴隶们长年住在黑暗中,一时间无法适应光亮,捂着眼睛发出尖叫。 谢平芜却握着池俟的手,和他一起御剑回头看去。 无数奴隶如洪水般涌出来,发出狂喜的尖叫,疯了一般朝着外面跑去。被炸成灰烬的墙壁坍塌一地,只有肮脏腐臭的地面依旧裸露。 “黑狱没有了。” 谢平芜很温和地说了一句,随即看向池俟,“不好的东西,抹去就好。” 池俟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漆黑的瞳仁里终于浮出一点光亮,倒映出青衣少女漂亮的影子。 (本章完) 120 亲吻 “临时任务:给反派池俟一个亲吻,让他感知到身边人的喜欢。” 谢平芜脸上的微笑僵住了。 她麻木地转过头,看向池俟,长得倒是非常好看,比起主角杜秋生还要好看,亲了倒是不吃亏。 但是…… “任务已自动领取,三十秒内未完成,宿主当场死亡。” 谢平芜还是没有动,系统自动倒计时:“十,九,八,七……” 这就很过分。 但是系统一向都很过分。 池俟浑身都在颤抖,魔气逆转为灵力布出这么大的阵法,对身体的反噬极为强大。何况不久前,他还强行压下了合欢香的药效,此时经脉逆行,鲜血缓慢地从体内渗出。 只是他怕谢平芜看出异常,强撑着不肯露出丝毫端倪。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谢平芜有些茫然地盯着他看了一会。 他有些不自在,只好避开目光。 就这个时候,谢平芜忽然往前走了一步,灵剑只有那么窄,他避无可避,谢平芜的呼吸几乎喷在他的脖颈上。 忽然,少女抓住他的衣袖,踮起脚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 在倒计时的最后一个数字里,谢平芜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明明是被系统逼迫做这样亲密的事情,她一贯的愤怒却没有涌上心头,只是带着点茫然。 温热而酥麻的触感贴在他冰凉疼痛的肌肤上,有种说不上来的痒意,简直像是食髓知味一般的让人失神沉迷。 谢平芜回过神来,脸非常非常非常烫,下意识想要躲开,却忽然意识到池俟在颤抖。 他的衣袖也是被血染湿了,她一下子意识到池俟受伤了,心里一慌忽然生出一个荒谬的掩盖方法。 她伸手抱住池俟,垫脚贴上他的灵台。 然后分出一缕神识探进去。 池俟后知后觉要推开她,却已经来不及了,谢平芜的神识已经进了他的灵台,若是他强行不让她进去,她便会神识受损。 池俟的灵台一片混乱,里面竟然全都是魔气。 她一瞬间明白过来,池俟已然入魔。 这种认知让谢平芜的心凉了一半,池俟入魔的后面,就是魔神记忆的觉醒,然后成为魔神,斩杀天下人。 谢平芜心里慌乱,神识在池俟的灵台横冲直撞。 池俟闷哼一声,唇边流下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少女的唇仍在咫尺,池俟看得失神,忽然像是自暴自弃似的,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吻了上去。 谢平芜的唇齿间是鲜血的味道,腥甜得有些让人不适应。 她没料到池俟忽然发疯,神识还留在池俟的灵台内,一时之间不敢妄动,只能任由他和自己呼吸交缠。 等到谢平芜抽回属于自己的那一缕神识,她才有些失神地轻推了池俟一把。 对方似乎早就料到,几乎她一伸手,便放开了她。 谢平芜垂着眼,没说话。 池俟似乎想开口说话,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顺着唇角流下来,衣摆上也缓缓滴下来鲜血。 谢平芜看着他满是鲜血的衣摆,一时之间说不出来话。 他知道池俟身上有魔气,但是未曾料到,他真的会全然入魔。 可去指责池俟这种事情,她也做不出来。 人活在这世上,若芥子微尘,总是被这世道和天命拉扯着往前走,自己能控制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 谢平芜平生第一次觉得疲惫。 从前别人说她没有心,看似温和清冷,实则对什么都放在心上。 池俟喉间痒得发疯,止不住的血从口中涌出来,魔气在经脉内乱窜,连带着已经被压制下去的合欢香药效也发作起来。 谢平芜身上清苦的草木味儿都好像变得浓郁起来,缠绕在他身周,勾出无边的妄念。 就连身下的灵剑也摇摇欲坠。 池俟咬牙带着谢平芜飞出黑市,朝着深林而去。 他几乎是放下谢平芜,便落荒而逃。 谢平芜知道他状况不好,若是往常,她自然会毫不犹豫地追过去给他疗伤。 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还是理一下自己的情绪比较好,毕竟池俟隐瞒那么久,明显就是不希望她知道他已经入魔。 布那么大的阵所用的灵力,全都是用魔气转化为的灵力。 想也十分艰难,反噬得很严重。 谢平芜在草地上茫然地坐了会儿,她想起刚刚慌张之下,被迫踮起脚亲吻池俟的慌乱。但比这更为慌乱的,是池俟竟然…… “前辈,你说……他是不是喜欢我?”谢平芜对着明帘喃喃。 明帘温柔地道:“你喜欢他吗?” 谢平芜没有回答,却忽然想起来池俟中的合欢香。修仙界的合欢香也是特殊的,并不能靠灵力彻底压制。 刚刚池俟被反噬,大概就是因为气息紊乱,导致合欢香药效上来了。 谢平芜想通了,松了口气。 既然是药效的缘故,那她就不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而且池俟伤得这样重,他不肯在她身边,自然也是因为怕轻薄了她的缘故。 这样一想,谢平芜越发觉得池俟是个很好的人。 若是他身上没有发生这一切,他也可以如杜秋生一样,光风霁月,善良宽厚。 谢平芜抽出春温,开始寻找池俟。 …… 池俟浑身都在发烫,体内仙魔两道气息互相攻击,撕扯得灵脉一次一次碎裂,五内都像是被碾碎了一样。 鲜血顺着肌肤渗出来,池俟走了没几步,便一脚踩空进抓捕野兽的陷阱里。 他直接晕眩了过去。 只是梦里都是一片鲜红,四处都是血。乱糟糟的脑袋、肢体、内脏,鲜血像是河流一样流过来,带着腐臭的味道。 池俟提着剑,茫然无措地往前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只是不想触目便是鲜血和尸体。 忽然,不远处的桃花树下站着一个青衣少女。 她脚底绿草如茵,身后的桃花树被风吹动,雪一样的粉白花瓣飘下来。少女一头云雾般的长发也微微浮动,清冷温柔的面颊含着笑意。 他忽然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了。 池俟往前,朝着那个少女的方向而去。 (本章完) 121 救赎 往前走,身边的鲜血与残肢逐渐消失。 他又回到了长青宗的那间小院子,少女的身影进了院门,青色的裙摆一闪即逝。 池俟下意识追了进去,推开门,他微微一愣。 谢平芜从外面推开窗,翻身跃下来,却猝不及防一下子砸进了他的怀里。 清苦的草木香味儿扑面而来,少女却赖在他怀里没起来,只是搂着他的脖子狡黠地笑,“阿俟。” 她的嗓音带着点儿撒娇的意思,忽然仰起脖子来吻他。 池俟仅存的几分理智轰地消失,下意识扶住了那节修长白皙的脖颈,将她扣在怀里亲密,却还是舍不得去拨开有些散乱的衣襟。 他抱着她,死死将人按在怀里,交缠的发丝遮住了视线,眼前似乎只能看到那双泛着水光的桃花眼,迷迷蒙蒙地看着他。 少女的身量纤细而温软,缠着他,凑在他耳边念他的名字,像是一株柔软的丝萝。 池俟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他看着这张脸,只觉得平生第一次,生出这样强烈的情感。 谢平芜找到池俟的时候,天已经开始下雨了。 他不知道怎么掉进了一个坑里,还好坑上盖着茅草,他倒是没有被冷冷的雨往脸上拍。 谢平芜跳下去,才看到池俟蜷缩在角落。 地上的土已经被血染红了,他面颊烫得泛出病态的潮红,看起来脆弱而可怜。 好歹是将来能碾压龙傲天的人,怎么就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呢。 谢平芜叹了口气,蹲下来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只是一伸手,躺着的人便下意识伸手,一把便将她拉进了怀里扣住。 她怕池俟持续失血,也不敢太挣扎。 池俟将她扣入怀里,拿脸颊蹭了蹭谢平芜,然后像是抱着玩偶一样将人抱进怀里,勒得谢平芜喘不过来气。 她无奈,只能掰开池俟的手。 但是身侧的人意识到她挣扎,像是受到了刺激一样,忽然将她按在了身下,半压着她不让她有任何动作。 谢平芜:“……” 她的灵力不敢贸然注入池俟体内,只能拍了拍他的背,任由他抱着。 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谢平芜能感觉到池俟身体的异常,只是他还算老实,她也暂时没有动作。 她拍了拍池俟的脸,“醒醒。” 他没有动静,呼吸灼热滚烫。 谢平芜也不知道这个药效怎么解,更害怕池俟持续失血。等了这么久,他的状况一直没好起来,谢平芜也有些慌了。 谢平芜推开池俟的手,睡梦中的少年却闷哼了一声,下意识抓紧她。 她被抓得猝不及防,一下子跌入池俟怀中。血腥味儿浓稠,谢平芜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池俟抱起来。 外面在下雨,谢平芜抱着池俟往远处的树荫底下走。 冰冷的雨水落在池俟的面颊上,再顺着衣摆化为血水滴在两人脚底。 他略微清醒了一些,眼睫颤了颤,睁开眼时眼窝内猩红的血流进眼底,似的眼前的谢平芜也带着模糊的血色。 他咳嗽了几声,“阿芜……” 谢平芜垂眼,“不要说话,你的伤很重。” 池俟的身体还在轻微颤抖,微微蜷起身体,不想被她察觉出他对她存了那样肮脏恶心的欲望。 谢平芜从芥子囊中取出帐篷,在树底下搭好了,便用灵力将他身上的水汽弄干。少年明明已经醒了,却还是闭着眼,侧目避开了谢平芜。 “阿俟。” 谢平芜忽然打破沉默。 池俟一下子想起那个梦境里,谢平芜就是这样称呼他的。 她平日说话,总是带着点调笑的少年气,很少这样正经严肃。 池俟低声应了一句,脑子里又挤出她暧昧地靠着他,柔顺又娇气地靠着他。池俟指骨崩得森白,忽然冷声道:“你出去。” 谢平芜一愣,随即气笑了,“外面在下雨。” 池俟似乎才知道外面下了雨,他踉跄着站起来,朝外走去,放下了帐篷的帘子。 “给我回来。” 谢平芜也被弄生气了,她很不喜欢池俟这种总是喜欢把别人推开的方式。如果不是她怀着任务,正常人被他这样一而再地冷淡对待,便也不愿意靠近他了。 她起身,一把拉住池俟的手腕。 他的皮肤烫得谢平芜一个机灵,她却还是没有松开手。 “不过是合欢香罢了。”谢平芜强行沉稳,“你先调息一会,等到体内气息稳住,到时候再把药效压下去又不算什么。” 池俟侧目看了她一眼,没有平日的讨人厌,相反语气难得很温顺:“我若是不受控制,你无法抗拒。” 他说的是真的。 全然入魔之后,血魔所说的魔神的力量,已经开始觉醒了。 谢平芜皱眉,“池俟,你不要为我着想了。” 池俟的表情茫然了一瞬间,漆黑的瞳仁看着她,似乎听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谢平芜低垂眼睫,也有些无措,“没……没什么。”她将他一拉,对方没有抗拒,真的便没有再往外走,“现在是我自己做的决定,你若是当真没控制住自己,也是怪我,不怪你。” 刚刚他晕过去时,其实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 但是他还是什么都没做。 “你这人不好。”谢平芜不敢看池俟,从自己的街子囊找出一堆灵药,一股脑往他手里塞,“可对我没什么话说,我断然不会是非不分。” 池俟眸色晦暗,只是安安静静地将灵药吃下去。 然后盘腿坐在不远处,开始调息。 谢平芜无事可做,就不远不近地坐在池俟旁边。 他没有刻意掩盖身上的魔气,就这样在她身侧调息,若是她趁机下手他便会很危险,可是池俟丝毫没有顾忌这些。 也不知道是试探还是……真的信任她。 她原本还想着,直接杀掉还未完全觉醒魔神力量的池俟,如今看来是完全不可能了,就连杜秋生也不可能。 唯一可行的,反而是她最开始一点也想做的事情。 ——温暖他,救赎他。 也是,她早就没办法对池俟下手了,确实只剩下这么一条路可以走。 谢平芜看着池俟被血色魔气萦绕的那张脸,想到池俟剩下来要走的路,忽然挫败。 端坐的少年却忽然睁开眼,瞳仁成了赤红的色彩,死死盯着谢平芜,抬手间谢平芜便如一片叶片砸进他怀里。 —— 求评论求票求打赏求推荐qwq (本章完) 122 血祭 “姐姐。” 池俟的嗓音变得朗脆了些,有种少年才有的意气风发。 谢平芜下意识挣扎,对方却抱得太紧了。 她只好抽出春温,对着身旁的人劈下去,勉强从他怀里挣扎开来,才看向“池俟”。 “你是瞿溪?” 瞿溪就是魔神,被明帘创造出来的半神。 池俟完全入魔之后,属于瞿溪的记忆便会觉醒,只是池俟似乎不愿意把自己的意识交给瞿溪,故而两人的记忆没有重合。 某种意义上来说,有点像人格分裂。 “嗯。” 少年眯眼笑了笑,靠在帐篷内的被褥上,闲适地瞧着谢平芜,“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姐姐,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哦,我不想见你。”谢平芜冷漠道。 少年也不恼,只是隔着帘外的雨幕看过去,似乎对如今的华胥境有些好奇。 “这世道,又要乱了。” 谢平芜看不出来世道是不是要乱,她只知道这玩意醒过来绝对没好事,于是抽出春温便是一剑拍下去,“先闭嘴吧你。” 瞿溪反应很快,一把握住春温。 “我现在也出来不了多久,姐姐不需要动手。” 谢平芜冷着脸,“我不是明帘,只是明帘前辈暂住在我体内。” 听了谢平芜这句话,瞿溪真的好奇地看了谢平芜一会儿,刚想说句什么,眼就忽然闭上了,身体歪倒下去。 谢平芜连忙伸手扶住,池俟倒进了她怀里。 等池俟睁眼时,便茫然地看着谢平芜抱着他。 他抬手便要推开谢平芜,但是一贯有些毒舌的少女却没松手。相反,谢平芜默不作声地将他扶在床上,又往他口中塞了一颗丹药。 “入魔了便入魔了吧。”谢平芜想起《白玉京》里池俟入魔后,极度嫌恶自己,却又不被正道接受,自卑自负到了极致,“魔修多了去,又不是只有修仙这条路可以走。” 她帮池俟将一些小的伤口都包扎好了,外面的雨也停了。 池俟沉默地跟在谢平芜身后,两人离开树林进了城内。 只是才一进城内,就发现天空被血雾笼罩。 两人下意识警惕,便看见秦乐青御剑带着受伤的谢亭衣朝两人飞来,“黑狱的奴隶被放出来了,城内血祭的大阵提前催动了。” 前半句谢平芜还能听懂,后半句就不明白了。 池俟御剑带谢平芜飞上半空,只见整个城内红光漫天,结成一个血祭的大阵,用来招魂。 “是谁……”谢平芜尽量沉下心神思考,苦竹女难道还能血祭整座城池。 “是他。” 池俟忽然开口,他脚底灵剑一颤,不再遮掩的实力时,灵剑快如闪电,眨眼间便带着两人朝着城北的高塔飞去。 秦乐青吓了一跳“……御剑超速会出事故的好吗!” 谢平芜也是第一次知道,御剑还能快成这样。 城北的高塔上坐这个跛足的老人。 老吴睁着双没有眼珠的眼睛,像是能看到城中惨叫的奴隶与客商,笑眯眯地欣赏着无数人化为血雾的景象。 “没想到,你们几个小娃娃竟然把黑狱给炸了。” “我原本还想再等几年,现在的极南域人还不够多。” “也不知道现在催开大阵,能不能找回我的桃夭。” 谢平芜也以为城内死掉的人是苦竹女杀的,所以没觉得是这个可怜狼狈的老人是幕后操手。 池俟看着谢平芜,“血祭一旦开始,便无法挽回。” 老吴也笑起来,“你们几个娃娃是修道之人,一起被炼化,想必就能补掉缺了的那些魂魄。” “我们不会死。”谢平芜也对着老吴笑了笑。 他们这一行人里,有这本书的主角和大反派,这俩根本不可能死。 “那就走着瞧。” 老人冷哼一声,跳下塔去。 尸体跌落在地上,登时化为了血雾。 谢平芜皱眉道:“是傀儡。” 而这时候,其余八个少年也赶到了塔顶,气喘吁吁地看着城内的惨状。 宋晚照最后出现,“通讯符传不出去,玉简捏碎了也没有用。” 谢平芜抽出袖子里的玉简,果然,已经传不出去半点消息,“我们若是不能出去,便也会沦为血祭。” 凡人羸弱,所以已经开始化为血雾了。 他们虽然还没什么反应,但是已经开始多少有些体力不支了。 “灵气被隔绝在外,时间久了,我们的下场和那些凡人一样。”杜秋生说道。 谢琅仲皱眉,“我们的灵力,无法打破结界。” 可就算不能打破,就不试吗? 大家都知道,即便是只剩下一线生机,也不可能就这么认命。 几个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没有怨天尤人,而是开始一起画出阵法,试图冲破结界一瞬间,传出消息让师门援助。 池俟入魔,谢平芜不敢让他施法,只能说他受伤没好。 如果奴隶没有被放出来,谢平芜知道,到时候极南域的人数够了,老吴再催动阵法,整座城的人都必死无疑。 如今人数不够,尚且有打断阵法的一线生机。 她算是没有对不起那些奴隶,但是对于身边几个少年,却是无妄之灾。 “你们给我渡灵力,我用剑气斩结界,若是破开了一点,你们立刻捏碎玉简。”谢平芜站了出来。 她的剑意是最强的,这件事也算是因她而起,当然不可能装死。 “若是剑意打不破结界,反噬会受重伤。”杜秋生第一个不同意,根本不可能让一个小姑娘带头冲。 池俟握住了谢平芜的手,还没说话,谢平芜已经看向了谢琅仲。 “谢师兄,助我。” 谢琅仲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道:“我的灵力最强仅次于谢师妹,我将全部灵力渡给谢师妹,加上你们,或可一试。” 谢平芜扫了一眼池俟手背上被她贴的傀儡符,转身往前走。 忽然,她偷偷回头对他做了个鬼脸,比了个唇语。 ——我保护你。 其实也不过数息之间,他现在的灵力便解开了傀儡符,只是这时候谢琅仲已经渡灵气给谢平芜了。 她抽出腰间春温,一间直对天上血月。 亮如闪电的剑光蒙上天幕,血雾一样的结界咔嚓了一声,宋晚照当即捏碎玉牌。 (本章完) 123 为敌 巨大的灵力波动荡起极南域被铺天盖地的血雾。 结界在一瞬间破开缝隙,玉牌内澄澈的灵气顺着那一线缝隙,向九天之上冲出明亮的光华,在霎时间照亮了极南域内的人间炼狱。 谢平芜一口血呕出来,手里的春温落地。 她一下子跌下来,被池俟接住。 其余人的脸色也很苍白,只有杜秋生看着池俟抱着谢平芜,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不知道师门接到消息,能不能赶过来。”宋晚照也忍不住忧心忡忡。 谢琅仲受的伤仅次于谢平芜,此时摸了一把唇角的鲜血,淡声道:“怕是不好进来,只是这结界我们打开一道缝隙便用尽了灵力,自己出去绝对不可能。” 而且,他们灵力快要耗尽,便和凡人区别不大。 杜秋生道:“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我们先尽量保护这里的凡人。” 谢平芜浑身都疼,她靠在池俟怀里,能感觉到池俟在往她体内注入灵气。 她没有力气阻止池俟,只是点了点头,“把还幸存的凡人都带到西边来,我们布结界将他们护住。” 谢琅仲似乎想说话,最终还是没说。 只有秦乐青道:“出发前,师门都说让我们尽量保住自己的性命。” 他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谢平芜咳出一口血,“随你。” 几个少年都迟疑起来,不过最好还是拿着剑,默不作声地去带凡人到西边集合。 一直到晚上,几乎整座城的凡人都汇聚在一起。 几个少年结出结界,结界外的天空红得发黑,压抑至极。 谢平芜坐在炭火前,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三更的时候,结界外传来劈里啪啦的声响。 睁开眼,外面的地面上长出一大片竹子,竹根从土壤内往外钻出来,疯狂地朝着结界鞭打,致使本就脆弱的结界越发不稳固。 “是苦竹……” “被苦竹包围,就算是金丹修士,也会在一个时辰内被抽尽血肉吞食。” “怎么办……结界,结界稳不住了。” 果然,这时候结界咔嚓一声碎掉了一块。 结界内的民众也被吓醒了,他们叫嚷着哭泣着,忽然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嗓子,“快跑,他们只有金丹修为,保护不了我们的!” “对,快跑,苦竹喜欢吃修士,我们趁机先跑!” “对不起……我不想推你过去的。” “但是苦竹喜欢吃修士啊……” 上万人一下子撞破原本就七零八落的结界,十个少年辛苦维持了快一天的结界碎裂,忍着被反噬的伤提起剑来应对,还时不时被凡人推一把当成肉盾。 但是最高只有金丹期的少年们应对起苦竹,还是过于艰难。 不过片刻,十个人就只剩下谢平芜和池俟没有被苦竹用竹根绑住。 谢平芜被池俟搂在怀里,看见其余人都昏睡了过去。 苦竹的竹根刺入他们的经脉,开始吸食鲜血。 池俟不再掩盖身上的魔气,抽出剑结印,血红的魔气在一瞬间朝着成片的苦竹飞去,霎时间一片苦竹林被削碎。 竹林飒飒作响,从后面走出一男一女来。 女子是之前的玉竹,男的就是瞎眼的老吴。 玉竹笑得娇俏,“我们的魔神,竟然要我们拿一个修仙的小姑娘性命来威胁,才肯承认自己的魔吗?” 池俟没说话,手里的灵剑不喜魔气,他紧握灵剑的手上鲜血淋漓。 “你们是想让我叛出长青宗?” 少年嗓音有些沙哑,浓稠的之血散发着难以言说的香气,使得潜藏在暗处的魔物们蠢蠢欲动。 “不止。”玉竹微笑,“华胥境早在五千年前就该毁灭了,您如今再现世,当然是毁掉鸣帘创造的修仙界,重塑一个属于我们妖魔的世界。” 池俟面色冷淡,“我不是什么魔神。” “可你有魔神的神魂与血脉,有这样的力量。”老吴弯下腰,对池俟行了一个礼,“您回不了头了——” 血祭大阵的结界忽然碎掉。 万千逃窜的凡人来不及尖叫,便在一瞬间化为血雾。 汹涌的魔气在一瞬间朝着池俟而来,血祭求的不是桃夭的生魂,而是破除魔神身上被明帘下的封印。 池俟没有去看汹涌的魔气。 他下意识去看谢平芜的眼睛,少女温和平静地靠在他怀里,若有所思地抬起脸。 她这人有种锋芒毕露的言行举止,以至于让人很容易忽略掉她藏在细枝末节里的温柔。此时谢平芜脸色苍白,便显得尤为温柔宁静。 “我不会厌恶你。” 就这么一句话。 他浑身魔气汹涌,漆黑的瞳仁也在一瞬间染出血色,却仍旧是抱着谢平芜没有松手。 天边御剑而来的修士布下大阵,将被苦竹束缚的少年们找回去,最后围住了被魔气缠身的池俟。 他半跪在地上,怀里抱着重伤的谢平芜。 鲁沉沉默着走到池俟身前,“池俟,长青宗对入魔的弟子,是杀无赦。” 少年没说话,他身周带着骇人的魔气。 鲁沉知道,即便是邱寰宇亲自来,也未必能斩杀面前已经完全入魔的池俟。 “师父,阿芜就交给你了。” 他抱着谢平芜,将谢平芜交给鲁沉。 谢平芜伤得很重,先是破结界被反噬,后来因为她受伤,好几个凡人故意把她当肉盾,现在已经是勉强撑着意识不昏迷。 她下意识抓住了池俟的手。 “师父,你们布的阵,是诸神。”谢平芜死死盯着鲁沉,整个长青宗,她唯一觉得会在池俟入魔后稍稍庇护他的,只有鲁沉了。 但是鲁沉摇了摇头,“阿芜,魔神降世,整个华胥境都会湮灭。” 谢平芜的心一下子凉了个透底。 原书里,长青宗发觉池俟入魔,且被解开了封印,趁着他需要蜕变体质的那一年想要斩杀了他。 他如过街老鼠一样,被整个世界的人追杀唾骂。 “不可以。” 谢平芜一咬舌尖,勉强醒过神来,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可也来不及细想这样的做法是不是不对。 她抽出春温,挡在了池俟面前。 “若是长青宗非要杀池俟,那我也只能,和池俟一样,与师门为敌了。” —— 剧情线被我切掉了很多,所以感情线也被快进了,不知道看起来会不会奇怪,我尽量保持感情线完整orz (本章完) 124 堕魔 池俟忽然抬眼,看向谢平芜。 少女青衣猎猎,雪白的面颊上染了鲜血,柔软温柔的眸子里闪着坚定的光彩,悲悯中透着难以言说的坚韧。 “池俟不会灭世。” 谢平芜是作者,她清楚地知道,池俟从来没想过要灭世。 他想要活着,想要成为清白朗正的仙君,想要光风霁月被所有人喜欢,想吃新鲜干净的桃子。 他不想在黑狱里杀人,不想被关在笼子里吃烂桃子,不想被魔蛊啃食掉血肉,更不想被所有人厌恶欺辱。 可他没办法啊。 他不杀人就会死,就算对长老师父师兄再好,他也是被欺负利用的。就连入魔,也是被血魔找了空子开始诱惑,被宗门发现之后,就认定了他会灭世。 整个世界的人只想着杀了他,从不问他,这样活着是不是恶心透了。 鲁沉沉默地看着谢平芜。 天道偏爱的少女,竟然会为了为灭世而生的魔神和正道修士作对,这怎么看都过于奇怪。 但是鲁沉却不觉得奇怪,池俟确实心性过于偏执古怪,却有一颗赤子之心,对谢平芜这个唯一能接近他的人好得不得了。 “你们都不愿意相信他,但我相信。” 谢平芜倔强地看着众人,只是挡在池俟面前。 只是他身后的少年抬手,按住谢平芜的肩膀。 池俟不再遮掩浑身汹涌的魔气,血色的魔纹生在额心,阴郁的眸子只是看着三十二位长老,便叫这些人不敢轻举妄动。 他往前走了几步,周身气场低沉,透出难以言说的威压。 上古魔神和创世的神女明帘一样是可以毁天灭地的神,一念之间,虚空破碎。 几乎所有人都内心一滞,浑身灵气不受控制地乱了起来,从神魂深处传来难以言说的恐惧与敬仰。 明明都是来讨伐池俟的,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少年神情冷漠,他抽出腰间代表着长青宗弟子身份的灵剑。 灵剑排斥他身上的魔气,发出剧烈的嗡鸣,灵气朝着池俟体内反噬,霎时间便将他握剑的手搅得鲜血淋漓。 他只是垂着眼,眉都不皱一下。 众人眼见着他左手魔气生出一把长刀,邪气森森。 “弟子池俟,今日与宗门、与师父,割袍断义,断剑弃此……正道。”他抬起漆黑的眼,目光最后掠过面前的谢平芜,唇角崩直。 灵剑咔嚓一声,被魔刀斩碎,叮铃满地。 魔刀划过衣角,碎布声轻微,只见一截布料落地。 谢平芜知道,池俟是没有办法回头了。 就像最开始的她一样,知道了池俟将来会灭世,就不会在意他是不是真的坏人,是不是真的想要灭世,只会想着杀掉这个祸害一了百了。 可这样就是对的吗? 池俟是保护了她好几次的人,是她很在意的人。 若他只是个陌生人,谢平芜也能不分青红皂白,但是可惜,她都被池俟救了那么多次了,她做不到。 青衣少女抬手拔下头上的青玉簪,云雾般的鬓发散落下来,被她手中的仙剑斩落一缕发丝。 垂下的长发缎子般堆叠在她肩背上,少女隔着被风吹乱的碎发抬起倔强的一双眼,清澈而坚定,“弟子谢平芜,也自请断绝师门关系,此后无论祸福,都不殃及同门。” 池俟没有看谢平芜的表情。 只是藏在袖底滴血的手有些颤抖,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被所有人知道他走上了一条这样肮脏的路,还有人愿意和他比肩。 她明明被天道眷顾,被师门推崇,被世人所爱。 竟然要丢下这些……他连奢望都不敢奢望的东西,和他这种人搅合在一起。 可笑。 “阿芜。” 谢平芜听见池俟叫她,她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想听他说话。 对方忽然抬眼,藏在袖底的手摁住她的脖颈。血色的魔气一下子钻进她体内,少女连哼一声都来不及,就这么晕了过去。 池俟抬手接住谢平芜,将人打横抱起。 他略看了一眼鲁沉,然后转而看向不远处的二师姐阮枝。 三十二位长老都各司其职,调用灵力启动了困住池俟的诛魔阵,金色的符文如同藤蔓一样束缚在池俟身周,腐蚀掉他身上的魔气,困住他的动作。 只是即便如此,池俟朝着阮枝走时,步履依旧从容。 不紧不慢,不像是被能眨眼间诛杀大魔的诛魔阵困住,倒像是闲庭散步,野鹤闲云飘然而往。 池俟一直走到阮枝面前,才垂眼,“烦请将阿芜带回去,这件事,与她毫不相干。” 阮枝哑然,却还是大着胆子接过了谢平芜。 鲁沉门下的几个人都不爱出门,新入门的师弟和师妹更是宅得要命,阮枝和两人都没什么接触,只是如今看来,倒觉得这两人感情倒是极好。 “我会照顾好阿芜。”阮枝看着晕过去的谢平芜,嗓音放低,“保重。” 少年没有回应阮枝。 他只是被金色的符文束缚着,又朝着三十二位长老走去。 血色的魔纹散发出血色的光芒,带着不详的意味,使得池俟唇边冰冷的笑意也可怖起来。他狭长的眼尾一扫在场的正道魁首们,淡声道:“不相干的人,不如先走?” 邱寰宇和鲁沉对视一眼,前者道:“他比我们以为的强大许多。” “我安排长老以外的所有人离开。”鲁沉对着邱寰宇点了点头,开口道:“这次,我来吧。” 邱寰宇摇头笑了笑,“师弟,我是不想死,可也不想你代我死。” 鲁沉沉默片刻,只对着邱寰宇点了点头,转头去将其余人全都赶走了。 其中包括谢平芜。 他怕谢平芜醒来闹着回去,特意亲自对谢平芜下了昏睡咒。 等到这些人全都离开,在场的也不过是三十余人。 池俟屈膝坐在枯死的树底下,周身魔气引来桀桀的腐鸦,遮天蔽日的血气弥漫,苍白修长的指骨握着那把漆黑的魔刀,漫不经心地赏玩。 “极南域的任务,就是想试探我是不是彻底入魔了吧?” 他抬眼,似笑非笑瞧着邱寰宇。 (本章完) 125 折返【给蒋茶的万赏加更】 他抬眼,似笑非笑瞧着邱寰宇。 邱寰宇没有回答他,只是和其余长老一起结印,加固阵法。 符文源源不断地朝着池俟涌去,灵气卷动罡风,如同万千把利刃刺入肺腑。阵法四处隔绝魔气,万千只堪比元婴修士的傀儡人持剑朝池俟攻去。 少年只是坐在枯树底下。 他手中结印,无数血线织成一个小型阵法,将数千只傀儡修士挡在三丈外。 池俟虽然彻底堕魔了,魔神的力量太强大,封印却只是刚开始解开,不能发挥全部力量。 但饶是一小部分,也足以恐怖。 傀儡修士不知疲倦,不断进攻,却被血线结成的阵法侵蚀碎裂。 三十二个长老脸色都不好看,手中却不停结印,试图困死池俟。 “你们这样想要我的命。”池俟指尖挂着殷红血线,惨白的手背绷起好看的弧度,此时染血的唇微微弯起,眸色疯癫而偏执,“我偏不给。” 他这条命,贱若烂泥,坎坷潦倒。 却偏偏有那么多人觊觎。 凭什么人人都想要将他彻底踩进深渊里,好榨干骨头里最后一滴血? 他站起身来,玄色的衣衫染满鲜血,化为一条条血线疯狂朝着坐在各个方位的三十二位长老袭去。 金色的符文感知到杀意,霎时间猛然亮起,毫不留情削破他的衣裳勒入皮肉。 池俟咳出一口血,身周血线不停,越发激烈朝着长老们刺去。 长老们身周结界亮起,灵剑和主人心意相通,朝着池俟攻来。 在漫天剑雨里,少年的黑衣彻底被血染透,淅沥满地。 * 谢平芜陷入了沉睡,她知道自己睡着了,急切地想要醒过来,可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睁开眼睛。 梦境里的东西杂乱无章,全都是池俟被虐待的那些片段,到了最后是他跪在修仙界千人大阵前,被杜秋生一剑刺穿胸膛。 他的血流得满地都是。 可是周围的人都在欢呼、大笑、庆祝。 只有池俟半跪在地上,垂着一贯尖锐阴郁的眸子,归于平静。 他身后只有尸山血海,不见半个同行者。 少年孤零零地跪坐在那,被人唾骂,被人羞辱,被人挫骨扬灰。没有一个人可怜他,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谢平芜梦见自己哭了,她想要过去扶起来池俟,可她过不去。 阮枝抱着谢平芜,忽然察觉到本该沉睡的人身体颤抖起来。 怀里的少女唇角紧抿,细长的眉紧皱着,纤长的眼睫上蒙着水雾,眼尾晕出桃花色,像是悲伤到了极致忍不住的呜咽。 阮枝叹了口气,拍了拍谢平芜的背。 “阿芜乖,这样的路少拖一个人下水,也是好的。” 谢平芜眼睫一颤,她忽然睁开眼。 正低头给谢平芜拍背的阮枝一愣,不明白鲁沉的昏睡咒怎么消失了。 谢平芜能听到系统在说话。 “触发剧情:池俟入魔。 主线任务:阻止正道围剿池俟,守中持正,争做修仙界正道之光! 附赠彩蛋:解除昏睡咒。” 谢平芜第一次觉得,套着女强系统皮实则做救赎系统的狗的wc没有那么贱。 她一跃而起,如今修为尽废的阮枝根本来不及阻止,谢平芜便一把握住春温,一抓云舟的窗子便朝外跃去。 “师姐,帮我拦住师父。” 谢平芜回头看了阮枝一眼,眼圈仍旧是红的,只是眼神明亮清澈,“师姐,有些事情,即便是不划算,也是会想奋不顾身的。” 阮枝一愣,眼圈也红了,点了点头。 谢平芜转身,御剑朝着极南域去了。 云舟已经行了一半的路,谢平芜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时分了。 黄昏的血色涂抹掉整片天空,映照着满城的血污,无数黑漆漆的腐鸦成群飞过,投下乌云般的阴翳。 城中地面上到处都是血流。 而池俟坐在一片鲜血中间,身后枯木被风吹出凄厉的哭声。 谢平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觉得死死被吊起的一颗心稍稍被放下,她御剑飞入阵法当中,在池俟面前跳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慌乱,她踉跄了一下,直接朝着池俟栽去。 池俟抬眼朝她看来。 兴许是谢平芜的错觉,她觉得池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无措,但只在眨眼间便恢复为冷漠沉静。 他伸手扶了谢平芜一把。 谢平芜矮下身来,半跪着看坐在地上的少年,她手里的春温发出激动的嗡鸣。 少年漆黑的瞳仁里倒印出她的影子。 那个少女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伸手抓住池俟的手,低声道:“阿俟,我来了。” 池俟没有责怪她跑来,他只是屈起膝盖,伸手将谢平芜拉进怀里,抬手用鲜血满身的身体靠近谢平芜,“阿芜。” 他嗓音低哑,隐忍而颤抖。 身后残阳如血,金色符文嗡鸣作响,如万千刀刃对着池俟而来。 谢珈是个很少矫情的人,但是进入这个世界之后,或许是受到了原主的影响,她对情感的感知能力明显变得强了许多。 也许是因为这样,她才越发不够理智。 可人不是公允客观的机器,她是局中的谢平芜,不是操盘全局的谢珈。 “对不起。”谢平芜忽然道,如果不是她给池俟安排这样的命运,他或许也能拥有普通人的气运,虽然未必如杜秋生那样惊才绝艳,却也绝不至于处处坎坷。 池俟只是拍了拍少女的脊背。 他抹掉唇角留下的鲜血,在谢平芜看不到的地方,唇角弯起愉悦的弧度。 池俟抓住谢平芜的腕骨,指腹微微摩挲,“我只有阿芜了。” 谢平芜只觉得这样的话太过于辛酸,她坐在池俟身边,握紧春温侧目道:“我大概不能帮你很多,但是,你答应我,不要灭世。” 池俟的表情很是古怪,他看着谢平芜。 “你也觉得,我想这么做?”他确实想过,不止一次地想过。 所以他被血魔的力量所蛊惑,生出心魔,从此后患不绝。 可是他又不愿这样做,他终究还有所期望的,做不到与一切同归于尽。 而他所想守护的人,问他是不是想毁灭一切。 —— 加更,实在是富婆给得太多了,摊手.jpg (本章完) 126 道侣 谢平芜被他弄笑了,“反正你肯定是不想杀我的。” 她这话说得干脆,只是坐在他身侧,双手结出咒印帮助池俟挡住围攻而来的傀儡修士。 这场围剿持续了很久。 久到最后,谢平芜灵力枯竭晕过去,醒过来时池俟仍是浑身浴血地坐在阵法中间。 “阿芜,现在只有你能杀我。” 谢平芜刚刚醒过来,看见不远处的三十二位长老逐渐出现颓败的迹象。 她的灵力耗尽,此时不大舒服。 她不明白池俟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茫然地眨了眨有。 池俟抹掉唇边的鲜血,抬手结出一道红色的咒印,朝着谢平芜的灵台而来。咒印悬浮在她灵台前,隔着幽幽的红光,他半是引诱半是威胁。 “结出一样的咒印。” 谢平芜没有从这个咒印上感知出杀意,自然也只是这不是害人的东西。 她看着少年阴翳的眉眼,原本还想问几句,想了想还是直接信任他算了,抬手用所有灵力结出一道咒印。 淡青色的光华也凝聚在池俟额头上,使得他的眼底也多了几分光彩。 池俟盯着谢平芜,眼都不眨。 这样过于专注的目光其实会让人觉得有些恐怖,谢平芜却没有避开,她很听话地结着咒印,问道:“然后呢?” “然后?” 池俟反问她。 谢平芜觉得池俟很古怪,但是又感知不到任何恶意。 她眼尾扫了一眼只顾着加固阵法的长老们,又看向虽然也衰弱了些,却看起来还好的池俟,有些不明白这是做什么。 可现在的池俟堕了魔,此刻又杀红了眼,心智难免不稳,她又不敢做出任何让池俟不信任的事情。 刚刚就那么一句话,似乎就刺激到了他。 “这是道侣契。”少年垂下纤长的睫羽,意味不明的阴影投射下来。 谢平芜的表情有点呆。 她觉得一定是自己的耳朵坏了。 于是谢平芜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耳朵,想起来自己不需要无线电接收信号之后,才后知后觉道:“啊这……” 不是,剧情怎么就快进到结道侣契了? 没记错的话,她还没来得及对池俟走救赎路线,所以两人也还跟谈恋爱关系扯不上一毛钱关系吧。 池俟仍是瞧着她,哑声道:“阿芜。” 他眼底的泪痣红得灼人,妖艳昳丽得简直能生出来魅惑人的错觉。只是周身魔气森森,无数腐鸦觊觎着他的鲜血,却又不敢靠近。 简直像是个邪气森森的无上珍宝般迷人。 但是再迷人,谢平芜也不觉得自己要把自己赔进去。 “不要。”谢平芜拒绝得很干脆,她眉眼一如既往的坚定平静,“道侣契虽然能让我们同生共死,但若是彼此之间没有情爱,结下便是束缚。” 她不觉得池俟喜欢自己。 那些救赎文里的女主或者受,就算是温柔善良且沙雕,至少也没一和反派见面就拿着剑往对方脖子上招呼。 谢平芜觉得,她和池俟能成为朋友,都是因为这货没朋友。 所以她那点微末的好,他也看得重视。 池俟眼睫微颤,手中的道侣契没散。 彼此之间没有情爱么? 还害怕他结下契约,束缚了她,让她不能去找真正喜欢的人结下道侣契吗? 可她明明,都回来找他了。 谢平芜看着池俟有些失神的眸子,一时之间抬手想要掐掉这个咒印。 池俟却忽然抬眼,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是,我要束缚你。” 傀儡符被池俟贴在了谢平芜的肩膀上,黑衣少年似笑非笑地瞧着他,语调从容,“阿芜,与我一起起誓,结下道侣契。” 按说,傀儡符是无法干扰被天道见证的誓言的。 可池俟身负魔神之力,逆天而为,竟然真的凑效了。 “弟子池俟,与谢平芜生生世世结为道侣,死生不弃。如违此誓,身死道消。” 谢平芜的嘴也跟着张开,“弟子谢平芜,与池俟生生世世结为道侣,死生不弃。如违此誓,身死道消。” 谢平芜从没这么生气过。 她现在觉得自己大概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千里迢迢跑回来和他同生共死。 池俟抹掉少女眼角憋出来的泪花,咳嗽几声,抹掉唇边的鲜血,然后低笑起来。 他原本笑得很低,只是越笑越大声。 到了后来,看起来倒像是疯了。 池俟笑够了,才把谢平芜身上的傀儡符取下来,然后靠在枯树上,淡淡看她,“结了道侣契,你就不会被别人抢走了。” “狗东西。”谢平芜气得想咬他。 可是她浑身灵气早就用完了,现在一滴都榨不出来,一生气身体都摇摇欲坠。 池俟伸手扶住她,将人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让你走了,是你不走。”池俟说得理所应当。 他好像装都不想装了,从前的乖顺内敛洗去,只显得傲慢冷漠,透着难以言说的固执。 谢平芜觉得自己几天前想铤而走险走救赎剧本的自己是煞笔,可是她还没来得及铤而走险,就直接被结下道侣契了。 “我是东西吗?”谢平芜觉得自己很没有被尊重,攒了口气,豁然起身站着给自己增加气势,“我是你想打标签就打标签的东西吗?你凭什么直接给我结下契,凭什么!” 池俟仍旧靠着树桩子。 刚刚结契完毕,他口中便源源不断咳出鲜血,似乎止也止不住。 他抬眼仰望着谢平芜,冷不丁问道:“你是气……我没有经过你同意就做这件事,还是,不想被我的契约束缚住,好去找旁人结契?” 有那么一瞬,谢平芜觉得那个乖顺隐忍的池俟又回来了。 他这样眼巴巴地望着她,以至于没有刚刚做坏事时的嚣张气焰。 对乖孩子总是不好意思那么凶的。 谢平芜也下意识语气温和了点,“自然主要是因为你不尊重我,毕竟我又没有喜欢的人要去和他结契。” 池俟伸手抓住谢平芜的广袖,漂亮的眉眼里有股少年气,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紧紧攥着谢平芜的袖子,问道:“那阿芜,和我结契有什么不好吗?” (本章完) 127 给你【给蒋茶的万赏加更】 谢平芜当然觉得这很不好。 但是关键是,她觉得今天的池俟实在是太过于古怪了。 “倒也不是不好。”谢平芜只能违心地道,“就是……” 但是想想契约都已经结好了,现在再去说这些也没有用了,她只得换个法子道:“算了,结了便结了吧。” 少女嘴里是这么说着,但是很明显,她确实不大情愿。 池俟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终究只是怜悯他罢了。 他抿唇,侧过目光,看向开始加固结界的正道修士。 封印只解开了一小部分,对抗正道顶尖的三十二位长老,实在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池俟将谢平芜的后脑勺扣住,淡声道:“走吧。” 谢平芜握着春温,“怎么走?” 少年伸手揽住她的腰,竟然直接御风带着她冲破了金色的符文阵。 一时之间,地动山摇。 谢平芜看见整座极南域在一瞬间坍塌了一般,血色的天空上飞来一只赤翎玄雕,一挥翅膀便让遮天蔽日的腐鸦化为黑烟。 赤翎玄雕朝着池俟一声长唳,就低头接住两人。 跟在玄雕后的一群人乌泱泱地追来,在半空中整齐划一地对池俟行了个魔族的礼,“愿追随主上,踏破修仙界!” 谢平芜觉得这时候没她什么事。 她沉默不语。 其余人大气都不敢出,没听到池俟的回答,连头都不敢抬。 空气静悄悄的,谢平芜实在觉得无聊,只好看了池俟一眼。 他屈膝坐在赤翎玄雕上,微垂着眼,漆黑的长发顺着面颊垂下来,清贵的凤眼微挑,似乎在想什么。 察觉到谢平芜的目光,他看了谢平芜一眼,“阿芜,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谢平芜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他想的是这个。 他身周魔气缭绕,透出难以言说的威慑,即便是谢平芜自己,都觉得他身周的威压让人不舒服。 也难怪气焰嚣张的魔族都这么老老实实,哗啦啦跪一地,等着他收他们做小弟。 “好。” 谢平芜轻咳一声,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过于好说话,“我们躲起来,任谁也别想杀你,”她看了身后那些人一眼,忽然矮下身来,在池俟耳边低声道,“小池,我保护你啊。” 少年修长的眼睫微微一颤,蝶羽般美丽脆弱。 过了一会儿,他才咳嗽了一声,捂口的指缝间漏出浓稠的淤血。 他用手背抹掉唇上的血迹,“阿芜,我伤得很重,”池俟眼都不眨地看着谢平芜,昳丽单薄的五官里藏这点委屈,看起来怪可怜的,“我并不曾做该死的错事。” 是啊,他还什么都做,凭什么被所有人围剿。 谢平芜觉得心尖有点酸涩。 她伸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我陪你。” 谢平芜抽出腰间春温,一抬精巧的下颌,“我池兄虽然和宗门断绝了关系,可也不会入魔道,诸位请回吧。” 少女看似温柔,实则坚定傲慢。 “哪来的黄毛丫头,叫你妈呢——” “关你什么事,主上——” 两人的话戛然而止,从舌头炸开整个颅脑,一片血雾间就只剩下两具身体栽倒下去,霎时间四周沉默得可怕。 池俟抬眼,“滚。” 声调冷清,若冰如玉。 其余人似乎想说话,但是却不敢,眨眼间都消失了。 赤翎玄雕扇动翅膀,朝着西南方向飞去。 谢平芜却知道那些修士不好甩,一直盯着后面,果然不过片刻身后便追来三十二到锐利的光芒,数把灵剑结成剑阵困住赤翎玄雕。 谢平芜心念微动,只是抬手按住要起身的池俟。 赤翎玄雕停在半空中,愤怒鸣叫。 谢平芜握着春温,并不锋利的剑锋横于她眉眼间,微微嗡鸣。 “去——” 谢平芜手中春温挥动,难以言说的剑意一瞬间从山川草木间涌出,汇聚于剑锋之上,形成一道庄重威严的压力朝着剑阵而去。 三十二把灵剑在一瞬间发出极为短促的尖锐剑鸣,哗啦一声掉下去。 长老们都没料到,勉强稳住被反噬的灵力,愤怒地收回灵剑,“谢平芜,你用了什么邪门歪道!” 谢平芜手中春温化为四十九道剑光,她唇角弯起,“是师门学的招式。” 四十九道遮天蔽日的剑光亮起,形成一道绚烂的剑阵,锐不可当地将长老们围在其中。 少女散落的长发被风吹得飘摇,她一剑刺过天际,霎时睁开眼,化云雾为剑意捣乱长老们的阵法。 这招式其实没有什么杀伤力,她一个筑基弟子,自然也不可能真的伤到长老。 只是即便如此,已经很可怕了。 谢平芜倒没得意,这都是春温加持,这是一把仙剑,化成三岁稚童都能成为压制大佬的器物。 “再见了诸位!” 谢平芜袖底洒出一大把烟雾和荫蔽符,一抓池俟的袖子,两人身下的赤翎玄雕一扇翅膀朝着远处的灵山飞去。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赤翎玄雕被吓得很厉害,飞得有些颠簸。 谢平芜觉得自己分分钟就要被甩下去,只好抓紧看起来很淡定的池俟。 池俟似乎一点也不害怕被抓走,刚刚谢平芜对几十位长老,他竟然也很淡定,完全没有出手的意思。 “我们去哪?” 谢平芜被玄雕带着乱窜,也有点懵逼。 池俟看了一眼下面,沉默了好久才有点无奈地笑了笑,看向谢平芜,“我们逃不了。” 谢平芜一愣,“什么?” “阿芜,你看东边。” 东边什么都没有,是一片缥缈的云雾。 可修仙之人目力极好,不可能什么都看不见。 “整个极南域,都被布下了结界,根本没打算让我活着出去。”池俟好整以暇地坐在玄雕背上,看了谢平芜一眼,微微垂下眼睫。 “你看,你和我在一起,是死路。” 他的语气带点嘲讽,抬手握住谢平芜的手腕,一把冰冷的魔刀落入谢平芜手心,被他握着抵在池俟心口。 “杀了我,一切都好了。” 谢平芜下意识后退一步,池俟却紧抓住她的手,只拿那把魔刀抵着他的心口,嗓音低沉,乌黑的眼不眨地瞧着她,“我不想被他们取走性命,若是阿芜的话……” —— 别问,问就是富婆给得太多了,问就是富婆姐姐我可以。 (本章完) 128 遗孤 少年别开目光,那几个字似乎在他喉咙里滚了几圈,终究没说出来。 他只是握着谢平芜的手有些紧,“我没什么可给你的,杀了我,你就可以和我撇清关系,干干净净一身清白。” 谢平芜一下子甩开他的手,“那你还强行和我结什么道侣契?” 池俟没说话。 她果然还是气他强迫她结下道侣契,将她强行变成他的道侣。 “遇到事情了,就想着把我推开。”谢平芜挑眉,笑得清淡疏离,隐隐藏着怒意,“你家道侣契是过家家啊,被人追杀了就要我杀了你自保。” 少女屈膝坐在池俟对面,似笑非笑,“怎么,改明儿我改修无情道要杀夫证道,你自己洗好脖子?” 池俟微垂的眼睫微微一颤,隐在广袖的食指下意识抬起,复又缓缓放下。 谢平芜瞧着池俟,见他倒是淡定,她就越发生气。 说好了日天日地的大反派呢,怎么在她面前就怂成这样,乖得像是她能吃人似的。 “说话。” 谢平芜没等到池俟说话。 少年俯身来亲吻她,扣住她的后脑勺,微微颤抖的眼睫扫过她的面颊,有点痒。 他身上有股血腥味儿,谢平芜恍惚了一瞬间,倒是忘记推开,她后知后觉地想大概是自己轻薄过池俟一次,这回被轻薄回来好像都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等到谢平芜回过神来,一脚朝着池俟踹过去。 对方没有强迫她,不闪不避地被她踹了一脚,松开了手。 谢平芜想起合欢香,他的身体一直没好,自然无法压制好药效。 这时候命都快要没了,谢平芜实在没心思在意被她池俟啃了一口,抬手覆在他的脸颊上,觉得他的肌肤确实有些烫。 “是合欢香的药效发作了?” 池俟似乎想说话,最后还是闭眼没说话。 他靠在赤翎玄雕的脖子上,被布料覆盖着的指骨勒紧,淡青色的血管隆起。 她越是这样善良坦然,就越是显得他卑劣阴暗。 他对她存的爱慕与占有欲,也就越发无法说出口。只要说出口,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推开他,然后和那些正道人士一样,以一种高高在上的目光嫌恶地看着他。 池俟自暴自弃地胡乱嗯了一声。 谢平芜觉得他的自制力还不错,但是她的灵力对他起不了效,只能暂时不去理会这件事,“怎么办?” 讲真,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能力能保护池俟。 只是,真的不太愿意让他一个人受千夫所指罢了。 他抬眼,“不杀我,那只能拿命来搏一搏了。” 谢平芜挑眉,“那就搏命吧。” 不到大结局,大boss也和主角一样,诶,就是死不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自然不知道池俟心内的惊涛骇浪。 从没有一个人愿意做出这样的决定,愿意和他同生共死,把性命交到他的手里。 赤翎玄雕飞不出极南域的结界,逐渐暴躁。 池俟抓住谢平芜,将人带入怀中,从赤翎玄雕背上一跃而下,劲直跳下山巅的云雾之中。 片刻后,两人落入一片断崖前。 下面是隔断极南域与白日城的鬼哭崖,底下缠绕着极南域数百万怨灵的恨意,滋生出许多魔物。 谢平芜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胆寒。 但是退无可退了。 三十二位长老修为极高,几乎立刻便落在了两人面前。 “不要再逃了。”邱寰宇神色冷漠,“池俟,早日伏诛,本尊还能留你一丝残魂。” 罡风吹得黑衣少年衣衫猎猎,他手中握着寒气森森的魔刀,玄色的广袖内飞出无数血色丝线朝着正道修士的皮肤刺去。 魔刀如昳丽的蝴蝶,劲直朝着谢家的长老刺去。 血魔所操控的血线有如活物,长老们身周灵力荡去,竟然没能全部灭掉。 魔刀却更为锋利,大乘修士的结界都显得脆弱,眨眼间便咔嚓一声碎掉,险些当真伤到了谢家长老。 众人不敢小觑,脸色也极为难看。 按说,三十二位大乘渡劫期的长老,足以毁掉了半个华胥境。 可池俟的魔神之力还没完全觉醒,已经能和他们一战,要是完全恢复,到时候他要毁掉华胥境,根本不可能有人能阻止。 这个念头一起,所有人都知道,池俟必须死。 “结阵!”邱寰宇朗声道。 合一宗宗主一马当先,手中结印,占住阵眼启动阵法。剩余的修士立刻各居其位,结下大阵想要将池俟困在中间。 谢平芜在摸鱼,她的剑意虽然骇人,但是也就合一宗宗主的水平。 但是修为隔得几百座山那么远,她这样好的剑意在顶尖的大能面前根本不够看,能让自己不被误伤,已经是天大的本事, 阵法还没结成,池俟便一刀斩断阵眼。 合一宗宗主勉强稳住,却还来不及再次布阵。 池俟已经看向了极南域的结界,手中血线结成咒术,魔刀吸足了血,印出血红的的光芒,对着结界发出兴奋的鸣叫。 谢平芜连忙抓住池俟的袖子,打算跑路。 果然,魔刀猛地冲向结界,四周灵力暴动,荡得所有人都是一晃。 池俟抱住谢平芜,赤翎玄雕俯冲过来将两人带上背,朝着结界裂缝而去—— “锁!” 一声清越威严的声音响起,原本已经裂开缝隙的结界一下子合拢,御剑而来的谢凛挽袖当风,皱眉道:“今日,叛出正道的魔物必须死。” 三十二位长老为了布诛魔阵已经耗尽了灵力,此时全靠修为堆着,才不至于落败。 可若是耗下去却未必真能守住池俟。 但修仙界第二人的谢凛来了,那一切都不一样了。 “谢家主,多亏你来得及时。” “谢家主不愧是修仙界魁首,这一个人布下的锁界符,竟也丝毫不输我等一起布下的结界。” “是啊,多亏了谢家主。” “有谢家主在,这两个修仙界的败类,必然血溅家主剑下!” 谢凛脸上挂着温润的笑意,有些受之有愧似的,缓缓道:“我也是才知道,谢平芜这孩子,竟然是我兄长的遗孤。” “我兄长当初惨死,我本就四处寻找我那侄女,想着帮他教导这孩子。” “谁料到……她竟然也如我兄长一般,走上这样的邪道,实在是有愧诸位掌门对我谢家的信任啊。” —— 求评论求票票求打赏求么么啾qwq (本章完) 129 围剿 谢平芜缓步从池俟身后走出来,手中仍紧握着春温。 “叔父想要手刃了我?” 她这话说得直白,以至于有些冒犯,使得几十位长老全都有些不快地朝着谢平芜看过来。 谢凛的表情隐忍,悲悯中藏着几分恶毒,装作是十分痛苦地摇了摇头,“阿芜,不再为了和我作对,叔父杀你父亲实在是为了天下苍生,你不能为了抹黑我和谢家,便和这魔头勾结啊!” 谢凛说得义愤填膺,满怀悲愤。 “你今日若是回头,我自会倾尽谢家家财为你赎罪,求诸位留你一命。” 所有人都知道谢平芜的父亲当年走火入魔,险些危害白日城百姓,结果谢凛大义灭亲,拯救百姓于水火。 谢凛从那以后修为一日千里,不仅因为大义灭亲被人称颂,更是成了修仙界第二的大能。 反观谢平芜的父亲,反倒成了谢氏的污点。 “叔父,我从未说我是谢家人。”少女嗓音温柔从容,带着一点克制,“是你在这时候揭开我的身份,要说抹黑您和谢家,那也该是你自己才对。” 谢凛在等千夫所指的少女气急败坏,对他这个杀父仇人愤而拔剑。 那时,所有人就会真的觉得,谢平芜为了杀父之仇不辨是非,简直不可理喻。 可惜没有。 倒是让谢凛微微一愣,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反驳。 “还有,勾结?”谢平芜干脆抱胸,抬起下颌瞧着谢凛,目光里透着傲慢的嘲讽,却还是不紧不慢的平和姿态,“我和池俟做了什么坏事么?倒还没来得及做坏事呢,怎么就断定了我需要赎罪?” 她辩驳得过于有理有据,冷静缜密得叫人害怕。 没有人能在面对杀父仇人的脏水时,还能表现得这么平和理智。 “强词夺理!” 谢凛有些愤怒于谢平芜没被自己拿捏住。 谢平芜的语调更从容了,现在能拖一会是一会,说不定魔族的人就来救池俟了,所以有意和谢凛掰扯,“叔父,除了你,没有人能证明我父亲走火入魔,想将整座白日城的人都献祭给雨魔做血食。” 这句话简直是直击痛点,谢平芜笑了一下,“天道在上,谢凛,因果报应,你不会逃得掉的。” 少女的目光澄澈坚定,仿佛是神佛垂首,考校世人。 令谢凛胆寒。 不过片刻,谢凛才回过神来,谢平芜身上的气运已经被他夺走了,就算是她原先有天道气运加身,生来便是天灵根天才又如何。 还不是被他夺走气运成了一个倒霉鬼,金丹生生从丹田剖出来,碾碎每一寸灵根。 出生便筑基,七岁便至金丹境界的天才,不也沦落到被他在水牢内关押七年,成了一个没有灵根的废人。 谢琅仲一炷香时间走上的白玉阶,她足足爬了三天三夜。 每一步都狠狠摔倒下去,磕得头破血流,狼狈得连长青宗最外门的弟子都远远不如。 这可是,原本该比琅仲还风光霁月百倍的天才。 这样一想,谢凛对谢平芜再度恢复为轻慢的姿态,“阿芜,你就这般执迷不悟吗?” 其余的长老们不好插手谢家的家务事。 只是忽然听谢平芜说谢家上辈家主并未走火入魔,心内也是一惊,当时外人确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切都是谢凛的一面之词。 而谢凛在修仙界名声极好,没有人怀疑这件事,自然也就这么相信了。 谢平芜的品性,在先前的秘境试炼时,大家都在外面用投影石看了。 这姑娘天生道心剑心,是被天道和上古灵蛇息虞都认可的人,而且人是在年轻一辈里极为聪明的,根本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何况,她刚刚的话也确实有理有据。 长老们对视了一眼,心下虽然疑惑,现在却也不好去探究。 “谢平芜,你若是愿意回头,长青宗还当有你这个弟子。”邱寰宇开了口,算是在谢凛面前护了她一句。 谢平芜在打量四周。 魔族的人竟然还没来,真是没骨气。 迫不得已,她只能横剑在身前,“要杀池俟,我就只能不回头了。” 少年一直没说话,他一贯安静内敛,只是戾气缠身,即便安静站在那也自有一股强大危险的气场,没有一个人敢小觑。 “若我不会灭世,你们也要杀我?”少年的神情平和深沉。 他像是过于苦涩的一棵树,单单站在那,便孤零零的,像是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一样。 邱寰宇和沈丛云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些苦涩。所有人都知道池俟现在还什么都没做,可所有人都知道,一旦魔神觉醒便会灭世。 这样的风险,必须立刻扼杀。 “是。”说话的是合一宗宗主,“只有杀了你,华胥境才能彻底安全。” 池俟手中魔刀出鞘,于空中化为一道血色的影子,快如闪电,眨眼间便直取几十位长老的咽喉。 其中一位修为稍差的第一招都没躲过,化为一道血雾消散。 “那只能这样了。” 池俟的魔刀没有形状,神出鬼没快如疾风,无影无形地穿梭在众人身边,不多时便能将一位渡劫或是大乘修士化为血雾。 神魂俱灭。 谢平芜蹲在一旁发呆,一边警惕谢凛。 谢凛的修为远在邱寰宇和合一宗宗主之上,半步飞升,他才是最难对付的。 想到谢凛今天估摸着是来亲手杀她的,她还有点兴奋,老实说她还没和这种级别的大佬交手过,毕竟她连和鲁沉都玩不了一小会。 谢凛不是剑修,所以在众人身后画符布阵。 谢平芜看了一会儿,总觉得那个布阵的符咒有些眼熟,可就是从原主的记忆里找不出来是什么。 一直到阵法补好,青色的光芒陡然亮起,谢平芜后知后觉猜到了。 她抽出春温,闪身向前一把推开池俟,春温化为四十九道剑光劈向符咒,谢平芜结出结界,一手抓住池俟。 谢平芜只来得及看池俟一眼,将他往身后一推。 只是少年看着清瘦,却并没有那么羸弱。谢平芜一急,脑子里闪过玛丽苏剧乱糟糟的镜头,鬼使神差地踮起脚亲在池俟下巴上。 果然,池俟一呆,连抓住她手腕的手都松了几分。 谢平芜就一脚把池俟踹了下去。 她一气呵成,干脆利落,以至于池俟连抓住她的手腕都来不及,便跌入崖底,余光只能看到谢平芜被青色的光芒击中,心口正中一击。 血溅出来,印在他眼底。 —— 究竟是谁把寒短短这个称呼发扬光大的,可恶,我也想有富婆天天打赏,让我不再短小走上人生巅峰的qaq (本章完) 130 命盘 他想要抓住谢平芜,可山崖下罡风阵阵,沉沉的怨气缠绕住他,死死将他拖了下去。 “阿芜——” 谢平芜侧目看了他一眼,唇边鲜血淋漓,却浮现一个温柔的笑容,手中春温结出剑意朝着谢凛劈去。 她说了,会保护他的。 哪怕她的力量微弱渺小,也愿意为他争来一丝天光。 春温嗡鸣,温柔的剑意抚过谢平芜受损的灵脉,缓解了一部分疼痛。 池俟掉入山崖,虽然会被山崖下的怨气缠身,却远比被谢凛一行直接杀了要好。 邱寰宇多半是会护着她的,但是谢凛却不会放过她。谢平芜心下很明白,干脆一挽剑花,对谢凛道:“叔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看这种人渣被吹捧为正道魁首,谢平芜觉得自己眼睛都要被折磨瞎了。 “阿芜,你是被魔物蛊惑了心神。”谢凛的语调是循循善诱的。 谢平芜似笑非笑,“所以呢?” 谢凛看向邱寰宇,语调温和,“内侄女虽然被魔物蛊惑的心神,我却还是要替兄长管教她,掌门还是让我把她带回谢家,她这一身的伤,我定然好好给她治好。” 其余人看向谢凛的目光都是赞许的。 被这样污蔑,谢家主还是从容不迫的姿态,善良宽厚。 “我们长青宗的弟子,倒是……” 话还没说完,便被谢凛打断,“再者,她和魔物扯上关系,我们谢家已经是难辞其咎了,怎么敢继续让她忝列长青宗。” 邱寰宇就不说话,出了一个池俟,怕就要被整个仙盟挤兑了。 再得罪谢凛这个修仙界第二人,就是长青宗这样的大宗门,怕也真的没有脸面了。 “那便劳烦谢家主了,回头我让师弟过去照顾阿芜,做师父的,便是徒弟不出息,也是担忧关心的。” 邱寰宇退了一步,却还是不放心,要把鲁沉叫过去看着。 ——若是谢平芜没说是谢凛杀的前任家主,邱寰宇确实也不至于不放心谢凛。 谢凛的脸色难看了几分,却也没有生气,只是答应了。 几十个长老要围剿池俟不容易,但是想抓住谢平芜,简直轻而易举。 谢平芜不蠢,压根没挣扎。 等到被谢凛带到白日城谢氏时,原主的记忆一点一点复苏。 年少时坐过的秋千,扑过蝴蝶的蔷薇花圃,还有摘过桃子的老桃树,以及和原主爹娘一起在池塘边上钓鱼。 谢家尚青,青色的墙壁上盖着乌色的瓦,显得清凉雅致。 谢平芜被关进了一个院子,里面一切都还算周全,只是没有仆从照顾。 当天谢凛就来找她了。 “你这把剑倒是不错。”谢凛的目光落在谢平芜正在擦拭的春温上。 春温的锋芒并不锐利,当初从剑冢被拿出来时,还是锈迹斑斑的。只是被谢平芜用了一段时间,如今倒是没有那么多铁锈了。 谢平芜微微一笑,“想要啊?” 谢凛没说话,只是目光沉了几分。 少女塞进嘴里一颗粽子糖,将春温收入鞘中,笑得狡黠恶劣,“想要也不给你,你不配。” “入魔的人,不配用仙剑。”谢凛唇边也浮现一点冷笑,在谢平芜对面坐下,抬手将她煎好的茶水分了,“如今你在我这里,牙尖嘴利可占不到好处。” 谢平芜喝了一口茶,“我从前那么乖顺,可也没占到好处。”她自顾自抬眼,“我的金丹你剖给了谢琅仲,连灵根都给我碾碎了,你那好儿子倒借着我的金丹,成了十五岁结丹的天才。至于我父亲的修为也被你吸得一丝不剩,拿走我的气运,十年突破两个境界,你也成了修仙界的正道魁首。” 少女笑得温柔潋滟,“您说呢,叔父,我越是温顺,你不就越是无所顾忌地踩着我和我父母的尸骨来博得修为和名声吗?” 谢凛的目光冷下来。 毕竟畜生呢,就是贱。 装人装久了,就不愿意照照镜子,回想一下自己其实是个畜生。 “你也嘴硬不了几日了。”谢凛神色淡淡,“我种在你身上的魔蛊已经起效了,马上,修仙界的诸人便会斩杀了你。” 他的目光又贪婪地落在春温上,在剑冢上,他竟然没意识到这是把仙剑。 且是一把,比启源更强大的仙剑。 不过还好,现在除了他和谢平芜,没有一个人知道这把剑是一样至宝。 “那就再说吧。” 谢平芜话是这么说的,实则心里却在思考,如今已经到了谢氏的地盘,她该想办法拿回属于自己的气运。 作为原书女主,之所以倒霉自然是有原因的。 谢平芜作为天选之女,惊才绝艳,有着天道气运加身,可惜被叔父抢走了福运命格,从此倒霉得喝口凉水都要塞牙。 而偷别人命格,用的是谢家家传的命盘。 但是这个命盘放得很隐蔽,谢平芜也不太知道在哪,她当初作为家主之女,只知道有这个隐秘的存在,先家主却没告诉她。 毕竟当年原主还太小了。 这就只能想办法查探。 谢凛走后,谢平芜才给自己画了个隐身符,用三命钱避开结界溜出了院子。 月光从篱笆外照进来,谢平芜打算先去谢家的藏书楼看看。原主的记忆里,藏书楼是个放了很多珍宝的地方。 她正准备翻过藏书楼的围墙,结果就看见墙底下鬼鬼祟祟蹲着三个人。 “谢家这么大,我们得找到什么时候?” “西边的禁制最多,我们往西边找。” “谢凛那老贼,要是让我看见他虐待阿芜,我拿灵石砸死他。” “……谢家应该不会比秋晚山穷。” 谢平芜听出来了,其中两个少年的声音是杜秋生和宋晚照,不过还站着一个少女,瞧着倒是没见过。 她鬼鬼祟祟凑过去,“谢家确实比秋晚山还有钱。” 宋晚照大怒,“怎么可能,我们秋晚山全是灵石矿!” 他一回头,看着谢平芜的脸没回过神来,被杜秋生一把推开,“阿芜,你是要逃出去吗?我们来救你了。” 谢平芜的目光落在拉着他袖子的双髻少女脸上,挑眉,“带着小媳妇一起来救我?” 131 命盘【给宋南初的万赏加更】 杜秋生的脸红了,“这不是……这是启源剑灵。” “阿芜姐姐。”剑灵一见到谢平芜,眼睛一亮,朝着谢平芜扑过来,搂住她的腰,“呜呜呜呜呜我好喜欢阿芜姐姐qwq。” 谢平芜:“?” 不是为什么是个姑娘都喜欢往她身上扑啊她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人间扳手吗? 圆圆紧紧抱着谢平芜不肯撒手,当初在剑冢的时候,她一感知到谢平芜的气息就要朝她扑过去,想要成为谢平芜的仙剑。 结果,可恶的春温欺负她! 圆圆迫于春温的淫威,只能选择了杜秋生。 谢平芜怕杜秋生吃醋,连忙伸手把圆圆扒拉开,问道:“你们来救我?” “是啊,宗门二话不说把我们都抓回去了,我们好不容易才偷溜出来,连夜赶来极南域,结果得知阿芜你被关进了白日城谢家。”宋晚照解释道。 白日城和极南域紧紧挨着,倒也不算太废路。 杜秋生补充道:“师叔大概明日傍晚就能到,他让我们告诉你,不必害怕。”只是他又皱了皱眉头道:“只是白日城忽然有魔物食人,城中不少人被攻击了,兴许会耽搁师叔的路程。” 谢平芜就明白了,他们能从长青宗溜出来,估计有鲁沉帮忙。 至于魔物食人,她也不懂。 她心下轻松了不少,至少掌门师父和杜秋生宋晚照都没有放弃自己。只要长青宗肯站在她身后,谢凛就很难直接杀了她。 “我是自愿来谢家的。”她有点犹豫,“你们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几个少年沉默片刻,杜秋生开口道:“谢家先家主之女,早些年便传闻天资极好,只是谢家口风很紧,从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修。” 谢平芜点点头,“这件事,暂时不能牵扯你们进来,你们拿宗门令牌找谢家接待。”她拿出一大把符咒递给几个人,嗓音很低,“遇到事情,符咒联系。” 主要能联系上,一切都好办了。 “阿芜你是……” 宋晚照被杜秋生看了一眼,只好不说话,拍拍腰道:“那我们遇到事情再联系,你就当不知道我们来了就好。” 谢平芜点了点头,翻上墙头,忽然又开口道:“你们……帮我找一找池俟。” 三人都没说话。 老实说,杜秋生和宋晚照都不喜欢池俟,他行事过于狠辣,我行我素不替旁人着想,确实有些冷漠无情。 “好。”杜秋生还是答应了。 谢平芜抿唇,“如果你们当真见到了他,就说,我把谢家的事情处理好了,会去找他的。” 杜秋生对谢平芜笑了笑,“阿芜,你要做的事情,我会帮你的。” 谢平芜对两人行了个礼,没有说话,翻身越下围墙。 藏书楼的一楼没什么重要的,谢平芜直接上了二楼。她身上有谢家嫡系的血统,并没有被禁制堤防,只是当初谢家嫡系的钥匙不在了。 她就必须解开前辈布的符咒。 这符咒,也只有谢家嫡系子孙能看懂,但是是否能解开,也得看天赋和有没有被人教过。 很不巧,谢平芜没被交过。 她抽了张纸,嘴里叼着几支笔开始运算画符,这符咒好几层叠着,复杂无比,还得参考许多典籍中记载的部分。 谢平芜觉得自己高考压轴数学题都没这么费劲。 她解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总算是解出来了一个符咒。但是太过复杂,谢平芜犹豫片刻,还是试着用了出来。 淡青色的光晕浮现,书架忽然按照五行八卦运转,变换了方位。 片刻后,谢平芜面前的墙壁移开了。 谢平芜心想,不愧是她,机智的一批。 这时候系统就响起了提示音: “小彩蛋:恭喜宿主获得道具全能钥匙。 使用次数:3 已自动使用 剩余使用次数:2” 谢平芜已经不是第一次被系统气了,十分淡定地走入了墙壁。墙壁内是一条暗道,谢平芜顺着暗道往下走,走了足足三刻钟才走到一间房间内。 她一走入这个房间,石门自动关上。 摆在石台上的八卦图消失,四周变成了一片浩瀚的星空,而她仿佛置身于这片星空之中。 谢平芜下意识看向其中一颗黯淡的星星,那颗星星的光芒丝丝缕缕地朝着不远处的星星射过去,使得那颗原本就明亮的星星如日中天。 她就是傻也知道她第一眼看到的那颗,就是自己的命格星。 “命盘这种东西,如今竟然都能拿来操控凡人的性命了。”明帘叹息了一句,语调温柔,“小姑娘,打破它。” 谢平芜试着调用灵力。 结果根本调用不了,连春温都没有灵力波动。 她有点尴尬,谦虚地问道:“前辈,如何才能打破命盘?” “啊这,不是有手就会吗?”明帘疑惑道。 谢平芜:“……” 不好意思,她大概是双手瘫痪两腿祭天了。 谢平芜没动手,沉默片刻之后问道:“可是前辈,我还需要先把我的气运拿回来,应该也不能直接打破命盘吧。” “我想想。”明帘有些无奈,“大概是你如今的命格被谢凛夺走,反而无法操控命盘了。” 谢平芜没听这句废话,她只想知道如何拿回命格。 再这么废下去,她就要和池俟一起完犊子了。 “只有拥有神的气息,才能操控命盘。”明帘嘀咕了一句,只是这句话说得声音太小了,以至于谢平芜没有留意到。 过了一会,明帘道:“让池俟帮你,他是魔神的神魂。” “好。” 既然她自己改不了,那就先找到池俟。 谢平芜立刻转身离开,再待下去可能会被发现,等到她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天刚刚破晓。 一切都静悄悄的。 她浅浅睡了一会。 不是自然醒,是被人拍着门吵醒的。 几个绿衣仆从闯进来,一把按住谢平芜,便要将她拖出去,“食人的魔物就是她,拉出去烧死!” 谢平芜睡得迷糊,手里的春温不伤凡人,只是嗡嗡作响。 她醒过来,第一反应是想踹开几个仆从。 只是她浑身无力,不知道为什么,一丝灵力都用不出来。 谢家的直接将她拉出去,绑在了白日城城中的菜市口,木柴和火把竟然早就准备好了,更是放着一大叠用于炼化修士神魂的三昧火符咒。 —— 啾咪 132 炸掉 谢平芜就明白了。 这是想趁着鲁沉还没来,没人能给她撑腰,赶紧先把她杀了一了百了。 毕竟,从她进入长青宗之后,谢凛一直没有机会杀了她。 谢家的子弟押着谢平芜,早就围在集市四周的凡人义愤填膺,抓起早就准备好的烂菜帮子和臭鸡蛋还有石头菜刀,疯了一样地往谢平芜身上砸。 谢平芜就挺无语的。 直接扔刀要是误伤了路人多不好。 “杀了这个魔物!” “杀了她!” “快烧死她,快烧死这个畜生!” “不能这么直接杀了她,我们全家五口人……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啊,全都被吸成干尸了!”“谢家主,杀了这个魔物啊,我们恨这个魔物!!” 谢平芜从未对这些人抱有希望,当然也不会因为这样浓烈的恶意难过。 她踩过地上的烂菜叶子,雪白的云履纤尘不染,淡青色的广袖被风吹动。 从一片喧哗的谩骂声中,谢平芜眉都不眨,只是从容地往前走。烂菜叶子和臭鸡蛋砸在了她身上,谢平芜也只是拂掉,不曾多看四周的人一眼。 谢凛站在高台上,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谢平芜,你在十日内吸食白日城三千余名凡人的鲜血,死不足惜。”谢凛带着质问的目光落在谢平芜身上。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短短十日,足有三千余人。 这些人里,有他们的亲人朋友,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具干尸。 “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啊!!” 谢平芜在思考,怎么在群情激奋的情况下,拖到鲁沉赶到。 她抬眼,看向谢凛,神情平静温和,“证据呢?” 底下喧哗声很大,几乎要淹没谢平芜的声音,但她只是固执地扫了所有人一眼,然后问道:“你们谁见到了,是我。” 底下安静了一瞬间,随即谢家的一个少年道:“白日城有我们家主坐镇,除了你以外,没有一个魔修。” 谢平芜轻笑,“如果谢凛没有杀我的父亲,我也是谢家的少主呢。” 少年噤声,看向谢凛。 “阿宁,出来作证。”谢凛冷声道。 果然,片刻后走出来一个状若呆傻的小孩子,手里捏着一颗脏兮兮的糖,指着谢平芜道:“我看到了,前日晚上,谢平芜吸食了东街的好几个人。” 谢平芜没有灵力,扫了谢凛一眼,“万一他做假证呢?” 谢凛冷笑。 “你难道不知道,使用搜神符对一个凡人小孩有多大伤害?”谢凛握着腰间的剑,看起来威严而正义,“他做了证,你便要因此记恨他,好让我用搜神符弄丢他半条命?!” 谢家的搜神符可以检查别人是否说了假话,但是过程极为痛苦。 如果是凡人,五识又受损,确实可能丢半条命。 可是关键是,这个小孩看起来呆傻,多半就是谢凛用搜神术给他灌输了假的记忆,就算是那搜神符检查也检查不出来。 他这人,一贯缜密,污蔑人也要让证据充足。 果然,底下的凡人都叫了起来。 “家主,我们相信您,快杀了这个魔物!” “不杀这个魔物,我们的亲人死不瞑目啊!” 就在这时候,谢平芜袖子里的符纸微微发烫。 她稍微紧张了一点,耳边果然传来杜秋生的密音,“阿芜,拿三命钱破开身周的禁制,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谢平芜松了口气,“好。” 她双手被束缚了,只能低声念出六爻卦象,果然三命钱飞出袖口,四周禁制在一瞬间消失。 春温自动出鞘,一剑荡开身边的谢家子弟。 天边一道明亮的剑意亮起,青衣少年御剑飞入人群之中,径直朝着谢平芜冲过来,“阿芜。” 谢平芜伸手抓住杜秋生的手,跃上仙剑。 启源发出一阵清越的剑鸣,谢家诸人手里的灵剑被压制了片刻,一时之间无法抽出剑来进攻。 不过片刻,谢平芜却已经上了剑,朝外而去。 谢凛抽剑追来,四周空间在一瞬间被叠拢,眨眼间便追上了杜秋生跑开的距离,一道浩荡的剑意朝着谢平芜攻来! 杜秋生的启源化出一道明亮的剑意,直直击过去。 却仍然抵不过谢凛。 春温自动出鞘,不需要谢平芜操控,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露出极为明亮温和的青色剑意,劲直对着谢凛的灵剑而上。 这一剑,日月失色。 带着锈迹的仙剑迸发出难以言说的温和光芒,山川日月都仿佛与之共鸣。 光芒温柔而慈悲,在一瞬间,抹平了谢凛剑上的杀意。 谢平芜的剑,并非主杀伐。 这是一把能抹平一切的剑,能护主,亦能救人。 杜秋生喃喃,“这就是圆圆说的……春温吗?” 他的眼底迸发出难以言说的向往,最后看向谢平芜,给谢平芜注入灵气想要解开她体内的禁制,却一时解不开。 “是谢凛亲自封的灵力。”谢平芜解释了一句。 杜秋生只好作罢,他很想看看,仙剑春温被主人操控时,又能出现多大的力量。 话音刚落,宋晚照的声音就从头顶上响起。 一片阴翳在众人头顶投下,使得所有人都下意识朝着上方看过去。 宋晚照从云枭侧面的窗子伸出脑袋,使劲对谢平芜和杜秋生挥了挥手,大声道:“阿芜,杜兄,我开云枭来炸谢家了!” 谢凛的表情很微妙。 谢平芜一下子就笑了,接住飞回来的春温,春温暴乱的灵力一下子涌入她体内。 谢凛封的禁制竟然也在这一瞬间解开了。 她御剑和杜秋生飞上云枭旁边,三人十分默契地击了个掌,在底下吵嚷的凡人惊呼声中,开口对谢凛道:“谢家要么放出谢平芜,要么,我们就炸了谢家!”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年轻人嘛,放狠话就是要有气势! 就是要敢做梦! 谢凛的面色很古怪,白日城驻守的不知谢家,所以在谢家的范围外自然没法拦截云枭。 但是这里是集市口,不是谢家的地盘,所以宋晚照开着能放炮的云枭来了都没能拦截住,就这么到他头顶撒野了。 “黄口小儿,岂敢放肆。” 谢凛一甩广袖,道袍被御剑的风带起,长发拂动,自有谪仙风骨。 “诛!” —— 谢家主大型装逼现场。 —— 今天请假一天,明天尽量双更,么么啾。2022/04/06留 133 问心 眨眼间,谢凛便飞到三人面前,一道凛冽剑意结成,带着锐意朝着三人而来! 下方围观的修士与凡人具是惊呼,谢凛主修符、辅修的才是剑。所以哪怕他是修仙界第二人,也很少会有人觉得他的剑意会这样恐怖。 “有谢家主这样的强者,我们白日城才会这样安全。” 宋晚照的云枭霎时结成结界,将三人拢在其中。 杜秋生的启源剑意雪亮,快如惊鸿,搅动身周灵气朝着谢凛的剑意迎了上去。 春温紧随其后,青色剑意带着压迫,霎时间便灭掉了谢凛一半剑意。 好在谢凛还要脸,给下面的凡人整了个结界。 三道剑意撞在一起,四周一片明亮,光华几乎照亮了整个白日城。 轰隆一声巨响,四周云卷云散。 三个少年都吐出一口血,云枭散了架,宋晚照被杜秋生拉上剑。 “好强,一剑都打不过。”杜秋生低声嘀咕,有些恼怒。 谢平芜抹了口血,心想作为龙傲天,你就算是打不过也会发生奇迹,有什么好慌的。 话是这么说,谢平芜心里也是没有底。 “跑啊。”宋晚照往嘴里塞了颗丹药,防御法器不要钱地往外丢,“我套了十几层防御法器,至少能挡住三剑。” 说到这里,宋晚照痛心疾首,“差不多得花一座灵石矿的钱,我爹知道能打断我两条腿。” 谢平芜没忍住笑了一声。 “那快走吧。”谢平芜说了句,和杜秋生对视一眼,一起出剑。 宋晚照带着三人朝着白日城外的方向冲,只是才冲了不到一寸,就被谢凛的符阵给困住了,霎时间动弹不得。 第二剑紧随而至。 三人身边的法器噼里啪啦坏了一小半,防御瞬间少了好几层,越发看得人心惊胆颤的。 “……怎么回事?”宋晚照有点慌了。 谢平芜和杜秋生朝着身下的灵剑输入灵气,灵剑朝外又缓慢跑出一段距离,随即又跑不动了。 而谢凛的第三剑朝着三人劈来,一剑便劈散了剩下的一大半防御法器。 看着仅剩的两层摇摇欲坠的结界,三人都慌得一批。 “不是能挡三剑吗?”就连杜秋生,都有些恐惧了。 强大的力量会让人向往。 可过于强大的力量,却只会让人恐惧。 宋晚照慌得一批,拿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咬牙道:“……也就差了一剑。” 杜秋生也不说话了,三人握着剑,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只有底下的谢家修士嚣张了起来,“魔物,竟然还敢在我们家主面前嚣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三人当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但是总不能看着谢平芜被谢凛污蔑后绞杀。 “我再使用一次三命钱。”谢平芜口中鲜血溢出,被巨大的灵力绞得几乎不能动弹,“这次,一定要立刻使用传送阵。” 杜秋生双目充血,点头。 谢平芜面前抽出三命钱,起卦。 一瞬间,谢凛布下的束缚阵失效,杜秋生以血画完传送阵最后一笔。 三人霎时间消失在原地。 谢平芜才松了一口气,传送阵便碎了。 三人一下子从半空中掉下来,堪堪落在了白日城城楼上,回头便能看见击破阵法的一道残余剑光。 修为察觉实在是太大了。 杜秋生伸手拉住两人,好在宋晚照的防御法器起了效,三人都没受大伤。 却也跑不动了。 谢凛缩地成寸,几步便走到三人面前的城楼上。 “你们两个也和谢平芜这样的魔物混为一谈,我也只能代你们师门,扫除败类了。”谢凛话音刚落,剑光再次朝着三个人袭来。 “完了。”宋晚照叹息。 杜秋生也低吼道:“可恶。” 只有谢平芜抽出腰间的春温,不闪不避迎了上去。 明帘温柔的嗓音犹在耳侧,“静心叩灵台,持剑问苍生。” 城楼上风声激荡,层叠云雾犹如浪海。 谢平芜漆黑的长发被风卷起,远处朝阳从山峦中浮起,明亮温暖的光华照亮白日城,阴翳四散消失。 “持剑——问苍生——” 谢平芜抬眼,手中青色的剑光径直冲向谢凛的剑光。 “谢凛,你的道心,受得住天道审问吗?”谢平芜垂着平静慈悲的眉眼,温柔到近乎冷漠的语气,问他。 谢凛自然不想回答这种废话。 杀人便是杀人,问他道心作甚。 她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名利权势。 可他心头还是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愧疚恐惧,不由自主地开口道:“我……我为了私欲……” 只是话还没说话,谢凛已经双手结印,给自己上了一层禁言术。 只是他的禁言术并未起效,反而反噬,谢凛咳出一口血,险些就要继续说了下去。 他毫不犹豫,蘸血再上了一层。 但大乘期大能的话,即便是声音不大,也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听到了。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谢家主说为了私欲?” “嘘,听说那个女修是前任家主的女儿,污蔑家主说是杀了她父亲,才登上家主之位的。” “不过,刚刚那一招,就是传说中的【问心】吗?” 这回没有人敢说话了。 众所周知,【问心】这一招是代替神来叩问修道之人心思是否端正。 修仙界的所有人,就算是飞升了,也不过是仙。 所以,无论是人还是仙,都无法在神的面前撒谎。 如果那一招是真的【问心】…… 谢平芜放完这一招,就差不多是个死人了。 这一招不只是把她的灵力榨干了,还逼着她的身体在一瞬间,从四周吸取了大量的灵气来【问心】。 但她灵脉才那么粗,这么一下子,直接给她用蛮力把灵脉撑粗了。 虽然效果好得可怕。 杜秋生看着浑身冒血的谢平芜,也有些慌了,低声道:“你别动,我们带你逃就行。” 谢平芜四肢百骸都疼,疼得冷汗直冒,脑子都无法思考。 只迷迷糊糊想起,池俟被困在极南域的十几天,他浑身每时每刻都在这样渗血,他倒是一直淡定得很,还不惜被天道反噬也要用傀儡符逼她结下道侣契。 这么一想,谢平芜无端有点生气。 气得想哭。 这个狗东西还好被她踹到山崖底下了,否则别说是一个谢凛了,那么多人欺负他一个人,肯定比她还惨。 134 信你 谢凛咳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却仍是抵不住【问心】的叩问。 他越发恼恨,手中符箓化为无数道光芒,朝着三个少年而来。 东北方传来一道霸道的剑光,霎时间斩断谢凛的法咒,只见鲁沉从大葫芦上跳下来,手中重剑截断谢凛的剑光。 “谢家主,我们长青宗的弟子,可不是你想杀便能杀的。” 鲁沉以老母鸡护崽的姿势把三个少年挡在身后,手里的重剑嗡鸣作响,浑厚的剑意使得气氛都变得凝重了起来。 谢凛神色难看,“谢平芜已然入魔,吸食了白日城三千凡人。” “不可能。”杜秋生走出来。 宋晚照修为一般,此时气喘吁吁,也扶着杜秋生倔强地冒出个脑袋,“我们不信,阿芜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即便谢平芜当真入魔,我的弟子,来轮不到谢家主指手画脚。”鲁沉一声怒喝,手中剑光凝出,朝着谢凛劈去。 谢凛被【问心】反噬,此时堪堪挡住这一招,却不敢真的和鲁沉打起来。 谢凛侧目,看向身后的谢家小辈。 小辈点头,放出信号。 早就做好了准备的谢家小辈立刻取出符箓结阵,眨眼间便将几人困在中间。 阵法隔绝灵气,将四人围在中间。 “谢平芜今日不死,我无法对白日城三千亡魂交代。”谢凛义愤填膺,划破指尖血画符,身周灵气吹动他风骨清逸的胡须,“鲁长老,冒犯了。” 符咒甫一成型,便朝着谢平芜拍来。 谢平芜浑身都在流血,根本无法躲开。 杜秋生和宋晚照也耗尽了灵力,受了伤,无法挡住这一击。 鲁沉手中葫芦飞出,劲直挡在了符箓前。他闪身抽出重剑,御风而起,一剑朝着谢凛的符箓劈去! 谢凛却面露得色。 只见那符箓化为两道,一道挡住了鲁沉的攻击,将鲁沉束缚其中。 另一道则化为血色,对着谢平芜的灵台飞来。 “你们长青宗不肯放弃她,我只能如此了。”谢凛冷笑。 血色符咒爆发出不详的光芒,化为数千道绞杀咒术,铺天盖地地朝着谢平芜刺去,竟然是用了全力想要杀了谢平芜。 三人都是大惊,却都措手不及,紧张地侧目看向坐在地上的谢平芜,“阿芜!” 少女青衣染血,抬眼。 春温出鞘一寸,青色光华微微亮起。 只是她的剑还并未全部抽出,白日城的结界便被撕开了一道,使得城内灵气猛地泄出,带动一阵狂风。 谢平芜的眼前出现一只修长清瘦的手,按住了她拔剑的右手。 少年身上仍带着甜腻的血腥味儿,漆黑的玄色衣摆微凉,从她手背上划过,最后她的手被少年带着薄茧的手握住。 她眼睫颤了颤,抬眼看向池俟。 不知道为什么,谢平芜觉得自己忽然变得有点矫情,莫名有点想哭。 她这人从来不是矫情的小姑娘,很少情绪波动,如今想想,兴许只是没有遇到足够在乎的事情和人。 “这样保护我,值得吗?”池俟的目光落在谢平芜渗血的肌肤上。 在极南域的十几天,他就是这样渗血。 疼得厉害,无休无止。 只是他从来都是在生死之间挣扎,几乎没有不受重伤的时候,所以忍得住,却也觉得很不好受。 谢平芜不像他,她光风霁月被人珍视,不该受这样的折磨。 “自然值得。”谢平芜咳了一声。 池俟指尖血丝拢住万千绞杀咒术,拢起来束缚在股掌之间,抬手间朝着谢凛反击回去,这才伸手把坐在地上的谢平芜抱进怀里。 她实在是太疼了,忍不住半阖上眼。 呼吸都尽量放松,呼一口气都会抽着疼。 池俟将魔气逆转为灵气注入谢平芜体内,将她的身体修复了几分,才看向谢凛。 谢凛看见池俟,脸色古怪。 不过,早就守在白日城外的所有仙盟长老早就等着池俟了,几乎眨眼间便御剑出现在四周,将池俟和谢平芜围在中间。 谢平芜靠在池俟怀里,莫名觉得有些奇怪。 在过去的二十二年人生里,谢珈都是一个人。从有记忆开始,父母就更多陪伴在妹妹身边,后来上学之后,她也只是独来独往。 到大学毕业就更孤僻了,她一个人呆在陌生的城市里,对着一台电脑写文,几乎和所有人断了来往。 她习惯了一个人的世界,自然也不会想过,自己也会依赖别人。 “……我是不是可以什么都不干?”谢平芜躺在池俟的怀里,还觉得有些不自在。 毕竟围在四周的,全都是些顶级大佬。 池俟一个人和几十个顶级大佬干架,想想就很刺激。 不过上次在极南域,也几乎是他一个人干架,谢平芜对他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但是上次她起码还能跑路,但是这次连跑路都得池俟抱着。 就比较汗颜。 “你若是信我,”少年的嗓音有些紧,垂下漆黑的瞳仁看谢平芜,唇边浮起一点笑意,“你信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谢平芜觉得他黑沉的眼底藏着几分隐隐的光亮。 叫她心头不由微跳。 谢平芜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慢了半拍道:“我若不信你,做什么把你踹下山崖。” 说到这个,谢平芜也有点生气。 怎么就这么多疑,她险些把命都交代在谢凛这里了,这个狗东西还要来试探她信不信她。 却没意识到,自己从来不会在意这些小情绪。 池俟垂下眼睫,不敢被谢平芜窥见他的眼神,只是将怀里的少女又往身侧拢了拢,语调冷而沉,“我知道阿芜信我。” “哼。” 她嗓音本就温柔,一贯是从容沉静的模样,生气起来倒有些别样的可爱。 池俟看着谢平芜,按捺了想要翘起来的唇角,只是黑沉的眸子生动起来,半晌才似笑非笑地睨了谢平芜一眼,“想去哪?” “你能不能突破重围,闯进谢家的藏书楼?”谢平芜想起了明帘的话。 池俟沉默了片刻,“好。” 谢平芜到底不傻,随即意识到,这次加了谢凛,能逃出去都算是好运。 她连忙抓住池俟的袖子,“不急,我们暂时不出白日城即可。”谢平芜抿唇,想起藏在藏书楼里的命盘,“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不过这件事,没有你的性命重要。” —— 爱情的酸臭味罢辽(其实按我原本的剧情走向是芜妹自己成长一下的,但是写到这里了,池俟肯定不可能丢下芜妹一个人,然后就变成这样了,滑跪.jpg) 135 婚礼【给秦雁安的万赏加更】 少年忽然垂眼看向她。 谢平芜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猝不及防和池俟的目光撞上。 她没由来慌乱,却也只是避开,随即平静下来,抽出袖子里的三命钱道:“这个用来破除阵法,能够节省许多灵力。” 小阵法甚至不需要输入灵力,但是这样的大阵不行。 鲁沉的三命钱,算是修仙界有名的法宝。 如今想来,在秘境试炼结束之后,鲁沉将这样重要的法宝给谢平芜,大概就是猜到了现在的局面。 只不过,鲁沉想保的,只是谢平芜罢了。 她若是想,确实是能全身而退的。 无论是杜秋生宋晚照,还是鲁沉邱寰宇,都会挡在谢凛前面保护她。 但谢平芜偏偏愿意站在他身侧,不惜挡在他前面。 “好。” 池俟接过三命钱,以魔气破开阵法缺口,无数遮天蔽日的腐鸦从城外的乱葬岗飞来,绞散被符箓凝结成的咒术。 黑衣无风自动,无数血色的古老符文从池俟身周浮现。 和所有里写的一样,池俟置之死地而后生,在山崖下继承了魔神的一部分记忆,学会了上古魔神咒术。 他现在可以更好地使用魔神之力了。 谢平芜躺在人形大杀器怀里,觉得这个世界玄妙如斯。 她刚穿过来的时候想着杀了池俟拯救世界,结果现在躺在池俟怀里被池俟拯救,可以说是非常狗血了。 腐鸦被阵法攻击成一片血雾,池俟立在朦胧的血色中间,魔刀化为数百道刀光,劈向阵法。 三命钱被抛出六爻卦象,使得阵法霎时间消失。 正道修士察觉到阵法失效,剑光破空而来,朝着池俟刺来。 渡劫乃至大乘期数十修士的全力一击,就算是白日城被加固了阵法,四周也是一晃,城中不少房屋坍塌。 池俟身周血色咒印祭出,硬生生接了这几十剑。 好在池俟提前护住了谢平芜,谢平芜觉得,这场面真是比核武器还刺激,至少核武器没有这么多花样接连移山倒海。 “走。”她赶紧提醒了池俟一句。 但池俟已经启动传送阵,带着谢平芜离开了这里。 片刻后,两人进入了一个小院子。 池俟踉跄一下,咳出一口血来,抱着谢平芜靠在了院子内的桃花树下。 谢平芜也顾不得浑身疼痛,连忙伸手给他顺了顺气,低声道:“若是安全了,你赶紧去疗伤。” 这才几天的时间,就算是他跌入山崖学会了部分咒印,修为也不可能突飞猛进到能一个人单挑几十个渡劫大乘。 池俟没说话,只是抱着谢平芜进了房间,将她放在了床上。 她还想说话,池俟便给她贴了一张傀儡符,冷声道:“睡觉。” 谢平芜被迫陷入睡眠,身周的一切都感知不到了。 见青衣少女睡了过去,池俟才弯腰咳出大口大口的血,几乎止不住地呕血到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上。 他染血的手死死抓住床沿,半晌,才止住了吐血,勉强站起身来。 池俟想坐在床沿,目光却落在自己又在往下滴血的黑衣上。 他沉默片刻,只是立在床边,将魔气逆转为灵气注入谢平芜体内,将她被春温撑得几乎碎裂的灵脉修复了一部分。 逆转出的灵气排斥他这具伤得极为严重的躯体,使得池俟终于撑不住了。 他的眼前发白。 疼意从四肢百骸漫出来,疯狂地在脑海里叫嚣,几乎撕扯着理智。 谢平芜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皱起,陷在噩梦里挣扎,“……池俟。” 池俟回过神来,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又倒下去,他挣扎着起身,单膝跪地伏在床边去看谢平芜。 她好像做噩梦了。 其实池俟见过谢平芜睡觉的样子,除了掉落山崖那次,她每次都睡得十分安稳宁静,不像他那般噩梦缠身。 “我在。”他不大爱说话,只是见她做噩梦,有些不知所措。 谢平芜在梦里没有继续说话,自然也没人听见他的回答。 但池俟只是看着谢平芜,目光专注得有些古怪。 池俟的眼底生出一点疲倦,下颌枕在胳膊上,仍是看着谢平芜。他从前很不喜欢长得漂亮的人,尤其是女子,极南域那样的地方,漂亮的女人都肮脏得叫人作呕。 可他偏偏也生了张好看的脸。 每次照镜子或是汲水时,池俟都有种,毁掉这张脸的冲动。 只是世人愚昧,总容易被他这种好看脆弱的脸欺骗,他便觉得留着,也顶多是有些恶心自己而已。 直到,他发现谢平芜也会被他刻意展露的脆弱欺骗。 如今见她真的担忧他,他又反而怕她因此担心。 池俟不明白这样古怪反复的情绪,却只知道,谢平芜很重要,重要到扰乱他的心神与目标,他仍旧甘之如饴。 “阿芜……” 谢平芜睡得很沉,却忽然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触发彩蛋,咒术失效。 随即任务:入池俟的梦境,让他在梦中心想事成。 任务时限:半个时辰。 提示:若宿主未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当场灰飞烟灭。” 她一下子就被wc这狗系统给气醒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口吐芬芳,她就跌入了池俟的梦境,房间四周变成了长青宗池俟住的小院子。 院子里的桃花树还盛开着粉色的桃花。 风一吹,簌簌落下来。 谢平芜手里挽着一把玄铁剑,桃花落在她的眼睫上,抬眼时掉了下去,她的目光就落在从院子外走进来的池俟身上。 他穿着长青宗弟子的校服,雪白云纹长衫外套着一件湛蓝褂子,袖口绑起,衬得小臂修长洁白,束腰的腰带勒出少年挺拔的身形,长发高高束起,看起来有股利落干净的少年感。 谢平芜不明所以,只好不说话。 鲁沉却急匆匆从院子外闯进来,一把大嗓门,“你们道侣大典穿的衣裳,我可没钱定制,自己赶紧攒钱啊!” 谢平芜手里的剑哐当落地,“……啊?” “师父,你胡说什么?”池俟也皱眉,似乎有些恼怒。 可惜梦境里的鲁沉一如既往的不要脸,摆了摆手道:“为师足足花了一百块灵石买请柬,足足是我全部的家底。这婚礼,你们就算是不想,也得给我办!” 谢平芜沉默了,心想这难道是鲁沉的梦境。 鲁沉还在逼逼赖赖,“赶紧把婚礼办了,我还等着收礼回本呢,再不回本我这个月又要去故里荒原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躲债了。” —— 求票票求评论求打赏各种求== (话说你们想下本看啥题材,我可以摸鱼的时候存下稿,当然这本书不会这么快完结,大家不要慌,还有好几个副本qvq) 136 低头 不用躲债。 ——鲁沉的毕生梦想,这倒也没错。 谢平芜一时之间有些无语,只好看向梦境的主人。 池俟也皱着眉,似乎不大高兴。谢平芜见他如此,立刻开口试探道:“小池,你想做什么?” 桃花瓣落在少年的白衣上,他握剑的手有些紧,却好半天都不说话。 鲁沉风风火火进来,又风风火火跑了。 小院的门哐当关上,四周归于安静。 池俟往前走了一步,谢平芜眼见着他肩头的桃花瓣跌下去,池俟却忽然按住谢平芜的肩膀,又往前走了一步。 “我在想,如何成为阿芜的道侣。” 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子一样,砸在了谢平芜心头,带起一片涟漪。 她呆了片刻,总觉得这句话每个字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就有点不知道是什么个意思了。 谢平芜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靠在了桃树上,无法再退。 为了缓解尴尬,谢平芜开口探讨道:“我觉得我可能不太适合,要么你找个温柔可爱的小甜妹,我帮你撮合一下?” 众所周知,病娇疯批和温暖小太阳适配度最高。 “不要。”池俟似笑非笑。 大概是在他的梦境里的缘故,他抬手便将谢平芜手里的灵剑夺走,握住她的腕骨,淡声道:“杜秋生说,只有道侣是可以合榻而卧,永不分离的。” 谢平芜认真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因为现实里的池俟不爱说话,以至于他的心思格外难猜,比起青春期的敏感少女还叫人难以捉摸,此时他却愿意回答她的问题。 谢平芜抓紧机会问道:“……所以?” 看他这么风清月白的耿直模样,谢平芜觉得,他说的合榻而卧说的就是之前两人不小心睡在了一张床上。 池俟这人虽然阴郁偏激,但肯定不会无耻到馋她身子。 果然,池俟乖乖回答道:“想永远和阿芜在一起,不分开。” 少年蓝衣白袖,长发高束,俊秀清逸的眉眼里藏着亮光。他唇边忽然弯起一点弧度,颊边竟然有一个可爱的梨涡,低声道:“阿芜,好不好?” 谢平芜看着他笑得这么乖这么甜,觉得自己仿佛在犯罪。 但是这个梨涡实在是太可爱了。 贼他娘的可爱! 救命为什么一个阴郁反派眼里带光笑起来的时候,比杜秋生这种正道之光还要阳光明媚可爱乖巧一万倍。 “这就是你不爱笑的缘故吗?”谢平芜眨眼,伸手按了按他脸侧的梨涡。 少年的眼底的羞涩一闪即逝,却仍旧被谢平芜捕捉到了。 谢平芜忍不住起了坏心思,她按捺住笑意,刻意往前走了一步,抬起下颌坦坦荡荡地打量池俟,“原来你心情不坏的时候,笑起来这么乖啊。” 比他装乖的时候更加让人喜欢。 池俟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谢平芜却故意又往前迈了一步,逼得池俟倒退一步。 少年身量修长高挑,却比成年人的轮廓要青涩俊秀几分,垂着雅致凌厉的眉眼,便有些玉山将倾的风姿。 “嗳,小池,不要想着让我当你道侣。”谢平芜从他手里抢回来自己的灵剑,和他拉开距离,利落地挽了个剑花,挑眉看他,“这世上那么多人,谢平芜只是其中一个。” 池俟忽然抬眼,含着亮光的眸子沉下去,蓬勃的少年朝气也霎时消去。 “以后,你还会有别的师妹、师弟、朋友、长辈会善待你。”谢平芜不希望他像是抓救命稻草一样,只看得见她一个人,不惜一切地只抓住她。 池俟的目光冷下去。 天空在一瞬间晦暗下去,冷白的月光照落在桃枝上,漏下一寸落在谢平芜发端。 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院子外传来喜乐敲敲打打。 片刻后,院门被推开。 谢平芜看见那里是一抬喜轿,而池俟朝她走来,身上蓝白的校服化为极南域穿过的那身红色新郎服。 果然,她自己的变成了女款。 长发被梳起来,全都盘在头顶,带上垂着珍珠的凤冠。 层叠的裙摆落在地上,缀在衣裳上的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彩,四周铺上红绫,显得喜庆而典雅。 她叹了口气,却没并没有多做挣扎。 既然是池俟在梦中想做的事情,又是她的任务,她还说些没用的话做什么。 谢平芜朝着池俟走出,对他伸手。 少年似乎没料到谢平芜会朝他走去,更没想到她会伸手,目光茫然了片刻,才艰涩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很凉,带着薄茧,指骨修长有力。 两个人都没说话,只是他牵着谢平芜朝门口走去,拨开喜轿的帘子,让她进去。 谢平芜矮下身,低头进入轿子。 只是发冠太高了,一下子撞在了轿子顶上,勾住了帘子,使得谢平芜身形一晃,往后两抢一下险些摔倒。 池俟连忙伸手扶她,却猝不及防搂住她的腰。 这不是他第一次抱谢平芜,少女的腰肢窄细,身量也单薄,草木的清苦味儿自鬓发间传来。 “其实就算是不嫁给你,我也不会抛弃你的。” 池俟忽然听到谢平芜这样说。 谢平芜不喜欢这样极端的做法,却也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觉得一个人重要,并不是要将她绑在身边。” 在她的《白玉京》里,池俟不懂感情。 作为反派头子,其实有不少女反派喜欢他,自荐枕席简直比杜秋生那边还常见。 但是他没有喜欢上任何人,和属下之间也只是单纯的塑料主仆情。就她现在对于池俟的了解来说,他想要和她结成道侣,也无非是想把这个唯一的同伴绑在身边。 “结成道侣这件事,你难道就不觉得该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吗?”谢平芜觉得自己对池俟真是好脾气,这要是换成谢家人,她估摸着一剑就削了过去。 池俟沉默片刻。 他当然知道要征求谢平芜的意见,可他只是试探,谢平芜便拒绝了,甚至不等他问出口。 少年偏执的眉眼里透着冷意,忽然按着谢平芜的腰,将她带入喜轿内。 帘子盖下来,晦暗的喜轿内连对方的呼吸都能听见,池俟抵在谢平芜耳侧,半是无奈半是恼怒道:“……可阿芜不愿意啊。” 她总是那副垂怜他的姿态,温柔良善得高高在上。 告诉他,他该去试着被所有人接纳,该礼貌周全地询问她是否愿意。 可除了她谢平芜,没有一个人接纳他。 池俟按着谢平芜的腰,使得她无法起身挣扎开,只能被他按在怀里,听池俟哑声道:“阿芜,低下头看看我……看看我,有多卑劣,做不了坦荡端正的君子。” 137 喜欢 “池俟,人不能自暴自弃。” 池俟没说话,少女看向他的目光近乎怜悯,藏着无尽的温柔包容,却唯独没有爱意。 谢平芜是他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可他对于谢平芜而言,只是许多朋友同门中的一个,对他的好,不过是可怜。 池俟眼底浮出一丝晦暗,他不语,只是将谢平芜搂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个独属于他的布娃娃,侧过面颊靠在她身侧。 谢平芜没有挣扎,她不想刺激池俟。 不过是被抱一抱,就当是被当成猫撸了。 喜轿晃悠,带着谢平芜也不知道去了那里,等到停下来时,只见到一间挂着红灯笼的院子。 这院子有些熟悉,谢平芜似乎之前在哪里见过。 篱笆内种着一大片的蔷薇花,被红灯笼的光晕照着,显得鲜艳而绮丽。 带着荧光的蝴蝶飞过来,栖息在谢平芜的鬓发边,洒下一点细碎的磷粉,又朝着池俟飞去。 池俟伸手,扣住谢平芜的五指。 他指尖冰凉,冻得谢平芜一个哆嗦。 四周没有宾客,只有布置了龙凤烛的喜堂。 谢平芜被池俟牵着,并未挣扎,只是安安静静地和他一起跪下来,拜了天地。 等到礼成时,池俟却并没有牵着她离开。 “这是一场梦,对不对?” 池俟忽然问她,问得谢平芜背后生出一层冷汗来,却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 少年自嘲一笑,纤长眼睫投下一片阴影,“不过,是梦也好。”他忽然抬眼看向谢平芜,手指间魔气化为红线,眨眼间束缚住谢平芜的双手,“这样,阿芜就不知道我想将她私藏起来,只有我一个人了。” 谢平芜不语。 她没想到,池俟还是在沉默中变态了。 都怪那些围剿池俟的正道修士,他之前虽然偏激冷漠,到底不至于疯到想拉她沉沦的地步。 “你就没想过,我想让你也被很多人喜欢吗?”她不算是个矫情的人,此时也不免头疼起来,试图讲道理。 池俟面上嘲讽,“我从前也想。” 可所有人只会忌惮他,并不曾给他半分信任。 “还不晚……” 话还没说完,就被池俟打断了,少年身量高挑,天生带着压迫性,抬手抱起谢平芜,“如今想来,都是笑话。” 他不想要了。 他无法成为光风霁月的道君,也无法被正道接纳,那还求这些可笑的东西做什么。 “池俟,你个狗东西。”谢平芜生气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地拉他了,可是他自己都这么自暴自弃。 她气得一脚踹在池俟腿骨上,抬手抓住他的衣襟,强迫他低头。 “你他妈不喜欢凭什么强迫我嫁给你,就因为我对你好,你就这么报复我?” “恩将仇报,不要脸!” “煞笔,你不喜欢我还非得强迫我嫁给你,你当我是你想抢就能抢的肉包子吗?” “我呸!” 谢平芜的粗口爆得猝不及防,以至于池俟都缓了缓,才明白谢平芜的意思。 他下意识想要解释,“我不是……我喜……” 梦境在一瞬间坍塌。 系统的提示音在谢平芜耳边响起,“任务完成,奖励:易容丹一枚。” 谢平芜自然没有听到池俟说了什么,原本还有些好奇,但是听到一贯抠门的系统竟然给了奖励,一时之间有些兴奋。 “易容丹吃了,能改变气息吗?”修仙界的面貌很容易改,最难的是气息。 wc傲娇道:“那是自然。” 她放心了,将易容丹收起来。 靠在床沿的池俟也醒了过来,他睁开眼,在目光触到谢平芜的那一刻,立刻避开了目光,仍旧是内敛深沉的模样,看起来冷淡而自持。 谢平芜想起命里他做了什么,就差冷笑了。 但是想想,又是池俟不要命地来救她,她又冷笑不出来了。 “这里有别的房间吗?去休息一下。”谢平芜开口道。 池俟仍靠坐在地上,目光淡淡,“没有。” “那你在地上躺会。”谢平芜十分温和体贴,并抱起多的一床被子递给他,“来,垫床被子,睡着舒服点。” 池俟沉默着接过被褥,却并没有铺开。 片刻后,他眉梢微动,“我的傀儡符,你如何解开的?” 谢平芜哑然,她的灵力比起池俟来说,差别太大,按道理来说事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快解开的。 只是还不等她想出遮掩的接口,床帐便被拉下来。 池俟伸手将谢平芜推到床内,自己躺在了外侧,一张傀儡符再次贴在了谢平芜脑门上,他唇边才弯起一点弧度,“我想睡床榻。” 谢平芜瞪他,“不要脸!” 池俟却没反驳,他当真只是躺在了谢平芜身侧,闭上了眼,不多时便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想来是睡着了。 他这人总是对人警惕得很,像是一把阴郁森寒的利剑,气势骇人。 此时身上带着血腥气,面色苍白地躺在谢平芜身边,半点不防备,反倒显得脆弱而单薄,像是一触即碎的琉璃。 谢平芜不想影响他睡觉,干脆也闭上了眼。 但不知怎么的,谢平芜一闭眼,就困得厉害,几乎立刻就睡了过去。 原本合眼的池俟睁开眼,侧过身去看身侧的少女。这样近的距离,几乎能看到她面颊上细细的绒毛,眼窝有一层阴影,殷红的唇微抿。 原本是很柔软的长相,偏她眼底总透出明净的坚韧,所以让人觉得温柔坚定。 梦境里她指责他,不喜欢她却偏要强迫他和他成亲。 其实现实里也是,他强迫她结下道侣契。 可梦里他敢告诉谢平芜,他倾慕她,从很久之前就很喜欢她,想让她只属于他一个人。现实里却不敢,他已经足够狼狈龌龊了,这样隐藏在友情同门之情下,隐晦的渴望,就像是阴沟里的蚂蟥一样让人作呕。 她对他这么好,他却想把她和他这种人人喊打的魔物绑在一起。 “可我想抓住的,只是阿芜。” 他这句话也不知是和谁说,明知少女不会醒来,胸腔里的闷笑溢出来,带着一丝嘲讽自鄙。 (本章完) 138 放话 谢平芜这一觉睡得并不算安稳,她浑身都疼,梦里都是谢凛抄着剑在背后追着削她,她在梦里和谢凛激情对线。 竖着中指对谢凛说,“你过来啊,你不过来你是孙子!” 然后她抄起春温就反杀了谢凛,把他揍得跪地求饶,当着修仙界众人的面承诺他就是个孙子。 ……这就显得梦醒之后,一切都格外凄凉。 醒来之后,浑身的疼意就越发明显。 谢平芜瘫着,却又不得不忍着剧痛,从芥子囊中取出了一棵药草。 这是之前池俟吃过的那种毒药,短时间内能让人恢复灵力,但是副作用就是会浑身剧疼,但是多疼一疼总归也死不了。 她把药草吃了,霎时间四肢百骸尖锐的刺疼向心脏袭来。 有那么一小会,谢平芜的心脏疼得都停止跳动,半天缓过来,疼而麻木的冷意散开,她撑着难受起了身。 谢平芜将自己从息虞那得来的灵草全都拿了出来,以三命钱做了一个保护阵留下,这才写了一张纸条。 【服用,等我回来,勿寻】 做完这些,谢平芜就翻窗出去了。 果然,一出院子,她和杜秋生宋晚照的通讯符就有动静了,谢平芜连忙开始联系两人。 “城内情况如何?” 对面安静了一会,杜秋生和宋晚照的声音争前恐后地传来。 “阿芜,躲着,谢凛在整个白日城和极南域布下了困阵,你要你出去,便会触动阵法。” “不要出现,待在池俟身边。” 谢平芜沉默片刻,然后回答道:“我需要去一趟谢家,做点小手脚。” 杜秋生和宋晚照都急了,“尤其是谢家,修仙界的三十几位长老全都在谢家,就等你自投罗网。” 谢平芜轻轻唔了一声,然后道:“那,我师父也在里面?” 对面似乎有点迟疑,片刻后,杜秋生才道:“我师父让十七师叔把鲁师叔带回去了,这几日都不在极南域。” 谢平芜满意了。 鲁沉不在,那就好。 “我等会想干一票大的。”谢平芜嗓音里含了笑意,却忍不住喉间的痒意,咳出一口血来,“你们也在谢家对不对?” 宋晚照来了兴致,“说,干什么。” “我之前给你们的雷爆符,你们攒了多少了?”谢平芜之前很穷,偏偏画符一绝,靠这个换钱孝敬鲁沉,所以也没少给两人画。 尤其是拿了谢凛的那支笔,谢平芜连夜花了两千张,一丝灵气都不需要自己出。 而且谢平芜画的符质量极高,两人都不大舍得用。 “我有千来张吧。” 杜秋生有些舍不得,却还是如实回答,“还剩三千张。” 四千张雷暴符,已经算是大手笔了。 “……我觉得你们应该懂我的意思了。”谢平芜轻咳了一声。 两人都答应了,兴致勃勃。 宋晚照补充了一句,“我再去买三千张雷暴符,一定努力把谢家给炸了。” 杜秋生有些迟疑。 谢家主修符箓和阵法,尤其是谢凛修为极佳,哪里就能炸掉。 但是想到极南域的黑狱都被谢平芜不知道拿什么法子炸了,就莫名对她很有自信,暂且不去想那么多了。 交代完这些,谢平芜收起通讯符。 四周漆黑一片,她顺着小路拐入城内。 宋晚照给她的面纱带在脸上,倒是没有人认出她来,谢平芜暂且入了一家不打烊的酒肆,叫了一桌小菜。 几个醉汉在说胡话。 “那个魔物竟然从谢家主手底下逃出去了,也是稀奇。” “说是和要灭世的魔神是一伙的,这等腌臜物,来了我们白日城,真是晦气。” “魔神?什么魔神,是极南域的一个奴隶,你们莫不知道黑狱里都是些什么畜生不如的东西,还配沾个神字。” 谢平芜没说话,几个醉汉却注意到了她。 少女青衣高髻,缎子般的墨发衬得面颊白皙,素纱蒙住了面,只能看到水雾朦胧般温柔皎洁的眉眼,在昏沉脏乱的酒肆内,显得格外扎眼。 “小娘子,夜深寂寞,不如过来和哥哥们吃几杯酒?” 谢平芜抬眼,朝他看过去,微微一笑。 她原本便生了双慈悲柔软的桃花眼,笑起来格外温柔,“今夜的城中,处处都点着灯火,倒是稀奇。” “害,这有什么稀奇的,那吃人的魔物逃脱了,无人敢入睡。” 谢平芜撑着脑袋,歪脸看着几个醉汉。 醉汉却想对谢平芜伸手,想要扯下她的面纱,看看底下的面貌。 春温出鞘,谢平芜手腕一转,剑刃稳稳当当地落在醉汉脖子前,谢平芜又笑了,“魔物来了。” 醉汉一愣。 谢平芜抬手提起醉汉,御剑飞上上空。 “我就是那个魔物。”谢平芜把人拎到了半空中,这才慢悠悠地解释了一句,“来,嚎一嗓子。” 醉汉原本想嚎,听了谢平芜的话,张了一半的嘴闭上了。 然后疯狂摇头。 “刚刚不还说深夜寂寞吗?”谢平芜皱眉,“嚎一嗓子,整个白日城的人都一起出来和你玩,这不就不寂寞了。” 醉汉快哭了。 谢平芜无奈,只能一摇三命钱,结下一张大阵。 然后一脚踹在醉汉屁股上,吓得以为自己要掉下去的醉汉嗷了一声,早就准备好的扩音石便将醉汉放大的声音传遍了整个白日城。 引得整座白日城的人都打开窗户,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谢平芜随手丢掉了这个广播铃。 果然,随着醉汉一声嗷呜,谢家上空亮起一道符箓,径直对着谢平芜拍来。 三命钱结下的大阵亮起,挡住了这一道符箓,霎时间整座白日城被灵光照亮,无数夜不能寐的民众都看到了传说中的魔物。 那是个美丽干净得和魔物沾不上半点边的女修士。 片刻,谢凛出现在谢平芜不远处。 “三日后,谢家测灵台,我若是不曾入魔,你须向我道歉。”谢平芜袖子里的手抓着息虞的蛇尾巴,引得息虞不大高兴地缠着她的手腕。 谢凛冷笑,“你这魔物,还敢与我讲条件。” 谢平芜心想,这不是迫不得已吗。 “你也可以不答应,前提是,你永远也别想飞升。” 谢凛夺走谢平芜的气运,却这么多年不曾杀了谢平芜,就是为了弄明白气运加身的谢平芜,为何会这样被天道所庇佑。 —— 不出意外,今天还有一更。 (本章完) 139 念想 修仙界已经许多年不曾有人飞升了。 华胥境第一人,长青宗的老祖闭关那么久,就是因为无法感悟天道,飞升成仙。 谢凛步入渡劫期之后,便盼望着飞升,可惜他的修为虽然增长得迅速,却始终等不到飞升的契机。 “倒轮不到你来教我。” 谢凛话虽如此,抽出的符箓却并不是主攻击的。 谢平芜来这一趟,当然不是来给谢凛揍的,“三日后,我自会到谢家测灵台,让所有人看看我是不是魔物。” 春温凝结出一道剑意,挡住非攻击的符箓倒不是问题。 “此为信物。”谢平芜抽出头上青玉簪,并不精巧的云头簪落入谢凛手中,她眼角弯起,“叔父,这簪子,你知道对我来说,有多重要的。” 这簪子,是谢平芜的母亲留给她的。 谢凛还记得,他手刃谢平芜的父亲时,她的母亲扑过来挡住了这一剑。 鲜血溅落下来,谢凛毫不留情地又一剑杀了她的父亲。 藏在假山后的少女瞳仁明净,就这么睁眼看着他,带着婴儿肥的面颊上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她梳着双丫髻,绿丝带上挂着谢凛送她的琉璃铃铛,轻薄的齐刘海下,柔软天真的眼底藏不住的恐惧,捧着一捧粽子糖的手微微颤抖。 “叔父。”年幼的谢平芜仰着脸,摊开掌心,“这是阿芜给你拿的粽子糖。” 谢凛的目光落在琥珀色的粽子糖上。 日光照下来,晶莹剔透,折射出甜蜜的光彩。 可惜溅上了鲜血,不能吃了。 女孩当着他的面,松开手,一捧被掌心温度捂得有些化掉的粽子糖洒落一地,顿时黏上泥土。 “脏了,不要了。” 谢平芜倔强地扯掉头上漂亮的琉璃铃铛,抽出腰间佩剑。 才七岁,便已经是金丹修为,剑意丝毫不下于一个成年的天才修士。谢凛看得暗暗心惊,却又忍不住嫉妒,这样空前绝后的天赋与气运。 只是到底还小了些,在谢凛的手底下没撑多久,就被谢凛困住。 小姑娘被他压迫着跪在地上,因为被符箓困住,无法靠近父母的尸体,只能伸手抓住那只掉在地上的青玉簪。 那是她父母的定情信物。 谢凛轻嗤,当着谢平芜的面,拿符纸将她父母的尸身与残魂都销毁了。 这只簪子,谢凛在原来的谢家夫人头上见过,在谢平芜的头上见过,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谢平芜唯一的念想。 “好。” 谢凛做足了正人君子的气度,“我姑且信任你这魔物一回,整个白日城布下禁制,料你也出不去。” 谢平芜轻笑,“自然,谢家主可是十年两突破的渡劫期修士。” 她这话讽刺得很,谢凛却还平静。 “那三日后再见。”谢平芜看了一眼自己的青玉簪,“我当时候,必定会拿回我母亲的簪子。” 谢凛不语。 谢平芜却御剑消失了,谢凛当着众人的面,自然不好去追。 至于谢家其余人,怕是对付不了谢平芜手里的春温。 谢平芜回到小院时,刚刚黎明。 窗外晦暗得几乎看不清天光。 她觉得困倦,小心翼翼跳进床榻内侧,正打算挨着池俟睡下,忽然一顿。 池俟都睡着了,她又不是不能换个位置睡。 这么一想,谢平芜又侧过身,打算起身出去在别的的地方睡。只是她的簪子取下来了,一头长发尽数垂了下来,自己被自己的头发绊了一下。 她一下子栽在了池俟身上。 右手下意识撑住身体,仓促间摁在了池俟的肩头。 谢平芜连忙松手,目光擦过池俟修长的脖颈,能看清淡青色的血管。 她侧过身去将自己的长发拨到一侧,这才起身,想要跳下床去。身后便伸来一只手,将谢平芜拉入怀中。 谢平芜:“……你给我松手。” 池俟不说话,只拿下颌蹭了蹭谢平芜的肩胛骨。 温热的呼吸喷到谢平芜的耳廓处,让她有种要炸毛似的紧张感,只得伸手去掰池俟的胳膊。 “阿芜,你去哪里了?” 谢平芜挣扎的动作一顿,轻咳了一声,有点心虚,“这不是回来了吗?” 池俟松开手,垂下眸。 他将被褥盖在了谢平芜身上,然后和她拉开一点距离,就隔着这么点不至于冒犯,也不至于疏离的距离,瞧着她。 “你已经和我绑在一起了。” “我不会让你走。” “你会回来,这很好。” 谢平芜沉默了一会,忍住了一脚踹在池俟脸上的冲动,半天才瘫下来,老老实实靠着枕头睡了一会。 果然,池俟也闭上眼睡觉了。 谢平芜心头一口恶气难消,趁着池俟闭眼,一掀被子凑过去按住池俟,抓着他的衣领逼问,“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丢下你跑路?” 但凡她老老实实缩在鲁沉身后,谢凛就不会敢现在对她动手。 他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难道她谢平芜就活得光明灿烂,身侧熙熙攘攘都是亲人朋友,半点不知道被全世界抛弃的滋味吗? 原主的那些记忆,从来华胥境,就深深根植在她的脑子里。 无一日不是折磨。 池俟睁眼,少女紧紧抓着他的衣领,瞳仁里含着亮光,垂下来的发丝散发着清苦的草木香,呼出来的气息喷在他的面颊上,有点痒。 “因为我怕。” 池俟扣住谢平芜的下颌,强迫她低下头。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几乎没有,只要稍微再近一点,便是一个亲吻。 偏偏池俟只是扣着谢平芜的下颌,鼻尖在她鼻尖上蹭了蹭,抬手搂住少女纤细脆弱的腰肢,将人往下一带,便侧身压着她,把她拢在怀里。 这原本该是很暧昧的姿势,偏偏不是那么回事。 池俟的指尖拂过谢平芜散下来的长发,没有摸到那枚她从不离身的青玉簪,低声道:“你去见谢凛,把簪子放在他那里了?” 谢平芜不说话,却没有挣扎。 谢珈从小就情绪极淡,但自从进入华胥境之后,她继承了谢平芜的记忆,情绪就慢慢变得正常起来。 原主被谢凛囚禁七年之久,经历了父母惨死,生生剖出金丹,更被关在水牢里碾碎灵根。 这些记忆实在是,太过于惨烈沉重了。 见她不说话,池俟只是学着谢平芜安慰他的时候,拂过少女的脊背,紧紧抱着她,低声安慰道:“阿芜不怕,我陪你。” 破晓时分最浓重的黑暗散去,窗纸泛出淡薄的光线。 谢平芜任由池俟抱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好像也不怎么生气了。 “池俟。”她闷闷地喊了池俟一声,忽然抬起泛红的眼,“其实我不确定我能回来。” 她把自己的药草全都留下,其实就是因为这个。 谢凛的修为太厉害了,就算是春温也不敌。 他之前虽然为了飞升,不想杀谢平芜,可此时火都燎到眉毛了,若是不杀了谢平芜,他杀兄之事便有可能暴露。 但是没办法了。 现在她叛出长青宗,可以说,谢凛随时都能杀了她。 只能尽快将谢凛做的好事揭穿,让仙盟的刀口对准谢凛,她才能稍稍安全些。 “我知道。”池俟指缝里抓着谢平芜的头发,两人只是靠得很近,暖意能传到对方身上,“杀了谢凛,我们就藏起来。” 谢平芜忽然觉得松了口气。 真乖啊。 于是她薅了薅反派的脑袋,像是抱小孩似的也把池俟抱住了,和池俟贴了贴,“我会教你什么才是对道侣的喜欢,你现在只是单纯的依赖我。” 池俟似乎想说话,谢平芜继续道:“就像是我现在,也一个人,很害怕,只有你在我身边陪着我,我也忍不住依赖你。” 他就没说话了。 “有时候,你想抓住一样东西,可能只是因为你什么都没有,所以迫切地想抓点什么在手里,而不是你喜欢那样东西。” 谢平芜觉得自己不愧是写文的人,说起人生哲理头头是道。 池俟没有解释,只是心满意足地抱着谢平芜。 他确实是什么都没有。 “阿芜,我再睡一会。”他一只手托在谢平芜的面颊下,指腹摩挲了一下她的下颌,然后闭眼睡了过去。 谢平芜发现自己的人生哲学并没有得到他的重视。 于是她也打了个哈欠,靠着池俟眯眼睡了一会儿。 她一下子就睡着了。 窗外竹林飒飒作响,片刻后,有一根竹枝挤开了窗户。池俟起身,给谢平芜盖好被子,才推开窗。 那一丛竹子化为玉竹,老吴也在不远处。 瞧见池俟,躬身行了个礼,“魔神,想对付谢家,您如今的力量怕还是不够。” 少年面色冷淡,狭长眼底藏着讥讽,袖摆微动,一柄魔刀化出,对着老吴斩去,“威胁我,你还不配。” 玉竹化为一丛竹林,竹鞭想要拦住魔刀,却被连根切断。 池俟抬手,魔刀收回袖底。 玉竹咳出一口血,警告地看了老吴一眼,老吴只能弓腰道:“主上,只要您帮助我们魔修走出极南域,我们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老吴和玉竹当即跪下,给池俟磕了三个头。 魔修狂傲自负,宁肯丢脑袋也不求人。 池俟侧目看了一眼窗内还在睡觉的人,沉默片刻,才道:“我回不了头了。” 这话明显不是说给两人听的,老吴和玉竹都不敢说话,半天才试探着问道:“这是答应了?” “回去准备吧,三日后,去谢家藏书阁。”池俟道。 老吴一个哆嗦,不敢说话。 魔修低调了数千年,不消说是攻入正派宗门世家,便是去极南域以外的地方,都难免要低调做人。 只是,魔神的话,自然不必如此。 那可是神明啊。 老吴和玉竹消失,小院又恢复了安静。 池俟看着院子里的那颗桃树,抬手折下一支桃花,放在了谢平芜身侧的小几上,这才取走桌上的草药去炼化。 (本章完) 140 配吗 谢平芜一觉醒来,都下午了。 池俟大概是吃了灵药修补了身体,也就帮她把浑身的灵脉修了修,虽然已经漏成了筛子,多少也没那么疼了。 所以她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粽子糖还有不少,她吃了点甜的,心情越发不错了。 于是谢平芜就自己剪了点纸钱,在桃花树下烧了,原主的父母对原主极好,是一对极其恩爱的夫妻。 小谢平芜性格温柔善良,也是因为父母的缘故。 她五六岁时,懵懵懂懂的,有次不小心被街头的乞丐骗走了贵重的长命锁,哭得不行,还她的母亲揉着小谢平芜的脑袋安慰她。 “阿芜,长命锁对于你来说,只是很喜欢的一件首饰。可对于街头的乞丐来说,却能让一家人吃饱穿暖,以后也不用去偷别人的东西了。” “虽然她做错了事,可阿芜若能原谅那些迫于生计才作恶的坏人,开开心心地祝福他们能获得当好人的机会,是不是也是很好的事情呢?” 小谢平芜挂着眼泪,唇角弯起来,“那我以后,也要当一个像阿娘一样的好人。” 谢平芜跪坐在树底下,烧了厚厚一沓纸。 她垂着和原主一样温柔的眉眼,却隐藏着三分坚韧倔强,絮絮叨叨,“我大概是没法和小阿芜一样善良了,反正谢凛,我就是死也要拉他垫背。” “他可不是什么迫于生计才作恶的人,他就是个下贱坯子,狗东西,伪君子,真小人,不要脸,垃圾玩意。” “我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活着回来,所以把以后的纸都烧了。” “也算是,替她尽尽孝吧。” 烧完纸,谢平芜起来伸了个懒腰,属实没料到自己怀着杀池俟的想法来这个世界,结果最后和自己同生共死的人变成了池俟。 春温还在腰间,感知到谢平芜的情绪波动,嗡嗡了两声。 谢平芜抽出春温,回忆起【问心】的剑势。 这是明帘临时告诉她的,当时谢平芜人都废得差不多,说是她用春温使出【问心】,不如说是春温为了护住带着她用了【问心】。 如果她自己可以融会贯通,那么,【问心】绝对能让谢凛毫无抵抗的能力。 关键是她修为太他娘的低了。 修仙界的狗都比她强。 谢平芜叹了口气,原主七岁就结出金丹,结果被谢凛剖给谢琅仲了,谢琅仲靠着十四岁结出金丹扬名天下,成为第一宗门首徒。 是个人都仰慕崇拜谢琅仲,有这样好的身份与天赋。 孰不知,这些全都是抢了谢平芜的。 她原本,该比如今的谢琅仲,更耀眼夺目。 “夺人金丹?”明帘忽然开口道。 谢平芜手一顿,“前辈,这你都没感觉出来吗,我和他的气息如此相近,可不只是因为是血亲。” “……我又不是狗。”明帘啧了一声,“你也去夺回来啊。” “我筑基去杀谢家少主长青宗宗主首徒夺金丹,钥匙一块钱两把,您看我配吗?” 明帘无语住了,“区区金丹,你这也混得太惨了。” 谢平芜不想理她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参悟【问心】的剑招,好在【问心】是代神叩问人心,并非自己的杀招,虽然她修为菜,却也能用处还不错的水平。 池俟靠在窗后,心口鲜血流出,片刻后便集满了一盏。 他的血肉神魂都是极好的药物,被无数人觊觎,所以自幼坎坷。谢平芜身上的魔蛊极难剔除,除非,用更好的东西诱出来。 池俟曾尝试直接用他的身体来养谢平芜身上的魔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能全部都诱过来。 只有心头血,最是精纯珍贵,或可一试。 池俟抬手修复掉伤口,起身进了厨房。 谢平芜反反复复地参悟,总算是参悟到了一丝大道无情亦有情的滋味。 苍生万物,看似云泥有别,可在神眼中毫无区别,是世间万物运转里缺一不可的一环,而那些破坏整个世界规则的败类。 便需要修剪,剔除。 “前辈,叩问的结果并不是得知真相,而是……”谢平芜也有点犹豫,她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抹杀?” “兴许吧。”明帘对此兴致缺缺。 不过,谢平芜确确实实是感觉自己和春温之间的沟通感加强了。 她可不敢去叩问池俟,搞不好春温一个刹不住,她当场就是一剑把池俟捅了。 谢平芜收回春温,从窗口跃入房间,抬手捡起床边的那枝桃花,用花枝把长发盘起来,这才准备出去和池俟商量商量,怎么抑制魔蛊生长。 他身上的魔蛊虽然未曾剔除,但是却被压制了。 帘子还没挑起来,池俟便端着药碗进来了。 他的目光落在谢平芜头上,黑鸦鸦的鬓发上缀着几朵鲜妍的桃花,头发绾得有些松散,更衬得她恣意温柔。 谢平芜发现池俟在看她脑袋上的桃花,莫名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避开了池俟的目光。 怎么能这样毫不遮掩地盯着女孩子呢,过分! “拔除魔蛊的药。”池俟收回目光,将药碗递给谢平芜,“喝了它,不过等会会有些难受,所以我也加了会让你麻痹昏睡的药物。” 见谢平芜一时之间没说话,他补充了句,“我并不会害你,天道可证。” 谢平芜哑然。 池俟对她都这样不顾惜性命地珍视了,她怎么可能还会怀疑他会趁她晕睡害她。 “我不担心这个,我只是在想……”谢平芜反过来一想,又觉得池俟会这样想,不过是他身边从未有一个真心对他好的人,反倒叫她怜惜,“我自己还没想到的事情,小池就先替我想到了。” 池俟捏着药碗的指骨绷得有些发白,眼睫垂下,掩盖掉了霎时间的失神。 “我信你。”谢平芜接过药碗。 她下意识笑了一下,坦然且促狭,“不过,不要再转灵气来修复我的灵脉了,我三日后还得靠你保命呢。” 汤药苦得舌根发麻,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入口有些血腥的甜腻味儿。 只是顾不得这些,她一饮而尽。 果然,片刻间浑身都开始剧烈疼痛起来,意识也逐渐模糊。 谢平芜下意识往床边走,腿却一软,她跌入了池俟怀里。 (本章完) 141 自证 池俟扶住谢平芜的腰,将人抱在了床上。 栽植于骨血之中的魔蛊尝到魔神之血的香味,纷纷躁动,在她的皮肤下生长出来。 池俟眼睫微颤,以匕首划破掌心,贴在了谢平芜的手腕上。 魔蛊迫不及待刺破她手腕上的皮肤,争先恐后地钻入池俟手心的伤口中,吮吸吞食他的血肉。 这个过程漫长且血腥。 他不说话,只是随着失血,面色越发惨白下来。 明帘忍不住开口道:“我有些不明白,瞿奚那个疯狗喜欢一个人便恨不得昭告天下,你倒是好,喜欢她连个屁都不敢放。” 池俟没有搭理明帘,只用魔气逼迫谢平芜体内还不肯出来的魔蛊。 “虽然魔神的神魂与躯体不死不灭,可也不代表你这么折腾能好过。” “小姑娘善良坚韧,不需要你这么不管不顾地护着。” 少年眼睫微颤,微薄的光亮浮起,映出谢平芜的面颊,他淡淡道:“不知道才好,若是我死了,她也不必难过。” 明帘沉默了好一会,“你从瞿奚那里得知了什么?” 池俟却不再说话了。 魔蛊尽数钻入池俟的身体,他方才逆转出灵气,修复了谢平芜手腕上的伤口。 药物的作用下,谢平芜无法那么快醒过来。 明帘也不说话了,一时之间有点安静。 “前辈,我实在卑鄙。” 不知道为什么,明帘没有回答这像是哑谜一样的话。 * 三日后。 谢家,测灵台。 因为谢平芜大半夜在白日城上空嚣张地吼了一嗓子,三天过去,她要在谢家测灵台与谢凛对质的消失传遍了大半个华胥境。 毕竟,小道消息纷纷传闻,谢平芜指责谢凛杀了上任家主。 虽然听起来就很不可信,但是谁能拒绝瓜香味。 不少人带着小板凳和瓜子不请自来,就是为了当一回瓜田里的猹。 其中,长青宗来的人最多。 并且在谢家一处角落,有一小撮弟子,用了遮盖面貌的法器后,撑起了几条横幅: 【谢师妹绝对不可能入魔】 【我们都相信谢师妹的人品】 【谢师妹,长青宗谢平芜后援会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 沈丛云为了防止自家弟子被谢家人报复,特地抱着剑蹲在了这群弟子面前,生怕谢凛一剑就削了一群长青宗弟子的脑袋。 宋晚照和杜秋生夙兴夜寐,偷偷摸摸在谢家四处埋下雷暴符,所以来得有些晚。 一见横幅,没忍住笑了。 “下注了啊下注了啊,赌谢平芜是否入魔,本人非谢家非长青宗弟子,绝对公平公正公开!”某穿着长青宗校服的不知名剑修弟子吆喝道。 沈丛云一拍额头,一脚踹翻他。 “闭嘴!嫌命长吧你。” “要是那丫头真入魔了,我们长青宗就要低调做人了。” 毕竟,谢凛修为极高,敢说谢平芜入魔,自然有理由。 沈丛云和鲁沉都是愁云惨淡,邱寰宇还算镇静,正在和合一宗宗主闲聊,聊的却还是万一谢平芜当真入魔,长青宗用什么路线跑路跑得比较快。 谢平芜修为太拉,为了省着点灵力,她没有自己御剑。 她站在池俟的赤翎玄雕上,赤翎玄雕的羽翼遮天蔽日,甫一出现在白日城上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不少小孩甚至当场吓哭了。 谢平芜甚至有众自己很拉风的错觉,在众人的目光下,和池俟一起跳下玄雕背。 谢凛冷笑,“与魔神勾结,还要自证自己不是魔物,可笑。” 底下谢家弟子全都嘲讽辱骂起谢平芜起来,半点不留面子,就差撸起袖子上来仍臭鸡蛋了。 至于白日城的民众,已经提好了家里的菜刀和锄头,等着若是有机会,一定要为失去的亲人报仇雪恨。 他们,都恨不得食谢平芜的血,啖谢平芜的肉。 这个魔物,活该千刀万剐下修罗地狱。 “嗯,和您一样可笑。” 谢平芜笑得十分风轻云淡,松开握着池俟手腕的手,提起裙摆,在三宗六派五世家长老与弟子民众厌恶且仇视的目光下,踩着藏书阁的白玉台阶,往上走。 藏书阁前设置着测灵台,可以测出灵根类型,自然也能测出魔气。 少女青裙迤逦,雪白绣花鞋若隐若现,腰间环佩叮当。 她坦然且仙气飘飘,显得温和坚定。 像是没听到人声鼎沸的辱骂。 一直目送她走上台上,谢平芜才侧过身来,看向在场的数千人。 “谢家主在未有证据的前提下,便称我是魔物。”她拨开袖子,露出一段纤白手腕,抬眼,“那我也在自证之前,再强调一句。” 谢平芜抬起手,指尖蔻丹透着浅淡的殷红,指向谢凛。 “谢凛,便是杀我父亲,挖出我的金丹给谢琅仲,又偷走我气运的伪君子!” 底下一片哗然。 谢凛却岿然不动。 他答应谢平芜在测灵台对峙,自然也能猜到,谢平芜会趁机揭穿。 可又有什么用呢? 他谢凛如今是正道魁首,谢家家主,天下人心中犹如谪仙的善人。而谢平芜,已经被众下特殊的魔蛊,一定会被测出魔气。 一个魔物指摘正道魁首,任谁都会当做是笑话。 除非,谢平芜能拿出证据,证明是他做了这些。 可她父亲已死,证人也被他处理干净了,谢琅仲的气息和谢平芜相近,也可以解释为是血亲的缘故。 而唯一被改过的命盘,被他设下了谢平芜绝无可能打开的阵法。 听着底下的哗然,谢凛眉都未曾皱一下,反而笑得无奈,“阿芜,你这样污蔑我,又有什么用呢?” 谢平芜但笑不语,在一片屏息的注目下。 将手落在了测灵台的灵石上。 片晌,灵石闪现出淡青色的浅淡光晕,虽然不算强烈,却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谢凛这才面色一变,“你做了什么手段?” 有些紧张的鲁沉一下子笑了起来,他朗声开口道:“这测灵石,不像是出了问题。” 他是练器大师,说的话自然有分量。 何况,在场的不少人都是修为精深的大能,也能看出灵石没有出问题。 谢平芜抬起手,故意对着谢凛挑衅扬眉,又再次把另一只手放了上去,仍旧只是散出浅淡的青色光晕,没有异常。 “这可以证明,我不曾入魔了吗?” 在场的人雅雀无声。 —— 求求你们俩快点在一起吧,属实是亲妈都开始着急了呜呜 (本章完) 142 归位 谢平芜不曾入魔,谢凛的话是假的。 那……谢平芜的话,会是真的吗? 只是没有人敢去质疑谢凛,气氛便这样沉闷下来,一时之间,大家都因为意外在疯狂思考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谢平芜却看向池俟,少年眨眼间便到了谢平芜身侧。 谢平芜拉住池俟,起身跃入藏书阁,一面和系统说话,“系统,启用全能钥匙。” wc叮咚一声:“全能钥匙使用中——当前可使用次数:2,本次使用次数:1,剩余可使用次数:1。” 谢凛花费了大力气做的阵法,就在众目睽睽之下。 轰地一声被打开了。 “魔物,尔敢!!!” 谢凛一声暴喝,半点顾不上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姿态,以血画出绞杀符箓,朝着谢平芜拍去。 池俟扬手,漆黑的魔刀以千钧之势劈向符箓,挡住了谢凛的攻击。 谢平芜双手结印,向上空抛出一张投影符,便拽着池俟跳入命盘之中。 四周无数命星闪烁,察觉到谢平芜进来,属于谢平芜的那颗微弱的命星闪烁了几下,照亮了被外力偏离的轨道线。 投影符下,整个白日城的人都能看到这一片浩瀚的命星。 其中最亮的那颗,便是谢氏家主谢凛的命星。 可是,也有被外力偏离的轨道印记。 普通民众看不懂,只是惊讶得指指点点议论起来那颗亮得刺目的命星。 而在场的修士却十分清楚。 那是谢凛偷了谢平芜的气运命格,才使得两颗命星颠倒了位置! 所谓十年两突破的天纵之才,修仙界的正道魁首,谢氏引以为傲的大能家主,其实是个卑鄙恶毒的小人。 谢凛面色大变。 如果说谢平芜用了特殊方法,拔出了那些本来几乎不可能被拔除的魔蛊,倒也罢了。 可这阵法…… 他是以谢平芜父母的尸骨为阵眼,叠了数百道不同的阵法,即便是谢平芜解出了破阵之法,也会被血亲的尸骨屏蔽掉入阵的通道。 可以说,华胥境内,没有任何方法让谢平芜进去。 “谢家主,我的命格,你用得可顺手?”谢平芜轻笑,少女立于一片星海中,眸光潋滟如藏有碎星,“八年了,我会让你还回来属于我的一切。” 春温出鞘,谢平芜看向池俟,“借你的血一用。” 池俟唇边有笑意,抬手让谢平芜割破掌心。 鲜血溅落在谢平芜的命星上,那颗黯淡的星辰霎时间爆发出明亮的光芒,春温嗡鸣,竟然化为一道青色的剑光飞向谢平芜的命星。 在春温的指引下,谢平芜的命星顺着偏移的轨道,一点一点向着原本的方向而去。 而谢凛的命星也逐渐回归原本的位置。 谢平芜看着自己的命星亮起来,终于回归到原本该有的位置,这才抬手握住飞回来的春温。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谢平芜唇边却笑意冷冽,她和池俟飞上赤翎玄雕的背上,捏碎通讯符,和杜秋生宋晚照传信,“快来,炸谢家了。” 两人早就等着谢平芜开炸,第一时间回应,御剑飞上赤翎玄雕的背上。 “哈哈哈哈谢凛你完了——” 宋晚照笑得非常像反派。 谢平芜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双手结印,在一瞬间引爆两人藏在谢家各处的雷暴符。 一瞬间,烟尘漫天。 剧烈的轰隆声此起彼伏,火焰与尘土遮天蔽日,掩盖了城中原本明亮的天光。 赤翎玄雕一声长唳,堪堪避开了谢凛的攻击。 谢凛追上来,想要斩杀谢平芜。 奈何邱寰宇与合一宗宗主紧随而上,两人同时出剑,凌厉剑势一下子劈得谢凛后退,不得上前。 明照宗宗主一柄重剑劈山倒海,对着谢凛脑门而来。 剑修本就实力强横,越级打怪不在话下,虽然三人修为不如谢凛,但都是华胥境内的顶级剑修,一下子便将谢凛打得无法去追谢平芜。 “谢家主,偷人命格,在修仙界可是大忌。”合一宗宗主似笑非笑。 谢凛想狡辩,却先咳出一口血。 而谢平芜一行人,却已经飞远了。 邱寰宇走上前来,看了一眼被炸得满目疮痍的谢家,似笑非笑,“这件事,仙盟不可能睁只眼闭只眼,家主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谢凛面色难看,却知道自己无暇去找谢平芜算账。 * 四人坐在赤翎玄雕的背上,看着白日城的阵法犯难。 为了怕池俟逃走,这些长老在白日城设下了阵法,不让他们出去。 如今虽然是把谢家炸了,却还是出不去。 “这可如何是好,万一谢凛追上了……”宋晚照也有些愁,他看向谢平芜,问道,“我们要先去把谢琅仲宰了吗?” 杜秋生则有些纠结,谢琅仲可以说是他的目标了。 谁料,天赋出众又温润清冷的大师兄,竟然也是偷了谢平芜金丹的坏人。 而且,谢平芜金丹被剖出来的时候,谢琅仲应该也不大,未必就知道这件事。 “把金丹拿回来就好了。”谢平芜不喜欢谢琅仲,却也没觉得要杀了他。 何况,从平步青云的天才沦为普通人都不如的废物,才是最生不如死的事情。而这些,谢平芜恰好经历过,如今还回去刚刚好。 没有人知道,七岁就结金丹的小谢平芜,曾经修炼有多容易和享受,受到过多少追捧与夸赞。 可她想入长青宗外门,都是足足摔了三千多个跟头,满脸鲜血淤青。 众目睽睽之下,走了三天三夜。 所有人都笑话她不自量力,却从不知道,她原本该比内门掌门真传大弟子还要惊才绝艳,惹人敬仰。 杜秋生忽然道:“……阵法出现了一个缺口。” 宋晚照也惊讶起来,“怎么回事?!” 就见鲁沉坐这个大葫芦呼啸飞来,嗓门贼大,“还不快跑,老子等会被抓了,下次就没人给你们兜底了!” 赤翎玄雕咻地飞过去,带动云雾浮动。 “谢谢师父,下次再被抓了我们还等你捞我们!” 鲁沉气得飙脏话。 几人却朝着长青宗的方向飞去,打算把杜秋生和宋晚照送回去,顺便去找谢琅仲掏个金丹。 (本章完) 143 剖丹 谢平芜好久没回宗门了。 长青宗处于群山之间,云雾缭绕,白玉梯接天而上,楼宇筑于山巅,显得安宁而庄严。 上了山之后,杜秋生和宋晚照回去了。 谢平芜则和池俟一起去找谢琅仲。 谢琅仲还在练剑,白日城刚刚发生的事情他还未曾得知,所以心态平稳。 谢平芜踩着落叶走过去,拔出春温接住谢琅仲的剑招。谢琅仲察觉到谢平芜来了,却并未质问她入魔一事,反而迎面和谢平芜过招。 眨眼间,两人便过了数招。 只是谢平芜的剑势越来越凶狠,到了最后,竟然是带着杀招。 谢琅仲不解,“谢师妹?” “闭嘴。” 谢平芜的剑招凌厉至极,这些日子经过多次和长老的过手,她的剑招比起从前精进了不少,谢琅仲甚至也比不过。 一剑穿腹部而过时,谢琅仲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池俟站在旁边,从头到尾没有要出手帮谢平芜的意思,此时却弯了弯唇角。 谢平芜手腕一转,剑刃绞破谢琅仲的丹田。 在剧痛之中,谢琅仲手里的剑也朝着谢平芜刺来,她闪避得非常迅速,却也被削掉了一片衣角。 不过,也不重要了。 谢平芜眸色冰冷,伸出手,硬生生从他丹田中取出一颗明亮且带着淋漓鲜血的金丹。 “谢师兄,物归原主。” 谢琅仲一时之间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丹田被捣碎,疼痛得他几乎晕厥过去,却依靠着修士良好的身体保留着意志力,不可置信地看着谢平芜,“谢师妹,你这是……” 什么意思? 虽然听闻谢师妹入魔,但她品性一向上佳,怎么会做出魔修才会做的掏人金丹之举。 何况,他们是同门,甚至一起在秘境和极南域同生共死过。 谢平芜唇角弯起,她抬手彻底震碎谢琅仲的丹田。 连接着丹田的灵脉也随之受到波及,谢琅仲猛地咳出一口血,连带着原本极佳的灵脉也被毁去了一半。 藏于他体内的灵气无法汇聚,筛子般朝外涌出。 不过片刻,谢琅仲便跌至筑基期。 这位天之骄子面色煞白,在剧痛和修为暴跌的痛苦中,死死盯着谢平芜,半天才道:“你说……什么物归原主?” 谢平芜笑了,她取出帕子擦干净金丹上的鲜血。 将那颗精纯的金丹在手中掂了掂,才挑眉看向谢琅仲,“自然是,这金丹是从我体内剖出来,转到你体内的。” 谢琅仲并不相信谢平芜的说辞,握住手里的剑,向谢平芜反击。 谢平芜轻而易举避开,一剑再度穿过谢琅仲的肩胛骨。 噗呲一声闷响,鲜血淋漓。 筑基期的谢琅仲,甚至接不下谢平芜一招,便如一片纸片般,半跪在地上,用剑支着身体才不至于倒下。 从前游刃有余地胜过所有人的轻松感彻底消失。 膝盖铿地落地,像是砸碎了他的尊严。 谢平芜提着染血的剑走到谢琅仲身前,以剑尖挑起他的下颌,俯视着谢琅仲的目光冷漠而鄙夷,温柔得风轻云淡。 却越发叫人觉得自惭形秽。 “我说,所谓的十五岁便至金丹的天才,靠的从不是自己的努力和天赋。”剑刃冰冷地贴在他的脖颈上,尚且温热的鲜血洒在他雪白的衣袍上,谢平芜倾下身来,桃花眼里不见报复的快意,反而是深重的怜悯,“你从前所为之自豪的东西,皆是从我身上偷来的。” 谢琅仲觉得脑子里有根弦啪地崩掉。 呼之欲出的答案早在他心口,却又从不敢去细想。 如今血淋淋地被谢平芜摆在面前,一剑斩破他那些虚假的自尊与能力,几乎碾着脸告诉他,他只是个偷了别人人生的小偷。 却浑然不觉,沾沾自喜。 谢平芜将那颗擦干净的金丹放在了谢琅仲身前,微微眨眼,“你说,这金丹是否与我的气息格外相似?” 谢琅仲面色苍白。 长青宗的弟子也在此时察觉动静,纷纷提着剑来找谢平芜。 谁料见到的,便是谢平芜将带血的剑指在谢琅仲脖颈上,还将谢琅仲的丹田捣碎。 任谁一看,都是谢平芜入魔了。 “谢师妹,你做了什么!” “谢师妹……你当真入魔了吗?” “琅仲师兄怎么了!” “怎么可能……谢师兄怎么可能会输?怎么会被碾碎丹田……谢平芜,你究竟做了什么?” “谢平芜,休怪我等不念同门之谊了!” 被围在中间的青衣少女偏过脸,她雪白的面颊上溅了星星点点的血迹,越发显得她温柔的五官透着难以言说的冷漠平静。 谢平芜抽回手里的剑,指尖一弹,金丹飞上上空。 金丹感知到谢平芜的灵气,随之微微发亮,回应谢平芜。 “我只是拿回我的东西。” 她解释了一句。 见到所有弟子盯着那枚,明明该是谢琅仲的,却和谢平芜气息极为相似,甚至能回应谢平芜的金丹震惊不已,谢平芜只好又补充了一句。 “当初谢凛从我这里偷走金丹的时候,也是这样碾碎丹田。”她似乎不大在意这件事,甚至还露出了一点笑容,解释道,“而且我的灵脉也被彻底碾碎了,我还给谢师兄留了一半呢。” 过了好一会儿,长青宗的弟子总算是从这么简短的几句话,品出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众人鸦雀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其中那个担心谢琅仲的弟子开口道:“谢平芜已然入魔,何况擅闯宗门,又伤了琅仲师兄,无论如何都要先抓住收押!” 几人对视一眼,各自转换方位,结成剑阵,想要将谢平芜困在其中。 谢平芜也没觉得他们会听她的一面之词。 ——哪怕她还拿着自己的金丹。 “师兄们,失礼了。” 少女抬手作揖,还带血的春温唰拉抬起,被她旋身一挑,劈开剑阵一个缺口。 只是为了对付谢平芜,来的都是极其精锐的弟子,这个缺口很快被补上,谢平芜再度被围在其中,形成包围之势收拢。 恰在此时,天边飞来一只传信的青鸟。 —— 话说大家能不能!好好投票!评论!打赏!安利!这本凉到南极的书!!! (本章完) 144 上元 “仙盟最新消息:谢氏家主谢凛窃取先家主之女谢平芜命格,挖出金丹转接给其子谢琅仲,罪大恶极,为修仙界所不齿。仙盟特此发出通告,择日仙门各家同审谢氏,望诸位莫生邪念!” 仙盟的青鸾,是无法被伪造的。 原本剑刃指向谢平芜的少年们一下子炸了。 谢平芜却面色不变,随着命盘恢复到原本的位置,她体内碎裂了一半的灵脉以之前几十倍的速度修复起来。 只要她把自己的金丹放回去,修为便能跃回金丹期。 可她没有。 谢平芜随手弹出那颗金灿灿的金丹,唇边露出一点调皮的笑意,当着谢琅仲的面,春温化为剑意劈上去。 这本就是她自己的金丹,在被攻击时也并未反击。 春温作为仙剑,眨眼间便将金丹击碎。 显得轻而易举得让人咂舌。 “实非我强行要脸。”她手起剑,掌心结印,一道金光灿灿的符咒对着谢琅仲扑去,“只是我嫌脏。” 这一击,谢琅仲就算是跌回了筑基期,靠对剑道的领悟来反击,未必很难看。 偏偏谢琅仲不知道为何,没有提剑。 符咒拍在他身上,谢琅仲浑身鲜血淋漓,在漫天的扬尘中趴在地上起不来,咳出大口大口的血。 “对……对不起。” 谢琅仲忽然开口道。 谢平芜收回剑,语调像是随便客气,“不客气。” 围观的少年们都说不出来话,只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满身鲜血的谢琅仲,在长青宗所有人的眼里,大师兄谢琅仲,惊才绝艳,性情良善。 他如九天皓月,让所有师弟师妹仰望艳羡,却又忍不住爱慕他那样温和端正的性格。 没有人会觉得,谢琅仲会是个偷人金丹的小人。 更从未设想过,他也会满身鲜血与泥污,狼狈地趴在地上,叫从前艳羡他的少年们纷纷感到鄙夷与可怜。 谢平芜却懒得逗留了。 她踩着扬尘,背着带着铁锈的剑朝山下的方向走去,分明是背对着众人,却抬起手摇了摇,“诸位师兄,再见了。” 少女裙角飞扬,鬓发散落,背在身后的剑光华内敛。 迎着夕阳残照,显得自由且坚韧。 不卑不亢,平静坦然。却又让人忍不住觉得,若是谢平芜的话,这样猖狂恣意的姿态与话语,说来也不会有人会觉得她是个笑话。 就如第一次站在试练台上。 谢琅仲仍是长青宗众星拱月的大师兄,天生剑心的天才。而谢平芜还是个灵脉碎得几乎没有,筑基都不曾的凡人少女。 却坦然大方,持剑要和谢琅仲比试一番。 她当时说什么来着—— “我希望谢师兄可以承认,我谢平芜,并不比谢师兄差。” 池俟在旁边的白玉梯旁等她,见她解决了谢琅仲,招手唤来赤翎玄雕,“走吧。” 谢平芜跳上去,在池俟身边坐下来。 她撑着下颌,半天才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装逼了,那可是一颗金丹,一大颗金丹啊。” 池俟似乎有些无语,“不是嫌脏么?” “可是洗洗说不定还能用。”谢平芜想起小谢平芜没日没夜地修仙,一个小姑娘,比起长青宗里五大三粗的剑修还用功,结果就这么被剖了丹,“谢家的人真就是畜生。” 不过想想,谢平芜是真的膈应。 她的灵脉恢复得飞快,以后的修行之路怕是又能顺利起来了。 想到这里,谢平芜心情一下子好起来了。 系统也忽然一阵叮叮当当。 “随机触发临时任务:给被全世界抛弃、却因为你心存唯一善念的反派一个死生不弃的 承诺。任务时限:十二个时辰。该任务已强制领取,未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宿主当场死亡。” 谢平芜:“……” 妈的这世上到底为什么有这么恶心人的系统。 整个修仙界估计都忙着去找谢凛审问偷命格的事情了,毕竟这样的事情,简直是逆天而行,搞不好整个华胥境都得跟着谢凛一起遭报应。 ……或者谢凛一个人获利,华胥境其他人全都陪葬。 一时之间,没人有时间围剿池俟。 谢凛当然也分不出神来抓谢平芜灭口。 “我们躲到哪里去啊?”谢平芜当然没忘记自己的终极任务,是阻止池俟黑化灭世。 但是现在他被她吊着了,不打算灭世,还打算和她一起藏起来不搞事业了。所以,谢平芜对这件事也十分积极。 池俟扫了一眼四周,不动声色道:“趁着还没人管我们,先去凡人城池内玩一玩,如何?”少年阴郁的眉眼弯了弯,含了三分温柔的笑意,“先前为了避谢凛,阿芜可是一直都想下山玩的。” 谢平芜从没说过这个,却不想池俟都知道。 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心投有点软绵绵的痒意,几乎是忍不住地,又看了池俟一眼。 笑起来可真好看,谢平芜轻咳了一声,想起系统任务,“那我们去看花灯吧。” “今日是上元节。”池俟忽然道。 谢平芜一愣,侧目看向池俟,少年迎着她的目光,下意识对她笑了一下。 这目光又柔软又藏着喜爱,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阿芜知道,上元节里众人都做什么么?”池俟屈膝坐在谢平芜身侧,他金冠高束着马尾,黑衣领口严实地裹着一段修长洁白的脖颈,肩背是一道劲瘦有力的弧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嗯?” 谢平芜的背靠着池俟,掌心里捏着颗粽子糖,不大想吃。 于是她随手拈着塞进池俟口中,刚要收回手,指尖却被少年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她眼睫一颤收回手。 池俟咬着颗糖,额边碎发浮动。 “吃汤圆,与家人团聚,还会出门看花灯,赏月色走百病。”谢平芜难得老老实实回答他的问题,想了想,补充道,“好像也是有情人一起赏花灯拜月老的日子。” 赤翎玄雕一声鸣叫,两人便被带着从云端飞入城中。 此时暮色将将沉下来,四周天光晦暗,显得灰蒙如梦。 池俟抬手搂住谢平芜的腰,带着她飞入城中的小巷子,赤翎玄雕便化为一只胖鹦鹉落在少年肩头,羞涩地把脑袋塞进胸脯的毛发中。 —— 我也好羞涩的说(捂脸) (本章完) 145 夫妻 谢平芜鬓发间仍插着那支桃花。 她眉眼略到池俟身上,忽然笑了笑,弯着眉眼对他道:“那我们一起去看花灯吧。” “自然。”池俟伸手握住谢平芜的手腕,拨开眼睫,看她的神情沉静温和,“人很多,不要走散了。” 谢平芜沉默了一下,却并没有挣开池俟的手。 池俟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她身上收回来,仍旧拉着谢平芜走入人群。 暮色降临得非常快,不过眨眼间,四周便陷入了黑暗。 此地亮起的灯笼照亮长街,形成一片璀璨斑斓的色彩。游人如织,欢声笑语,夹杂着元宵的香甜味儿。 谢平芜看到不远处的糖画,眼睛一亮,拉着池俟跑过去。 “老伯,我要一个小兔子!” 池俟有些好笑,低眉轻嗤道:“幼稚。” 卖糖人的老伯动作十分快,不过是抬手勾画间,一个糖画便已经成型,取出来递给谢平芜。 谢平芜转过身来,将糖画递到池俟手边,“小池,是甜的。” 她眼见着少年有些冷峻的神情一凝,有些古怪纠结地看向糖画。谢平芜一下子笑起来,塞进他手里去,“我才不幼稚。” 看起来又酷又冷的少年板着脸,绷着唇角,接过了那支幼稚的糖画。 两人大眼斗小眼,池俟才在谢平芜笑意融融的目光下,低头咬了一口酥脆的糖画。 确实是甜的,简直能甜到心里去。 “现在的小夫妻啊——”老伯叹息了一句,手里的糖画画得飞快,“都不知道疼媳妇儿,好吃的怎么能舍得自己先吃呢!” 池俟:“……” 他垂下眼睫,一贯冷淡的眸子里含着三分笑意,却偏偏避开了谢平芜的目光,“我家不一样,都是我娘子疼我。” 四周早就瞧着这对容貌出众的少男少女的游人一下子笑起来,全都盯着两人,窃窃私语。 谢平芜:救……救命。 饶是谢平芜一贯脸皮厚,也觉得耳根子火辣辣的,她二话不说一把拉住池俟,起身便躲开周围人哄笑的目光。 落荒而逃,“那什么……我不是……” 然后谢平芜就想起来,她确实是和池俟结下了道侣契的。 说起来,说是夫妻也不错。 这么一想,谢平芜越发觉得尴尬起来,这连解释都解释不了了。 四周的游人实在是太多了,她越是横冲直撞,就越是被躲闪不及的人撞到,一下子踉跄得险些摔倒。 池俟原本便握着她的手腕,抬手扶了她一把,使得原先要扑到地上的谢平芜落入他怀里。 四周行人慌忙避开。 灯火如昼,游人欢笑。 池俟的衣襟上失去了那股常年带着的血腥味儿,透出皂荚的清新味道,叫人觉得干净。 仓促间,她看到池俟手里的糖画掉在地上。 他却只是扶稳了她的腰,侧目瞧见不远处失控的疯马狂奔而来,抱着谢平芜闪身避开疯马,一手抽出长剑刺入疯马脖颈。 霎时间,风吹过少年衣袂,马蹄践碎糖画。 疯马轰然倒地,鲜血喷洒一地。 人群却欢呼起来。 “小郎君好身手!” “多亏了小郎君,才让这疯马不曾伤人!” “英雄救美也救得很好呢!” 谢平芜没忍住也跟着人群笑起来,她忽然抬手搂住池俟的脖子,踮起脚来,在他耳边夸他,“小郎君当真很厉害。” 池俟的眼睫颤了一下,被她搂住的脖颈有些僵硬。 他很少被人夸赞。 从前很渴望,后来便在沉默中不再奢求这些,再也不把这点廉价的渴望放在心上。但是偏偏,若是谢平芜的话,反倒还是能回味出难以言说的甜。 “阿芜,”池俟捏着袖子,微微侧过脸,以一种暧昧的姿势问她,“我当真很厉害吗?” 谢平芜就揉了揉小反派毛茸茸的脑阔,拽了拽池俟的袖子,偷偷看了四周的人一眼,低声问道:“这个问题,能换个人少的地方回答吗?” 少年腰间的灵剑出鞘,带着谢平芜上了剑。 在凡人的惊呼声中,他带着谢平芜,御剑飞出众人的视线之外。 在上空更能看到四处的灯盏,在整个夜色中,呈现出温暖热闹的色彩,显得暖人心肺。 不远处的街头尽处,有一间月老庙。 池俟停在了月老庙下,这里的人其实也不少,但是好歹不至于像是街上那么摩肩接踵。谢平芜看着不远处参天的月老树,眉心微微皱起。 池俟看着她,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据说,在姻缘树上系一对姻缘绳,互相喜欢的眷侣便能一生白头偕老。”坐在树下的老婆婆颤颤巍巍的,看着谢平芜和池俟,忽然问道,“你们是有情人么?”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池俟才道:“是师兄妹。” 谢平芜屈下膝盖,倾身去挑红布,“婆婆啊,若是不能白头偕老怎么办?” “只要互相惦记着,便是不能白头偕老,心里不也总有那个人么?”老婆婆笑眯眯的,对着不远处的老伴招了招手,“惦记着人,被人惦记着,便不是孤单的。” 谢平芜挑了两根来,抬手捏住了笔,手腕顿了顿。 她忽然侧过脸,笑眯眯看着池俟,“师兄,我没有银钱。” 于是谢平芜眼看着池俟眼皮一跳,原本冷淡沉稳的表情在一瞬间皲裂,却也不过是一瞬间又恢复成平日里的平静,从袖底取出一块灵石放下去。 于是谢平芜就继续拿起那支笔。 可她偏偏就是不写,撑着下颌似乎在思考什么。 过了好一会,她又抬眼看向池俟。 “我不知道写什么。” 少年原本在隐晦地偷看她,在察觉到她目光落过来时,飞快移开,装作十分平静地看向她手里的红布,“你不知道写什么?” 谢平芜点了点头。 池俟心尖跳得厉害,却又绷着装作是毫无所谓,“你要写给谁?” 谢平芜放下笔,思索了片刻,说道:“写给杜大哥。” 果然,她看到池俟的面色在一瞬间沉下来。这让谢平芜觉得很好玩,故意压着下面半句话,把笔夹在指缝里晃来晃去。 “……你要写给杜秋生?你和杜秋生……果然……”池俟的语气原本是有些急的,随即意识到什么,一下子抿唇不说话了。 谢平芜继续道:“还有圆圆,祝他们白首偕老。” 然后她就看着池俟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谢平芜没忍住弯腰捂着唇无声大笑,笑了好久,她总算是起身,准备去找一找被逗生气的池俟。 只是她才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池俟站在不远处,正在等着她。 压根没有丢下她一个人。 谢平芜微微愣了一下,顿时有点心虚,咬了咬唇,回头抓起老婆婆找的铜板,去隔壁摊位上买了两串糖葫芦,才去找池俟。 —— 呜呜,芜妹池崽,你们站在此地不要动,麻麻去给你们扛民政局!! (本章完) 146 靠山 谢平芜小跑着到池俟跟前,把糖葫芦递给他,“也是甜的。” 她似乎很喜欢吃甜的,池俟默默接过来,想了想,“还想吃什么?” 她以前码字的时候,很喜欢吃零食,所以就练成了个时不时喜欢吃点零嘴儿的习惯。池俟既然问了,谢平芜真的想了想,看着不远处的樱桃毕罗道:“好像很好吃。” 少年便走过去,把每个水果口味的都买了一个,才拿回来给她。 谢平芜欢欢喜喜地把毕罗放进了芥子囊里,一手拉着池俟,一手拿着糖葫芦吃。 她姿态闲适,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主动拉着池俟。 池俟也吃了一口糖葫芦,觉得这种孩童才吃的甜食也并不难吃。他侧过脸去看谢平芜,谢平芜眉眼弯弯,看得出来心情很不错。 “我从前还不知道,手工的东西也能这么精巧。” 谢平芜看着挂在架子上的灯笼,细细竖骨撑起灯笼,显得巧夺天工,而且一看就很贵,里头也不是蜡烛,而是很特殊的一种灵石。 可惜她马上就要和池俟疲于奔命了,这种漂亮的东西,不适合她。 她只看了一会,目光便再次掠到了不远处的钗子上,提着裙角便过去了。 池俟抬手买下,才过去追谢平芜。 她头上的桃花被灵气护着,一直不曾凋谢,却并不适合做一只绾发的簪子。 “阿芜。”他唤了谢平芜一声,将灯笼递给她,才顺着她的目光落在那一排簪子上。 但只一眼,他就收回了目光。 低劣粗俗,不堪入目。 配不上她。 谢平芜在思考自己拿个树杈子插头上也不是个办法,挑挑拣拣,好半天才挑出一直朴素的青檀木素簪,准备买下来。 池俟便先一步取出来一直上好的白玉簪递给她,“用这个。” 这簪子极为精巧,而且还很漂亮,上头还垂着明亮的流苏。但是谢平芜的表情不见惊喜,她豁然抬眼,看向池俟的目光里满是审视,“你身上为何会有女子的发簪?” 修仙界应该是没有男子会花里胡哨到在簪子上挂流苏的。 池俟的表情茫然了一会,没料到谢平芜这么问。 “是谁的,或者说要给谁的?”谢平芜放下了青檀木素簪,却也不接他的簪子。 池俟微微皱眉,“自然是你给的。” “我不要别人用过的簪子。” 池俟似乎意识到什么了,目光里带着点好笑,“是在你剖谢琅仲金丹时,我向紫云师姐买的。” 长青宗的弟子嘛,多多少少得搞点副业才能修补灵剑。 而紫云师姐就是位做簪子做得非常好的剑修。 谢平芜慢吞吞地点了点头,“那就是给我的。”于是她伸手接过来,仔细看了看,上头的灵石被打磨得闪闪发亮,精巧的贝母雕刻成花朵,好看得很。 她换了个人少的地方。 将头上的桃花枝拔下来,拿了梳子梳了梳,十分熟练地咬着发带把长发梳成高髻,拿簪子插上去,这才用发带绑好发尾。 池俟看着那支桃花,抬手捡起来,打算收起来。 谢平芜便伸出手来,接过来丢进了芥子囊,这才扬眉一笑,“好了,走吧。” 她提着精巧的花灯,广袖飘飘,云鬓巍峨,发间珠宝流光,像是烂漫不知世事的妙龄贵族女郎。 池俟跟上去,和她并肩穿过长街。 天上的云层散去,一轮皎白圆月挂在夜幕上。 人群忽然一声惊哗,乱了起来。 “有仙人飞入城中了!” “仙人也下山来看花灯啊。” 谢平芜下意识看过去,只见一只硕大的葫芦挡住了月亮,使得月辉下盘腿坐在葫芦上喝酒的那个人占据了所有人的视线。 鲁沉的剑飞过来,将谢平芜和池俟带上去,眨眼间飞到了云端之上。 “谢凛现在在被仙盟追杀,谢家众人散了大半。”鲁沉喝了口酒,抹嘴道,“他修为虽然厉害,但是总不至于整个仙盟都拿他没办法。” 谢平芜笑了笑,“我信得过掌门师伯和诸位前辈。” 邱寰宇这个人,在谢珈的笔下,虽然是个半个伪君子,虽说算不得光风霁月,但是某种程度来说还是兢兢业业担任第一仙门的掌门,十分敬业。 看人不能只看这个人心里是否藏着恶,也要看看,他是否行善。 何况他对谢平芜,确实不错。 “那便好。”鲁沉眉头沉下来,正经了不少,“不过,你当真不回宗门了?” 谢平芜神色坦荡,“谢师兄被我剖了金丹,他虽然偷了我的金丹,却不曾作恶过。不少弟子都十分仰慕谢师兄,我回去未满尴尬……” “这有什么,谁敢针对你,为师岂会坐视不管!” “当然,这些只是借口。”谢平芜笑了起来,站在池俟身边,“仙盟虽然不再会针对我,但绝对不会放过师兄。” 鲁沉忽然不说话,他的目光落在池俟身上。 他一向觉得谢平芜这孩子没心没肺,遇到天大的事情也不放在心上,一贯也不爱掺和麻烦事。 谁料,她竟然当真这样看重池俟,不惜掺和进去。 “这往后,没有宗门保护,一切坎坷……可不好走啊。” 谢平芜的灵脉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加上命盘被移回,她想要结成金丹会十分迅速。她自然也想过,一旦离开长青宗,修炼都说不定要走许多弯路。 可她还是握着灵剑,对鲁沉行了个标准的弟子礼,“师父,旁人怎么看池俟的,阿芜无法左右。”她眼底藏着隐隐的光,显得温柔而坚定,“可我不会后悔。” 所有人断定了池俟会成为魔神,会成为恶。 可他杀的,都是来杀他的人。 至于极南域那么多人的死去,也是魔族强行解开封印,想迎回来瞿溪。 鲁沉不说话了,好久才道:“那便去吧,不后悔便好。” “只要你二人不入魔道,长青宗,永远是你们的宗门。”鲁沉沉下声,难得有些正道人士的风骨,“需要时,长青宗便是你们的靠山!” 谢平芜点了点头,笑起来。 她跃向池俟的灵剑,发尾被风吹动,目光落在池俟身上,“千夫所指,我也并不会害怕的,你信吗?” (本章完) 147 喝酒 池俟沉默不语。 他手里仍旧提着给谢平芜的花灯,好半天才伸出手,把谢平芜拉到了身后,看向鲁沉,“抢人不行。” 暗搓搓在背后结印的鲁沉露出一个尬笑,搓了搓手指,“我哪句话说了我要抢走她。” 但是鲁沉随即反应过来,就算是这样,他也是两人的师父,拿出来师父的气势来,瞪了池俟一眼:“你知道你们两个要走的是什么路吗,年纪轻轻的,总把一切不当回事,根本不知道自己能掌控的东西有多少!” 谢平芜有些无语,“应该最多也就是整个修仙界长老围攻吧。” 鲁沉噎住了。 他一时之间生出一点,他大概是老了的那种沧桑感。 各大宗门如今稳如泰山的长老们,年轻时也是同辈当中的天才,受尽了众人的羡慕和推崇。可随着年岁渐长,逐渐发现所谓的天纵之才多了去,难以抵达的高度仍然要耗尽毕生努力也未必能到。 可如今看看池俟和谢平芜,忽然觉得,或许只是他们还是过于平庸了。 他们不曾见过真正的天才,便以为自己那超过身边人的天赋,就足以难得。 “去吧,去接受世界的毒打。” 鲁沉沧桑地喝了口酒,转身离开,“若是不出意外,谢凛还会来找你复仇。”鲁沉跑得很快,但是嗓门也够大,“仙盟暂时还无法彻底控制谢凛,过不了多久,他必然回来找你。” “为师帮你们逃跑,被扣了十年灵石。”鲁沉忽然暴躁,“要是还能活着,给老子把灵石寄来灵兽苑!” 谢平芜皱眉,“为何是灵兽苑?” 杜秋生不知道是何时出现,抱着剑回答道:“师叔拿不出来灵石,我师父便将他扣在灵兽苑刷食槽,不刷满一百年,不许出来。” 谢平芜:“……” 池俟:“……” “喝点?”杜秋生摇了摇手里新买的酒坛子,朝下瞥了一眼,“晚照去买花生米儿了,说是城外的河边碰面。” 片刻后,城外河边。 四个少年盘腿对坐,几坛人间的青竹酒,配着十几碟小菜。 “以后离开长青宗,阿芜还是我的妹妹,池俟也……”杜秋生有点不高兴,却还是勉强点了点头,“是我的同门师弟,你们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尽管找我们。” 宋晚照一边吃花生一边道:“对,没错,我家不缺钱,我爹说了,这世上没有钱摆不平的事情。” 谢平芜撑着腮道:“那能帮我花钱摆平谢凛吗?” 宋晚照继续道:“如果有,一定是因为我们家不够有钱。”他看向谢平芜,“我觉得还是缺点杀谢凛的钱。” “你们打算去哪里,这些日子,仙盟虽然在审问谢凛。可谢氏势力不小,谢凛临近飞升,可聆听天道,不会有人真的杀了谢凛。”杜秋生忧心忡忡,“等从这件事脱身,怕是第一件事便是找你复仇。” 谢平芜晃了晃脑袋,“还没想好,不过,我确实打算和阿俟避一避了。” 她喝了酒,雪白面颊浮起点薄红,含着水光的眸子懵懵懂懂地看着池俟,好半天才笑了一下,“我们要躲起来,不要管这些乱七八糟的打打杀杀了。” 宋晚照点头,“这个想法很好。” 话音未落,谢平芜脑袋一歪,栽进了池俟怀里。 这动静使得宋晚照忽然抬脸,看向两人。 池俟扶住谢平芜,化出灵气消掉她体内酒气,待她渐渐清醒了几分才松开手。 他想着等到谢平芜清醒了,便不会当着杜秋生和宋晚照的面靠在他怀里。谢平芜当真睁开了眼,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揉着眼睛坐正了些,然后又一歪跌入他怀里。 她的手本是想撑住身体,结果浑身使不上力气,软趴趴地按在池俟胸口,抓住他的衣襟。 慢吞吞道:“头晕。” 宋晚照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侧目去看杜秋生,“不是,难道你不是和我一样有种拔剑的冲动?” 池俟面色冷清,在杜秋生开口之前,捏住了谢平芜的手腕,扶着她的肩膀掰正了她。谢平芜垂着脑袋端坐了片刻,下意识抬手,吨吨吨又喝了半坛子酒。 然后打了个小嗝,“兄弟们,干了!” “干了。”池俟似笑非笑,拿了手里的酒坛和她碰了碰,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着谢平芜的五指,在她掌心挠了挠。 少女打了个哆嗦,原本就有点红的脸颊越发红了。她朦朦胧胧地看着几个人,弯着眼睛笑,又吨吨吨喝了好大一口酒,“我以前从来没有朋友,有朋友真好玩。” 池俟捏紧了她的五指,垂着清冷的眉眼,指尖往上勾了勾。 “痒……”谢平芜喝得人晕乎乎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皱起眉想要挣开池俟。 身侧的黑衣青年便面无表情地勾起她滑入衣领的头发,把她头上的簪子拔下来,干脆利落地给她梳了个结实的男子发髻,插回去,“好了。” 谢平芜瞪他,“都怪……你。” 宋晚照摸了摸鼻子,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但是看着池俟这满脸的冷淡,给她梳头发的干脆利落,又觉得似乎没有哪里奇怪。 “喝酒喝酒。”他笑得格外灿烂,“我和杜大哥还有池师弟就是阿芜的好朋友,无论往后彼此如何,都会肝胆相照、两肋插刀!” 杜秋生指尖滑过三尺青锋,看向池俟的目光似笑非笑,却还是端起酒坛。 四个酒坛碰出一声脆响,清亮的酒水在月光下溅起来,亮眼而干净。 “肝胆相照,两肋插刀!” 这场酒局是什么时候结束的,谢平芜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客栈的床上,迷迷糊糊下床准备摸点水喝,结果被什么绊得彻底清醒。 池俟揉了揉额头,看着醒过来的谢平芜。 他眼尾透着宿醉后的薄红,发丝和衣衫都有些乱,露出一段玉白修长的脖颈,靠在椅子上看向谢平芜的目光满是谴责。 谢平芜就咽了口唾沫。 她觉得自己并不是趁着池俟喝醉,就去轻薄他的那种人。 “醒了?”池俟目光微沉,洁白的下颌下是微微凸起的喉结,他将有些松散的衣襟拉严实了,“那便来和我清算清算,昨晚做的事。” —— 我相信谢平芜不是那样的人,严肃猫猫脸.jpg (本章完) 148 结界 谢平芜慌得一批。 她喝得断片了,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觉得池俟这幅样子看起来不是很好。 “我……”她斟酌着说道,“应该没有轻薄于你吧?” 然后,她就看到池俟的表情一凝,原本的慢条斯理变为不自在。 淡淡的尴尬蔓延在空气中。 谢平芜有种拍晕自己的冲动,她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点,然后装作是没有说过这句话,转移话题,“有点饿,我去找点吃的。” 说完,她立刻起身要跑。 池俟的手从她身后伸来,拉住了她的衣领,将她拽了回来。 少年眉眼清冽锋锐,他看着谢平芜,眼底有点促狭的笑意,“嗯。” 谢平芜呆了片晌,总算是从这声简短的话里品出一点肯定的意思,然后耳朵尖儿烫得她有些发慌。 “我……” 她其实不知道说什么好,主要是下意识掩盖失措。 少年便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漆黑的瞳仁里透出一点明晃晃的恶劣,“道侣印,早就结下了。” 谢平芜心头一跳。 她有点荒谬的猜想,猛地抬眼去看池俟。 对方却已经收回了手,原先眼底的笑意像是不曾存在过,又显得阴郁冷清,抬眼看了远处的天空一眼,“仙盟的人,要追来了。” 谢平芜也没想到这样快。 如此说来,众仙门怕是已经达成共识,不打算清算谢凛了。 果然,在绝对的力量能凌驾于道德律法之上。 “我们去故里荒原。”谢平芜说道。 那是整个修仙界,人迹最为罕至的地方。 故里荒原是一片荒芜之地,没有人知道那里有什么,仙魔之气纠缠肆虐,使得整片广阔的荒原里寸草不生。 池俟没有拒绝,只是带上谢平芜,一起朝着北方飞去。 这一路上,谢平芜都在修炼。 说起来也是很奇怪。 灵脉只要没有完全碎掉,都能慢慢修复,只是这个过程及其缓慢,就算是用大量的灵力去修复,也效果甚微。 但是从命盘被推回位之后,谢平芜的灵脉就开始以非常快的速度修复。 这么几天下来,已经堪比寻常金丹修士了。 只是她的修为才到筑基,若不加紧修炼,身体便像是一个空荡荡的容器,灵气自动进来,却没有修为加持,灵力便会在她的灵脉内横冲乱撞。 池俟没有打扰谢平芜,只是让她继续修炼。 一路上,谢平芜从筑基初期,便突破到了筑基中期,不出意外,再过几个月她就能突破金丹。 修为暴涨,谢平芜觉得自己快要飘了。 因为故里荒原十分危险,为了防止凡人误入,修仙界的大能设下了结界,只有初一十五,明照宗打开结界,通过明照宗考核的人才能进入故里荒原。 距离下个月初一还有几天,谢平芜和池俟只能暂且在叶城等候。 天色已经晚了。 两人四处找了找,只有一家客栈。 “两间上房。”池俟开口道。 小二有些尴尬,“只剩下一间了,两位将就将就?” 池俟抿唇,片刻后问道:“可还有放杂物的?” 谢平芜觉得他这人很奇怪,只好先于店小二之前开口,“不必了,就一间吧,给我们多准备一床被褥就好。” “好嘞。” 房间很快就开好了,二楼最后一间。 谢平芜在房间内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偷窥阵法之后,又布下隔绝符,这才朝外走去,“我去打听一下,明照宗要如何考核。” 毕竟池俟这人一看就不太合群,他一出场,别人都吓得不敢说话了。 池俟点头,“我和你一起。” “好。” 谢平芜在楼下叫了四个菜,看似是吃饭,实则是在留意周围的人说什么。 隔壁桌的几个人果然在说与结界的事情。 “据说这几个月的入结界考核难度会提升,我瞧着来的人也变多了。” “是啊,老子上次来,这鸟不拉屎的小客栈一个人都没有。” “不仅如此,这次负责考核的,还是明照宗宗主首徒白折玉。” “嚯!不是天生剑心的那个吗?” “是啊,修仙界这一代,就出了两个天生剑心的弟子。一个长青宗的谢琅仲,据说被堂妹剖了金丹,想必要陨落。如今,可不就只剩下白折玉这一个天才剑修了吗?” “毛老三那个狗东西,还说是只有我们知道的内部消息,结果这里的所有人,全都是知道故里荒原要出密宝!” “这修仙界,要变喽。” 谢平芜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干饭,边陲小镇的客栈,饭菜也不好吃。 她倒是没想到,跑到这么个山旮旯,都能见到白折玉这个老熟人。 看来过几天还得易容,才能去参加考核。 故里荒原这样的地方,里头又危险,又没什么奇珍异宝,确实是正常时候都不会有很多人进去送人头。 难道是谢凛猜到她和池俟会来? 不对,谢凛绝对分不出来余力,毕竟谢家现在大概是四分五裂,不听他的吩咐了。 那一桌人还在继续闲聊。 “不知道谢琅仲被剖出金丹,修为跌入筑基,会如何。” “他那金丹是从谢平芜处偷来的,没了自然只能重新修炼喽,只是这样卑鄙的人,竟然天生剑心,实在辱没了剑心两个字。” “他老子前几日才被仙盟放了,没了金丹又如何,还不是修仙界第二大能的儿子,还是比我们强多了。” “要我说,那谢凛就是个下作小人,杀兄偷侄女命格,仙盟竟然还放过他!” “呵呵,若你是谢凛,也没人敢杀你。” 谢平芜越发食不知味,索性放下筷子。 池俟起身,也不知要去做什么,她也没问,她在思考故里荒原那样危险的地方,躲在里面该如何生活。 她习惯什么东西都准备一点,倒是带了许多东西,一时之间不急。 其实谢凛没死,她也不太想躲起来。 但是离开长青宗,她就必须暂时躲起来,等到修为足以复仇再去杀谢凛不迟。 原先几个闲聊的人见池俟走了,谢平芜腰间的配剑没有灵气,忍不住把目光落在她身上,尝试着搭话。 “小姑娘也要进故里荒原吗?那里可不安全。” 谢平芜点了点头,问道:“往年的考核,是什么模式?” (本章完) 149【给落落的万赏加更】 “会让报名的人相互比试,取前十名与明照宗弟子比试,最后由明照宗发放名额。”这些人都是刀口上舔血谋生活,能看出谢平芜是个大门派的弟子,只是修为才筑基,怕是应付不了,“里头危险丛生,谁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你那位同伴修为虽说看着高深,却未必能护好你,能在外头等着便不要进去。” 谢平芜笑了笑,“多谢提醒,我师兄会保护好我。” 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看着谢平芜一笑,有点不自在,她看起来实在是太温柔斯文了。 这么文弱温柔的小师妹,换成他们也会不要命地去保护。 池俟端着托盘,从厨房走出来,恰好听见这么一句。 他捏着托盘的手紧了几分,才置若罔闻地走向她,“给你下了一碗面,汤底加了糖。” 谢平芜喜欢吃甜的。 和谢平芜搭话的几个男人瞬间起哄,“小姑娘是找了个好郎君啊。” “怎么不多下一碗?”谢平芜接过来,有点不好意思,细面乳白,汤底浅褐,翠绿的菜叶子和葱花飘在荷包蛋上,看起来清爽鲜香。 池俟坐下来,解释道:“厨房没有多余的面粉了。” 谢平芜吃了一口面,夸他,“我还不知道你厨艺也这么好。” 抬眼时,她看到池俟的鼻子上沾了点面粉,下意识伸手去揩掉。 对方喉结滚了滚,低下眉眼不看她。 吃完这顿饭,两人才一起走向房间。 身后的几个男人还在喝酒闲聊,一顿饭才吃了一半,忽然八卦起来,“都住一间房了,八成是新婚的小夫妻,才这么羞涩。” 谢平芜推门的手都有点不自在,是池俟抬手推开了门,“进去吧,我晚上睡走廊。” “啊?”谢平芜走进去的脚步一顿。 她反应很快,先一步抬手一把抓住池俟的手腕,直接把人拽进去了。 门咣当一下关上。 谢平芜道:“外头没有隔绝阵,不安全。” 她快步走到床边,抱了一床被褥给他,“你睡地上。” 池俟十分听话地接过来,在地上铺好被褥,就听到谢平芜坐在床上,语气散漫,不像是在外头那些温柔斯文。 “你记不记得,我们刚刚拜入长青宗的时候,我去你那躲谢凛那次?” 池俟:“……” 他当然记得了,他还把谢平芜一脚从床上踹到了地上。 看他沉默不语,谢平芜以为他是忘记了,越发生气了,“你把我踹到地上,你作为一个男的,怎么能这么对一个女孩子!” 池俟:“……是我不对。” 谢平芜坐在床上,双膝被她抱在怀里。 星子一样的眼睛看着他,明亮又柔软,“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吗?” “不知道。”池俟老老实实看向她,以一种仰望的姿态问她,“你当时想要做什么?” 谢平芜就笑了,“我想让你在我面前跪完八百个榴莲。” 池俟沉默了一回儿。 就在谢平芜以为他是在思考榴莲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池俟开口了,“老奴隶说,他以前热了妻子不高兴,就会自己拿出搓衣板跪下,什么时候妻子高兴了什么时候起来。” 谢平芜:“???” 不是你别胡说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池俟挑眉看向谢平芜,手托着下颌,眉眼逐渐有些向青年靠拢的深邃,“若是阿芜还不高兴,我也可以跪。” “倒也不必。”谢平芜说得艰难,她觉得耳朵有点烫,把脸往下埋了埋,“我就是想说,你变了很多。” 少年垂眼,不太敢看谢平芜。 他从没觉得和谢平芜共处一室会这样不自在,却又实实在在地不太想让她离开他,心想他从前又不知道那样让人心慌的好感是喜欢。 可现在知道了。 池俟心头烧得厉害,自顾自喝了一碗凉茶,“嗯。” 谢平芜还想说话,池俟便吹灭了灯。 “睡觉吧,也赶了好几天路了。” 谢平芜便拉了被子躺下,和池俟说自己探听到的考核,“我们还是要易容,否则白折玉看出来了,被谢凛找到就不妙了。” “好,我晚些便去买易容的法宝。” 事情说完了,谢平芜在黑暗中也有些困意,就不说话了。 她合了眼,半梦半醒之间,系统又叮咚了一声。 “触发随机任务:和反派池俟同榻而眠,温暖他冰冷的身体。任务时限:四个时辰。该任务已强制领取,若任务未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宿主神魂俱灭。” 谢平芜那点睡意顿时给气没了。 她看书写书那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煞笔系统。 她被气得翻了个身,不想搭理系统。 wc:【宿主你主线人物属性都没怎么升级,副线任务再不好好走真的会神魂俱灭的啊。】 wc:【宿主你快点去爬床吧快去爬床吧——】 wc:【等你美貌属性值满了,开启后宫模式你就可以不止爬反派一个人的床了,到时候谁的都行啊……】 wc:【宿主宿主宿主……】 谢平芜气得又翻了个身。 她想起来,自己确实是有个主线的女强任务。 但是关键是,因为灵脉修复的过程中一次一次碎掉,导致一直没能完全修复好,导致她的修行之路几乎没什么进展,所以那个主线任务页面她也没想着点进去查看。 “打开系统面板。” wc滴了一声。 【逼格:40(满100后成为修仙界所有人的偶像) 武力值:25(满100后原地飞升) 悟性:70(满100后肉身成圣) 美貌值:85(满100后开启后宫模式)】 谢平芜撑着下巴看着美貌值那一栏,按说,系统应该给她开可以提升美貌的支线,才可以提升相貌的。 wc:【月辉珠本来是用于提升美貌的,但是宿主打算给反派池俟,所以该任务点就被取消了。】 谢平芜就啧了一声,“行吧,人物属性到什么程度,才能不做任务不用神魂俱灭?” wc:【人物属性平均分达到60。】 系统面板自动刷新。 【现人物属性平均分:53.75】 【升级平均分:60】 【当前所差平均分:6.25】 谢平芜叹了口气,掀开被子起了身。 她赤脚走到桌子前,把烛火点亮了,喝了两口水才看向池俟,“师兄,我一个人睡不着。” (本章完) 150 夜雨 池俟眉头皱了皱,似乎有些无奈地睁开了眼。 他看向谢平芜,只觉得她这两天格外娇气,但是却并不会觉得不耐烦,开口问道:“怎么了?” 谢平芜捏了捏自己的衣角,“做噩梦。” “那便点着灯。”池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唇角抿紧了几分,抱着剑道,“我守着你。” 他竟然是不睡觉的意思。 谢平芜按了按嗡嗡作响的春温,她踩着冰冷的木地板走到床边坐下,然后看着池俟,指甲敲了敲床沿。 “到这里来。” 微黄的灯火照在那几管玉竹般的指骨上,尖端染了淡红的蔻丹,看起来莹润漂亮。 池俟警惕地往后靠了靠,“你要做什么?” 谢平芜:“……” 她怕自己会吓到池俟,只能在心里又把系统骂了一百遍。 两人无端沉默下来。 “地上凉。”谢平芜觉得自己老脸都要丢了个干净,踩着地板走过去,伸手抓住池俟的手腕,“你陪我睡。” 夜色浓稠,只有房间内灯火暧昧。 隔得实在太近了,谢平芜甚至能看到池俟卷翘的长睫抖了一下,少年屈膝靠在柜子上,“不要。” 可是如今以池俟的修为,她的傀儡符纸肯定是无法控制他了。 果然是不趁早欺负反派,现在就欺负不了了。 可任务是强制领取的,硬着头皮也得上,谢平芜弯下腰来,把他往床边拖,“你上次非得和我睡一张床的。” 她的头发在睡觉前放了下来,长得垂到了脚踝,弯腰时就落了一地。 谢平芜猝不及防踩到了自己的头发,疼得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哐当一下子往前摔进池俟怀里,下巴磕在了肩膀上,牙齿咬到了嘴唇。 她舔掉唇上的血迹,觉得这可真是倒霉。 wc:【啧,你很懂嘛】 谢平芜不想理系统,她扶着池俟的肩膀,忽然有点泄气,趴在了他怀里,回想了一下任务又没说必须睡在哪个床上。 她茅塞顿开,心态平和起来。 “那我和你睡。” 谢平芜毫不犹豫,松开手,钻进池俟的被窝。 她拍了拍身侧的位置,侧着脸仰望他,“睡觉。” 池俟似乎有点无奈,他有些时候实在不明白谢平芜的想法,但也当真躺下来,睡在了她身侧。 谢平芜身上总带点药草的清苦味,一头缎子般的长发散了满枕头,在被褶里几乎揉到他唇边,她却安然地闭上眼睡觉了。 灯光明晃晃地照亮她玉白的脸颊,眉眼温和宁静。 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会让人安心得很。 谢平芜躺在柔软的被窝里,闭上眼,抓住了池俟的手。 他身上一贯有些凉,但她不一样,不过片刻就把被窝捂暖和了,使得他的体温也带着微微的暖意。 “我陪着你,”谢平芜闭着眼,只觉得留在修仙界其实也不坏,她是池俟唯一的牵绊了,“我会一直陪你。” 谢珈很少会觉得孤独,但却逐渐明白池俟的孤独了。 池俟没有合眼,他并不困。 他的目光投射在谢平芜的眉眼间,有些说不上来的执拗,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她,“值得吗?” 谢平芜把脸往被子里埋了点。 “兴许不值得。”她是个聪明人,聪明人都很懂趋利避害,所以也远比糊涂的人凉薄,“但是嘛,人或许都有些不顾代价想去做的事情。” 谢平芜睁开眼睛,少年垂眼凝视着她。 目光猝不及防撞在一起,两人都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略微避开。 谢平芜起了点坏心思,她凑到他耳朵边儿,低声道:“所以你可别让我难过。” 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脖颈上,像是猫爪子挠人一般的微痒。 池俟眼睫垂下来,他低低地嗯了一声,伸手拨开谢平芜的手,然后拿被子给她裹好,自己一个人什么都不盖地睡了。 谢平芜:“?” 不是你这又是什么神奇的操作? 她刚想说床上还有多余的被子,池俟一张傀儡符贴在了她脸上,低声道:“睡觉。” 谢平芜被迫陷入沉睡。 看着她睡着,池俟才屈膝躺在她身侧。 他默念了十遍清心咒,这才平静了呼吸,闭上眼去。 半夜里忽然下了雨,窗外响起细碎绵长的雨声,池俟听到窗外传来腐鸦的叫声,眉头微皱,起身出去了。 果然,苦竹女和老吴站在芭蕉下等他。 “主上,谢氏的族人处理得差不多了。”老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浑浊的眼白被笑意挤得只剩一条缝,“您也该做好您该做的事情,你该不会真的觉得,你躲开,修仙界的人便会放过你吧。” 池俟面色平静,抬眼看了一眼在夜雨中滋生出来的魔物。 他目光幽凉,嗓音透着彻骨的寒意,“把这些肮脏玩意带走,”分明还带着少年人才有的清俊单薄,却叫人捉摸不透,“你觉得,我需要你教我怎么做?” 老吴还想说话,少年唇边便泛起一丝冷笑。 血色魔气从他身周冒出,布在四周的阵法在瞬间碎裂,无数潜藏在黑暗中的魔物来不及尖叫,便化为齑粉。 饶是老吴,也心头巨震。 池俟拥有魔神不死不灭的神魂,可他却并不拥有魔神的记忆,只是一个很少和别人接触的少年,理应是单纯好骗的。 在这些魔物的隐藏下,阵法绝不可能暴露。 除非,他一早就猜到了他的来意,才会去检查阵法。 “谢平芜天生道心,修仙界数千年来从未有人有这样的天赋。”老吴皱起眉毛,有那个谢平芜在,池俟似乎就不肯和正道决裂,“你和她,迟早你死我活。” 池俟眉眼漆黑,站在夜雨淅沥的台阶上睨着老吴。 “不会的。” 少年垂下的眼底,似乎藏着一寸难以被铺开的温柔。 老吴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却算是明白了,池俟并不是个愚笨单纯的少年。相反,他在谢平芜身边表现出来的青涩内敛,好像都是特意展现给她看的。 “那进入故里荒原,为我族类找到一块可供栖居的地方,便全都仰仗主上了。” 池俟并未拒绝,只看着夜幕尽头,“不早了。” 老吴不敢再威胁池俟,自然也就默认了池俟居高临下的逐客令。 夜雨冰冷,霎时间淋湿了他周身。 身后传来雨打油纸伞的声音,池俟袖底的手忽然蜷拢,回头看向客栈。灯光下,青衣少女撑着一把油纸伞,踩着满是雨水的青石阶,朝他走来。 (本章完) 151 自信 夜雨淅沥,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 池俟微微抬起脸,那把油纸伞便为他遮开了一片落雨的天空,少女站在咫尺之间,低着眉看他。 他想从谢平芜脸上得到一点信息,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怎么了?” 是谢平芜先开口问他。 池俟喉结滚了滚,囫囵道:“回去睡觉吧。” 谢平芜看着他湿漉漉的衣裳,往下淌水的抹黑发梢,“怨气与魔气凝结出来的雨水,竟然能打湿法衣。”她指尖凝出灵力,一点一点驱散他身上冰冷的雨水,“不大好弄。” 池俟指尖微动,魔气自动驱散了这些雨水。 他又是一身干爽,往上走了一步,和谢平芜进了客栈。 谢平芜其实是被系统弄醒的,因为系统提醒她,她和池俟不在一张床上了,再不把人找回来她就要完不成任务直接嗝屁了。 然后她就这么醒了。 然后她就这么听了反派会面的墙角。 “我……” “你……” 两人猝不及防说话撞到了一块儿,最后是池俟道:“你先说。” 谢平芜本来是脱口而出的话,此时被他这样看着,饶是她脸皮厚,也难免有点扭捏尴尬,“那什么,你跟我回去睡觉。” 她看着池俟唇角抿紧。 片晌,才问她,“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谢平芜皱眉,她将收起来的伞靠在门外,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才道:“能不能先睡了再说这个问题。” 她现在看着面前悬浮面板上的倒计时都觉得心惊肉跳。 池俟往桌边走去,准备坐下来和谢平芜聊一聊,谢平芜就彻底忍不住了,她伸手一把拉住池俟,将人硬生生拖到床边拉下去。 干脆利落,一气呵成地拿被子把他裹住。 只给池俟留个脑袋,她就侧躺在池俟身侧,眸底倒映着一寸灯烛光。 看着那个倒计时总算是停止了,谢平芜松了口气,想起自己听到的话,一时之间内心还是非常平静的。 “既然如此,那我们从此一干二净?”谢平芜想起自己初中看过的古早虐恋,努力酝酿了一下悲愤的情绪。 就是一口气提得太上来了,她被呛得一阵咳嗽,没能按着预想笑起来。 池俟沉默了一会儿。 谢平芜好半天都咳得说不出来话,对方垂下眼去,点了点头,嗓音有点哑,“好。” 其实老吴说得不错。 他如今再也回不了头,早成了修仙界人人得而诛之的邪魔。 而谢平芜只要回头,还会是长青宗的天之骄子,修仙界千年难遇的道心剑修,可以比谢琅仲还要光风霁月数百倍。 大概是咳得有点厉害,她觉得眼眶胀胀的,“好个鬼。” 谢平芜翻了个身,仰面朝上。 过了好久,她都不想搭理池俟。 少年听着淅沥夜雨,烛火被夜风吹得微晃,床帐也成了橘调。明明身边就躺着他喜欢的人,他却又好像回到了几年前,他逃出黑狱,一个人浑身伤口与鲜血,跌跌撞撞走在夜雨的森林中。 他那时候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活下去,爬上干净的地方去。 可追杀他的人接踵而来,路旁遇到的跛脚乞丐都要吐他一口浓痰。 “池俟,你能不能自信一点?”谢平芜又翻了个身,她朝着池俟看过来,眨了下有些酸涩的眼睛,捏了下他的脸颊。 少年的眼睫很长,触到她的目光时,便垂下来,遮住眸子。 谢平芜又往他身边靠了一点,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脸,“我说过很多遍了,你很好,我很喜欢你,不会为了利益丢下你的。” 池俟伸手拍了拍谢平芜,“我知道。” “你一点也不知道。”谢平芜有点气,她其实有时候也会觉得有点疲惫挫败,毕竟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不喜欢去和敏感自卑的人相处,因为实在是相处起来太累了。 可她没有办法丢下池俟,只能去试着一点一点试探和沟通。 池俟似乎有点无奈,“不都说了要和我一干二净么?” “我说你就信?”谢平芜咬唇,她觉得池俟像是个闹小脾气的大小姐,又别扭又敏感,莫名还有点傲娇,“我那是反话。” 不知道为什么,池俟闷笑了一声。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反倒不知道说什么了。 “乖,睡觉。”谢平芜慈爱地摸了摸池俟的狗头,觉得自己仿佛一个老父母,为这敏感自卑时不时发疯的小反派操碎了心。 池俟古怪地看着她。 他没有睡觉,反而再度抽出一张傀儡符,贴在了谢平芜的脑门上,“睡觉。” 果然,反派还是得趁早欺负,她现在算是彻底被拿捏住了。 第二日。 谢平芜醒过来时,池俟已经梳洗完毕。 系统提示她任务完成了,并且又奖励了一颗易容丹,她之前便有一颗,这回连易容的法器都不用买了。 早餐吃的是小米粥和小花卷儿。 吃饭的时候,客栈外起了动静,谢平芜立刻拿出易容丹递给池俟,两人立刻吃下。 片刻后,谢平芜觉得脑袋有点痒,还来不及伸手,池俟便已经伸手捏了捏她脑袋上的猫耳朵,轻轻唔了一声。 这种感觉很奇怪,有点痒,但是又有点舒服。 想被他再捏捏。 但是她多少不好意思提出这种变态的要求,只能轻咳一声,板正了脸色去看池俟,只见他原本就有些苍白的面颊上透出几片玄色的鳞片。 故里荒原那地方古怪,除了不要命的散修,就是妖族去得多。 门外走进来一行白衣修士。 为首的白折玉目光落在谢平芜身上,皱了皱眉,正想说话,便被池俟挡住了目光。 “明照宗的弟子来了!” “竟然真的是白折玉……” 客栈内有小小的骚动,却没有人当真敢上来和白折玉搭话,毕竟白折玉出身名门,又是出了名的性格清冷沉默。 白折玉对着众人点了下头,“今年由白某主持考核。” 谢平芜看了池俟一眼,小声道:“白折玉还挺得人尊敬的哦。” “三宗之一的掌门亲传,这是自然。”池俟深深地看了谢平芜一眼,“若是阿芜还在长青宗,只会比白折玉更得人仰慕。” 谢平芜当着他的面翻了个白眼,“我才不在意这些虚名。” “故里荒原将有宝物现世,却也会比从前威胁数十倍。”白折玉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淡声道:“惜命的,建议斟酌过后再行报名。” (本章完) 152 霁色 谢平芜也挺想惜命的,可惜这不太好搞,所以就没太管白折玉。 她喝了口小米粥,感叹道:“我要是个正常人,早被你气死了。”谢平芜又吃了颗花生米,忍不住继续逼逼,“换个人,早被你阴阳怪气得连夜跑路了。” 池俟面无表情地把晾凉了的八宝粥递给她。 谢平芜接过来,弯着眉眼笑了笑。 “谢谢师兄。” 池俟也喝了碗粥,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对不起。” 谢平芜手一抖,险些没把一碗粥给摔了。 乖乖,不说她笔下后期的池俟性格有多乖戾阴冷,就是相处那么久,他始终都是拧巴敏感的。 越是这样的人,便越是无法坦然地接受自己的人格缺陷。 低头认错这种事,对于池俟这种人来说,其实是很难的。 “嗯?”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点快。 池俟喝了一口凉茶,垂下眼睑,指尖崩得有些发白,“我以后不会说这样的话了,”他忍不住抬眼去看谢平芜,语调有些艰涩,“我不是故意讽刺……” 谢平芜鬼使神差地喝了半碗粥,才反应过来这个氛围有点不对劲。 “我知道。”她连忙说。 白折玉从后面倒回来,盯着谢平芜,皱眉道:“你叫什么?” 谢平芜眨了眨眼,“谢珈。” “谢家人?”青年眉目冷清,腰间灵剑轻轻嗡鸣,使得他忍不住又打量了谢平芜一眼,“你用的是灵剑?” 谢平芜有点紧张地拍了拍春温,春温的剑柄也紧张地拍了拍她。 谢平芜:“……是的,从前曾拜入仙门,后来被赶出来了。” 白折玉似乎还要再问,池俟已经抬眼了,“白道君,这样私事明照宗也要管么?” 白折玉略有些尴尬,“冒犯了。” 等到白折玉离去,谢平芜放下碗,“走,出去看看封印结界。” 池俟跟在她身后,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白折玉。白折玉也正在打量两人,猝不及防便对上了目光。 他觉得脊骨生出一股凉意来。 少年却已经回过头去,走出门外,牵住了那青衣少女的手。 两人看起来,确确实实是一对妖族小夫妻。 客栈距离封印并不用,没多久,两人便走到了封印口处。 里头看起来寸草不生,十分荒芜,还有罡风吹拂,看起来就不是个好地方。 谢平芜屈指扣了扣,然后摇摇头,“自己进不去。” 池俟似乎有些失神,他将目光从角落处的阵法上收回来,这才点了点头道:“明照宗布下的结界,自然不会这么容易打开。” “我觉得我的修为倒是快要结丹了。”谢平芜忧心忡忡地看了看天空。 她筑基的时候,在琼山秘境当中,那阵仗实在吓人。 当时她的灵脉碎掉了,劫雷没太劈她,如今灵脉自己长得差不多好了,而且远比寻常筑基修士宽上数倍。 这劫雷,恐怕不会轻松。 池俟自然也感觉到了,修仙界三十岁之前结丹的,就算是天赋极佳。 谢平芜的天赋,简直有悖于常理。 “这段时间不要外出,好好修炼,我为你护法。”池俟道。 谢平芜这一路上都没落下修炼,只有昨天歇了会儿,于是点点头,“好,若是拖到了进故里荒原,怕出意外。” 一直到晚间,谢平芜也一直在修炼。 她之前没有金丹和灵脉,其实修炼一直比起常人更为艰难,但是谢平芜并不是个容易挫败的人,她只是咬牙以更为辛苦且专注的态度强行修炼。 如今灵脉修复,她就算是随便修炼一下都比常人快上数十倍。 用之前养成的习惯来修炼,简直迅捷得谢平芜自己都感到心虚。 一直修炼到子夜时分,谢平芜才睁开眼。 她浑身酸疼,疲惫至极。 谢平芜吐了口气,心情却还不错,她拍了拍春温,却在心里和明帘说话,“前辈,您说我修炼到何种境地,才不必拖累我师兄呢?” 明帘温柔道:“你即便是不曾练气筑基,也不至于拖累旁人。” 谢平芜问了个寂寞,撑着下颌靠在桌案前。 门外响起三声敲门声,谢平芜以为是池俟,开口道:“进来便是。” 门被人咯吱推开,站在门口的却是白折玉。青年白衣佩剑,眉眼冷冽坚毅,看着谢平芜,开口道:“你是谢平芜?” 谢平芜起身,正想否认,对方便又说了句话。 “谢家人今年也会进入故里荒原,你还是早日回到长青宗得好。”白折玉皱眉,之前几人虽然不是十分熟悉,却也算得上过了命的交情。 谢平芜不知道白折玉是如何看出自己的身份的,她只是点了下下颌,“多谢,我不打算回去。” 白折玉便沉默了。 他抽出一道玉牌给谢平芜,“明照宗曾欠鲁仙师一个人情,若有意外,捏碎玉牌,便能从故里荒原传送出来。” 谢平芜想了想,没有接。 “我和长青宗,已经没有关系了。”她虽然感动,却不想再拖累鲁沉。 “鲁仙师曾在仙盟放话,若是两位当真落于正道之手,也该由他作为师父亲自清理门户。”白折玉面色温和了几分,“我想,仙师必然不愿意你二人遇难。” 谢平芜说不出来心里的滋味,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让池俟选鲁沉做师父没有做错。 “好,这个人情,我记下了。”谢平芜接过玉牌。 白折玉没有久留。 片刻,谢平芜才仰起脸来,看着屋顶的承尘,“师兄,出来吧。” 池俟的身形出现在房间里,接过了谢平芜递过来的玉牌,冷白的指尖摩挲过去,面色也有些复杂。 “你看,这世上关心你的,真的不只是我。”谢平芜笑了笑。 池俟不说话,将玉牌塞入她袖子里,目光落在她腰间春温上,“让它收敛些,对剑道感悟纯粹之人,能感知到它的异常。” “哦。” 谢平芜使劲儿拍了拍春温,然后瞪了春温一眼。 春温“嘤”了一声,原本只有谢平芜能感知到的剑意也消失不见,就像是一把锈迹斑斑的普通剑。 这时候,池俟才道:“谢琅仲来了,就在隔壁。” 谢平芜眼皮子一跳,看向池俟,谢琅仲被她剖掉了金丹,按说不应该出现。 “邱寰宇为他重塑经脉,谢凛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使得谢琅仲刚刚重新结成金丹。”少年眼底的是讽意,坐在不远不近的位置,随手拨弄桌上的茶盏,“你想何时结丹?” 谢平芜走过去,倒了杯茶喝。 “这几天吧。”谢平芜也有些头疼,随手把杯子放回去,“这么哪里都有谢家人。” 池俟随手拿起杯盏,喝了一口,目光才落在杯沿染上的一点胭脂色口脂,不知道在想什么。 外头响起一声闷雷,暴雨飒飒落下。 谢平芜体内灵力忽然沸腾,使得四周灵气涌动,吹得她衣衫猎猎。 池俟立刻意识到,谢平芜竟然现在就要突破了。 他才一抬眼,少女便朝他靠过来,绯红的唇几乎贴到他脸上去,眼睫在他鼻尖微痒地刮了一道,谢平芜垂眼看着那杯盏。 池俟没动,目光落在她眼睫上。 “这是我唇上的胭脂,”谢平芜微微皱眉,很快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拿走了他手里的茶盏,解释道,“这茶杯,也是我用过的。” 池俟还来不及不回答,一道闷雷从天上劈下来。 他反应极快,抬手将谢平芜拉入怀中,眨眼间便飞出客栈外的荒山之间。 天上怒雷滚滚,四野天光沉沉。 紫色的闪电虬结,几乎撕裂天幕,乌云几乎压住一方天地。 偏偏谢平芜一点也没有害怕的神色,她的广袖长发被风卷起,玉白的脸上目光温和沉静,握着那茶盏,唇边似乎有一点笑意。 “有些话,你是不是要解释一下呢?” 池俟霍然抬眼,紧紧盯着谢平芜。 雷电的冷光投在她乌黑的发丝上,散出模糊柔软的色彩,被风吹得微微晃动,青色的衣摆被吹起,使得白裙露出,便使得腰间那枚青玉佩十分抢眼。 “我……”池俟侧过脸去,下颌骨的角度干脆锐利,显得他眉眼锋芒过剩,有种股子清贵靡丽的阴郁美,“先渡劫,不要胡思乱想。” 更大的一道闪电亮起,似乎天道都怒了。 “可是我现在想问呢。” 暴雨忽然砸下来,四周一片淅沥声响,乌云越发压抑低沉,衬得四野一片模糊。 天光晦暗,她是此间唯一的霁色。 雨竹落在少年身侧,便浮在空中,唯有他衣衫干净整洁,漆黑俊朗的眉眼里透出难以用言说的情绪。 漆黑的魔气不知为何逸散,使得腐鸦与暗夜中滋生的魔物盘旋在四周。 池俟抬手,缠绕着魔气的指骨惨白修长,他揩掉谢平芜脸上的雨水,替她撑起一把伞,靠近了她几分。 “自然是……想把阿芜控制在身边,不许你离开我半分。” 谢平芜轻轻唔了一声,然后抬手推开他。 明明邪气恣睢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惹,偏偏谢平芜一推,他当真往后退了半步。 “当真不喜欢我么?” ——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竟然还在谈情说爱,指指点点.jpg (本章完) 153 纠缠 少年忽然笑了笑,眉眼间的阴郁散去。 他踩在池翎玄雕的脊背上,一步一步朝着谢平芜走来,然后当着谢平芜的面,一剑劈向身后的乌云。 霎时间,灵剑劈碎结界,灵气四散。 谢琅仲喷出一口鲜血来,不得已跌落灵剑,有些狼狈地站在两人面前。 “谢凛的家教,便是教你这般苟且行事?”池俟讽道。 谢平芜回过头,看到站在那的谢凛,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往池俟背后躲了躲。她虽然不是什么敏感纤细的小姑娘,到底还是要脸的。 偏偏踩在碎石上,本来不至于摔倒,却也踉跄了一下。 池俟抬手扶住她的腰,目光落在她脸上。 谢平芜下意识避开目光,对方却故意似的,抬起手朝她的脸上碰过来。 “先把谢琅仲……” 她的话还没说话,池俟已经将她鬓边的木簪扶了扶,淡淡道:“簪子要掉了。” 谢平芜眨了一下眼。 wc贱贱的声音道:“别怀疑,他就是故意的!” “他在撩你!” “不信你看他的耳朵尖儿!已经红了!!” 谢平芜:“……” 不远处的谢琅仲擦掉唇边的血,看向谢平芜,目光冷漠,“谢师妹,生剖我金丹之仇,也别怪我对你下手了。” “哦。”谢平芜淡淡道。 谢琅仲眼底满是偏激的恨意,以至于从前温雅淡漠的气质散去,反倒疯疯癫癫。 他拔出剑,“半个月,我重新结成金丹了。”但灵脉被谢平芜毁掉了一半,想要重新修复灵脉,疼痛剧烈不说,要在半个月的时间内修复灵脉还要吸收大量的灵力结丹,疼得锥心刺骨不足说,“今日,便要找你算账!” 既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剖了他的金丹,那他也要她永远无法结丹。 谢平芜对他行了个同门弟子礼,腰间春温光华明亮,被她抽出来,“看来你新修出来的金丹,也不想要了。” 她双手结印凝出剑光,刹那间五十六道剑意纷繁而出。 谢琅仲却冷笑一声,袖中黑色网线一撒。 刹那间,春温的光芒黯淡下去。 谢平芜看了一眼春温,微微皱眉,却算不上惊惶。 “你的一切,都是拜这把仙剑所赐。”谢琅仲眼中恨意更甚,一剑朝着谢平芜刺来,“我父亲以谢氏灵脉为代价炼成的仙器,便是为了夺走这把剑。” 几乎每个叫得上号的门派家族都会拥有自己的灵脉,灵脉里的灵气滋养着整个家族门派,使得家族门派能够世世代代提供灵气给子弟修炼。 谢凛此举,是断了谢氏子弟修炼的可能。 看来他果然是,对飞升这件事执着得要疯魔了。 春温暂时和她失去了联系,好在原主底子好,她接手身体之后也没有懈怠修行,此时光是靠着接近金丹的修为加对剑道的领悟,刚刚能抵挡住谢琅仲的进攻。 谢琅仲剑法精妙,仗着金丹期的修为,对谢平芜步步紧逼。 春温黯淡无光,只是在接下剑意时并没有被打碎。 “谢氏五百年的脸,算是被你们父子丢尽了。”谢平芜剑招凌厉且快,一剑斩断谢琅仲的偷袭,抬手咬破指尖画符,“困!” 金色符光挡住了谢琅仲的剑意一瞬间,随即便破碎了。 谢平芜手掌挼过剑刃,鲜血顺着剑刃一滴一滴淌下去,春温在一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芒。 谢琅仲皱眉,震惊地看向春温。 谢平芜迎着他惊疑不定的目光,一剑斩破空中的黑雾,“有没有一种可能,仙器镇压不住神器?” 噗呲! 春温贯穿谢琅仲的胸膛,鲜血顺着白衣淅沥满地。 谢平芜手腕一旋,剑刃将谢琅仲的身体搅出一个血窟窿,却并没有剜他的金丹。 谢琅仲捂住伤口,“你……” 兴许是太过于震惊,谢琅仲说不出来话。 池俟一直站在不远处,此时才缓步走过来,指尖魔气散去化为腐鸦,腐鸦争着抢着喝掉地上的鲜血,才倒挂在树梢上。 他目光阴郁冰冷,轻笑了声。 霎时间,倒挂在树梢上的腐鸦聒噪起来,霎时间以身体结成阵法将谢琅仲困在中间。 轰隆一声,阵法内的魔气犹如沸腾般,穿透谢琅仲的躯体,使得谢琅仲痛苦得闷哼一声,眨眼间鲜血散去消失。 大概一刻钟,谢琅仲彻底化为血雾消失。 谢平芜看了池俟一眼,抽出符纸,将即将逸散的游魂也诛杀干净,半点气息留不下。 她吹掉化为飞灰的符纸,“多谢。” 池俟看着她的手,面无表情,淡淡道:“何必脏了手。” 谢平芜看了一眼天空。 劫雷本就一直在头顶轰隆,阴云几乎垂到头顶上,此时谢平芜在渡劫前杀人,天空上深紫色的闪电几乎成了紫黑色,轰隆碾过半个天空。 “我们早就纠缠不清,”谢平芜看着劫雷,稍微有点怂,嘴上还是很淡定,“我也干净不了。” 一道劫雷便朝着她劈来。 大如巨柱的雷电劈下来,显得站在那的谢平芜格外纤细单薄。 池俟想也没想,抬手一把将人拉入怀里,结出结界挡住劫雷。劫雷劈在了结界上,霎时间天空上宛如沸腾般,大片的闪电次第交缠亮起。 谢平芜以为自己会当场外酥里嫩,谁料自己反倒没事。 她面前睁开眼,就察觉到池俟起了个结界。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天空霎时间亮得像是开了个几亿万瓦的电灯泡,抬眼便看到数十道闪电一瞬间亮起,轰隆一道足有方圆一里的雷电劈下来。 谢平芜一个踉跄,被池俟扶住。 “别怕。”少年人的嗓音有点介于变声期的沙哑,此时声音偏低,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沉稳,“闭上眼,一会儿便过去了。” 谢平芜下意识道:“我没害怕。” 就是……就是腿有点软。 这么粗的闪电,谁见了谁不腿软。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谢平芜似乎听到了池俟轻笑了声,还来不及辨认,便被池俟伸手捂住了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腰却被人抱得很紧。 耳边是鸣雷轰隆滚滚而过,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有风吹过她的唇角,微凉且痒。 —— 刚刚找回账号,哭哭,我险些以为我要痛失作者号了。 (本章完) 154 渡劫 谢平芜眼睫一颤,霍然抬眼。 面前的少年目光一滞,随即抬手,将她的眼睛捂住。几乎是扶着她的腰,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就是在害怕。” 他一直以为谢平芜什么都不怕。 她敢在他被东方竹以元婴期异兽暗算时赶来,更敢于在整个修仙界大能围剿之下时赶来。 谢平芜一直表现得坚韧通透,半点不畏惧世间种种摧折。 “好吧。”谢平芜缓缓吐了口气,干脆靠在了池俟身上,她眼睫微微颤了一下,“我确实是害怕的。” 她在现代活了那么多年,哪里见过这么多强大到移山倒海的能力? 只是她没那么贪生怕死,所以在原则问题前,想着大不了一条命搭进去算了。 ——世人万千,她一点也不特殊。 少一个谢平芜,于这世间万万人,没有丝毫影响。 又一道雷电劈下来,结界咔嚓破碎的声音响起,池俟唇角渗出一道鲜血。 谢平芜看着结界外,比之前强了数十倍的劫雷,明白这是天道对池俟的威慑。 她想了想,然后很快做出了决定。 谢平芜抽出春温,一把推开池俟。 长风浩荡从天边而来,谢平芜一剑迎着天光而去,屏息凝神心念归一,按着明帘教的持剑问苍生剑意凛然荡开。 紫色的闪电劈在春温上。 谢平芜险些松手,却又咬牙再度在心中念出剑诀。 闪电淬炼过时,春温迸发出难以言说的温柔光芒。 谢平芜感知到无数道灵力在闪电当中注入身体,一瞬间便将她恢复完好的灵脉填充完全,随即汹涌朝着丹田而去。 灵气凝结不散,谢平芜适时按着长青宗书简内的方法汇聚灵气,结为金丹。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谢平芜吸收着周身灵气,将所有灵气凝结为金丹,一直到天亮时金丹才彻底结成。 她周身散发出浅金色的光华,无数柔软的灵气自发朝着她汇聚而来。 远处山巅仙鹤长唳,引来漫天云霞,无数瑞鸟为之庆贺。 * 客栈内。 众人都被轰隆的天雷吵得睡不着,熬夜坐在走廊上搓麻将。 “谁在故里荒原这么个晦气地儿渡劫?” “乖乖,这么大阵仗,看起来像是元婴劫吧?” “胡了——我们这儿的金丹期,应该没几个人吧?不会是谢……” 话还没说完,白折玉推门而出,“不是。” 众人摸不透这句不是是指的不是元婴劫,还是来人不是谢琅仲,白折玉已经看着天边的霞光皱了皱眉,“五彩云霞,是为大祥瑞。” 其余人一声惊呼,看向窗外,果真天边是五色云霞。 故里荒原是个鸟不拉屎的地儿,在这里度雷劫没半毛钱好处,敢在这里渡劫的也是艺高人胆大。 “啧,这么快就渡完了。” 一晚上的功夫,也属实顺利。 只是话音还没落,天上的云霞便在一瞬间散去了,阴云重新密布在天空上,比起昨晚还要吓人。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闷雷声又响起了。 这次犹如千军万马碾过天空,带来堪比日光的紫色电光,一道剧烈的天雷就这么劈了下去。 大家手里的麻将洒了一地。 好一会儿,才有人弱弱道:“怎么回事,连渡两个大境界?” 在修仙界,花几十上百年结成金丹的人不在少数,更多的人一辈子都无法筑基乃至结丹。到了结成元婴,很多都是几十年起步,从未听闻过有人能一次渡两个大境界。 何况,对方第二次天雷,看着还像是要渡化神。 白折玉看了一眼天光,握紧手里的剑,嗓音清冷,“若是她的话,算不得意外。” * 长青宗。 邱寰宇一拍璇玑柱,掐了几个传音符,“快过来,谢平芜出息了!” 鲁沉来得很快,他看了一眼邱寰宇推出来的卦象,又看了一眼天空,微微皱眉,“这孩子,不是已经与我长青宗没有干系了?” “这可未必。”邱寰宇轻笑了一声,目光幽深下去,“无论是老祖,还是我和谢凛,都已经许多年都无法进阶半步,飞升成仙。” 鲁沉沉默了一会。 他这位师兄虽然聪明绝顶,从小一路是天骄之中的天骄,到了修为无法再进步半分时,便生出了心魔。 但大家都一把年纪了,许多东西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师兄是说,飞升的契机,在她身上?” 邱寰宇笑了,“否则,谢凛为何将她囚于水牢数年,不肯杀了她灭口?” “那师兄的意思是?” 邱寰宇站在长青宗的主峰上,一眼能将云山千重收入眼底。他扫了长青宗一眼,眼底浮出一丝年少时才有的锐气,“收为亲传。” 亲传弟子代表彻底和长青宗绑在一起,此后一生属于长青宗,福祸相依。 当然,此前也是倾斜最好的资源,被门中长老倾囊相授。 如今的长青宗十七峰峰主,便是当年资质修为最好的十七位亲传弟子。若是谢平芜接收为亲传,此后不光不惧谢氏,更是彻底在修仙界有名有姓了。 “这还真是赌了个大的。”鲁沉咋舌。 邱寰宇看着数千重山峰,不由感叹道:“我们到底老了,是要考虑宗门的将来,和培养新的继承人了。” 鲁沉郁闷道:“若是她当真飞升了……” 这时候走过来的沈丛云笑起来,“若是那小姑娘当真飞升了,我们长青宗以后就是有两个靠山的宗门,那不得在修仙界横着走啊!” 这话说得一点也不错。 长青宗之所以这么多年是宗门之首,就是因为出了一位仙人,哪怕这些年新秀已经不如明照合一多,也稳坐鳌头。 “这就有点难办了。”鲁沉一拍脑门,“这俩孩子都被我差不多逐出师门了。” 尤其是池俟,明显是个大隐患。 沈丛云摇了摇扇子,叹息:“一个有大气运,一个有大劫难,还偏偏扯到一块儿去了。”他一拍鲁沉的肩膀,“有你头疼的。” 邱寰宇却道:“只怕此时,已经有其余门派盯上谢平芜了。” 长青宗不愿意和谢凛起矛盾,但是其余门派就未必如此,尤其是一些十分缺少人才的小门派,只要资源不要命,一定会想着拉拢谢平芜。 如今的谢平芜,是个香饽饽。 —— 也可以去我老书看看,《快穿之病娇的白月光》,我觉得不带脑子看看也挺好看。 (本章完) 155 元婴 谢平芜没有想到,自己强撑着结成金丹还没三秒,天空再度风起云涌,天道即将降下突破元婴的天劫。 她淡青的衣衫被劫雷劈得碎裂,雪白的面颊溅上赤红的血滴。 “执剑……问苍生吗?”谢平芜喃喃自语,身体疲惫得摇摇欲坠,精神却极度亢奋,五识能感知到苍生万物之间流转的“道”。 劫雷朝着谢平芜劈下来,劫雷中翻涌的灵气逸散出来。 故里荒原中无数苟延残喘的怪物小心翼翼地接近她,妄图蚕食一口醇正的灵气,却又警惕着谢平芜手中凛冽锐利的神剑。 它们伏在浓雾中,看向谢平芜的目光既渴望又恐惧。 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 谢平芜仿佛能看到一道柔软温柔的光芒,在无形之中引导着她。 她引导天地间流窜的灵气温和下来,在一瞬间弥散开,涌向死气满满的故里荒原,使得一片混沌的故里荒原散去几分阴翳。 在靠近结界的位置,生出一片生机盎然的草地。 混沌焦土内的生物,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一片柔软青草地。 谢平芜睁开眼。 奇形怪状、遍身伤痕的生物吓得逃窜而去,生怕谢平芜厌恶它们,和那些正道修士一样一剑斩杀了它们。 “我不讨厌你们。”谢平芜有点想笑。 怎么莫名有点像池俟呢,还怪可爱的。 小生物们叽叽怪叫,好奇地打量正在渡劫的少女。 它们之间有种彼此才能明白的语言,以谢平芜听不懂的方式窃窃私语。 “她好漂亮呀,和神女一样漂亮。” “也很神女一样善良。” “神女死了好多好多年了,我都要忘记神女是什么样子了。” “神女死了,就再也没有人喜欢我们了……好难过呀……” 元婴雷劫从天空怒滚而过,朝下劈来,因为过于粗大,导致故里荒原一大片位置也受到波及。 谢平芜从破碎的袖子内抽出符纸结阵,将雷劫隔在自己身侧,不至于连累那些想要过来蹭一口干净灵气的小生物。 劫雷淬炼身体神魂,谢平芜疼得险些晕厥。 她唇边鲜血淋漓,明明都快要睁不开眼睛了,却仿佛能看到从前如何也看不到的东西,已经冥冥中在她的眼前了。 天道意识一遍一遍地问谢平芜的道心。 谢平芜迎着劫雷,眼睛也被血雾蒙住,却道心坚固无可动摇。 最后一道劫雷劈下时,谢平芜已经一道结界都结不出来了,她眼睁睁看着,却抬不起来手。 很奇怪,谢平芜并不害怕,却有些无奈。 她的身体千疮百孔,鲜血几乎流尽了,只能由着身体倒下去。 风都好似凛冽的刀,吹在她身上,都让谢平芜疼得几乎发抖。 “阿芜。” 有人喊她。 谢平芜勉强睁开眼,瞧见模糊的黑影冲入明亮夺目的劫雷,伸手抓住她满是鲜血的指尖,将她抱进怀里。 她太累了,脑子很慢,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池俟。 天道对邪魔残酷,方才的金丹劫雷劈在池俟身上,就远比劈在谢平芜身上强烈数百倍。 遑论比金丹劫雷还强千倍的元婴劫雷。 如果谢平芜有力气,她一定会戳着池俟的脑门质问他,是不是脑子有点大病。 可她没有力气。 谢平芜眼睫微颤,“……小池。” 魔气化为结界,挡住谢平芜的四周。 谢平芜看着那道亮得人心惊胆战的劫雷劈在池俟身上,他唇边眼角流下鲜血,却固执地握着她的手。 好一会儿,久到谢平芜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擦掉唇边的血,忽然弯下腰,亲吻了一下她流血的脸颊。 少年毛茸茸的眼睫擦过她鼻尖,痒得惊心动魄,谢平芜咳出一口血,眼前终于清晰了一些。 她伸手,勾住池俟的脖子。 将他拉到自己面前来,松了口气似的,“你好可爱呀。” 谢平芜看到池俟面色茫然了一瞬间,她心满意足地晕了过去。 池俟将谢平芜抱起来,她浑身都是伤,他抱得格外小心谨慎,踩着满地的焦土朝着客栈的方向走。 结界内的小生物们着急起来,它们都记得谢平芜的好,此时都很担心她。 叽叽怪叫着朝着谢平芜涌过来,又被结界挡住,着急得不行。 池俟微微侧目,丑陋的小生物们吓得啪叽躺下装死。 劫雷过后,饱含灵气的雨水顺着天空降下,雨水却浮在抱着谢平芜的少年身侧,不曾打湿他一片衣袖。 客栈门外,围了不少连夜赶来的修士。 他们穿着各门派的衣裳,朝着刚刚降下劫雷的方向,望眼欲穿。 “诸位这是……”少年身周浮着剔透的水珠,他仿若闲庭信步,抬起漆黑的眼,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讥讽,“来看望阿芜?” 话虽客气,可神态语气,没半点不叫人难堪。 “一次突破两个大境界,在修仙界中,属实算得上天纵之才。”说话的是是明照宗的长老,沈哲,“可她年岁尚小,心性不稳,怎知日后不会后悔不留在仙门之中参悟大道呢?” 其余的小宗门纷纷附和。 他们拿不出明照宗的资源,却还忍不住想,谢平芜当日和仙盟闹翻时,这些大宗门可全都有长老出面去围剿她和池俟。 说不定……谢平芜会避开大宗门呢。 池俟垂眼,身侧魔气缭绕。 他轻笑了声,原本还喧哗的众人鬼使神差地安静下去,心头惊惧不已。 “没有人配替她做决定。”少年黑色的衣袂间浮动起危险的魔气,霎时间结成大阵,将四周众人逼退三里开外。 修为稍差的修士险些被强大的魔气侵染,即便是明照宗的长老,面色也愤恨而隐忍。 没有一个人,能拿现在的池俟怎么样。 毕竟整个修仙界顶尖长老的围剿,都没能杀了他。 池俟踩着湿漉漉的青石台阶,将谢平芜抱回了房间,取了帕子替她擦掉肌肤上的脏污和鲜血,才将谢平芜放入被褥里。 她睡得很安稳。 池俟撑着腮,就坐在床边,垂着漆黑的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十五岁便已经元婴期修为,天生剑心,有世间唯一的道心,合该是云端里最耀眼的女道君。 —— 小池:老婆夸我可爱耶,害羞(*/w\*) (本章完) 156 亲传 谢平芜伤得很重,却也好得很快。 一旦踏入元婴期,便在修仙界算得上高手行列,充盈的灵气能够很快修复躯体。 她醒过来时,正好瞧见池俟坐在床边看书。灯火摇晃,他只穿着简单的黑衣,广袖顺着修长的小臂垂下来,少年人眉眼已经比从前深邃了不少。 谢平芜的呼吸很轻,她安安静静地看了池俟一会儿。 “醒了?”池俟垂眼看她,放下手里的书简,“我给你熬了药粥。” “苦吗?” 池俟眉梢微动,似乎有些意外,他抿唇从芥子囊取出一小包粽子糖,“可以吃糖。” 谢平芜轻笑了声。 外头雨声淅沥,偶尔有风吹得灯火微微晃动。 她的长发披散在枕窝里,白皙平静的脸颊上含着一抹笑,额心花钿明艳动人。谢平芜伸手,取了一缕长发,以灵气斩断。 池俟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并未阻拦。 谢平芜慢慢地将那缕长发编成链子,她编得很是不熟练,链子歪歪扭扭的,并不美观。 片刻后,她编得差不多了,从袖子里取出三命钱穿上去,这才抬眼看向池俟,“伸手。” 这是鲁沉送她的保命法宝,十分珍贵。 “你自己留着。”池俟道。 谢平芜的脸一下子垮下去,哼唧了声,“我送你礼物你都不要,你这是什么意思?” 池俟:“……” 少女翻了个身,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将那条链子系了上去。 谢平芜注入一丝灵力,抬眼看他,“以后你若是有危险,我便会在第一时间知道。” 池俟还想说话,外头便已经喧哗起来。 他眉头皱起,下意识加固房间的结界,起身要出去。 谢平芜抓住他的手,微微摇头,“是谢凛的气息。”她随手抽出一条发带,将头发绑起来,起身朝外走去。 春温自觉飞来,落入谢平芜手中。 小客栈内挤满了人,此时却都默契地退开位置。 没有人料到,谢凛竟然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带着本命法宝前来围剿谢平芜。 “谢平芜!你竟敢杀我儿琅仲!” 谢凛面色凶狠,平日里儒雅的气度都散去不少,手中结印朝着谢平芜拍过来。 灵气一荡,小客栈霎时间垮了。 谢平芜抽出春温,一剑迎上谢凛的符咒。剑意破碎,堪堪斩掉符箓大半威力,浓黑的魔气溢出来,眨眼间吞噬符咒。 池俟伸手接住被灵力震飞的谢平芜,看向谢凛。 “谢家的人都来了啊。”他声音不大,身周飞来无数聒噪腐鸦,眨眼间啄食掉想要趁机偷袭的谢家人,轻笑了声,“那便看看,你们这位家主,有多伪善。” 修仙界杀人夺宝屡禁不绝,几乎没有一个人手上是干净的。 是以,大家虽然鄙夷谢凛,却又不至于到深恶痛绝。 池俟抽出一条灵力结成的网,抛向谢氏诸人。 几乎只是一瞬间,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条网从何而来。 “家主?” “这是献祭了谢氏灵脉炼成的仙器。” “谢氏灵脉枯竭,竟然是被……” 谢平芜咬破指尖血,画出符箓,将谢琅仲偷袭时说过做过的事情放出来,看着谢氏诸人震惊的面色,开口道:“你们,还要跟着谢凛,污蔑抹黑我的父亲吗?” 不仅如此,还要杀了谢氏原本的少家主。 其余吃瓜群众已经被谢凛的丧心病狂彻底震惊了,修仙界能做到这么下贱无耻的人,其实也算是屈指可数。 “这便是,你们效忠的新家主。”谢平芜笑意不变。 她仍穿着谢氏青衣,手执长剑,坦荡磊落地斩断那谢氏灵脉炼成的仙器。 吃瓜群众只觉得谢平芜惨,谢家所有人都很惨。 谢凛一个人,就直接把一大符箓世家谢氏搞垮了,此后怕是要在修仙界查无此名了。 “一旦我飞升,谢家此后会被所有人铭记。”谢凛大喝一声,双手结出诛神咒,朝着谢平芜拍过来。 池俟挡住这一击,拉住谢平芜。 谢平芜趁机催动灵气,将天地灵气灌入春温,霎时间春温散发出明亮的剑意,“执剑问——苍生——” 整片天地风起云涌,仿佛都和春温共鸣。 “我代天道叩问,你的道心,可配得上你的修为?”谢平芜嗓音清澈。 谢凛不想理会,可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道震耳欲聋的厚钟敲响,涌入他的灵台。他唇角渗出鲜血,体内灵气暴乱,不得已道:“……我所求,不过不择手段飞升成仙,履万物于足下。” 谢平芜听见系统叮咚了几声。 【逼格:+50,当前逼格:76.1(满100后成为修真界所有人的偶像)】 【武力值:+30,当前武力值:45(满100后原地飞升)】 【悟性:+20,当前悟性:60(满100后肉身成圣)】 【美貌值:+0,当前美貌值:80(满100后开启后宫模式)】 于是谢平芜盯着美貌值几个字看了好几秒。 但是她很快回过神,谢凛再度朝她攻击过来。 元婴期修为,就算拿着神剑挡住谢凛一招,却也绝对无法彻底胜过谢凛的渡劫后期修为。 半步飞升,确实不是盖的。 谢平芜唇角渗出鲜血,池俟替她结起的结界在一寸一寸碎裂。 “你们今日袖手旁观,”谢平芜一剑劈向谢凛,“明日便是谢氏族人的下场。” 小门小派纷纷叹气,看向谢凛的目光惧怕又厌恶。 白折玉却看向沈哲长老,“师叔,我们不能放任谢家主这样……” “你还年轻,不要管。”沈哲道。 白折玉看向谢凛手里的诛神咒,几乎要彻底打碎池俟的结界了,他犹豫片刻,还是双手结印走入结界替谢平芜加固结界。 池俟替她挡了劫雷,此时若是对上暴怒的谢凛,多半是撑不住。 谢平芜略微有些烦躁,还是侧目看向白折玉,“多谢。” 青年微微皱眉,“我心中自有规矩,是行自己该做之事,不必道谢。” 三人唇角渐渐渗出鲜血。 远处天边一声鹤唳,鲁沉暴躁的声音响起来,“谢凛,我日你大爷!” 重剑劈山倒海之势,对着谢凛的脑门劈下来。 谢凛本就竭尽全力,根本分不出神,被鲁沉劈得额头鲜血直流,险些摔倒。鲁沉却十分嚣张,抄起大葫芦,对着谢凛砸过去。 哐当一声。 葫芦砸出一个大坑,谢凛狼狈躲开,“莽夫!” “老子宗门的亲传弟子,你也配欺负?”鲁沉大步向前,肩头扛着重剑,看向谢平芜,“我们长青宗乃是华胥境第一宗门,门下亲传弟子,无人可以置喙。” 邱寰宇慢一步,此时走下灵剑,拱手扫了众人一眼。 “我们长青宗与谢家主的恩怨,诸位还是不要插手得好。”邱寰宇眉目清正,抽出腰间宗门老祖的仙剑,“若是伤到诸位,便不好了。” —— 问题来了,谢凛的大爷是阿芜的什么人? (本章完) 157 生气 谢平芜握着春温,也有些意外。 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干脆利落地给邱寰宇让了个位置,并做了个请的姿势。 邱寰宇不由多看了谢平芜一眼,“……?” 谢平芜被邱寰宇看得一愣,迟疑着抬手,鼓了鼓掌。 本来只打算吓唬一下谢凛的邱寰宇,不由掂量了一下自己,和如今的华胥境第二人谢凛打起来,他会不会当众丢人。 毕竟氛围都烘托到这里了。 谢凛面色很不好看。 和长青宗宗主打起来,以后整个长青宗都和他有仇。 一个邱寰宇倒也罢了,可是一整个长青宗,就算是换成一整个谢家也得罪不起。 在一片诡异而默契的对峙中,有人跳下灵剑,点评道:“依我看,师父淡淡道心稳固、剑心锐利这一样,便足以镇住某些宵小之辈。” 谢凛冷笑一声,“谢平芜,我绝无可能放她离开。”他也祭出本命灵器,“那便打吧。” 杜秋生几步走到谢平芜身边,在后头跟上来的宋晚照也溜过来。 宋晚照挠了挠头,“阿芜,要么你跟我们回去吧。” 这句话,他和杜秋生早就想对谢平芜说了。 她虽然得罪了谢家,可她到底是占理的,只要长青宗肯认她,她便可以在正道中立足。 但是池俟不然,他的神魂乃是上古魔神。 瞿奚的记忆一旦彻底恢复,那他便不再只是池俟,性情也随之改变。这样的前提下,池俟几乎不可能被正道所接纳。 其余人一直在悄悄关注谢平芜,此时也忍不住看过来。 这可是整个华胥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生道心的大佬,再过个几十上百年吊打现在修仙界第二人谢凛的存在。 但大佬看似都比较任性。 我没法现在回去。”谢平芜道。 宋晚照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邱寰宇结下结界,将其余人隔绝在外。 鲁沉犹豫片刻,还是拔出重剑进入结界内,和邱寰宇并肩而立。拔剑之间,两人默契十足,轻剑与重剑配合得天衣无缝。 眨眼间,三人过了百十招。 结界内乱成一团,外面诸人根本看不过来,只知道呆呆仰起脸看着零星能看懂的一招。 即便如此,还是又不少人趁机领悟剑道,甚至突破瓶颈。 “趁现在,我们走吧。”谢平芜侧目,伸手牵起池俟的手,微微一笑,召出春温御剑。 几乎是在眨眼间,她轻盈如一道柳叶,踩着明亮的长剑拉起少年,朝着故里荒原而去。 收到传音的白折玉打开结界,目送两人进入黑茫的荒原。 池俟一直没说话。 他安安静静地,任由谢平芜牵着。 荒原内的小生物唧唧作响,欢迎着谢平芜。 少女跳下春温,回头看一眼渐渐合拢的结界,弯了弯眼睛。 “明帘前辈与我说,故里荒原是她生活过很久的地方。”谢平芜没有松开手,她牵着池俟,在黑雾里行走,“我与前辈十分投缘,我想帮前辈找回她的记忆。” 小生物们聚集在一起,在黑雾中发出星星点点的荧光。 它们时而聚拢时而流散,在谢平芜的身周为她引导方向,唧唧叫着想引起她的注意。 少年忽然伸手,扣住谢平芜的后脑。 他低头,眼睫微颤亲吻谢平芜,尖利的犬齿碾破唇瓣,池俟却吮吸掉她唇上鲜血,缠得谢平芜几乎喘不过来气。 “阿芜。” 谢平芜微微睁眼,少年瞳仁漆黑,揉碎了漫天星河般动人。 池俟苍白的脸色染上薄红,身周黑雾萦绕,额心魔纹如鲜血般艳丽,眸色也浮起一丝血色。 “是心魔?”谢平芜微微皱眉,问他。 他不说话,谢平芜唇上染着殷红血迹,触目惊心的动人。 半晌,他侧过脸去,“嗯。” 谢平芜若有所思,血魔之前附身于他,为了诱他入魔让他产生心魔,她一直都设想过这个问题,但她之前进入池俟的灵台没找到心魔,就没太放心上。 如今看来,怕是她之前大意了。 “心魔引诱你胡乱非礼女子,实在有些严重。”谢平芜松开他,咬破指尖血画出一道清心符,塞入他衣领内,“即便是日后要当魔尊,随便开后宫也是颇为上不得台面的。” 《白玉京》虽然开了后宫,但是一开始她准备写的就是单女主。 但是人都快饿死了,她也顾不得鹅子上不上台面。 不过现在她辟谷了,倒是饿不死了,自觉可以脱离低级趣味了。 池俟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微微皱眉,捏住谢平芜的下颌抬起她的脸,低头咬了她破开的唇一口。 “不碰别人。”他哑声道。 谢平芜:“……?”凭什么冤大头只有她一个人。 她这人虽然多少有点没心没肺,但也有点生气,“非礼我也不行,这不礼貌。” 闪着荧光的小生物们害羞地躲开,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可阿芜之前也非礼我。”他笑了笑,收起平日里阴郁尖锐的神态,秀气俊美的五官看起来无辜又惑人。 谢平芜心想她有办法吗,都怪系统太狗。 但君子论迹不论心,她只能认。 “只准这一次。”谢平芜皱眉,她觉得有些头疼,“可心魔出现,你能克制住吗?” 少年避之不答,“阿芜不讨厌,对吗?” 谢平芜的心跳,在一瞬间漏掉一拍。 连握着池俟的手,她都下意识松开,往旁边走了一步。 这种类似于心虚的情绪,对于她来说很少发生。但现在偏偏产生了,倒让她措手不及,不知道如何是好。 池俟看着下意识避开他的谢平芜,唇边的笑意淡下去。 果然,阿芜不喜欢他。 她选择陪他来这样荒芜凄凉的地方,也不过是看他可怜,也不过是对他没有偏见,才这样护着他。 谢平芜一直所做的,不过是希望旁人也与她一样,接纳他理解他。 这不是喜欢,是悲悯。 神女悲悯怜爱苍生万物,而他不过是其中之一。 “我不知道。”谢平芜也不知道怎么说,她侧目看池俟,难得有些纠结,“但我没有生气。” 她当然不生气。 连谢家那些杂碎误她伤她,她都没有真的放在心上。 158 往事 池俟觉得心口窒息得厉害。 她越是这般风轻云淡,从容随心的样子,就越是衬得他心中那点卑劣的奢望不堪至极。但真的要拿心魔来诓骗她吗?这般行为,不也……卑劣至极。 “我以后再不会如此。”池俟语调艰涩,他抬起眼,看向漆黑的天幕,“我向天道起誓……” “不!”谢平芜蓦地打断他。 她隐约知道池俟要说什么,但这么点事情,就要去向天道起誓。若是他当真没做到,到时候…… 等等,既然起誓了,池俟自然能够做到。 谢平芜心头一跳,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有些说不出来。她和池俟大眼瞪小眼,两人都沉默下来,仿佛想要说点什么,终究却归于沉默。 黑暗里发光的小生物呼啦一下子朝着谢平芜飞来。 像是扑入她怀中那样雀跃,拥着她往前走。谢平芜干脆不再和池俟说话,她在黑暗里被拥簇着,开始尝试和明帘说话。 “前辈,我们进入故里荒原了,你记起来什么了吗?” 温柔的女声响起,“让我想想……” 随着明帘的声音响起,谢平芜如跌入一场绵长的故梦。 她梦见自己就是明帘,四周山川静谧,偶尔有白鹭飞起。芳草绵延,少女坐在清澈的河水边,慢慢地濯洗自己长到脚踝的墨色长发。 河水如镜,倒映出美得温柔慈悲的眉眼。 少女却并不高兴,她托着腮,看着水里的自己,喃喃自语,“明明我已经创造了一个世界,为何还是这么无聊。我可以在这里四处游玩,欣赏不一样的景色,可还是好无聊。” 寂静的世界,没有人回应她。 明帘抬起手,指尖充沛的灵气溢出,化为一连串晶莹剔透的发光小生物。 这些小生物唧唧地叫着,亲昵地凑过来亲吻明帘的脸颊,用他们特有的语言和明帘玩耍。明帘一下子高兴起来,她赤足踩在柔软的青草上,抬手伴随浮在空中的小生物舞蹈。 随着她的舞蹈,周边的世界由乌云转晴,风也变得柔软温暖。 在这一瞬间,谢平芜才明白创世神这个称谓代表着什么。 整个世界都随着明帘的心念变化,这世间一切为她而生,她是世间万物的主宰。但明帘作为主宰,却并不快乐,她很快就厌倦了这些单纯的小生物。 四周草木禽兽都不会说话,只能遵循天生的本能。 谢平芜在这场梦里,感觉到平静到几乎绝望的无聊,很快她就冒出一个念头来,她想创造一个和她一样的神明,这样就不会这么无聊了。 这念头如石破天惊! 明帘照着清澈的河水,打量水中的自己。 她剖出自己的一半神魂,制造出了一具和自己相似,却又不同的躯体。对方的相貌,无一处不是按照她的审美塑造,直到最后一步,明帘陷入了沉默。 这世间万物,她只赋予了他们生的本能,从未赋予它们思想。 如果不给对方赋予和她一样特殊的东西,那她塑造出来的半神,就会和世间所有附庸她的生物没有半分区别。 在这场梦里,谢平芜既惊讶于神女拥有的力量,却更惊讶于她会给面前的瞿奚赋予什么。但她作为一个看客,看着明帘给瞿奚赋予了欲望。 不加遏制的欲。 最后一道工序完成,明帘收回手。 俊美的少年骤然睁开眼,目光茫然又透着一丝恐惧,随即迸发出强烈的痴迷好奇。 “你是谁?”瞿奚问明帘。 明帘斟酌了会儿,她摇了摇头,“我是明帘。” “那我是谁?” 明帘抿唇,她似乎略作思考,“你还没有名字,我给你起一个。” 于是少年专注地看着她,等她取名字。 “叫瞿奚。”明帘道,她好奇地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你以后,就和我一起待在此方世界。” 明帘太寂寞了,她想要有人能陪着她说说话。 刚开始的时候,瞿奚确实是陪着她的。两人游历了大半个华胥境,见过这个世界里的每一处景色,明帘细心地维护着她创造出来的世界,平等地爱着众生万物。 可明帘赋予瞿奚的欲望在发酵。 欲望生来就会无限膨胀,再难压抑。偏偏明帘在制造出他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赋予他可以压抑欲望的东西。 瞿奚变得偏执、激烈,他固执地想要将明帘占为己有,仇恨分走了他视线的世间万物。谢平芜从明帘的角度看,明帘从来没有理解瞿奚的变化,只觉得他变得越来越疯了。 河水冲垮山峦,无数生灵淹死。 明帘将堤坝修筑起来,救起那些即将被淹死的小动物,忙得要命。偏偏瞿奚就像是个捣蛋鬼,他有不输于明帘的能力,却故意将那些刚刚从河水中捞出来,奄奄一息的小动物踹进水里。 看着它们惊恐地尖叫,他无声又愉悦地笑。 在明帘转过身之前,他再度将它们捞起来,一脚踹远,“离她远一点,滚。” 对这些,明帘其实有所觉察。她知道瞿奚的性格缺陷,也知道他不会真的杀了这些,她在意的生物,只是挽起袖子转过身来,皱眉警告,“瞿奚。” 少年一下子收起残忍的微笑。 他双手背在身后,笑得无害又灿烂,近乎是热烈地朝她跑过来抱住明帘。 小狗一样蹭了蹭明帘,语调嚣张又亲昵,“我只是不喜欢你看他们,看我好不好,我明明比他们好看的。” “你啊。”明帘叹了口气。 她温柔地揉了揉少年的脑袋,目光柔和,语调从容,“我分给你一般的神魂,让你拥有和我一样的能力。瞿奚,这华胥境也是属于你的,你也该和我一样爱护它们。” 不但如此,她还创造了他。 瞿奚拉着明帘的手,带着她离开这里,好久才闷闷道:“我不爱护它们,我厌恶它们。” “不可以。”明帘冷下脸,她看着瞿奚,但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生气,语调依旧温柔,“也对,你有厌恶它们的权利,你并不是我的附庸品。”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本章完) 159 姐姐 谢平芜觉得明帘说得没有错。 虽然明帘制造瞿奚,只是出于陪伴。但日久天长,瞿奚逐渐衍生出自己的思维,确实并不该成为她的附属品。 “你走吧。”明帘开口道,神女温柔和平静,她的眼底倒映着沧海桑田、日月山河,“我的能力分给了你一半,你也是华胥境的神明,你可以和我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走?”瞿奚似乎有些意外。 他和往日一样,目光落在明帘身上,毫不犹豫地摇头,“我不走,我想和你在在一起。” 少年似乎有些紧张,朝前走了一步,伸手抓住明帘的手。他固执地拉着明帘,乌黑的眼底有一丝的茫然恐慌,随即整个人凑到明帘身边。 明帘语调依旧温柔,“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包括选择不离开我。” 她踩着柔软的青草,朝着远方走去。 夕阳落在她肩头,使得她格外孤单。谢平芜觉得明帘是有些孤单,可她好像早就习惯了孤单,就这么朝着河水走去,看着水里的自己。 她伸手,指尖灵力流转。 刹那间山川日月被充盈进了新的力量,幻化出无数的人类。但这一次,明帘没有赋予他们神明的力量,只给了他们和她类似的身躯,投放进了欲望和牵绊。 这是她从瞿奚身上得到的感悟,牵绊可以遏制欲望。 欲望和牵绊相生相克,欲望驱使他们不断获取,而牵绊迫使他们放弃一些东西,保护已经拥有的人或是物。这些人类尊称明帘为神女,他们供奉她、尊敬她、崇拜她。 神女依旧茕茕孑立,游遍山河。 她帮助人类解决天灾,教导他们治病耕种。在人类需要的时候,她总会出现,带来新的希望。 而凡间的人类不断生长繁衍,越来越多。他们不断探索这个世界,不断学习新的东西,建立不一样的规则,最终变得越来越强大聪明。 他们不再信仰依赖明帘。 信仰改变,世界的主体改变。新的天道规则应运而生,而明帘作为旧的天道,逐渐被抛弃。曾经被她一手创造出来的华胥境,不再属于她,也不再欢迎她。 谢平芜看着原本就孤单的明帘不再去游历山川,她定居在了一片荒芜的故里荒原。 日月更迭,她的面貌始终不曾苍老。 看着凡人越发昌盛,还陪伴着她的,只剩下故里荒原里由她灵力化生的发光小生物,还有瞿奚。瞿奚性子闹腾,永远对新奇的东西抱着极大的兴趣,时不时就要去人间游玩。 即便如此,他大多数时候都陪着明帘。 非但如此,他还会带着明帘下山。山下的小镇繁茂,瞿奚就牵着明帘的手,给她买各种人类做出来的小零食,还有小孩子玩的小玩具。 少年学着凡人,将长发高高绑起来,窄袖收束。 挽着明帘的手,给她挑出汤饼里气味刺激的芫荽,一边笑眯眯地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两个手牵着手共吃一串糖葫芦的小孩子。 你一口,我一口,笑眯眯地蹦蹦跳跳穿过街道。 年纪小的那个黏着年纪大一点的那个,哭巴巴地冲过去抱住年纪大的那个撒娇,“姐姐,你等等我。” “哎呀,你怎么这么离不开我,长大了娶媳妇了怎么办!”年纪大的小女孩叉腰指责,看着哭得眼泪吧嗒吧嗒的小男孩,抬起手拿袖子给他擦干净泪水,把最后一颗糖葫芦塞到他嘴边,“吃了甜的,不许哭了!” “以后也要和姐姐在一起呜呜呜。” 小男孩哭得脸颊脏兮兮的,还是张开嘴,咬着糖葫芦吃。 吃到了甜的,挂着眼泪张开嘴笑起来,一把抱住女孩,把剩下的半颗凑到女孩嘴边,“姐姐吃,长大了不娶媳妇,长大了也和姐姐在一起。” 瞿奚看着两个小孩分着吃完了一串糖葫芦,若有所思。 他挑完明帘碗里最后一片芫荽碎,弯起眉眼对着明帘笑,“若是按照血脉来算,我们也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姐弟。” “也可以这么算。”明帘笑着道。 瞿奚猝不及防,凑过来,就着她的筷子吃了一口面,“姐姐。” “什么?”明帘有些不解。 他们是神,当然和人类的伦常不一样。可仔细想想,她如今也偶尔会去人间看一看新奇的玩意,入乡随俗也觉得并不坏。 这好像也能理解,于是明帘摇了摇头道:“若是你喜欢这么叫,也可以。” 总归,她对任何事情都是温柔而包容的。 “要姐姐喂我。”瞿奚得寸进尺。 明帘看向不远处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的小朋友,只觉得瞿奚又开始对着新奇的事情感兴趣了。她习惯了他对什么都这样情绪饱满的样子,干脆伸手去拿他的筷子和碗。 但手被他握住,少年笑得促狭又无邪,“我想吃你的。” 明帘干脆收回手,拿起自己的筷子,一筷子一筷子地将面条喂给他。少年乖乖咀嚼,脸颊一下一下鼓起,野狼崽子一样锐利明亮的眼睛也变得温柔起来,满含着笑意。 送切肉的店家看了,笑着道:“两位是新婚的小夫妻吧?真恩爱啊。” 明帘微微失神,如今的凡人,竟然已经不认识她了。 瞿奚笑容蒙上阴翳,却还是点了下头,“这是我的姐姐,我一个人的。”他这语气,竟然有种小孩子在炫耀玩具的得意和幼稚。 店家见他点头,偏偏又说是姐姐,一时之间面色古怪。 小镇狭隘,两人明显不是镇子里的人。 几乎是一瞬间,两人就被当成私奔的兄妹,店家看向明帘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鄙夷。明帘对此心知肚明,却只是避开对方的目光,微微叹了一口气,看向瞿奚,“不要胡闹。” 少年原本阴郁的面上,最后一丝笑意散去。 他们非但认不出创造他们,庇护他们,甚至让出世界主宰权的明帘,还敢用如此龌龊嫌恶的目光看她。没有神女明帘,他们这些肮脏低贱的玩意,恐怕连拥有意识都不配。 “你在想什么?”瞿奚骤然开口。 阴冷的嗓音响起的一瞬,面前的店家如被人从内部引爆一般,炸成一蓬血雾弥散开。 破碎的内脏血肉淅沥满地,浓烈的血腥味弥散开。后知后觉的客人一声尖叫,看向两人的目光如看恶鬼,恐惧而厌恶地慌逃开! (本章完) 160 阿奚 明帘抬手,一把拉住瞿奚。 少年一愣,回过神看向明帘。明帘朝他摇头,语气有些冷,“瞿奚,你是半神。”神应该普爱苍生,不能感情行事。 “我……”瞿奚几乎咬牙,“可他们用那种眼光看你!” 明帘不能理解瞿奚的愤怒,她语调平静,和他讲道理,“他们误以为我们是驳伦私奔的兄妹,这有违伦常道德,自然会用那样的目光看我们。” 瞿奚不说话,恼怒却掩盖不住。 “阿奚,你要学会和凡人一样,控制住自己的欲望和情绪。”明帘并没有责怪他的意识,从塑造他伊始,她就只赋予了他欲望,“若是不加遏制,你迟早会有一天,运用自己的力量毁掉很多东西。” 就像刚刚那个凡人一样。 明帘叹了一口气。 谢平芜觉得,明帘和她想象中那个温柔的前辈,确实是一模一样的。她甚至能感知到明帘面对死去的凡人时,生出的愧疚、悲伤、不忍……乃至愤怒。 可她却又没有失控,仍旧像是教导犯错的小孩子一样,试图教导瞿奚。 因为逝者已矣,来者犹可追。 “我不会!”瞿奚固执道,他伸手亲昵地摸少女的脸颊,捧起她鬓边发丝,迎着她尚有些迟钝的目光吻下去,“姐姐,你这么喜欢他们,我不会毁掉他们的。” 明帘皱眉,从未有人这样冒犯过她。 但他这样虔诚的目光,令她回忆起那些灼热信仰她的初代凡人,于是温柔地摸了摸瞿奚的头,“当初那么多人和鸟兽,如今竟只有你还留在我身边呢。” 她这只是随口的一句感慨,远远算不上难过。 瞿奚眸色暗了暗,垂着眼看乌黑的发丝从指缝间漏下去,他吻了吻带着余香的指骨,劲直踩着满地血肉走过去抱住明帘的腰,“我和姐姐一样永生,自然永远在一起。” 明帘身上是浓郁的草木苦香,他却怎么也闻不够。 若是可以,他真想和她神魂交融,永远分不出半丝缝隙来才最好。 他唯一的欲念,是她。 他的一切情绪为她而生,想要占有、囚禁、亲吻、吞食她,却又想爱护、陪伴、拥抱她。 “永生吗?”明帘喃喃。 她垂眼,手指掐算什么。片晌,她淡淡苦笑了一声,抬手将满地的血肉洗去,淡淡开口,“走吧,好多年没有去到处看一看了。” 或许再过一些年,她便不能看到由她亲手创造的山川河海。 谢平芜知道明帘掐算出了什么。 她掐算出了一场天灾,这场天灾会毁灭整个华胥境。若是明帘想要华胥境的万千生灵活下来,那她作为这片天地的守护神,则会趁此寂灭。 华胥境已经隐隐出现了新的天道规则,和明帘相悖。 她和整个华胥境,再也无法同容。 可对于慈悲温柔的神女来说,她能理解这世间鸟兽虫鱼、凡夫俗子的欲望与渴求,所以从没有将它们视作蝼蚁。如果只能寂灭一个,那她必然会选择自己离去。 爱黎民胜于己身者,谓之圣人。 爱苍生万物胜于己身者,则是神明。 “好,我陪姐姐去看!”瞿奚似乎很高兴,他像是狼崽子一样蹭了蹭明帘的脖颈,欢欢喜喜地拉住她的手,和她一起回去故里荒原,开始收拾东西。 明帘的东西不多,她本以为瞿奚的东西会很多,结果竟然只找出一堆她曾夸过两句的东西。 不知为何,连带着谢平芜都有些想笑。 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成果二百五。 但瞿奚丝毫不觉得意外,他坐在明帘身后,翻出从凡人那买来的铜镜,伸手给明帘绾发。漆黑如缎子般的发丝蜿蜒流下来,没有半丝装饰,却仍衬得神女沉静安宁。 瞿奚笨手笨脚地给她梳头,然后将头发在脑后挽起一个低髻,拿簪子钗子固定装饰,又系上丝带打理整齐。 乌黑的发丝规整了许多,明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着摇了摇头。 像是配合幼弟玩家家酒的长姐。 “姐姐喜欢这套绿色的裙子,还是这条蓝色的?”瞿奚取出两套叠得整齐的裙子,摊开来,歪头给她看,“我觉得姐姐穿蓝色的好看。” 明帘看了一眼,“那便蓝色吧。” “那姐姐换上。” 明帘点头,伸手拿起来衣裳,抬手解开腰间带子。少年坐在她对面,目光落在她修长洁白的手指上,不经意间喉结微微滚动一下,眸色暗了三分。 她毫无觉察,脱下外衣。 单薄的肩头披着垂下的发髾,明帘的面色一如既往的温和清冷,便越是衬得那截裸露在衣襟外的脖颈分外动人。谢平芜看得头疼,恨不得上去将瞿奚那老色批打出去。 事实上,真有……东西这么做了! 春温嗡鸣一声,自动出鞘,凝出一道嚣张的剑光就对着瞿奚的脸怼了过去,唰唰唰几道剑光上下左右来回将瞿奚的脸来了一堆耳刮子。 谢平芜:谢谢,爽了。 看着瞿奚蹿出去,明帘摇了摇头,随即轻笑了声,“看来春温快要化出剑灵了,只是……” 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但谢平芜知道,她想说的是,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等到那一日,看着春温化出剑灵和她交流。毕竟,天劫似乎已经很快就要降下了。 若是瞿奚想反抗,其实春温也制不住瞿奚,谢平芜忽然想到。 明帘换好衣裳,当真对着镜子看了几眼自己。人间贵族少女的装扮,华贵又端庄,还有几分娇俏灵动,衬得她腰肢纤细脖颈修长,行走间裙幅如水流动。 她拨开帘子,对着桃花树下和春温打架的少年笑,“阿奚。” 瞿奚蓦地抬眼。 风吹得桃花簌簌落了他满身,少年指尖架着雪亮的剑锋,眉梢三分桀骜,乌黑的眼底在一瞬间亮起光来。他看着她,猝不及防令春温割破他的下颌,蜿蜒血迹汇入衣领。 他像是不知道疼般,片晌,才轻声嘀咕,“我该给姐姐准备一身红色的衣裳的。” “什么?”明帘道。 瞿奚径直朝她走过去,弯眉笑了笑,“说姐姐是我眼中最好看的人。” —— 在准备完结,比较仓促,但是会尽量把主要的坑填上。 (本章完) 161 小蛇 明帘笑着摇头,觉得瞿奚小孩子气。 “已经很好看了。”明帘道。 瞿奚劲直朝她走来,伸手扶她头上他亲手雕的桃花簪,随手把春温丢开,“姐姐的这把剑,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春温快生出剑灵了。”明帘温柔地接过春温,指尖拂过雪亮的剑刃,锋芒毕露的剑光璀璨至极,“看来天地运转的规则,就是万物生出灵智,不再迷惘。” 瞿奚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没说。 两人带上行礼,离开了故里荒原。 身后的茅屋小院立在风中,无言地目送两人远去,四处涌过来的发光小生物不舍地缠着明帘,亲吻她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 谢平芜却没有从明帘身上感知到什么不舍。 她的情绪永远是淡淡,不太在意旁人的遗忘,自然也不太在意所谓的不舍。这与五千年后,谢平芜认识的明帘前辈不太一样,此时的明帘更有神性。 之前的小镇和往日一样。 明帘做凡人打扮,身后跟着瞿奚。 来往的路人都会朝她看几眼,无法移开目光。明帘对此视若无睹,反倒是她身后的瞿奚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拿了斗笠递给明帘,“姐姐,戴上。” “戴上影响我看东西。”明帘皱眉。 瞿奚:“可他们看你!” “这有什么?”明帘不解,她微微抿唇,扫了四周一眼,“他们喜欢看长得好看的人,这不是很正常吗?” “可……”瞿奚就像是一个要糖吃的幼稚鬼,他自顾自将斗笠戴在明帘头上,自己低下头凑到斗笠沿里去,目光灼灼盯着她,“可我只想一个人看姐姐。” “胡闹。”明帘叹息。 但她也没有在这么点小事上和瞿奚吵架,干脆带着斗笠往前走,一直路过集市时,她才皱眉停下脚步,“那条小蛇,很痛苦。” “人吃禽兽,很正常。”瞿奚道。 但明帘往前走了几步,看向笼子内的绿色小蛇。 那小蛇奄奄一息,被剖开了肚子,一根稻秸秆连通着它的肝脏,胆汁一滴一滴从稻秸秆里流出滴落在陶碗里。墨绿色的胆汁被血水侵染,透出红红绿绿的诡异色彩,中间还满是碎裂的内脏渣。 “它开了灵智。”明帘轻声道。 少女伸手,将手落在小蛇跟前。小蛇本能伸出毒药,咬在明帘的手腕上。但明帘面色不变,神血渗入小蛇的口中,腰腹处被剖开的伤口一点一点好起来。 等到小蛇好了很多,明帘才将它拿起来。 谢平芜看着明帘丢出银子,带着小蛇远去。小蛇盘在她手腕上,乖巧得像是一只碧玉桌子,实则却在止不住地颤抖。 息虞害怕极了,她从未感知到这样强大的力量。 明帘给她喂了好几次血,息虞终于化身成为一个呆呆笨笨的少女。她亦步亦趋跟着明帘,看着神女清冷温柔的背影,结结巴巴开口,“我想跟着你……” “你该回去找你的家人。”明帘只是摇头。 息虞一下子缩起脑袋,水灵灵的大眼睛渗出泪水,可怜兮兮地看着明帘,却笨嘴笨舌地说不出挽留的话。 瞿奚看她的目光,太可怕了。 满是阴冷的杀意,仿佛只要她再说一句什么,他就能立刻捏碎她的脑袋。但他变脸也变得很快,一把挽住明帘的胳膊,明明比明帘高一个头,却还低头凑到她跟前蹭了蹭她的颈窝,“只有我可以跟着姐姐的。” “你少说些吧。”明帘摇头,似有些无奈。 但也确实,没有反驳瞿奚。瞿奚闻言,乖顺的表情微变,挑衅地对着息虞一笑,指尖勾着明帘的发丝又蹭了蹭她,语调拖长,“姐姐——” 息虞水灵灵的眼睛登时蓄满泪水,眼巴巴看着,“神……神女……” “你跟着吧。”明帘道,她伸手摸了摸息虞的脑袋,轻声哄道,“不过跟着我,我没办法教你什么,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往哪里,你先想好。” “没……没关系的!”息虞斩钉截铁。 她抬起手,一抹自己的眼泪,对着明帘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 同族欺辱她愚笨,凡人图谋她的胆汁。只有明帘前辈,这么温柔又这么强大,简直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人,她想要一辈子追随明帘前辈。 哪怕……哪怕只能远远看着,也是好的! 明帘的笑容依旧温柔,只是似乎带着几分惆怅,“那便陪着我走下去吧。” “嗯,好!”息虞激动得简直要流眼泪了。 但一回过神,察觉到瞿奚阴恻恻的目光,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但等了一会儿,她还是壮着胆子抬起脸,回望回去,固执地不肯再避开眼睛。 神女说了,她可以陪着神女的!! “呵。”瞿奚冷笑一声,转身追上明帘的脚步,伸手抓住明帘的手和她十指相扣,炫耀似的对着身后的息虞晃了一下,“明河快要枯竭了,人间会有一场大旱。” “我们去看一看吧。”明帘说道。 后面的事情,在谢平芜眼里变得非常迅疾。 这场干旱越来越厉害,凡人颗粒无收,不少飞禽走兽饿死在山林当中。蝗灾频频爆发,紧接着来的就是瘟疫,整个华胥境四处都是死人。 哪怕明帘是神女,也无法干涉天劫。 她带着瞿奚和息虞,用神力幻化成雨水,消灭蝗虫和瘟疫。可在天劫面前,明帘的神力受到限制,哪怕她前一步刚给明河带来涨潮的河水,下一步河水就会不受控制,冲散堤坝。 蝗虫死去,更为恐怖的甲壳虫飞来,甚至攻击人类。 至于瘟疫…… 随着泛滥的河水、漫天飞舞吞食人肉的甲壳虫,变得越发严重。天劫步步紧逼,整个华胥境朝着越来越不好的方向发展,而明帘的神力几乎耗费殆尽,越来越失去天道的主宰权。 谢平芜看着这一切发生,甚至能感同身受创世神女的悲伤。 她爱世间万物,爱整个完整的华胥境。 整个华胥境,耗费了所有的心血,她不忍心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走向毁灭,于是竭尽所能耗费自己的神力去挽回一切。 哪怕她自己一日比一日虚弱。 (本章完) 162 左眼 谢平芜透过明帘的眼睛,看到从前山清水秀的华胥境,变得痛苦而扭曲。 她不断透支自己的神力,想要平衡天地运转的规则。起初瞿奚拦着她,到后来,瞿奚干脆听话地帮明帘疏通河水,救助灾民。 这一场瘟疫过后,人间人少了一大半。 明帘看着灵力耗尽后,再度枯竭的明河,陷入沉思。瞿奚坐在她身边,伸手捂住她的眼睛,难得消停下来,“姐姐,只要你不管这些……” 任由凡人死绝,华胥境毁灭,天道主宰权重新回到明帘手中。 那时候,她完全可以再创出一个新的世界。 “我想一想。”明帘十分疲惫,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休息了,伸手撑着下颌闭上眼,“阿奚,你让我自己眯一会儿,我好困。” 瞿奚乖乖起身,没有黏着她。 明帘坐在枯竭的河床上,滚烫干燥的风吹入她的广袖。少女似乎有些痛苦,她受到世代凡人的供奉,那些未曾达成的愿望时时刻刻,在她耳边响起。 “神女啊,我断了腿的老娘,您千万保佑她好起来,能下地干活带带孩子,我们一家子才能种出来过冬的粮食。” “保佑我们生一个孩子吧,神女,我们五代单传不能断了香火啊——” “我小女儿死里逃生,多亏了神女的庇护,我们特意将今年新割的麦子磨粉蒸了馒头,送来给神女。” “……” 谢平芜很想看一眼,此刻明帘的神情。 但她看不到。 “姐姐。”身后有一声怯生生的,小孩子的声音,明帘转过头去,看到半大小姑娘时,微微一愣,对方却伸出手来拽住明帘的袖子,“你也是被爹娘送过来祭河神的吗?” 明帘低头,看着瘦得如骷髅般的小姑娘,“这里没有河了。” 河床干裂,一滴水都没有。 “有的。”小姑娘在她身边坐下,仰起脸,看明帘头上亮晶晶的簪子,眼底闪着羡慕的光亮,“他们说,只要我在这里找到了河神,将自己献祭给他们,河神就会给我们涨潮了。” 连水都没有,何来涨潮。 明帘双手结印,用神力幻化出一碗水,送到小姑娘干裂的唇边,“喝完,我送你回去找你爹娘。” “咕嘟咕嘟。”小姑娘一口气喝了好久,可一直喝一直也不能将那只碗里的水喝完,她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紧紧抱着碗看向明帘,“姐姐就是能救我们的河神吗?” 明帘沉默了一会儿,点头。 这世上只有一个神,就是创世的神女明帘,他们祭拜的一切神明既是她,又不是她。 但再这么下去,人的信仰或许会塑造出新的神明,彻底代替她。明帘却不必介意这些,她伸手抚摸小姑娘的脑袋,想起自己最初塑造出第一批人类时。 他们什么也不会,明帘手把手教他们生火取水、建造器具、治病打猎。 年纪最小的那个小女孩,也天天追着她叫姐姐。后来明帘亲眼看着她结婚生子,老去死去,而她的女儿也和她一样仰慕明帘…… 这短短一刹那,明帘似乎想了很多东西。 “你捧着这碗水回去,找你的爹娘。”明帘温柔地弯起唇,她笑起来时,燥热的风也变得柔软清凉,“告诉他们,河神给明河带来潮水了,让他们来取水。” “姐姐……河神姐姐!”小姑娘高高兴兴地点头,“我会的!” “去吧。” 小姑娘抱着碗,生怕水洒了。她一步一回头,雀跃欢喜地转过身,朝着芦苇丛中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含着族人的名字,“爹!娘!河神姐姐显灵了!” 谢平芜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事实上,几乎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明帘伸手按在自己的左眼上。 一阵剧痛从眼眶传来,谢平芜本能随着明帘低头。她白皙修长的手里,摊着一颗血淋淋的眼珠,哪怕脱离那张美丽慈悲的脸,这只眼睛也折射出悲悯温柔的光彩。 血顺着明帘的脸往下淌,从下巴处一滴一滴落在干裂的河床上。 谢平芜震惊得没回过神来,猛然响起,明帘前辈曾和她说过,她死后一只眼睛化为恸鬼河,一只眼睛化为月辉珠。 “这样,总可以了吧。”明帘喃喃。 话音刚落,她手里的眼珠被她捧起来,落在河床处。血淋淋的左眼爆发出淡青色的光彩,化为一尾泉水,接天而起汹涌而下。 明帘乘风而起,立在水波之上,回过头朝着芦苇丛看过去。 藏在芦苇中的小姑娘一愣,迅速钻了进去,转过身朝着原本的方向跑去。明帘收回目光,伸手捂住还在流血的左眼,低头看见满脸都是血的自己,无奈地笑了笑。 倒映着水面,这回谢平芜终于看到,一向波澜不惊的明帘疼得皱起眉,左眼流血右眼疼出泪水。 神女也会疼。 她踩着水波,走到岸边。明帘蹲在河边,想要把手上的血洗掉,但血汇入水中就化为一尾又一尾肥胖的鱼,争前恐后朝着岸边的她涌过来。 身后的芦苇飒飒作响,没一会儿,冲出来一堆人。 他们一看到河水,炸雷般吵闹起来,随即立刻跪在了明帘的跟前。更多的人抱着手里的罐子,冲上来捞鱼和接水。明帘起身,转身要走,却又被拦住。 “感谢河神!” “河神啊,能不能再给我多变一点粮食出来……” “是啊,我们……我们愿意交出更多的孩子作为献祭!” 这些人饿得骷髅般瘦弱,甚至不少人半死不活,伏在地上奄奄一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堵着明帘,甚至掐着几个小孩子的喉咙,只等明帘点头,立刻折断对方的脖颈作为献祭。 谢平芜感觉到明帘的力量变得越发虚弱,那一只眼睛的损失,和之前神力消耗殆尽还要可怕。但群情激奋的凡人不知道这些,他们跪在地上,急促又灼热地朝着明帘磕头。 明帘下巴上的血滴落在地上,霎时间长出庄稼作物。 一滴,一滴…… 各色庄稼果树在眨眼间长起来,朝着远处的芦苇丛接连过去,一片生机盎然的丰收景象在所有人面前展现出来,唯有当中的神女越发衰颓。 可谢平芜无法开口,无法阻止明帘。 —— 本来是要一个副本一个副本顺便回忆的,但想尽快揭示前面所有伏笔就直接全部回忆,不是故意水哦 (本章完) 163 告白 看着数不清的粮食,这些人彻底喜悦起来,疯了一般扑进去。 明帘趁着他们没留意,转身离开。她走得不算快,力量的缺失令明帘迅速苍白下来,走一会儿就有歇一会儿。 抱着烤红薯的瞿奚一愣,猛地往前走来。 “姐姐!”他几乎捏碎了手里的东西,转身就要朝着明帘来的方向走去,“谁……是谁,竟敢对你下手……真是疯了!这世界真是疯了!!” 她是谁?她是创世的神女明帘!! 她天生比世间万物强大聪慧,那些卑劣自私如臭虫的东西,竟敢伤他! 明帘的眼前一半是红的,一半是白的。她抬起手,轻声道:“阿奚,扶一扶我,我有些……我有些……”话音为落,明帘往后一倒。 等到谢平芜再随着明帘睁开眼时,息虞环着她的手,在她旁边睡着了。 察觉到她醒过来,小蛇化为人形,扑入明帘怀里。五千年前的息虞胆小又爱哭,她死死抓着明帘的手,扑在他怀里,语调哽咽,“神女,我把我的眼睛给你好不好……你的眼睛在流血,好疼的。” 明帘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空荡荡的左眼。 “阿虞真爱哭。”明帘温柔地抱着绿衣的小少女,轻轻拍她的后背,“你都陪着我去了那么多地方,怎么还是这么爱哭呀?” 息虞连忙吸鼻子,想憋住眼泪,“我……我……” “不过也无妨。”明帘擦掉她的眼泪,轻声笑了笑,“就算是我不在了,瞿奚那个性格,也不会叫你受欺负的,他护短得不得了。” 谢平芜不由看面前的息虞。 少女和五千年后一样,是一张软萌可爱的萝莉脸,甚至还顶着明帘给她剪的齐刘海,哭得眼睛鼻尖都红红的,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明帘。 她蹭了蹭明帘,“我想和神女在一起,不喜欢瞿奚。” 瞿奚总是悄悄欺负她,每次看到她和神女在一起,还会背着神女瞪她。 “上次你一个人去买糖葫芦,被人欺负了,还是瞿奚去救你的,怎么就不喜欢他了?”明帘觉得自己好像带着两个小孩子,不过就她的经验来说,那些一辈子被保护得很好的凡人,哪怕上了年纪也有些幼稚的小脾气。 她只觉得,这样的息虞和瞿奚挺好的。 谢平芜想,明帘一定想不到,五千年后的息虞,强大又嗜杀,丝毫没有现在小绵羊一样的气质。 瞿奚回来时,黑沉着脸。他找回了明帘的那只眼睛,但此时神力耗尽,成了一颗黯淡无光的珠子,瞿奚将珠子收了起来。 明帘察觉到了,但没问。 几人不再提这件事,但凡间却乱了。 当日的小女孩将明帘挖出化成河水的事情说了出来,不少人终于想起来,创造凡人的就是神女息虞。当日救他们的,根本不是所谓的河神,而是这世界唯一的神明帘! 可知道这件事,他们非但没有感恩。 而是接踵而来,带着贡品可怜地跪拜在明帘面前,求她身上其他的东西幻化为别的东西,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明帘和瞿奚不堪其扰,干脆躲避。 但哪怕如此,这些人总是能够找到她,逼迫哀求明帘。 从最开始,不痛不痒的头发,再到后来觊觎她的每一寸血肉。这些凡人修士聚集在一起,甚至打起了夺走明帘,夺走她的一切神力好也化为永生的神明。 因为明帘的逃避,凡人对她不多的信仰彻底消失。 他们恨明帘! 他们恨神不愿剜骨剔肉,给他们换来世世代代的安乐无忧。华胥境的天道规则越发转变,人间越来越乱,华胥境和明帘必须抹杀一个。 从明帘的视角来看,瞿奚似乎在忙着些什么。 他几乎每天早出晚归,一贯跳脱的性格也变得沉稳,甚至都不经常黏着明帘。不过五千年前的息虞性格软糯,每天都躲在明帘身边,哼哼唧唧地贴贴抱抱。 而明帘也有心事,她想救世。 谢平芜以旁观者的目光来看,其实非常反对这件事,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明帘在洪水再次爆发时,哄着打呵欠的息虞睡下,“阿虞别怕打雷,等你睡醒了,我带你下山买山楂串糖葫芦吃。” “好。”息虞乖乖睡下。 明帘结出阵法,让息虞陷入沉睡。 她顶着风雨出去时,晚归的瞿奚还没有回来,明帘叹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点着灯的茅屋,转身走入了风雨当中去。 这一晚上,洪水变得越来越大。 整个华胥境天崩地裂,雷电划破天际,竟然有撕破一方小世界的征兆。 神女明帘以身殉道,用神明的躯体,化为每一处被毁坏的世界。从谢平芜的意识来看,在明帘死去之前,瞿奚终于出现了。 他竟然入魔了。 后面的一切,谢平芜来不及看,幻境就消失了。她整个人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藏在她体内的那一缕残息,和记忆里的明帘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背后伸出一只手,池俟唤了她一声,“阿芜。” “我刚刚……”谢平芜难以消化在幻境中看到的一切,她隐隐觉得,那些确确实实就是真的。 但在此之前,她看着池俟伸手,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脏。 谢平芜猛然睁大眼睛,“你这是做什么!” 发光的小生物朝着她涌过来,顿时间一片晦暗的故里荒原也变得美丽起来。谢平芜想阻止池俟,但刚刚陷入幻觉时,不知道池俟对她动了什么手脚。 她眼睁睁看着池俟手往下,剖开自己的心口。 他将手伸入胸口,硬生生将心脏掰下来一块,按在她心口处。少年略苍白的眉眼微微笑了笑,这笑意在阴郁黑沉的眸底稍纵即逝,带着点说不上来的疯狂。 漆黑的魔气在他身后环绕,隐隐透出瞿奚觉醒时的气息。 谢平芜感觉心口滚烫,像是有什么灼热的情感,在一瞬间灌入她的体内,令她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极度的恍惚当中去。 她想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池俟满是血的手握着她的手,在罡风吹拂时,忽然凑过来亲吻住她的唇,嗓音有些沙哑,“不是心魔,是我原本的心意就如此。” (本章完) 164 剖心 谢平芜猝不及防。 刹那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不甚清晰。而池俟先一步,将他从心口剖出的一块心脏,按在她胸口里去。 天地之间仿佛察觉到什么,故里荒原混沌的气息开始分开。 一半化为魔气,一半化为灵气。而池俟被魔气包裹,魔神血脉彻底取代池俟原本的意识。谢平芜心下一惊,她连忙拔剑,想要组织这一切。 但灵气朝着她疯狂涌过来,原本到达元婴期的修为不断暴涨。 天雷一道一道劈下来,谢平芜被灵气纠缠在其中,顶着一道一道的劫雷,几乎浑身如被碾碎了一遍又一遍。她浑身都是血,无数的天道意识灌入她体内。 神明通彻天地,她不知道的事情在这一瞬间,都知道了。 她才是真正的明帘! 藏在她手腕上珠子里的明帘,不会真的明帘。谢平芜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腕,隐隐有些颤抖。 明帘死后,躯体上每一寸血肉,都化出神力去缝补被天劫弄残破的世界。唯有早已失去神力的左眼,被瞿奚收在身边,最后葬入地宫的衣冠冢中。 右眼如明帘所愿,化为月息藏在秘境当中,安静地守望着她以身殉道护着的华胥境。 所以五千年后,自称明帘的前辈,才会和幻境中的明帘性格不完全一样,有一些不知道的事情。 谢平芜没时间纠结这些,她浑身鲜血淋漓,干脆咬着牙将灵气运转为己用。天空劫雷接连涌过来,她在短短的时间内,连连突破境界。 在飞升之前,她压制住灵力。 然后握住春温,提剑斩断阻拦她的魔气,朝着池俟扑过去! 虽然明帘死后,瞿奚所做的事情她感知不出来,但瞿奚早在五千年前就入魔了。他一旦觉醒,不说池俟再也回不过来,瞿奚怕也搞不好要灭世。 “池俟!”她喊了池俟一声。 少年挣扎着睁开眼,额心绯红的魔纹如血化成,乌黑的眸子看着她,竟然弯起眼睛笑了一下,“阿芜……” 这声轻轻的呼唤,如烟雾般化开。 谢平芜心头一紧,她扑过去,一把抓住池俟。少年周身魔气萦绕,无数孽障因果缠身,他咳出一口血,满是血的手轻轻环住谢平芜的腰。 他的躯体一寸一寸被魔气腐蚀,化为血雾。 心口缺了一块的心脏在跳动,池俟低低咳嗽一声,“我没什么可以给你的,思来想去,只有这颗心能让你归位。可它肮脏腐臭,只有这么一小块是好的,我把它……” 谢平芜脑子是乱的,却又格外清醒。 为什么明帘以身殉道拦住天劫,她却又活过来了?能够为她分担天劫的,这世上只有另一个半身瞿奚,如今天劫再度落下…… 池俟想代替她,再拦一次! “我把它剖出来,送给你,咳咳……”池俟咳得肺都要出来了似的,唇边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溢,却固执地抓着谢平芜的手,忽然笑了笑,“你不要嫌弃。” 谢平芜明白得越多,脑子就越是乱,她双手几乎冰凉。 那这么说来,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两人的命数了……究竟是什么时候,他就想好了自己入魔获得瞿奚的力量,替她拦住天劫? 究竟是什么时候……明明下山才不过那么长时间,她和池俟…… 对!地宫!明帘墓! “你不许死。”谢平芜一直以为自己天生淡薄,可此刻想哭却哭不出来,只能死死抓住池俟的手,用灵力驱散掉他周身缠绕的魔气,“你死了……我喜欢谁啊?” 谢平芜心里乱成一团,挡住了劫雷挡不住魔气。 池俟的身体越发淡下去,瞿奚的影子凑过来,他猛地靠近谢平芜,“姐姐,池俟和我就是一个人啊,不要难过了。” 谢平芜忙着驱散魔气,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瞿奚一凑近,魔气猛地涌过来。谢平芜刚刚做出的努力一下子没了,她又气又急,眼泪往下一掉,抽出春温朝着瞿奚的脸劈过去,“滚啊!” 双手结印,她竭尽所能想要留住池俟。 但天边乌云滚滚,池俟几乎彻底消散,反倒是瞿奚朝着她走过来。 他苍白的指骨托起谢平芜的下颌,这两张脸并不一样,哪怕是本来还算颇为相似的气质,此时谢平芜愤怒起来就远比明帘来得锐利激烈。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能透过谢平芜,看到明帘。 “姐姐,你回忆一下五千年前的记忆啊。”瞿奚也不恼,他凑过来,几乎看进谢平芜的灵魂深处,痴迷而激烈地想要亲吻她,“我们都是原来的人。” 谢平芜怎么都驱不散魔气,她彻底崩溃。 一把推开瞿奚,浑身是血气喘吁吁,抓住他的衣领道:“我根本不是明帘!”她唇边鲜血也往外流,散落在肩头的长发被风吹得乱起来,她一字一字道,“我是谢平芜,只喜欢我的池俟!!” 说完这话,原本气势汹汹的少女像是彻底绝望。 她一下子瘫坐下去,不言不语地垂下头,眼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往下淌。谢平芜的头疼得几乎炸开,她伸手按住胸口,池俟将他的心挖给了她一部分。 魔神那颗,拥有七情六欲的心。 从此,她重新拿回了明帘的神力,却又不再是只能爱苍生的神明。 谢平芜安静坐着,在这短短的一会,她彻底明白过来。池俟是喜欢她的,不是心魔。她也是喜欢池俟的,到后来也不只是系统的威胁。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不行,她必须做一点什么。 打起精神来,谢平芜毫不犹豫,双手结印将池俟的虚影拉过来。一刹那之间,她强行扣开自己的灵台,将属于池俟的意识拉入自己的灵台当中。 神魂在瞿奚和池俟之间变化,谢平芜也不怕被攻击,劲直用神魂将他神魂包起来。 一刹那之间,微妙的感觉如云销雨霁,又似山水交融。 谢平芜轻微地颤了一下,固执地融入池俟的神魂当中去,那煞气满满在翻卷的神魂变得温顺起来。迟疑了片刻,朝着谢平芜靠过来,轻轻和她靠在了一起。 (本章完) 165 双修 谢平芜浑身上下酥麻,她连指尖都仿佛要融化,眼尾渗出生理性的泪水。 她竭尽所能,想要阻止池俟的气息消散。但在恍惚间,她看到了一些有关瞿奚的记忆碎片,那是关于明帘死后的事情。 明帘以身殉道,天下终于安宁。 可她将自己的神力和身躯都舍弃了,按道理,会彻底在天地之间消散。但瞿奚不愿意,瞿奚从发觉天道规则开始改变,就开始找寻能够保全明帘的办法。 瞿奚搜集世人的怨恨、憎恶、嫉妒的负面情绪,将他们化为生物,却又将他们生死的控制权握在手中。他想用这些生物,杀了华胥境的凡人,灭掉因为凡人信仰诞生的新的天道规则。 明帘殉道的那个晚上,瞿奚指挥雨魔灭世。 可他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完成,就察觉到神明陨落的预兆。被凡人修士围攻的瞿奚抛下雨魔,闯出重围时周身鲜血淋漓,挖出半心和耗费全部神力,留下明帘一缕残魂藏起来。 未免新天道察觉,他将明帘的残魂劈开一半送往了别的世界。 只留下微弱的一缕,留在这个世界。瞿奚虚弱地陷入沉睡,神魂不散,在世间游荡,几乎再也不知道这五千年发生了什么。 但他当日,几乎屠杀了华胥境小半的人,从此成了凡人心中可怕邪恶的魔神。 再后面的事情,谢平芜可以猜到。 在五千年后,明帘留在华胥境的一缕残魂,终于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也就是谢平芜。而被偷藏在其他世界的谢珈,也回到了本属于这里的华胥境。 因为新天道并未完全取代明帘,所以天道隐约之间,自然偏爱谢平芜。她气运惊人,天资出众,却被窃听天机的谢凛盯上,借用星盘夺了她的气运。 想要夺走神女气运,飞升成仙! 谢平芜想通这一切,反而陷入了迷茫之中。她的意识感知着池俟,他在感知到她的意识之后,变得极为温驯,温柔地缠着她触碰交融,灵力随着神魂流转。 明明她看不到池俟,却仿佛能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爱意。 她试着将自己的意识也穿过去,不耐其烦地告诉他,不会离去。水雾迷蒙,灵台内青草绵延而生,桃花灼灼,紧接着不只有桃花,还有怒放在篱笆内的蔷薇,繁华的灯会,夜雨里点着灯的窗户。 那是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见过的景色。 “阿芜……” 谢平芜眉梢皱起,她轻哼一声,“就算是要代替我殉道,难道你不比瞿奚更有资格吗?”她抓紧膝下的石头,因为敏感轻微颤抖一下,眼泪顺着太阳穴滑入鬓角,“你为什么不理我。” 风好似都温柔了些。 她本能睁开眼,瞿奚散去,池俟浑身鲜血地化为实体。他从魔气中朝着谢平芜走过来,伸手把她抱起来,十指扣住她的手指。 谢平芜松了口气,池俟回来了。 但下一刻,少年朝着她靠过来,额头抵住她的额头。谢平芜猝不及防,神魂撞入池俟的灵台当中,被池俟汹涌而来的气息包围。 原本只是难以忍受的酥麻变成铺天盖地,她整个人本能挣扎了一下。 少年吻她的唇,咬破唇瓣时鲜血流入舌尖,腥甜的铁锈味弥散开。他似乎失去了些理智,固执又强硬地抵着她亲吻,将她抱在怀里几乎勒进胸腔。 破裂的心口鲜血渗出,他全然不顾,幽沉的眸子看着谢平芜。 他仰起脸,痴迷而病态地看着她,一下一下抿掉她唇瓣上的血。略带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他蹭了一下谢平芜的耳朵,“阿芜,我想要……” “你想要什么?”谢平芜皱眉,眼泪本能渗出。 池俟跪坐在她对面,仰着脸看她,一下一下亲吻她的额头、眉眼、鼻梁、嘴唇。他虔诚地搂着她,忽然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似乎有些挫败似的,“喜欢阿芜,很喜欢。” 谢平芜想回答一句,其实她也蛮喜欢他的,但神魂内猛然被对方冲撞了一下,她闷哼一声眼尾绯红,眼泪顺着下巴淌下来,本能微张嘴轻哼一声。 灵台之内,她被池俟整个包围住。 对方的气息几乎渗透她每的每一寸,水雾弥散般交融在一起。原本烈火和焦黑一片的灵台,霎时间染上草木芳香,生出葳蕤花木。 池俟带着她,水雾反反复复,激烈又温柔。 谢平芜下巴放在池俟肩头,艰难地吐出一口气,她猛然想起一件事。长青宗的修炼初级科目上,宗门长老好像是教过,双修好像就是差不多这个…… 做法。 这念头一出,谢平芜头皮都炸了,她猛然想起自己之前都对池俟做过一些什么荒唐事情。谢平芜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灵台内神魂交融,池俟似乎察觉到了她此刻的想法。 少年睁开眼,他亲掉她的眼泪,“阿芜。” 谢平芜:“!” 你让我冷静一下!! “你记得你第一次见我,做了什么吗?”他的嗓音透着纵欲后的沙哑,绯红的眼尾微微上挑,将谢平芜的十指按在掌心,阴郁的眸子透着一点笑意,“是你先轻薄于我的。” 谢平芜当然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她不只先轻薄池俟,还一直轻薄池俟! 她不由尴尬地轻咳一声,想说些什么,却被他闹得几乎呼吸杂乱,说不出来话。好半天,她才浑身没力气地靠在他肩头,慢慢道:“我负责。” 谢平芜垂着眼,她声音更小了,“我刚刚说的话,是真的。” “我知道。”池俟道,他顿了顿,“阿芜,我的心给你了,我知道你没骗我。” 谢平芜沉默了一会,她顿觉两人有些荒唐。明明天道都要她去死了,她还在这个节骨眼上和池俟剖明心意,但想了想,又觉得未尝不可。 反正她无论在哪里,都无牵无挂。 “那便好。”谢平芜抬起脸,她看向池俟,强迫他看向自己的眼睛,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强调,“若是你在想去死换我活下去,我必定让你后悔。” (本章完) 166 复仇 池俟略作沉默。 谢平芜身周的劫雷终于停了下来,她的修为霎时间离飞升只有半步之遥。故里荒原的雾霾慢慢散去,发光的小生物们朝着谢平芜涌来,汇入她体内。 她站起身,抚过春温的剑身,“好久不见啊。” 春温嗡嗡震颤,出鞘朝着谢平芜飞来,环在她身周绕了好几圈。记忆中雪亮的剑身,至今仍然带着锈斑,灵气几乎耗尽,除了她再也没有人能察觉到它曾是世上唯一的一把神剑。 明帘死后,春温藏身剑冢五千年,再也没有找新的主人。 谢平芜双手结印,洗去春温上的锈斑,将春温收入腰间。她弯下腰,伸手想要握住池俟的手,但少年先她一步,眨眼间消失在她跟前。 魔气带起狂风,彻底吹散乌云。 开阔的故里荒原外,无数魔族随着雨魔聚过来,匍匐在池俟脚下。少年玄衣染血,乌黑的发丝拂过额角,他跃上赤翎玄雕的背上,回头朝着谢平芜看了一眼。 谢平芜一愣,后者手中魔气化为利刃。 天空劫雷轰鸣,天道警告于他。与此同时,华胥境各处天崩地裂,如五千年前那场洪水一般,翻天覆地的灾难爆发出来。 赤翎玄雕张开羽翼,冲天而起。 无数魔族折颈,鲜血流了满地。池俟腾空而去,高束起来的长发散开,口中鲜血渗出,令人骇然的魔气朝着天空中最大的一道劫雷劈去! 他在挑衅天道! 谢平芜毫不犹豫,御剑朝着池俟的方向而去。但下头追来的谢凛一挥手,被他以傀儡符控制的谢家人列成阵法,竟然想要困住谢平芜。 春温嗡鸣,谢平芜持剑指向谢凛。 真正的“持剑问苍生”,在觉醒了明帘力量的躯体内,显得格外轻而易举。几乎只是眨眼之间,磅礴的剑意冲天而起,摧枯拉朽般摧毁掉阵法。 明亮的剑光化为一束,在后赶来的仙盟众人眼前。 轻而易举,地刺破谢凛额心。 半步飞升的谢凛,跪趴在地上,身体源源不断地渗出鲜血。他想挣扎一下,至少取出自己的本能法器,再挣扎一下,哪怕找到一个破绽都是好的。 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甚至连心念,都轻而易举地被面前的谢平芜读懂。 “你想召出朱砂笔?”谢平芜朝着他走过去,伸手握住那支珍贵的仙器,眨眼间朱砂笔化为齑粉,“这样杀了你,未免仁慈。” 她从前以为,自己恐惧仇恨谢凛,是原主残留的情绪。 但如今她知道了,谢平芜和谢珈都是她。 谢凛瞳孔发散,面色恐惧得发白,竭力让自己不去想。但来不及,他所想的,所恐惧的在转瞬间已经被谢平芜读懂了。 “你将我灵根毁损,关在水牢数年。”谢平芜微微含笑,“你不是想成仙吗?我废掉你的灵根,改写你的命格,让你囚在水牢永生,受世人辱骂如何?” 在谢凛要自爆神魂之前,谢平芜先一步,亲手拿春温剖开他的灵根。 一寸一寸,一丝一缕碾碎。 鲜血流了满地,谢凛伏在地上抽搐,疼得滚了满身污泥。不远处观望的谢家族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走上前,“我们……” 谢平芜颔首,“你们的报应,已经到了,我不讨债了。” 言毕,她松开手。 不再看谢凛,反而看了一眼这些人,“谢凛该如何处置,你们帮我吧,待我回来时,我会将他囚在水牢里。” 谢家族人蜂拥而上,是谢凛亲手毁掉了谢家世代得以修炼的灵脉,导致他们再也无法拥有家族的资源庇护,此后只能寄人篱下,或是风餐露宿的散修。 他们恨不得扒了谢凛的皮,吃了谢凛的肉。 谢平芜没有再浪费时间,她不知道池俟要做什么。就算他现在是半神,也经不起直接和天道对着干,当初她都在冥冥之中低了头。 她朝着外面走,但仙盟众人跪了一地。 神剑对剑修的威压,与生俱来。而神女对凡人的压制,更是从灵魂深处令人战栗。不止是长青宗邱寰宇一众人,三宗五派六世家的长老和精锐,全都本能跪拜。 他们看向谢平芜的目光,充满敬仰和尊敬。 这可是这世上唯一的神! 五千年前,以身殉道的神女明帘!! 仙盟中不少人都对谢平芜存着复杂的心思,谢凛能窃取她的气运,为什么他们不能?谢平芜又和魔神纠缠在一起,还得罪了极南域里各家隐藏的势力,他们尽可以也夺走谢平芜。 这样好的天赋和气运,无论是谁,心中都不免生出贪欲。 但谢平芜是明帘,那这些隐秘的心思,就如被一盆冷水彻底浇得再也不剩下了。魔神瞿奚归位了,眼看着第二道天劫即将降下,这时候能求的人只有神女明帘了! “神女,求您救救华胥境啊!” “五千年了,神女现世,定然是为了庇佑我等才回来的吧?” “念在昔日的同门情分,神女可有什么拦住天劫的法子,我等定然尽心竭力。” “阿芜,你……” 谢平芜哑然,哪怕已经过了五千年,这天道不还是……但在记忆中,谢平芜已经见到上一次天劫,凡人得知明帘的神力和血肉可以帮助他们之后,这些人何等疯狂。 她到嘴边的话还是沉默下来,她要再死一次吗? 池俟将自己的心挖出来,分一块给她,她如今通晓七情六欲,实在做不到再被舍弃过一次,又博爱苍生地去为这些人献身。 谢平芜不说话,她想去找池俟。 但她知道,这个时候,在所有人眼里她是有创世之力的明帘,必须得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谢平芜看向沉默的鲁沉,又看向难掩激动的邱寰宇和沈丛云。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各家的长老,这些人有些围剿过池俟和她,但也有些人曾在讨伐谢凛帮了她。 她不知道如何抉择。 人群后忽然响起几声吵闹,一道剑光划破夜空。 少年清亮的嗓音响起来,在低沉的人群中,显得尤为清晰有活力。 “阿芜,我们和你一起拯救世界啊啊——” (本章完) 167 爱你 谢平芜有种捂脸的冲动,但众目睽睽之下,她忍住了。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宋晚照从剑上跌下来,当着大家的面,艰难脸刹后爬起来,拍了拍衣裳,兴致勃勃道:“杜大哥说天劫开始了,现世的明帘神女是阿芜你!” 杜秋生跳下剑,身后探头出一个双髻小少女,一看到谢平芜眼睛就亮了。 “阿芜姐姐!”少女冲过来,一把抱住谢平芜。 谢平芜继续面无表情,看向杜秋生。杜秋生似乎也有些汗颜,他轻咳一声,解释道:“我本是带晚照来帮你的,但是……” 但天劫就在现在爆发了,谢平芜成了明帘。 宋晚照觉得自己的兄弟成了了不得的大人物,当即决定立刻投诚,一起叛出仙盟拯救苍生! “也罢。”谢平芜笑了声,她把圆圆拎起来,丢进杜秋生怀里去,手里春温出鞘,“我会处理好这件事,你们去护住凡人吧。” 仙盟诸人不疑有他,立刻答应。 谢平芜想了想,“杜大哥,若是我回不来,替我将它投入恸鬼河吧。”她取下手腕上的珠子,交给杜秋生。 明帘死时,痛不欲生。 或许是感知到神女的痛苦,天地间雨水下得更多,明河水暴涨,发出呜咽的鬼哭声。因为涨潮过多,明河从中分流,此后主河被改名为恸鬼河,分流的一条河仍叫明河,另一条河则被称作白江。 既然这颗眼睛,藏在明帘墓中能生出意识,那放在恸鬼河多年后,或许也能真的化为人身。 不过,和她无关了。 她答应过对方,要带她去一趟恸鬼河的。 “阿芜……”杜秋生还想说点什么。 少女却已经御剑飞向天空,隐入云层中去了。留下的华胥境诸人对视一眼,飞快开始救助凡人,阻止天劫对华胥境的破坏。 仙盟这个庞大的组织在这时候彻底发挥作用,灵活地组织分工。 谢平芜找到池俟时,他已经快斩断连接白玉京的天阶了。一旦斩断天阶,人间再也无法修炼飞升,那唯一的信仰和神明,就会彻底只有谢平芜一个人。 乌黑的魔气化为烈焰,灼烧天阶。 玉白的天阶一寸一寸崩裂,天道竟然并未发怒。池俟身后的魔族前赴后继,以身体投入烈焰,作为燃料灼烧侵染天阶。 少年坐在烈焰当中,抬眼。 他看着谢平芜过来,轻轻咳出一口血,毫不犹豫将魔气注入阵法当中。他满身鲜血,黑发也被火焰点燃,乌黑的衣裳腾起火光,只有雪白的脸上仍带着三分笑意。 天劫炸裂,擦破池俟的额角。 “你往下看一眼。”池俟轻声道,他抬手,替她吹散挡住视线的云雾,“这是瞿奚想做的事情,也是我想做的事情。” 人间被风雨吹打得四分五裂,凡人四处奔逃。 他们惶恐而惊惧,但稍有喘息的机会,就飞快对着天空跪下,哭着哀求祈祷,“明帘神女啊,听说您回来了,您来救救我们吧——” “神女救救我们吧,我的子子孙孙都会为你供上香火……” “神女,神女啊……你看看我们啊,这洪水冲垮了我们的房子,连我的三个孩子都全都死了,求求您救救我们吧……除了您,还有谁能救我们啊……” “求神女早日诛杀魔神瞿奚,给我们这些普通人一条生路吧,神女您一定要成功杀了瞿奚啊!” “……” 谢平芜微怔,凡人不知道天劫的根本原因。 早在五千年前,瞿奚就把天劫的根源揽在了自己身上。整整五千年,明帘是世代凡人心目中,以身殉道护佑苍生的神明。 瞿奚知道,所以池俟知道。 两人性命同宗同源,所以他才想代替她去死。他死之后,天劫消失。这样所有人都会以为,是神女明帘斩杀魔神瞿奚,再次保护了天下人。 谢平芜看着天劫升起的火焰,径直走进去。 她撑起下颌,无视被烧灼的痛苦,伸手牵住池俟的手,“你以为我做那么多是为什么?”如果只是为了做任务,她大概不会创秘境取月息珠,更做不到和长青宗仙盟为敌。 做了那么多,就是希望池俟摆脱在她意念下,冥冥中凄惨至极的命格。 如今好不容易找清楚始末,他根本就不是天劫的根源。 他不该被整个修仙界逼迫围剿,他却自己选择背着骂名,替她去死?不可能,谢平芜绝无可能任由他这样做! 池俟不说话,魔气凝成笼子,将谢平芜隔绝在内。他乌黑的眼一眨不眨看着她,目光纯粹而喜欢,执着热烈得过分,好似再少看一眼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如果这火继续下去,可能真的会这样。 谢平芜也不劈开,她手中春温凝成剑光,对准自己的额心。一贯温和的少女微微一笑,她眸子澄明坚定,“池俟,你去死啊,我立刻随你一起死。” 春温感知到杀气,剧烈颤抖,不想剑指自己的主人。 池俟皱眉,“胡闹。” 阿芜一贯温柔又通透,从来不会做这么幼稚自损的事情。但面前的人神情固执,身周杀意腾腾,连安放在她胸腔中的那颗心脏,都在一下一下发疼。 火越来越大,天劫变得漆黑。 池俟浑身的血越来越多,苍白的脸上漆黑的眉眼瞧着她,形成一种难以言说的对峙。他微微仰起脸,看着青衣少女慈悲的眼睛,哪怕身上沾了血,她仍带着种难以言说的温柔从容。 仿佛高坐神龛的仙人,跌进泥里,也只会让人想将她捧起来,擦干净,珍藏好。 谢平芜手肘往里一带,剑刃直对自己额心刺破—— “阿芜!”池俟霍然起身,笼子应声碎裂,他踩着鲜血和烈火朝着她走来,伸手握住仙气缭绕的春温,鲜血顺着他苍白的腕骨往下流,“只用死我一个……” 谢平芜猛地一抽春温,池俟猝不及防。 少女踩在炽热的天阶上,拖住他鲜血淋漓的下颌,拨开乌黑发丝,亲吻他的眼睛,“池俟,我爱你啊,我舍不得你死。” (本章完) 168 结局 池俟浑身每一寸都疼。 烈火从灵魂开始灼烧,血肉化为燃料。他恍惚抬起头时,被烧得脆响的脖颈骨头窸窣作响,只有眼皮上的触感温柔又清凉。 池俟喉结很慢的滚动了一下,僵直的手指没有动。 谢平芜喜欢他? 是不是又是心魔在欺骗他? 不对,她好像之前就说过类似的话,可他分不清心魔和现实孰真孰假。池俟慢慢地咳出一口血,伸手温柔地摸了一下谢平芜的脸颊,鲜血蹭到她脸上,瞬间烧了起来。 谢平芜皱眉,似乎很疼。 他一慌,下意识要给她灭火,面前的人却反而扣住他的手,几乎是凑到他耳边来,“双修都双修过了,你难道是想看着我守寡吗?” 少女的声音极低,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微苦的温暖呼吸喷在他耳廓处,热意噌地腾起来,绯红一下子从耳廓晕染到脖颈深处去。池俟眼睫微颤,抬起眼来,阴郁苍白的脸上透着红晕,垂眼低声,“阿芜。” 竟有些无奈的意思。 他咳出一口血,满是鲜血的手仍握着她的袖子,仰脸看她时,淡淡道:“我……你可以活得很好,何必如此。” 谢平芜觉得恼火,什么叫做她可以活得很好? 难道她的性命,就要比他的命金贵吗? “你能不能和我商量一下?”谢平芜觉得说不出来的气恼,可又无法对着池俟生气,她平心静气道,“你当真觉得,我被迫受你的好意会高兴一辈子?” 池俟:“……” “还是说,你就是想让我背负永生永世的愧疚?” 池俟:“……” 谢平芜觉得这个小变态说不准就是这么想的,就是想要她一辈子忘不掉他。可他满身都是血,只要动一下,身体都发出被烤焦的脆响。 她想骂,又干脆闭嘴了。 “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忽然有人声音响起,息虞从她手腕上探出头来,化成人形,她对谢平芜就是明帘半点不惊讶,“神女姐姐,只要你斩断和天道的联系,就可以。” 也就等于,她舍弃自己最为天道规则的身份,就不会被排斥。 不过要能斩断,明帘早斩了。 “你知道办法?”谢平芜松开池俟的手,看向息虞。五千年,息虞大多数时间在沉睡,按道理她应该也不知道这些,“现在来得及吗?” 谢平芜的耳边全是凡人的祈祷声,越来越激烈。 息虞点头,“已经可以了。”少女看向天阶,解释道,“我听上界下凡的仙人说过,神女明帘超脱七情六欲,方能成为天道。若是神女如人一样拥有七情六欲,则入五行之中,成为冥冥众生。” 说完,息虞抱了抱谢平芜。 她笑了笑,娇俏的脸上有一对酒窝,“你可以做到的。” 在谢平芜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息虞踩着天阶,纵身一跃。火焰朝着她扑过去,息虞从万丈高空落下去,谢平芜本能去拉她。 息虞松开手,闭上了眼,深绿色的衣袂被风卷起。 “姐姐,我等了五千年……” 这句话被风吹散,随着谢平芜扑向天阶下,她在隐约间看到了自己的命盘。从前明亮的星星在最显眼的位置,谢平芜看不到息虞,只能伸手去抓那颗星星。 她迫切地想要去找息虞,却在碰到星星的刹那,星星被七情六欲的丝线束缚,变得黯淡下去。 同时,整个硕大的星盘都微微嗡鸣一声。 天道衍变的规则,在谢平芜为息虞心痛至极的一瞬间,发生了更替。冥冥之中特殊的感觉散去,谢平芜身周星盘消失,她扑了下去,只攥到自爆内丹的最后一缕神魂。 她呆呆看着那缕神魂,片晌才松开手。 不会再有息虞了。 除了神,其余所有人死后神魂散成千丝万缕,在世间飘散纠缠成新的灵魂,托生在人世间。息虞等了她五千年,在她刚刚找到记忆时,她就离开了。 身后池俟熄灭了烈火,踩着风朝她伸手。 谢平芜扑入池俟怀里,看着那丝飘散的神魂,想起自己想过的话。她说,息虞最喜欢的人就是明帘,这感情远纯粹过亲情和爱情。 “那个秘籍,确实有仙人下凡过。”池俟轻轻道。 他原本以为,息虞守在那里那么多年,是为了守着明帘。或许息虞早就笃定,明帘一定会回来,甚至替明帘想好了回来后如何办。 谢平芜缓缓吐出一口气,感觉袖子里有什么滚出来。 她拿起来,是一颗绯红的山楂。 池俟抱着她,浑身的血化为雾气,他看着散去的云雾,轻声道:“阿芜,息虞五千年前最后悔的事情,是不能和瞿奚一样为你而死。” 良久,他感觉到怀里的少女哽咽了一声,抱住了他的腰。 “我也爱你,舍不得你死。”池俟说不上来的恍惚,他这一生好像都如一场噩梦,到了最后因为谢平芜一切转而好起来,反倒更像是泡影,“阿芜,很喜欢很喜欢。” 从很早就喜欢,她从来不知道。 谢平芜将那颗山楂咽下去,忍住眼泪,“我知道的。” 池俟微顿,吻掉她的泪水。她或许是真的知道,或许不知道,但此生既然能白首,他会不择手段与她长长久久下去。 …… 这场天劫消失得很快。 仙盟也早有准备,即便如此,凡人还是死伤过半。魑魅魍魉横行,连带着修士也损失惨重,不过也有好事,那便是山川动荡之后浮现了更多的灵脉。 阻止天劫的神女回来时,已丧失神格。 但其修为,却远超已经飞升的大能。有绝对的实力和贡献,华胥境人人都将谢平芜视作救世主,只是谢平芜却拒绝了仙盟的邀约。 她带着魔神封印了魔神意识的池俟,进了故里荒原,从此避世而居。 留在世间的,便只剩下神女救世的传说。 每年这一天,无数凡人前来故里荒原,在故里荒原前摆放祭品磕头感谢神女。只是他们不知道,大多数时候,谢平芜和池俟根本不在故里荒原。 两人化作凡人,四处游历。 春天去赏桃花,夏日采莲蓬,秋日便去摘柿子,冬日缩在农家煨酒。春去秋来,人间更迭,其间天道气运也几经转变,可都和谢平芜无关。 偶尔宋晚照和杜秋生也会来看两人,宋晚照继承了家里的矿山,成了华胥境第一的富翁。 杜秋生修为精进得很快,飞快带着长青宗成为修仙界第一宗门,邱寰宇也因为他在机缘巧合之下,竟然突破了多年来的瓶颈,有望飞升。 至于谢氏,在百年后,有一个横空出世的小少年,自称谢氏传人。 他有一手极佳的画符天赋,且都是谢氏嫡宗的传承。 在诓骗回了不少当年的谢氏族人之后,终于买到了一条灵脉,重新重振谢家门楣。此后符修谢氏,再度在华胥境成为世家之一,只是历代宗主的名册上,彻底划去谢凛。 不但如此,还将谢凛钉在了耻辱柱上,供历代谢氏族人做反面教材。 少年聪颖明朗,天资绝佳。更是被修仙界第一富豪宋晚照,正道魁首杜秋生收做义子,从此在修仙界横着走,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只是,长青宗宗主杜秋生某次酒后吐露真言。 那小子,是被亲爹赶出家门,无处可去只能来长青宗和宋家抱大腿。 ——正文完—— 寒翘于2022/12/04 首发起点女生网 wb@寒翘翘(可能有小段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