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终结者》 第一章 指标上门 漳州北界小青山。 一队跨刀背矛的士卒缓缓而行。 这队士卒共有九人,名为捉郎卫。在他们身后,还有四名衣衫褴褛的中年汉子被长绳捆住双手,被拖拽着前行。 捉郎卫是大虞皇朝近些年才在军中设立的机构,往往由军中犯了一些小错的罪卒组成,而捉郎卫的职责从名称上便可猜出一二。 抓壮丁! 大虞皇朝建国三百余年,在建国初期,便根据前朝的兵制结合当时的实际情况加以改革,确立了沿用至今的卫所制。 卫所制简单来说,便是祖宗一旦入了军籍,那么儿子、孙子、孙子的儿子以此类推,子子孙孙无穷匮…以后都只能当兵吃饷。 卫所制保证了军队有可靠稳定的兵源,但奈何大虞建国已久,数百年来因逃户、绝户、战死等等原因,导致理论上满员编制五千六百人的卫所,实际上可能只有两三千人。这两三千人里面,还是老弱病残居多,二三十岁的青壮年所占比例不及一半。 加之近些年来大虞与东北的庆国、南方的晏国摩擦不断,每月一小打,半年一大打几乎成为常态,导致本就捉襟见肘的士卒愈发的稀缺。 于是,捉郎卫便应运而生,专门负责搜寻抓捕闲汉、乞丐、小股山匪路霸等有生力量,用作兵源的补充。 抓来的这些新晋士卒,有空的时候还会进行简单的操练,若遇战时,便是连操练都省了下来,直接发给一杆长矛,便派去战场送死。 没错,这些新晋士卒的作用便是送死,无论是有一些拳脚功夫的山匪,还是弱鸡的乞丐闲汉,他们上战场唯一的作用便是成为敌方的靶子,消耗敌方的箭矢。 此时正值秋末,天空被厚重的云层铺满,淅淅沥沥的雨丝飘落,打湿了本就单薄的衣衫,让人感到发自骨子里的阴冷。 啪叽! 走在前头的小旗官一个没注意踩进水坑里,冰凉的泥水瞬间倒灌进靴子里,激的他一个哆嗦。 小旗官骂骂咧咧的甩了甩脚,也没心思倒出靴子里的泥水。 在雨中跋涉了快两天,也没遇到个干燥能够歇脚的地方,靴子里面早就湿透了,现在也不过是旧泥水换新泥水罢了。 他们这一旗捉郎卫从昨日清晨便出营,上头给的指标是抓够五个壮丁才可回营,否则军法处置。 捉郎卫本就是罪卒,若是没有完成指标,罪上加罪,可不是开玩笑的。 转回头看了一眼队伍后面抓来的四个壮丁,小旗官心头抑郁。 两天来奔行了上百里山路,就抓到了这么四个倒霉鬼。 小青山周围原本是有些村落的,可自两月前庆国来犯,前线伤亡惨重,捉郎卫便被委以重任,四处出击抓壮丁,这种时候那还管你是山匪闲汉,还是良民百姓,是个喘气的就中啊。 一时间小青山附近的村民惨遭毒手,先是青壮年被抓去充军,后来甚至连老人和孩童都不放过。更有村妇被侮辱、家财被劫掠等等惨事发生。 以至于凡是有脚还能走动的,全都逃了个精光。 这已经不是十室九空了,而是十室十空。 还差一个!这可如何是好? 随身的干粮已经吃尽了,饮水倒是好说,反正下着雨呢,渴了仰天张嘴就能灌个饱,可总不能用水充饥啊。 而且从今天晌午开始,队伍里面已经有两个兄弟开始拉肚子了,小旗官知道这是喝雨水导致的,现在情况还不算严重,可再拖下去就说不定了。 “要不干脆当逃兵算了!” 这样的念头再一次从小旗官的脑海中闪过,随即便予以否决。 托庆国犯边和捉郎卫的福,小青山附近,莫说十里了,便是数百里内,都已经看不到一座有人烟的村庄。 城镇倒是有两座,但逃兵哪里敢去?找死吗? 此时当逃兵便是注定要被饿死,完不成任务回营,最严重也就是二十军棍,说不准还能侥幸留半条命呢。 “咕噜噜!咕噜噜!” 不争气的肚皮又开始抗议了,小旗官用力拍了拍有些昏涨的脑袋,下定决心,一咬牙嘶哑着嗓子回头吼道。 “回营!哥几个各安天命吧!” 一听到“回营”两个字,八名士卒都面露恐惧之色,握矛的手掌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小旗官是有武艺在身的,咬咬牙二十军棍也许还能挺过去。可自己这些普通士卒,几个月前还都是在地里刨食的庄稼汉呢,能顶住那腕口粗的军棍? 回营就等于送死啊! 可是不回营还能咋办?小旗官都下令了,敢抗命小旗官现在就能拔刀砍了他们。 如今可是战时! 士卒们无奈,只好深吸一口气,跟在小旗官的身后,朝大营的方向走去。 拖拖沓沓走了六七里,紧跟在小旗官身后一名眼力好的士卒,突然指着侧方的枯木林里喊道。 “大…大人,林子里面好像有人!” “嗯!” 小旗官闻言顺着士卒手指的方向望去,天色昏沉、细雨朦胧,视线不够清晰,眯着眼睛瞧了半天,好像是有个什么东西在林子里面呈趴俯状。 “戒备!陈五、林二、黄十八,你们三个摸过去瞧瞧啥情况。” 小旗官缓慢的抽出刀来,低声吩咐道。 随即,三名士卒握紧手中的长矛,猫着腰朝枯林中趟了过去。 小旗官神情有些紧张,握刀的手忍不住松了紧,紧了松,骨节因为阴冷和紧张青中泛白。 此地虽是远离战场几十里,算是后方,但也不敢保证没有庆国的探子摸过来。 “若是庆国探子,砍了脑袋拿回去,不止不会受责罚,还有功勋可赚。“ 小旗官低声对身后的五名同袍鼓舞道。 同时心中默念道。 “探子人少便罢,若是人多…” 小旗官有武艺在身,甭管战场厮杀能力如何,单论逃跑的水平,九人之中当属翘楚。 五名兵卒听了小旗官的话,原本已经绝望的心中,顿时升起了希望。 纵是乱世人命贱如草,却有谁不想卑微的活下去呢。 前去探查情况的三名士卒小心翼翼的靠近枯树林,佝偻的身影在雨中若隐若现。 过了一会,枯树林中传出喊声。 “头!过来看一下,是个死人。” 小旗官这边的众人闻言心中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沮丧。 收刀入鞘,小旗官吩咐士卒看好壮丁莫要逃了,独自一人朝枯树林中走去。 进到树林里面,便看到三个士卒六只手正在一个趴伏在地的人身上摸索着。 小旗官走上前去,一人赏了一脚,骂道。 “狗东西!都他妈钻钱眼里去了…有没有值钱的物件,拿过来瞧瞧!” “大人啊!这人看着细皮嫩肉的,却是个他妈的穷鬼,身上毛都没有一根。” 叫做陈五的士卒,揉着被踹痛的胸口委屈道。 “毛都没有?你他娘的摸哪了?“ 小旗官怪笑一声,走上前去蹲下身子亲自动手。 先是将人翻过身来,飘落的雨水将这人脸上的污泥冲刷的一条条的,显露出大致的模样。 十七八岁的一个清秀后生,面色冻得发青。衣裳的料子看起来不错,不过胸腹有几处好似利刃割出来的破洞。 后生眼唇紧闭,嘴角隐约有血迹,胸膛微微起伏。 “还没死?” 小旗官见状心中一喜,赶忙扒开后生的衣襟,只见被泥水浸泡的发白的胸膛上,有几道纵横交错的伤痕。 伤痕不深,仅是割开了皮肉,没有伤及内脏。 呼! 小旗官长出一口气,心中的石头算是落了地。 娘哩!莫不是老天爷开眼,上赶着送上门来的壮丁啊。 确定倒霉后生没受致命伤,小旗官老怀大慰,仔细的将后生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摸索了一番,的确如陈五所说,是个他娘的穷鬼。 不过某一处的毛发还是很浓密的。 小旗官站起身来,晦气的吐了一口浓痰,对着后生大腿踢了一脚,朝三名士卒说道。 “趁着还有口气,赶紧着背上回营交差。” “大人…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回去就说小兔爷要逃跑,被本官打昏了。至于最后是死是活,那就与咱们无关了。哎…对了,要做的像一点。” 小旗官握紧刀鞘,用脚将后生的肩膀挑起,露出后脑勺来,刀鞘带着呼呼风声砸了上去。 …… 漳州左卫伤兵营。 “唔…好痛…头好痛…!” 一声呻吟,沈轩艰难的睁开双眼。 眼前先是一片漆黑,而后渐渐有光,模糊的视线有种雾里看花的美感。 后脑传来阵阵抽痛,忍不住伸手去摸。 “嘶!” 沈轩痛的顿时浑身一颤,倒吸一口凉气。 后脑勺上足有鸡蛋大的一个鼓包。 被疼痛一激,视线到是瞬间恢复了清明,看清楚了周遭的景物。 这是一座用圆木和毛毡搭建的大帐篷,里面并排放着十多个简易木床,每张木床上都躺着人,发出高低不同的呻吟声,刺鼻的血腥味和药味充斥四周。 “这是哪?我怎么在这?” 看清楚了周围的一切,沈轩惊得想要坐起身来,身体四肢却是无力为之。 又尝试了几次后,沈轩无奈的放弃了想要坐起来的想法,脑海中开始努力回忆自己昏迷前所发生的的事情。 闪烁着流光溢彩的刀剑洞穿了自己的身体,摧毁了气海、雪山和心脏。 “我…我死了…我应该死了才对…可…可我现在…明明还活着…” “咦!你醒啦!” 在沈轩惊骇万分的时候,一道苍老的声音,将他唤回神来。 第二章 我是在做梦 回过神来的沈轩扭头朝声音来处看去,便见到一个老者穿着一身破旧溅满暗褐色血迹的军服站在床边,右手的拇指和中指间还夹着几根银针。 “敢问老先生意欲何为?” 沈轩脱口问道。 “施针!” 老者撵动银针笑道。 “为何人施针?” “当然是为后生仔你施针喽!” “可我已醒来!” “仍须巩固一下!” “老先生有话好说,莫要动针!…哎哎哎…太阳太阴不可轻易施针啊…哎…啊…” 一刻钟后,脑袋上插着五根银针的沈轩,满脸幽怨的瞪着老者,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老者丝毫不为沈轩的气势所动,从怀中取出一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在床边坐了下来。 “头脑可还昏胀?” “哼!” “手脚有力否?” “哼!” “看来要多施几针啦!” “晚辈错了,老先生息怒!” “孺子可教!” 沈轩深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嗯…请问老先生,此地是何处?“ 已经摆正了心态的沈轩问道。 “漳州左卫伤兵营…后生头脑可还昏胀?“ 老者捻针微笑先答后问。 “清醒无比,耳聪目明…我是如何到了这里?” 沈轩咧开嘴露出一个自认为甜美的笑容,以证明自己确实非常的健康,同样先答后问。 “两日前一旗捉郎卫将你带回,那时你重伤昏迷,无论老夫施展何种手段都无法将你唤醒,于是便施展习自顺之先生的银针之术,果然针到病除,顺之先生真乃医道圣手啊!” “顺之先生…” 沈轩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声,随后便见老者满是皱纹的手掌朝自己的前胸袭来。 “老先生请自重,小子…卖艺不卖身啊!” 沈轩意欲挣扎,但奈何四肢无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只邪恶之手,扯住了前襟,随后一把拉开。 “咦!” 老者惊叹一声,随后胸膛上传来一抹冰凉的触感。 沈轩怒视老者,刚要出口训斥,便见老者目光炯炯发亮,满是惊异之色。 “前日刚把你送来时,胸膛、小腹、心口共计六处伤口,胸腹五处只是伤及皮肉,尚无大碍,但心口一处已经堪堪触及心脏。当时老夫便以为你小子能不能活下来只能看老天的意思了。昨天来时,见你六处伤口都已结疤,便已大感惊异,谁成想今日一观,竟是已连疤痕都褪去,丝毫没有受过伤的痕迹。这…这…这是何道理!“ 老者一边惊叹,一边探出指甲盖拨弄小腹上一道浅浅的印痕。 酥麻的感觉从小腹上传来,沈轩顿感身体恢复了一些气力,一把抓住老者的手,正色道。 “老先生…虽说医者父母心,可还是请放尊重些!” 老者看了一眼沈轩有些愠怒面庞,讪讪的收回手掌。 见沈轩确实情况不错,加之营内还有众多伤病需要医治,便也不再纠缠,简单的询问和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便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呼!” 沈轩目送老者的身影走出营帐,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自己的清白算是保住了。 便在此时,老者的脑袋探进营帐对沈轩说道。 “老夫晚上再来,等我!” 沈轩心中骇然,躺直身躯,默默的积蓄力量,心中发誓,绝不会让自己再任人摆布。 意识沉入体内,一路行至雪山气海处,只看到一片破败。 沈轩心中苦笑,那一日剑气刀罡临身透体而过,蕴养灵气的雪山气海已经被完全摧毁,还真是不留一点余地啊。 心中揣着最后一丝希望,将意识转向心脏。 沈轩原本是一名剑修,他们这一脉养剑的功法比较奇特,名为心剑。飞剑蕴养在剑心内,剑心建于心窍中。 意识沉入心窍,感应之下,沈轩无奈苦笑。 心窍当日被一剑贯穿,如今不知为何却是已经修复完好如初,看不出半点受伤的模样,但剑心却是已经破碎如屑,仅余星星点点的灵气散落在心窍中,似乎在证明这里曾经有一个存在。 按理说,心窍被飞剑贯穿,沈轩应该当场身死道消才对,可是为何自己却还活着? 无意识的,沈轩伸手摸向了心脏的位置。 为何自己心脏被洞穿却没死? 难道…是哪本书? 对了!我的书呢?师尊赐予我的黄粱书呢? 沈轩心中一惊,双手连忙在身上摸索! 外出历练之时,沈轩只带着两把剑,一些散碎银两和干粮。 再就是师尊珍而重之交给他的一本黄粱书,具师尊所言,这本黄粱书与人间大道有关,乃是师尊的师尊的师尊传下来的,只是可惜,自己这一脉始终未有人能够读懂参透。 浑身上下就那么点地方,几下子就摸索完毕,沈轩确定,除了某一处部位以外,真的是身无长物了。 便在这时,意识仍沉浸在心窍中的沈轩,突然感受到似有一股莫名的波动传来,死而复生的心窍接受到这股波动后,竟是跳动的节奏加快了那么一奈奈。 这是什么? 沈轩心头一动,将意识转至雪山气海,便见到雪山气海似乎…好像…貌似比刚刚好了一些。 这是怎么回事?那股能量波动是什么? 沈轩眉头紧锁,心中思量。 过了一会,神秘的能量波动再次传来,雪山气海在能量波动的滋润下,微不可查的发生着一些改变。 沈轩连忙控制意识朝能量波动传来的方向探去。 沿着胸腹一路向下,意识来到肚脐下四指处,终于见到一本散发着淡淡光晕的…迷你书籍。 窝草…黄粱书…怎…怎么进到我肚子里了? 沈轩的意识靠近过去,悚然而惊。 遇袭当日,飞剑贯心而过,作为师门宝贝的黄粱书,恰好被沈轩珍而重之的揣在胸口偏左处,飞剑先是穿透黄粱书,而后才穿透沈轩的心窍。 可…可这有点匪夷所思啊! 沈轩搞不懂为何黄粱书会进入自己的身体里面,正在愣神的功夫,意识不自觉的便朝迷你黄粱书靠了过去。 刚刚接触外围的光晕,便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自黄粱书中传来。 哎呦!还挺能吸! 沈轩的意识被吸入黄粱书中。 “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头戴高冕,身着黑服的威武男子站于高台之上,目光睥睨四方。“额滴额滴…都是额滴!”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面黄高瘦的汉子,发出猥琐至极的笑声。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戡乱以武,守成以文,文武之道,各随其时。” “卧榻之侧,岂可许他人鼾睡”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我本淮右布衣天下于我何加焉”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 一幕幕画面、一道道呐喊,宛如奔涌而来的小蝌蚪,冲进沈轩的脑海。 沈轩只感到头痛欲裂,似乎要被充满了、挤爆了。 他此刻只想高喊:我服了、你赢了、停下来、亚麻跌… “原来…梦境也可以是连续的吗?” 此时发生的这一幕,沈轩不算陌生。 就在他昏迷的两日里,迷迷糊糊的沈轩就已经做过与之相似的梦,不过貌似时代并不相同。那个梦境里有三皇五帝、尝草辨毒、植桑织布、文成鬼惊、挖山治水、家国天下、群雄争锋… 两段梦境加起来,便是一个民族从诞生到发展至强盛最后衰落,而后再次崛起,如此生生不息的数千年血泪史与光辉史。 “这…便是黄粱书里记载的内容吗?这…便是人间大道吗?” 画面缓缓淡去、呐喊渐渐消散,沈轩的意识退出黄粱书,再次凝神看去,便见黄粱书书页开始内卷向中心聚拢,而后开始坍塌,一阵强光过后,黄粱书不见了,原本的位置出现了一粒豌豆模样的种子。 一道明悟浮现在沈轩的心头。 “这是…道种!” 第三章 紧急召见 小青山西三千里外,有一片巨大的平原。 平原北接落雁山脉,西邻莽山,两条大河比邻斜穿而过。 此地四季分明、日照充足、水源充沛,乃是此片大陆最最富饶之处。 平原最中心处,有一座东西十七里,南北十八里,城墙高九丈的巍峨巨城,此处便是虞都。 虞都八方各建有一座附城,呈八星拱月之势,护卫着大虞皇朝的心脏。 虞都内居民数百万户,且有二十万军队驻守,加之皇亲国戚、朝廷诸臣等等,总人口近千万。 今日原本是休沐日,朝堂诸公及各大衙门主官,往日都是趁此机会带着家人去城外的庄园游玩,或是邀上三五好友泛舟游湖,吟诗作对。 可今日却是有些不同,天还未亮,皇宫内城的城门上便降下十几只吊篮,每只吊篮里坐着一名内侍。 吊篮刚一落地,内侍们便迫不及待的跳将出来,骑上一旁早已准备好的骏马,双腿一夹马腹,缰绳一抖,呼啸着散入外城。 半个时辰后,陆续有骑马的将军,坐着马车的文官汇聚到宫门前。 寅时一到,宫门开启,文武官员们随着前来迎接的大太监鱼贯而入。 “李大人可知发生了何事?圣上竟如此急切召我等入宫。” “哎!吾亦不知啊…嗯…莫不是因漳州那边的战事,亦或是镇魔城哪里出了变故?” 一众文武私下窃窃私语,脚下却是不停,亦步亦趋的跟在大太监身后,瞧着方向,竟是朝御书房而去。 紧跟在大太监身后的并排两人,分别是一袭红袍的内阁首辅王曦王焕之和穿着一身青灰剑服未来得及换上朝服的大都督张烁张乐潮。 墨须华发的王曦斜眼向张烁看去,只见张硕也正巧向他看来,眼中有询问之意。 王曦心中了然,看来这个老匹夫也不晓得发生了何事,便轻咳一声,低声向前面步履匆匆的大太监问道。 “魏公可知陛下为何召见我等?” 大太监脚步不停,头也不回的低声回道。 “杂家亦是不知,抱歉!” 王曦闻言不再追问,只是与身旁的张烁交换了一下眼神。 行的半刻钟,众人来到御书房门外,便见到司礼监掌印太监洪钟站在门外,见到众人道来,一甩手中拂尘尖声喊道。 “召内阁王首辅、刘大学士、钱大学士,五军都督府张大都督、李都督、刑都督,六部尚书即刻觐见,其余诸公大人们门外侯着即可。” 王曦和张烁带头进入御书房,一进房内,便见到大虞皇帝、当今陛下景隆帝负手而立,背对着众人。 景隆帝的身侧不远处,一名青衫中年男子正笑意盈盈的看着鱼贯进来的众位大佬。 王曦见到中年男子,眉头微微一皱,心想。 “这家伙怎么到的这般早?” 内阁、都督府、六部的众位大佬全部进入,御书房的两扇大门便被内侍从外面关上,掌印太监洪钟和提督大太监魏广季分立景隆帝的左右。 “参见陛下!” 众位大佬按照身份地位站好位置,然后向着景隆帝鞠身拱手行礼。 景隆帝这时转过身来,续着短须的面庞上无悲无喜,朝着众人挥了挥手道。 “免礼!众卿家请入座吧。” 景隆帝今年四十有三,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待众大佬入座后,景隆帝绕过御案坐回到龙椅上,也不答话,双目微眯,似在有所思量。 御书房内陷入一片沉寂,过了一会,首辅王曦忍不住拱手问道。 “不知陛下何事召臣等入宫?” 其余诸位大佬也都竖起耳朵来,屏神凝息等待答复。 如此紧急的召见,事情应该不小。 “国师说一下吧!” 景隆帝头不抬眼不睁,淡淡说道。 景隆帝身旁的青衫中年人闻言,面露微笑,朝前迈了两步,举起手中的一份纸张朗声说道。 “昨夜飞鱼卫密报,三日前,小青山附近发现有修士私斗,经查,云天宗与霸刀山参与其中,伤三人,死三人。” “嘶…” “啊…” 御书房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众位大佬的面色瞬间都不好看起来。 首辅王曦闻言也是心中一颤,不过毕竟是在朝堂上风风雨雨几十年闯过来的,最先稳定住心神,心中快速思量一番后,问道。 “修士私斗,兹事体大。国师可否说的详细一些。伤的是哪门哪门派?死的又是哪门哪派?云天宗与霸刀山向来和睦,因何事竟是生死相搏?” 众位大佬此时也将目光齐齐望向青衫中年人,王曦口中的国师。 “王首辅误会了,此事并非云天宗与霸刀山相争。” “哦!那便好!那便好!” 众大佬闻言,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 云天宗与霸刀山都在大虞境内,算是自己人,只要不是自己人之间的内斗,那便好说。 不过,能够云天宗和霸刀山相争的,必然也是七大宗门之一,一些小门小派哪有那个胆子与之作对,怕是躲着走都来不及呢。 联想到大虞近日与庆国的冲突,兵部尚书孙弗然出言问道。 “可是洗剑峡?” “非也!” 青衫国师摇头道。 孙弗然心头一沉,颤声道。 “莫非是…破天山庄?” 破天山庄位于晏国境内,乃是晏国政局的实际掌控者,若此次争斗与破天山庄有关,那便真的是要孙弗然的老命了。 一个庆国犯边,就已让兵部忙的焦头烂额,若是这时晏国也来凑热闹,那孙弗然干脆找根歪脖树上吊算了,操不起这心啊! “亦不是!” 好在,善解人意的青衫国师将孙弗然从决死的边缘拉了回来。 “哎呀!守缺兄!” 孙弗然有些气急,加重语气嗔道。 “你便莫要再卖关子了,老夫身子受不得激啊!” “就是就是,速讲速讲!” 一旁的众大佬也是连声催促,其中又以户部尚书张一白和礼部尚书赵守君最为急切。 没得办法,边界起了冲突便要打仗,要兵要钱要粮,兵部和户部首当其冲。而礼部则是专门负责与修行界打交道,出了这种事情,无论是对自己人的云天宗和霸刀山,还是庆国洗剑峡、晏国破天山庄,都需要他这个礼部领头人出面协调沟通擦屁股。 青衫国师见若是再卖关子,一众大佬就要群起而殴之了,便轻咳一声。 “具飞鱼卫密报,三日前,云天宗与霸刀山共六名入世弟子与一青衫剑修起了冲突,双方先是一番口舌争论,而后云天宗率先出手,双方便争斗起来。最后的结果是,云天宗二死一伤,霸刀山一死二伤,青衫剑修重伤坠崖不知所踪。” 六打一…还他妈输了…三死三伤…还他妈没留住人家…这是他妈的惨败啊! 丢人啊! 众大佬听完,心中已经忍不住开始骂娘了。 骂舒服了后,心中又忍不住一沉。 众大佬虽然身在朝堂之上,但有关于七大宗门弟子入世历练的事情还是有些耳闻的。 七大宗门每年都会挑选几名资质出众且修行卡到了关键节点的弟子入世历练,目的便是磨练弟子的心性,期望能够在滚滚红尘中感悟到某些至理,为突破和将来的修行打好根基。 一般情况下,能够获得入世资格的弟子,最差的也要澄明境中期,高一些的甚至后期或大圆满。 澄明境中期那便已经是能够杀光半个重骑百户所的厉害角色了。 六名澄明境的入世弟子三死三伤,那青衫剑修是什么境界?剑仙境? 不可能,绝不可能是剑仙。 剑修五重境界,剑心初立——明心境——澄明境——剑仙境——无尘境。 澄明境看似与剑仙境仅相差一个境界,但二者的之间的实力却是差着一条鸿沟那么宽。 七大宗门加上一些零零散散的中小门派,朝廷这边能够统计到的剑仙境仅有三十二人,澄明境有多少?初期、中期、后期加上大圆满足有数千人。 各大宗门挑选普通弟子极为严苛,说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也不为过。而在这些精挑细选的普通弟子中,能够晋升澄明境成为核心弟子的不足两成。 晋升剑仙境的几率有多少,作者数学不好,你们自己算吧。 六名澄明境对上一名剑仙境,呵呵,死得不要太快好伐!三死三伤逼得剑仙境重伤坠崖,荒天下之大谬。 而且具王曦所知,剑仙境的高手不是在本宗闭关修炼、传业授徒,便是在镇魔城。 根本不可能与几个小辈起冲突。 所以,那名剑修必然不是剑仙境,极有可能是澄明境大圆满。 但问题又来了,澄明境的大圆满也不过比之后期和中期灵力雄厚一些,剑意圆润一些。单挑的时候差距很明显,被群殴的时候,数量完全可以弥补质量上的不足。 一挑六,杀死三人,重创三人,而后还能逃掉! 这样一来,可疑的人选就缩小了很多啊。 澄明境大圆满…剑修…同阶无敌…最重要的一点是…一袭青衫! 王曦和张烁此时不约而同的对望了一眼。 他二人三年前曾受邀观看过修行界的宗门大比。 所谓宗门大比,便是每隔三年,所有宗门都会派出二十岁以下的优秀弟子齐聚一堂,相互比试。 三年前的那一届,王曦和张烁亲眼目睹了一名天才的诞生。一人一剑以绝世之姿将连同七大宗门在内的所谓天骄们踏在脚下,成为最后的胜者。 那一届的宗门大比让七大宗门颜面无光、威风扫地。七大宗门的宗主都在心中暗自诅咒最后的胜者以后修为不得寸进英年早逝,诅咒教出这个妖孽的老师不得好死,出门遭雷劈。 七大宗门的宗主之所以有这般大的反应,盖因为这个天才他娘的是个野修,关键人家还有一个同样是野修,却惹不得的大人物师傅。 压制不得!招揽不得!哎…憋屈啊! 那名成为最后胜者的剑修,同样是一身青衫。 与国师沈守缺同样款式、同样颜色的青衫。 想到这里,王曦和张烁二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瞄向了国师。 见二人目光灼灼的打量自己,国师了然这两位已经猜到了,便朗声说道。 “初步推断,那名剑修…恩…应该…可能…是我的小师弟,沈轩沈平常” 艹! 饶是众位大佬久居朝堂,修身养性的功夫早已修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听到这里,仍是忍不住一个个面色胀红,心中怒骂。 这算什么狗屁倒灶的破事啊! 第四章 我要去当兵 沈守缺说完,便见在座的诸公都是面色阴沉,首辅王曦的嘴角更是一抽一抽的,不由得心中好笑,复又补充道。 “小青山距此三千二百里,想来以云天宗和霸刀山入世弟子的手段,最迟明日午时便可赶到京城,到时几大宗门怕是要来兴师问罪,还望诸公早些商讨出应对之策。飞鱼卫这边,我也会交代他们尽快查明真相。” 王曦此时心中已经怒火中烧,憋屈至极,这要不是在御书房,他绝对敢上前给这个不要脸的沈守缺甩几巴掌。 狗屁的国师!黑了心的沈守缺!自家人闯了弥天大祸,却要咱们背锅,这是他娘的什么道理! 气归气,事情却总还是要办的。 心中思躇片刻,王曦拱手朝景隆帝请示道。 “不知陛下是何意?” “依律处置便可。” 景隆帝惜字如金,说出了今日的第三句话,而后便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做入定状。 哎!老首辅心中苦啊。说了等于没说嘛,真要是依律处置,您这急慌慌的召俺们进来是要闹哪样啊? “那…国师的意思是…” 王曦转而向国师沈守缺求助。 “王首辅秉公执法便是,莫要因为与某有关而有所顾忌。” 不用给我面子,你该咋办咋办。 “散了吧,明日朝会后诸卿来给朕一个交代。” 景隆帝挥了挥手,说出今天的第四句话。 给你交代?给你交代?老夫他娘滴分分钟切腹给你看好不好,你好哥们的师弟惹出的乱子,凭啥让俺们给你交代! “遵陛下谕!” 王曦面容平静的站起身来,对着景隆帝一丝不苟的行礼告退。 “遵陛下谕!” 其余大佬起身拱手齐呼。 一行人走出御书房,候在外边的十几号人顿时呼呼啦啦的围了上来,也不敢太大声,只能压低了嗓子询问到底出了何事。 王曦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莫要急切,转头对张烁说道。 “听闻大都督家中有演武场,甚是宽敞,不知能否摆上几桌酒席,与诸位同僚把酒言欢啊?” “走走走!都去都去!” 张烁大手一挥,拉着王曦当前而行。 这一日,五军都督府的老大,大都督张烁府中,不时传出摔杯裂盘之声,更有问候某人全家十八辈女性的粗鄙之词。 不明就里的吃瓜群众们窃窃私语。 “大都督莫不是在家中演练摔杯为号,刀斧加身的戏码!” …… 待王曦等朝堂众大佬离开后,景隆帝挥了挥手,示意魏广季和洪钟也出去,而后站起身来,走到一扇正对着小花园的窗边,伸手推开窗扇。 此时百花已经凋谢大半,唯有各色菊花争奇斗艳开的满园都是,景隆帝欣赏了片刻,开口问道。 “守缺似乎并不担心你那小师弟的安危啊?” 沈守缺走到景隆帝身旁,深吸了一下满园的花香,面露惬意之色。 “当年师尊游历东南,于群山之中寻到一处十分雅致的深潭,潭水乃是半山腰的一口洞穴中涌出的瀑布积蓄而成。师尊兴之所至,盘桓了半日,正待离去之时,便听到瀑布源头的洞穴内传出啼哭之声,师尊飞身而上,在洞穴壁上的一个凹陷处,发现了仅有三岁左右的小师弟。” “师尊检查了一番,发现小师弟仅是受了些许擦伤,加之许久未曾进食,身体有些虚弱。” “在师尊的细心照料下,小师弟半日后便恢复了精神,师尊询问小师弟家在何处?为何会出现在洞穴内?” “小师弟却只会说一些简短的话,随阿爸上山…采药…抓鱼…玩…掉水…冲走啦…黑…冷…怕…” “东南多溶洞,许多溶洞都与地下河流相通,师尊想来小师弟的家人应该就在附近。便背着小师弟踏遍方圆几十里,却是一无所获。而后师尊还进入过瀑布源头的洞穴,想要逆向寻找,结果那洞穴在十多里后便分出四条岔路,越往里深入岔路越多,任凭师尊本领通天,最后却也只能无功而返。” “既然找不到家人,我们这一脉又有收取孤儿为徒的习惯,师尊便将小师弟收做关门弟子。” “师尊曾言,小师弟是有大福缘之人,非早夭之相。” 景隆帝津津有味的听完,点头说道。 “既是天尊所言,那便该无事。不过,还是要加派人手寻找,毕竟…事主不在,不好破局啊!” 沈守缺探手一招,凭空摄来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拈在指尖,嗅了一下后笑道。 “长青和芙蓉已经去了,应该赶得及!” …… “怎么会没有反应呢?难道是我体位不对?” 沈轩身体恢复的很快,到了日落时分,已经能够自己下地走动了。 此时,他正坐在床边一边吃着伙夫兵送来的晚饭,一边心中琢磨着体内道种的事情。 大虞军中的餐制分两种,战时和非战时。 非战时只有午饭和晚饭,一般都是两张能硌碎牙的死面烙饼配一碗一眼便能望穿碗底的稀粥外加一根能齁死人的腌黄瓜条。 战时早中晚三餐齐全,依旧是死面烙饼、稀粥和腌黄瓜条,不过死面饼分量加倍,稀粥无法望穿碗底,腌黄瓜条依旧能齁死人。 沈轩将死面烙饼含在嘴里,待唾液将饼软化了一些后,牙关紧咬,猛地一甩头,一块饼便被成功扯了下来。 然后端起粥碗顺着碗边吸溜,不能吸太猛,碗也不能过于倾斜,不然中间滚烫的粥容易烫到嘴。吸溜一圈后,正好到了腌黄瓜漂浮的位置,这时再猛力一吸,带着一丝丝咸味的温热米汤裹挟着咸黄瓜冲至唇边。 说时迟那时快,沈轩半张的牙关猛地落下,恰到好处的将刚刚探头的腌黄瓜咬住,贝齿轻轻地一用力,脆嫩的一截腌黄瓜便落在舌尖之上。 鼓起腮帮轻轻一吹,翠绿中透着一丝嫩黄的腌黄瓜便落在粥碗中,继续载沉载浮。 随后娇嫩的舌尖与洁白的贝齿相互配合,搅动、研磨、浸润、涌动! 咸香、米香、面香,彼此交融,辗转翻腾。 啊!最简单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原始的加工,不是吗? 沈轩正嚼到情浓深处,即将到达极乐的顶峰之时,营帐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伴有时断时续的惨叫声,呻吟声。 十几个士卒或抬或背,带着一群伤兵冲进了营帐,一名穿着总旗军服,长得凶神恶煞的中年汉子一冲进营帐就嘶声吼道。 “能自己动弹的全他妈滚出去,给老子的兄弟腾地方。” 几名伤势已经痊愈,一直赖在伤兵营磨蹭着不肯归队的士卒见到那名总旗,顿时面色一变,手忙脚乱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乖乖的猫腰滚出营帐。 总旗拧眉扫了一圈,见沈轩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托着烙饼,腮帮子鼓囊囊傻愣愣的看着自己,便冷哼一声,踏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伸过来一把抓住沈轩的衣领,像拎小鸡一般提溜起来,然后走到营帐门口,手臂一甩。 “贪生怕死的窝囊废,滚吧你!” 噗通! “哎呦!” 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总旗官手下留情,沈轩虽然飞得很远,摔的却不重。 爬起身来,伸伸胳膊踢踢腿,发现没受伤,沈轩放下心来。 粥碗已经摔破了,半碗粥洒了一地,腌黄瓜犹自在黄土地上欢快的翻滚跳跃。 沈轩实在没有勇气再去将它捡起来,要知道军中夜间巡逻的士卒尿急时可不管那个,都是跟着感觉就地解决的,保不齐这里就曾有某位兄弟留下的墨宝。 “哎!我招谁惹谁了!” 沈轩叹了一口气,将始终攥在手中的烙饼揣进怀里,四处打量了一下后,朝不远处几名值守的士卒走去。 “几位兄弟,这厢有礼了!” 走到近前,沈轩拱手说道。 这几个士卒刚刚亲眼看到沈轩被扔出营帐,这时嘴角都带着幸灾乐祸的坏笑,见到沈轩前来,也不收敛,斜睨这看着他问道。 “何事?” “恩…小弟是新人?还没有分配队伍,想请教一下,新兵营在何处?” “隔壁便是。” 一名士卒抬手指着沈轩身后说道。 沈轩闻言回头,果然见到十几丈外一群衣衫褴褛的老弱病残拿着木棍在操练。 “多谢!多谢!” 沈轩回过头来道谢一声,便扭身朝新兵营走去。 来到新兵营旁,沈轩又找人打听了一下新兵去哪里报道,而后便向一座营帐走去。 按理说这种时候无人看管,沈轩应该寻个机会偷摸逃出去才是正理。 但看过兵书,对大虞军制也有一些了解的沈轩却是心里明白。 这里是军营,军营外面则是近百里的无人区。 像他这种未穿军服的人也就能够在伤兵营、新兵营这里走动走动,若是到了其它营地,遇到讲道理的先抓后审,不讲理的直接拔刀砍了你再说。 就算能够侥幸逃出去,军营周边可是密布着伺候小队和捉郎卫。 遇到捉郎卫还好说,无非是二进宫。 要是遇到伺候小队,很大概率是被当做庆国探子直接斩了。伺候小队可没有抓壮丁的指标,相反,人家还可以拿人头换功勋的。 沈轩不想二进宫,更不想被换功勋。 他现在剑心破碎,道种又不给力,只能乖乖的去新兵营报道,老老实实的先当个大头兵。 至于以后怎么办?就看自己那位多智近妖的国师二师兄给不给力了。 来到营帐门前,沈轩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满是破洞和褶皱的青衫,迈步走了进去。 “用梦里的说法,我这算是面试吧!” 沈轩心里打趣自己道,刚一进营帐,便眼前一黑,沈轩连忙刹住脚步。 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影也恰到好处了止住了身形,低下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沈轩。 “窝草!姚明!奥尼尔!” 沈轩仰头,脖子有些发酸。 沈轩的个子已经不低了,用梦里某一个时代的计量方式算的话,标准身高180,体重150. 可是在这人面前,却是矮小瘦弱的像个孩子。 “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那人瓮声瓮气的问道。 是不是个子高的人鼻音都很重啊?沈轩心中暗自吐槽。同时退后两步,这才将这人从上到底打量清楚。 身高足有两米二,肩膀宽的能跑马,手臂粗的赛过腰。三十来岁的年纪,留着钢针一般杂乱的胡须,身穿一套崭新的差点晃瞎沈轩狗眼的铠甲,一柄直刀斜跨腰间,沙煲大的手掌一只虚握刀柄一只扶在腰间的兽首护腰上。 端是一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模样。 “嗯…咳咳…嗯…我是来参军的!” 第五章 武德营 沈轩感到有些羞愧,咋说自己在几天以前也是傲视同阶的天才剑修啊!可是此刻,在这名将军模样巨汉的逼视下,沈轩竟然有点怂了。 虽然很羞愧,但现实就是如此,失去修为的天才剑修沈轩,在这种以武力为尊,阶级分明的军营里,就是弱小的如同蝼蚁。 壮汉将军闻言两只巨眼顿时闪出贼光,他下下打量了一番沈轩(没有打错字,就是下下。)见到有些破烂的青衫后,目光更盛。 吓得沈轩无来由的打了个冷颤,菊花一紧。 据说军营之中某些军官喜欢不走寻常路,难道…被自己遇上了?我…我这该死的魅力啊! “读书人?可识字?” 壮汉将军粗犷的声音惊醒了自艾自怜的沈轩,他连忙点头答道。 “识…识字!” “可会术数?” “会…会吧!” “我问你,一十三加二十六等于多少?” “三十九!” “聂哈哈哈!就是你小子了!” 壮汉将军猛地大笑出声,一把抓住沈轩的脖领,像抓小鸡似得拎了起来,就要往帐外走,身后却是传来有些焦急的声音。 “哎哎哎!郑…郑偏将…郑偏将…这…这不合规矩啊!” 一名留着山羊胡,穿着粗布军服的四十多岁矮胖汉子抬高手臂,跳起来一把扯住壮汉的护腰,死命拉扯着喊道。 “什么规矩?老子找你要了多少次人?昨个推今个,今个推明个,每次都说没有识字认数的,这回让老子赶上了吧,你还有何说辞?” 壮汉牛眼一瞪,破锣嗓子跟打雷下雨似得,喷了山羊胡胖子满头满脸。 山羊胡胖子被壮汉一吓,也是有些怂了,讷讷的小声道。 “总得…总得先登记下姓名啊!” “这就对了嘛,以后到俺们营地请你小胖子喝酒。哈哈哈!” 壮汉粗豪大笑,提着沈轩返回营帐。 与山羊胡来到桌案前,山羊胡翻开一本册子,拿起毛笔沾了沾墨汁,朝悬在半空的沈轩问道。 “姓名?” 沈轩仍被壮汉拎在手里,衣领子卡在喉咙处有点难受,见壮汉丝毫没有放自己下来的意思,只好哑着嗓子说道。 “沈轩” “年龄?” “十八。” “哪里人士?” “大虞。” “具体些!” “身如柳絮随风飘,飘到哪算哪。” “哦…流民!” 见山羊胡还要张嘴,壮汉有些不耐烦了,重重的哼了一声。 “行了行了,剩下的我自己编吧,这位小兄弟以后就是你武德营的人了。” 壮汉满意的轻哼了一声,拎着楚楚可怜的沈轩扬长而去。 沈轩脖子卡的难受,心里此时更是翻江倒海一般的卧槽卧槽! 武德营…什么鬼…偏将…你跟我闹呢? 大虞的军制是卫所制,卫所下面有千户、百户、总旗、小旗,卫所上边还设有总兵。 什么时候冒出个营来? 大虞军中也是有将军称号的,不过都是在总兵官一级,如征虏前将军、镇朔将军、征西前将军等等等。 但就是没有偏将这么一说! 等等!等等!我好像想起什么来了。 武德营…偏将军…窝草…是杂牌军…是被招安的绿林好汉啊! 才出军营又进匪窝,我咋就这般命苦涅! 通常来讲,刚受招安的杂牌部队会因为军纪、衷心程度等原因,被安置在营地的外围,而且还会派遣一个战斗力相对强悍的百户驻扎在旁边,起到监视的作用。 武德营享受到的待遇却是不同,巨汉郑偏将拎着沈轩大步走出军营区,而后脚步骤然加快,宛如平地卷起一股旋风一般,风风火火的便朝军营北侧奔去。 跑了大概一刻钟,随风飘荡的沈轩中途吐了两次,心中却依旧暗自估算着距离。 不少于六里地,形同流放啊!这武德营分明是被当做炮灰前哨来使用的啊。 郑偏将也不知是武艺不凡还是天赋异禀,手里拎着一百好几十斤的沈轩,却仍是健步如飞,整段路程跑下来速度均匀,而且面不红气不喘。 搁在梦里的世界,妥妥的长跑健将啊! 正胡思乱想着,郑偏将猛地止住身形,便听到撕拉一声,沈轩本就破烂的不成样子的青衫,从后领口到下摆被撕下来一长条。 没有了羁绊的沈轩长吟一声,如同炮弹一般飞射了出去。 “啊…啊啊…” “哎呦!忘了手里还拎着这货!” 郑偏将虽然粗心,但反应却是出奇的快,手中一轻,眼见一道若隐若现露着白腚的身影窜了出去,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连忙气沉丹田,双腿肌肉猛地涨大了一圈,随后双脚猛地一蹬地面,巨大的身躯如同离弦之箭般追了上去,右掌五指微曲呈爪状抓向沈轩的脚脖子。 然后便…抓空了… 郑偏将眼睁睁瞧着沈轩一头扎进一大片灌木丛中,有些迷茫的站稳身形,盯着自己的手掌自言自语道。 “不应该啊?失手了!怎么会?” 迷茫了一瞬间,猛地想起还有比自我怀疑更重要的事情,连忙冲到灌木丛边,急声吼道。 “那个…沈…沈什么玩意了的…你死了没?” 等了片刻,没有回应,郑偏将有些急了,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识字认数,这要是给弄死了,回去怎么跟寨主交代啊…恩…现在不能叫寨主,要叫将军。 “哐啷!” 郑偏将一把抽出跨在腰间的直刀,准备在灌木中开辟出一条路来,便听到一道虚弱的声音。 “我…我没事…” 呼! 听到沈什么没事,郑偏将顿时长出一口气来,而后便听到虚弱的声音继续说道。 “麻烦将军…能不能给属下找身衣服来,我…我的衣衫…被树枝挂碎了。” 灌木丛的深处,沈轩龇牙咧嘴的坐起身来,低头看着一条条挂在身上的青色和白色布条,不知是该庆幸大难不死,还是倒霉遇到这么个憨货。 屁股底下传来一丝异样,沈轩挪了挪屁股一瞧,一条粉红色的蚯蚓从土里钻出半个身子摇晃个不停。 沈轩瞅瞅蚯蚓,再看看自己的胯下,忍不住心中得意。 看到老祖还不速速拜见! “撕拉!” 外面传来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随后便有一团黑影顺着灌木的空隙被扔了进来。 沈轩伸手接过,发现是一大块粗布,上面还沾染着斑斑点点痕迹,凑过鼻子闻了闻。 “我还是太年轻啊…呕…” 过了片刻,灌木丛中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沈轩光着身子,散发着浓烈男性荷尔蒙味道的粗布围在胸口,下摆与膝盖平齐。 “挺白啊!” 郑偏将眼中光芒大盛,嘴角噙笑。 沈轩仰头,努力让自己不要去看郑偏将裙甲下消失无踪的下摆。 二人所在的位置是一座山坡的脚下,郑偏将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指着半山坡上一大片明显是刚刚搭建的营帐说道。 “那便是咱们武德营的地盘了!” “不…是你的武德营…” “你说什么?” “啊…没事…将军咱俩一起上路吧!” “是上山!” 沿着小路上山,这次郑偏将没再拎着沈轩,一是衣衫破碎没有合手的位置,二是沈轩态度坚定的拒绝与任何同性产生身体上无隔阂的亲密接触。 反正到了自己的地盘,也不怕这个叫沈什么的跑掉,郑偏将也乐得轻松。 二人上到山半腰,穿过无人看管的木制营地大门,便看到营地里面七扭八歪的躺着满地的大汉。 “他娘滴!让你们少喝点少喝点,都拿本将军的话当放屁呢是吧。” 郑偏将见到这一幕场景面色也有些不好看了,照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汉子屁股上踢了一脚。 “恩…别闹…” 那汉子也是皮实,被郑偏将踢了一脚竟然仅是伸手挠了挠屁股,嘴里含含糊糊的嘀咕了一句后,翻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他娘滴!一帮狗东西!” 郑偏将骂骂咧咧的,也不管躺的满地的大汉,拉着沈轩便朝营地中心走去。 来到一处最大的营帐前,掀开门帘,二人钻了进去。 进到营帐里面,沈轩抬眼朝里看去,便见一张矮几后面,一名身穿金甲的将军正扶刀而坐,矮几上摆放着一张地图,金甲将军低着头,似在观察地图。 “呵…终于见到一个靠谱的了!” 沈轩心中松了一口气。 刚刚那满地的大汉着实是给了他不小的震撼,若不是那些大汉的身上穿着崭新的军服,沈轩真以为自己是进了匪窝。 恩…貌似…这些人不久之前,确实是土匪来着。 自己落在这种团伙里,为国捐躯只在朝夕啊! 倒是面前的这位金甲将军,给了沈轩极大的安全感。 属下都已经喝得烂醉如泥了,作为老大却仍在孜孜不倦的专研军略,说明这位老大对下属极为宽容,称得上是爱兵如子,而且还极为的自律且自信。 沈轩忍住了纳头便拜的冲动,整了整胸围上的褶皱,挺胸抬头,目光中闪现着智慧的光芒。 第一次见boss,一定要留下好印象,以后才能够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将军!看看给你带了啥好东西回来!” 金甲将军不予理会,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仍旧沉浸在地图和军略中无法自拔。 沈轩的敬仰之情不由得再次拔高了几分! 不为外物所动,有大将风范。 沈轩心中暗自点头,自己也是看过兵书的人,对于为将之道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此刻心绪有些激荡,便忽略了郑偏将把自己称为东西的无礼行径。 “将军?” 郑偏将见对方没回应,便踏步走到金甲将军的身边,再次唤道。 还伸手推了一把金甲将军的肩膀。 “哐当!” 在一阵盔甲鳞片的碰撞声中,金甲将军一头栽倒。 沈轩见状顿时大惊,脱口喊到。 “将军遇袭!有刺客!有刺客…” 第六章 老实的郑老实 凄厉的喊叫声响彻整片营地,与之呼应的是此起彼伏的震天鼾声、磨牙放屁声。 郑偏将被沈轩突如其来一声大吼惊得愣神的功夫,便见到一抹肉隐肉现的身影携着浓烈的骚臭味冲了过来,将魔爪伸向了躺倒在地不省人事的金甲将军。 沈轩此刻已是顾不得许多,金甲将军看起来是武德营唯一靠谱的人,自己现在又与武德营绑在了一起,必须要做点什么。 沈轩曾跟大师兄学过一些医术,虽是上不得台面,却也聊胜于无。而且脑子里还记得梦中后世的一些急救常识,兴许能够派的上用场。 沈轩首先将目光落在金甲将军裸露在外的脖子上,没有血迹,没有伤痕。而后将手从盔甲的脖领处探了进去,摸向心脏。 大虞将领的盔甲多数为鱼鳞甲,也有一部分高级将官着山型甲。这两种铠甲能够有效抵御刀剑、箭矢的伤害,但钢针、分水刺等尖细的利刃,是能够通过甲片之间的空隙,刺伤身体的。 恩…胸大肌很大…很滑…很软,但是没有血液的粘稠感,心脏也没事。 沈轩顿时松了一口气,刚刚摸心脏时,能够感觉到金甲将军的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手感温热,还没死透。 咽喉无伤、心脏无伤,目之所及未见血液喷溅的痕迹…难道是后脑? 想到这里,沈轩伸手便要去拔金甲将军的头盔。 金甲将军是侧着身子躺倒,带着头盔的脑袋朝着地面,有些不好拔,加之一身金甲颇为沉重,修为全失的沈轩想要将他的身体搬正却是有些费力。 “还傻愣着做什么,帮忙啊!” 沈轩急头白脸对郑偏将吼道。 郑偏将不明所以,不过摄于沈轩此刻逼人的气势,伸手轻轻一用力将金甲将军的身体搬正。 沈轩连忙把住头盔的两侧,双臂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将头盔拔了下来。 而后…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 “不…不喝了…不喝了…喝不动了…额额…让我睡会…” 沈轩抱着头盔,耳中雷鸣阵阵,四肢颤抖,冷汗顺着额头和两鬓淌了下来。 “为…为什么不…不阻止我?” 沈轩机械似得一点点扭头,朝郑偏将质问道。 “你太快了,我来不及!” 郑偏将很委屈。 “郑偏将…啊不…是郑将军…郑大将军,跟您商量个事,能不能把我当个屁放了,就当我没来过这里。” “那不行!将军这里我怎么交代。我告诉你沈什么,你生是俺们武德营的人,死是俺们武德营的鬼。” 郑偏将执拗的摇头。 “那你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 沈轩双膝跪地苦苦哀求。 ……… 一个时辰后,白玉盘一般的明月悬在半空,点点星光洒落在军营中,画面十分唯美。 满营的醉汉陆陆续续醒来。 常喝酒的人都知道,醉酒之后醒来的第一反应是头痛,而后便是强烈的饥饿感。 正当这些新晋士卒们准备去找些吃食的时候,却是发现了一件怪事。 二当家…啊不…武德营二把手郑偏将郑老实此时右手虚握腰间直刀的刀柄,左手拄着一根长矛,威风凛凛的站在主帐门口,一副看门狗的架势。 而原本只是垂着门帘的主帐帐门,此刻却是罕见的关上了木门。 主帐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沈轩双膝跪倒,前额触地,两掌平放在脑袋两侧的地面上,浑身瑟瑟发抖。 在他对面不远处的案几后,一名身穿金甲,头扎马尾、鹅蛋脸、柳叶眉,俏目含煞的靓丽女子正死死的盯着跪在面前的卑鄙小人、登徒子… 二人保持着各自的姿势已经有段时间了,尴尬在蔓延。 营帐内寂静的落针可闻,只有案几上两只蜡烛燃烧时发出啪啪声。 登徒子的身份和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郑老实已经如实告诉了于秀娥。 于秀娥原本是黑风寨大当家于铁熊的独女,自幼好武,随父亲练得一手颇为不俗的刀法。三年前,一名庆国商人找上黑风寨,许以重利想让黑风寨成为庆国在大虞的内应,被于铁熊严词拒绝,几日后,外出打猎的于铁熊被庆国探子暗杀。 才情武艺在黑风寨都是翘楚的于秀娥,顺理成章的继承父亲留下的事业,坐上了黑风寨的头把交椅。 而后三年间,黑风寨在于秀娥的率领下,频繁游荡在虞庆两国边境,猎杀庆国探子和商人。 几月前,庆国大军犯边,与庆国结下死仇的黑风寨成为首要清除目标。 于秀娥自知仅凭黑风寨无力抗衡庆国大军,便率众好汉主动投靠了朝廷。 祁州总兵闫罗生念其孝义,加之抱着千金买马骨的打算,上奏朝廷,将黑风寨整编为武德营,于秀娥任指挥使,同时授予云麾将军的封号,赐金甲。 今日,是老寨主于铁熊的忌日,加之离开了自小长大的黑风寨,于秀娥和武德营上下众人都有些心中抑郁,便不小心喝多了。 谁成想,酒醉的自己,竟是被人占了便宜。 回想起刚刚去帐后查看身体,右胸上明晃晃的黑手印,于秀娥只觉得已经快要控制不住满心的杀意了。 但是,云麾将军于秀娥虽然不通文墨,却是讲理之人。 耐着杀心听完郑老实的讲述和沈轩的狡辩后,正努力的在内心说服自己。 这只是个误会…他是好心…以为自己遇刺了…他竟然摸我…不!他是要救我…他竟然摸我胸…不!… 沉默了许久,营帐外传来众好汉们的声音,于秀娥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站起身来,冷面如霜的走到沈轩面前,哐啷一声抽出直刀,架在沈轩后颈上。 弯下腰冷声威胁道。 “今日之事不许与外人提起,念在我武德营正缺人来管账,便饶你一条狗命,以后若是被本将军听到半点风声,便拿你的项上人头来祭旗。” “小的…小的不明白将军何意。小的自进到营帐里,便一直跪在这里等候将军醒来,郑偏将可以为小的作证。” 沈轩感受到后脖子冰冷的刀锋,小心翼翼的仰起头来,目视于秀娥的美眸,语气真诚的说道。 该说不说,这娘们长的是真漂亮,身材也不错。回想起之前的手感,沈轩心中感叹。 卿本佳人,奈何为…将军啊! “恩!你很懂事,记住,以后只要用心做事,我武德营必不会亏待与你。” 于秀娥非常满意沈轩的回答,收回直刀便要入鞘。 “呦呵!二当家这是改行当门神了?” 这时,帐外传来一个男子的调笑声。 “都滚蛋,大当家吩咐了,任何人不得靠近营帐,否则军法处置。” 郑老实用粗犷的声音回应道。 “大伙看啊,大当家帐篷里还有别人!” 有人指着帐篷上烛光照映出来的影子喊道。 “二当家,谁在里面了?” “今天新来的读书人,以后管账的。” “大当家怎么还拿刀逼着人家?不开眼的东西是不是瞧不起咱们,不肯入伙?” 刚刚转行的山匪还没有适应身份的转变,仍是满嘴黑话。 “那小子摸了大当家,大当家生气了,要砍了他。” 郑老实人如其名,从不说假话。 “哎呦呦!快说说摸了哪里?” 众匪类顿时来了兴致,呼啦啦全都围了过来。 “柰子!” 郑老实继续秉持本性,陈述事实。 “是条好汉子!” “咱武德营就缺这种有胆色的英雄!” “老寨主在天有灵,也可以瞑目了!” “这人咱们武德营留定了,谁赞同?谁反对?” “赞同!” “赞同+1” “赞同+2” ……… 营帐内,于秀娥俏脸苍白、娇躯颤抖,摇摇欲坠! 沈轩心脏狂跳,手脚冰凉,心丧若死! “郑叔叔…您…您误我啊!” “姓郑的憨货是要我死啊!” ……… 翌日,红阳初生。 武德营的营地内渐渐变得喧闹起来。 打水洗漱的、生火做饭的、提着裤子找茅厕的。 无论正在做着什么事情,相遇的两人都会面露诡异的笑容,悄悄的问对方一句。 “你听说了吗?寨主…” 于秀娥一夜未睡,就在营帐里坐到了此时,眼神空洞痴痴望着帐顶。 帐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于秀娥知道这是郑老实来了,连忙收回发散的思绪,正了正神色,双眼恢复了以往的锐利。 帐门被推开,一抹明亮的光照射进来,投在于秀娥的脸上,于秀娥刚要伸手挡住这道光,便感到光线一暗,郑老实巨大的身躯将帐门挡的严严实实。 “将军,那小子不肯过来,在营帐里要死要活的。你说过要善待读书人,我就没动粗。” 郑老实憨声憨气的说道。 于秀娥想起昨夜郑老实的言语,面色微微有些发红,随即便恢复正常,冷声说道。 “告诉他,三十息不到,便拿他的脑袋祭旗。” “得嘞!” 过了不到二十息,也就一分半钟的样子,于秀娥便听到帐外响起热情的招呼声。 “哎呀小英雄来了,快请进快请进,寨主都等不及了!” “好汉子,一会请你喝酒,不醉不归。” “老王我这辈子就服三个人,老寨主、小寨主和你。” ……… 吱嘎…吱嘎…吱嘎 刀柄在于秀娥的手中哀嚎。 第七章 口若悬河 我是谁…我在哪…我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沈轩一脸懵逼的被众多原山匪围在中央,所有人都跟他热情的打着招呼,用力拍打着沈轩的肩膀,亲热的好似见到了青楼里的相好。 “都皮痒了是不是?所有人山上山下十个来回,跑不完不许吃饭!” 一声冷哼从营帐内传来,中气十足,传遍整个营帐。 “一群憨货!” 跟在沈轩身后的郑老实,一脸睥睨的蔑视众生。 “郑叔叔身为带军之人,也当以身作则,便跑二十…三十个来回吧!” 营帐内的声音语气稍缓,不过却仍是让人无法质疑。 “哈哈,二当家一起吧!” 众山匪虽是受罚,却也未见沮丧之色,跟随郑老实嘻嘻哈哈的走出营地,朝山下跑去。 “小英雄,别忘了晚上一起喝酒啊!” 仍有热情的人向沈轩邀约。 心中掐算着时间,沈轩好像踩着点一般,在正好三十息的时候,脚步踏进了主帐之内。 抬眼看了下坐在案几后,神色冰冷的于秀娥,已经换上一身普通军士服装的沈轩,弯腰拱手行礼。 “卑职沈轩沈平常,见过主公!” 于秀娥毕竟是男人堆里面长大的江湖儿女,昨晚发生的事情作为女儿家着实让人着恼和害羞,但她自诩是要做大事的人,不拘小节便是做大事不可或缺的品质,这是死鬼老爹教导她的。 所以,今早原本是想先好好教训这个登徒子一顿,也是让他知道一下自己的厉害,免得因为自己的女子身份而看轻了自己。而后再看他的能力,给安排一个合适的职位。 可是当听到沈轩口中说出“主公”两个字来,于秀娥顿时心中一跳,一双俏目放出光来。 于秀娥没读过书,却是听过戏文,知道主公这个词的含义。 正常来讲,这个登徒子应该叫自己将军或大人,但他却称自己主公。 这是…效忠? 每一个女子都会有自己憧憬的未来,不过大多数的女子所憧憬的都是情情爱爱、莺莺燕燕、啪啪啪啪一类的。 于秀娥却是不同,因从小所受到的熏陶和看过的戏文影响,于秀娥憧憬的未来是金戈铁马,快意恩仇。 以前看过的戏文里,能被称为主公的,可都是叱咤风云的大人物。 自己也是大人物了?云麾将军嘛,应该…可能…在这个臭书生面前勉强算是大人物了吧。 沈轩想了一夜才想出来的马屁,果然奏效了。 偷眼瞧着性感女boss嘴角荡出的掩饰不住的笑意,沈轩心中算是松了一口气。 梦境中后世的一些学问果然有效,就是那个叫什么心理学的。 沈轩心中正得意,便听到于秀娥突然出声问道。 “为何称我主公?” 沈轩闻言挺起胸膛,左手负在身后,右手虚横胸前,做饱学之士状,慷慨激昂道。 “今逢乱世,将军以女子之身承逢父志,统御数百虎贲纵横百里江山,睥睨宵小,让人惊叹、敬佩、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犹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巴拉巴拉巴拉…因此,卑职心中感慨,立誓今生今世,必定辅佐主公报父仇、平天下!” 感谢人如其名郑老实提供情报,沈轩心中对郑老实报以万分感激,口中滔滔不绝说的口干舌燥。 于秀娥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娘子如何受得了这种直击内心的虎狼之词,娇躯只觉一阵接着一阵的酥麻,双目之中精光四射。 待沈轩口唇发麻实在编不下去闭上了嘴巴,于秀娥仍是有些意犹未尽的盯着他,期待这个貌似已经不那么讨人厌的登徒子再说几句。 编不下去了,真的编不下去了,再继续就只有试问卷帘人和红拂夜奔了,估摸听完会直接拔刀砍人吧。 见沈轩没有继续吹捧的意思,于秀娥也不好强逼,当下正了正坐姿,让自己的气势更符合主公的身份,开口问道。 “既是如此…先生何以教我?” 哎呀…这么快就入戏了?沈轩只感到幸福来的太突然,这个女大王竟是如此的好忽悠。 其实,也不能算忽悠,毕竟沈轩昨夜离开这里后,确实是有认真做过功课的。 “嗯…咳咳!” 沈轩装模作样的轻咳一声,朗声说道。 “卑职毕竟是初来乍到,对很多情况还不甚了解,具体方案还需斟酌。” “哦…” 于秀娥面露失望之色,自己被撩拨的正在兴头上呢,结果你说结束了,逗人玩呢! 不过虽是失望,却也知道沈轩说的没错,一个什么都不了解的人若是口若悬河指手画脚一通,于秀娥也真不一定敢用。 “不过,卑职这里却有几点小小的建议,供主公参考一二。” 谁知沈轩却是话锋一转,再次撩拨起来。 “第一,造册。士卒人数、武器数量、盔甲数量、粮草、箭矢等等均要登记造册,并且定期盘点。同时规定军械保养时间、粮草晾晒日期等等。” “第二,整肃军纪。军队不是山寨。仅靠情谊、威望和利益的统治,是无法长久维系的。武德营如今人少,弊端还不明显,待将来武德营士卒过千,甚至过万时,整肃军纪的好处便显露出来了。” “第三,培训。所有人都要进行培训,从最基础的安营、警戒、哨探、巡逻、轮值,到口令、旗号、如何进攻、如何后退、如何追击、如何打扫战场等等等。” “第四,立命。所为立命,便是告知武德营上下,我们武德营建立的目的是什么?目标是什么?目标实现后对大家有什么好处等等,并让每个人都牢牢记住,并心甘情愿的为之奋斗。” “第五…嗯…主公您怎么了?可是卑职哪里说错了?还是身体有何不适?” 沈轩正白唬的性起,猛然发现于秀娥面色潮红、呼吸粗重,身上的金甲叮铃铃的颤抖个不停。 兵! 于秀娥猛地一拍案几,簌的一下站起身来,语调激昂的喝到。 “还等什么!军师,咱们这便行动起来吧!” “啊…” ……… 一个时辰后,山上山下跑完十个来回的武德营众将士喘着粗气,面红耳赤的回到营寨。进得营寨后,却是惊奇的看到,营寨正中的空地上摆放着一套桌椅。 昨晚摸了寨主柰子的小英雄此时已换上了一袭青衫,一手持笔,一手扶案,笑眯眯的注视着众人。 而寨主则仍是一身威风凛凛的金甲,一手扶刀,一手负于身后,满脸睥睨。 这是什么情况? 众人迷茫! “所有人都有,十五息内列队,逾期未入队列者,杖二十!” 于秀娥突然杀气腾腾的喝道。 “嘻嘻!大当家的这是唱哪一出啊?” 当即有人笑道。 大当家的爱看戏,尤其是出将入相、沙场军阵的戏码,以往兴之所至,也会演上一段过过干瘾。 于秀娥闻言一双柳眉竖了起来,阴恻恻的冷声道。 “十五…十四…十三…” 同时原本虚握刀柄的手掌改为实握,手掌因为太过用力,与刀柄间发出吱嘎吱嘎的摩擦声。 卧槽!来真的! “十二…十一…” 众匪类顿时慌了神,连忙鸡飞狗跳的站队。 “黄老狗你他娘滴踩我脚了!” “哎哎哎别拽我裤子啊!” “掏我裆作甚?” 吱嘎吱嘎! 以往时候对这种情况还觉得习以为常的于秀娥,自刚才听了沈轩的一通白唬后,突然就觉得眼前这一帮子还真是酒囊饭袋,无组织无纪律,用沈轩的话怎么说来着,这只能叫团伙,而武德营的目标是成为团队。 好在众山匪虽然散漫惯了,但于秀娥淫威太盛,当所有人意识到大当家不是闹着玩后,行动倒是迅速,在于秀娥数到二时,站好了队列。 队列是按照平时的习惯,大头领站前,小喽啰站在大头领后面,从高到矮,倒也算井然有序。不过站姿嘛…要沈轩来形容就是,仿佛被狂风扫过的苞米地,惨不忍睹。 郑老实站在队列的最前面,他比其他人要多跑二十个来回,结果竟是与他们一同完成,而且看他还是脸不红气不喘,一副犹有余力的样子。 众人列队的时候,沈轩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不过心中却是忍不住暗自赞叹。 这伙山匪…啊不…武德营士卒的身体素质竟是出乎意料的强悍。 见所有人在规定时间内站好队列,于秀娥指着沈轩介绍道。 “从今天开始,这位沈轩沈平常便是咱们武德营的军师,大家以后要听从他的号令,就如同听从我的号令一般,额…你们要听话…额…要…” 于秀娥秀美的额头开始冒汗,支吾着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 “主公,开始登记造册吧!” 沈轩适时的出言化解尴尬。 “啊对!现在开始造册,从左到右一个一个来,郑叔你先来!” 造册?什么是造册? 众人听不明白,暗地里窃窃私语,随即便见于秀娥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吓得一缩脖闭嘴。 武德营刚被招安还不到半月,因着前方战事不断,漳州左卫指挥使顾贤亭只来得及给他们安置了营地,发放了一些辎重,便撒手不管了,以至于武德营数百号人还未造册,未入军籍。 也就是说,武德营现在除了于秀娥和郑老实二人是正儿八经的大虞军人,其余人等其实都还是山匪。 第八章 制定方针 郑老实闻言走到沈轩面前站好,身姿挺拔。 “姓名?” 沈轩将毛笔沾满墨汁,摊开一本空白的册子,笑眯眯的问道。 “郑老实。” “年龄?” “三十六。” “身高体重?” “额…” 郑老实满头黑线,沈轩无奈摇头,目测了一下后写下自己的判断。 “现任何职?” “武德营副指挥使,偏将军。” 大虞军制,副指挥使是职位,偏将军是军衔。 片刻后,郑老实军籍信息录入完毕,郑老实退回原位,下一人上前继续。 “姓名?” “黄老狗。” “年龄?” “三十一。” ……… 武德营不算于秀娥和郑老实,共有大小头目喽啰三百八十七人,按照原先在黑风寨的划分,四名大头目每人手下两到三个小头目加上不到百人的小喽啰。 一直到了晌午时分,兵册才算是登记完毕,整个武德营无人会识字写字,所有登记的工作都是由沈轩一人完成,直累的他手抽筋了好几次。 整个上午,包括于秀娥和沈轩在内,所有人都滴水未进。 直到沈轩放下毛笔,合上册子,朝于秀娥点头示意。 于秀娥这才一挥手示意开饭。 “哎呀我去,可累死爷爷我了!” “二狗子!你个狗东西还不赶紧做饭去,想饿死你爹我啊!” …… 队列一散,众匪类立刻放飞自我,嬉笑怒骂,抠脚挠裆。 于秀娥柳眉竖起,正要发怒,却是被沈轩一把拉住衣袖摇了摇头。 立规矩这事,欲速则不达,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能粗暴蛮干。 叫上郑老实和四位大头目,一伙人钻进主帐内,一边吃饭,一边嘀嘀咕咕。 新的政策总是要先渗透给中层领导,而后再自上而下,便可事半功倍。 武德营第一次的中上层会议开了足足两个时辰,待四名大头目走出主帐后,一个个都是神情呆滞,双眼无神。 众喽啰好奇的围上各自的大头领,七嘴八舌的询问起来。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青龙小队的跟老子回去开会!” “头!啥是青龙小队啊?” “老子从今个开始就是青龙小队的队长,跟老子混的都是青龙小队的队员。” “哦!这个样子哦,青龙小队…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哦!” “白虎小队回去开会。” “玄武小队开会!” “朱雀小队开会!” 一大群人呼啦啦的吆喝着散做四队,散入营地四角。 “大家的积极性很高嘛!” 营帐门口,于秀娥、沈轩、郑老实三人的身影出现,看着离去的匪群,于秀娥背负双手,神情欣慰。 下午,沈轩三人开始清点仓库内的辎重。 仓库前面的空地上,刀枪整齐的摆放,粮食一袋袋的敞开口子,另有军服、弓弩、箭矢、盐巴、腌肉、酱菜等等一系列的军用物资。 一共不到五百人的营地,辎重数量也不算太多,不到一个时辰便以清点完毕。 沈轩从于秀娥哪里取来漳州左卫随辎重一起送来的账册,与自己清点的数量一一核对。 很快,数目核对完毕,沈轩面无表情的示意管仓库的喽啰将所有辎重搬运回仓库,而后叫上于秀娥、郑老实回到了主帐。 三人回到主帐坐下,沈轩去过一杯凉茶润了润有些干痒的喉咙,这才摊开两本账册,正色说道。 “军中克扣辎重本是常态,克扣的数量视军需官及指挥使等高层的胃口而定。一般情况下二到三成,胃口大一些的,也绝对不会超过五成,毕竟士卒不是傻子,盘剥的太狠,一是影响军心士气,二则有可能会激起哗变。” 说道这里,沈轩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起来。 “但是这一次,漳州左卫做的有些过分了。” 于秀娥闻言柳眉倒竖,急声问道。 “可是不足五成?” 黑风寨上下几百号人,一个识字的都没有,当日漳州左卫送来辎重后,拿出名册让于秀娥这边签字画押,于秀娥想着自己毕竟是祁州总兵闫罗生安排过来的,想来区区一个漳州左卫也不敢哄骗自己,加之实在认不得账册上那些七扭八歪的鬼画符,便痛痛快快的画了押。 过了几天,想到这么大个武德营若是连一个识字的人都没有,总不是个长久之计,便派郑老实去漳州左卫要人。 于是,沈轩就此横空出世。 “额…只有三成。” “不能够啊,我…本将军虽然不会数数,但也绝不是好糊弄的,那些辎重看起来数量很多啊,就算差一些,也不能…差那么多吧?” 于秀娥最开始还有些不信,可是说到最后,又突然有些不自信起来。 “漳州左卫送来的账册上,标明直刀二百柄,实际数量一百五十柄,劣质直刀六十七柄,可用数量八十三柄。” “长矛三百支,实际数量二百支,劣质长矛61支,可用数量一百三十九支。” “军服皮甲四百五十套,实际数量三百九十套。” “粮五百担,实际数量三百五十担,其中霉粮陈粮六十七担,可食用数量二百八十三担。” “马料…” “食盐…” “弓弩箭矢…” 沈轩右手指着自己记录的账册,左手指着漳州左卫送来的账册,一项一项的为二人介绍。 郑老实面无表情端坐如松,他是实在听不懂。 于秀娥却是越听越怒,待沈轩全部说完,已是被气得花枝乱颤。 乒! 于秀娥怒急拍案而起。 “干他娘的顾闲亭,姑奶奶这就去找他算账。” 说罢,抓起直刀便要冲出去,却是被沈轩一把拉住。 “撒手!姑奶奶今天就要去砍了姓顾的王八蛋。” “主公,这里是军营,是讲法纪的地方。虽然你与顾闲亭同为指挥使,但实际上他手握重兵,漳州这一块由他说了算,按规矩,他是高您半级的。而且账册上有您的签字画押,到时人家肯定不会认账,说不准…啊不,是一定会倒打一耙,反过来说您是诬告。证据确凿,是咱们理亏。” “怪我喽!” “怎么可能,是顾闲亭那个小人太卑鄙!太阴险!太狡诈了!主公您宅心仁厚,一时大意而已,没必要与他这等小人计较。” “哼!这还差不多。可是这口气姑奶奶就是咽不下。而且…刚刚听你说,粮食剩的不多了,距离下次发放辎重还要近一个月,够咱们吃吗。” “自然是不够的!” “那怎么办?” “主公莫急,容卑职今夜想一想,明日再说。” 粮草辎重的事暂时放到一边,三人开始进入下一个议题。 首先是整肃军纪,沈轩昨夜已经根据以往读过的兵略结合梦境中后世的某军纪律,整理出了一份适合武德营的军纪方案,当即挥毫泼墨洋洋洒洒的写了满满两篇。 然后吹干纸张上的墨迹,颇有些得意的递给于秀娥。 于秀娥接过纸张,逐行逐字的观看,许久后,抬起俏脸虚心的问道。 “军师写的这是什么?我…本将军…不识字!” 于秀娥面色微红,神情有些尴尬。 沈轩一拍脑袋,怎么忘了这茬,武德营都是一群文盲啊。额…基础教育看来也要提上日程了,没有文化的人何谈发展,没有文化的团队何谈未来。 沈轩拿过得意之作,先喝了一口茶润喉,而后开始声情并茂外带举例说明的,向二位详细讲解起来。 于秀娥直听的是眉开眼笑,高潮不断。 郑老实则在一旁不住的点头,不时发出嗯嗯的声音,便是赞同。但是他迷茫的双眼已经深深的出卖了他,这憨货根本就是一句没听懂。 花费一个时辰,沈轩费尽口舌才算是让二人了解了军纪的具体内容,需要通过军纪达到的目的以及效果。 于秀娥、郑老实二人举双手赞同,随后签字画押,武德营军律正式确立,翌日后正式施行。 第三个议题练兵章程。 沈轩亦是早有准备,同样是根据看过的兵略和梦境后世里的练兵方案,加以改编完善。 根据武德营现有的人数和人员整体素质,沈轩决定仿照梦境里面的背嵬军进行训练,也可称之为特种部队。 练兵这种专业高端的玩意,于秀娥、郑老实自然是不懂的,不过出于对沈轩的信任,二人痛快的签字画押,继续下一个议题。 为武德营立命,说白了便是企业文化。不过梦境中后期的企业文化是包含愿景、制度、精神建设等等好多方面的内容。考虑到武德营整体的文化素质,搞得太复杂反而不容易被理解、贯彻、执行。 于是沈轩进行了最大程度的简化,只取起其中最关键的一点。 为武德营确立终极目标。 当然,说是简化,其实这里面也包含了很多细化的内容,于是沈轩为了让武德营的山匪们能够更有代入感,想到了一个办法。 三人会议结束时已经是戌时,武德营士卒们的小组会议也早已完事,此刻都是刚吃过晚饭,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吹牛打屁,不过聊得更多的还是今天小组会上的内容。 “所有人都有,主帐前集合。” 众人正聊得兴起,便听到郑老实粗犷的嗓音响彻营地。 白天于秀娥的发飙和小组会的成功确实起到了效果,武德营众士卒快速的聚集在主帐前面,列好队伍。 见所有人都到齐了,沈轩笑眯眯的踏前一步,而后一撩青衫下摆,姿态潇洒的盘膝坐地。 同时对着所有人笑道。 “大家不要太紧张,都坐都坐。” 武德营士卒先是看了于秀娥一眼,见大当家的没有反对的意思,便顿时放松下来,嘻嘻哈哈的坐在地上,不过坐姿却是千奇百怪,极尽舒坦之能事。 于秀娥和郑老实也盘膝坐在沈轩两侧。 待所有人坐好,沈轩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安静。 “今天呢月朗星稀,晚风怡人,此情此景,我想给众位兄弟们讲个故事。” “在一个叫做宋的国家里,一支军队的故事,这支军队的名字叫背嵬军。” 第九章 上门讨债 星空下,数百人席地而坐,除了偶尔响起的鸟鸣虫吠,整个营地都静悄悄的。 众人的神情随着沈轩讲述的故事,时而激昂,时而愤怒,时而惋惜,时而悲伤。 八千里路云和月,三十功名尘与土… 沈轩觉得,对这群文盲山匪进行理念的强制灌输注定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便参考梦境中后世某只部队的教育方法,寓教于乐,将一些道理和理念,融入到更能引起众人兴趣,更有代入感的故事之中,潜移默化的改变他们的三观,目前来看,效果似乎不错。 ……… 第二天一大早,于秀娥、沈轩二人,带着几十名士卒,拉着几辆大车朝漳州左卫营地而去,郑老实留守营地。 武德营有二十多匹战马,一部分是原来在黑风寨时从庆国斥候手中抢来的,还有一部分是受招安时,总兵闫罗生拨给的,平时都宝贝的不行,如同祖宗一般供养着。 今日是去漳州左卫讨公道的,自然不能落了面子,于秀娥和沈轩便每人配备了一匹高头大马。 二人策马缓缓而行,与身后的车队保持速度一致。 沈轩不时向于秀娥询问小青山战场附近的情况,而后加以分析,说出自己的看法。 “如主公所言,武德营招安一事乃是总兵官闫罗生一手操持,驻扎的营地也是闫总兵亲自安排,再结合漳州左卫丧心病狂的克扣辎重,卑职到是有了一些猜测。” “基本可以断定,闫总兵与顾贤亭不合,具体缘由不知。” “基于这个推断,闫总兵之所以将武德营驻扎的营地选在祁州和漳州之间,这看似不合常理的安排,便也有了解释。” “第一,武德营军纪散漫,与大虞正规军队无法相融,纵然留在前线也起不到任何正面的作用。反倒容易成为庆国攻击的薄弱点。放在战事不算激烈的漳州,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武德营就是一面旗帜,给祁州、漳州所有绿林好汉看的。跟着朝廷有肉吃,高官厚禄养着,还不用犯险玩命,赶快自动投诚吧。当然,后来者肯定不会再有主公这般高的待遇了,指挥使啊,虽说现在大虞的指挥使不值钱,但毕竟听起来威风啊…额…主公我没有针对您的意思,您别抽我啊,哎哎…疼…” “第二,闫总兵许主公有直接向祁州大营奏报的权利,便是将武德营作为他的眼线,盯着漳州左卫的一举一动,算是为祁州大营设置的一道屏障吧。而这也解释了顾贤亭为何如此程度的克扣咱们的辎重,估计他的打算是逼着咱们靠近祁州大营,离他的漳州左卫越远越好。” 于秀娥服了,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服了。仅是根据自己说的一些话,便能推断出这么多匪夷所思的弯弯绕,这家伙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整天净琢磨阴谋诡计了不成。 可是随即,于秀娥便疑惑道。 “额…军师推测出这些来,又有什么用呢?能够帮咱们要回克扣的辎重?” “当然!” 沈轩拉了拉缰绳,让军马走回正路,以前他倒是骑过马,但技术着实不咋地,胯下的马儿总是时不时的不走直线,让他颇为苦恼。 “搞清楚了闫总兵和顾贤亭之间的关系,咱们这次讨债行动的成功率最少提高了两成。” “哦…现在有几成把握了?” “十成!” “吹牛吧你!” “呵呵!主公一会只管看我眼色行事,卑职自有妙计让那顾贤亭乖乖的奉上欠咱们的辎重。” “驾!” ……… 漳州左卫大营中军主帐。 自庆国秋初犯边,指挥使顾闲亭便每日里都起得很早,漳州这边虽不是庆国的主攻方向,仅是作为祁州大营的协防,但每隔三五日,庆国那边也都会象征性的冲过来喊杀一番,意思大概就是警告顾闲亭,我盯着你呢,别想着去祁州帮忙,先顾好你自己吧。 起床洗漱过后,便是例行的巡行视察,而后便回到主帐中,盯着案几上的地图发呆。 顾闲亭今年四十有二,担任漳州左卫指挥使七年,自认兢兢业业,恪尽职守。 三个月前,朝廷突然召原本的祁州总兵回京述职,顾闲亭便心思活络了起来。 祁州是军镇,与庆国接壤,一年中有半年都在与庆国打仗。 祁州驻扎有四个满编的卫所,为了能够更有效的统合指挥,朝廷特设祁州总兵官一职, 总兵官没有品级,但却是武将能够担任的最高实职,可以说,当上总兵官是所有武将毕生的梦想。 虽说总兵官还要被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管着,但兵部和五军都督府是文人的天下,没武将什么事。 总兵官一般不会在一地任职超过三年,毕竟时间久了,朝堂里面的那些大佬就会坐不住了。原来的祁州总兵如今正好任职三年整,此次入京述职,多半是不会回来了。 按常规操作,总兵官离任,紧急情况下,如战时,会由副总兵接任,而后参将、游击依次递补。 非战时,则是由兵部从异地指派人选前来接任。 顾闲亭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便花重金走通了兵部左侍郎的路子,期望自己能够更进一步。 秋收在即,按照惯例,再过两月庆国便会过来寻衅滋事。而祁州副总兵和四个指挥使,论资历、论能力、论关系,都不如自己。 顾闲亭认为这一次自己的机会很大。 可惜啊,天不从人愿,朝廷竟然派来该死的闫罗生担任祁州总兵。 顾闲亭为此还去信,委婉的向兵部左侍郎林泰来表达了不满。 该给的银子兄弟可是一分都没少,事却是办砸了,大佬这就是你的不对啦! 林泰来的回信仅有轻飘飘的四个字。 “取而代之!” 顾闲亭虽是武夫,却不是政治白痴,看到这四个字,便猜到这件事涉及到了朝堂斗争。只要自己能够想办法搞臭闫罗生,那么祁州总兵的位置便是自己的囊中物了。 而后便开始了一系列的小动作。 那闫罗生也是运气好,刚刚到任,便有在漳、祁二州赫赫有名的黑风寨主动来投,而后闫罗生大受启发,欲以黑风寨为招牌,吸引更多的乱匪投靠。 这事若是被他做成了,便是大功一件,那自己还搞个屁了。 于是便指使军需曹事暗中克扣武德营辎重。 哼!你闫罗生将武德营这根钉子安插在漳州想防备老子,却也不想想,漳州是谁的地盘。搞垮一群蠢笨的山匪,还不是小菜一碟。 想到武德营,顾闲亭便觉得小腹一热,心思有些飘飘然起来。 一个高挑紧致,矫健宛如雌豹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 “来人,去唤刘曹事过来。” 过不多时,续着山羊胡,身形高瘦的军需曹事刘秉忠满脸谄笑的走了进来。 “见过大人!” “嗯…那件事办的如何了?那边可有反应?” “嘿嘿,大人放心。这事是小得亲手操办,负责往武德营仓库搬运的也都是信得过的人。陈粮霉粮全都压在底下,新粮只有上面的一层。估算着那群牲口的德行,这两日便应该发现能吃的粮食所剩无多了。” “很好!” 顾闲亭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说道。 “武德营若是派人前来闹事,你便磨一磨,拖一拖。然后让于指挥使来找本官即可。” “卑职明白!” 顾闲亭挥挥手,刘秉忠弯腰躬身行礼后退了出去。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营帐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正在看兵书的顾闲亭目光一冷,心道是不是最近自己过于仁慈,下面的小崽子们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正要出言呵斥,便见到刘秉忠满脸喜色的小跑进来,低声说道。 “大人,武德营的人来了!吵嚷着让卑职补足缺失的辎重呢!” “哦!于指挥使可在?” “领头的正是于指挥使本人。” “哼!便依照本官交代的去办吧。” “卑职遵命!” 待刘秉忠屁颠屁颠的离去,顾闲亭也没心思再看什么兵书了。 兵书那有美人好看,额…不止好看,还很好玩。 顾闲亭摸着留着短髯的下颌,嘴角露出一丝淫邪的笑意。 ……… “哎…大人…大人,您莫为难下官啊,指挥使大人正在处理紧急军务,不见客…不见客的呀!” 在刘秉忠哪里吃了个瘪的于秀娥,怒气冲冲的直奔主帐而来,好啊,你不是不承认吗?那本将军就直接去找顾闲亭那个王八蛋,看看他怎么说。 刘秉忠没想到于秀娥不按常理出牌啊,自己想好的万般推诿手段还没使将出来呢,对方竟然直接掀桌子了。 山匪就是粗俗,不讲武德啊!还他妈武德营…啊呸! 刘秉忠这个瘦猴如何能拦得住武艺高强的于秀娥,只能像个苍蝇似得追在身后,苦口婆心的劝阻,在快要靠近主帐时,故意提高了音量,给顾闲亭发送信号。 来到主帐门前,四名亲兵架刀拦住于秀娥,冷声说道。 “指挥使大人有令,擅闯主帐者,格杀勿论!” 营帐内的顾闲亭听到外面亲兵的呵斥声,满意的捻须微笑。 小娘们若是不放低姿态,今日就别想进的了老子的门。 于秀娥被亲兵拦住,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求助的望向一直跟在身后的沈轩。 沈轩淡淡一笑。 “看我作甚,你是指挥使,这里除了顾大人便属你职位最高,谁敢拦你打杀了便是,想来闫总兵也不会为了几只阿猫阿狗的怪罪咱们。” “你…你敢?” 刘秉忠闻言顿时吓得失声叫道。 镪! 长刀出鞘,寒芒毕露! 第十章 对峙 山匪出身的于秀娥执行力很强,听到沈轩的话后,也不犹豫,直接拔刀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名亲兵砍去。 匹练似的刀光割向亲兵的咽喉,常年生死之间的搏杀,让于秀娥养成了不出手则已,出手既是杀招的本能习惯。 那亲兵本来武艺就不如于秀娥,再加上根本没想到对方敢在军营里动手,措不及防下,来不及招架或是闪躲,眼见便要命丧当场。 沈轩也是被吓了一跳,自己随口一说唬人罢了,谁成想这娘们竟是下死手啊。 真要是当着满营官兵的面,砍了顾贤亭的亲兵,今天别说讨债了,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两说啊。 阻止肯定是来不及了,没办法…逃命吧! 沈轩双脚蓄力,同时脑海里回想着进营时的道路,从哪条路走距离大营出口最近!那条路上的兵卒最少! 便在这时,一道银芒宛若蛟龙般从主帐内刺出,在直刀即将斩断亲兵脖颈的一刹那,险之又险的将之拦住。 叮!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声中,于秀娥挥刀的手臂荡起,直刀脱手而飞,而后整个人止不住的蹭蹭蹭后退数步。 沈轩离得近,连忙欺身上前,伸手托住于秀娥的后背。 手掌与之接触的一瞬间,沈轩便感到一股巨力顺着掌心传来,然后伸出的手臂后撤,于秀娥的身体撞入怀中。 噔噔噔噔噔! 二人做相拥状,一同后退了七八步,这才止住身形。 好不容易止住身形,二人同时抬眼向主帐门口看去。 一名中年男子右手握住一杆长枪的枪尾,左手握在长枪腰身下部,长枪的枪身因为刚刚的碰撞在极有韵律的抖动,而男子的双臂却犹如铁铸一般的稳定。 正是漳州左卫指挥使顾贤亭。 “姑奶奶就不信了!” 于秀娥怒喝一声,便要甩脱沈轩去捡起掉落在不远处的直刀。 沈轩连忙抓紧她的衣袖,同是在她腰间轻轻捏了一下,轻声说道。 “不要冲动,正事要紧!” “于大人这是何意?” 顾贤亭收回长枪立在身侧,目光冷冰冰的注视着于秀娥,同时不经意的瞟了一眼沈轩。 “哼!明知故问。” 于秀娥还在为刚刚的交手吃了暗亏心中不忿,加之本就对顾贤亭没有好感,仰起脸同样冷冰冰的怼了回去。 这时,周围的军士已经因为刚刚的交手注意到了这里,纷纷朝这边投来疑惑的目光。 “于大人有事便进账来说吧,莫要在外面失了体统。” 说罢,顾贤亭也不理会于秀娥的反应,转身便走回了营帐里面。 “你拉着我干吗?刚才是姓顾的偷袭,姑奶奶没有防备,否则就凭他…哼…” “知道知道,主公武艺天下第一,咱们先把辎重要回来,然后再将姓顾的大卸八块…”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你先上,本将军为你加油助威!” “……” 两个狗男女嘀嘀咕咕的也一头钻进主帐里面。 “都瞎看什么呢,屁股痒想吃军棍了是吧,该干嘛干嘛去!” 惊魂普定的刘秉忠驱散了看热闹的军士,而后也赶忙跟了进去。 主账内,顾贤亭面无表情的坐在案几后,长枪横放在面前的案几上。 见到于秀娥和沈轩进来,也不说些请坐之类的客套话,只是目光冷厉的盯着于秀娥,双唇紧抿,脸颊不时的抽动一下。 在自己的大营内,朝自己的亲兵下杀手,这是赤裸裸的打脸啊,明目张胆的挑衅啊,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啊。 作为一军主将,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威严!是面子! 顾贤亭越想越气,恨不得一声令下,便将这二人当场乱刀砍死。 可是一看到于秀娥精致的面容和健美的身躯,再一想到祁州的闫罗生,顾贤亭只能强自压下这口恶气,同时在心中恶狠狠地赌咒发誓,待将这个娘们弄到手后,一定要狠狠的折磨她、凌辱她。 “于大人好大的威风啊!却不知本官有何不周之处,竟惹得于大人拔刀相向。” “哼!姓顾的你少在这跟姑…本将军装傻充愣,我只问你,为何拨给我武德营的辎重少了七成,今日若是不给本将军一个满意的交代,我便一把火烧了你这破地方,大不了重新回去占山插旗。” “放肆!” 顾贤亭啪的一掌拍在案几上,木屑横飞,待抬起手后,硬木制作的案几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手掌印。 “于大人,姑且不论你说的是否属实,单凭你刚刚的厥词,本官现在便可下令将你拿下治罪。” “哼!有胆便来试试!” “你…!” “哎哎哎!二位大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莫要动怒。二位都是国之栋梁,军中砥柱,无论气坏了那位都是国朝的损失啊!” 最后进来的刘秉忠眼见局面又要滑向失控的边缘,连忙跳将出来,打起了圆场。 “狗…” 于秀娥杏眼一竖便要开口喝骂,却是腰间又被沈轩掐了一下,要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心中有些恼怒。 这个登徒子又趁机占我便宜,掐哪里不好,偏要掐腰。 可是碍于现场有两个更让她厌恶的家伙,实在不好发作。 “等回去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于秀娥心中恶狠狠地发誓。 顾贤亭也不想跟这个有些混不吝的女土匪继续口舌之争了,决意将情况搬回正途,看向刘秉忠假意问道。 “刘曹市,军需辎重一直都是有你负责,刚刚于将军声称拨给武德营的辎重仅有实际数目的三成,可有此事?” “大人!卑职冤枉啊!” 刘秉忠闻言顿时面色大变,哀呼一声便跪倒在顾贤亭面前。 大虞不兴跪礼,除了一些特别的重大场合如祭天、祭祖等以外。 每三日一次的朝会上,文武百官对皇帝也不过是行半身礼,御书房召见时,甚至只是微微躬身即可。 大虞军中则更是如此,男儿膝下有黄金,被每一位军人牢牢记在心中。 而刘秉忠此刻这一跪,配合着悲切的语调,顿时便显得怨气冲霄,让人为之动容。 “大人明鉴,武德营乃是闫总兵亲自下令要妥善安排的,卑职接到文书后,生怕手下的儿郎们恶习难改,便亲自监督,从出仓到运送,还有验点、核对、画押至最后入库,卑职全程都是一点不落的跟着。卑职敢以性命起誓,拨给武德营的辎重,绝无半点克扣,否则不得好死!” 啧啧!真下血本啊,这种话都敢说。 沈轩闻言忍不住嘴角撇了一下,同时不忘掐一把于秀娥盈盈一握的腰肢,将于秀娥差点忍不住开喷的话生生的掐了回去。 待刘秉忠满面委屈悲愤的陈述完冤屈,顾贤亭做出沉吟状,手指轻轻敲击着案面。 瞟了仍是一脸冷色的于秀娥,见她没有讲话的意思,便沉声说道。 “于将军乃是闫总兵奏请朝廷,陛下御笔亲赐的武德营指挥使,难道还会随口污蔑你一个小小的军需曹事。你既说自己是冤屈的,那便拿出切实的证据来,否则今日本官便要为于将军、为武德营的众将士讨还一个公道。” 说罢,顾贤亭不着痕迹的瞟了于秀娥一眼,他对于自己的这番表态十分满意,想来姓于的婆娘应该会感激涕零吧。 果然,于秀娥原本一直竖立起来,做凶恶状的柳眉抖动了一下,嫩红的娇唇也微不可查的紧抿了一下。 “你个混蛋,还掐起来没完了是吧!” 于秀娥心中怒骂。 “抱歉啊领导,还以为您还要怼回去呢,误掐!误掐!我真没有占您便宜的意思!” 沈轩在心中致以万分的歉意。 自认为得逞,受到了鼓舞的顾贤亭心中一喜,再次一拍案几,然后指着刘秉忠怒喝道。 “狗东西!还不从实招来!” 刘秉忠吓得浑身一抖,连忙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举过头顶,声泪俱下道。 “大人!卑职真的是冤枉的啊,这是拨给武德营辎重的账册,里面清清楚楚记载每一项物资的数目,出库、查验人员的签字画押俱全。最后的数目于大人也是核对过并亲手画押了的呀!” “拿过来!” 刘秉忠双膝蠕行至案几边,将账册递到顾贤亭的手中。 接过账册后,顾贤亭装模作样的翻看,不时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待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末尾处的画押,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 “这婆娘的字好丑!” 其实,于秀娥的字已经不是丑能够形容的了,若不是知晓这是她的签名,任何人来看,都认不出那三团鬼画符一般的墨迹竟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合上账册,顾贤亭沉吟了一下,而后说道。 “刘曹事你掌管军需多年,对于账目上的门道最是了解。凭你的本事,想要做出一本天衣无缝的假账册并非难事。除非…” “大人,卑职以性命担保,这本账册绝无虚假。武德营哪里亦有副本,上面有卑职的画押,两相核对,大人便可知卑职所言句句属实。而且当日负责押送搬运的士卒也都可以为卑职作证。” “这…既有物证,又有人证…于大人你看…” 顾贤亭看向于秀娥欲言又止。 意思很明显,刘秉忠已经拿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你于秀娥总不能空口白话的随意指证吧,拿出你的证据吧。 顾贤亭知道于秀娥肯定是拿不出任何证据的,这本来就是自己精心为她设计的一个套。 你于秀娥拿不出证据,那就没办法了,本官只能公事公办。 拿不出证据便不能给你补齐辎重,没有了辎重,武德营几百号人吃啥喝啥,到时还不是要来哀求本官。 哼哼!等到那时,你还是要被本官随意揉捏。 待你成为本官的禁脔,闫罗生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为本官做了嫁衣,哈哈哈! 顾贤亭越想越是得意,差一点就忍不住放声大笑出来。 “嗤!有证据如何?没有证据又如何?物证能作假,人证便做不的假了吗?简直可笑!可笑至极啊!” 第十一章 我有个朋友 一直站在于秀娥身后的沈轩嗤笑一声,然后迈前两步,与于秀娥并肩而立,朗声说道。 顾闲亭正心中得意呢,却被人极其无礼的打断,顿时心中升起怒意,目光冰冷的盯着站出来的沈轩,冷声喝问道。 “你是何人,本官面前也有你插嘴的资格?” “京都学子沈轩沈平常,见过指挥使大人!” 沈轩面带微笑拱了拱手,态度不卑不亢。 大虞皇朝等级森严,阶级分明。由上到下分别是修行者和皇族、官员、士绅、农户、军户、贱籍、流民。 其中官员与士绅的阶级划分有些复杂,官员分文武,一般同等品级内,文官的地位要高于武将。随着大虞建国日久,文官系统的权利愈发壮大,慢慢的就连低一个等级的士绅里面的士,也就是还未有官身的士子,也敢对一些低级武将指手画脚,出言讽刺了。 而被语言暴力欺负了的低级武将却只是敢怒不敢言,没办法啊,读书人最喜欢的就是抱团结党。 保不齐一个看起来穷迫潦倒的读书人,其同窗或坐师便是朝堂大员呢! 顾闲亭不是低级武将,他是堂堂卫指挥使,正三品。 普通士子自是不敢对他出言不逊,只要士子们没有明显言语或肢体上的冲撞,他也确实拿士子们没有太大办法,顶天打一顿,扔出营地去,眼不见为净。 即便这样,也会有受到都察院攻讦的风险。 看清沈轩一身青衫,仪容姿态从容不迫,顾闲亭的心里便已经信了几分,读书人的嚣张,一般人还真是模仿不来。 特别是“京都学子”四字,给顾闲亭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他可以耍弄于秀娥这个御笔亲封的武德营指挥使,御笔亲封也就是说说而已,大虞里里外外几百上千个指挥使,哪一个不说是御笔亲封,政务繁重的皇帝陛下又能记得几人。 他也可以对闫罗生这个顶头上司阳奉阴违,甚至暗地里搞搞小动作。二人本就不是一个派系,又是武将之间的内斗,只要没闹出人命,不延误战局,朝堂诸公才懒得理会。 可京都学子啊,这却是有些麻烦了。 京都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亦是读书人扬名立万、登堂入室之地。每年聚集停留在京都的各地学子不知凡几,但无论在京都呆了多久,老家在哪里便是哪里,不可能一个青州来的学子在京都呆了一年,就能自称京都学子,那是会被鄙视和排挤的。 敢自称京都学子,那便必然是京都人。 京都看起来很大,但其实圈子很小,尤其是京都本地读书人的圈子,更是小的不能再小了。 心思电转间,顾闲亭面色略微缓和。他是堂堂大虞指挥使,虽是有些顾忌读书人,却也不会表现的过于明显,毕竟还是要面子的。 “沈平常…你为何会在这里?武德营之事与你何干?什么时候一个没有功名的读书人,也能对军务指手画脚了!” 顾闲亭态度虽是有些缓和,但气势上却是不能输。 一个京都学子报上姓名便吓得顾指挥使惊慌失措,这种事一旦传出去,真就是没脸做官了。 沈轩一身读书人惯常的青衫打扮,但报名号的时候却是未提功名,以读书人喜欢自吹自擂的性子,哪怕是个秀才,都要提高声调说一句。所以顾贤亭猜测沈轩是个没有功名在身的书生。 “鄙人外出游学,日前路过漳州时,听闻家父故友之女弃暗投明,归顺了朝廷,便前来探望。到的武德营与秀娥姐姐一番深谈后,感其忠孝无双,遂决定留在武德营内尽一二绵薄之力。鄙人不才,现恬任武德营都事,任职文书昨日已遣人送往祁州大营。” 沈轩对着顾闲亭拱了拱手,朗声回答道,而后又补充了一句。 “辎重数目不对一事,便是鄙人经过仔细核对后才最终确认的。” 顾闲亭闻言眉头跳了跳,预感到事情有些超脱了计划。 他拧眉向于秀娥看去,想要得到求证。 “哼!” 于秀娥用鼻孔对着他,发出不屑的轻哼,算是默认了。 “即便如你所言,但拿不住实证以证实辎重数目有误,本官却也不好妄下决断。额…不如这样吧,你二人且回营等候消息,本官这里会尽快遣人查明事情真相,待一切水落石出之后,自会秉公处理。” 顾闲亭沉思了片刻,决定先拖一拖,先派人快马加鞭前往京城查明这个沈平常的底细后,再考虑如何解决。 若这个沈平常在京城是有些名望和背景的读书人,那于秀娥这里便只能暂时先放一放,待以后有机会再说。 可若是这个沈平常是在吹牛使诈,嘿嘿,岂不是更好,新账老账一起算,于秀娥便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不得不说,顾闲亭虽是武将,但毕竟久混官场,谋事还是很老道的。 “大人此言差矣!” 沈轩却是再次踏步上前,逼近到案几边上,居高临下的俯视坐在案几后面的顾闲亭。 “等候消息需要几日?查明真相需要几日?大人这边可以慢慢等、慢慢查,武德营数百将士却是等不得,仓存粮食所剩无多,总不能让将士们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吧,那是要出事情,出大事情的!” 说罢,沈轩微微俯下身子,直视顾闲亭双目,缓缓说道。 “大人…这个责任…您…担得起吗!” “放肆!” 沈轩的行为和语气让顾闲亭非常不爽,这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 他怒喝一声,伸手握住了案几上的长枪。 沈轩却是在顾闲亭握住长枪的一刹那抽身后退,待退到于秀娥身边才止住身形,盯着顾闲亭悠然说道。 “大人是理亏了要动手吗?好啊!那便将我和于将军都杀了吧,外面还有几十个武德营的将士,将军不妨一起杀掉,而后再派兵一举将武德营一同剿灭,随便按上一个造反作乱的名头,大人不但无过,反而功劳大大滴!” “你以为我不敢吗!” 顾闲亭双眼微微眯了起来,窝住枪身的手掌渐渐发力。 “哦…忘了告知大人,我们武德营的副指挥使郑大人天赋异禀,仅凭双腿奔跑,便能夜行八百,日行一千。” “嗯…出来的时候,我给郑大人留下两封信件,一封送往祁州,一封寄往京都。” “若是我和于将军午时还未归营,便只能劳烦郑大人辛苦一趟了。” “想来以郑大人的脚力,到祁州用不上一个时辰,跑得快些三日后便能吃到京都春风小巷里的咸豆腐脑和炸的酥脆的焦圈了。哎!离京数月,倒是有些馋了!。” 于秀娥冷冷的注视着顾贤亭戒备他恼羞成怒突然出手,心中却是懵逼的一塌糊涂。 这家伙是京都的学子?他父亲还是我爹的故交?他叫我秀娥…姐姐? 什么书信?我怎么不知道! 郑叔那么能跑得吗?三天便能跑到京城? 豆腐脑还有咸的吗?那能吃吗? 叫做焦圈的听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以后有机会要去尝尝。 顾贤亭被沈轩一通话先是唬的一愣,最先想到的竟然是这世上真有人能仅凭双腿便夜行八百,日行一千? 随后,才品出沈轩话里的意思,目光顿时更加阴沉,散发着丝丝杀意的话语从牙缝里挤出来,真真正正的咬牙切齿。 “你…在威胁本官!” “大人莫要误会,鄙人只是在陈诉一个事实而已。” “你以为我怕了他闫罗生?本官便是斩杀了你等,闫罗生又能奈我何!” “大人是不是耳朵不太好,鄙人说过了,一封信送往祁州,还有一封是送往京都的。大人听话只听一半,让人颇为恼火啊!” “送往京都…哼…送往京都作甚?去兵部告本官?还是去告御状?就凭你!还是你以为本官在京都就没有故旧、没有靠山!” 顾贤亭越说越面容越发狰狞,握住枪身的手掌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随时都有暴起的可能。 于秀娥见状收回即将溢出的口水,手掌摸向腰间却是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刚刚直刀被磕飞还没来得及去捡回来。 没有趁手的家伙,于秀娥只能双拳紧握戒备起来。 刘秉忠被顾贤亭毫不掩饰的杀意吓得面无人色,心道这怎么就莫名其妙搞到这种地步,原计划不是这样的啊。 刘秉忠心中害怕,悄咪咪的往后退去,别再崩自己一脸血。 沈轩却好像感受不到顾贤亭滔天的杀意一般,仍是面带从容笑意,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额…鄙人确实未曾考取功名,在京都也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不说告御状和进兵部了,便是京都府衙都不见得能进去。但去年鄙人有幸结交到了一位好朋友,说来也巧,哪位朋友与鄙人同姓,没准五百年前还是本家呢,呵呵!” 于秀娥懵逼升级,不知道这个登徒子到底再说什么玩意,刚刚还说豆腐脑和焦圈呢,怎么现在又扯到好朋友身上了,唠闲嗑等回武德营的呗,找几个叔叔伯伯陪你唠一宿都成。 顾贤亭也是杀气一顿,心中嘀咕。这个沈平常闲扯一通究竟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额…那位朋友姓沈名长青,是个修行者…额…剑修,修为嘛…一般般,不过他的师尊却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叫做沈守缺,乃是咱们陛下的结义兄弟,现任国师。” 第十二章 诡计得逞 主帐内静悄悄的,几乎达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 “噗通!噗通!” 刘秉忠觉得心脏已经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心跳的轰鸣声在耳中宛如天雷一般。 他听到沈轩的话后,第一反应就是假的,这家伙说的都是假的,他一定是在胡编乱造,一定是…一定是。 可即便如此,刘秉忠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心跳加速,冷汗顺着脸颊唰唰的往下流。 顾贤亭的第一反应跟刘秉忠是一样的,肯本不相信这个叫做沈平常的书生,能够接触到国师大弟子这般层级的人物。 可是…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闫罗生他不怕,兵部也不是得罪不起,得罪了兵部的大佬们,最多也就是后半生的仕途别想再往上爬了,而后被找个莫须有的罪名,调派到穷乡僻壤,挂个有名无实,无兵无权的闲职了此残生。 可给顾贤亭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得罪国师。 国师在大虞的地位十分超然,他虽是挂着国师的名头,却并无任何实职,手中更无半点权利。而且也从不插手政事和军事。 可即便如此,朝中那些权势滔天的大佬们,也不敢轻易得罪于他。 只是因为,国师有过三次救驾之功,还是当今陛下的结义兄弟。 说国师与陛下情同手足都浅了。 皇家没有亲情,但皇帝陛下对国师却是情深义重的很呐! 得罪了国师便等于得罪了陛下,得罪了陛下兴许还好一些,毕竟顾及到以往所立的战功,和以后史书上的名声,皇帝陛下不会把事情做得太绝,最多贬职流放。 但若是得罪了国师,陛下为了给兄弟出气,下手绝不会留情面的。 前礼部右侍郎便是一个极好的例子。 前礼部右侍郎出于嫉妒看不得国师与陛下关系亲近,在一次酒后归家的途中偶遇国师,借着酒劲说了一些很伤男人尊严的话。 国师当时仅是晒然一笑,绕路远离这个借酒发疯的酒鬼。 可是当天夜里,便有飞鱼卫闯进这位右侍郎的府邸,当面宣读其十大罪状,什么贪腐、行贿、抢占民田等等,而最后一条则是最为致命:暗中勾结庆国奸细,意图叛国。 最后这位前礼部右侍郎被判抄家!夷三族! 自那以后,任你是内阁大学士还是六部一把手,见到国师都是客客气气的,反正彼此也没有利害冲突,你跟皇帝有基情与我等何干呢。 沉默良久,顾贤亭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仍旧一副笑盈盈表情的沈轩,而后沉下眼帘,用平静的语气对刘秉忠说道。 “拖欠武德营的辎重立刻补齐。” “二位,本官还有紧急军务要处理,恕不远送!” 沈轩闻言也不多话,朝顾贤亭拱了拱手,便拉着仍旧处于懵逼状态的于秀娥离去。 颇有文人那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傲劲。 刘秉忠看了一眼顾贤亭阴沉的脸色,不敢多言,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赶紧把这两位瘟神送走才是正理。 独坐营帐内,顾贤亭手指轻轻敲击着枪身,银亮的枪尖随着敲击一阵一阵的颤动。 他其实并不完全相信那个叫沈轩的书生的话,甚至非常笃定那些话里吹嘘夸大的成分居多。 可若是仅有一分是真,顾贤亭都不敢去赌。 于秀娥那个美人是小事,祁州总兵的位置也是小事,自己的身家性命才是大事。 一番权衡之后,顾贤亭只能无奈的做出这个决定。 “他妈的!” 营帐里响起一道颇为无奈又满含怨念的骂声。 武德营毕竟只有三百多人,拖欠的七成辎重听起来很多,但对于漳州左卫这种五千多人的满编卫所来讲,不过是小菜一碟。 交付的双方心里都很急切,交付辎重的过程自然也十分顺利。 刘秉忠足额足数的补齐了拖欠的辎重,而作为武德营唯一识数认字的沈轩也非常的光棍,大手一挥不必查验了。 辎重装上大车,武德营士卒兴高采烈的满载而归。 原本已经做好被对方倒打一耙,咬下来一块肉的刘秉忠,不敢置信的目送沈轩、于秀娥二人策马离去。 这就…完事了?不多要点也就算了,连清点都省了? 难道…是想要过段时间再来这么一出? 刘秉忠想到这里面色大变。 装作若无其事的沈轩和还未从懵逼状态里清醒过来的于秀娥朝大营出口行去。 “你…” “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保持平静,出去再和你解释!” 走到大营门口时,一个背着布包的老者低着头从外往里走,口中念念有词,也没看前面的路,径直朝着沈轩骑乘的大马撞了过来。 沈轩见状连忙一勒缰绳,将马匹停住,同时喊了一声。 “老先生看路!” 老者闻言抬头,正好与大马来个对脸,顿时吓了一跳,惊恐的朝后蹬蹬蹬连退数步。 止住身形后这才缓过神来,对着沈轩歉意抱拳。 沈轩也在马上拱手回礼,而后一夹马腹,策马走出大营。 一行车马走出一段路程后,沈轩一直高高挺起的胸膛和头颅立刻委顿下去,声音有些嘶哑的对所有人喊道。 “想活命的就跑起来,跑起来!” 大营里差一点跟沈轩的大马来个亲密接触的老者走了几步后,突然停住脚步,扭头眺望沈轩已经远去的身影,眼神有些疑惑,口中喃喃道。 “是他?” “何老先生在说谁?” 一直将武德营送到大营门口的刘秉忠就站在老者身后,闻言出声询问道。 “哦…是刘曹事啊,你这是要去哪啊?” “呵呵,替指挥使大人送客。何老先生似乎认识哪里的人?” 刘秉忠指着远去的武德营众人的身影问道。 “额…骑大马的那个青衫年轻人好像是见过,但…不应该啊,他现在应该还在伤兵营才对啊!” 刘秉忠目光一滞,一把抓住老者的手臂颤声问道。 “何老先生且详细说来!” …… 一刻钟后,中军主帐内。 “啪!” 命运凄惨的案几也不知招谁惹谁了,被拍打的木屑激飞,眼看着便要报废了。 “该死…该死…竖子欺我…竖子欺我太甚…” 接到刘秉忠汇报的顾贤亭终是再也压制不住满腔的怒火,拍案而起,浓浓的杀意鼓荡而出。 什么他妈的京都学子…什么有位好朋友…都是他妈的骗人的鬼话…自己竟是被一个流民给骗了… 真是好手段啊…真是好演技啊… 刘秉忠都快吓尿了,面色苍白的连连后退,生怕被波及。 然后便惊异的发现,顾贤亭竟是深吸了一口气后坐下,未再继续发火。 “大…大人,那骗子应该还未走远,要不要派人去抓回来?” 刘秉忠这才敢上前两步,小心翼翼的建议道。 “蠢货!你是嫌今天本官的脸还丢的不够吗?” 刘秉忠也是心思玲珑之辈,闻弦音而知雅意。顾贤亭被武德营摆了一道的事情目前还只有自己知道,便是何老先生与负责登记兵册的管事,也只是知道自己去打听一个人,却不知为何打听,而且自己已经告知二人不可将有关那叫沈轩的事情说出去,兵册上也已经将沈轩的名字划去。 若是此时派人去抓那沈轩,此事只怕就瞒不住了,那让顾指挥使还如何做人? “难道…就这么算了?” 刘秉忠都觉得有些憋气,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顾贤亭双目微眯,手指一下一下敲击案面,过了许久,敲击声停下。 “今夜你去一趟宝泉岭,告诉匡厉,灭了武德营,不许留下一个活口。事后本官保他一个副指挥使的位置。” …… 漳州正北方有一座山脉,名为岐兰山。 岐兰山呈东西走向连绵近千里,将大虞的漳州、惠州与庆国的凌云府隔开,是两国之间天然形成且默认的国境线。 岐兰山脉群峰连绵不绝,树冠如云遮天蔽日,其内各种凶猛异兽,毒虫巨蟒,瘴气毒雾遍布,甚至曾有入山砍柴的樵夫声称见到过妖物。 千年以降,岐兰山早已被世人视做天险畏途,不可逾越。 这一日,岐兰山南麓外侧的密林中,千年以来的宁静安详被打破。 一阵哗啦啦拨动树枝草叶的声响过后,一双破烂的已经不成样子的靴子踏出密林,踩在了松软的草地上。 靴子的主人模样狼狈,衣衫跟靴子同样的破烂,乱糟糟的头发胡乱的披散着,上面沾满了枯枝败叶,甚至还有一只小小的林蛛在上面结了网。 如同野人一般的汉子看到眼前近乎一望无际的平原,双目灼灼散发着狂热的光芒,他扬起头颅,张开嘴巴,似要仰天长啸,可积郁在胸中近两月的块垒即将随着嘶吼宣泄出来的那一刻,却是被他生生的忍住了。 汉子无声的仰头望天,身躯因激动在微微颤抖。 哗啦啦的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密林之中无数与这汉子差不多模样的身影出现,而后走出密林,脚步踏在草地上。 他们的腰间有刀、背后有矛,手中牵着缰绳。 半日后,密林中不再有新的身影出现。 最先出来的汉子面容冷酷的扫过一排排、一列列的人和马。 所有人都紧抿着双唇,所有的马都带着笼套。 出发时的五千人、五千马,现在还剩下六成多一点。 “破军部甲队乙队负责警戒,三个时辰后七杀部替换,六个时辰后贪狼部替换。其余人等即刻原地进食修整。不得生火、三里范围内不许便溺。” 汉子嗓音嘶哑的已不似人声,但他的命令却是立刻得到了近乎完美的执行,数千人一言不发的行动起来。 “大虞…我来了!” 汉子转身,看着远方低声呓语。 第十三章 笔来 武德营汉子们的身体素质真是相当的优秀,几人合力拉着装的满满的大车,竟是不比骑马的沈轩和于秀娥慢多少。 一口气跑出了两里多地,一行人车马才降下速度。 沈轩手搭眼帘转身回望,见身后没有追兵,长长吐出一口气,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 “咱们为什么要跑?” 策马与沈轩并行的于秀娥奇怪问道。 沈轩瞠目而视,这大姐没看出来我是在唬人的吗?辎重都骗到手了,不赶紧跑难道还留下来吃晚饭? “你说的国师是谁?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顾闲亭听到后脸色都变了?” “你真的认识国师吗?我不信!” “你真要是认识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混成这个样子?” 沈轩… 当在大营门口遇到伤兵营那个对自己上下其手的老郎中时,沈轩就知道,牛皮被戳穿的时间要大大的提前了。 因为对顾闲亭的性格还不是十分了解,不清楚意识到被耍了,暴怒之下的顾闲亭会不会丧失理智,直接派兵将自己一伙人给砍了。 若是沈轩自己遇到了这种事情,肯定不会那般冲动,毕竟知道的人越多,脸丢的就越大。最合理的做法是暂时先压下来,而后找一个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派一队心腹人马围住武德营,一把火烧个彻底,再把罪过推到某某支山贼流匪的头上。 这样既解了心头之恨,又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岂不妙哉! 但沈轩可不敢拿自己这十几号人的命去赌顾闲亭的智商,一切还是要以稳妥为主。 耐心的把这一切考量说给于秀娥后,便听到于秀娥立即高声娇呼道。 “跑起来!跑起来!都给本将军跑起来!” ……… 一路奔波,到了武德营驻地的山坡下,于秀娥才算是放下心来,似乎意识到刚刚自己的举动有违主公的威严,便正色对沈轩说道。 “本将军不是怕了他顾闲亭,只是不想军师好不容易讨要回来的辎重有闪失罢了!” 这娘们没傻到家嘛!沈轩心中暗暗称赞,低眉顺眼佩服的拱手献上一记马屁。 “主公英明!” 一行车马爬上缓坡靠近营地大门,两名站在哨楼上的士卒便指着这边扭头向营地里喊了几句,而后便见郑老实光着膀子迎了出来,在他身后跟着同样一群光着膀子的士卒,一个个挺胸抬头趾高气昂的样子。 沈轩颇感欣慰,看来昨晚讲的岳武穆和背嵬军的故事,确实起到了作用啊,啧啧!精气神都不一样了,散发着浓郁的雄性荷尔蒙气息啊! 郑老实走到近前朝着跃下马背的于秀娥和沈轩点了点头,也没有说辛苦了之类的客套话,接过于秀娥手中的缰绳,便牵马向营地内走去。 沈轩的马匹也有一名小喽啰接过去,待这群汉子转过身去的一刹那,沈轩顿时目光一凝,看到了不得了的事物。 所有人的背脊上都似乎涂抹着什么东西,黑乎乎的还透着一丝诡异的暗红。 沈轩赶忙小跑几步凑到郑老实身后,一把拽住他粗壮的胳膊,仔细打量他肌肉愤张的背脊。 “好像是字啊…这是精?…这是中心…哦…是忠…额…精忠报国!” 沈轩抚摸着郑老实的背脊,口中嘀嘀咕咕好似神经病一般。 “嘿军师…还行吧!” 郑老实感受后背上传来酥麻的触感,扭过头来咧嘴笑道。 “你早上管我要字就是为了干这个?” “嗯!” “我的字有这般丑?那个王八蛋给你纹的,本军师去宰了他!” “最先纹的是黄老狗,他背上纹的好看,轮到我时军师给的纸张早烂了,后面的兄弟都是照着黄老狗的样子纹的。” “所有兄弟都纹完了?” 沈轩颤声道。 “没!才纹完一百多个兄弟,军师的字横横竖竖的太多,不好画啊!” 还好还好!还有补救的余地! 沈轩闻言面色稍缓,撩起衣衫下摆,便冲进了营寨。 “军师好心急啊,可是也要排队哦!” 郑老实在后面喊道。 心急火燎的冲到营地中间的空地上,便见到空地西面一百来人个个光着膀子,正互相欣赏彼此的美背,兴高采烈的吹着牛逼。 “你这纹的没我的好看!” “我的字比你的字大啊!” “你咋不说你比我胖呢!” …… 空地东面,昨晚刚刚由沈轩和于秀娥任命的四个小队长应该是最先纹完的,此时被当做样品,坐在最前面。 四人身后各自小队的弟兄同样光着膀子排队,每个队伍最前头的汉子盘膝坐在地上,汉子身边一人神情狂热而庄重,左手托着里面装着黑色液体的小碗,右手运针如飞,不时还会抬眼看一下模特。 “扎深些!多沾点墨!不然容易褪色!” “闭嘴!莫要打扰我创作。” 沈轩蹑手蹑脚的走到队伍前面去,身边的众汉子见到他都咧开大嘴要打招呼,却被沈轩示意不要出声。 站在四个正在专心搞创作的艺术家身后,默默了看了一会后,沈轩深吸一口气,然后吼道。 “都他妈的给老子住手!” 所有人愕然,四位艺术家更是吓得手一抖,钢针不小心扎的深了些,殷红的血液顺着倒霉蛋的脊背淌了下来。 数百道目光齐齐看向处于暴怒中的沈轩,没有人敢说话,空地上顿时静悄悄的。 于秀娥等人这时也来到了空地旁,看到这一幕情景,也是有些心中忐忑的看向沈轩。 虽然沈轩来到武德营只有两日,但却通过摸奶事件、登记造册和讲故事,赢得了所有人的爱戴和认同。 再加上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本就社会地位高,众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便将沈轩视为武德营的领导人之一了,仅次于大当家和二当家的第三号人物。 军师不高兴了!所有人心中想到。 也对,读书人嘛,人家爱好的是吟诗作对、泛舟游湖这种风雅之事。 几百号人光着膀子聚集在一起吹牛聊天,自己想一想都觉得粗俗…嗯…俗不可耐。 暴怒中的沈轩一把夺过离自己最近的艺术家手中的钢针,用屁股顶开茫然无措的艺术家,蹲在他的位置上,指着刚刚完成一半的作品,痛心疾首道。 “字…不是这样写滴!” “运笔要圆润自然,笔锋要苍劲有力,用心看,我给你示范,先用浅针描好边,看到了没,有点瑕疵不要紧,因为是浅针嘛,颜色没有那么重,都描好了以后,再用重针走一遍,将有瑕疵的地方顺带着改过来,而后再填充里面的颜色,要注意几点,第一:飞白不要下重针,用浅针多走几遍,否则便失去了洒脱张扬的风骨。第二:中和心的上下距离不要隔着太远,咱纹的是精忠报国,不是精中心报国。” “还有…说你呢,这个字念精,不是米青…” 沈轩口中一边碎碎念,一边将那半副作品完成。 全部纹完,沈轩接过身旁艺术家递过来的干净纱布,将背脊上渗出来的血迹和墨迹擦干净,而后站起身来退后两步打量一番,有些遗憾的对艺术家道。 “哎!你前半部分完成的不好,也就只能纹到这个程度了。” 四名艺术家已经齐齐凑了过来,观摩了沈轩的作品后,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满脸崇拜之色。 “你他娘的刘老二,看看咱们军师纹的,再看看你纹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老子不管,你赔老子后背!” “啧啧,幸好咱们排在后面,队长他们一会怕是要哭死。哈哈哈!” “谁说不是呢!哈哈哈哈!” 寂静的空地上,立时爆发出了阵阵哄笑声。 “呼!” 于秀娥松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抹甜甜的笑意,暗自握紧的双拳也松了开来。 眼见此刻群情激昂,沈轩大手一挥,豪气干云的吼道。 “笔来!墨来!” “所有人排队趴好,本军师亲自给你们打底稿!” “得嘞!” “领命!” “军师您看我这还能补救一下吗?” “额…可以一试!” “军师您看我的呢?” “请节哀!” “刘老四…爷爷跟你拼了!” ……… 汉子们行动极快,一长溜的凳子很快排好,每个凳子上趴着一名嗷嗷待扎的汉子。 沈轩一手持笔,一手托墨,身后跟着四名刘姓艺术家,刘老大、刘老二、刘老三和刘老四。 四位艺术家满眼崇拜的学着沈轩的做派,一手持针,一手托碗,随时待命。 人的脊背相比纸张要光滑不少,而且不易吸墨,沈轩将笔锋沾上极少的墨汁,确保能写出完整的字而又不会淌墨。 刷刷刷刷,沈轩笔走龙蛇,很快便在第一个汉子背后写好精忠报国四个字。 艺术家刘老大立刻凑上去,运针如飞,刷刷刷刷。 而后,刘老二、刘老三依次开始了二次创作,如此循环。 “众位兄弟,看来本军师昨晚所讲的岳武穆和背嵬军的故事对你们的触动甚大,本军师很是欣慰。” 沈轩一边挥毫泼墨,一边高声说道。 “但是,大家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为何岳武穆能够成为绝世名将、让他的敌人都万分敬佩?为何背嵬军能够纵横捭阖、威震敌胆?” “难道…仅仅是因为岳武穆的身上刺了字?” “难道…仅仅是因为背嵬军的将士们敢打敢战,勇猛不怕死吗?” “在我看来都不是。” “岳武穆之所以是绝世名将、背嵬军之所以是天下第一强军,最重要的原因是…” 沈轩挺胸抬头,手中毛笔落下国字的最后一个笔画,而后气沉丹田,拼尽全力吼出仿若洪钟大吕般震耳欲聋的一句话。 “是信念!坚定不移、至死不悔的信念!” 第十四章 武德营第一大忽悠 “何为信念?” 沈轩的思绪仿佛回到了梦境中的世界,亲眼见证了一位英雄的崛起,一支无敌之师的诞生。 “信之所至,心心念之。我相信的便要时刻记在心里,并甘愿付出一切去守护、去达成。哪怕遭受攻讦、打压、背叛、猜忌等等这世间一切的磨难,都牢牢记在心中,不敢忘却。” “岳武穆和背嵬军的信念是什么?是精忠报国!” “但他们仅仅是把这个信念刻在了背上吗?不!不只是刻在背上,还刻进了血液里、刻进了骨头里、刻进了心里,刻进了魂魄里!” “他们恪守最严苛的军规,坚持最严酷的训练,时刻牢记自己的信念。他们苦不苦?他们累不累?当然很苦!当然很累!可是他们依然咬紧牙关,挺直胸膛,勇敢的坚持。” “这是为什么?因为他们知道,这一切一切的付出,都是为了能够守护信念、达成信念,所不可或缺的磨砺。”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只有把自身磨砺成为最最锋利的宝剑,你才有资格、有能力去追求、去达成、去守护自己的信念!” 空地之上再次变得安静,只有数百名被激励的热情沸腾的汉子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沈轩自己的情绪也被调动了起来,他的语调越发激昂慷慨。 “我很倒霉,穷破潦倒之时被抓了壮丁充军。我很幸运,能够来到武德营这个大家庭,并得到你们的认可。” “来到武德营,我在将军大人身上看到了与岳武穆一般无二的忠孝无双,我在众位兄弟身上看到了与背嵬军如出一辙的勇猛果敢。” “假以时日,待我们确立了自己的信念,磨砺了自己的体魄。便有可能成为如同背嵬军一般的无敌绝世之师。” “众位兄弟,你们可否与我一同,辅佐将军成为如同岳武穆那样的盖世英雄?” “愿意!” “老子干了!” “众位兄弟,你们可有信心,成为如同背嵬军那样的无敌之师?” “有信心!” “有!” “妈的!老子怎么哭了!” …… 空地上所有的武德营汉子都被沈轩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忽悠的浑身发抖、眼眶湿润、神情狂热。 远处的于秀娥更是已经激动的不能自己,娇躯如同狂风中的细柳,娇颤个不停。 沈轩目光威严的扫视全场,决定趁热打铁,继续高声吼道。 “很好!从你们洪亮的喊声和坚毅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你们的决心。我希望,以后你们在面对看似无法克服的困难时、面对看似无法战胜的敌人时,面对看似无法翻盘的绝境时,在心里,在脑海里,都能够想起今天的承诺。” “男儿一诺千斤重!” “下面,我宣布武德营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所有人都要听好了,记住了,并每时每刻都要严格准守。” “三大纪律第一条,一切行动听指挥。第二条,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第三条,一切缴获要归公。” “八项注意第一条,说话和气、第二条,买卖公平。第三条,有借有还。第四条,损坏东西要赔偿。第五条……” 沈轩一边挥毫泼墨,一边将梦境中某一支军队的军规大声念出来。 武德营的汉子们一个个的都竖起了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用词简单直接,非常容易记住,而且针对的恰恰便是这时军队普遍都存在的恶习。 而后沈轩又大声的复述了两遍,待所有人都牢牢记住后,近两百个汉子的刺青底稿也写完了。 等在一旁早就急不可耐的于秀娥拉起沈轩便往营帐里钻,进到营帐里面后,于秀娥反倒是有些扭捏起来。 她先是小心的将木门关好,而后走到沈轩面前,俏面羞红。 两人此时相距极近,沈轩甚至能够听到于秀娥急促且略显慌乱的心跳声。 “军师您说…我以后也会成为如同岳武穆一般的英雄…是真的吗?” 傻姑娘啊,我随便说说,你随便听听就好了嘛,怎么还能当真了呢!岳武穆第二是那么好当的吗? “卑职所言,句句发自肺腑!” 沈轩义正言辞道。 “嗯…本将军会努力的!” 额…好吧…祝你好运! “卑职十分期待那一日的到来!” “军师…大家都刺字了,我…本将军是不是也要…” 要得要得!十分要得!沈轩在心中做小鸡啄米状。 “军师您先写幅字吧,待以后遇到会刺青的姐妹,再纹也不迟。” 只争朝夕啊将军! “将军睿智,卑职立刻便写。” 沈轩这边去案几上写字,于秀娥则是去账外喊来了郑老实和四个小队长。 军训明日便要开始了,还有好多细节需要商讨。 这一商讨不知不觉便过了晚饭时分。 晚饭是在商讨中简单的对付一口,于秀娥、郑老实加上四个小队长,毕竟文化水平有限,对于军训的很多细节搞不懂,或者搞懂了却不明白这样做有何意义? 沈轩便不厌其烦的,拆开来,揉碎了,一个细节一个细节的讲解,为何这样做,这样做是为了达到什么样的效果,在以后的实际对战中又会产生什么样的作用等等等等。 待几人完全领会了沈轩的意图后,沈轩这才感觉到浑身酸痛,嗓子也好似要冒烟了一般。 但他却还不能休息,喝下一杯凉茶,润了润干痒的喉咙后,沈轩带头领着几人走出营帐。 营帐前的空地上,武德营除去营门口处站岗放哨的几人外全员到齐。 三百多人用石块当做板凳,整整齐齐的坐成一个方阵。 方阵的正前方立起两块用墨汁涂黑的门板,门板的两侧各燃起四只火把。 晚风拂过,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 沈轩步履轻盈的走到众人前方,待于秀娥等后来者也找好位置坐下后,这才朗声说道。 “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除了严格的训练,过硬的军事技能,敢打敢拼的精神之外,还需要具备相应的文化素养。当然,我并不奢望将你们培养成满腹经纶的大儒,那并不现实。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三点。” “第一:数数,能写会查。” “第二:能读能写一千个左右的常用字。” “第三:能写出完整且通顺的句子。” “从今往后,每日晚饭后,都会进行半个时辰的文化课,教你们识字认字。每三日进行一次小考,每七日进行一次大考。小考不及格记过一次,大考不及格记过两次。记过满三次者,七日内训练量加倍。听懂了吗!” “听懂了!” “都没吃饱吗?大声些!” “听-懂-了!” “很好,下面我们开始上课。” 沈轩从旁边的碗里取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石灰块,转过身去,在简易黑板上刷刷刷的写下一排奇形怪状的符号。 写完后,沈轩转回身来,将立在黑板旁的一根树枝拿在手中,指着第一个符号说道。 “大家跟着我读,看清我的嘴型——1” “1” “很好很好,大家都很聪明啊,接下来是第二个,跟着我读——2” “2” “军师我有问题!” “啊!这位同学很好,有疑问就要提出来,大家以后要向这位同学学习。这位同学有什么问题呢?” “军师,俺虽然没上过学,但却是知道一不是这么写滴,二也不是这么写滴。” …… 第二天清晨,沈轩醒来后发觉喉咙里面火烧火燎的疼,脑袋里面也是浑浑噩噩的,昨晚着实把他累的不轻。 有鉴于大虞的数字笔画太多,凭武德营这群汉子的智商怕是一个月都不一定能认全,更别说写出来了。于是沈轩便将梦境里见过的一种叫做阿拉伯数字的符号教给他们。 虽是在一开始便受到了质疑,但沈轩是何许人也,武德营第一大忽悠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他毫无廉耻之心的声称这些符号乃是专为武德营众兄弟发明的一种最新数字书写方式,简单易学,而且旁人看不懂,不用担心军事机密外泄。 沈轩的说法得到了大家的认同,同时还不停地夸赞军师果然是学识渊博,随随便便就能发明一种新字体。 而后,沈轩又带给他们更大的震撼,专为武德营众人发明的一种全新文字——简体字。 文盲有文盲的好处啊,白纸一张,随意涂抹,沈平常甚是得意。 “听我口令,一二一、一二一、左脚右脚、左脚右脚、立…定,稍息、立定、向左转… 走出营帐,沈轩背负双手观看了一会白虎小队的队列训练,满意的点了点头。 洗漱用饭后,沈轩去马棚牵过一匹浑身雪白的骏马,施施然的朝营地外走去。 经过营地大门时,便见到朱雀小队队长侯富贵正指挥手下的一百多号兄弟手持木棍,在对着木栅栏的空隙朝外刺击。 木栅栏外面,则是由玄武小队队长朱平带着众兄弟进行攻城,他们中有手持盾牌负责格挡刺击的,有拿着钩锁向栅栏顶端抛的。 “放箭!” 此时,栅栏内响起侯富贵的嘶吼声。 便见一排朱雀小队的士卒出现在栅栏顶端,空无一物的双臂做出拉弓射箭的姿势,嘴里还自动配音。 “嗖嗖嗖!嗖嗖嗖!” ''“啊我中箭了!” “啊我死了…你他娘滴踩我手了!” 下方的玄武小队顿时有几人假模假样的发出哀嚎惨叫躺倒在地上。 “妈的!兄弟们,给老子射回去。” 随着朱平的呐喊,玄武小队立刻也站出来十多人,对着栅栏上方做拉弓射箭状。 “嗖嗖嗖!嗖嗖嗖!” 场面着实有些喜感,沈轩憋着笑对站在不远处,一脸严肃的郑老实点了点头。 郑老实目光冷厉的关注着激烈的战况,没心情搭理沈轩,不耐烦的挥手示意他赶紧滚蛋。 沈轩有些尴尬的耸了耸肩,骑上马背向山坡下奔去。 第十五章 沈轩的道? “白龙马、蹄朝西、驮着唐三藏跟着三徒弟…” 出了营地,沈轩骑上大白马悠哉悠哉的一路向西,嘴里哼着梦境中听过的洗脑神曲,心中好不得意。 在武德营搞事情,看似有些胡闹,但其实沈轩是经过深思熟虑仔细考量的。 小青山一战,剑心破碎,雪山气海被毁,一身澄明境大圆满的修为成为过往云烟。 如今心窍、雪山、气海虽是被道种逸散出来的神奇能量修复如初,但这几日沈轩做过无数次尝试,最后悲哀的发现,雪山气海不知为何已经无法容纳灵气,心窍里也无法再重新凝聚剑心。 自己已经是一个无法修行的废人了! 曾经万众瞩目的修行天才,如今却成为一个无法修行的废人,这种两极化的落差要说完全不在乎,那就是扯犊子。 但沈轩的性格中却是有一个优点,勇于面对现实。 自艾自怜不是沈轩的风格,在确定自己无法修行后,心里的确失落了一小会。 但饭总是要继续吃的,路总是要继续走的,日子也还是要继续过下去不是! 沈轩需要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方向! 人生方向是梦中那个世界的说法,这个世界则是称之为——道! 每个人都要找到自己的道! 沈轩原来的道是剑道! “此子性情坚毅果敢,刚正不阿,正合吾之剑道,当承袭之!” 这是师尊决定传授自己剑道时说的话,如今言犹在耳,这条道却是已经被堵死了。 沈轩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师尊的期许。 想到了师尊,沈轩心里又犯起了新的嘀咕。 坚毅果敢,刚正不阿! 这是师尊对自己的评语,师尊乃是当世奇人,看人的眼光自不会错,自己又是师尊亲手抚养长大,对自己的性情最为了解。 若非此等性情,小青山的那一战也便不会发生。 可是自从在漳州左卫伤兵营醒来后,自己好似就变了一个人,变得有些玩世不恭,变得有些…不着调! 以前的自己何曾说过违心的话,再看看这几天自己对于秀娥马屁拍的那叫一个勤快。 以前的自己宁从直中取,莫向曲中求。遇到顾贤亭那种居心叵测的家伙,直接就是一记飞剑教他做人,哪里还需要费尽唇舌的去冒险忽悠…额…主要是飞剑没了,就剩一张嘴了。 以前的自己不说沉默寡言,但也绝对是霸道总裁的高冷范啊。 再看看现在的自己…聪明伶俐…思维敏捷…额…油腔滑调…满嘴跑火车… 我这是怎么了?我还是我自己吗? 经过几天的思考,沈轩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归咎于体内的道种。 更确切的说,是因道种而产生的梦境中所看到的那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使自己的性格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改变。 听起来有点绕口,语病也蛮多的,但却是最合理的解释。 大白马一路慢行,走了两里多路,便听到远处传来“噗噗”的掘土声。 驱使大白马走进,便见到于秀娥一手扶刀,一手掐腰,正在监督十几个青龙小队的士卒挖坑。 “不要挖的太大,但要足够深,能确保装下两个人就好。原来的草皮要保持完整,这样才不容易被敌人发现。” 很快便有一个深坑挖好,挖好坑的两名士卒将挖出来的泥土用木板托着倾倒进不远处的溪流中。 刚把泥土倒进溪流中,便见水面开始咕咕咕咕的冒泡,几名嘴里叼着空心草茎的青龙小队士卒从水里冒出头来,冲着两名倾倒泥土的同袍骂道。 “你他娘的不能滚远点倒吗?想活埋了你爹我是吧!” “说脏话!记过一次!” 于秀娥恼怒的声音传来。 两名士卒幸灾乐祸的斜瞥了重新钻进水里的同袍一眼,抬着木板屁颠屁颠的跑回刚挖好的深坑边上。 二人将木板放在坑边,小心翼翼将草皮覆盖在木板上,然后将木板盖在坑口上,一人支着木板,另一人跳进坑里,跳进坑里的人抬手支住木板,让伙伴也跳进来。 然后二人小心翼翼的在坑里将木板放下,草地顿时恢复如初,离得稍远些,根本看不出半点痕迹。 于秀娥面无表情的踩在木板上,还跺了几下脚,沉声问道。 “里面舒服吗?” “回…回将军…有点挤!” “哦!闷不闷啊?” “好像…是有点闷…哎…越来越闷了…” “你俩给自己挖的坟不错,就在里面等死吧。出气口都不留,嫌命长是吧?” “木板好像卡住了…推不动…将军救命啊!” … 看到这一幕的沈轩莞尔一笑,没再靠近,找了一处开满不知名野花的缓坡坐下,松开大白马的缰绳,让它自己溜达。 不远处的密林中,不时传出一两声惨叫和金铁撞击声,那是黄老狗率领青龙小队其余的成员在模拟丛林实战。 从漳州左卫回来后,以己度人的沈轩便认为顾贤亭绝不会善罢甘休,明的不方便来,阴招早晚会到。 于是他便有些急迫的制订了一系列的训练方案,争取能够让武德营这群散沙在最短的时间内,具备相当的作战能力。 而沈轩参考的标准便是背嵬军和梦境中的特种部队。 遵纪律、听指挥、能进攻、会防守,具备侦查隐蔽的技巧,还要懂得布置陷阱、丛林作战、野外生存等等一切沈轩能够想得到且有用的战术技能。 看着于秀娥折腾士卒,沈轩折下一截草茎叼在嘴里,舌尖便尝到了一股苦涩的清香。 思绪回到自身,仍是关于道的问题。 自己未来的道在何处? “这本黄粱书与人间大道有关,只是可惜,咱们这一脉始终未有人能够读懂参透。你小子有大福缘傍身,或许有朝一日能得窥大道。” 剑道之路已绝,那么是否便如师尊所言,自己以后的道便在这黄粱书所化的道种之中。 可是道种傲娇的很,除了那未曾停止溢散的神奇能量,从未对自己的呼唤奉承有过任何的回应。 道种暂时无用,那么便是梦境中所看到的那个世界了。 那是一个丰富多彩且绮丽诡谲的世界,震撼人心的诗词、神鬼莫测的兵法、巧夺天工的技艺… 而梦境中的后世则是更为神奇,驰骋如同闪电一般的动车、能载人在天空中飞行的飞机、能瞬间传音万里的电话,还有比飞剑更加霸道的热武器。 自己的道是否便隐藏在梦境世界里呢。 经过一番斟酌,沈轩首先排除了科技之道。热武器、动车、飞机、电话等等这些科技产物虽然足够神奇强大,甚至能够改变世间格局,但这些真不是沈轩这样一个梦境看客所能够驾驭的。没有几百年的积累,无数天才精英的付出,是不可能完善科技之道的,这条道本就不是一两个人的道,而是需要无数人一起摸索完善的道。 另外还有治国之道、诗词之道、诡辩之道、工匠之道等等等成百数千条各具特异的道,但沈轩都不是很感冒。 最后,结合现下的实际情况,当然也有自身的喜好因素,沈轩选定了兵家之道。 大虞建国数百年,始终处于一个三面受敌的困苦境界。 东北方的庆国铁骑一直对大虞的锦绣江山虎视眈眈,南方的晏国自认中原正统,历代国主的北伐之心愈发炽烈。 镇魔城虽是由三国共同派军驻守,但只有大虞与魔族地界有直接的接壤,承受的压力自然也是最大。 修行之士是抵御魔族的绝对主力,于是当年沈轩选择成为一名剑修,而今剑道断绝,便只有选择兵家之道,才能够实现自己最初的愿望。 于是,沈轩被动的来到了武德营,却是主动的帮助武德营练兵。 将武德营训练成如同背嵬军一般的强军这句话,沈轩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这是他为自己选择的道。 但…于秀娥…岳武穆第二…呵呵…这确实是一句玩笑… 细细想来,沈轩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卑鄙无耻。 用兵之道无所不用其极嘛! 沈轩在心中如此宽慰自己,但还是要有底限的,于秀娥虽然成不了岳武穆第二,当个梁红玉第二也是不错的选择嘛! 额…梁红玉貌似还有个名妓的身份来着…于秀娥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砍死我… “军师在想什么呢?都走神了!” 于秀娥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吓得沈轩打了个哆嗦。 “啊…没…没想什么…额…一些乱七八糟的…” 没有理会沈轩的胡言乱语,于秀娥坐到他的旁边,看着远处正在训练的士卒,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 “军师…谢谢你!” “啊?” 沈轩愕然。 “大家的干劲很足呢,这都是因为军师你啊,所以我要谢谢你。” 于秀娥罕见的没有自称本将军。 “哈!将军言重了,卑职只是尽了一点绵薄之力,主要功劳还是在于将军的英明领导和强大感召。” 沈轩瞬间切换为舔狗模式。 于秀娥眯眼盯着沈轩,见他目光真诚无比,便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这个客观事实。 心中自得了一会后,于秀娥目视远方,神情有些忧伤的开口说道。 “军师前晚讲了岳武穆和背嵬军的故事,本将军也给军师讲讲黑风寨的故事好不好?” 第十六章 祸从天降 “大黑春你是想造反咋滴?” 十二岁的于秀娥横眉怒目的指着与她同样年纪的李常春怒声质问。 毕竟给于秀娥当了多年的小弟,纵使李常春现在已经长的跟于秀娥差不多高,体格更是要壮实许多,却仍是有些心虚,造反这种罪名太大了。 “俺…俺爹说了,世上没有女子当老大的道理,女子就该回家做饭生娃去。” 李常春心里发虚,嘴上却是不肯示弱,学着自己老爹的语气和神态,把于秀娥气的小脸通红。 “气死我了,今天非把你揍成猪头。春妮、艳红、小凤咱们一起上,打他!” “算了吧秀娥姐,大黑春说的也没错,咱们女孩子以后不就是要在家生娃做饭的嘛!” 春妮拉住暴怒的于秀娥羞红着脸小声嘀咕道,同时目光偷偷地瞟向站在李常春身后的朱平。 “嗯!俺娘说了,还要织补衣服。” “还有腌酱菜!” “你们…真是气死我了,没出息!” 于秀娥一把甩开春妮,对三个好姐妹的自甘堕落表示痛心疾首。 “大黑春敢不敢跟我去小树林里打一架,谁赢了谁就是以后村子里的老大。” “谁说当老大就一定要打架最厉害的!” “我爹就是村子里打架最厉害的,我爹是村长。大黑春你是不是不敢啊!” “我…我才没有呢,打…打就打,谁怕谁!” “好!那就说好了,谁要是输了反悔谁就没有小鸡鸡!” “你本来就没有小鸡鸡!” “小凤咱们要不要去帮秀娥姐…额…打气?” “咱娘说了,以后不让俺跟秀娥姐玩,说是玩野了以后不好找婆家。” “嗯…俺娘也是这么跟俺说滴。” “那咱回吧!” 守在村口哨楼上的四个汉子背着硬木弓,手中握着蜡杆长枪,笑眯眯的看着一群半大孩子瞎胡闹。 村子里大部分青壮男子都随着村长于铁熊进山打猎去了,只留下二十多个男子守着村子。 大青山附近有十多个散落的村子,规模都不大,每个村子百来户人家。 因为地处虞庆两国边界,加上土地贫瘠,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是靠狩猎和采集为生。也是因为这样的地理环境,导致大青山周边非常不太平。 大虞的军队似乎从未把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当做大虞的百姓,时不时的便来搜刮一番。庆国有时也会过来凑热闹,不过他们比大虞的军队更过分,不但抢粮食,还抢女人,因为这里本就不是庆国的地界,抢起来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山里的山匪买卖不济时,也要来收保护费,经常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不过能在这种环境恶劣的地方活下来的都是悍勇之辈,要求不过分的话,大家为求个平安,象征性的交上一些钱粮。可要是敢提出过分的要求,那便是一个字——干! 十多个半大孩子簇拥着于秀娥和李常春,来到村子后面不远处的一片密林里,密林里有伐木形成的一小块空地,村里的孩子最喜欢来这里玩骑马打仗的游戏。 十几个孩子都是男娃,只有于秀娥一个女孩,这让她感到有些委屈。 谁说女子不如男?谁说女子不能当老大?谁说女子天生就要在家里生娃带孩子? 我偏不!我就是要证明给所有人看,女子也是能当老大的! 于秀娥性子要强,强忍住心中的委屈,将所有的不满化作怒气值,气势瞬间飙升。 站在对面的小黑胖子李常春见于秀娥一副要把自己生吞活剥的架势,心中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下子便散了大半。 “看拳!” 二人站好后,于秀娥也不废话,娇喝一声,踏步拧腰便是一记冲拳对着李常春的胸口捣了过去。 李常春胆气已丧,哪敢硬接,蹬蹬蹬的连退数步,避开锋芒。 于秀娥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心想就你这样的还想当老大,整个人的气势再次攀升。后脚前提,待身体重心全部转移到左脚上后,左腿先是微微弯曲,而后脚掌用力一蹬,左腿瞬间崩的笔直,身体借着这股力道高高跃起,蓄力已久的右腿犹如弹弓一般弹射而出,直奔李常春胸口踢去。 于秀娥的攻势太快太猛,李常春这时或闪或退都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将粗胖的双臂挡在胸前。 砰! 脚掌与双臂相撞,发出一声闷响。 于秀娥身姿轻盈的落地,姿态从容不迫,显得游刃有余。 李常春则是被这势大力沉的一脚直接踹的倒飞了出去,哎呦一声后背着地。他皮糙肉厚这一摔倒是没有伤筋动骨,可却是被摔岔了气,而且屁股后背剧痛无比,一时间仰面躺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起不来身。 于秀娥走了过去,一脚踩在李常春胸口上,盛气凌人的喝问道。 “服不服?” “服服服…” 李常春翻着白眼忙不迭的点头求饶。 “以后村子里谁是老大?” “秀…秀娥姐…您…您是老大!” 一旁观战的孩子们都惊呆了,原本以为人高马大的李常春会与于秀娥有一番势均力敌的龙争虎斗,没成想竟是结束的如此干净利落。 根本就是碾压嘛!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和答案,于秀娥满意了,她收回踏在李常春胸口上的脚,双手叉腰,扭身面朝那群半大孩子。 “你们说,这村子里谁是老大?” 可那群半大孩子却是没有回答于秀娥的问题,只是瞪大了眼睛,盯着于秀娥身后上空,满眼的惊恐。 于秀娥奇怪,连忙扭回头去看,便见到树林上方的天空中,一大片浓黑的烟雾正朝这边蔓延而来。 那是村子的方向! “村子里着火了,快回去救火!” 于秀娥大喊一声,当先朝村子的方向跑去,有些呆愕的孩子们也赶紧跟了上去。 密林距离村子就一里多地,跑出密林就能看到村子的全貌。 最先跑出来的于秀娥抬眼一瞧,村子里面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看起来竟是整个村子全被火焰吞噬了。 身后传来密集杂乱的脚步声,于秀娥呆滞的目光顿时转为清醒,她转回身子重新钻进树林,一把将跑在最前头的男孩按倒在地,然后冲着后面跟上来的孩子们低声说道。 “趴下!全趴下!不许出声!” 于秀娥此时的声音竟是已经带上了哭腔。 孩子们不明所以,傻乎乎的停下脚步。 “快趴下啊!” 于秀娥泪流满面,冲上前去一人一脚将最前头的几个孩子踹趴下,其余的孩子见状赶忙听话的趴在地上,继续满眼疑惑的看着于秀娥。 “大姐头这是要干嘛?不是回村救火吗?” 便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同时还伴有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嚎。 “阿娘…阿娘…救我啊…” “畜生…放下我的孩子…” “噗!” 刀锋斩进血肉的声音过后,女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孩童的哭嚎声更加凄惨。 “阿娘…你杀了我阿娘…阿娘你不要死啊…阿娘…呜呜呜” 孩童的哭嚎声突然变得沉闷,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上了。 趴倒在树林里的孩子们被好似地狱一般的恐怖声音吓得浑身发抖,可是强烈的好奇心仍是驱使着他们一点点的抬起头,向村子的方向望去。 好多的黑衣人,蒙头遮脸的黑衣人,有的手持火把正在纵火烧屋,有的手持刀枪,将冲出村子的人或砍或刺,而后再将尸体扔进火中。 还有一些黑衣人端坐在马背上,目光冰冷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每个黑衣人的手里都提着手脚被捆,嘴巴被塞住的孩童。 整个村子已经完全被大火吞噬,再没有人从火里冲出来。 杀人放火的那些黑衣人确认整个村子再没有一个活口后,跃上马背,扬长离去。 躲在树林里的孩子们都吓傻了,这是…发生了什么? 村子…没有了? 自己的家人呢?阿娘呢?祖父祖母呢? 到了他们这年纪,其实已经知道村子里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们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那些黑衣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家人?为什么要防火烧村子? 他们想喊!他们想叫!他们想冲上去质问那些黑衣人,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们想去救火!他们想去拯救困在火里的亲人? 可是… 他们不敢! 即便是于秀娥,乍然间见到这一副地狱般的场景,也被吓傻了。 好在,头脑中最后的一丝勇敢和理智,拯救了树林里的十几个孩子和她自己。 说到底,无论怎样争强斗狠,他们也不过是一群十一二岁的孩子。 面对危险时,胆怯和恐惧才是他们最正常,也最该有的反应。 大火一直烧到了天黑,趴在树林里已经哭得快要虚脱了的孩子们,这才敢壮着胆,慢慢的靠近,靠近那夜幕中仍在冒着青烟,闪烁着点点火星的村子,自己曾经的家。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房子、院子、猪、鸡、鸭…一切一切,包括自己的家人,全都烧成了灰烬。 “啊啊啊啊啊…娘…弟弟…” 终于是憋不住了,所有的孩子坐倒在灰烬边缘,放声痛哭。 “阿爹!您在哪里啊?您快回来啊!娘…娘死了!” 第十七章 黑风寨 于铁熊他们是在七天后下的山。 这次进山运气很不错,第三天的时候就已经猎到了足够村子吃一个月的肉食,到时再将皮毛硝制一下,拿去城镇里卖掉,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趁着运气不错,一伙人又在山里多呆了一天,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到村子。 一路上众汉子们都非常高兴的计划着回家后是不是该给婆娘买根新的簪子,老娘的咳嗽越来越严重了,等卖了皮毛就去抓两副药等等等。 然而当他们靠近村子时,却是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 村子没了… 赤红了双眼的汉子们在村外的小河边找到了已经饿得奄奄一息的孩子们。 村子都被烧光了,孩子们在这七天里是靠着吃野菜、捞河里的小鱼小虾活下来的。 “秀娥!秀娥!你醒醒啊秀娥!” 意识已经处于迷离状态的于秀娥被剧烈的摇晃唤醒,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冰冷麻木的身体被温暖包围。 努力的睁开眼睛,便看到脸色铁青的父亲。 “爹…” 于秀娥突然感觉身体里涌出了一股力量,她撕心裂肺的喊出声来,双手死死抓住于铁熊的胳膊,塞满了泥垢的指甲深深的扎进血肉之中。 “娘死了…村里的人都死了…村子…村子烧没了…爹啊…” 断断续续、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好似带着血一般,仿佛野兽在咆哮。 而后,于秀娥便双眼翻白昏死了过去。 等于秀娥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座简易的木棚子里,身旁的木板上,并排躺着其余幸存下来的小伙伴,不过他们现在都还处在昏迷之中。 棚子外面有声音,于秀娥挣扎着爬起身来,跌跌撞撞的走出棚子,便看到阿爹和叔叔伯伯们,正在焦黑的废墟中翻找。 十几个黑漆漆,形状扭曲诡异的物体并排放在废墟的边缘,于秀娥走过去才看清楚那是什么。 “唔…” 于秀娥死命的捂住自己的嘴巴,让自己不要喊叫出声,可是泪水却已经控制不住的流淌了下来。 那是被烧焦的尸体! 能找到的就这么多了,更多人的尸体已经被烧成了灰烬,无法分辨出来。 正在废墟里翻找的汉子们看到了于秀娥,连忙飞奔过来。 “秀娥…” “爹…” 孩子们陆陆续续苏醒过来,废墟的上空飘荡着悲戚的哭嚎声。 了解了事情经过的于铁熊,安排几名汉子带着孩子们去小树林里的空地修养,然后他带着其余人顺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虽然已经过去了七天,可只要但凡还有一点点希望,于铁熊都不会放弃。 不会放弃被掳走的孩童,不会放弃为惨死的亲人们报仇。 当天夜里,一场毫无预兆的大雨瓢泼而下。 大雨冲刷去了一切的痕迹,也冲走了于铁熊最后的希望。 回程的途中,遇到了隔壁村子的人,那个村子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更惨的是全村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他们是循着马蹄印追踪而来的,结果这唯一的线索也被老天爷无情的抹去了。 其后的几天里,又遇到了其他几个村子的人,于铁熊他们才知道,大青山周边的十几个村子竟是全部遭到了黑衣人的毒手。 十几个村子…七八千人…如今…竟是只剩下一千多人… 我们这是…造了什么孽… 十几个村子幸存的人聚集到了一处,因为于铁熊在大青山一带素有威名,所有人共同推举他为带头人。 一千多个失去了所有的汉子,他们瞪着血红的双眼,握紧了手中的刀枪,仿佛讨命的幽魂一般,游荡在凄风苦雨的祁州大地上。 一个多月的时间,祁州地界所有大小山匪流寇被清扫一空。 没有找到任何线索的于铁熊将怀疑的目光瞄向了虞庆两国的边军。 劫掠孩童买卖是山匪流寇常做的勾当,但有时边军也会参与一手。既然不是山匪流寇,那就只有边军了。 不需要证据,对于已经被愤怒和仇恨冲昏了理智的人来说,只需要怀疑就够了。 大青山猎户的悍勇不是浪得虚名的,遇到大股军队便撤,小股军队便杀,只要找不到线索,便一直杀,杀到找到仇人的那天。 虞庆两国那时还没有爆发大战,多数时候都只是一些小冲突,双方都比较克制。 被这么一伙突然冒出来的亡命之徒狗皮膏药似的骚扰,两国边军终于是忍不住了,竟是罕见的联合起来,一同派兵围剿。 猎户们仗着对地形的熟悉与两国边军进行游斗,零零散散的打了大半年,两国边军死了一千多人,终于是挺不住了。 猎户们也打不起了,半年来又死了三百多人。 渐渐恢复了理智的猎户们其实心里已经知道,事情不是虞庆两国边军干的。虞庆两国的边军也在这半年里搞清楚了猎户们发疯的缘由。 双方默契的选择了停战,两国边军撤回各自的营地,于铁熊带领活下来的七百多人去到了黑风山上,成立了黑风寨。 失去了亲人和家园,甚至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这让猎户们很憋屈,很屈辱。 但失去的就是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总还要为活着的人继续坚持下去。 十几个村子一共幸存下来三十二个孩子,他们成为了猎户们活下去的希望和信心。 后来的数年间,黑风寨成为祁州势力最大最强的山匪。山匪是官方对他们的定义,其实他们仍是靠着打猎采集过日子的猎户,一群失去了亲人和家园的幽魂。 再后来虞庆两国开战,但两国边军都有意的避开了黑风寨的势力范围,不想招惹这群人数虽然不多,但却战力强悍的疯子。 去年,一名庆国游商来到黑风寨求见于铁熊,极力劝说他成为庆国的内线,帮助庆国边军攻打祁州大营。 于铁熊断然拒绝,他讨厌庆国,对大虞也没有什么归属感。他现在只想守护身边的人好好活下去,对于两国的纷争和所谓的高官厚禄,没有半点兴趣。 劝说失败的庆国游商恼羞成怒,暗中埋伏杀死了外出狩猎的于铁熊。 原本以为杀死了态度最强硬的于铁熊,黑风寨的其他人摄于庆国日渐强势的军威会屈服。 但是他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数年的沉默不代表软弱,他们只是为了让幼苗们能够茁壮成长,将怒火压制在心里。 这一刻,沉寂多年的怒火再次爆发。 于铁熊死后,已经长大成人的于秀娥被推举成为新任寨主,她一把火烧掉生活了近十年的黑风寨,带六百一十三名寨众,悍然向庆国大营杀去。 以卵击石? 不…! 不自量力? 不…! 这是复仇! 压抑多年的怒火再次爆发便呈燎原之势。 以前是找不到仇人…现在…出现了新的仇人… 只有报仇…唯有报仇…否则…黑风寨的存在便没有了意义。 人不能为了活着而活着! 要么…复仇! 要么…便死吧! 可惜,复仇之战进行的并不顺利。 庆国大营派出两支千人骑兵队对黑风寨进行了拦截和狙杀,双方血战半日,黑风寨伤亡过半。 失去了山林这个主场优势,善于隐藏游击的猎户们在平原上遭遇骑兵,结局已经注定。 “爹!娘!秀娥要来陪你们了!” 就在于秀娥和黑风寨众人已经做好下一刻便死去的心理准备时,一支大虞军队冲杀而来。 庆国骑兵仓皇败走,大虞军队将残存的黑风寨众人团团围住。 这支大虞军队的统帅叫闫罗生,新任祁州总兵。 闫罗生没有为难黑风寨的意思,留下一些粮食和伤药便任其离去。 当夜,闫罗生只身一人来到黑风寨众人驻扎的营地,同于秀娥推心置腹的进行了一次谈话。 第二天,于秀娥带领黑风寨众人投奔祁州大营。 而后,闫罗生以黑风寨伤亡惨重需要修整为由,将其安置在战况不太激烈的漳州。 于秀娥手臂环绕住双膝,神情平静的仰望天空,声音轻柔,就好似刚刚讲述的不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一般。 “我们是没读过书,但我们并不傻,谁是真心对我们好,谁是想要利用我们,我们心里都是清楚的。闫总兵是个好人,至少比我见过的其余当官的都好,我也知道他帮助我们是有目的的,是因为我们对他有用。可那又怎样?闫总兵答应我,以后会带着我们打败庆国人,为我爹报仇,这就够了!” 于秀娥说着扭过头看向沈轩,两只大眼睛里闪着光。 “但是军师你不同,我能感觉得到,你是真心真意的在为我们着想。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听你的话吗?因为你让我们看到了希望!” “为什么阿爹死后我们要去冲击庆国大营,因为我们已经看不到希望了。时间拖得越久,我们就会越虚弱,再拖下去,我们就连恶心他们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了。” “军师你的到来,让我们重新看到了希望。” “你能让我们变强,强到有能力报仇,强到有能力去找回失去的亲人。” “所以,我们愿意听你的。只要军师能让我们变强,我们可以为军师去死。” “军师…请…不要…骗我们!” 第十八章 转变 于秀娥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她有些不敢去看沈轩的眼睛,也没有去等待沈轩的答复。 她其实是害怕的,害怕在沈轩的眼中看到愧疚,害怕沈轩支支吾吾的说出冠冕堂皇的话。 好不容易看到的一丝希望,就算是假的,也好过毫无希望不是吗! 沈轩沉默的任由于秀娥离开,他没有挽留,也没有试图用任何举动和言语去打消对方的疑虑。 扪心自问,自己是真心真意为武德营好吗?没有利用这些人的心思吗? 自己的修为废了,道种还不给力,这样的自己还能做什么? 这种情况下,武德营成为沈轩唯一能够抓住的东西。 武德营在自己的心中很重要吗?当然很重要! 武德营在自己心中真的很重要吗?其实也不重要! 武德营是一件工具,需要打磨的工具,能够帮助自己实现理想的工具。自己所做的一切其实都只是为了打磨这件工具,期望这件工具能够帮助自己。 工具而已,武德营能够成为工具,文德营也能成为工具,其他什么鬼德营都可以成为工具。就算自己的修为废掉了,可就凭大虞国师是自己的二师兄,何愁找不到趁手的工具呢。 自己其实与闫罗生并没有区别。 只不过现在自己眼前只有武德营这唯一一个选择罢了。 于秀娥的话,让沈轩突然发现,武德营众人跟自己其实是一样的,武德营在自己的身上看到了希望,自己也在武德营的身上看到了希望。 他们是想要依靠自己的,而自己却更多的是想利用他们。 这样很不好,非常不好。 沈轩突然意识到,失去修为对自己的打击似乎比自认为的要严重的多,严重到自己在慢慢成为曾经自己最痛恨的那种人。 油嘴滑舌可以接受!玩世不恭可以接受!偷瞄于秀娥的屁股也可以接受! 但是,利用信任、玩弄情感,这却是大大滴不行。 武德营众人不是工具,也不是垫脚石,而应该是伙伴,互相给予对方信心、希望、鼓励、支持的,可以交心、交命的生死伙伴。 他们并不傻,他们也是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情感的人。 “我错了!” 望着于秀娥的背影,沈轩低声呢喃。 是夜,武德营中心空地上,第二堂文化课开讲。 除去负责警戒放哨的二十几人外,全员到齐。 最先开始的是数学课,沈轩没有把所有人教成数学家的打算,只要掌握数字的规律,会数数就可以。 武德营众人大多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只有三十多个,这些人的理解能力已经完全成熟,对于数字规律的掌握并不算困难。 而且数字规律要想熟练掌握,更多的还是要靠平时生活中的运用。 简单的讲解完如何从十数到百而后千和万,数学课便结束了。 敲了敲黑板,待所有人将目光望向自己,沈轩正了正神色,朝着所有人弯下腰,深深的鞠躬。 “军师…您这是…” 所有人都被沈轩的举动搞蒙了,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 于秀娥的双目中有火光跳跃,似乎猜到了什么。 直起身来,沈轩看到了众人眼中的诧异,朗声解释道。 “今天将军与我说了一些往事,让我意识到之前犯下了一些错误,在这里我给大家道歉。”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也不跟大家矫情,以后我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 “今天呢,就先不学新字了,谈一谈我的一些想法吧。” “首先,我知道了曾经发生的一些事情。逝者已矣,望他们能安息。” “掳劫幼童,这种事在大虞并不罕见,京都首善之地,每年亦有许多幼童丢失。那么我们首先来分析一下掳劫幼童的目的,大致有四种可能。” “第一种,卖入豪门为奴为婢。” “第二种,卖给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培养成死士。” “第三种,卖入青楼妓馆,谋取利益。” “第四种,弄成残疾街头行乞。” 大虞百姓对血亲、血脉看得极重,若是有隐疾无法生育的情况,最优先考虑的是从直系血亲过继一个孩子,而不会花费钱粮养一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所以这一种可能不做考虑。 “以上四种可能,无论是哪一种,都有一个基础,就是买卖的幼童必须是活的,而且在达成某种目的之前,也必须是活着的。” 沈轩的话有点绕,不过所有人还是听懂了,神情变得有些悲伤、有些激动。 他们也隐隐猜到沈轩将要说些什么了。 “十几座村庄被毁,四五千人被杀,掳走的孩子近千,此等规模、此等手段,一般的人贩子是做不到的,山匪流寇也做不出来,费时费力,且后患极大。大虞和庆国的军队也可以排除嫌疑,原因很简单,若是大虞军队做的,先不说动机是什么,单是掳走幼童便难以理解,做下此等人神共愤之事却留下近千个活口,这支军队的主官只怕是嫌命长了。” “若是庆国军队干的,那此事早就满天下的宣扬了,绝不会藏着掖着,这可是实打实的军功,所以也不可能是庆国军队所为。” “排除这三方的嫌疑后,再对我刚刚说的四种可能进行排除。” “被掳走的孩童接近千人,从数量上判断,第一种和第四种基本可以排除,人数太多不好消化,反倒容易节外生枝。” “额…话虽然不太好听,但为了大家能够明白,我还是直言了。青楼妓馆虽然也会买来幼童培养成…那什么,但是对外貌和身段的要求比较严格,而且会选择年龄更小一些的。根据我了解到被掳走的孩子们的年龄和相貌等情况判断,第三种可能也基本可以排除。” “综合仅剩的两条线索,我们可以做出如下推断。” “某个隐秘且实力庞大的组织,将掳走的近千孩童暗中培养成死士,以达成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虽然线索仍比较模糊,推断还缺乏有力的证据,但我还是坚信我们从中得出了两个信息。” “第一个是好的信息,被掳走的孩子们,很大可能还活着。” “第二个信息算是不好不坏吧,这个组织虽然隐秘,但未必就查不到。组织庞大、人数众多、有很大的野心和企图。大虞很大,但符合以上条件的却不多,但凡走过必留痕迹,多花些时间,多费些精力总会查得到一些蛛丝马迹。” “鄙人不才,在京都认识一些大人物,届时会请他们给予一些帮助。” 沈轩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通,武德营众人虽然没怎么听懂,但却是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被掳走的孩子们还活着,军师会帮助将孩子们找回来。 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十年了!整整十年了啊!午夜梦回之时,挥舞双手,呼唤着乳名从噩梦中惊醒,看到的却只是黑暗和绝望。 如今,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 “军师…是个好人…” “不愧是军师啊…” “军师说他认识京都的大人物,郑老实是你带军师回来的,你说军师说的是真的吗?” “将军说军师喜欢吹牛逼!” “啧…军师就是军师,吹牛都吹得很厉害!” 在这群没见识的汉子看来,吹牛逼的最高境界莫过于——我昨晚睡了村长的媳妇! 再看看人家军师是咋吹牛的,啧啧,认识京都的大人物,下次是不是就要说自己睡过大人物的媳妇了。 看着所有人神情激动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沈轩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朗声说道。 “我今天说这些,就是要告诉大家,万里之外还有亲人需要你们去拯救,在没有找到他们、救回他们之前,所有人都要给我好好的、努力的…活下去!” 黑风寨众人怀着死志去冲击庆军大营这件事,对沈轩的触动很大。 沈轩觉得有必要给武德营众人一个活下去的理由,让他们明白不怕死和找死是有区别的。 确认了众人的眼神中重新焕发出希望的光芒,沈轩满意的点了点头,接下来便是今天的重头戏。 “请大家思考一个问题,等到某一天,大家寻回了被掳走的孩子,亲手斩下了仇人的头颅,所有心愿都达成了。然后呢?大家还要做什么?” 场面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低头沉思,或是眼角闪动泪光、或是嘴角露出幸福的微笑、亦或面目狰狞咬牙切齿… “回大青山去,重建村子,给俺家大牛讨一房媳妇,给俺生个孙子…” 有人抬起头来,目光里满是憧憬的说道。 所有人闻听都忍不住的点头。 “嗯,不错的想法!” 沈轩点头赞许。 “然后呢?等你老了以后便在家里陪孙子玩耍,给他讲自己年轻时的光辉事迹。老婆儿媳织布腌菜,儿子上山打猎。再来一伙不明来历的黑衣人放火烧村,掳走你的孙子,让你现在经历的一切,在你儿子的身上重演一遍?” “这…” “这不可能是吗?你觉得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悲惨都只是一个意外,相同的事情绝对不会在你的下一代、下下一代身上发生是吗?” “你凭什么保证悲剧不会重演?你凭什么认为意外只有一次?” 第十九章 投名状 “每天提心吊胆的苟活,懦弱的等待下一次意外来临。” “这就是你们想过的日子吗?这就是你们为子孙后代留下的家园吗?” 所有人沉默了。 大虞有严格的户籍制度,百姓外出过关入城必须要有户籍所在地的官府开具的路引,可以说没有路引便寸步难行,甚至戒严时期,对于没有路引的人可以当做敌国奸细直接斩杀。 而各地官府为了保护辖区内的人口不流失,轻易不会开具路引。 有户籍的百姓过关入城尚且如此不易,更何况武德营这些原本没有户籍的流民。 最重要的一点是,武德营众人现在已经入了军籍,没有兵部公文、没有上属卫所指挥使的调令,武德营便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的辖区内,否则便有谋反的嫌疑。 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历朝历代的统治者皆如此。对于军队的防备和猜忌,永远都是要甚于文官的。 “你们已经很不幸了,难道你们想让自己的子孙后代也继续不幸下去吗?你们想吗?” 沈轩神情激动,高声质问。 “不…不想!” “不想!” “是的,我跟你们一样,我也不想每天过的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我也希望自己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能够无忧无虑的玩耍、健康成长,娶妻嫁人。” “所以,为了我们能过上好日子,为了我们的后代子孙能够过上好日子,难道我们不应该做些什么吗?” “之前我给大家讲了岳武穆和背嵬军的故事,大家都很喜欢。” “今天我要再给大家讲一个理想国的故事,我敢肯定你们会更喜欢。” “我曾在梦里见过一个国度,生活在那里的人们丰衣足食,他们有地种、有工作,不用再为吃不饱肚子穿不上衣服而发愁。那里的每个人都有书读,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和机会。” “那个国度叫做——华夏。” …… 关于理想国的故事足足讲了一个时辰,这还是沈轩尽量精简的结果,毕竟有关于华夏这个国度能够讲、值得讲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所有人都沉浸在对华夏的向往中,目光迷离,神情渴望。 叩叩叩。 沈轩敲了敲黑板,将所有人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而后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大字。 精忠报国! “其实我知道,大家之所以将这四个字纹在身上,完全是出于对岳武穆和背嵬军的崇敬,你们其实并没有完全领会到这四个字的真意。” “在你们以为,所谓的国便是大虞。大虞给过你们什么?又为你们做过什么?饥饿?衣不蔽体?朝不保夕还是血腥杀戮?这样的大虞,这样的国凭什么让我奉上忠诚甚至生命!” “我想说,你们会有这样的想法并没有错。这样的大虞、如今的大虞不值得你们精忠相报。” “但是…如果你们是生活在华夏这样的国度里呢?” 沈轩目光灼灼的扫视众人。 “怎…怎么会…” “怎么会什么?怎么会真的有华夏那样的国度?还是说你们自认为自己没有资格拥有那样的国度?不配生活在那样的国度里?” 众人茫然。 沈轩再次转身,刷刷刷的在精忠报国下面再次写下两个大字——家国。 “在我看来,家和国都只是一个概念…额…概念就是一种称呼,一种叫法。大家听不懂没关系,听我慢慢解释。” “何为家?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因为爱情睡到了一起…” “军师啥是爱情?” “你给我闭嘴,老师讲话不许随便插嘴,记过一次!” “昨晚军师你还说有疑问就要提出来,还表扬我让大家向我学习来着。” “这位同学很好,老师刚刚就是想试探一下你对于真理的坚持是否足够坚定,大家要继续向他学习。” “所谓爱情就是两个人相互喜欢,都迫切地想跟对方睡觉,这就是爱情。爱情可以是男人跟女人,也可以是女人跟女人或者男人跟男人…” “咳咳!” 于秀娥面色铁青的咳嗽,右手握在了刀柄上。 “哈…扯远了,有感兴趣的同学可以私下找我了解。额…将军大人有些累了,谁去帮她拿一下刀…” “回到正题,两个人相爱成亲,然后生下儿女,而后又有了孙子孙女。这样以血脉为联系生活在一起的一群人便称之为家。然后再有成千上万无数个这样的家聚集在一起,便可以称之为国。” “大家注意一个主次的顺序,先有家再有国。家是国的基础,国是家的延伸。” “华夏之所以让人心生向往是因为什么?因为她的强大、富饶、包容、公平等等等。” “作为一个由无数个家形成的国,她的强大富足并不是凭空而来的。必须先保证作为基础的家有足够的粮食吃,有暖和的衣裳穿,甚至有余钱给老婆买簪子,让孩子去读书。当每一个家都能够达到这种不愁温饱的生活水平,这个国才可称之为富足。” “但是只有富足还是不够的,世上还有其它的国,他们野蛮、不思劳作,以劫掠为生,它们贪婪的目光盯上了这个富足的国。这种时候,无数个家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不被掠夺、生命不被杀戮、尊严不被践踏,为了让属于自己的国能够继续长久的存在,便会让家中最健壮的男子拿起武器,站在那些野蛮之国的面前,给予它们痛击,这便形成了军队。有了能够保卫自身财产和生命安全的军队,这样的国才能称之为强大。” “我认为…如此富足、强大的国,才是值得所有人精忠回报的国。” 沈轩拿起石灰块将精忠报国的国字圈起来,而后在报字和国字的下面写了个家字。 “其实,按理说应该是精忠报家国更准确一些。” 所有人闻言都不自然的扭动身体。 刘氏家族的四位纹身艺术家面露兴奋之色。 “那…军师啊…明天是不是还得在后背再纹一个家字啊?” “额…这个…看你们的个人喜好吧。” 沈轩的情绪被突然的插话打断,重新调整了状态后,才继续白唬道。 “无数人组成一个个家庭,无数个家庭聚和在一起,这便是大虞。大虞不应该属于某一个人、不属于一家一姓,不属于极少数的团体,她应该属于每一个大虞的百姓,属于每一个家庭。” “大虞现在病了,她不再富足,不再强壮,野蛮嗜血的饿狼对她虎视眈眈,守护她的军队却只能勉力抵抗。” “作为这个国一部分的我们,也因此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甚至遭受生离死别。” “难道我们就要就此认命吗?任由那些强盗掠夺我们的财产、欺压我们的子孙、烧毁我们的村子?我们就必须要忍受这一切,并且还要我们得子孙也承受这些吗?” “当然不?大虞是属于我们的,我们有责任有义务去治好她的病,让她恢复健康,重新焕发生机。让她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子民,有能力驱赶走那些饿狼。” “不止如此,我们还要做的更多,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倾尽一切力量,将大虞打造成如同华夏一般的理想国,让我们的子孙后代能够不再遭受如今我们所承受的苦难。” “我们的大虞必须要由我们信任、推选的德才兼备之人治理,做得好了继续做下去,我们给予他无上的权利和荣光,做的不好便赶他下去,换能做的好的人来做。” “我知道,想要做到这一步会很难很难,可能比登天还难。也许我们至死也看不到这一天的到来,但是不要忘了,我们还有子孙后代,等我们死后,会有他们扛起我们未尽的事业,继续奋斗拼搏,直至理想国真正实现的那一天。” “到了那时,我们的牌位会被供奉在最高处,所有人都会敬仰我们、感激我们、怀念我们。” “我们得名字会被传颂,我们得事迹会被宣扬,我们会成为所有人的英雄,是我们…” 沈轩举起拳头用力的举过头顶直指虚空,语气激昂的吼道。 “开创了理想国!” ……… 武德营众人的情绪很高涨,相互交头接耳讨论和畅想有关于理想国的一切。 连沈轩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有人注意到。 今晚沈轩看似说了很多有的没的,但其实他只做了两件事。 第一,统一了武德营与自己的终极目标。 第二,交纳投名状。 听过于秀娥的话后,沈轩除了对自我进行反思,也发现了两个很严重的问题。 自己与武德营众人的短期目标是一致的。便是想尽办法加强武德营的战力,让武德营有复仇的能力,而沈轩也能在二师兄找到自己前,借助武德营保护自己的安全。 但二者的终极目标却是有很大的差异。 武德营的终极目标是报仇和找回被掳走的孩子。 而沈轩的终极目标,在拜入师门的那一天便已经确定了,修炼有成后前往镇魔城,为人族镇守门户。 不只是沈轩师门这一脉,所有修行宗门的终极目标都是如此。 可是沈轩剑道之路被毁,无奈只能改变思路。镇魔城并不是只有修行者,代表人族军队最顶尖战力的三支军队也在镇魔城。 统御强军同样能够实现自己的最终目标。 武德营众人达成终极目标、了却心愿后还会愿意跟着自己去镇魔城吗? 出于对沈轩的感激,应该是会的。但这就涉及到了一个主观能动性的问题,镇守镇魔城和杀魔族是沈轩的终极信仰,却不是武德营众人的,仅是出于感激但却没有信仰和动力的军队,又怎么能够称之为强军。 所以,统一双方的终极目标便十分重要。目前来看,目的已经达到了。想要建成理想国,魔族便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坎。 而沈轩意识到的第二个问题,便是自己与武德营众人其实并没有完全的融合在一起。 虽然经过这几天的努力,武德营众人已经完全服从沈轩的命令,对沈轩也表现的十分亲近,但却始终没有水乳交融的感觉。 毕竟来的时间太短,对于武德营来说,沈轩只是一个让他们看到了希望的外人,还不可能完全得到他们的信任。 这个问题其实很好解决,慢慢处呗,相处时间久了,融入其中是必然的结果。 不知为什么,从漳州左卫回来后,沈轩总是有一种隐隐的不安,似乎有某种危险即将降临。 神经过敏的沈轩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浪费,自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武德营所有人真心的认同和接纳。 在双方无法完全信任的情况下,遇到战事,十成战力能发挥出六七成,沈轩就可以烧高香了。 思来想去,梦境后世的一句顺口溜给与了沈轩灵感。 人生四大铁: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一起同过窗。 扛枪、同窗是日久生情型,沈轩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票娼和分赃虽是违法行为不可采纳,但窥其本质其实就是若想感情好,便要有共同的且不可为其他人所知的秘密。 于是,便有了“大虞不应该属于某一个人”和“大虞必须要由我们信任、推选的德才兼备之人治理,做得好了继续做下去,我们给予他无上的权利和荣光,做的不好便赶他下去,换能做的好的人来做”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 这种话若是传出去,沈轩这个罪魁祸首自然逃不了被凌迟的结局,武德营众人也要跟着一起遭殃。 这便是沈轩交纳给武德营的投名状,咱们以后就是一根绳上的蚂咋了。 投名状一交,效果立刻显现。 之前武德营众人见到沈轩都是客客气气、亲亲热热的军师长、军师短,现在好了,沈轩独自一人离开,都没人搭理他。 于秀娥倒是看到了,朝着沈轩不耐烦的挥挥手,让他自己上一边玩去,便继续热烈的与郑老实、李常春他们讨论如何建立理想国的具体事宜了。 这才对嘛,一家人就是应该相看两相厌才是! 其实沈轩也想趁着气氛如此热烈的好时机,与大家一同探讨,这有利于增加感情。 可一个意外的状况,却是让他不得不提前离开。 傲娇的道种,终于有动静了! 第二十章 危机预警 就在沈轩交上投名状,武德营众人开始发自真心的接纳了沈轩的那一刻起,体内的道种便开始有所异动。 感应到道种的异动后,沈轩不得不提前终止鼓动,匆忙回到自己的营帐内。 回到营帐关好木门,沈轩有些踉跄着走到木板床边,盘膝坐下,将意识沉入体内。 那股能够治愈身体的神秘能量波动的频率越来越快,之前的时候,能量波动所过之处会感觉很舒服,可现在却是让沈轩全身的血液加速流动起来,手臂和脖颈处的几条动脉上,能够看到一个个血液隆起的小包排着队的流窜。 心跳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咚咚咚的心跳声在沈轩的耳腔内轰鸣,震得他脑袋里嗡嗡作响。 身体好像要爆开了一样。 沈轩的意识很快便来到道种所在的位置,只见之前一直静静悬浮在丹田之内的道种,此时竟好似在呼吸一般。 胀大…缩小…胀大…缩小… 额…不要想歪了! 道种呼吸的频率极快,神秘的能量波动随着道种的呼吸节奏向外溢散。 “别玩了,再玩我就炸了!” 沈轩感觉到身体的不妙,意识朝道种狂吼道。 道种好似听懂了沈轩的话,呼吸的节奏慢慢放缓,而后开始散发出碧绿的光晕。 “嗯…这是…” 随着碧绿光晕渐浓,沈轩只见道种的顶端位置,慢慢的隆起一个小包,小包越长越大,越长越高。 “要发芽了?还真他喵的是个种子啊!” “要不要给您浇点水、施点肥啥的?” 沈轩的心情激动起来,但心里还是忍不住的吐槽。 这时,小包似乎已经到达了极限,不再继续变大,整个道种开始微微的颤抖,并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过了大概一分钟,道种颤抖的频率减缓,噼啪声也不再那么密集。 沈轩屏气凝神等待着历史性的一刻。 这可是代表着传说中人间大道的道种啊!待它发芽的那一刻,将会有怎样的奇景? 沈轩很期待。 或许…自己的修行之路还有重塑的希望也说不定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沈轩摒除杂念,全神贯注的盯着道种的变化。 颤抖和噼啪声已经完全停止。 沈轩死死盯住。 大概十分钟过去,沈轩有些耐不住了,意识向道种靠了过去。 “兄弟…累了…歇够了没…继续啊…发芽啊…浪起来啊!” “朋友…睡着了?…喝多了?…醒醒啊朋友…嗨起来!” 又过了五分钟。 就这…逗我玩呢? 沈轩要崩溃了! 搞那么大阵仗,又是变大变小又是震动发光滴,结果就是他喵的在头上鼓个包? 难道是营养不够?难不成真要浇水施肥? 可道种是在自己肚子里啊,浇水施肥也无从下手啊! 浇水还好说,多喝点水就行了。 施肥咋办?现在大虞没有梦境后世里的化肥,农民伯伯种地用的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的农家肥,俗称米田贡,自己总不能… 这个念头太可怕了,沈轩胃里有些翻涌,连忙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 道种彻底安静下来了,再继续盯着也没什么意义,沈轩无奈的收回意识,支着下巴歪头思考起来。 自己似乎猜到了道种产生变化的原因。 就是在自己说出那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论,武德营众人发自真心的接受了自己的那一刻。 似乎有某种看不到摸不着的…零散的东西朝自己汇聚过来,然后便被道种吸收了。 莫非…是信任之力? 在梦境世界里见多识广的沈轩,此刻二次元之神附体,智商从三维降至二维。 不对不对,若是因为信任,那就不该叫道种,而是叫信种或是任种,啊呸呸呸,什么鬼名词。 道种道种,顾名思义,能让它发生变化必然与道有关。 让武德营众人相信理想国的存在,并愿意为建立理想国而拼搏,这便是让他们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而我作为帮助他们确立道的人因此受益? 可为啥只是鼓个包就停下了呢? 难道帮武德营众人确立的道有残缺?还是因为人数太少? 唉!想不通啊! 思来想去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沈轩无奈放弃。 站起身来准备洗漱睡觉,却是发现有些不太对劲。 “咦!似乎…力气变大了一些…身体好像也轻盈了许多…” 沈轩像个神经病似的双手握拳砸向面前的空气,而后又原地蛙跳了几下。 身体确实好像是比刚刚强健有力了一丢丢。 “道种大兄弟啊…你有点坑啊!” “说好的打通任督二脉呢?说好的变身超级赛亚人呢?说好的卍解呢?” 沈轩无语望苍天。 就在暗自吐槽道种不给力时,一股心悸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 沈轩的左眼皮剧烈的跳动了几下。 什么情况?危机预警?第六感?扯呢吧! 沈轩晃了晃头,去打水洗脸,然后外衣也不脱便躺倒在床上准备好好睡一觉。 忽悠…啊不…讲课是很耗费体力和脑力的,现在什么都没有睡觉重要。 一分钟后,沈轩愤怒的坐起身来,手指狠狠的按压住狂跳不止的左眼皮。 还他喵的让不让人睡觉了,跳跳跳…跳个球啊!你以为自己是跳蛋吗? 心悸的感觉再次袭来,比之前强烈许多。 “嘶…” 沈轩睡意全消,穿上鞋子风一般的冲出营帐。 广场上武德营众人仍在激烈的讨论中,看样子这帮人今晚是不打算睡觉了。 所有人盯着去而复返的沈轩,讨论声戛然而止。 看军师风风火火的样子,是被鬼撵了? “所有人听好,即刻开始,武德营全面进入戒严状态,戒严等级:一级。” “朱雀小队负责外围警戒,警戒方向东、南,范围十里。” “青龙小队加固防御工事,营寨所处山坡及山坡下半里路程内挖陷马坑。” “玄武小队、白虎小队立刻回营休息,两个时辰后替换!” …… 众人像看傻子一样盯着沈轩,心想军师不是被鬼撵,是被鬼迷了,没看都胡言乱语了嘛! “还都傻愣着干什么呢?所有人动起来,go!go!go!” 意识到沈轩没有被鬼迷,也不是失心疯,武德营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而后沈轩叫上仍处于懵逼状态中的于秀娥和郑老实,去往主帐。 到了主帐内,沈轩点燃两根蜡烛,找出绘有周边地形的军事地图摊开在案几上,皱眉深思。 心悸的感觉仍不时传来,沈轩盯着地图上武德营驻扎的山坡,伸出手指点了点,而后向东移动,停下来时手指指处正是距离此地六里外的漳州左卫营地。 想了想后,沈轩暗自摇头。 虽然可以确定,危险的感觉是来至顾闲亭,但只要顾闲亭还没发疯,就不会动用漳州左卫的军队。 顾闲亭不是傻子,闫罗生也不是傻子。 漳州左卫里必定有闫罗生安插的眼线,顾闲亭也必定是知道的,所以他不敢动用军队,不然就是主动给闫罗生送上把柄。 可是除了漳州左卫,还有什么能够威胁到身在武德营内的自己呢? 武德营虽然只有三百多人,可却是能跟两个庆国千人骑兵队干架的主,一般的小股势力只要没得失心疯,便不会主动招惹武德营这个瘟神。 还有谁…? 自己毕竟是初来咋到,对漳州的各方势力还不大了解,便向于秀娥问道。 “主公,漳州境内除了咱们武德营,可还有其它实力比较强的山匪?” 除了漳州左卫,山匪是沈轩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了。 于秀娥闻言皱眉想了一下后说道。 “李麻子、刘黑龙、一阵风、宝泉岭…嗯…大概就这么四伙人。” “人数多少?实力怎么样…额…跟咱们武德营比如何?” “大概都是四五百人左右,至于实力吗…我可以让他们两只手。” “主公威武!” “必须滴!” 沈轩满脸钦佩的奉承道,于秀娥坦然接受。 “前些日子听说李麻子、刘黑龙、一阵风都去了宝泉岭。” 一旁的郑老实忽然憨声憨气的说道。 嘶! 沈轩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合并了? 四个势力加起来将近两千人,危险预警很大可能便源于此。 可是这四股势力合并是为了什么?难道是看武德营不顺眼?还是觉得武德营当了朝廷的走狗鹰犬,要为漳州绿林除掉这个叛徒? 亦或者…是因为招安? 顾闲亭不甘心闫罗生抢占首功,也开始了招安计划? 这似乎就说得通了! 原黑风寨归顺朝廷后虽然只是杂牌军的编制,但于秀娥和郑老实两人可都是实打实的正副指挥使。 另外四股山匪实力不如黑风寨,若是接受招安的话,待遇上必定是要比武德营低上一级甚至两级。于是他们便合并在一起,战力不够人数来凑。 两千多人的山匪若是能够接受招安,无论是对闫罗生还是顾闲亭,都是一笔不小的功劳。 顾闲亭已经抢先下手了?与山匪集团达成了私下协议? “宝泉岭在哪里?” 沈轩问道。 于秀娥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指给他看。 “距离咱们这里大概三十里的路程,距离漳州左卫二十多里。若是昨日咱们离开后顾闲亭便派人去宝泉岭,算上准备和整军的时间,二千人行军最迟明天午时便到。” 估算了一下时间后,沈轩稍微松了一口气。 两千多人的山匪看起来数量比己方多好几倍,但毕竟原本分属不同的势力,人心不齐甚至各怀鬼胎,暗中打着保存自家实力,让其他人冲到前面送死的心思,这是作为一个山大王最基本的素养。 武德营这边虽然人少,但单体战力强悍,加上居高临下又有防御工事,破敌的可能性不大,但守住一段时间还是没有问题的。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武德营需不需要向祁州大营求助? 第二十一章 于秀娥的选择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轩随即便将这个念头打消。 现在的一切都只是沈轩根据毫无来由的心悸感所做出的猜测,派人去祁州大营求救,告诉闫罗生,我们军师觉得要有人来打我们武德营,总兵您赶紧来救我们吧! 闫罗生不拔刀砍人,沈轩就跟他姓。 打仗不是闹着玩,兵马调动更不是开玩笑。 好在祁州大营距离不算太远,自己这边有郑老实这个神行太保在,打电话摇人也花不了太多功夫。 “额…郑偏将你一个白天最多能跑多少里地?” 打定了主意的沈轩觉得有必要再次确认一下郑老实的真实实力。 “不到两百里。” 老实人郑老实不打诳语。 “虾米?不到两百里?不是日行一千,夜行八百吗?” 沈轩一脸你逗我玩的表情。 “什么一千八百的,跑不了那么远,两百里还得是中间歇几次,不然气不够用。” 郑老实一脸懵逼,俺啥时说过自己那么能跑了? 听到郑老实的回答,沈轩这才想起来,什么日行一千夜行八百的,都他喵的是自己脑补出来的,人家郑老实可是从来没说过。 不过两百里也够用了,祁州距离不过这里几十里地,温酒跑来回想来问题不大。 接下来,沈轩又与两人商讨了一些具体的细节。 天将蒙蒙亮时,营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仍在商议细节的三人猛地抬头望向营门。 “来了!” 沈轩心中暗道,忍不住双手握拳。 这毕竟是沈轩第一次经历真实的战事,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当然,也有一丝隐隐的兴奋。 营门上悬挂的门帘猛地被掀飞,朱雀小队队长侯富贵满面尘土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禀告将军、军师,弟兄们在东十里外发现大队骑兵,人数估计在三千到四千人。” “什么?” 沈轩闻言猛地站起身来,满脸的不敢置信。 三四千人的骑兵!顾闲亭疯了! “可是漳州左卫?” “不是,那群骑兵衣着破烂,看不出原本的样式,但肯定不是大虞军服。反倒是有些像庆国狗的打扮。” “庆国?怎么可能?” 漳州与庆国被祁兰山所隔,唯一能供大军通过的通道只有漳州左卫负责镇守的一道山口。顾闲亭就算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放一支四五千人的庆国骑兵进来,除非他是打算叛国。 顾闲亭若是真的叛国,当下最应该做的是与庆国骑兵一同杀向身后的灵州,亦或攻击祁州大营的侧翼,而不是来找武德营这只小麻雀的麻烦。 那这只庆国骑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沈轩百思不得其解。 “这支骑兵队可是向咱们这里行进?” “额…不太像,他们好似要往北去。” “北方?” 沈轩连忙走到地图前面,手指一点,瞳孔顿时一缩。 祁州大营! “再探!” “得令!” 侯富贵抱拳拱手,急匆匆的离去。 营帐里顿时寂静下来,沈轩眯着眼睛,手指一下一下的敲打着地图,于秀娥和郑老实二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只是心中预感可能要有大事发生。 半个时辰后,侯富贵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军师,那队骑兵确定向北去了。” 呼! 沈轩睁开眼睛,停止了敲击,长出一口气后站起身来。 “知道了,侯队长继续保持警戒吧。” 待侯富贵离开后,沈轩看向于秀娥沉吟道。 “现有一事需主公决断。” 懵逼的于秀娥顿时找回了参与感,好看的眉毛一挑,兴致勃勃的答道。 “军师请讲。” “暂且不必理会那支庆国骑兵是从哪里冒出来,只看现在的情况,他们应该是要打祁州大营侧翼的主意。祁州大营的主力目前应该都部署在绝壁岭山口,防备的是正面的庆国边军,侧翼的防备应该比较松懈,若我是那支庆国骑兵的统帅,便会派出几只精锐,将祁州大营左翼范围内全部哨探拔除,而后用最快得速度冲击祁州大营左翼。” “到时再有正面战场上的庆国边军配合发动一次大规模的进攻,正面迎敌,侧翼遇袭,祁州大营危矣!” “那还等什么?快派人去通知闫总兵啊,闫总兵人还是不错的。” 于秀娥这回终于是听懂了,立刻急慌慌的喊道。 “主公莫急,先听我说。” 沈轩压了压手,示意于秀娥稍安勿躁。 “庆国骑兵出现的蹊跷,虽说由顾闲亭放进来的可能性很小,但并不能完全排除,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要防备一下。另外,宝泉岭的山匪集团估计也快到了,原本卑职计划等匪群出现后,便向祁州大营求援的,可如今看来,祁州大营是指望不上了。” “骑兵行进速度快,若要赶在他们之前赶到祁州大营报信,且让祁州大营有足够的时间布置,估计只能由郑偏将亲自跑一趟才行。” 报信这种事必须越快越好,上万大军的调动和调整防御方向不是一刹那就能完成的,需要有足够的时间,否则这边大军正在调整布防乱作一团,那边庆国骑兵赶来一瞧,呦呵!好机会啊!兄弟们冲! 只需数千骑兵一次冲锋,祁州大营的侧翼便会被突破,而后,面对庆国骑兵冲锋的就是祁州主力的屁股。 菊花残!满地伤! “祁州援军指望不上,郑偏将是我们武德营重要战力之一,若匪群真的杀来…” 削弱自身实力,去通知已经注定无法帮助自己的祁州大营,这样的决定,确实不是沈轩这种初来乍到的所谓军师能做主的事情。 于秀娥闻言也陷入深思。 她是读书少,脑子也不太好使,但就像于秀娥自己所说,她并不傻,武德营的人也不傻,他们只是没有那么多的花花心肠而已。 营门外再次传来急促的跑步声。 侯富贵这次连掀帘子都省了,直接一头扎了进来。 “有两千多人正朝这边赶来,带头的是宝泉岭的匡厉。” 三人闻言都是目光一凝。 “还有多远?” “发现时是十里开外,现在估计已经不足十里。” “让所有在外侦查的兄弟立刻撤回来,通知玄武、白虎两队严密布防。” 侯富贵出去传令了,沈轩看向于秀娥,目光透出询问之意。 于秀娥面色阴沉不定,右手已经不自觉的握紧了刀柄。 呼! 十几息的功夫,于秀娥长出一口气,神色恢复了以往的霸气桀骜。 “劳烦军师写信吧!” 沈轩的目光重新上下打量了于秀娥一番后,朗声大笑道。 “哈哈哈!笔来!” 沈轩就站在案几的边上,自然不需要旁人给他拿笔端墨,吼这一嗓子完全就是为了装逼以及烘托气氛。 拿起毛笔刷刷刷的写好示警书信,交给于秀娥签字用印。 军队之间的示警书信不是谁都能写的,否则如何分辨真伪。必须要有主官签字印章或是哨探的特殊印记。 于秀娥接过信纸,也没看沈轩写了什么,主要是不认字,歪歪扭扭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从怀里取出一方印章,正要用印却突然停了下来。 “军师你来。” “主公有何吩咐?可是有何错漏?” 于秀娥将毛笔递给沈轩。 “军师也签上字吧!” 沈轩愕然。 这是…分功给我! 最终在于秀娥的催促下,沈轩在信件的末尾,代表着于秀娥三字的墨团下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武德营军师沈轩沈平常。 于秀娥盖上刻有“武德营指挥使于”字样的印章后,将信纸折好装入信封交给郑老实。 “郑叔叔快去快回即可,这边有我和军师在,没事的!” 郑老实也不废话,接过信件塞进怀中,向于秀娥和沈轩点了点头,便离开前往祁州大营。 老实人就是这般的朴实无华,只管做事,绝不废话。 目送郑老实离去,沈轩语气故作轻松的对于秀娥说道。 “主公,一同迎敌吧!” “哼!杀他个片甲不留!” …… 三个时辰前,漳州大营二十里外的汤山马场此时已是血流满地。 负责驻守此地的两百士卒全部战死,五十多名饲养马匹的劳役亦惨遭屠戮。 刘斐辕背靠一株粗壮的大树,嘴里嚼着刚刚从马场抢来的烙饼,不时仰头灌一口凉水。 “秉将军,共计缴获战马一千五百匹,刀枪三百余,肉干、米粮等够兄弟们三日之用。” 一名副将同样是一手拿着烙饼,一手拿着水囊,来到刘斐辕身边,嘴里费力的嚼着烙饼,发音不清的汇报战果。 “够用了!七杀可传来消息?” “刚刚回报,祁州大营以南共有暗哨三十三处,一百四十七人,已全部在被弟兄们盯住,只等将军下令。” “告诉简安义,一个时辰后动手。通知兄弟们抓紧时间修整,半个时辰后出发。” …… 三个时辰前,匡厉端坐在马背上,身体随着胯下骏马的行进有节奏的起伏着。 在他身侧,五百余兄弟排成四列缓缓前行,其中大多数都是步行,只有三十多个中小头目有马可骑。 马匹可是金贵东西,在漳州地界,现在除了他匡厉,便只有最先接受招安的原黑风寨有几十匹马。 不过黑风寨的马匹是祁州总兵闫罗生送的,自己这边却是漳州左卫指挥使顾贤亭私下授予的。 五十匹马加上一个副指挥使的官职,自己这边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灭了武德营。 哒哒哒哒! 打前面来了个麻子,打后面来了俩瘦子。 李麻子、刘黑龙、一阵风再算上匡厉,如今漳州地界实力最强的四大匪首齐聚一堂。 第二十二章 杀戮盛宴 顾贤亭送来的五十匹马,匡厉出于拉拢的目的,又分给了李麻子他们十几匹,同时将顾贤亭的许诺也跟他们三人说得一清二楚。 其实在黑风寨接受招安后,闫罗生和顾贤亭就已经派人与四大匪首接触过。不过当时给出的条件却是让四人不太满意。 四个百户的官职外加一些金银赏赐,手下的兄弟必须打散充入各个卫所。 这谁能忍? 人家黑风寨可是一个正指挥使加一个副指挥使,而且保留编制。怎么到了俺们这里就水裆尿裤滴,俺们是后妈养滴不成! 四人心中不忿,招安的事就撂在一边了。 谁知前日顾贤亭再次派人过来,进门就先送上五十匹高头大马,而且许诺一个副指挥使加三个千户的名额,且可以和武德营一样,有独立编制。 前提有两个,第一是四伙人必须合并到一起,人数多了这事才好操作,不然朝廷断然不会同意。 第二便是秘密灭掉武德营。 李麻子三人听到如此优厚的条件,立刻大喜过望,忙不迭的点头同意。 立刻便点兵点将,浩浩荡荡的朝武德营驻地杀去。 武德营的人是猛,可你现在就剩三百来人,咱们这边可是有两千多人,你再猛也总有个限度吧,还能以一当十不成。 大军行至半途,李麻子等人却是心里犯起了嘀咕。 一个副指挥使,三个千户官。 谁当指挥使?谁当千户官? 不行,这事必须得说清楚,然后三人便不约而同的朝走在中间位置的匡厉这里聚来。 搞明白了三人的来意,匡厉也是十分光棍。 这事简单啊,谁拿下于秀娥那个臭娘们,谁便来做副指挥使。 四大匪首商议妥当,行军速度顿时又加快了几分。 副指挥使的官职诱人,于秀娥那个娘们也不差啊。待自己第一个杀进武德营里,高官美人二者兼得,岂不美哉。 反正顾贤亭派来的人只说灭了武德营,没说一定要杀于秀娥啊! …… 武德营驻地,于秀娥身披金甲,手扶刀柄,凌然迎风而立,血红色的大氅随风飞舞,猎猎作响。 营寨下方,沈轩正指挥着玄武小队的人往第一层营寨底部运送大坛子。 从昨夜开始,沈轩便让青龙小队对营寨栅栏进行了加固,同时在原栅栏的外面,又临时增加了两层略矮一些的栅栏,每层栅栏相距一丈左右,在离地两米左右的位置铺上木板。 木板下面则摆放了一排装着浸透了菜籽油棉布的大坛子。 见这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沈轩爬上第一层栅栏上,站在于秀娥的身边,手搭眼帘朝山下望去。 朱雀小队正在山下挖设陷阱和陷马坑,眼看着也即将完工。 能想到的,能做的准备都已经做了,接下来便是迎接刀与血的时刻了。 沈轩、于秀娥二人沉默不语,望向远方。 远方烈阳正炙,灼烤着天地万物。 …… 两个时辰前。 刘斐辕策马行于骑队最前方,行军也好,冲锋也罢,最前面箭头的位置,永远都是专属于他。 身后只有数千匹战马杂乱的踏地声,马上的骑士们却是仿佛哑巴一般。 刘斐辕麾下的这支队伍名为默军,最显著的特点便是无论厮杀多么惨烈,这些骑士都是一言不发,一声不吭,默默地杀人或默默地被杀。 前方三名骑士策马而来,待到距离刘斐辕身侧三丈时勒马停住。 默军铁律——任何敢于挡在行军路上的人,皆斩之。 哪怕是自己的袍泽。 “秉将军,前方四里发现两千余人,看装束疑是山匪。” 一名骑士在马上抱拳说道。 “可有马匹?” 刘斐辕马不停蹄,边走边问。 “五十匹左右。” 三名骑士策马跟上大声说道。 “少了点,不过聊胜于无。卢德昌!” “属下在!” “吃下那群山匪,马匹带回来,还有口粮。” “得令!” 叫做卢德昌的将领当即策马横移出队伍并大声吼道。 “破军部丙队出列。” 三百多名骑士随着吼声横移出队伍,竟是半点没有耽误整个骑队的行进。 哒哒哒哒! 前方又是一阵马蹄声急响,又有三名骑士策马奔来。 “秉将军,西北方八里外有一伙虞军驻扎在山腰,人数四百到五百之间。” “知道了,卢德昌!” “属下在!” 刚准备带领麾下离开的卢德昌连忙勒住马缰。 “一并收拾了吧,然后抓紧时间追上来。” “得令!” …… 群匪行进了一阵后,走在最前头的李麻子越想越不对劲。 四伙人中,宝泉岭的匡厉兄弟最多,武艺也是最强。顾贤亭的人先找到匡厉商议招安的事情,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匡厉这人阴险狡诈、卑鄙无耻是出了名的,怎么就这般好心,把顾贤亭许诺的好处都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莫非这小子暗地里打着什么鬼主意? 不行,自己可不能给他当枪使,还是找他立个字据把握一些,或者歃血盟誓也不错。 李麻子跟二当家打了声招呼,便再次策马往回走。 来到队伍中段,正看到刘黑龙和一阵风两人也联袂而来。 三人相视一笑,目光交汇间心领神会。 咦!你也信不过匡厉呀。 对呀对呀! 他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傻子才信他。 看到三人去而复返,匡厉也是心里郁闷得紧。 他这次是真没耍小心眼,主要还是没把李麻子三人放在眼里。武德营那帮子猛人匡厉是见识过的,就凭李麻子三伙人的斤两根本就不够瞧的。 放眼漳祁两州绿林,能跟武德营掰手腕的,也就只有他匡厉一人罢了。 但是奈何匡厉人品太差,难得实诚一次,却是没人信他。 正在心里琢磨怎么样才能打消这三个家伙的疑心时,便感到地面突然轻微的震动。 靠过来的李麻子三人大惊失色,调转马头就要跑路。 “狗日的匡厉,你他妈的阴老子!” “艹!我他妈也不知道咋回事,别他妈跑,把话说清楚。” 话音刚落,所有人便听到密集的马蹄声从侧面传来。 朝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便见一条长长的黑线出现在视线尽头。 黑线涌来的速度极快,几个呼吸间便已能看得清楚。 这他妈那里是黑线,分明是马队,足足三四百人的马队。 “曹尼玛的顾贤亭,你阴老子!” 匡厉见状惊怒交加,忍不住破口大骂。 “别他妈学老子说话!” 还没跑远的李麻子扭头怒喝。 漳州地界,能一次性派出三四百骑兵的只有顾贤亭,所以匡厉第一反应就是自己中了顾贤亭那个阴险小人的算计。 见李麻子、刘黑龙、一阵风三人还要跑,匡厉急声吼道。 “跑你妈啊!两条腿的能跑过四条腿得吗,他们人少,咱们两千多人未必拼不过。逃跑只有死路一条,拼赢了就是血赚。” 不得不说,能在漳州存活这么多年,匡厉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转念之间便理清利害。 其他三个匪首就是纯粹的莽夫,觉得匡厉说的有道理,便高声招呼自己的兄弟朝中间靠拢。 危急关头,山匪们的潜力被激发出来,竟是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聚拢在一起,两千多人组成了一个不太规则的方阵。 刀枪出鞘,战战兢兢的指向奔涌而来的骑队。 骑队越来越近,匡厉突然疑惑道。 “好像不是漳州左卫的人啊?” 李麻子、刘黑龙、一阵风闻言面面相觑。 不是顾贤亭的人?那会是谁? “抛射!” 便在此时,突然听到已经靠近百步距离内的骑队里响起一道嘶吼,所有骑士把手探到了背后,再回到前面时,手中已是赫然握着军弩。 “艹!是弩!是弩!蹲下!都他妈蹲下!” 匡厉扯着嗓子凄厉的吼叫一声,便率先跳下马背,藏身在马腹之下。 嗡! 整齐的好似一声的机扩机簧声响起,一排密密麻麻的黑云朝匪群倾泻而来。 顿时,惨叫哀嚎声四起。 本就不太稳固的方阵乱作一团,所有人都盲目的奔逃,任凭大小头目喝骂抽打都无济于事。 匡厉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好不容易聚起来的队伍便散了。 他心中一横,牙关紧咬,蹭的一下从马肚子底下钻出来,高举钢刀厉声呼和。 “兄弟们不要慌,他们人少,给我冲上去,砍死…” 嗡! 没等匡厉说完,恐怖的声音再次响起,匡厉好不容易鼓起的血气立刻烟消云散,低头缩脖,手脚麻利的钻回马肚子底下躲起来。 嗡! 三轮箭雨过后,山匪们损失惨重,士气全无。 而那排成一整列的骑士,则是已经趁着三轮箭雨的功夫欺进到不足五十步的距离。 “杀!” 干脆利落的一声怒吼,骑士们收起军弩,抽出寒芒逼人的钢刀,沉默的冲杀而来。 三百人冲击一千五百人。 三百人气势如虹,犹如下山猛虎。 一千五百人如丧考妣,惶惶如丧家之犬。 “跑啊!” 也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嗓子,顿时引起连锁效应。 跑啊!逃啊!饶命别杀我! 各种各样的哭嚎响彻云霄,一千五百余活着的山匪作鸟兽状四散奔逃。 而那队沉默的骑兵则是一言不发,目光冰冷的好似没有感情一般,专挑人多的方向冲锋。 挥刀!挥刀!挥刀! 血光迸射! 践踏!践踏!践踏! 骨裂筋折! 杀戮的盛宴开始了! 第二十三章 犯错 三刻钟,原本浩浩荡荡意气风发的匪群逃散一空,只留下五六百具尸体,狼藉的散落在平原上。 匡厉、李麻子、刘黑龙、一阵风四大匪首及其中上层头目尽皆亡命。 说来也搞笑,顾贤亭送来的五十匹战马毕竟对群匪来说是稀罕物,有资格骑乘的都是在匪群里有些地位的。 在逃命的关键时刻,这些头目们秉持着我不需要跑赢敌人,只要跑赢身边人就行的原则,骑马狂奔,看的只能靠两条腿跑路的小弟心中羡慕不已。 可惜啊!卢德昌得到的命令便是带回这些战马。 策马狂奔的一众头目,在散乱的匪群中就好似黑夜中的萤火虫一般夺目。 被破军部丙队的骑士凭借更加娴熟的马术追上一一射杀。 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匡厉死不瞑目啊! …… 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难熬,陪着于秀娥在栅栏上吹风的沈轩,有些受不了秋末炙热的阳光,用巡查的借口躲到下面乘凉去了。 过不多时,于秀娥也走下了栅栏。 她那身据说是御赐的金甲分量十足,做工精细。透气性差不说,还特别吸热,只是在阳光下站了一会,于秀娥就感觉自己快被烤熟了。 沈轩一边用衣襟扇风,一边打量热的满脸通红就差伸出舌头来的于秀娥,诚恳的建议道。 “主公还是换一套轻便些的战甲吧,现在这身…着实有些晃眼,很容易成为敌人弓箭手攒射的目标啊。” “不换!” 于秀娥斩钉截铁的拒绝,顿了一下后,又解释道。 “我看戏文里演过,身为主将就要着金甲执帅旗,站在最显眼的位置让所有军士看到,鼓舞士气。” “主公威武,卑职五体投地。” 沈轩目露崇拜之色,言辞恳切。 “但是主公…咱们营寨就这么长,兄弟就这么多。换身透气便捷一些的战甲也没有问题的。毕竟主公气质出众、卓尔不群,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的焦点,兄弟们的目光也时刻都会仰视着您、追随着您。这身金甲虽然更能烘托主公您的气质,但…怕是有三十多斤重吧,恕卑职直言,金甲只会影响主公您出刀的速度…” 吧啦吧啦吧啦… 于秀娥一言不发转身离开,再回来时已是换上了制式锁甲,原本斜挎在腰间的直刀也不见了,两把比制式军刀略宽带有流畅弧度的弯刀呈x型绑在美背上,左右肩头各露出一把刀柄。 遮蔽了大半张脸的头盔也被卸下,乌黑浓密的秀发用一根红色的丝带扎起,像一根马尾般随着走路的幅度左摇右摆。 “帅呀!” 沈轩有被惊艳到,目露猪哥相,差点流出口水来。 还没等欣赏够呢,便听到栅栏上黄老狗突然杀气腾腾的吼道。 “那帮狗娘养的来了!” 于秀娥闻言双腿用力一蹬,同时手掌拉住栅栏借力,便飞身跃了上去。 沈轩没这本事,只能老老实实的手脚并用爬梯子上去,同时心中暗暗吐槽。 狗娘养的这词从黄老狗嘴里说出来总有一种违和感! 爬上栅栏,极目远眺。 正午的阳光晃得人眼睛刺痛,沈轩手搭眼帘,也仅是模模糊糊的看到好似有一条黑线在移动。 武德营的营寨不算宽,只有十几丈,青龙、白虎、玄武三队两百多人疏密有致的分成三排驻守三层栅栏,刚从外面撤回来的朱雀小队在栅栏内修整。 所有人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调整着呼吸。 十多年的拼杀,早就让他们学会了如何在厮杀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和状态。 狗娘养的!来吧!爷爷的大刀早就饥渴难耐了! 黑线渐进,已能听到整齐的马蹄声。 “1、2、3、4…” 沈轩伸出手指清点敌人的数量,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数目不对啊?怎么只有三百多人?而且…漳州这边的绿林好汉们条件这么好的嘛,都有马骑?马屁股后面一晃一晃的黑乎乎的是什么玩意…不会是弩吧…” “不对,不是匡厉那群人!” 跟沈轩黄老狗并肩站在最里层也是最高的栅栏上的于秀娥突然开口说道。 “嗯?” 沈轩听过先是疑惑,而后心中一惊。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漳州左卫。 顾闲亭已经这般不要脸了吗?竟然跟土匪联合在了一起?他就不怕走漏风声朝廷治他得罪? “是该死的庆国狗!” 沈轩正要做进一步的分析呢,于秀娥已经咬牙切齿的公布了答案。 沈轩闻言连忙再次望去,骑兵越来越近,已经能隐约辨认出身上的服饰了,虽然有些破烂,但确实与大虞军队的服饰不同。 沈轩没见过庆国军队,但于秀娥可是与庆国边军有杀父之仇,断然不会认错。 目光在排成五列缓缓逼近的骑兵队上扫过一遍,沈轩便将目光投向了更远处。 绿林好汉们呢?咋还失约了呢?庆国人不是去打祁州大营的主意去了吗?咋还跑这来了呢?迷路了?我给大哥们指明方向,你们回归正途可好? 沈轩心中无比幽怨。 漳州绿林好汉迟迟不现身,这给企图把控整个战局的沈轩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林绿好汉们发现了有一队庆国骑兵再打武德营的主意,所以决定做黄雀? 沈轩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极为严重的错误,负责哨探的朱雀小队撤回来的太早了,以致于自己这边完全缺失了两个时辰内的敌方情报。 留几个人在外面也是好的啊,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 唉!纸上谈兵害人不浅啊! 沈轩正在心中懊恼,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于秀娥杀气腾腾的双眸。 沈轩猛地意识到事情不妙,环身一瞧,果然,武德营所有人都如同于秀娥一般,杀气腾腾的盯着渐渐靠近的骑队,仿佛见到了杀父仇人一般。 啊不对,庆国军队本来就是于秀娥的杀父仇人。 这事…难办了啊! 其实就在几分钟之前,沈轩对这一战还不是特别担心。武德营众人的战力足够强悍,虽然尚缺少一些正规战阵厮杀的训练,但也问题不大。自己这边又是以防守为主,破不破敌的视情况而定。对手虽然人数是己方的数倍,但一群没有攻城器械的乌合之众能有多大战力。 一名精锐士卒或许一定打不过七个凶悍的山匪。 但三百名精锐士卒对阵两千凶悍山匪却是胜算颇大。 武德营算不上精锐,但是那群山匪也不凶悍不是,两边一起做减法,还是半斤八两有得打。 而沈轩心里最大的依仗其实是武德营营地的地势。 建在半山腰居高临下,守方占优。 山路狭窄无法一次性投入更多士卒参与进攻,守方占优。 仓库里有刚刚讨要回来的辎重,营地侧面的陡坡有一条小瀑布,吃喝不愁。而山匪们平时就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主,能指望他们有多少存粮。己方不怕围困,仍是占优。 最重要的一点,武德营营地依山而建,实在打不过的时候,大家伙就往山上跑,山后面还是山,莽莽群山连绵不绝,你能抓到我? 据说在此处扎营乃是闫罗生亲自决定,沈轩表示十分钦佩。 这种位置不适合大军团驻扎,但却是为武德营这种几百人的杂牌军量身定制的,营寨前插上一杆替天行道的大旗,直接变身匪寨你服不服气! 可是这一切美好的设想,在看到于秀娥一众人目光之中宛如要化为实质的仇恨时,统统破碎。 眼下只会有两种情况发生。 一:庆国骑兵死光光。 二:武德营众人死光光。 庆国骑兵也注意到了武德营这边的地形,还有栅栏上严阵以待的士卒,所以并没有急着进攻。 马队缓缓凑到差不多四里的距离后,便停了下来。 只见中间领头的骑士似乎说了些什么,便有二十多名庆国士卒跃下战马,排成一列,用手中的长矛不停的敲打地面,慢慢向前挪动。 在这种训练有素、战阵经验丰富的精锐面前,陷马坑这种东西跟小孩子过家家差不多。 看到这一幕的沈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宁愿面对人数更多的林绿好汉们,也不愿意与这伙骑兵为敌。 他扭头看向于秀娥正要提醒她做好应敌的准备,仇恨能让人强大,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但同样,仇恨也会蒙蔽人的双眼,让人失去冷静。 谁知于秀娥却是抢先开口。 “富贵叔你上来一下。” 正在栅栏下面喝水的侯富贵闻言连忙将水囊递给身边的朱雀小队兄弟,如同之前于秀娥一样轻松的跃上近三米高的栅栏。 “将军有何吩咐?” 侯富贵抱拳请示道。 这是沈轩立下的规矩,临战及训练时,必须以职位相称。目前来看,武德营众人都做得很好,只有于秀娥在面对老一辈人时,仍会沿用平时的称呼,对此沈轩倒是觉得也不错。 于秀娥目光复杂的看了沈轩一眼,而后冷声对侯富贵说道。 “富贵叔你叫上两个弟兄,送军师进后山。” 第二十四章 开门放狗 “哎…军师…你这是干什么…放开我…” “我不走!打死我也不走,除非你把我两条胳膊砍了!” 沈轩在于秀娥的话刚说出口时,便低头含胸两只长臂一展一扣,紧紧搂住了于秀娥的细腰。 被沈轩突发的神经病举动搞得有些措手不及的于秀娥听到沈轩的话后,身子猛地一僵。 “军师,可能…会死的!” 于秀娥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轻声说道。 她是跟庆国边军真刀真枪拼杀过的,山脚下那支骑兵队是何种成色,心中已然有了大致的猜测。 当初于秀娥可是敢率领六百多人去跟两千庆国骑兵干架的主,按理说今天山下只有三百多人,自己这边也是三百多人,没啥好怕的。 可于秀娥看得出来,这支骑兵与普通的庆国边军骑兵是不同的,具体哪里不同她又说不出来,只是凭借自己多年刀口舔血的经验和本能,感觉似乎普通的庆国边军骑兵与眼前的这队骑兵相比,就是一群土狗。 眼前的这支骑兵则是一群狼! 于秀娥突然的温柔也是惊得沈轩一愣,不过他是个主意正的,把头埋在于秀娥柔软的小腹上,感受着脸颊传来的温热,执拗的说道。 “要走一起走,凭什么你们壮怀激烈的留下,却让我灰头土脸的离开。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沈轩无赖粗鄙的话语引发了周遭众人的哄堂大笑,原本因为紧张、仇恨而显得有些压抑的气氛顿时缓解了一些。 所有人看向沈轩的目光都变得不同了,就如同看着自己真正的亲人一般。 “嘿嘿!将军…要不就让军师留下吧。有个识字的,万一…我是说万一啊,到了下边写生死簿的时候,也没人能糊弄咱们不是。” “就是就是,留下留下。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军师果然好文采!” “鸟朝天这个我喜欢!” … 于秀娥虽然因为打小就跟这些糙汉子混在一起,性格豪爽,但毕竟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此时被一群男人围在中间,嘴里喊着,还是忍不住俏脸一红。 其实主要是被摩挲的麻痒难当。 她一把揪住沈轩的后颈微微用力,沈轩便哎呀哎呀的松开了魔爪。 将沈轩提起来放在身前站好,于秀娥替他理平了衣襟上的褶皱。 “既然军师坚持,那便留下来吧。” “在我死之前,绝不会让军师受到半点伤害!” “我们也是,军师放心!” 武德营众人挥舞刀枪,捶胸顿足,气势陡然间攀至顶峰。 原本想打趣几句,调节调节气氛的,可在听到这些话后,沈轩却是闭上了嘴巴。 这种感觉很奇妙啊! 小腹丹田里的道种,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噼啪声,牢不可破的外皮,似乎出现了一丝丝裂纹。 于秀娥看到沈轩的眼圈有些发红,便连忙将目光转向了山下。 大敌当前,若是主帅和军师抱头痛哭,那这仗还怎么打! 抑制住有些澎湃的心潮,于秀娥心中感慨万千。 军师啊!你要是能早些来多好。在你的帮助下,我们一定能变得比现在强,甚至比山下的庆国狗还强。 那样的话,也就不会…… 半刻钟后,庆国骑兵已经将阻碍进攻的陷马坑和陷阱填平,山坡上的则未予理会。 期间沈轩也曾让人放了几箭,但奈何庆国狗太贼,能躲则躲,躲不过便将圆盾挡在身前。 见状沈轩也就不再浪费珍贵的箭矢了,静候庆国骑兵踏上山坡的那一刻。 卢德昌一直在仔细观察山坡上的敌人。 分三层梯次修建的木质栅栏,每一层都有不到百名的士卒。 离得太远看不清楚那些虞国士卒的表情,不过看他们纹丝不动的身形和疏密有序的站位,竟是无形之中散发着一股很强大的压迫力。 “是一伙劲敌啊!” 卢德昌心中暗自赞叹。 默军一向是瞧不起绝大多数虞国军队的,甚至包括自己国家的很多军队。 用刘斐辕的话说,那就是一群拿着兵器的猴子。 可眼前这支不过三百多人的军队,却是让卢德昌的心中燃起了昂然的战意。 只有这样的军队才配成为默军的对手,虽然结局已经注定,任何挡在默军身前的敌人都将化作满地的血肉,但至少这一刻,他们赢得了默军的尊重。 卢德昌没有询问敌人的番号,那是胜利之后,将对手踩在脚下时给予他们的恩赏。 默军很狂、很傲,但并不莽撞。 他们可以轻视一切敌人,比如刚刚被杀散的两千山匪。 他们也会正视值得尊重的敌人,比如眼前的这支军队。 扫平障碍后,卢德昌并没有着急进攻,而是派出三十多人去远处的一片树林里砍伐树木,其余人则是下马休息。 他料定敌人不敢走出防御工事。 当然,敌人若是以为有机可乘主动出击,自己也不介意就此将他们一举砍杀殆尽。 只不过那样的话,卢德昌就不得不承认自己刚刚看错了对方,仍是一群猴子罢了。 沈轩一言不发盯着山下庆国骑兵的举动,他似乎猜到对方的用意了。 “仓库里还有多少菜籽油?” 沈轩向栅栏里面喊道。 “八坛半。” 在下面休息的侯富贵去了一趟仓库回来后答复道。 “全搬来!还有铁锅、木材有多少拿多少,不要舍不得。让你的兄弟在下面搭灶台,不要求耐用,搭起来不塌就行。” “得令!” 半个时辰后,默军准备完毕。 仰攻用不上马匹,被留在箭矢射程之外。 三百多人被分成前后两队,彼此相距三十多步的距离。 前队由十多名手持圆盾钢刀的士卒打头,第二排两侧各是一名同样持盾刀的士卒,中间裹挟着的十名士卒则是每人扛着两根碗口粗细、一人半高的木桩,第三排盾刀、第四排木桩…第九排一手持细一些的长木棍,一手持弩,后面皆是如此。 “庆国狗扛着木头干什么?” 于秀娥不解的问道。 “一会你就知道了。” 沈轩神情专注的盯着敌军的举动,没工夫给她科普。 “进攻!” 卢德昌站在阵型最前面,右手持刀,左手端弩。手中钢刀高举过头,猛地朝前挥落,语气不算激昂,却是异常坚定的喊道。 随后便见整个队伍如一条短粗的蜈蚣一般,顺着相对狭窄的山道蠕行而上。 “军师…” 庆军发动进攻,于秀娥赶忙向沈轩看去。 “听我口令,青龙小队…射!” 沈轩手臂一挥,振声吼道。 顾闲亭拨给武德营的武器里没有军弩,只有弓箭,而且数量不多,弓三十把,箭矢一千。武德营众人倒是有原来打猎用的自制弓,但威力却是差很多。 战阵之上,弓箭射击只有形成规模才能产生效果,沈轩便将所有弓箭全给了站在最高层的青龙小队。 随着沈轩一声令下,栅栏上顿时响起嗖嗖嗖的箭矢破空声。 因为身处高处,射出的箭矢都是直奔庆军头顶落下,庆军听到弓弦拉动的声音后,便将圆盾倾斜着稍稍举高,同时手持木桩和长木棍的庆军开始疯狂的挥动起来。 一马当先的庆军军官自然要受到特别关照,有六七根箭矢直奔他的面门、胸口、小腹射去。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一阵乱响,射出去的箭矢大部分被圆盾挡住,小部分被木棍格挡开,仅有几根成功射入盾墙的空隙,造成了不算严重的伤害。 当先而行的庆国军官更是厉害,面对箭矢不闪不躲,手中钢刀极快的挥舞几下,便将射来的箭矢尽皆打落。 第一轮箭雨寸功未立。 “还是数量太少啊!” 沈轩看着速度丝毫未减的敌人,心中惋惜,然后扭头看向黄老狗。 见黄老狗点头示意准备好了,便开口喝到。 “射!” 庆军听到隐约的喊声,连忙举盾,挥动长棍,准备迎接第二轮的箭雨。 却听到卢德昌突然嘶声吼道。 “是火箭!” 栅栏之上,沈轩和黄老狗心中得意。 哈哈哈!没想到吧,烧死你个狗娘养的。 二人心中正得意呢,便见到庆军阵列突然齐齐一矮,四五十支箭头缠绕浸油棉布,燃着熊熊烈火的箭矢射在盾墙上,随后便从盾墙的空隙里探出无数只手,朝燃烧的箭矢扔出一蓬沙土。 火箭顿时被打熄了一大半,而后又是无数只手无数蓬沙土,将剩余的火箭打熄。 领头的军官依旧挥刀将火箭磕飞,未伤分毫。 第二轮火箭依旧寸功未立。 “果然是精锐啊!” 沈轩有些遗憾,却仍是让青龙小队继续射击,普通箭矢与火箭穿插轮换。 这时,庆军已经顶着箭雨爬了四分之一的山坡,最前排的一名士卒突然脚下一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踩中了一个陷马坑。 身边的庆军伸手扶住他,身后的庆军则将扛着的木桩插进了陷马坑里。 木桩的粗细竟是与陷马坑差不多。 随后又有几个陷马坑被发现,均被插进了木桩。 见到这一幕的沈轩眉头微微皱紧,心中不停的估算着距离。 待庆军又向上爬了十多丈,眼看便要接近下一排陷马坑时,沈轩立刻高喊。 “开门!放狗!” 第二十五章 匪夷所思 庆军此时已经能够勉强听到山坡上的喊叫声了。 开门…放狗…这是什么战术? 卢德昌心中疑惑,脚下却是未停,带领兄弟们继续向上冲。同时目光不忘时刻注意着坡上虞军的动作,这是身为指挥者的职责。 普通士卒可以不管不顾,只要听从主官的命令即可。身为指挥者却必须时刻留意观察战场上任何的风吹草动。然后根据观察和收集到的信息,下达新的指令。 指挥官的任何一个指令,都可能关乎许多条人命。 吱呀吱呀的绞索声响起,粗木钉制的营寨大门打开,门内响起沉闷的声响。 卢德昌顿时提高了警惕。 格楞楞…格楞楞 一个足有半人多高的石碾被五名武德营士卒推动着滚到了营寨大门前。 “插桩!插桩!快些插桩!” 见到石碾,卢德昌忍不住眼皮狂跳,急忙厉声喝道。 山道狭窄没有躲避的空间,往山下撤退一是时间来不及,二是之前的路就白爬了。 庆国士卒扛上来的木桩,便正是卢德昌为此刻准备的。 武德营驻扎的地形实在太优秀了,最适合石碾这种防守器械发挥威力。 防守方想得到使用这种大杀器,作为进攻方且经验丰富的默军又怎会不做任何的准备。 “放狗!” 见石碾已被推到斜坡边缘,沈轩再次吼道。 五名士卒使出全身力气重重一推,巨大的石碾便发出闷雷一般的轰隆声,顺着山坡滚下。 下边的默军士卒也已经在卢德昌的提醒下,急忙跑前几步,在最近的几个陷马坑里插进木桩。 嗖嗖嗖! 青龙小队那会放过如此良机,又是一轮箭雨射出,插桩的六名默军士卒失去了圆盾的保护,顿时被射成了刺猬。 开战后的第一次重大伤亡出现。 后面的默军士卒将肩抗的木桩一头顶住已经插进陷马坑的木桩中段,另一头抵住地面,而后两三人合力死死将木桩抱紧固定。 隆隆隆隆… 石碾顷刻而至,重力加速度产生巨大的势能,牺牲六名士卒才插立的木桩轻易便被撞折碾碎。 卢德昌纵身一跃从石碾上空飞过,而后便听到身后轰隆一声巨响,还伴有咔嚓咔嚓木材劈裂的声音。 第二批木桩也被石碾撞碎,不过与地面形成三角形支撑的结构还是起到了很大的阻碍作用,撞碎木桩后又撞飞、碾死十多名士卒,终是在第三批木桩前停了下来。 “快!换桩!” 没时间心疼伤亡的下属,卢德昌落地后第一时间便高声呼喝。 立刻便有扛着木桩的士卒在同袍圆盾的掩护下冲了上来,拔掉陷马坑内的木桩残根,插进新的木桩。 “放狗!” 头顶上那让人痛恨的声音再次响起,随后又是石碾滚落的轰鸣。 新插的木桩折断,没来得及退回去的士卒被压扁、撞飞。 第二块石碾携千钧之力呼啸着撞上了第一块石碾。 “咔嚓!” 第三排木桩碎裂,十多名士卒被碾成肉饼。 失去了阻碍的两块石碾继续向下滚落,不过势能却是已经显出颓势。 第四排同时也是最后一排木桩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声,却终究还是坚持了下来,将两块石碾死死的卡住。 站在高处的沈轩此时心中有些遗憾,又有些恐惧。 遗憾的是石碾只有两块,之前武德营里是没有这东西的,昨夜沈轩突发奇想让人赶制,但是奈何漳州这边盛产的青石过于坚硬,武德营众人打猎是老手,敲石头的手艺着实差了些,只做出两块。 恐惧的则是庆军所表现出来的军事素养,面对声势骇人滚落而下的石碾,每个士卒都在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没有躲避的想法,没有惊恐的情绪。 死伤三十多人,可除了那名军官怒吼着发出几道命令外,这支庆国军队竟是再未发出半点声响。 没有惨叫、没有哀嚎。 就好像受伤的不是自己,死亡的不是同袍。 沈轩眼睁睁看着一名双腿被石碾压碎的庆国士卒,咬着牙,瞪着眼,呕着血,用双手抠着地面,沉默的向路旁一点一点的爬动,在他身后留下两条掺杂着白骨碎片的血痕。 他在为自己的同袍让出道路,他不想成为同袍进攻路上的阻碍。 而他的那些同袍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举着盾牌、扛着木桩,挥舞着长棍,同样沉默的向上攀登。 这是一支怎样的军队?他们是无知无觉的吗?他们是…魔鬼吗? “关闭营门,青龙小队继续放箭。白虎玄武准备近身战!” 沈轩晃了晃因震撼而有些许迟钝的脑袋,此时不是感慨的时候。 又是几轮箭雨过后,庆国军再添十多人的伤亡,却是成功逼近到了最外围栅栏的三十步距离内。 “杀!” 急促有力的一声怒吼从卢德昌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端在左手却始终未发一矢的军弩终于扣下了扳机,在他身后的士卒奋力的将圆盾扔向栅栏上的守军,扛着木桩和举着长棍的士卒丢弃这些已经无用的东西,端起军弩向上射击。 “举盾!” 沈轩连忙高喊。 武德营没有盾牌,所谓的举盾不过是将昨晚临时赶制出来的大块木板挡在身前。 青龙小队抓紧时间又射出十几箭,而后随手将弓一抛,抓起了放在身旁的长矛。 最后一轮互射双方各有死伤,不过双方的指挥者都没工夫去清点了,因为更加血腥、更加残酷的近身战开始了。 一马当先的庆国军官挥刀磕飞射来的箭矢,扔掉军弩,向前跑了数步后突然加速,在距离栅栏十几步外猛地跃起,竟是直接向栅栏上飞来。 沈轩只感到身边嗖的想起一道迅疾的风声,于秀娥竟是已经抽出双刀,迎向飞身而来的庆国军官。 噹! 单刀对双刀,响起一道脆鸣,绽放出绚烂的火星。 庆国军官倒飞回去,落地后脚步踉跄着连连后退,立刻有两名士卒抵在其身后,帮他稳住了身形。 于秀娥同样身体倒飞,却是被站在第一排栅栏上,手疾眼快的李常春一把拉住脚踝,将她从空中拉了下来。 两军主将的第一轮交锋看似平分秋色,实际却是于秀娥略逊一筹。 庆军的攻势并未因主将的失利而延误半分,他们没有主将那般高强的身手,无法直接跃上栅栏,但他们却是悍不畏死,高举钢刀直接冲到营门前,格开刺来的寒锋,用力的劈砍起来。 “刺!” 侯富贵此时已经率领朱雀小队守在营门后面,他一声怒吼,手中长矛当先顺着营门的空隙刺了出去,顿时一道血花溅起,溅的他满头满脸血红。 几十杆长矛刺出,几十道血花溅起。 进攻营门的庆军有的避开了长矛的刺击,挥刀砍断矛杆,有的被矛锋刺中却是一把抓住未及拔出的矛杆向后猛地一拉,而后顺着营门的缝隙捅出自己的刀子。 营门内响起痛呼声,营门外依旧沉默。 卢德昌晃了晃有些发麻的双臂,便带领一部分士卒继续向栅栏上冲击,他们要为攻击营门的同袍分担压力。 厮杀全面展开! …… 轰隆隆的马蹄声中,一大群骑兵仿佛乌云向前席卷。 前方不远处便是祁州大营的侧翼。 刘斐辕一马当先,双脚不断的踢打马腹,将速度催到近乎极限。 骑兵白天冲营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可刘斐辕却就是这么干了。 负责大营这一侧守卫的是祁州右卫,满编足员五千六百人。 此刻,祁州总兵闫罗生、右卫指挥使段寄海并肩站在三层高的哨楼之上,注视着远处犹如狂涛一般席卷而来的骑队。 营地外围摆放了四层拒马,拒马后则是一千引弓待放的弓手,只待敌骑进入射程后便予以迎头痛击。 弓手身后则是一千长矛手,长矛手的两侧各列阵五百刀盾手。 两千铁骑则是早就被闫罗生安排在了东侧的山岗上,随时准备顺坡而下,冲击敌阵。 郑老实两个时辰前便到了祁州大营,找到闫罗生递上了示警书信。 “我家将军送来的示警文书。” 闫罗生是见过郑老实的,见他满身尘土的闯进营来,扔下一封书信,丢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后,便急匆匆的跑走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是干啥?当我这里公共厕所吗? 懵逼的闫罗生打开书信,两道浓眉便聚到了一起。 三四千的庆国骑兵?怎么可能?难道是顾贤亭反了? 闫罗生的第一反应与沈轩如出一辙。 先是不信,而后是怀疑。 闫罗生虽然跟于秀娥接触不算太多,知道这个丫头有点一根筋,敢玩命不怕死,却也不是会拿军情随便开玩笑的人。 暂时压下心中疑惑,带着几名亲兵便火速赶往祁州右卫。 部署在绝壁岭山口的两个卫所是万万不能动的,祁州左卫距离右卫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亲兵也不敢多带,万一被安插在军中的庆国探子发现身为主将的自己不在营中,将消息传递给庆国边军,那麻烦可就大了。 闫罗生也是没有办法啊,人手不够啊! 而且毕竟这个消息太匪夷所思了些,因为一个未经证实的情报便调动大军,闫罗生这个总兵怕是也就当到头了。 先去看一看吧,闫总兵策马风中,心里如此想道。 第二十六章 寻人 一路风驰电掣的赶到祁州右卫大营,指挥使段寄海赶忙出营迎接上官。 听闻闫罗生的来意后,段寄海的第一反应也是不信。但既然顶头上司如此郑重其事,自己这边也只能全力配合。 此时看到竟是真有大队庆国骑兵出现,段寄海忍不住心中后怕。 若是没有示警书信!若是闫总兵没有及时赶来! 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在己方侧翼全无防备的情况下,宛如尖刀一般的骑兵转瞬间便会冲垮脆弱的营防,而后便是一边倒的屠杀。 到那时身为祁州右卫指挥使的自己,要么死战殉国,要么逃遁出去以后隐名埋名,然后在悔恨和恐惧中了此残生。 闫总兵真乃吾恩人也! 段寄海感激的望向身旁的闫罗生。 闫罗生此时没工夫理会段寄海的心情,他双目一眨不眨的盯着渐渐逼近的庆国骑兵,心里暗暗估算着距离。 大队骑兵的冲锋固然可怕,但前有四层拒马桩阻其速度,后有弓箭手和长枪手组成的防御方阵,在付出一定程度的伤亡后,是有机会将其完全逼停的。 庆国骑兵被逼停,甚至只需速度降到一定程度时,埋伏在东侧山岗上的两千铁骑,便会借山势冲杀而下,将其阵型拦腰截断。届时长枪手与刀盾兵趁势冲杀出去,与骑兵两相配合绞杀其前部,剩余的庆国骑兵也便不足为虑了。 如此一来,这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庆国骑兵,反倒是给自己送上一份大大的功劳。 看来招安黑风寨确是一手妙棋啊! 或许…还可借此事将那个讨厌的顾贤亭搞掉…额…此事可行…还需修书与张乐潮那个老家伙,有他配合大事可成。 不自觉的,闫罗生竟是想的有些出神。 惊觉过来,闫罗生连忙集中注意力观察战场。 近了!近了! 再有二十息,庆国骑兵前队便进入弓箭射程。 闫罗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段寄海双拳握紧,浑身轻微的颤抖。 此战若胜,他的功劳也不小啊! 就在庆国骑兵再冲五六十步就要进入大虞弓手的射程内时,作为冲锋箭头的刘斐辕突然厉啸一声,竟是开始降低马速。 身后的骑兵如同与他有心灵感应一般,也随之减慢了速度。 马速减慢后,刘斐辕高举左手向身侧做出虚砍的动作,随后一拉缰绳调转马头,胯下战马便斜刺着改变了前行方向。 刘斐辕身后数千骑兵组成的阵型也随着主将一同向左前方移动。 大队骑兵集体转向,这在战场上是一件极难的事情,闫罗生自问勉强能做到,却不可能如眼前所见这般自然从容,如臂指使。 段寄海自诩祁州四位指挥使中最擅长御使骑兵,却也是被这一幕给惊呆了! 我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怎么可能有骑兵做到这种匪夷所思的冲锋转向? 在刘斐辕的带领下,默军骑兵在祁州右卫弓箭射程之外,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成功调转马头,而后再次催马加速…走了! 走了? 不打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闫罗生突然感觉这一幕十分眼熟,似乎…不久前刚刚在眼前便发生过这种很不礼貌的事。 这支庆国骑兵不知打哪来?不知来干啥?也不知要往何处去? 你们是来消遣我的吗? 默军跑远了,身影渐渐消失,只留下身后在漫天飞扬的尘土中集体懵逼的祁州右卫全体官兵。 “大…大人!这…咱们接下来怎么做?用不用追一下?” 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盘,段寄海率先醒过神来,有些混乱的思维让他的语言系统也出现了障碍。 闫罗生此刻脑海里也在急速的思考,他实在有些摸不透这支庆国骑兵主将的思路。 权衡了片刻后,闫罗生长长吐出一口郁闷之气,说道。 “此时追击,只怕中了敌军圈套。吾观此军阵型严整,进退有据,不可小窥啊!” “段大人只需守住本阵即可,侧翼不容有失!” “即刻遣人示警漳、灵、渤三州卫所严加防范。持我手令速去左卫调集两千…一千五百骑兵前来,张大人也抽调出一千五百骑,本官亲自领军追击。” 段寄海拱手领命,刚要离去,却是被闫罗生又叫住。 “派遣两队精锐心腹,一队火速赶往武德营驻地,提醒于指挥使严加防范,若事有不协,可撤到这边来。另一队去漳州左卫,不要惊动任何人,只需盯住左卫动向即可,若有异动,即刻回报。” “属下省得!” 段寄海递上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便走下哨楼安排去了。 闫罗生站在哨楼上遥望远方,心中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 过了一刻钟,心中计议已定,便下楼去往段寄海的主帐。 段寄海刚好安排完人手去办闫罗生交代的诸多事宜,从祁州左卫调集的骑兵还要小半日才能到,段寄海还要抓紧时间准备骑兵出营后的粮草辎重等,本来这种事情是不必他这个一军主将亲自出马的,但要领军的是顶头上司,这却是出不得半点差错,段寄海决定还是亲自操办更稳妥一些,同时也能给闫总兵留下个好印象不是。 段寄海离开,将营帐让给了闫罗生。 闫罗生端坐在案几后,不时翻看着案上的公文,间或点头赞许,间或微微蹙眉。 段寄海用兵打仗是不错的,但治军就差了一些。 不过此人对自己颇为恭顺,倒是可以尝试收为心腹。 翻看了一个时辰的公文,闫罗生感到有些乏了,估算了一下祁州左卫骑兵可能到来的时间,决定小睡一会养养精神。 毕竟自己已经年岁不小了,待出营后,可就没有能够好好休息的功夫了。 单手支着额头刚有了些睡意,便听到帐外有卫兵禀报的声音。 “启禀闫总兵,有两位修士求见。” 听到修士二字,昏昏欲睡的闫罗生瞬间清醒。 “请进来!” 修士!这群高傲的家伙来军营作甚? 修行界与世俗之间有一个铁律,便是修士不可插手国与国之间的政事与军事。 因此,突然有修士要见自己这个一军主官,闫罗生心中大感好奇。 不多时,帐外传来卫兵的声音。 “启禀闫总兵,贵客求见。” “尊客请进!” 闫罗生端坐身形,语气威严的回道。 修士身份尊贵,但自己身为守卫大虞两州之地的总兵官,却也不能落了朝廷的威严,起身相迎这种事是做不来的。 帐门被从外面推开,一男一女两名背负长剑的年轻修士迈步进入帐内。 “天机门人、大虞国师座下弟子沈长青见过闫总兵。” 笔挺如松、面似冠玉、星眸剑眉的青年男修率先拱手自报门庭。 “天机门人、大虞国师座下弟子沈芙蓉见过闫总兵。” 长身玉立、峰峦叠嶂、眉目如画的青年女修同样英气十足的拱手见礼。 听到二人自报名号,闫罗生搁在案几下的左手微微颤了一下,而后连忙起身走出案几,向两人拱手笑道。 “不知是国师弟子,闫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任何修士到了军营里,闫罗生都能摆谱端着,毕竟涉及到大虞朝廷的体面。可这两位却是必须区别对待,开玩笑,这可是青衫国师的弟子,满朝文武谁敢得罪。 可是…即便是国师也必须遵守修行界不得干政涉军的铁律,这两位所来何为呢? 营帐里有议事时供军官们坐的木墩,闫罗生与二人见礼后便邀请二人入座,他也不好回案几后摆总兵官的谱了,拉过一个木墩坐在了二人对面。 心里正在措辞,想着该如何不显突兀的询问二人的来意,自称沈长青的修士却是率先开口。 “贸然请见闫总兵,有些唐突了,还望莫要见怪。” “长青修士言重了!鄙人对国师仰慕已久,今日得见坐下高徒,亦感不胜荣幸。” “闫总兵客气,我兄妹今日前来却是有一事想请闫总兵帮忙。” “哦…但说无妨!” 见闫罗生应承,沈长青便微笑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卷轴,扯住两边的滚轴拉开,显现出一张男子的画像。 “请问闫总兵可见过此人?” 原来是寻人啊!闫罗生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来。他微微低头端详起画中男子,片刻后闭目深思一会,确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便轻轻摇头。 “未曾见过!敢问此乃何人?额…若是不便,二位便当闫某没说,哈哈!” 听到闫罗生的回答,沈长青和沈芙蓉面露失望之色。 心中思量一番,想到师尊曾说这位闫大人非敌,便有了决断。 师兄妹二人奉师命前来祁州、漳州寻找失踪的小师叔已有数日,但都是只拿画像对人看,却从未表露过自己乃是国师弟子的身份,更没有透露过小师叔的姓名。 盖是因为,师尊虽从不干涉国家政事,但朝中仍有一些倾向四大宗门的官员暗中与师尊作对。只因师尊对当今陛下的影响力太大,让四大宗门隐隐有一种不安感。 漳祁二州军方、官府势力繁杂,搞不好其中就有对师尊不满者,万一被这些人知道了小师叔的身份和现在的情况,小师叔岂不是很危险。 二人虽然不清楚小师叔坠崖后身体情况如何,但却是坚信一定很严重。 因为就在二人临出发前,飞鱼卫的密谍将一柄断成两截的飞剑交给了师尊。 那是小师叔的飞剑。 飞剑断了,剑心自然受损严重,小师叔此刻的身体情况只怕非常非常的不妙。 与沈芙蓉交换了一下眼神后,沈长青低声说道。 “画像中人名叫沈平常,乃是我等的小师叔。” 闫罗生心中巨震,面色一变,赶忙接过画像重新仔细打量。 国师的小师弟在我的地界失踪了?这要是能帮着寻回来,岂不是卖了国师一个天大的人情! 可惜,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任他把画像看个底朝天,也着实想不到半点线索。 “唉!闫某确实未曾见过,要不…将画像送往其他几卫,兴许能有线索,贵师叔是叫沈平常对吧?” 得到闫罗生肯定的答复,沈长青的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失望之色。至于闫罗生的建议,却是不行。 闫罗生可以信任,旁人却是不行。 “等…等一下…沈平常…沈平常…怎么这么耳熟呢…” 闫罗生突然双目迷茫的喃喃自语,过了好一会,闫罗生猛地一拍脑门,从怀里掏出郑老实送来的示警书信。 书信展开,三人脑袋凑到一起看去。 在书信的最下角,赫然写着一行字。 武德营军师沈轩沈平常。 第二十七章 血拼 举刀…劈落…举刀…劈落… 刀断了,寒芒夹带着血色迎面劈来,不知是谁的手拉了他一把,刀锋几乎贴着鼻尖斩下,差一点就被开膛破肚。 快要虚脱的身体踉跄的跌倒,随手抓起一杆不知是谁掉落的长矛,也没工夫观瞧,凭着感觉便使出全力刺了出去。 脸上有温热腥膻的血滴溅落,凭着手感便知道自己刺中了,还未来得及得意,斜刺里一只大脚蹬在肩膀上,将整个人蹬飞出去半米多,乒的一声脆响,一柄长刀扎进刚刚跌倒的地方,锋利的刀尖穿透木板,刀身犹自在剧烈的晃动。 这已经是沈轩第无数次从死亡的边缘逃生了。 武德营的汉子们没有食言,至少目前还没有,至于下一次…或者下一刻就说不定了。 庆国骑兵疯狂的进攻已经持续差不多一个时辰了,沈轩都已经忘了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亲自下场厮杀的。 他只记得营门已经岌岌可危,已有十多名庆军冲上了第一层栅栏,于秀娥被那名身手高强的庆军军官缠住,武德营所有人都在玩命厮杀,可是情况依然朝着对己方不利的方向发展。 诚然,武德营依靠地势、栅栏进行防守,进攻方的庆军又没有人数上的优势,按理说稳守不成问题的。 但…庆军的进攻着实太过疯狂了,而且庆军依靠远超武德营的军事素养、战术配合等,竟是生生将劣势扳平,甚至有将之转化为优势的趋势。 武德营不要命,庆军也不要命。武德营悍勇,庆军不止悍勇,还懂得配合。 武德营这边是一加一等于二,庆国则是一加一大于二。 都说打仗不是做算术,其实这种说法也不是特别准确,只是双方的计算方式不同罢了。 武德营这边做的是简单的加减法,活一人便多一分战力,死一人便减一分战力。 默军这边做的则是更复杂的混合运算,死一人减一分战力,活一人却是乘数加一。 这就是军事素养、战术配合在战争中所起到的作用。 如今,这个作用的价值正在被无限放大。 拼尽全力的刺出一矛后,沈轩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目光环视纷乱的战场,又有一伙二十多个庆军冲上了栅栏,摆出防御阵型与武德营拼杀,为后面的同袍争取攀上栅栏的时间。 武德营的好汉们已经在透支体力,努力的想将这伙庆军冲杀下去,但所有的努力就好似海浪拍打礁石一般,只是激起一蓬蓬转瞬即逝的虚幻浪花。 大势已去! “退!退回去!” 沈轩拄着长矛勉强让自己保持坐姿嘶声喊道。 正与卢德昌拼杀处于下风的于秀娥闻声双臂猛地发力,双刀顿时舞得密不透风,卢德昌单刀力大,却是不及双刀频率更快,被逼的后退两步,己方已经占据明显优势,没必要与其两败俱伤。 于秀娥趁机抽身后退,几个闪身便落在沈轩身旁,一把抓住沈轩的胳膊飞身跃下栅栏,向营内冲去。 其余栅栏上的武德营众人也是纷纷使出亡命招式将敌人逼退,而后退走。 只有侯富贵依旧率领朱雀小队死死守住营门。 栅栏上已经没有了阻碍,默军士卒立刻相互帮扶着冲上第一层栅栏。 “富贵叔!” 于秀娥冲出十多丈后突然扭头喊道。 刚刚砍断一名默军手臂的侯富贵闻言便一头钻进营门两侧栅栏的木板下,哐哐几脚将已经烧得滚烫冒烟的油锅踹翻,钻出来后便招呼朱雀小队的兄弟们撤退。 “兄弟们…” 噗! 一截刀锋从侯富贵的前胸冒了出来。 “富贵叔…” “老侯…” 侯富贵听到了于秀娥撕心裂肺哭喊,老伙计们的怒喝… “撤…撤…” 大团大团的血沫从侯富贵的嘴里喷出来,他突然死死握住胸口冒出来的刀刃,手中刀柄一旋便朝身后扎去。 噗! 耳中如愿以偿的听到刀刃刺入血肉的声音,侯富贵咧开仍旧喷着血沫的大嘴笑了。 老子值了! 轰隆! 不堪重负的营门终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被庆军合力推倒了,十多名惊慌失措的朱雀小队士卒连同刚刚死去的侯富贵,被倒下的营门砸中,涌进来的庆军手起刀落,血泉飙射。 朱雀小队剩余的二十多人在沈轩虚弱急切的催促声中撤回到营内。 默军此时已经彻底占领了栅栏和营门,他们重新整理队形,而后便要冲进营内,对残存的虞军展开屠杀。 在他们看来,眼前的这些虞军固然勇气可嘉,但却缺乏配合,战力无法拧成一股绳。 如今已经失去了防御工事,跟一群待宰的羔羊没有太大区别。 额…区别还是有的,羔羊无力反抗,这些虞军应该还有能力反抗一下吧! 卢德昌的嘴角已经露出了一丝笑意,眼前的这伙虞军很带劲,竟是给己方造成了一百多人的伤亡,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胜利属于默军! 卢德昌的钢刀高高举起,在他斩下刀锋的那一刻,默军就会展开冲杀,将这片营地变成屠宰场。 便在此时,卢德昌又一次听到了那个让人厌恶的声音。 “黄老狗…放箭!” 嗖嗖嗖… 箭矢破空声不绝于耳,还有燃烧的火焰被吹动时发出的轻响。 最后的挣扎吗?苟延残喘吗? 卢德昌心中如是想到,而后便目露疑惑。 那燃烧着火焰的箭矢竟不是冲着栅栏上射来,而是栅栏下边。 力气耗尽了吗? 卢德昌心中突觉不对,低头朝脚下看去,粗木铺就的地板,无甚稀奇。可是鼻端却是嗅到了呛鼻的烟油味。 火箭落下,早已被烧得滚烫的菜籽油一遇明火便腾的剧烈燃烧起来,火势一起便不可收拾,长长的两段栅栏,转瞬之间便被冲天的火舌吞没。 站在栅栏上的一百多默军在火光中奔跑、跳跃、翻滚、抽搐… 一直沉默的他们,终于在烈焰的灼烧下,发出凄厉的惨嚎。 嘭!嘭!嘭! 栅栏下,装着浸油棉布的密封坛子在高温的炙烤下纷纷爆开,无数条浸油棉布被点燃,而后仿佛礼花一般绽放飞溅。 从营门冲进来的默军幸运的没有被火墙吞没,却是不幸的被无数条火蛇包围。 栅栏上的一幕再次重演! 夕阳的余晖下,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哀嚎声已经渐渐停止了,尸体燃烧散发的焦臭味和呛人烟气中,武德营众人或拄矛而立、或瘫软坐倒、或目光涣散、或无声哭泣… 这些年他们经历过无数次的生离死别,原本以为早就看透了这一切,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从容面对这一切,可是当这一切真真切切的发生在眼前时,才发现,自己仍是看不开、放不下、舍不得! “老侯…等我…” 一道嘶哑的低吼声后,黄老狗手中的弓掉落,眼神渐渐失去神采。 他的肚子上缠着厚厚的棉布,如今却是已经被血浸透,一截断掉的肠子从棉布破损的缺口露出来,像秋千似的摇晃…摇晃… 夕阳转瞬即逝,冲天的火光也随着天边最后的一缕阳光渐渐熄灭。 武德营还活着的人就这样无声的、傻傻的看着。 焦黑的废墟上,仍旧冒着青烟,火星忽明忽暗映照出烟雾后面的几十道身影。 侥幸躲过火焰吞噬的默军竟然没有撤走,半身焦黑,左臂已经完全化为焦炭的卢德昌站在队伍的最前列。 就在最后火焰熄灭的刹那,卢德昌挥动了右手紧握的钢刀。 只有刘斐辕才能下达撤退的命令,否则,默军只会血战至死。 “杀!” 卢德昌的喉间发出嘶哑不似人声的怒吼,四十多名默军决死冲锋。 “杀!” 于秀娥双刀在手,好似雌豹一般飞身跃出。 “杀!” 李常春、朱平、刘老四…… 一声声怒吼中,武德营还活着的汉子们握紧武器,扑了上去。 “杀!” 沈轩拄着长矛,一瘸一拐的跟上。 ……… “吾乃…庆国公子辕…麾下…默军破军部…统领卢…德…” 话未说尽,卢德昌便吐出了胸中的最后一口气,致死他都是握紧了手中的钢刀。 哐啷! 于秀娥再也无力握住双刀,娇躯仿佛被抽去了骨头一般,瘫倒在地上。 沈轩挪动着靠过来,用刚刚积攒的一点力气将于秀娥扶坐起来,用自己的后背抵住她的后背。 二人就这般背靠着背,喘息着不想说一个字、不去想任何事。 庆军最后的拼死一战,带走了武德营六七十条性命。 清晨还人声鼎沸吵吵嚷嚷的营地,如今还能喘气的只剩一百多个。 沈轩有些说不清楚此刻的心情。 悲伤有一点…愤怒有一点…懊恼也有一点… 不过更多的还是疲累! 真的是太累了,累到已经没有多余的体力去哭泣、去悲伤、去痛恨… 所有的幸存者就这样静静的休息着、恢复着体力,而后,才是感伤逝去的同伴、亲人。 “哈哈哈哈哈!” 不知是谁突然疯狂的大笑起来,然后这笑声仿佛会传染一般,在整个营地里响起。 于秀娥也开始笑,沈轩也开始笑。 他们不知为何笑,这种时候不是该痛哭、该悲伤才对嘛?为何要笑? 去他妈的吧!管它为什么…老子们现在只想笑,放声的、肆无忌惮的笑! “军师,还以为你被吓尿了呢,没成想,你竟也是个疯的,哈哈哈!” “别他娘的瞧不起人,老子杀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说出来只怕吓尿你们这群憨货,老子几天前还是个剑修来着,知道啥是剑修不?千里之外取人首级那种,厉害吧!尿没尿?” “军师哪都好,就是太爱吹牛逼,不过这牛逼吹的玄乎,老子喜欢听!” “去你妈的!” 众人嬉笑怒骂,借此来发泄着心中压抑的情绪。 “山下有火光,好多人!” 一人突然指着山坡下说道。 沈轩费力的扭过头去,果然见到有一大片星星点点的火光汇聚而成的长龙,正在朝山上行进。 粗略估算一下,怕不是有两三千人。 会是谁呢?等着当黄雀的漳州绿林好汉?还是顾贤亭? 刚刚经历过一番死战,沈轩觉得自己已经达到了宠辱不惊的境界,没有震惊,没有恐惧。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将于秀娥也拽了起来。 “主公,我知道兄弟们与庆国有不共戴天之仇,但留得有用之身,方有报仇之日。这次听我的,咱们撤吧,不要白白送死。” 由无数火把形成的火龙,龙头刚刚开始攀爬山坡,此刻众人撤进营后的群山里还来得及,虽不知最后能有多少人侥幸逃脱,却总好过在这里全军覆没。 于秀娥这一次没有反对沈轩的建议,无声的点了点头。 所有人站起身来,相互搀扶着朝营地后面走去。 走在最后面的于秀娥扭头向渐渐逼近的火龙望去,跳动的火光映照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的身体猛的一僵,脚步再也无法移动半分。 沈轩察觉到了于秀娥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也向下望去。 一个被五花大绑的汉子,正被一匹军马拖行在山坡上。 拖行过处,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郑叔叔!” 于秀娥近乎呢喃的低呼,她已经连嘶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二十八章 争死 于秀娥跌倒了,看到郑老实的那一刻,仅存的一点力气便被抽空了。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于秀娥的模样,而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已经不知死活的郑老实。 看到的人相继无力虚弱的跌倒,抽泣声隐约响起。 沈轩也坐下了,他用肩膀抵住于秀娥的后背,为她提供一些支撑。 算了…不走了…死在这里也挺好…大团圆嘛… 火龙渐渐逼近,已经能够影影绰绰看清前几排人的面容了。 “是庆国狗!” 于秀娥语气平静的说道,头向后微微仰着,后脑触碰到沈轩的脸颊,感觉到了一丝温热。 坐在马背上的刘斐辕俯视着眼前的一切。 烟火气和焦臭味依旧刺鼻,他抽动了几下鼻子,忍住胸腔里的不适。 虽然刘斐辕征战沙场已有些年头,称得上是杀人盈野,但仍是有些见不得这种场景。 脚下及不远处躺满了尸体,这些尸体里面绝大多数都是他的下属,竟是没有一个活着的。 再远一些的地方,一百多人在黑暗中七扭八歪的或坐或躺,这些人的眼睛里反射出跳跃的火光,直勾勾的盯着他在看,他们的眼神里竟好似空无一物一般,没有恐惧、没有哀伤、没有愤怒。 麻木的眼神! 刘斐辕心中如是想到,这种眼神他在战场上见的多了。当一个人疲累到极致的时候,都会拥有这样的眼神,希望这种眼神以后不会出现在自己的眼睛里。 刘斐辕跃下马背,朝那群黑暗中的人走去,刚走出几步便停了下来。 坐下最前面是两个相互依靠的男女,其中的男人向刘斐辕骑乘的军马下边努了努嘴。 刘斐辕扭回头看到了那个半路上抓到,任凭如何审问都一言不发的壮汉。 也不知道死没死! 刘斐辕领会到了男子的意思,返回身去,抽刀斩断壮汉身上捆绑的绳索,抓住壮汉的腰带想将他提起来,却是没提动。 没办法,壮汉太高太壮,估摸着得有两百多斤的重量。 刘斐辕武艺一般,力气也普通,又试了两下后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两名默军士卒走过来一人抬脚,一人抬头,跟在刘斐辕的身后走向那对男女。 噗! 郑老实硕大的身躯被扔在沈轩的旁边,溅起一阵烟灰,呛得沈轩和于秀娥忍不住皱眉屏住呼吸。 伸出手指在郑老实的鼻端探了探,呼吸均匀温热,沈轩的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 他有点怀疑郑老实是睡着了。 他朝于秀娥点了点头,示意没事还活着,于秀娥的神情也柔和了许多,想要伸手去摸郑老实的脸,却发现此刻已经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刘斐辕目光平静的看着面前的这对男女,待二人做完这些小动作后,抽出挎在腰间的直刀,刀刃悬在沈轩的心口处,沉声说道。 “能吃下我三百多弟兄,你很不错,有资格成为我刘斐辕的对手。” “报出你的名字、番号,默军功劳簿上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刘斐辕将沈轩当成了这支虞国军队的首领,至于于秀娥…应该是他的小妾吧。 “呵…咳咳…咳咳…我…我姓老…单名一个爹字,记住了吗?” 沈轩嗓子眼里又干又疼,吐出了一口带血的痰后,喘着粗气认真的答道。 这种低劣的语言玩笑自然唬不住刘斐辕,不过他也并没有因此恼怒,胜利者本就应该给予失败者适当的宽容。 “那便做个无名鬼吧!” 刘斐辕手臂用力,将刀尖朝前一送。 雪亮的刀身纹丝未动,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抓住了刀刃,火光下显得发黑的血液顺着手腕和刀锋溢出,汇聚成一条条蜿蜒的小蛇。 “我说过的,在我死之前,没有人能够伤害他。” “还有我!” “老赵拽我一把,我排你后面。” … 黑暗中,原本毫无生机宛如雕塑的一个个身影骤然间活了过来,几乎已经没人能够站起身来了,只能用手掌撑着地面,一点一点的朝前挪动身体。 沈轩摇头苦笑,这种事不好争的吧,早死早解脱,越晚死的越吓人好不啦! 看着同伴在自己面前一个个挨着排的被砍死,估计没等轮到自己呢,就先吓死了。 沈轩低下头去,他感到鼻子很酸,眼睛很热,心很疼! 如果…我没有失去修为…我们就都不用死了…是我没有用… 波! 沈轩耳中听到一声轻响,意识不受他控制的自动沉入体内,来到丹田之上。 道种顶端鼓起的小包裂开了一道口子,一点极其浓郁幽深的绿光从哪道口子里迸发出来。 绿光越来越盛,口子越裂越大,一截小小的、嫩嫩的细芽,舒展着身体,怯生生的从裂口处探了出来。 神奇的能量波动猛然变得狂躁,沈轩的意识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增强了不知多少倍的能量波动轰中。 意识回归,沈轩重新看到了漫天星空、摇曳火光、刀锋鲜血还有那个叫什么猴的庆军将领,刚想张口说些什么,宛如海啸一般的能量波动袭来,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沈轩两眼一黑,身体向后倒去。 他…晕了! 刘斐辕平静的面孔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吓昏了? 挑了一下眉,手臂加力,刀身穿过白皙手掌的阻碍,带着满身的血色,继续向前刺去。 “我——说过——我没死之前——谁——也——不能——杀他!你他妈的聋吗!” 于秀娥突然面孔变得异常狰狞,身体一倾躺倒在沈轩身上,另一只手也抓住刀刃,两只被割的鲜血淋淋的手掌强行将刀锋指向了自己的心脏。 “没人能改变我的决定!” 刘斐辕刀锋向上一挑便挣脱了于秀娥的手掌,锐利的刀尖无意间划破了于秀娥的脸庞。 从左脸至额头,一道血痕出现在于秀娥的脸上。 不过这种时候,这种小事已经不在于秀娥需要考虑的范围内了,她挥舞双臂,扭动身躯,竭尽全力的阻止刀锋先一步刺入沈轩的身体。 离得较近的李常春和朱平已经挪动到了旁边,俩人一把扯开被血浸透的衣襟,用力的拍打着胸膛咆哮道。 “来呀!来杀了你爷爷!” 刘斐辕在战场上亲手斩杀过数不清的敌人,他们有的临死前慷慨激昂,有的跪地求饶,还有的欲拼死一搏,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可像今天这种讨价还价的还是第一次见。 先杀我吧,我比较新鲜。 还是先杀我吧,我更好杀一些,你看你看,我就剩一口气了,很好杀的。 … 刘斐辕今天第二次挑了挑眉,这种情况以往在他身上是很少见的。他对自己的要求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但今天却是连续两次破例。 他觉得自己已经给予对手足够多的尊重和耐心,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三百多名兄弟不能白死,就让敌人的鲜血和灵魂成为你们的祭品吧。 手臂再次加力,冲着沈轩的心口刺去。 两条青芒带着漂亮至极的尾焰划破漆黑的夜空。 刘斐辕只觉得手中一轻,同时看到一把散发着柔和青光,小臂长短,三指粗细,两端都是尖锐的无柄小剑从手掌前划过,而后一个回转,悬停在那个被吓昏过去的男子前面。 另有一柄同样散发青芒,但却更纤细一些的小剑悬停在自己的面前,其中一端的剑尖正对着自己的眉心。 “飞剑!” 刘斐辕心中暗道。 “刀下留人!” 一道长啸自山坡下传来,声音不算雄厚,但却极其悠长,听在耳中竟好似伴有隐隐雷鸣之音。 两道身影自山下纵飞而来,身影好似极轻,每一次跃起都浮空数丈,且速度极快。 默军士卒的头盔成为两道身影的垫脚石,四五个起落,便已落在刘斐辕的身侧。 “天机门人、大虞国师座下弟子沈长青见过将军。” “天机门人、大虞国师座下弟子沈芙蓉见过将军。” 刘斐辕抬手看了一下只剩刀柄的直刀,刀身的断口处平滑如镜,飞剑锋锐所言不虚。 “大虞国师是打算坏规矩喽!” 刘斐辕扔掉刀柄,背负双手,目光平静的盯着沈长青问道。 修行界不得插手战事,此乃铁律。刘斐辕身为庆军主将,只要没有主动对修士动手、辱骂等,修士便也不可伤他性命。 沈长青闻言儒雅一笑,拱手说道。 “将军误会,我二人只是要告知将军,这些人退出此次战事。” 刘斐辕今日第三次挑眉,他盯着沈长青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凡见我军者,尽杀之!” 沈长青笑容不变,原本挡在沈轩身前的飞剑却是急速的绕着刘斐辕飞了一圈,而后停在原来的位置上。 “贵军的动向,不会从这里传出半分。” 刘斐辕点了点头,转头便走。 默军士卒立刻闪出一条道路,刘斐辕的位置永远都在队伍的最前面。 走出十多步,刘斐辕突然停下脚步扭头道。 “你欠我一个人情。” “当然!” 沈长青含笑负手,微微俯身。 默军士卒在刘斐辕走到山坡下后齐齐转身,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火把组成的长龙踏着整齐的步伐离开。 由始至终,默军士卒都没有对刘斐辕的决定表达出任何的情绪。 只有绝对的服从。 “了不起!” 沈长青忍不住开口赞到。 第二十九章 三片叶子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武德营驻地所在的山坡下,再次传来如阵雷一般的马蹄声。 祁州总兵闫罗生下马徒步上山,却是在半途被一道声音喝住。 “闫总兵请自便吧,近日内此处不与外界接触。” 沈长青的话语犹如天外之音,在山坡上阵阵回荡。 “修行界之事闫某无意过问,但武德营乃是本官麾下,现有紧急军务需商讨,劳烦长青先生让于指挥使下山一唔。” 被拒之门外的闫罗生也不着恼,对着武德营营地的方向拱了拱手,高声说道。 “武德营近日内不会与外界有任何接触,闫总兵请自便吧!” 沈长青的声音再次传来,却只是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闫罗生无奈,自己是祁州大营总兵官,眼下却是连召见自己的下属的权利都没有了。 “即是如此,那闫某便告退了。” 闫罗生再次朝山上的方向拱了拱手,转身下山离去。 回到山下,未等闫罗生上马,随行的祁州左卫副指挥使便一脸不忿的凑了过来。 “大人,他这是阻挠军务,要不要属下率儿郎们去给他点教训。” 闫罗生知道这位下属不过就是向自己表忠心罢了,微笑着拍了拍这位副指挥使的肩膀,表示自己了然,随后翻身上马,率领大队骑兵循着昨夜庆国骑兵留下的痕迹追踪而去。 三千多人的骑兵队伍循着地上的痕迹奋蹄直追,跑跑停停了小半日,地上庆军留下的痕迹竟是突然向西面转去。 “西面?那不是祁兰山的方向吗?” 闫罗生驻马停足,心中暗自猜测这队庆军骑兵统帅的心思。 闫罗生去武德营就是想询问一下昨夜的战况,包括庆国骑兵往何处而去,这样更有利于己方追踪甚至拦截。 可惜吃了闭门羹,便只能用寻迹这种最笨的法子了。 如今见到地面上忽而转向的痕迹,闫罗生总有一种被戏耍了的感觉。 沉吟片刻不得要领,闫罗生只得下令继续沿着痕迹追击。 又跑了小半个时辰,队伍的后方有三骑斥候追了上来。 “启禀总兵,漳州后卫一个时辰前遭庆军突袭,损失惨重。” “什么!” 闫罗生在马背上身形一震,面色大变。 自己现在追击的方向是向西,而漳州后卫却是在自己的南边,这…算不上南辕北辙,却也是差了好多啊。 庆军既然突袭了漳州左卫,那地面上往西的痕迹又是怎么回事? 闫罗生不是只会纸上谈兵的腐儒,他是真正领过兵打过仗的,若地上庆军留下的痕迹是假的,绝对不可能瞒过闫罗生的双眼,而且虞军这边的斥候也不是吃干饭的,若是连这都分辨不出来,就可以直接拉出去砍了。 “漳州后卫具体伤亡如何?孙大坚没有收到示警文书吗?损失惨重…他是干什么吃的?” “禀总兵官,前去示警的兄弟刚到,孙大人还未及调整阵型,庆国狗便杀到了。淬不及防下被杀穿了营地,伤亡一千余兄弟。庆国狗杀穿左卫营地后,便向东面去了。” “东…渤州?” “报——!” 队伍前方一骑斥候狂奔而来。 “禀大人,前方三里处庆军留下的痕迹转向了东南方。” 闫罗生感到有些头疼,这队庆军骑兵像一群老鼠般的乱窜,让自己完全猜测不出他们的动向,现如今这般被戏耍着追赶,总不是个事啊! 可是…也不能不追啊。追不到是能力问题,不追就是态度问题了。 能力不足还可以慢慢培养,态度有问题那宦途就算完了。 而且还有一个更麻烦的事情,渤州不在闫罗生管辖范围内,自己这边若要进入渤州,还需提前与渤州督抚知会一声,拿到渤州督抚用印的文书后方可带兵进入。 这一番操作下来,又要耽误不少功夫。等一切手续完备,庆军又跑去哪里了还不一定呢。 哎!难呐! 闫罗生心中哀叹一声,可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将为一军之胆,亦是一军之魂,若主将表现出困惑迷茫的神情,下边的官兵又怎能提起干劲。 “全队下马修整,给马匹喂些豆子和鸡蛋,一刻钟后继续追击。” ……… 沈轩的意识已被困在丹田之内许久许久了。 因为没有任何可供判断时间的物事,沈轩只能依靠感觉如此猜测。 目光所及尽是蒙蒙的青雾,唯一能够看清楚只有一颗从道种里钻出来的嫩芽。 沈轩被突然加强的能量波动震晕后,意识便不由自主的重新回到丹田内,然后便看到道种发芽了。 刚刚发出来的嫩芽就像是一根草茎,尖尖的、细细的、光秃秃的显得十分单薄。 而后弥漫了整个丹田内的青雾开始被嫩芽一点点的吸入,随着被吸入的青雾越来越多,嫩芽便一点点的开始长高、长粗,却始终还是光秃秃的。 而沈轩的意识却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傻乎乎的看着嫩芽生长。 百无聊赖下,沈轩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死没死,指望那个叫什么会飞的猴子的庆国将军放过自己是不太可能的,毕竟人家死了三百多个小弟。 若是死了,那现在自己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于秀娥那个大美妞说过要死在自己前面的,也不知人死后有没有做鬼的可能,若是能做鬼,说不定还有见面的机会。 还有李常春、朱平,哦…对了,黄老狗和侯富贵先死的,这两个家伙也不知道有没有等等我们这些后死之辈… 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想不出新花样的沈轩突然发觉青雾已经完全消失了,连忙朝嫩芽看去,只见此时嫩芽已经长得很高很粗了,额…因为没有任何参照物,无法描述具体的尺寸,总之沈轩感觉自己的意识需要做出抬头的动作才能看到嫩芽的顶端。 这时再管人家叫嫩芽明显已经不太合适了,应该叫小树。 额…还是叫道树吧。 一团一团好似云朵的蒙蒙光晕在道树的四周飘荡,不是会有一丝丝青色的能量细流溢出,然后被道树吸收。 沈轩飞速清点一下,光晕不多不少,三百八十九个,其中一百多个光晕呈亮青色,其余的皆是暗青色。 同时沈轩还注意到,亮青色的光晕每溢出一道能量细流后,都会变得虚幻一些,等过了一会后,便有重新变得凝实,如此反复,生生不息。 而那些暗青色的光晕,则是每次溢出能量细流便虚幻一分,完全没有回复的迹象。 沈轩心中黯然,他已经猜到这些光晕代表了什么。 三百八十九个光晕便是武德营的三百八十九人,亮青色代表还活着的,暗青色则是代表已经…死去的人。 道树此时也不再是原本光秃秃的丑样子了,在它的一侧长出了一根树枝,树枝上长着三片翠绿的叶子。 此时道树已不再散发能量波能,沈轩尝试靠近,竟是成功了。 意识来到道树旁边,横出来的树枝正好与意识平齐,三片叶子也被沈轩尽收眼底。 “额…好像有字…窝草…什么鬼…” 沈轩的意识刚刚触碰到三片叶子,便感觉突然有什么无形无质且数量庞大的东西涌入进来。 “炼体决” “第一层脱胎换骨,运行功法…辅助药剂…大成后灵气融于血肉骨骼,气力大增,肤如皮革、骨似顽石…” “第二层易筋伐髓,运行功法…辅助药剂…大成后灵气融于筋脉骨髓,气力大增,肤如薄甲、骨似铜铁…” “第三层灵肉合一,运行功法…辅助药剂…大成后灵力既吾身…” 平静的丹田内突然再次涌出能量波动,并朝全身蔓延开去。 原本平静流淌的血液突然变得暴躁,皮肤开始皴裂,骨骼吱吱作响,筋脉发了疯般的抽搐,脊柱里竟是发出隐隐雷鸣… “额…师兄你说小师叔有没有可能是妖?就是会蜕皮的那种,比如蛇妖…壁虎妖…螃蟹妖,或者蝴蝶妖一类的?” 沈芙蓉看着躺在木板床上,一层一层蜕皮,身体不时抽搐的沈轩,向身旁的沈长青问道。 沈芙蓉没有得到师兄的回答,却是见到脸上斜斜绑着一条纱布的于秀娥正在对自己怒目而视。 这个女人本事稀松平常,不过看在她昨晚敢于为了小师叔拼命的份上,沈芙蓉决定不跟她一般见识。 沈长青探手在沈轩的额头、颈侧、手腕、心口等几处摸了摸后,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 “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不过这种情况却是未曾见过,也不知该如何救治。若是大师伯在此就好了。” 此时沈轩的营帐内只有沈长青师兄妹和于秀娥三人守着,对于沈轩现在这种诡异的情况束手无策,却也不敢离开,只能口中开导,心里却是暗暗着急。 待到黄昏时分,于秀娥突然轻哼了一声,随后身子便向后栽倒。 沈长青手疾眼快,一步冲过去将于秀娥的身体扶住,耳中却是听到若有若无的鼾声。 从昨夜开始,于秀娥便一直没有休息,始终守在沈轩的身边,寸步不离。到得此时却终是再也撑不住了。 “师兄送这位姐姐去休息吧,小师叔有我守着便好。” “也好!” 沈长青点了点头,手中灵力溢出将于秀娥包裹起来凌空漂浮,然后牵引着走出帐外。 走到床边,看着已经不再蜕皮的沈轩,沈芙蓉伸出两个手指掐住沈轩的脸颊。 “又白又嫩又滑,小师叔比以前更惹人疼爱了呢!” 便在这时,忽觉臀瓣传来一阵酥麻,似有一只手掌在轻抚,而后… 竟是狠狠的一掐! “啊…” 第三十章 不可学他 “又滑又嫩又弹!小芙蓉的身材越来越好了呢!” 沈芙蓉娇呼一声身形后退,耳中却是听到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熟悉的是声线,陌生的是内容。 沈芙蓉虽是沈轩的师侄,但年纪却是比这个小师叔还要长上两岁的。以前的时候,每次遇到,沈芙蓉就喜欢在语言上调戏一下这个一本正经的小师叔。 而无一例外,每次都以沈轩面红耳赤狼狈而逃结束。 可…可这次… “小师叔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有没有不舒服啊,饿不饿…渴不渴…” 沈芙蓉先是错愕,转瞬就喜悦的叫道。 “芙蓉最近用的什么香啊,真好闻!” 沈轩没理会师侄女的关怀,反倒像个变态似的把刚刚捏过某处柔软的手指凑到鼻端嗅了起来。 “小师叔你…哼…不理你了…” 沈芙蓉被这突然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剧情应该不是这样发展的啊…应该是小师叔躺平任自己调戏才对啊,怎么却是反过来被他占了便宜。 特别是一脸淫笑嗅手指的表情动作,压迫感十足啊。 沈芙蓉甘拜下风,落荒而逃。 羞红了脸刚跑出帐外的沈芙蓉险些撞到归来的沈长青怀里。 “师妹这是怎地了?” “小师叔有些不对劲,好似变了个人。” 沈芙蓉低声说了一句便匆匆离去。 沈长青推门而入,正看到沈轩坐起身来,一双手掌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 “小师叔您可算醒了,这一夜可是把我们担心坏了。” 沈长青一边笑道一边走过去,刚走到沈轩身边,藏在袖中的右手突然掐起法诀按在沈轩眉心,神色冷肃,振声喝道。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数息后。 沈轩眨巴眨巴眼睛,透过掐着法诀的手指空隙看到沈长青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挥掌打掉师侄的手。 “净天地神咒!你小子是怀疑我被妖物夺舍了?” 沈轩比沈长青小四岁,不过按照辈分算的话,沈轩称他为小子也不算过分。 沈长青闻言面色缓和,收起法诀拱手歉意道。 “是长青唐突了!” 沈轩摆了摆手,刚想说话,便看到青芒一闪,一柄飞剑自沈长青心口飞出,直奔自己眉心而来。 “你去年夏天偷看芙蓉洗澡!” 沈轩语速极快,飞剑噶然而止。 “师叔莫要乱说,我只是路过,师妹又忘记了关窗。而且,我看到师叔你也从窗下匆匆离去…” “我是想提醒芙蓉关窗的,听到有脚步声怕被误会,所以才走的。到时你小子当时可是伸头往里瞧了一眼。” “我也只是想知道师叔在看什么而已,谁成想…” 二人同时朝帐门处看出,沈芙蓉不知何时已经去而复返,此时正杏目圆睁满脸羞恼恶狠狠地盯着叔侄二人。 “师妹你听我解释…” “芙蓉啊,你也不小了,长青也有那个心思,要不…” “一大一小没一个好东西!” 沈芙蓉指着二人气急败坏怒斥,而后一跺脚再次转身离去。 确认自己小师叔没被妖物夺舍附体,沈长青又再一次确认了沈轩身体无碍后,叮嘱他好好休息,便也离开了。 小师妹那里还需解释一番,自己一贯维持的光辉形象可不能崩塌啊。 由始自终,师兄妹二人都未提及小师叔修为尽失一事,也许,这就是家人更贴心的关怀吧。 只要人没事就好! 营帐里只剩下自己,沈轩下床活动舒展身体。 嘎嘣嘎嘣… 一连串密集连贯的爆响从体内传出,四体通泰舒爽的差点呻吟出声。 爽够了后,沈轩见到床边于秀娥落下的两柄弯刀,捡起一柄握在手中,原本失去修为之后觉得有些沉重的弯刀,此时却好像轻无一物一般。 挥舞弯刀做了几个劈砍的动作后,沈轩将左臂前伸,弯刀猛地便朝左臂砍了过去。 只见就在弯刀即将斩中左臂的一刹那,左臂上的皮肤突然闪现淡淡的金属光泽。 噹! 一道金铁交鸣之声响起,左臂纹丝未动,也未见伤口,仅是留下一条淡淡的白印。 于秀娥的那柄弯刀却是崩坏了一个缺口。 炼体决关于第三层大成之后的描述只有一句“灵气即我身”,没有第一层和第二层的什么增加气力、皮肤若甲之类的描述。 不过此时来看,皮肤的坚韧程度已经不逊色于重甲了。 没错,沈轩现在已经是炼体决第三层灵肉合一大成境界了。 不用修炼,三片叶子的能量已经将他的身体改造完成。 至于气力如何,沈轩四处瞧了瞧,决定还是不拿自己的东西试验了吧,怪心疼的。 将于秀娥的弯刀塞到床底下,沈轩迫不及待的走出营帐。 他饿了,非常非常的饿,感觉自己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走出营帐,环顾一圈竟是发现营地里没有人。 沈轩奇怪,四处踅摸,无意间目光一瞟,看到山坡下好似有许多人影在走动。 此时天色已经很暗了,看的不太真切。 沈轩心念一动,双眼之中好似有流光闪过,耳廓也微微抖动了两下。 原本看着不太清晰的画面,立刻仿佛近在眼前,就连光线都自动调节到极为舒适的程度,耳中也听到了山坡下的动静。 郑老实、李常春、朱平三人带着武德营幸存者正在沉默的挖掘泥土,地面上已经被挖出来一个很大很大足有一人多深的巨坑。 巨坑的旁边,整齐的摆放着二百多具遗体。 沈轩的情绪瞬间低落了下去,他有些想逃离这里,不想看到这一幕,不敢看到那一句句已经冰冷僵硬的尸体… 心里好似被无数根钢针刺穿了一般痛,痛得他难以呼吸。 深吸了一口气后,沈轩迈开脚步向山下走去。 郑老实浑身缠满了纱布,双臂、双膝、胸口和屁股这些部位的纱布还都渗着血迹,不过这位没来得及赶回来参与那一场战斗的汉子,却好似感觉不到身体上的伤痛一般,奋力的挥舞长矛,用矛尖在坚硬的泥土上扎出一个个孔洞,而后挑飞那里的泥土。 “妈了巴子的黄老狗,也不说等你爷爷回来,肚子破了鸟大个事…” “老侯你他娘的不是跑得快吗,怎么脚就软了,竟让一个小崽子给攮了,真他妈丢人…” “孔老妖…” …… 每在地上扎出一个孔洞,郑老实的嘴里便嘟嘟囔囔的絮叨,一个个曾经每日里嬉笑怒骂的名字,随着他的碎碎念,就此离他远去。 一只有力的手掌抓住郑老实的手腕,让他的动作不得不停下来。 郑老实脸上的尘土被泪水冲刷出一条条沟壑,他瞪着赤红的双眼,侧脸看到了沈轩。 “要想跟着他们一起去,我不拦你。要想背负他们未了的心愿继续走下去,便到一边歇着去。” 郑老实脸上的肌肉急速的颤抖了几下,已经有些失焦的眼神重新恢复了一丝丝的生机。 “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沈轩用力的捏了捏郑老实的手腕,语气郑重,目光坚定。 郑老实没有说话,只是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将手中长矛交给沈轩,而后走到黄老狗和侯富贵的遗体旁坐下。 沈轩握紧长矛,看了一眼身边的李常春、朱平等人,相互点了点头,便继续挖坑。 挖的深一些吧,让他们死后免受打扰。 挖的大一些吧,让他们住的舒坦快活。 因为没有趁手的工具,加之众人早就已经是精疲力尽,这坑足足挖到半夜时分,才算达到众人满意的程度。 沈轩顺着长矛爬回地面,见到郑老实已经将侯富贵烧焦的尸体横抱在怀中,便一言不发的走过去,抱起了黄老狗的尸体。 每个人都抱起一位家人的遗体,按照年龄大小,将他们整齐的摆放在巨型坟墓里。 于秀娥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巨型坟墓的边缘,她没有去触碰这些遗体,只是圆睁着完好的一只眼睛,目光温柔的看着他们。 目光每看向一具遗体,嘴里便会低声念出一个名字。 所有遗体摆放完毕,众人开始填土。有的人一边用双手想坑内洒下松散的泥土,一边咬紧嘴唇无声的哭泣。 沈轩拜托沈长青用飞剑切割下一块一人多高石碑,而后借来沈长青背负的法剑,双手抓住剑身,在石碑上刻画起来。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心勿念家小,魂归大荒东。 墓碑最中心三个大字——思乡冢。 高大的坟包立起,沈轩、于秀娥、郑老实三人合力将墓碑立在坟包的前面。 四周先是一阵沉默,而后响起低沉呜咽的抽泣声。 沈长青、沈芙蓉师兄妹二人站在远处,沈芙蓉眼眶有些发红,她虽然并不认识这些人,但女人总是容易被这种悲伤的气氛感染。 沈长青看着石碑上的字,目光闪烁不定。自己身为国师弟子,所用的法剑自然也不是凡品,可若想仅凭法剑的锋利,如此轻描淡写的便在坚硬的石碑上,刻出如此笔意流畅的字来,不使出灵力肯定是办不到的。 可是…小师叔雪山气海已废,剑心破碎,全身更是没有一丝灵力波动的痕迹,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仅凭双臂纯粹的蛮力?小师叔的身上似乎发生了某些变化啊,不知这些变化是否与其性情大变有关? 深思了许久,沈长青注意到身边师妹的情绪,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师叔太易投入感情,难成大事。芙蓉你不可学他!” 第三十一章 话题 “大事大事,你和师尊每天心里都想着大事,已经越来越没有人味了。还是小师叔好,至少和他呆在一起心里舒坦。” 沈芙蓉不满的瞥了师兄一眼道。 “近些年镇魔城外魔族攻势愈发猛烈,大虞境内乱象纷呈,庆晏两国虎视眈眈,似眼前这等惨事比比皆是,我等岂有那等心力每一次皆为之哀伤。况且,关心则乱,时刻保持冷静,方可做出做合理的决断。我等要做的是稳固大局,一村一庄,一城一镇,若悉数操持,何人有这等心力与智慧。” 许是发觉自己语气过于严厉,沈长青再次拍了拍有些不服气的师妹,柔声说道。 “师尊有大谋划,你我二人当为师尊分忧解难才对。小师叔承袭师祖剑道,体悟的是人间百态,有些事,他做得,你我却是不行。” “那南星怎么说?” 沈芙蓉心中知道师兄说得有理,但嘴上却还是不依不饶的质问。 想起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小师弟,饶是颇有乃师风范的沈长青也不由得面色一变。 “额…南星他…虽是你我的师弟,却是一直由小师叔代为管教,学的也是小师叔那一脉的剑道,自是不必参与进来。” “哼!你是怕他胡来坏事吧。” “额…多少有点,毕竟南星他只学到了小师叔的剑道,却未学会小师叔原本的那种心性。” “小师叔现在的性情倒是与南星颇为相合。” “额…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 众人回到营地后便开始生火做饭,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大家都没怎么好好吃饭,此刻好似一头头饿狼般围着大锅猛吸鼻子。 这些年来武德营的汉子们早就看透了一切,该拼命时拼命,该痛哭时痛哭,该吃饭时吃饭,死了就是死了,活着的总还要继续活着不是。 一百多条如狼似虎干饭的汉子中,沈轩竟是成为其中最为夺目的一个。 用风卷残云来形容此刻沈轩干饭的速度,都是对沈轩实力的侮辱。 最关键的是沈轩干饭不仅仅快,量也是极大。 一大铁锅足足够五个壮汉撑破肚皮的吃食,沈轩独自一人消灭干净后,竟然还意犹未尽的用碗去刮锅底的糊嘎巴。 若不是沈长青担心小师叔成为天机一脉第一个吃饭撑死的门人,强行抢走了碗筷,沈轩大有再来一锅的冲动。 填饱了肚皮,沈轩站起身来走到黑板旁边。 充作教鞭的木棍已经被当成柴火烧了,沈轩拿起一根长矛,比划了一下长短后,双手握住两端猛地下压,顶起的膝盖撞到矛杆正中,咔嚓一声长矛断成两截。 握着后半截矛杆,沈轩用力的敲了敲黑板。 “所有人坐到自己的位置。”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短暂的错愕后,一个个沉默的放下碗筷,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盘膝坐下。 火焰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沈轩目光复杂的扫视全场,原本坐满了人的方阵,此时却是稀稀落落的。 “大家都很累,我便长话短说。” “今日不教大家识字,只是对昨日一战进行总结。” “两方人数相当,我方占据高处,有栅栏为依托,在防守的情况下,仍被敌人攻破了营防。不知大家有没有想过为何会如此?是我们不够勇猛吗?是敌人不怕死吗?还是我们得刀锋不如敌人锋利?” “都不是。归根结底是因为敌人的战术素养比我们高。” “什么是战术素养?不折不扣的执行长官下达的指令,与身边战友默契无间的配合。这便是战术素养,这也是军队与山匪的区别。” “大家要谨记,若想成为一支强军,便先要成为一个整体,犹如一块铁板似的整体。” “失败并不可怕,无法从失败中总结经验教训才是最可怕的。” “只会痛恨敌人是懦夫的表现,学习他们的长处,摒弃自己的短处,而后击败他们,这才是强者、是爷们该干的事情。” 沈轩拾起脚边的一块石灰块,在黑板上唰唰唰写下五个大字。 知耻而后勇! “我曾答应过你们,会让大家变强,如同背嵬军一般的强。” “我还保证过,找回被掳走的亲人。” “我始终谨记这两个承诺,但现在我也需要你们给我一个承诺。” 沈轩再次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字。 活着! “所有人都要保证给我好好的活着,我们武德营不怕死,但不代表就可以随随便便、毫无意义的去死。在我还没有兑现两个承诺之前,所有人都好好的、拼尽全力的…活着。” “我们…死的人…已经足够多了!” …… 人群散去,拖着疲惫的身体,揣着复杂难言的心绪,各回营帐睡个好觉。 沈轩与沈长青低语几句后,拉着于秀娥和郑老实钻进了主帐。 “明日所有人跟我去京都,我们在哪里重新开始。” 一进营帐,沈轩便开口对于秀娥说道。 于秀娥盯着沈轩的双眼看了许久,完好的右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后渐渐变得坚定。 她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点头。 …… 翌日清晨,听到跟随军师一同去往京都的消息后,所有人都表示了支持。 然后便是默默地收拾行囊,带上一切路上用得着的东西。 当长长的队伍走下山坡时,沈轩突然发现竟是不见了于秀娥的身影。 “将军呢?” 沈轩向郑老实问道。 “将军说她的两柄弯刀不见了,回去找了。” “……” 于秀娥手持一支火把走出营门,弯刀终是没找到,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军师竟然不是吹牛的,他真的认识那个什么国师的大人物,等到了京都,让军师再给打造两柄更好的弯刀,额…军师应该是不差钱的吧。 扭身回望,栅栏已经全被烧毁了,倒塌的营门还剩半边,刚刚她就是弯腰从哪里钻出来的,出入要走正门,这样才有仪式感。 在这处营地呆的时间不算长,可却是有那么那么多值得回忆和怀念的东西,还有长留在这里的人们。 再见了! 于秀娥心中默默地说道,然后扔出手中的火把。 稀疏的人流渐渐远去,身后是滚滚升起的浓烟。 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回来的! …… 若说近段时间大虞京都最为市井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非半月前发生在祁州小青山的修士私斗事件莫属。 原本吧,生活在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的京都百姓们,最热衷的话题乃是某某高官在外偷偷养了一个尤物,被正房夫人发现给挠了个满脸开花。亦或者宫中供职的表哥说是在一处水井里捞出大肚子的宫女尸体诸若此类。 甭管消息真假,只要足够悬疑再带着一点点桃色,便可供茶余饭后胡侃的口沫横飞好几日了。 这一次关于修士私斗的话题流传的却是有些奇怪。 修士啊!那在百姓心中可是神仙一般的存在,往常官府对于与修士相关的消息都是严加管控的,市井之中也鲜有流传。 可在十多日前,却好似一夜之间小青山有修士私斗三死三伤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都,并有朝周边城镇蔓延开去的趋势。 这次可不仅仅是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而是整个事件的详细过程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传了个通透。 死的三个修士是哪个宗门,伤的三个修士是哪个宗门,行凶后失踪的修士又是何方神圣,打斗过程如何如何等等… 甚至已经有京都说书人将此事编成百余回的评书,在各大茶馆酒楼绘声绘色的讲述出来,每一回都会赢得满堂喝彩,说书人也借此多赚了三五日的酒钱。 而这一次京兆府的衙役们却好似良心发现一般,非但没有管束此事,反而时不时的去茶馆捧场,听到高兴处,也破天荒的打赏几枚铜板。 久而久之,一些细心之人却是发现了更不寻常之处,按理说这次修士私斗的具体过程都已经被传得有鼻子有眼,但私斗的起因却是没有确切的说法。 有人猜测应该是因争夺宝物而起,也有人说肯定是寻仇,更有人说是几名修士是被狐妖迷惑了心神而自相残杀。 众多靠谱或不靠谱的猜测中,有一种说法渐渐开始流传,并且开始被大多数人所认同。 云天宗和霸刀山的修士外出游历时,偶见一家农户的两个女儿竟是生得出奇的可人。有修士动了邪念欲要用强,却不想这农户当家的也是个憨人,眼见自己女儿要被糟蹋,便拿起锄头打破了一名修士的脑袋,结果修士恼羞成怒将之一剑刺死。 眼见闹出人命,修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那家农户全家尽数杀死,并放火烧屋准备毁尸灭迹。 恰巧此时被一路过的正义修士撞见,双方遂大打出手。正义修士修为高强,以一己之力当场斩杀三人,伤三人,最后自己却也是身受重伤不幸坠崖。 “说时迟那时快,青衫剑修双手掐起剑诀,祭出长达三丈、宽六尺七寸的金色飞剑,口中喝到——敕,那金色飞剑犹如天降雷霆,向那淫邪修士心口刺去。淫邪修士那曾见过此等威势,顿时吓得屎尿齐流、面如人色,刚要跪地求饶,却是已被飞剑贯胸而入,一命呜呼。有诗赞曰:正义之士擎金剑,怒斩天下龌蹉贼。” “好!杀得好!” “这等奸人一剑杀了都是便宜了他,若我在场说啥也要将之剁成肉泥,喂给野狗。” “此言大善!” …… 钟步月背负双手站在茶馆外面,看着里面因恶人伏诛而情绪激昂的人们,面皮微微抽动了一下,两道剑眉愈发显得凌厉。 片刻后,钟步月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走过半条长街,穿过三条窄巷,钟步月在一处宅院门前停下脚步。 上前轻轻扣动兽首门环,不多时朱红色的大门打开一条小缝,一名灰衣小厮探出头来,瞧了瞧钟步月身后,竟是连个随从都没有,不由得有些轻视。 可随即便看到钟步月腰间悬着一柄装饰华美的宝剑,心中一突,连忙堆笑道。 “敢问贵客何事登门?” “云天宗钟步月请见赵大人。” 第三十二章 纸条 礼部尚书赵守君亲自出迎,大开中门将钟步月请进书房。 待老管家奉上香茗,在外面将书房门关上后,赵守君这才展颜笑道。 “望月剑仙可是为那件事而来?” “赵大人,此事拖得太久了,四位宗主很不满意,希望朝廷尽快给我们一个交代。若是朝廷有难处明言即可,我们自会去找沈守缺。” 钟步月面色平常,语气却是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势。 “呵呵呵,望月剑仙莫急!莫急!今早本官得到消息,那沈平常已经找到,近几日便可回京,是非分明便可尘埃落定了。” 赵守君完全不在意钟步月的态度,仍旧是笑脸相对,话语不紧不慢。 “是非分明?赵大人此言何意?莫不是认为我宗门人扯谎!” 赵守君绵里藏针的话语激得钟步月本就有些烦闷的心情险些失控,平静的面孔顿时变得冷厉起来。 “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总是要双方当堂对质,人证、物证具齐,厘清事情缘由,方可再下决断。” “赵大人!我云天宗的声誉不是谁人都可随意诋毁的!” “望月剑仙莫要误会,本官可没有那个胆量。莫要看小老头挂着尚书的名头,实际上不过是个跑腿受气的苦差事,本官也难啊,都这么大的岁数了,早些年便上书乞骸骨,奈何陛下情重念旧,始终不允。小儿子下个月便要成婚,家中老妻又体弱多病,长子、次子外出求学,瞧时日是赶不回来了。哎,身边也没有得力的,老夫这等年纪了,却还要亲自操持…” 吧啦吧啦吧啦… 钟步月面色越来越黑,看这赵守君的架势,没有半个时辰是絮叨不完了,急忙摆手道。 “赵大人你给我一个准话,沈平常到底几日可到京都?” “大概三两日吧…额…若赶上一场秋雨,说不得还要多耽搁几日,你知道的,秋风秋雨愁煞人啊,下起来就是连绵不绝的,道路泥泞难行啊,工部也不知是怎么做事的,年年嚷着要钱修路,银钱没少花,路却是没见到修好一条,只恨老夫不在都察院任职,否则必定狠狠参他一本。据说漳州边境最近匪患严重,若是不小心碰上…” “那便再等上五日,若到时朝廷仍拿不出具体章程,我便只能请宗主亲自前来了。告辞!赵大人不必送了!” 钟步月不等赵守君起身,便拱手匆匆离去。 不走不行了,头疼啊! 刚走出书房门口,便见到两名身着月白暗纹儒衫的青年并肩走来。 钟步月身形立时顿住,扭头瞪向跟在身后的赵守君。 “哎呀,大郎二郎何时归来?怎地不提前通知为父一声。” 赵守君故作惊讶道。 “哼!” 钟步月在两名青年错愕的目光中,一甩衣袖,愤然而去。 原路返回云天宗在京都购置的小院,一进院门便见到霸刀山的崔思远正端坐在石凳上,面前的石桌上还摆着几碟小菜一壶烧酒。 崔思远夹起一口小菜咀嚼咽下,再抿上一口小酒,脸上露出颇为惬意的神情。 “思远兄倒是好兴致啊,回来的竟是比我还早,可见到王焕之了?” 崔思远取过一只空杯倒满酒推给钟步月,而后笑道。 “王焕之没见到,据说是今早被皇帝陛下训斥,心中郁结病倒了。倒是与王家大郎相谈甚欢,不得不说,王家家学深厚,王焕之老匹夫做官不咋地,教儿子的本事却是不俗。” 钟步月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这烧酒应是在井水中浸过,冰冰凉凉的,甚是可口。酒液入喉,而后便有一道微寒细流入腹,随后凉意散至全身。 钟步月舒畅的长出一口气,心中积郁倒是缓解不少。 “那两位还没回来?” 钟步月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后,端在唇边浅酌一口后问道。 “剑阁那位说是出门前见到老狗当街拉屎,兆头不好,肯本就没去。” “五行宗的胖子倒是与工部周大人聊得不错,做成一笔五万灵石的生意,跟我打过招呼后,便去安排货物运送的事情去了。” “工部?他不是该去找刘沛然吗?怎地去了工部?” “胖子说内阁都是一帮穷酸,没啥好谈的,还是工部油水多。哦对了,他明天还准备去户部找张一白聊聊,说是五行宗最近积压了一批金银,可以半价兑换灵石。” 钟步月无语望苍天,这都是一群什么样的猪队友啊。 敢情只有自己在为四宗的声誉奔波吗! 见钟步月神情有些怅然,崔思远夹起一筷青菜一边细嚼一边道。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死的又不是剑阁和五行宗弟子,人家同意出面就已算不错了,步月兄还真指望他们出力不成,你何时变得如此天真!” “京都如今物议沸腾,难道他们听不到看不到?四大宗门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两家的门人弟子固然没有参与此事,但若任凭事态发展下去,受损的终归是我四宗、我辈修士的名声。” “剑阁的疯子何时在意过名声?五行宗…呵呵…名声作价几何啊!” 钟步月闻言顿时语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心累啊! 崔思远瞥了他一眼,从怀中取出一张对折的纸条推到钟步月面前。 钟步月疑惑的拿起纸条打开,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两日后红枫林。 “思远兄这是何意?” 钟步月目光一凝,手掌灵力催发,纸条顿时化作齑粉随风飘散。 “步月兄不必装傻,我是何意你心知肚明。京都百姓如何对此事了解的这般详细,京兆府为何置之不理,若说背后没有沈守缺的授意安排,我是绝不相信的。” “那又如何?他沈守缺还敢对我四大宗门怎样!” “沈守缺有什么算计我是猜不透,但沈平常却是决不可让他活着进入京都。只要他死了,不管沈守缺有何算计,都不过一场空罢了。死无对证之下,朝廷也只能捏鼻子认下了不是。” “容我想想!” “不急,时间还早呢。” …… 大虞皇城以东有一处占地颇广的宫殿,因东方属春,春属青,因此这处宫殿常被称为春宫亦或青宫。又因历代储君册立后都会搬来此处居住,便有了一个更加著名的称谓——太子东宫。 东宫西面有一塘浅池,池中遍栽莲花,放养各色游鱼,若在夏日时分,在池边凉亭内置一桌酒菜,边吃边饮,赏花观鱼,再有几名美俾弹琴起舞,便好似天上人间一般。 可惜此时已是入秋,莲花早已凋敝,只余满塘衰败残叶漂浮于水面。 大虞太子姜琰珪却是独自一人,兴致盎然的钓着鱼。 身旁放着一张小几,上面摆着一碟油炸花生米,一壶皇后娘娘亲手酿制的菊花酒。 池水中不时有几只叫不上名字的水虫掠过,带起一道水纹,亦或层层涟漪。 身旁另一侧的鱼篓里空空如也,也不知他这是已经钓了多久,竟是一条鱼都没有上钩。 姜琰珪却也不急,不时用两根手指夹起一粒花生米高高抛起,而后仰头张嘴去接,十次里倒是有六七次接不中,接不中时姜琰珪便会有些懊恼的皱一下眉头,若是接中了,便露出开心的笑容,将花生米细细嚼碎,待浓郁的香甜尽数化开后,便赏赐自己饮一口菊花酒。 自得其乐、逍遥自在,不外如是哉! 踏踏踏踏。 故意放重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姜琰珪钓鱼时是不许旁人打扰的,敢在这时靠近的整个京都不超过两人。 现时其中一人不在京都,额…也许已经进了京都也说不定。 一名年约四旬的太监来到姜琰珪的身旁,探头瞧了一眼空荡荡的鱼篓,忍不住轻笑道。 “殿下何不试试老奴调制的鱼饵,保管不出半个时辰,今晚便有全鱼宴可以吃了。” “你个老货懂什么,凭自己本事钓来的鱼,吃起来才有味道。假人之手,食之无味,无趣!无趣!” 姜琰珪目不转睛的盯着水面,头也不回的说道。 太监名叫柳寄,乃是姜琰珪的大伴,闻言笑着摇了摇头,而后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递到姜琰珪面前。 “宫外刚刚传进来的。” 姜琰珪接过纸条看了看,而后揉成一团塞进嘴里,取过酒杯喝了一口,借着酒液将纸团吞咽了下去。 而后继续盯着水面,好似下一刻便会有鱼上钩。 柳寄静静在站在后面,似在等待。 片刻后,悬在水面的空心苇管突的向下一沉,姜琰珪手臂猛地扬起,青竹鱼竿弓成半圆,越扬越高。 下一刻水面乍破,银花四溅,一尾青鲤被鱼线拖拽着,摇头摆尾的飞上半空。 柳寄伸手一招,那青鲤便好似被一股无形之力吸引一般,陡然转折笔直的飞到柳寄手中。 姜琰珪羡慕的看着大伴露出的这一手灵力牵引,随后便有些黯然。 一个无法修行的凡人坐在太子的位子上,就好似坐在一座随时都有可能会爆发的火山口一般。 整日里提心吊胆、如履薄冰,活的战战兢兢、风声鹤唳。 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从大伴手里接过犹自挣扎的青鲤,姜琰珪将穿破鱼唇的金钩摘下来,而后将它又放回池塘中去。 “尽快联系赤鳞,告诉她不管用什么手段,保证沈平常活着入京。” …… “那个废物这是要拉拢国师啊,呵呵,怎能让他如意…” 皇城中一处深宅里,面色俊美的青年冷冷一笑,手中的纸条凭空飞起,而后骤然化成一团火焰。 火焰一闪即逝,仅余片片灰烬缓缓飘落。 第三十三章 永宁门下 “芙蓉芙蓉你能御剑飞行吗?” “嗯…到了澄明境大圆满是可以勉强御剑飞行的,不过没有剑修会那样做,毕竟太耗损灵力了,而且飞在空中目标太明显,很容易被偷袭的。” “芙蓉芙蓉你能带着我一起飞吗?我从小就想飞到天上去看看。” “额…秀娥姐我不是说过了吗,要达到澄明境大圆满才能御剑飞行,我才澄明境中期,离大圆满境界还早呢。而且就算我能御剑飞行,你看看我的飞剑才多大啊,哪里有站两个人的地方。” “哦…就是你不会呗!” “秀娥姐你一副很鄙视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啊?我这个年纪就达到澄明境中期已经很厉害了好不啦,比那些妖孽级别的天才们可能是差了一些,可放眼整个修行界,在我这个年纪能达到这个境界的也是屈指可数的好吧。” “什么什么中期的很厉害吗?那沈平常之前是什么境界啊?” “小师叔剑心破碎之前的境界是澄明境大圆满,他可是只有十八岁哦,乃是修行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澄明境大圆满哦!” “那他会飞喽!我去找他让他带我飞!” “哎呀秀娥姐…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就算是澄明境大圆满也不会随意御剑飞行的,速度慢、灵力损耗大,容易被偷袭等等好多的弊端呢。而且小师叔现在剑心破碎,修为全无,最主要的是,他现在连飞剑都没有,怎么带你飞啊!” “哦…也是嚎,那你师兄是什么修为啊?” “师兄也是澄明境大圆满,哎…秀娥姐你别去啊,我说过不能乱飞的…” 沈轩与武德营一行众人离开漳州已经十多天天了,近三千里的路程,平均下来日均行路两三百里,饶是武德营的汉子们身强体壮,韧性惊人,此时一个个也都是伸出了舌头,像狗一样哈哈的喘着粗气。 众人之所以如此玩命赶路原因有二。 其一,沈轩答应过到了京城会动用所有的关系,寻找当年那群黑衣人的线索,找回别掳走的亲人,武德营众人已经急不可耐了。 其二,四大宗门在京都的话事人近段时间频频拜访各位大佬,还有两次甚至前往皇宫求见皇帝陛下,结果自然是没见着。不过他们的目的却是已经达到了,便是给朝廷施压,尽快给四大宗门一个交代。 皇帝陛下和内阁的几位大学士装病已经快半个月了,大朝会都不敢开,就等着沈轩进京解救他们呢。 眼看着再有一日便可赶到京都,众人也着实是挺不住了,这才寻了一处地势稍高,风景秀丽的空旷处休息。 十多日的星夜兼程,于秀娥和沈芙蓉两位美女结下了深厚的姐妹情,此时在远离众人的一块大青石上并肩而坐,窃窃私语。 于秀娥不时的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沈轩和沈长青,看的沈轩心里毛毛的,而沈长青则是挺胸抬头做出一副伟男子的高傲模样,心中感慨自己这该死的魅力。 于秀娥脸上伤其实已经好了大半,不过在拆纱布的那晚照过沈芙蓉的铜镜后,便坚持继续在右脸上绑着纱布,打死也不取下来。 可即便脸上绑着纱布,却仍是掩盖不了于秀娥身上那种御姐独有的成熟女性魅力。 沈长青虽自认是要做大事的人,儿女私情什么的都是浮云,但能被如此美女关注倾心,心里还是暗爽的紧。 武德营的糙汉子们在郑老实的带领下,喂马的喂马,造饭的造饭,忙的不亦乐乎。 沈长青见于秀娥已不再关注自己这边,便拉着沈轩衣袖低声说道。 “去看场好戏!” 沈轩不明所以,不过他十分清楚沈长青这个小狐狸乃是得了自己那个老狐狸二师兄真传的,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便一言不发的跟上。 二人走上一座小山的山顶,遥遥向京都方向望去,恰好能看到一大片好似火焰般赤红的枫林。 一条由工部耗费巨资开拓出来的驿道将枫林一分两半,给遥观者一种鬼斧神工之感。 二人在山顶站定后,沈长青便一言不发的盯着枫林深处。 沈轩心想这小狐狸又要搞什么鬼,却也没开口询问,心念一动运足目力也向枫林瞧去。 这枫林驿道原本乃是东南各州进入京都的必经之路,可前些年的一次地龙翻身,将靠近京都南面的一条岐兰山余脉震塌了一截,工部经过实地探查后,便再次耗费巨资,将之打通,让南部各州进入京都的路程缩短了近八百里。 南方晏国相对东北庆国更加富庶,加之近些年大虞与庆国战事频繁,晏国相对更加平和一些,于是枫林驿道便渐渐没落,再不复往昔的人流繁华。 枫林驿道一眼望不到尽头,沈轩初看之下便察觉到些许不对劲。这条驿道纵是早已不复往昔,但此刻放眼望去竟是一个行人都没有,林间偶有飞鸟嘶鸣而起,展翅飞走。 林中有人!而且应该是杀气颇重,达到了已经掩饰不住的程度。 运使目力达到极致,朝枫林深处看去,却满眼尽是随风飘晃的火红枫叶,哪里能看得到半个人影。 二人好似石雕一般,动也不动的盯着枫林,直到山下传来郑老实招呼吃饭的喊声。 沈轩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率先败下阵来,他心中有些懊恼。 这小狐狸莫非真是调理自己? “好戏开场了!” 便在这时,沈长青低声说道。 原本平静的枫林之中突然喊杀声四起,驿道入口和中段位置,闪烁着各色光晕的飞剑在枫叶中穿行,树叶晃动间,可在一闪即逝的空隙处看到因加持灵力而闪耀灵光的武器。 “豁——!人不少啊,我来数一数,一二三四五…” 因为枫叶过于茂密,而树林里的人也在不停的游走,以至于沈轩数了好一会也没数清楚具体有多少个修士在枫林中打斗。 不过粗略估计不会少于四十人。 啧啧,大手笔啊! 沈轩嘴角微挑,啧啧有声的感叹道。 他已经猜到沈长青所谓的好戏是怎么回事了。 “云天宗和霸刀山的人?” 沈轩问道。 “主使者必然是了,动手的却必定不是,想来应是一些亡命散修。” 沈长青微笑道。 “有多少自己人?” “三十人。” “以多欺少!二师兄的精髓在你身上发扬光大啊!” “小师叔谬赞了!” 便在这时,只见枫林东面的层层树冠开始剧烈抖动,好似有不少人在林中疾行,看方向竟是朝中段战场处而去。 “这也是你的人!还敢更无耻一点吗?” 沈轩眉毛一挑语气戏虐的问道。 “不是!” 结果沈长青却是摇头否认。 树冠的抖动层层推进,在距离中段战场差不多百余丈时,抖动的范围突然加大,更有数道厉喝声响起,紧接着便又是一道道光影闪现。 “这些才是我的人!” “这批是多少人?” “也是三十。” “无耻之尤啊!” “只是为了稳妥罢了!” 二人在山顶又呆了一炷香的功夫,枫林树冠再没有新的抖动出现,沈长青便拉着沈轩下山吃饭去了。 “不等着出结果吗?” 下山途中沈轩问道。 “没那个必要。” 沈长青语气笃定。 武德营糙汉子做饭的手艺着实不咋地,能吃饱、不死人便是唯二的宗旨。 好在众人赶了这么多天的路,身体已经被掏空,能有一口热乎吃食就心满意足了,实在没精力再去挑剔口味。 一顿糊弄饭吃完,枫林里走出一名背着长枪的中年汉子,朝这边径直行来。 武德营众人顿时警惕起来,纷纷摸向腰间刀柄,双目虎视眈眈的盯着来人。 “是自己人!” 沈长青放下碗筷,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来对武德营的好汉们解释道。 听到是自己人,武德营好汉们便立刻放松了下来,该收拾碗筷的收拾碗筷,该整理行囊的整理行囊。 中年汉子来到沈长青身前,对他拱手道。 “长青先生,贼人共计二十九人,十七人伏诛,活擒五人,七人逃脱。” “辛苦广陵兄,兄弟们可有受伤?” “嘿!长青先生放心,不过是些明心境的杂鱼,咱们兄弟人数又占优,哪里有受伤的道理。不过逃脱的七人都是澄明境,想着先生之前的吩咐,便没有费力绞杀,不过已派机灵的兄弟跟上了。” “如此便好,活捉的五人想来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还是要劳烦广陵兄拷问一番。” “这是自然。” 二人交谈完毕,沈长青对沈轩和刚刚走过来的于秀娥说道。 “小师叔与我和芙蓉要即刻进京,于大人和众位兄弟毕竟如今还是军籍,却是有些不便,不过住处都已安排妥当,随广陵兄前往便可,” “见过诸位,在下朱广陵。” 中年汉子对众人拱手自我介绍道。 于秀娥闻言看向沈轩,见他点头后,这才拱手回礼。 “那便麻烦朱大哥了。” 武德营众人随朱广陵离去,沈轩三人跨上马背,进入枫林驿道。 三人一路驰骋向京都而去,在天色将晚,城门即将关闭的前一刻,赶到了大虞京都南门——永宁门。 此刻永宁门下只有寥寥数人在排队,等候核验路引。 沈轩三人跃下马背,老老实实的站在队伍末尾。 不消片刻,便轮到三人。 沈长青站在最前,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牌递与负责查验的军士。 天色昏暗还未升起火把,军士把头凑近仔细观瞧,而后面露疑惑之色。 “这位…额…贵人,这牌子小得没见过,还请稍候片刻,待小得请来上官查验。” 见沈长青面带微笑点头同意,丝毫没有恼怒之色,这名军士便连忙转身欲去找上官。 却在此时,一道赤芒自城门内飞出,直奔军士身后的沈长青而来。 第三十四章 一波接一波 沈长青却像是早有预料般,不慌不忙的抓住那名军士的肩膀,将其拉到一旁,避免了被赤色飞剑贯穿头颅的下场,而后心口青芒闪现。 叮的一声,青色飞剑击中赤色飞剑的剑身中央,将其撞得翻滚偏离。 赤色飞剑翻滚着飞出一丈多远便重新稳住,复又折返而回,沈长青操纵飞剑迎击,同时抽出负在身后的法剑,身形跃起向城门内掠去。 他要找到赤色飞剑的主人,将其斩杀。 锵! 沈芙蓉此刻也已抽出法剑护在沈轩身侧,飞剑自心窍剑心内飞出,绕着二人环绕飞行,预防还有其他人的偷袭。 身后似有重物踏地声响起,沈芙蓉一手抓住沈轩腰带,脚下用力,纤腰一拧,二人瞬间互换了位置。 刚转过身,便见到一名黑衣蒙面人手持闪动着光晕的长刀,当胸刺来。 “好险!” 沈芙蓉又惊又恼,这一刀刺的迅疾无比,凭小师叔此时的状态根本无法闪避,若被刺中必死无疑。 娇喝一声,手中法剑顿时也是蒙上一层光晕,对着刺来的长刀便斜斜斩下。同时飞剑激射黑衣人面门。 作为修行界第一大职业的剑修就是这般的无耻,近身有法剑,远攻有飞剑, 飞剑锋锐无比只攻不守,且尽奔着双眼、眉心、咽喉、心口这等致命要害位置穿刺。 在飞剑临近黑衣人面前的一刹那,剑身骤然爆闪刺目光芒。 突然出现的强光瞬间晃花了黑衣人的眼睛,而后便是叮叮当当一通乱响,黑衣人低着头身形急退,手中长刀在身前舞出一层光幕,挡住飞剑无数刺击。 可即便黑衣人退的果断迅疾,光幕中却仍是飞溅出点点血花。 一味的防守不是天机一脉的风格,沈芙蓉一把将沈轩推到城门洞里,而后便飞身跃起,法剑直刺黑衣人面门。 人家剑修与敌相斗时都是尽量拉远距离,以期发挥出飞剑远攻的威力。沈长青和沈芙蓉这一对师兄妹可好,法剑和飞剑配合着打近身战,关键是这二人的法剑使得也是威力不俗,一时间竟是将一前一后的两名黑衣人打得节节败退。 实际上这两名黑衣蒙面人也不是弱手,御使赤色飞剑的剑修是澄明境大圆满,与沈长青同等境界。 使长刀的亦是此等境界,不过修行界只有剑修这种骚包的职业才会给每一重境界起一个听起来很厉害,但又不知所谓的名字。刀修、枪修、术修包括其他杂修,以务实为主,有清楚明了的境界划分即可,有没有骚包名字都无所谓。 修行界天尊之下,共分五重境界,第一重为入门级,第五重为最高级。每一重大境界又细分为四重小境界,分别是初期、中期、后期和大圆满。 这名刀修便是第三重大圆满,说起来比沈芙蓉还要高出两个小境界。 明明高出两个小境界,却仍是被沈芙蓉打的节节败退,刀修心里憋屈啊。 若能使出本门功法,打你一个不擅近战的剑修还不是手到擒来!可若使出本门功法倒是能赢,甚至能杀了这个小娇娘,可蒙面就没有意义了呀! 黑衣蒙面不就是为了隐藏身份,不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和所属宗门嘛! 黑衣刀修一面心中盘算如何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扳回局势,一面步步后退,以空间换时间。 便在黑衣刀修退出十多步时,城门两侧再次亮起两道光芒,一青一黄两杆长枪直奔已再无保护的沈轩扎去。 沈轩此时背靠门洞墙壁,身旁一溜跟他同样动作,大气也不敢喘的守城士卒和百姓。 大虞朝廷对境内修士管控极为严厉,修士私斗乃是重罪,若不被发现算你运气好。若是被飞鱼卫探听到半点风声,第二日便会有内阁签发的责问文书送到私斗修士的所属宗门。 你们想咋滴?要翻天是不是?今期的灵石配额不想要了是吧? 想要!好啊,把参与私斗的交出来,当着本钦差的面重责。 如此严格的管控之下,便导致普通的老百姓和士卒根本就没见过修士之间的战斗。 这各色光影飞来飞去的,可比说书人干巴巴的讲述好看多了。 不过好看归好看,充溢着浓郁灵力的飞剑、长刀所散发出来骇人气势,却也是压得他们根本连头都抬不起来。偶尔强忍着巨大的压力偷瞄一眼,便立刻被溢散的灵力激的双目欲盲,泪流不止。 此时紧靠门洞墙壁站着的几十人里,只有沈轩还能毫无影响的查看两边的战局,同时也看到了两杆刺来的长枪。 沈长青和沈芙蓉是指望不上了,看来只能自救了。 自在漳州武德营营地醒来,吸收了道树上长出的那三片叶子的能量,稀里糊涂的达到了炼体决的第三重大圆满境界后,除了发现自己的力气很大、皮很厚、五感更加灵敏外,还没来得及测试具体能够达到什么程度。 本想着有两位师侄在侧,自己安全无忧,这身本事先藏着,留待以后阴人。 可此时却是不得不用了,阴人纵然是我快乐,但总要能活到那时啊。 两杆长枪来势极快,可在沈轩的眼中却好似慢动作一般。 沈轩有一种感觉,仅凭自己的双臂,便可以跟这两杆灌注了灵力的长枪硬刚。 正要抬起双臂砸开袭来的长枪,忽的听到一声极其悦耳的娇喝声响起。 一团红云自侧而来,而后剧烈翻涌,竟是同时将两杆长枪尽皆卷住,任凭两名持枪的黑衣人灌注再多灵力,仍是无法挣脱。 “小哥哥,奴家可是救了你一命呢,要以身相许报答奴家呦!” 极甜极糯的声音伴着一席红衣飘然而至,护在沈轩身前。 红衣主人扭头对着沈轩妩媚一笑,露出的半张脸竟是看的沈轩一呆。 我滴个乖乖!哪里来的祸水?看小爷收你入房。 呲呲两声布帛撕裂声,卷住枪身的红绸终是被黑衣人刚猛的灵力摧毁。 红衣祸水立时顾不得继续与沈轩打情骂俏,再次娇喝一声,两袖一展,自袖口又飞出两段红绸。 红绸在主人的挥使下,竟好似两条灵性十足的赤蟒,挟带着呼呼风声,与两杆长枪斗的不分上下。 危机解除,沈轩紧贴着墙壁朝城里的方向挪了挪,没挪两步,便感到右腿被人抱住。低头一瞧,竟是负责查验身份的那名军士。 “公子带上小人吧,小人上有老下有小,死不得啊!” 沈轩心中好笑,这军士也不知是尖是傻,估计是看自己每次受到袭击都有人相助,便想跟自己待在一起,以期求得庇护。可殊不知跟自己呆在一起才是最危险的好吧。 沈轩不想牵连无辜,抬腿就想将他甩脱,可谁知刚有这个想法,城门里面又又袭来两道光芒。 这次是两柄黄色飞剑,一柄袭向咽喉,一柄刺向心口。 从沈长青哪里得知,京都内不仅限于四大宗门的许多人、许多势力都不想看到自己活着入京。 所以入京途中遭遇各种拦截袭杀早就在预料之中。 枫林驿道算是第一波,沈轩猜测那只是用来掩人耳目,降低己方戒心的弃子。要制自己于死地的那些人根本就没奢望那群散修能够起到太大的作用。 最开始的剑修和刀修是第二波,不过仍旧不是杀手锏,这二人的目的便是引走沈长青和沈芙蓉。 而后的两名枪修是第三波,算是半主力半诱饵。若沈轩这边若还有隐藏的护卫高手,便将之逼出来,若没有便直接将沈轩击杀。 此刻的两个剑修是第四波,却不晓得后面还有没有第五波、第六波。 为了杀自己,这些人也是真舍得下血本啊。 不就是弄死你们三个入世弟子嘛?我给你们磕头认错还不行吗?偏要赶尽杀绝? 目前出现在城门洞里的六名修士具是第三重大圆满的境界,敢在这里出手,一定是未被朝廷记录在册的。 这等境界的修士不是大白菜,依大虞朝廷对修行者管控之严格,这个数目似乎已是极限。 可真的是极限吗?还有没有第五波的袭杀? 面对两柄飞剑,沈轩站姿挺拔如松,神情波澜不惊。 老狐狸二师兄既然放心让自己进京,便一定有周全计划护住自己的安全。 沈轩心中无比笃定。 果不其然,一柄青色飞剑后发先至,速度竟是比两柄黄色飞剑快上数倍。 叮叮两声,黄色飞剑被撞歪,青色飞剑得理不饶人,尾随其后,继续对着两柄黄色飞剑逞凶。 叮叮叮叮叮… 清脆悦耳的撞击声好似雨打芭蕉般响个不停。 如此穷追不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剑势,沈轩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沈南星在此!何人敢伤我小师叔!” 一声还略带童音,却霸气十足的暴喝声在城门洞里侧响起。 一名十多岁的青衫少年手持法剑,身形高高跃起,刺向一名紧靠墙壁站立,普通百姓穿着的人。 沈轩看到自称沈南星的少年后,嘴角便忍不住高高翘起,发自内心的喜悦油然而生。 而后目光掠过少年肩头,在极远处的房檐上,站在一名同样身着青衫,手捻一朵菊花的中年人。 见沈轩朝自己看来,中年人点头微笑,然后便见沈轩朝自己竖起了两根中指。 这是何意?漳州那边独有的打招呼方式吗?看来小师弟此行收获颇丰啊! 中年人心中如此想道,然后抬起空闲的左手,对着沈轩也竖起中指。 来而不往非礼也! 第三十五章 杀手锏 中指刚刚竖起,中年人便目光一凝,手中菊花瞬间消失无踪。 沈轩见到老狐狸竟然回敬了自己一个中指,心中怨愤,正想着还有何种手势带有侮辱意味时,目光不经意间瞟到一抹寒光。 “嘿嘿!小得代全家谢公子送的富贵!” 抱着沈轩大腿的士卒,竟是不知何时抽出一柄短刃,狞笑着朝沈轩心口扎去。 这名士卒明显是普通人,也许练过些武艺,可身上却没有半点灵力波动,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所有人包括沈轩自己在内,都没把他放在心上。 想不到啊想不到,这名普普通通的士卒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士卒跟沈轩紧贴在一起,手中短刃只需轻轻一送便可扎进沈轩的心口。拈花而笑的中年人看到了,意气风发的沈南星看到了,红衣祸水、沈长青、沈芙蓉都看到了。 可惜他们都来不及救援,就在士卒递出短刃的那一刻,六名黑衣人突然不再隐藏手段,陡然使出各自的绝招,将四人死死拖住。 那名士卒只是一个普通人,因为足够全家人吃喝一辈子的金银而怀揣死志来执行这个任务。他知道这一刀刺出后,自己也是必死无疑,不过已经没关系了,自家老小昨天就已经离开了京都,自己已经死而无憾了。 短刃与心口的距离很近,士卒的动作也很快,可惜的是,这一切看在沈轩眼里却是慢的出奇。 沈轩甚至还有工夫在脑海里构想出来几个似乎很好玩的方案。 炼体决第三层灵力即吾身到底是什么意思,也在这一刻仿佛醍醐灌顶般被沈轩悟了出来。 灵力即吾身,灵力不绝,吾身不灭。 不过沈轩还是有些不敢以身犯险,为了保险起见,他控制身体将心脏悄悄的挪了个位置,而后装作根本来不及躲避的样子,任凭短刃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噗! 锋利的短刃齐根而入,喷溅的血花将士卒近在咫尺的脸染红。 士卒疯狂的、歇斯底里的狂笑着,染血扭曲的面庞好似传说中的恶魔。 他不想死,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一个思想健全、情感丰富的人呢。 但他又必须去死,因为他知道,若是活着,凭自己现在的本事和能耐,勤勤恳恳一辈子,不…哪怕两辈子、三辈子,也赚不到那么多的金银。 用自己的一条贱命,换来家人一辈子衣食无忧,让儿子能够读书,以后能做人上人,不要再像自己如狗一般卑微的苟活。 所以他在笑,在狂笑。一是想到了儿子以后的锦绣前程,二则是…发泄心中的恐惧。 然后他便碎了,一朵素雅的菊花凭空出现在他的头顶,他的身体便从头顶开始,皮肤、血肉、骨骼寸寸碎裂,不到一息,士卒就变成了一滩碎肉。 沈轩被眼前的这一幕恶心的差点吐出来,不过却是强行忍住了。 他可不管这名士卒是否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来刺杀自己,既然要杀人,就要有被反杀的觉悟。 沈轩面色苍白(被恶心的)的缓缓低下头,呆呆的看着心口处露出来的刀柄,身体微微摇晃,无力的后倾依靠在墙壁上。 而后慢慢的抬起头来,双眼无神的望向远处站在屋檐上的中年青衫人,已无血色的双唇无声的开合着,似要说些什么,却已无力发出声音。 沈轩抬起右臂伸向中年人的方向,手指弯曲,似要抓住什么,可却在半途陡然坠下。 依靠墙壁的身躯也缓缓瘫倒,胸口再无起伏,双目虽然圆睁,却已没有半分光彩。 “小师叔!” 沈南星悲呼一声,扔下两名剑修便飞奔过来,一把抱起沈轩的身体猛力的摇晃。 大滴大滴的泪珠滴落在沈轩的脸上。 其余四名黑衣人见目标已死,迅猛的攻出几招后抽身退走。 沈长青、沈芙蓉此刻也没心思再与他们缠斗,赶过来查看沈轩情况。 “真倒霉!这般轻易就死了,奴家回去怎么交代嘛!” 红衣祸水看了一眼了无生气的沈轩遗体,恼怒的跺了一下香足,化作红云朝城内飘飞而去。 路过青衫中年人站立的屋檐时,红衣祸水落下身形娇声问道。 “小师弟就这般死了,你这个当师兄的怎么不见半分伤心。” “生死有命,小师弟命中该有此劫,我亦没有逆天改命之能,惺惺作态又有何意义!” 大虞青衫国师沈守缺微笑作答,不过其眼角一闪而逝的泪光却是落在了红衣祸水的眼中。 “哼!本以为你修无情之道已经入了魔,没想到还留下一丝人味。” 说罢,复又化作红云飞身而去。 “赤鳞仙子援手之情,沈某记下了。” 沈守缺对着远去的红云拱手说道。 这时,沈长青抱着沈轩的尸体来到屋檐下方,沈芙蓉和沈南星二人双目红肿,满面泪痕的跟在后面。 “师尊…小师叔他…弟子没用…” 沈长青此时已经没有了往日谈笑自若的风采,虽不似师妹师弟那般悲伤之情溢于言表,却也是声音颤抖,眼眸微红。 “哎!先回家吧!” 沈守缺长叹一声,身体化作一道清风消失在房檐上。 国师沈守缺的府邸在京都北面的春风小巷尽头,说是府邸其实只是一座两进的小院,院墙不高,常人踮起脚尖便可将前院一览无余。 沈长青三人带着沈轩的尸体进入院门,经过前院正中央栽种的桂花树下,沉重的脚步踏碎了飘零的黄叶和花瓣。 来到后院,主厅房门大开,沈守缺略显萧瑟的独坐屋内。 三人进得屋内,将沈轩的尸体平放在沈守缺面前的地面上,而后三人齐齐跪下,以头杵地,语声悲切的哭道。 “弟子无能,以致小师叔命丧贼手,求师尊责罚。” 看着面前跪着的三名弟子,沈守缺目光复杂,许久后才悠悠叹道。 “天命不可违,你们的小师叔命该如此,又何须将罪责强行加到你们身上。” “师尊…呜呜呜!” 三人之中沈南星哭得最为伤心,他虽是沈守缺的弟子,可从小便跟着沈轩修习剑道,称两人如兄如父并不过分。 见小徒弟哭得如此伤心欲绝,沈守缺也是颇为动容,又长叹了一声后,说道。 “今早陛下便已决定明日大朝会召见四大宗门在京都的话事人,将小青山一事做个了断。可谁知…哎!现今这般情况,只怕明日四大宗门会要求对你们小师叔验明尸身,否则必不可善罢甘休。我天机门人岂可受此折辱!” “南星啊!你与你小师叔感情最为深厚,便由你亲自将他的尸身火化了吧,如此便省得明日受辱了。” “师尊…呜呜呜…弟子…弟子谨遵师命…呜呜呜…” 沈南星先是对师尊磕了三个头,而后膝行到沈轩遗体旁,也磕了三个头,便伸出双手要去将之横抱起来。 “外面许多人都盯着这里,就不要多生事端了,便在这里火化就好。” 沈守缺出言制止小徒弟的动作。 沈南星心想也是,便用衣袖抹去脸上的鼻涕眼泪,从怀中摸索出火折子。 拔下密封的盖子,轻轻摇晃了两下,火折子顶端便升起微弱的火苗。 沈南星将火折子靠近沈轩突然停了下来。 “师尊,用不用淋些菜油,不然不好烧啊!” “可!” 沈守缺点头同意。 沈南星刚要起身准备去厨房取些菜油来,举着火折子的右臂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掌牢牢把住。 “你小子再动半步,信不信我先烧了你!” 沈南星抖了一下,满脸震惊的看到躺在地上的小师叔睁开了双眼,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啊…” 沈芙蓉娇呼一声,不敢置信的捂住了小嘴。 唯有沈长青早就从师尊的话里品出了一丝意味,戏谑的看着相互牵扯的两人。 “小师叔你…” 沈南星毕竟年纪小,还没反过味来,有些惊骇莫名的颤声叫道。 “师弟可是有心愿未了,留待今夜托梦说与为兄吧。南星速速点火!” 沈守缺催促小徒弟动作麻利点。 “我的心愿就是自己一个人下去太孤单了,你们四个陪我一起上路吧!” 沈轩话音刚落,便伸出双臂向沈南星搂抱过去。 一大一小便在地上翻滚撕扯起来。 “啊啊!师叔那里不能抓啊…你还捏!” “小南星长大了啊,都快赶上师叔的尺寸了。” “是你太小吧!” “呸!” 沈芙蓉啐了叔侄二人一口,转过羞红的脸庞。 到了此时,大家都已猜出沈轩刚刚是假死了。 嬉闹了一阵,沈守缺轻咳一声说道。 “好了,你们三个先出去,我与你们的小师叔有话要说。” “是!师尊!” 三人行礼后退出正堂,在外面将门关上。 “小师叔…跟以前不一样了,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走到院中,沈南星提了提松垮的裤子后,突然说道。 厅堂内,沈轩站起身来,走到沈守缺身边坐下,面容郑重的盯着他的双眼好半晌,然后沉声问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三十六章 青桔 “为何这般问?” 沈守缺好整以暇的把玩着手中不知何时采来的菊花,看着沈轩笑道。 “这一次入世修行我原本的计划是前往北疆,可就在出行前的两日,接到你的来信。信中说了一些京都朝堂趣闻,还说南星闯了几次祸,镇魔城又发生了几次战事。其中便夹杂了一句漳州有妖物出没,伤人无数的信息。于是我便临时更改了行程,先前往漳州诛杀妖物,而后再去北疆。” “进入漳州的第二天,便让我寻到了妖物的线索,我循着线索追踪妖物,可每次就在即将追上那妖物时,妖物的气息便会奇怪的消失无踪,待气息再次出现时,却已在数十里开外。如此往复数次,待我到了小青山地界后,妖物的气息便彻底消失,第二日便遇到了那几个畜生。” “最开始我以为这一切只是凑巧,可在武德营里静下心来重新捋顺了一下思路后,发现自己一直在被引导。你的书信让我改变主意去了漳州,而后妖物气息将我诱至小青山。看来简单至极的手段,却是充分利用了我的脾性,你未曾明言,却一直在暗示。” “关于这件事,我只问你一句。” “那几个畜生的所为,可是你引导所致?” 沈轩加重了语气,目光炯炯的盯着沈守缺的眼睛。 自己可以被利用,反正这种事从小到大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那件事若真是二师兄有意为之,沈轩绝不会原谅。 “不是!” 沈守缺仍旧面带微笑,撵动着手中的菊花。 “我猜到会发生那种事,然后让我的人不要插手,仅此而已。” 听到沈守缺否认,沈轩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目光也变得柔和了许多。自己这个二师兄虽然以坑小师弟为乐,却也从不会欺骗他,每次都是利用自己的性格加以诱导。 他既然说不是,那就必然不是。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气势变弱了,沈轩重又加大了音量说道。 “再有一事,我这次进京都,你或是长青,本可以有更隐秘、更稳妥的方案。可从枫林驿道至永宁门便不断有人伏击,还害得我差点身死。” “综合这两件事分析,我猜…你要对四大宗门动手!为什么?” 房间内一时间变得安静下来。 沈守缺微笑看着沈轩,手中的菊花撵转的越发快了。 许久,沈守缺似在心中想好了措辞,这才轻叹一声。 “修行界的力量太过分散了,需要整合到一起,而且这股力量必须掌握在朝廷手中。朝廷需要一个插手的理由。小青山的惨事不是个例,却是一个非常好的切入口,而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沈轩闻言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他没想到自己这个二师兄的胃口竟然这般大。他不是要对四大宗门动手,他是要对整个修行界下手。 “我的修为废了!我差点死了!” 待激荡的心绪稳定了一些后,沈轩幽幽的说道。 “师尊曾言你是有大福缘的人,不是早夭之相。” “这就是你一而再、再而三把我当枪使的原因。” 沈守缺摆了摆手,示意沈轩不要在意这些小事,而后继续说道。 “之所以将你何时进京的消息放出去,是为了引出四大宗门隐藏在京都里的隐藏势力,目前来看,效果还算不错。唯一可惜的是剑阁和五行宗没有参与这次伏击。” “我也差点死了!” “师尊说过…” “停停停停停…你就那么相信老家伙说的话?我是真的差点死了好吧!” “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与我说话,就已经可以证明师尊所言准确无误。” “……” 沈轩竟无言以对。 “可还有疑问?若是没有,我这倒是有两个问题需小师弟解答。” “我有权保持沉默!” 沈轩冷冷的说了一句后,便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沈守缺也不在意沈轩的小脾气,笑道。 “你…可是参悟了黄粱书?” “你怎么知道?” 原本打定主意不管沈守缺说什么都绝不开口的沈轩,立刻破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道。 “之前长青来信说你性情大变,且没有被妖物夺舍。今日在城门洞里,或许旁人没有注意到,我确是看的清清楚楚,那个士卒刺出短刃时,你的右手有做出格挡的动作,可却在看到我后将手收了回去,任由短刃刺入心口。而且你的演技有些拙劣,太过浮夸,毫不走心…” “就凭这?” 沈轩不想听任何人批评自己的演技,出言打断沈守缺。 “你的这些变化,与师尊当年如出一辙。” “净胡说,师尊说过咱们这一脉从未有人参透黄粱书。” “师尊说的话你也信?” “你不是就信了吗?师尊说我不会死。” “一码归一码,尽信师尊不如无师尊,要懂得分辨!” “合着什么可信什么不可信,都由着你心情呗。” “此言大善!还是小师弟懂我。” “我有一句妈卖批不知该讲不该讲!” 说到这里,尽管沈轩没有正面回答,沈守缺却是已经在心里有了答案。于是便也不再逼迫沈轩,继续问道。 “你…今后有何打算?” “你不好奇我是怎样参透黄粱书的吗?你难道不想知道黄粱书中所记载的大道是什么样子的?” 沈轩不答反问。 “当年师尊也曾将黄粱书交付于我,再早些年,大师兄也拿过一段时间。我俩未曾参透,便说明无缘于大道。既是无缘,又何必知道。况且,我现在有自己的道,你说出来,非但于我无益,甚至还会坏了我的道心。” “其实没你说的那么玄乎,我跟你说啊,当日在小青山,云天宗的那个畜生一剑刺入我心口,哎你猜怎么着,黄粱书就在我心口挡着呢,然后…” “一路劳顿,师弟也累了吧,切去休息吧,明日还要随我上朝,去对付四大宗门的人。” “不累不累,你听我说完…沈守缺你给我回来…” 沈轩正露胳膊挽袖子准备好好坏一坏二师兄的道心,能让这个老狐狸吃亏的机会可不多,结果沈守缺却是化作一道清风跑了。 沈轩气急,哐的一声冲破厅堂的木门,冲到后院里举目四望,却是没有沈守缺的踪影。 不止沈守缺,沈长青、沈芙蓉和沈南星三人也不知何处去了。 沈轩不死心,先是将后院的几个房间都翻找了一遍,发现没人,便要去前院。却是发现整个后院已被一层蒙蒙青光罩住。 “隔绝禁制…沈守缺你够狠!” 沈轩愤怒咆哮。 此时后院已被完全隔绝于外界,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景象,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同样,身在院子里面的沈轩,也无法与外界有任何交流。 他清楚,由沈守缺亲自施加的隔绝禁制,不是现在的自己能破开的。 既然出不去,那便睡觉吧。 认命的沈轩悻悻的找了个房间,呼呼睡去。 …… “青桔…刚摘的青桔呦!一文钱两个,两文钱五个…” 灰衣老汉用扁担挑着两筐青中泛黄的桔子摇摇晃晃的穿街而过,极有韵律的吆喝声传遍大街小巷。 “吱呀!” 小院的木门被从里推开一道缝隙,崔思远的脑袋从缝隙里探出来,朝着老汉喊道。 “桔子甜不甜啊?” “不甜。” 老汉摇头道。 “不甜你还卖什么?” “老汉我卖的是青桔,想吃甜桔再等一个月吧。” “那给我来十个吧。” 钟步月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显得有些焦躁不安。看到崔思远用衣衫下摆兜着一堆青桔回来,不由得苦笑道。 “思远兄遇大事有静气,我不如你!” 崔思远笑吟吟的走到石桌旁,将十枚青桔尽数摆放在桌子上,拿起一个一边剥皮一边笑道。 “青桔虽是有些酸,却是极为化食,桔皮泡茶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说罢,将剥好的一小块桔皮放入钟步月面前的茶杯中。 “步月兄且一试。” 而后,掰下一瓣桔肉塞进嘴中,脸庞立刻便被酸的变了形状。 见到崔思远这副表情,钟步月忍不住暗自咽了一下口水,看了看浮着桔皮的茶杯,想了想还是没有动手去拿。 纵是桔肉极酸极涩,崔思远也没舍得将之丢弃,强忍着将一枚青桔吃完,而后打了一个酸咯,看着石桌上的九枚青桔有些发愁。 待嘴里酸涩略微散去一些,崔思远又拿起一枚青桔,剥皮开吃。 一连吃下四枚,崔思远的脸色都有些发青了。 钟步月实在看不下去了,按住崔思远要去拿第五枚青桔的手劝道。 “思远兄,明天再吃吧。” “没细没细,奇袭孩听锅音的!” 崔思远舌头都已经有点麻木了,吐字也不太清晰,甩开钟步月的手,拿起第五枚青桔开始剥皮。 拨开桔皮,一张薄薄的纸条显露出来。 崔思远见到纸条,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是真的吃不下了,胸腹里面此刻一阵阵的往上返酸水。 抽出纸条展开,看了一眼顿时眉开眼笑。 将纸条递给钟步月,把第五枚青桔剥好,整个塞进嘴里囫囵吞下。 额…剩下的明天再吃吧,实在吃不下了。 钟步月接过纸条,只见上面画着一个圆圈。 “这便死了?” 钟步月放下纸条,喃喃道。 “怎么?感觉太过顺利了是吗。六名澄明境大圆满伏击一个丧失修为的沈平常,若还会失手那才奇怪。” 崔思远搓揉着腮帮子,口词不清的说道。 “那咱们准备的后手…” “暂且先留着,毕竟那是沈守缺,没点底牌心里总是不太踏实。” 第三十七章 好戏开场 大虞历三百七十九年景隆八年秋九月初二。 今日大朝会。 寅时整,“咚——咚咚咚!” 一慢四快的梆子声响起,皇宫大门缓缓打开,一行太监自宫内走出,而后分立宫门两侧。 两队金吾卫早已等候多时,列队站到太监们的身后。 大太监魏广季最后一个从宫内出来,待他在门旁站定后,一名手持长鞭的太监对着空处甩动长鞭,发出啪啪的脆响。 三声鞭响,魏广季拉长声调喊道。 “百官入宫!” 从丑时三刻便已候在宫外的文武百官们,在内阁首辅王焕之和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张乐潮的带领下,列作两队鱼贯而入。 文武百官尽皆进入皇宫内后,远处缓缓行来四道人影。 四人走到近前,魏广季微微颔首。 “杂家见过四位仙长。” “厂公客气了,没曾想竟是您老在此相迎,这是折我老施的寿啊!” 四人中的一个矮胖子笑吟吟的拉起魏广季的手,连声客套。 矮胖子名叫施恕财,乃是五行宗在京都的话事人。 一身黑衣,面色冰冷,怀抱长剑的剑阁京都话事人郑凌霄向魏广季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钟步月和崔思远也同魏广季拱手见礼。 魏广季虽是太监,但持身极正,从不插手任何政事,对手下的番子们也管束的甚是严格,加之从景隆帝幼年时便陪伴在其身边,所以在朝野内外的名声很好,不论在朝官员还是修行者,都对其极为尊重。 见礼完毕,魏广季带着四人进入皇宫内城。 大虞的朝会分为大朝会、小朝会和问政议事。其中小朝会和问政议事因为人数较少,仅是内阁的几位大学士、六部尚书、都察院等几个重要部门的大佬参加,因此举行的地点相当随意,有时在御书房、有时在内殿。 而大朝会因为人数较多,则是在养心殿举行。 文武百官在内侍的带领下进入称得上广阔的养心殿,分列站好。 此时景隆帝还未到,站在头排的王焕之抬眼向上看了一眼,只见御座之下左右两侧各摆放了三张靠椅。 正常来讲,养心殿内只有皇帝有座位,其余人等不管你是一品大员还是内阁首辅,通通都要站着,以此来体现出皇帝的尊贵和高高在上。 可自景隆帝登基以来,在御座之下便多出了两张靠椅,只不过大多数时间都是空着的罢了。 今日竟是又多出了四张靠椅,王焕之斜眼看向站在另一侧首位的张乐潮,见这个老家伙一脸跃跃欲试的兴奋之色,忍不住心中暗自腹诽。 修行界近些年是不太安分,于京都之外的民间百姓多有侵扰,但若朝廷与各大宗门闹得太僵,总是与大局无益。 “陛下驾到!” 王焕之心中还在思考等会如何找个台阶,让四大宗门和朝廷法度都能保住体面,掌印太监洪钟从殿侧出来,在御阶上站定后,扯着尖利的嗓子吆喝道。 随着声音落下,景隆帝当先从侧殿走出,在其身后还跟着两人。 其中一人青衫长须,正是国师沈守缺。 另一人身穿赤红衮龙袍,头戴金冠,腰悬玉带,四十多岁的年纪,面容英武,气质不凡。此人乃是大虞皇帝景隆帝的亲叔叔誉王。 景隆帝昂首阔步走到御座前坐下,沈守缺和誉王分别坐在御座之下两侧上首的靠椅上。 “参见陛下!” 文武百官俯身行礼,口中高呼。 “众爱卿免礼平身!” 景隆帝微笑抬手示意。 待见礼完毕,洪钟再次扯着嗓子喊道。 “诸位大人可有事启奏?” 在往常的大朝会上都会争先恐后踊跃发言的各部大佬和都察院,今日里却是出奇的保持了沉默,没有一人出班奏报。 因为大家都知道今日大朝会是专为那件事而开的。 至于政务什么的,反正也没有紧急要务,耽搁一日不妨事的。 大殿内静默了片刻,洪钟又问了两遍而无人应答后,沈守缺施施然站起身来。 文武百官顿时神色一凛,心道正戏要开始了。 一身青衫的沈守缺对景隆帝拱手俯身施礼道。 “启禀陛下,臣有事奏报。” “国师无须多礼,有事但讲无妨。” 景隆帝心知肚明沈守缺要说的是何事,可必要的姿态却还是要做的。 “臣启奏,半月前发生在小青山修士私斗一事,各项相关调查皆已完毕,特向陛下禀报。” “既是此事,便当邀请四大宗门仙长到场,方可以示公允。诸位仙长可在?” “四位仙友已在殿外等候多时。” “速请四位仙长入殿就坐。” “有请四位仙长入殿~~!” 洪钟拉长的声调悠远的传至养心殿外。 一直在养心殿外陪侍的魏广季侧身笑道。 “四位仙长,陛下有请!” 钟步月四人向魏广季微微颔首,而后便一同朝养心殿内走去。 历代皇朝都会有一项明文规定,除负责守卫皇族安全的禁卫,任何人不得携带兵刃进入皇宫,否则按谋逆论处,当场格杀。 可在此规定后面,都会加上一条:修士除外。 此时,郑凌霄怀抱长剑、钟步月、崔思远都是腰悬法剑,便这么理所当然的进入了养心殿内,只有大腹便便的施恕财身无长物,两手揣在袖中,像个富家翁一般,扭动着肥胖的身躯跟在最后。 五人进殿,文武百官皆是侧身施礼。这一礼倒不是真的对这四人所行,而是对四人所代表的的宗门。 四位话事人见状也是顿住脚步,分别向两侧的文武官员回礼,而后才继续前行,待到御阶之下再次停住脚步,对着御座之上的景隆帝躬身行礼。 “剑阁郑凌霄参加陛下!” “云天宗钟步月参加陛下!” “五行宗施恕财参加陛下!” “霸刀山崔思远参加陛下!” “呵呵,四位仙长无须多礼,还请快快入座。” 景隆帝朗声笑到。 随后,便由魏广季引领四人各自入座。 “见过誉王!见过国师!” 入座前,四人又与誉王和沈守缺见礼。 “嗯!” 从进入养心殿坐进专属座位后,就一直闭目养神的誉王,头不抬眼不睁,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见到誉王这种爱搭不理的做派,四人也不见恼怒之色。没办法,这位王爷不仅地位尊崇,同时还是一位修行者。 第五层中期境界的枪修。 有地位有实力,人家有摆谱的资格啊! 沈守缺则是青衫摆动,微笑拱手还礼。 见礼完毕,四人各自入座。 沈守缺目光环视殿内一圈后,朗声开口说道。 “半月前发生在小青山修士私斗一事,因涉及到云天宗、霸刀山与我天机一脉,故而陛下与四位宗主极为重视。经飞鱼卫严密调查走访,此事的因由缘果业已查明,现便由沈某将飞鱼卫调查整理的案宗读与诸位。” 御阶之下矗立的文武官员们闻言顿时支起耳朵,屏住呼吸,心道好戏开场了。 凡与修行界相关事宜,通常都由礼部负责沟通协调,若礼部搞不定,则有国师沈守缺出面。凭借其天机尊者亲传弟子的身份,纵是四大宗门的宗主也是要给些面子的。 因此,包括王焕之和张乐潮在内的众多朝堂大佬,都很少有机会接触到与修行界相关的信息。 修行界着实过于神秘,偶有一些与之相关的只言片语传出来,都会引起这些饱读诗书之辈的无限遐想。 什么飞天遁地、移山倒海、降妖伏魔、千里御剑等等具有莫大威能的法术仙术,是那般的令人向往。 可惜修行这玩意太过挑剔资质与灵性,一万人中都不见得能出一个适合修行的幸运儿,让这些一向自命不凡的读书人心中怨愤的同时,更是平添了许多憧憬。 此刻众人都是心痒难耐,只望国师快些说,也许便能从中窥探到修行界之一二。 可就在沈守缺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刚刚翻开准备诵读之时,却是被一道声音给打断了。 “国师可否容崔某说一句。” 众人心中暗骂一声扫兴,顿时有许多道不满的目光瞪向发声之人。 霸刀山在京都的话事人崔思远。 沈守缺闻言将册子合拢,身体微侧面向崔思远笑道。 “思远兄但说无妨。” “今日既是要给小青山一事定论,崔某认为,还是应将当事人唤来,听其亲口将当日之事说与陛下与诸位大人,而后再与飞鱼卫的调查结果相互认证对照,方显公允。不知陛下与国师意下如何。” 崔思远站起身来,在相距沈守缺四五步的距离站定,拱手说道。 “钟某亦赞同思远兄所言。” 钟步月也站起身来,对着景隆帝拱手说道。 郑凌霄则是怀抱长剑,学着誉王的模样闭眼假寐。施恕财笑眯眯的对着户部尚书张一白挤眉弄眼,一副对此事毫不关心的模样。 沈守缺闻言侧头望向景隆帝,景隆帝略微沉吟后便点了点头。 “既然思远兄与步月兄有此提议,那便如你所愿。只是不知当事之人何在?” “云天宗弟子林治平,霸刀山弟子柯守静、蒋烨骍正在宫外等候。却不知令师弟沈平常现在何处?可否到殿内与我宗门人对质?” 崔思远看着沈守缺的眼睛,笑眯眯的出声问道。 第三十八章 老戏骨与小鲜肉 崔思远此言一出,大殿之内的气氛立时变得诡异起来。 所有官员都将目光集中在了沈守缺的身上。 昨日发生在永宁门下的那一场袭杀,因为当时天色已晚行人稀少,加之五城兵马司和京都府衙将相关人等尽皆关押,所以消息并未在京都内流传开来。 但此刻在场诸位都是何等人物?私下探听到此事不足为奇。 被杀者何人众人都是知晓的,就在沈守缺刚刚进殿之时,众人也都在暗中观察他的神色,可惜的却是未看出半点端倪。 仍旧如同平常一般,脸上无时无刻都挂着不明所以的微笑。 沈守缺修习无情道,这在修行界和大虞朝堂都不算秘密。 可无情道并非是要人修炼到无情无欲,罔顾人伦。所谓无情不过是指考虑事情之时不受人情外物干扰,凡事皆以追求最佳结果做唯一准则。 简单概括便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达到目的,死伤不计。 可死的毕竟是同门师弟啊!沈守缺竟是未有丝毫哀伤之色,莫非国师对那位小师弟没有太深的感情? 参与袭杀的六人据说都是修行者,虽是未曾抓到一人,但这六人属于何方势力?策划袭杀的幕后黑手是谁? 众位官员心中都是有所猜测的,八成…不对…是九成九,幕后黑手便是四大宗门。 此时崔思远当着皇帝陛下,当着文武百官,当着沈守缺的面,询问沈平常现在何处,可否进殿对质。 人都让你给宰了好伐!尸体抬上来给你瞧瞧可好? 这是占了便宜卖乖啊!这是赤果果的挑衅啊! 沈守缺跟沈平常这对师兄弟感情如何暂且不提,可被人这般当众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众位大佬的兴致顿时被提了起来,满心期待着沈守缺会作何回应。 会不会直接打起来?估计以沈守缺的城府不会如此,可若能看到他怒不可遏的样子,这趟大朝会便也算值回票价了啊。 可惜沈守缺让一心想着吃瓜的大佬们失望了。 “此事不急,还是先请贵宗弟子进殿吧。” 沈守缺笑容不变,云淡风轻的说道。 哼!让你装! 崔思远心中暗道。 另一边已有内侍去宫外领人,吃瓜失败的众大佬重新调整情绪,期待后续的发展。 皇宫极大,内侍又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行动速度比常人要稍微慢一些。 过了大概足有三刻钟的时间,殿外才传来内侍有些气喘的声音。 “启禀陛下,云天宗、霸刀山弟子带到。” “进来吧!” 随着景隆帝威严的话音落下,三名年轻修士相互搀扶着进入养心殿,步履有些艰难的走到御阶之下,对景隆帝弯腰行礼。 “云天宗弟子林治平、霸刀山弟子柯守静、蒋烨骍,参见陛下!” 景隆帝俯视三人,嘴角情不自禁的微微抽动了两下,养心殿内的众位朝堂大佬的表情则是要有趣得多,有偷笑的,有摇头的,有低声与身旁同僚窃窃私语的,还有的干脆闭上眼睛不知心中在想啥。 只见这三人此时都是身上缠满了纱布,唯一露在纱布外面的面庞上则显现出极为虚弱的神情。其中林治平左臂绑着夹板,用一条纱布吊在胸前。 而柯守静和蒋烨骍则是各自拄着一支拐杖。 三人身上缠着的纱布遍布着星星点点的鲜红血迹,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让周遭的官员都忍不住皱起了鼻子。 这三人的模样着实是太惨了些,真真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啊! 可惜这幅做派放在久经宦海沉浮的众朝堂大佬眼中,却是太小儿科了。 做作!浮夸!不走心!等等等等! 修行者能够吸纳天地间的灵气入已身转化为灵力,肉身在灵力经年累月的滋养下,虽达不到铜皮铁骨、血肉自生的境界,却也是比寻常人强健的太多了。 距离小青山的那场私斗已经过去半月有余,便是寻常人受此外伤也该愈合的七七八八了。 怎滴你们修行者的身体素材还不如普通人了! 还有啊,你用纱布包扎伤口,血液不是应该从里往外渗出的吗?你这纱布上只有外面的一两层有血迹,里面干干净净的怎么解释? 是进宫前刚刚涂抹的吧?鸡血还是狗血? 不止如此,伤口渗出的鲜血在纱布上应该呈片状分布,你这星星点点的前胸后背都是喷溅状的血迹,到底是你被人砍还是你把别人给砍了啊? 经验丰富的刑部尚书李景行撇了撇嘴。 太不专业啊! 景隆帝盯着三人的装扮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嘴唇翕张了几下这才出言道。 “额…三位才俊身负重伤,便不要多礼了,来人,速取座椅来。” 噗通!噗通!噗通! 可谁知林治平三人却是踉跄着跪倒下去,以头抢地嚎啕大哭起来。 “陛下…呜呜…要为我等做主啊…呜呜…” 凄厉的哭声和哽咽响彻在养心殿内。 “唉!这…演技差了些火候啊!” 礼部尚书赵守君对身旁的户部尚书张一白低声道。 “老赵你的演技乃是京都一等一的存在,这些年轻人自是难入你的法眼。可在我看来却是颇具灵性,只要稍加点拨,日后必有大成就。” 张一白一边与施恕财眉目传情,一边回应赵守君。 “放肆!御殿之内,陛下面前,岂可如此失态。你们三个还不快快起身,向陛下谢罪!” 崔思远见状冲下御阶对着三人怒声训斥,见三人还没有起身的意思,抬起脚来作状欲踹,却是被赶来的钟步月一把拉住。 “思远兄息怒,想来三人也是心伤惨死的同门,加之伤势疼痛难忍,以致失了分寸,陛下仁慈宽厚,必不会怪罪他们。” “我又何尝不痛心疾首,想哪封璟岫乃是我看着长大,还曾手把手教其剑术,如今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有你们云天宗的德惠与安盛,是多好的孩子啊,剑道上有天赋,为人又勤恳正直,假以时日必为我剑道砥柱。他们本该在镇魔城外与魔族厮杀,哪怕马革裹尸,血溅疆场,却也死得其所。可…可如今却是…唉!” 崔思远不亏是京都话事人,此番话说的是声情并茂且感情丰富、荡气回肠,甚至眼角还有若隐若现的泪光闪过。 这一段表演便是赵守君也看的暗暗点头,心中称赞。 吾道不孤也! 五人旁若无人的倾情表演,众朝堂大佬看的津津有味。 过了好半晌,沈守缺才出言将表演打断。 “思远兄!步月兄!二位且平复一下情绪。还是先让他们说说当日之事吧。” 崔思远闻言抹了一把溢出眼角的老泪,轻轻一脚揣在蒋烨骍的大腿上,怒声道。 “好好说,细细说,若有半句假话,今日我便代替宗主一刀斩了你。” 而后,在钟步月的拉扯下,二人回到各自的座位坐下。 “晚…晚辈口词不太伶俐,可…可否…请林师兄讲述。” 蒋烨骍抬起头来,对着沈守缺磕磕巴巴的说道。 沈守缺闻言将目光转向林治平道。 “既是如此,便有你说吧。” “晚辈遵命!” 林治平没有起身的意思,跪在地上想要拱手施礼,却是想起自己的手臂此时应该是断折的,便只能微微颌首。 “二十多日前,我与德惠、安盛二位师弟奉命外出历练,一路北行至漳州境外,恰巧遇到了霸刀山的三位师弟。听闻他们三人乃是一路追踪妖物至此,降妖伏魔乃是我辈修士道之所在,于是我们六人便一路同行追踪妖物。” “三日后,到得小青山附近,看到远处有滚滚浓烟冲天而起。我等心想可能是妖物作祟,便火速赶去。” “谁知赶到那里时,只见到一座村庄尽数被烈焰吞噬,村庄外站着一名浑身染血的年轻男子,在他身边还有数名衣不蔽体的年轻女子倒在血泊中。” “我们赶到时,那男子正抓起一名女子的尸身扔进烈焰之中。德惠师弟见状立刻大吼一声,祭出飞剑射去。谁成想那人竟也是一名剑修,也祭出飞剑挡下了德惠师弟的攻击。同时手脚并用,将身旁的女子尸身尽皆投入火中。” “此等杀人放火之辈,我们身为宗门弟子自然不能放过,便一同围了上去,想将之擒拿。对方毕竟也是修士,弟子心想将之拿下之后问清楚身份来历,而后交其所属宗门处理。” “可谁知我等留手,那人却是阴险卑鄙,趁我等不备,竟是御使飞剑顷刻间便刺死了德惠、安盛、璟岫三位师弟。呜呜呜!” “眼见如此,我们三人也就不再留手,使出全力将之重创,谁知那人却又趁机跳下悬崖。我等挂怀三位师弟的生死,便没有立刻追击。待确认三位师弟皆已身死,含怒去山崖之下找寻时,却是已没了那人的踪迹。” “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三位师弟…呜呜呜…我该死…我该死啊…呜呜呜…” 说到这里林治平已是泣不成声,趴伏在地上用没受伤的手臂砸着地面,一旁的柯守静、蒋烨骍也同样嚎啕痛哭。 “啧啧啧!好一张颠倒黑白、倒转乾坤的臭嘴!” 便在林治平三人找到了演戏的灵感,哭的渐入佳境之时,大殿侧面却是想起一道充满戏谑意味的话语。 第三十九章 飙演技 “何人在此大放厥词?” 崔思远闻言面色一冷,霍得站起身来朝发声之处看去。 “呵呵,死而复生的讨债人!” 咯哒咯哒,木轮碾过坚硬地面的声音响起。 沈长青推着一架木质轮椅,轮椅内坐着浑身缠满纱布的沈轩,从殿侧一根粗大的柱子后面走了出来。 众位朝堂大佬循着声音看到沈轩的那一刻,先是惊讶,而后便肃然起敬。 沈轩他们是不认识的,但却认识沈长青。再加上刚刚那阴阳怪气的话语,用脚趾头也能猜出来轮椅上这位是谁了。 对于沈轩这个死人突然活过来,众位大佬只是稍稍惊讶了一下下,毕竟朝堂之上勾心斗角,装疯卖傻,充耳不闻之类的小把戏见得多也用的多,虽然假死这种手段没有使用的机会,但并不妨碍无所事事时偶尔天马行空的设想一下。 当沈轩被推着来到御阶下面,与林治平三人隔道相对时,众大佬看看林治平三人,再看看沈轩,心中便不由得对沈轩和沈守缺肃然起敬。 俗话说得好啊,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同样都是浑身缠满了纱布扮可怜,可林治平三人一眼便能看出来是假的。 再看看沈轩这边,身上缠的纱布脏不拉几的,一块黑一块黄的呈片状分布在胸口、肩头、大腿等区域,在李景行看来,这都是经过精心计算规划的区域,因为这些区域面积大,位置突出,更容易受伤。 而纱布上的黑黄二色,则是血液干涸许久后留下的印记。 李景行走出班列,绕着沈轩的轮椅转了一圈,鼻翼抽动,而后眉头微皱回到班列之中。 又酸又臭,这准备做的几乎天衣无缝! 服化道方面的比拼,沈守缺沈轩一方完胜。 接下来再看演技,同样都是青年一代的小鲜肉,林治平三人几乎将痛哭愤怒写在了脸上,在配合凄厉的哭嚎声,咋看之下颇为让人动容。可深思之下,却总给人一种流于表面的浮夸之感。 反观沈轩这边,面庞肃然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但一双漆黑的眸子中,却好似蕴含着无尽的仇恨与怒意。喉结上下不停的甬动,双手紧紧抓住轮椅的扶手,手背之上青筋暴露,侧耳细听,甚至能够听到指甲挠刮木柄的声音。 这才是演技啊! 谁说小鲜肉只会大吼大叫、张牙舞爪,人家沈轩沈平常都已经可以用眼神和微小的肢体动作来深层次的表达愤怒了。 后继有人!后生可畏啊! 众位大佬纷纷点头,对沈轩沉浸式的表演风格给予了极高的肯定和赞许。 崔思远和钟步月是见过沈轩的,毕竟三年前的那次大比,沈轩脚踏众多天骄登上顶峰,出尽了风头。 而二人也正巧是那一届的裁判。 见到沈轩出现的一瞬间,钟步月瞳孔微缩,手掌忍不住一下子握紧。 怎么会这样?他不是死了吗? 而崔思远则是镇定得多,目光斜睨着沈轩冷声说道。 “好你个沈平常,做下那等人神共愤的恶事,竟还有脸出现在这里。今日,我崔某人便要在陛下、朝堂诸公及四大宗门面前,将你的丑陋面目揭穿,将你的恶行公告天下。” 同时心中却是在急速思考对策。 之前崔思远拦下沈守缺,不让其宣读飞鱼卫的调查案宗,便是存了先声夺人的谋算。毕竟世人总有先入为主的习性,再加上林治平三人凄惨的装扮,崔思远有把握将沈守缺所谓的调查结果全部推翻。 小青山一事的三方当事人,那座村庄和那些村民都已被烧成灰烬,沈平常昨夜也死在永宁门下,如今只剩自己这边的林治平三人。 物证以尽被销毁,人证现今也只剩下自己这一方,那还不是林治平怎么说便怎么是。 至于飞鱼卫所谓的调查案宗…呵呵…谁还不知道你飞鱼卫是什么尿性。 最加上自己这边有宗门修士这一层身份加持,在没有确凿铁证的情况下,景隆帝也不敢随意拿捏。 可沈平常这个王八蛋竟然活了!不对,这个混蛋根本就没有死,昨夜永宁门下的那一幕,根本就是沈守缺的故布迷阵…不对…是将计就计…好像也不太准确…借尸还魂?金蝉脱壳? 这下倒是有些难办了。 崔思远最开始的打算可不仅仅是为林治平三人脱罪。最近京都之内物议沸腾,世人对四大宗门的指责和恶意揣度已经达到了让崔思远胆战心惊的程度。 他猜得出来这一切都是沈守缺的谋划,虽不知沈守缺这般做的目的,但只需要清楚沈守缺是要对四大宗门不利就可以了。 哼!你想抹黑四大宗门。那我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你天机一脉的名声臭大街。 于是,便有了林治平倒打一耙,将所有罪责推到沈轩身上的一番言语。 反正那些村民都死了,沈平常也死了。 死人是无法反驳的不是吗! 可是,这该死的沈平常没有死,他真的就跳出来反驳了! 崔思远心思极速转动,预想着沈平常出现后有可能会造成的局面。 现在三方当事人有两方在场,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相互指认对方才是真正的凶手,在没有出现有利于任何一方的物证下,这事就无法最初最终的定论。 想到这里,崔思远心中大定。 “早就听闻寂灭刀的嘴比刀快,今日一观倒是觉得传言有误。崔兄的嘴不仅快,还很脏,能将白的喷成黑的,把黑的喷的更黑。不仅是脏,还很臭,几天没刷牙了,口气这般的重,别离我那么近,你是想活生生的熏死我好死无对证吗?” 沈轩做厌恶状往后缩了缩身子,一脸的嫌弃。 一言既出,满殿皆惊。 距离崔思远比较近的几位官员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仿佛崔思远真是嘴很臭似得。 最离谱的是同属一个阵营的钟步月也悄悄退了半步,不过却是立刻反应过来,将脚步重又收了回来。 崔思远目光顿时覆上了一层杀意,垂在身侧手掌食指微微蜷曲,负在身后的长刀刀身微微颤动。 修行近百年,大名鼎鼎的寂灭刀崔思远何曾受到过如此羞辱。 竟然说我口臭?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咳咳…平常啊,不可言语无状,还不快给思远兄赔礼道歉。” 沈守缺缓步走到轮椅旁,用手中的案宗册子在沈轩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崔思远看了一眼沈守缺后,手指舒张,长刀停止颤动。 沈轩的年纪虽然比崔思远、钟步月他们小了近百岁,可凭借天机尊者关门弟子的身份,却是与他们辈分相同。 修行界以实力为尊,可在传承有序的大宗门内,辈分却也是极为看重的。 因此,沈轩能与之平辈相称。 看着崔思远被气的发青的面孔,沈轩拱手笑道。 “三年前一别,对崔兄甚是想念,开个小玩笑,还请崔兄不要见怪。” “哼!你沈平常倒是变得牙尖嘴利了许多。” 既然对方已经给台阶了,崔思远既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也不想失了风度,冷冷回道。 沈轩眉毛一挑,正想怼回去,却是被沈守缺拿案宗封住了嘴巴。 “贵宗弟子既已说完事情的经过,那接下来便由沈平常讲述一下当日所发生之事,可好!” 沈守缺笑问崔思远。 “哼!只盼他莫要顺口胡扯便是。” 崔思远冷哼道,而后一甩袍袖坐回座位。 接下来,沈轩便端坐在轮椅之上,将二十多天前,发生在小青山的事件娓娓道来。事件经过与林治平所说大致相同,只不过双方的身份发生了对调。是沈轩追踪妖物到了小青山附近,发现林治平他们的恶行。沈轩想要替天行道诛杀恶贼,而林治平他们则是不想事情暴露要杀人灭口。 双方拼杀在一起,沈轩凭借天机一脉飞剑速度快的优势,抢下先手杀死对方三人,而自己则也在围攻之下重伤坠崖,幸运的捡回了一条性命。 至此,局面陷入了扯皮阶段。 双方都指认对方才是真正的凶手,自己则是正义的一方,谁也说服不了谁,一时间僵持不下。 朝堂诸公这瓜吃的是大呼过瘾,站了一个多时辰,竟是腰不酸、腿不麻。 关键时刻,又是沈守缺站了出来。 他晃动手中的案宗道。 “目前双方各执一词,谁对谁错无从分辨。沈某便将飞鱼卫呈报的调查案宗诵读出来,也好让诸位参考比对。” 说罢,翻开册子,朗声念道。 “经查,小青山西麓陈家村,于八月十七日午时左右被大火烧尽,残烬中共搜出尚具人形焦尸六十三、残缺焦骨若干。根据牙齿磨损及骨骼判断,六十三具焦尸中,四十岁以上者二十一,十岁以下幼童十七,其余皆为青壮年。” “经查,小青山西麓陈家村死者中,三十九人腹腔内有灰尘,四肢呈蜷曲状,乃是被火烧致死。九人内腑及骨骼被外力震碎而死,余者皆是被利器刺破心脏、胸腹或割破咽喉而死。” “经查,十五名被利刃所杀死者,其中身体被斩断疑似受刀伤者三人,疑似飞剑贯穿伤者十二人。” “经仵作推断,被斩断者伤口处皮肉与骨骼极为平滑,寻常钢刀不会造成此等伤口,疑似刀修所为。” “经仵作推断,疑似飞剑贯穿所造成的伤口宽两指半,厚半指的八人,宽三指、厚半指余一分的四人。” 沈守缺抑扬顿挫朗声宣读,而崔思远和钟步月的面色则渐渐变得阴沉。 第四十章 下限 册子看起来挺厚的,但实际上写有文字的并没有多少页,很快沈守缺便全部念完。 朝堂众大佬开始交头接耳,大殿内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待议论声稍弱,沈守缺自怀中取出一个长条状的纸包,将纸包解开后,露出里面两根青绿色,好似玉石一般的条状物。 什么东西? 众大佬纷纷翘脚昂首,想看的更为真切一些。 沈轩的目光却是一凝。心中好似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揪了一下。 “这是飞鱼卫在事发附近的岩缝中寻到的飞剑,沈平常你看清楚,这飞剑可是你的?” 沈守缺将断成两截的飞剑递到沈轩面前问道。 不用看沈轩都知道这便是自己的飞剑,不过他还是装模作样的将两截断剑拿在手中轻柔的摩挲。 手指因为激动或是心痛而微微有些颤抖,目光中流露感伤之色。 “此剑名为青光,乃是我剑心初立时,师尊亲手将一块天星石融入我的心窍,经剑意琢磨、心血喂养,耗费半年时光方具雏形。青光宽一指半,厚不足半指。” 沈轩的声音有些低沉和沙哑,落入旁者耳中,却是听得出其中所蕴含的那份压抑的情绪。 大殿之内的众人再次低声议论起来。 现在已经很明显了,屠村之事非沈平常所为,凶器的尺寸对不上号啊! 崔思远在案宗念到一半时,便心道不好。 自己千算万算终是落下了这极为关键的一个环节,物证并没有完全被销毁,那些村民确实都死了,但尸体同样可以作为物证。 崔思远恨恨的瞪了一眼面露惶恐之色的林治平,心道这个废物只说一把火将村子烧得干干净净,保证没有留下任何首尾,可结果确是…唉! 此时即便将林治平千刀万剐也于事无补了,还是赶紧想办法应对吧。 崔思远侧头看向坐在身旁的钟步月,见他眉头紧锁的模样,忍不住心中叹息。 终是要我一个人抗下所有吗! 念及此处,崔思远决定反守为攻,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到沈守缺的面前,指着案宗说道。 “国师可否将案宗借与崔某一观?” “自无不可。” 崔思远接过案宗拿在手中细细翻看,不时还会轻笑一声。 待全部看完,崔思远将案宗交还给沈守缺。 “思远兄以为如何。” “案宗中所描述的伤口确与沈平常所使飞剑尺寸不符,但仅凭此一点,并不足以认定此事便不是沈平常所为。” “那崔兄可否让贵宗弟子和林治平亮出所使灵武,由仵作验证一番。” “我看就没有那个必要了,我刚刚说过,仅凭案宗上的记载,不足以证明非沈平常所为。同样,即便伤口尺寸与林治平、柯守静、蒋烨骍三人所使灵武相似,也不足以说明便是他们三人所为。” “世间剑修、刀修众多,大小宗门再加上散修,数万人总是有的。数万修士便有数万灵武,尺寸相近、形制相近者不知凡几。因此崔某以为,这案宗并无甚用处。” 这就有些耍无赖了啊!身为堂堂七大宗门之一的霸刀山在京都的话事人,同时还是第四层大圆满境界的大高手,你这么说可着实掉价啊! 还要脸不要啊? 大殿内的议论声顿时提高了几分,所有人看向崔思远的目光都带上了些敬佩。 枉我等在朝为官多年,可论起面皮的厚度,却着实差了你崔思远一大截,不愧是修行者啊! “况且…” 似乎已经打定了破罐子破摔的主意,崔思远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负手仰头高声说道。 “伤口可以作假,案宗同样可以作假。只要是经人之手,死物皆可作假。飞鱼卫有抓捕缉拿审讯之责,于此道乃是老手。他们出具的案宗,我崔某人是不太信的。” “崔兄言外之意似有所指!” 沈守缺听了崔思远的话也不恼怒,依旧保持着微笑问道。 “国师误会,崔某只是担心你被无良之人欺瞒罢了。” “那崔兄认为何种证据才可让你信服?” “呵呵,飞鱼卫出具的案宗我是不信的,除非有我四大宗门参与一同取证。” “天气炎热,那些焦尸此时皆已腐坏,再次取证怕是不行了。” “那便无法了,国师莫怪崔某矫情。毕竟事关宗门声誉,总是要谨慎些才好。” 崔思远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是身不由已。 “我霸刀山与云天宗皆是传承千年的名门大宗,有一套严格的规程教导管束门下弟子。凡入世历练弟子皆是经过层层选拔,非资质与品行皆极佳者不可踏出宗门半步。如今仅凭令师弟的一张嘴和几页真假难分的案宗,便要毁掉我等宗门千年之声誉,恕崔某难以信服。不知步月兄、郑兄、施兄以为如何?” 崔思远一番慷慨陈词,先是抬出霸刀山和云天宗的地位压人,而后讽刺沈守缺与沈平常师兄弟联手作假意图甩锅,最后拉钟步月、郑凌霄、施恕财三人以壮声势。 “崔兄所言极是,我四大宗门每年皆有数以百计的弟子奔赴镇魔城,抛头颅,洒热血,置生死于不顾,只为地狱魔族入侵,守护人族亿万黎民百姓安危。如今却是因一些毫无根据,不辨真假的纸张便要诋毁养育他们、教导他们的宗门声誉。此事若传到镇魔城各宗门门人弟子耳中,岂不是令他们心寒?况且,众所周知,我四大宗门数千年来一直以守护人族为己任,又怎会行屠杀平民百姓此等骇人之事。” 钟步月站起身来站到崔思远的身边,义正言辞道。 崔思远与钟步月对视一眼,目露赞许之色。而后目光瞥向仍旧端坐的郑凌霄和施恕财二人。 “郑兄与施兄意下何为?此事事关四大宗门千年声誉,不可轻视啊!” 崔思远对二人无动于衷的态度极为不满,抬出宗门声誉,逼迫二人表态。 哗啦啦! 假寐的郑凌霄睁开双眼,右手探进怀中取出三枚布满绿锈的铜钱抛向空中,待铜钱翻滚着落至面前时右掌平摊将其接住。 铜钱一正一反,还有一枚竟是竖立着插在指缝间。 “卦象不明,不好断言啊!” 郑凌霄道,而后将铜钱收入怀中,重新闭上了眼睛。 “呵呵,老施我做买卖还行,断案这种事情着实不懂,你们商议就好,只要大家伙都同意,我五行宗就没意见。” 施恕财圆滚滚的胖脸上堆起人畜无害的笑容,乐呵呵的说道。 崔思远深吸一口气,心道今日是指望不上这两个混账东西了。 “崔兄、钟兄心忧宗门声誉而有所顾虑,这一点沈某深以为然,可此事拖了如此多的时日,加之京都百姓也都在对此事的结果翘首以盼,今日终归是要有个定论的,却不知二位以为何种证据才能予以釆信?” 这事拖到今天还不是拜你所赐?京都百姓是怎么知道这事的,你心里没点数吗? 崔思远闻言心中怨念骤起,可却不好发作出来。与钟步月对视一眼后,方才沉声说道。 “除非…” 大殿内所有人都支起了耳朵,想听听崔思远是否能够再一次刷新下限。 不相信沈平常的话尚且情有可原,当着满朝文武和景隆帝的面,质疑飞鱼卫所出具案宗的真实性,这着实是有些过分了。 飞鱼卫乃是皇帝亲卫,司巡查缉捕之责,要说屈打成招,颠倒黑白,伪造证据这一类勾当肯定是极为熟稔的。但小青山一案事关两大宗门与天机一脉,又是景隆帝亲自下旨彻查,若飞鱼卫还敢在里面玩猫腻,搞事情,那就真的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了! 至于崔思远质疑沈守缺包庇自家师弟,在众朝臣看来更是无稽之谈。 沈守缺修的是无情道啊,凡事只讲道理,不顾人情的。别说此事只是关乎没有血缘关系的同门师弟,就算是他沈守缺的亲儿子,真要是杀人了也一样要偿命,甚至很大可能还是沈守缺亲自操刀。 所以在众朝臣看来,崔思远为了保住宗门声誉,已经有些胡搅蛮缠,完全不要脸面了。 不要脸这种事,只要做过一次,后面便有无数次紧随而来。 下限这种东西,存在的本身便是要被无数次拉低的。 其实崔思远此时心中也很郁闷,刚刚接手云天宗在京都话事人的职务还不到一年时间,就摊上了这件烂事。 修士私斗很少见吗?当然,在京都这种高官云集,天子注视之地,各宗门弟子为了宗门声誉和慑于朝廷法度,都收敛的很。可出了京都地界,一言不合便剑气满天刀光纵横杀得死去活来,这种事情不要太多好伐。 只不过参与私斗的修士无论输赢都不会报官,碰巧看见的修士也不会无聊的去惹麻烦,至于当地官府,更是秉持着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的宗旨和原则,选择视而不见。 别人当京都话事人的时候怎么就天下太平,到了自己这里就漫天风雨。 郁闷的同时,崔思远也在脑海中急速的考量如今的局面。 一开始计划将锅甩给沈平常的打算应该是不成了,沈平常死而复生外加沈守缺准备充分,自己这边着实不太占理。 目前来看…咦…不对啊! 不对不对,这事有些乱,我得重新捋一捋! 第四十一章 证人 自己为什么要跟沈守缺争论谁是屠村的凶手? 谁是凶手很重要吗? 自己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啊!自己这边死了三个弟子哎!杀人要偿命的好吧! 反过味来的崔思远心中懊恼无比,恨不得狠狠的给自己两巴掌。 明明已经提醒过自己很多次要小心沈守缺这个老狐狸,却还是不知不觉间便着了他的道,竟是顺着他的思路耽搁了如此多的时间和口舌。 可恼!可恨! 可刚刚话都已经说出去了,总不好临时改口,脸皮多少还是要留一些的嘛。 沉吟了一下,崔思远决定尽快结束这个话题,将事情拉回到正途。 只要提出一个沈守缺根本无法拿出来的证据便好。 嘿嘿!沈守缺…接招吧! “咳咳!除非有第三方证人出来,而后与林治平三人和沈平常的证词相比对,方可令人信服。额…飞鱼卫不算。” 崔思远轻咳了一声后,笃定的说道。 无耻!无耻之尤啊! 众朝臣闻言立刻在心中暗自骂道。 小青山一事当事人一共就三方,林治平三人是一方,沈平常是一方,另一方则是被屠戮殆尽、死无全尸的村民。 如今还能到哪里去找到第三方人证?能到那些村民还能像沈平常一般死而复生? 一旁的钟步月闻言顿时心领神会,也出声附和道。 “崔兄所言大善,钟某极为赞同!” 崔思远说完后,沈守缺脸上的笑容似乎变得有些僵硬,也随后便恢复得跟往常一样,一样的让人生厌。 他微微侧头,盯着崔思远的眼睛语气认真的确认道。 “崔兄…此言当真?” “呵呵,那是自然!只要国师能够找出第三方人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当日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的讲清楚,无论结果如何,崔某都一力担之。” “崔兄这番话可代表霸刀山?” 沈守缺再次确认道。 “可!” 崔思远毫不犹豫的说道,林治平三人曾一口咬定,那个村子没有留下活口。所以他不信沈守缺能让死人复生。若是真找出来所谓的幸存村民,也一定是假的,自己只需略施小计便可将之拆穿。 在崔思远这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沈守缺又将目光转向钟步月。 “钟兄以为如何?” 钟步月看向崔思远,见他目光坚定的对着自己点头,便也沉声答道。 “钟某代表云天宗支持崔兄。” “很好!” 沈守缺点了点头,目光在郑凌霄和施恕财二人身上一掠而过,却是没有询问。 而这两位也颇为自觉,丝毫没有认为自己受到了怠慢或是轻视。一个继续闭眼假寐,一个笑吟吟的用目光在众朝臣之中搜寻,寻找着下一个生意伙伴。 “既然二位如此说,来人啊,带证人!” 钟步月闻言面色骤然一变,他转头看向崔思远,目光之中露出些许质疑。 崔思远则是轻轻摇头,低声说道。 “假的!莫慌!” 随着沈守缺话音落下,大殿之外便想起一阵脚步声。 所有人都或转身或扭头,朝殿门处看去。 只见两名飞鱼卫抬着一副担架进入大殿,后面还有一名飞鱼卫手里捧着一叠书册。 一股扑鼻的恶臭在大殿内弥漫。 平日里养尊处优,侍花嗅香的众朝臣哪里受得了这般气味,一个个以袖掩鼻,可目光却是被好奇心驱使着,向担架上张望。 这…这…这是人? “呕…!” 待众朝臣看清楚担架上的景象,顿时有数人顾不得君前失仪,捂着嘴跑一边吐去了。 有离殿门近的直接跑去殿外,离殿门较远的则是躲到殿侧的柱子后面。 一时间呕呕声四起。 御座上的景隆帝闻声皱眉,侍立一旁的洪钟见状连忙打发几名小太监去收拾局面。 三名飞鱼卫并未被众朝臣的惊疑和丑态所影响,依旧步伐稳健的前行。待到了御阶之下,方才站定身形,将抬着的担架小心翼翼的放置在金砖上。 到了这时,位于最前端的王焕之、张乐潮、六部尚书等顶级大佬以及崔思远等人方才看清担架上面躺着的那个…人! 若…还能将之称为人的话… 躺在担架之上的人看身形应是一名少年,全身满是因烧焦而皴裂的皮肤,一条条裂开的伤口,好似蛛网一般遍布全身,伤口之中流淌出黄绿色的脓液。 少年的头发早就烧没了,眼睛、鼻子、嘴巴还在,但却因烧灼而扭曲变形。 若不是他胸口仍由微微起伏,嘴巴里不时传出因疼痛而发出的嘶嘶声,任何人都不敢想象…少年竟然还活着。 大殿中死寂无声,本是信心满满的崔思远面色阴冷的仿佛要滴出水来,钟步月面露惶然之色,双手不停的抓捏着扶手,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寂静之中,沈守缺走到担架边蹲下,语气轻柔的问道。 “不要怕,叔叔问你几句话可好。” “嗯…嘶嘶…好疼!” 有些稚嫩的声音从那恐怖的人形口中发出,听起来似乎比众人想象的年纪还要更小一些。 “唉!我老施最是看不得这种事情。便做一次亏本买卖吧!” 一直在划水兼寻找商机的施恕财脸上的笑容敛去,轻叹一声站起身来,走到担架的便上,从怀里取出一个玉瓶。 拨开瓶塞,顿时便有一股极其浓郁的清香扩散开来,大殿之内的恶臭和酸臭味竟是为之一空。所有人闻到这股味道,都觉得身体似乎轻盈了几分。 “这是极乐丹,服下去后纵是被砍断四肢也感受不到疼痛。不过久服易成瘾,且折损寿元。你可愿意?” “嘶嘶…愿…愿意…谢谢…大叔…” 少年磕磕绊绊的说道,原本无神的双目竟是迸射出极喜之意。 施恕财再次轻叹一声,从玉瓶内倒出一枚绿莹莹的丸药,手指灵气微放将丸药撵成粉末,一点点的倒入少年口中。 施恕财看得出来,这少年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好活了。眼下能够做到的也就是让他少遭受一些痛苦。 药粉入口即化,少年近乎贪婪张合着嘴巴,将药粉混着唾液咽下,脖颈处的血痂因此又崩裂出几道血淋淋口子。 药粉入腹便发挥了药效,少年满是血痂和碳化皮肤的脸上,竟是露出了舒爽的表情,看得人触目惊心。 “恕财兄高义!” 沈守缺拱手笑道。 “唉!” 施恕财却是没有答话,将瓶子收好后,站起身来摇头叹息走回座位。 “你叫什么名字?” 待施恕财离开后,沈守缺柔声问道。 “俺叫二牛!” 服下极乐丹后的少年明显状态好了许多,声音也连贯清晰了些。 “你今年多大?” “十一,俺爹说等过了年就十二了,到时就能跟爹一起进山打猎了。” 王焕之心头巨震,眼角不自觉的抖动了几下。 之前看身形只猜出这少年应该年纪不大,可没想到竟是只有十一岁。而王焕之的长孙恰好也是十一岁,与这少年同岁。 也是因此,让王焕之有了一种感同身受的怜惜。 “二牛啊,身上还疼吗?” 沈守缺继续问道。 “嗯!不那么疼了,刚才那位胖大叔的药真厉害,等俺好了以后,一定去山里抓一只最漂亮的山猫送给胖大叔做袍子。” 施恕财眉毛挑动,瘪了瘪嘴。 我很胖吗?这叫富态好不啦! “二牛是怎么伤成这样的啊?是不是不听爹娘的话,玩火了?” “二牛没有,二牛很听爹娘的话的。是因为家里的房子着火了,然后房子塌了。爹娘还有阿姐把二牛压在身下,他们被火烧死了,后来后来爹娘身上的火烧到二牛身上,就被烧成这样了。” 二牛听言奋力的摇头,以证明不是自己闯的祸。 “二牛家的房子怎么会着火了呢?二牛还记不记得哪天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二牛记得,那天二牛和狗蛋、栓子他们在村口玩,看到几个长得好看的大哥哥到村子里。后来二牛听到村子里有人哭,好像是老林叔家的丹姐。过了一会爹就跑过来喊我们回家,等我回家后,听到外面又有好多人在哭,还听到老林叔、瘸子爷爷在骂人。再后来我家就着火了。大叔你相信二牛,真不是二牛玩火烧的屋子。” “二牛一看就是好孩子,大叔当然相信你的话了。大叔再问你,还记不记得那几个大哥哥的长相啊?二牛会不会数数,记不记得一共有几个好看的大哥哥啊?” “俺娘教过二牛数数,二牛能数到十呢,在俺们里面,二牛是最厉害的。那天一共来了六个大哥哥,都长得可好看了!” 听到这里,事情便已经很明显了。 沈守缺伸手向拍一拍二牛的脑袋,可手却是停在了半空,他怕触痛二牛的伤势。 “二牛今天很乖,很听话。大叔让几个哥哥带你下去吃些好吃的,休息一会好不好!” “嗯!” 二牛重重的点头,为自己获得赞扬而感到高兴。 两名飞鱼卫正要俯身去抬起担架,却是被一道身影拦住了。 沈轩不知何时已经从轮椅上站起,他扯下身上的纱布,走到了二牛身旁。 “二牛,哥哥带你去玩好不好,哥哥那里有很多好吃的,还有很多哥哥能跟你一起玩。” “好啊!” 二牛高兴的说道。 第四十二章 底牌 得到二牛的答复,沈轩便弯下腰抓住担架一端的两个握手,而后双臂使力将担架稳稳地端在胸前。 “长青,送我回去。” 沈长青闻言点了点头,走上前去想要帮忙抬担架的另一端,却是被沈轩拒绝。 “这样二牛会舒服一些,两个人抬太颠簸了。” 走到仍跪在地上的林治平三人身边时,沈轩停下脚步,对着三人露出灿然一笑。 “后会有期!” 话语很平常,可听在三人耳中却显得杀意蒸腾。 言罢,沈轩不再看脸色发白的三人,扬长而去。 殿内所有人目送三人离开,却具不作声,就连值守的禁军都纷纷避让开来。 大殿之内重新陷入寂静。 众朝臣彼此相视不语,郑凌霄和誉王继续假寐,施恕财面容平静仿佛神游物外。 沈守缺伸手招来一名内侍,将沈轩的轮椅和地上散落的纱布收走。 已经没必要做戏博取同情,道具也该退场了。 “如今案情已经明了,崔兄、钟兄可还有疑惑?” 沈守缺朗声问道。 钟步月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却还是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他无话可说。 崔思远扬起阴沉的面孔,目光恶狠狠的盯着沈守缺冷声喝问。 “沈守缺!你想做什么?” “呵呵,崔兄明知故问了。沈某身为大虞国师,自有守护黎民之责。近百村民惨遭屠戮,沈某要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 “公道?何为公道?” “大虞律——杀人者,偿命!” “你敢!” 崔思远霍得站起身来,指着沈守缺怒道。 钟步月也是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沈守缺。 沈守缺他疯了?他真的疯了?他竟然因为那些贱民就要杀修士? 调戏几个村姑,杀了几个贱民很严重吗? 宗门子弟调戏貌美村姑,这算事吗?这些宗门子弟以后都是要去镇魔城与魔族厮杀的,做的是守护全人族的大事,调戏你几个村姑怎么了?难道不应该主动自荐枕席并以此为荣吗? 至于屠村,在崔思远和钟步月看来更是可笑。一群贱民也敢对修士动手,不施辣手惩戒不足以儆效尤。 几十个卑贱村民的性命比得过三名修士的命吗? 这二人最开始以为,沈守缺不过就是要为沈平常脱罪,利用屠村之事,宗门声誉等作为条件,换取四大宗门不再追究弟子被杀一事。 可此时沈守缺竟是要依大虞律杀宗门弟子!这已经不再是个人恩怨这种小事了。 他这是…要对四大宗门宣战? “沈守缺!你可考虑过此事的后果。” “还望崔兄解惑。” “我等修士俱有守护人族之功,若有错处,也自当交由所属宗门处理。何时竟可由朝廷执掌生死!宗门自有法度,何人敢欺!你就不怕四大宗主责问?你想让朝廷与宗门离心?” 面对崔思远声色俱厉的质问,沈守缺面不改色,继续保持微笑,待他说完,这才摇了摇头说道。 “崔兄所言大谬!我只问你,四大宗门所处何地?” 崔思远闻言却不做答,只是恶狠狠的盯着沈守缺。 “崔兄既然不答,那沈某便替你说。四大宗门所处之地乃是大虞疆域,正所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四大宗门既然在大虞境内,那便是大虞治下的宗门。四大宗门的弟子自然也便是大虞治下之民,既是大虞之民,自当遵守大虞律法。” “修士不受朝廷管制,不受律法约束,此乃自有修士起,便传承至今的规矩。你沈守缺凭什么打破这个规矩。” “规矩总是要被打破的嘛,自今日起,大虞境内所有修士,都需准守大虞律,否则便依律处置。” 沈守缺斩钉截铁道。 “至于沈某凭什么?呵呵,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了嘛,就凭沈某乃是大虞国师。” “哼!一介国师只怕还做不了大虞的主!” 崔思远决定不再理会犯了失心疯的沈守缺,他霍然转身,对着御座之上的景隆帝拱手施礼,高声喊道。 “霸刀山请陛下做主!” “云天宗请陛下做主!” 从恍惚中缓过神来的钟步月也连忙站到崔思远身边,对着景隆帝躬身施礼道。 似是在思考一般,过了许久景隆帝才开口说道。 “修行界之事一向由国师与礼部负责,朕用人不疑!”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犹如惊雷一般在大殿内炸响。 众朝臣们兴奋了,大事啊!大事啊!陛下终于下定决心将那些嚣张跋扈,任意妄为的修士纳入法度之中了。这样一来,自己手中的权利岂不是又加重了许多! 王焕之和几个内阁大学士面露忧色,陛下和国师这是怎么了?朝廷拿什么去管束修行界?灵石管制?还是靠军队?这天下岂不是要乱套? 崔思远和钟步月目瞪口呆,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沈守缺疯了!皇帝也疯了! 疯了!都他妈疯了! 崔思远突然转身,指着林治平三人对沈守缺说道。 “今日,我必须将此三人带回宗门。国师与陛下若有异议,便去对宗主说吧!” 说罢,拉起钟步月便朝三人行去。 “崔兄这是在蔑视朝廷法度吗?来人啊,将林治平、柯守静、蒋烨骍三人拿下,入诏狱,三日后午门问斩。” “谁敢拦我!” 呛啷一声好似龙吟,崔思远执刀在手,厉声怒喝。 钟步月犹豫了一下后,也拔出身后的法剑,心口荧光一闪,一柄飞剑纷飞环绕,将二人护在中间。 “好大的威风!” 从进殿就开始假寐的誉王此刻终于睁开了双眼,只见他冷哼一声,手指在靠椅的扶手上重重一敲,一条有些虚幻的金龙竟是在其身后凭空出现。 “昂!” 金龙普一出现便昂首长吟,一股好似天威的气势向崔思远和钟步月二人压去。 叮当!叮当!叮当! 三声脆响,长刀、法剑、飞剑掉落在金砖上。 咔嚓!咔嚓! 二人脚下的金砖寸寸碎裂。 崔思远和钟步月只觉得肩膀上好似压着山岳一般,呼吸都突然变得困难无比,体内骨骼发出爆鸣声,似乎下一刻便会被压得粉碎。 二人想要全力运转体内灵力,与金龙散发的气势相抗衡,可此时竟是连体内的灵力都被压制的无法运转。 这便是第五层修行者的实力吗? 恐怖如斯啊! 二人的身躯被压得渐渐弯曲,膝盖距离地面越来越近,眼看便要跪在地上了。 不能跪! 自己是宗门在京都的话事人,代表的是宗门脸面。自己这一跪从此在修行界便再无立足之地,宗门颜面也将因自己而扫地。 崔思远在双膝即将触地的一刻,突然脖颈之上青筋暴起,体内灵力短暂的摆脱金龙气势的压制,尽数汇入其怀中的物什里面。 钟步月也是与他同样的神情。 “请——山主元神!” “请——宗主法驾!” 随着二人吼声,一道虚化且散发着光晕的小小人影从崔思远的怀中飘出。 一柄金黄色的飞剑自钟步月的怀中飞出。 一人一剑飞到半空中悬浮而停,笼罩住崔思远和钟步月的金龙气势瞬间消散无踪。 崔思远和钟步月在气势消散的一刻便浑身瘫软跌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姜淮汐,如此欺负小辈,不觉得丢脸吗?” 漂浮在半空中的虚幻人影一副老者模样,白须白眉白袍,面相看起来慈眉善目,可却是给人一种刺目凌厉之感。 “哼!藏头露尾之辈,也有脸说别人。” 誉王冷笑一声,旋即闭上眼睛继续打盹,对一人一剑不再理会。 “拜见云宗主、拜见孔山主。” 沈守缺拂袖正衫后,对着一人一剑躬身行礼。 “见过二位宗主。” 御座之上的景隆帝也微微颔首。 众朝臣一听,我滴个乖乖,不得了啊。这一人一剑竟是云天宗和霸刀山两位宗主的元神,今天可算是开了眼界了。 知道了这一人一剑的身份后,众朝臣也连忙施礼问候。 数千年来所有人包括修行者都默认的一个事实,七大宗门宗主在俗世的地位略低于人间帝王。 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参加陛下!” 一人一剑同时向景隆帝问礼。 双方见礼完毕,一道略微有些低沉的女声自飞剑内传出。 “守缺,今日之事是我云天宗和霸刀山管教弟子不严,此事我二宗必然会给朝廷一个交代。但是,林治平三人必需是回到宗门内接受处罚,此其一。其二,今日朝堂上所发生的的一切,不得传入民间。小青山一事既是你叫人传出去的,便要由你负责消除影响。其三,刚刚你所说修士需遵守大虞律,我会与其他几位宗主商量,但由朝廷依律处置修士便莫要再提。” 说完这些,飞剑之内的女声顿了顿,接着又补充道。 “修行界与大虞朝廷相互扶持已有三百余年,本宗主希望能够继续保持下去。若朝廷与修行界不睦,最后便宜的便是魔族。” 与沈守缺说完,飞剑调整了一下角度,剑尖微微朝下,避免直接对向景隆帝。 “崔思远与钟步月扰乱朝堂,惊扰了陛下,此乃大罪,云天宗自会重重责罚,请陛下放心。” 而后飞剑转向瘫倒在地的崔、钟二人,怒声呵斥。 “你们两个…唉…还不快向陛下谢罪!” 崔思远和钟步月虽然已是全身无力,但宗主命令不敢不听,勉强爬起身来,对着景隆帝躬身行礼,口中告罪。 “跪下!” 飞剑之内的声音加重了语气。 崔思远的脸上羞愤之色一闪而逝,随后便双膝跪倒,以头抢地。 钟步月本就是个没主意的,见状也是有样学样。 景隆帝沉默的俯视二人良久,没有任何表示。 不责骂!不宽慰! 景隆帝不发话,崔思远和钟步月也不好起身,只得继续跪着。 大殿之内再一次陷入死寂。 过了一会,崔思远忽然身形摇晃,而后身子一歪栽倒下去。 身旁的钟步月侧头一瞧,只见崔思远面色惨白,冷汗直流,双目紧闭,竟是晕厥了过去。 身为第四层境界的剑仙,崔思远当然不可能是真的晕厥,只不过是不想再受折辱耍的无赖手段罢了。 我要不要也晕一下呢? 钟步月心中有些纠结。 “唉…怎会闹到这般地步。陛下!我等暂且告退。步月,还不快带着这帮不省心的滚回去!” 元神附着在飞剑内的云天宗宗主叹息一声后说道。 “且慢!” 便在钟步月要去扶起崔思远之时,沈守缺跨前一步将之拦住,而后仰头对飞剑拱手道。 “云宗主!自说自话可是不好啊!” 第四十三章 刑无等级 一断于法 嘶~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国师这是在跟云宗主说话? 沈守缺一袭青衫站在钟步月身旁,体内灵力勃然而发,将钟步月逼得连连倒退。 “林治平、柯守静、蒋烨骍三人无辜屠戮近百村民,纵火烧村在前,后又意图栽赃天机弟子沈平常。依大虞律,数罪并罚,当斩!崔思远、钟步月于陛下面前口出狂言,且持兵刃威胁当朝国师,依大虞律,当斩!” “几人皆是重罪,云宗主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要将人犯带走,沈某敢问云宗主将大虞律置于何地?将陛下置于何地?将满朝文武百官置于何地?将朝廷颜面置于何地?” 沈守缺脸上的笑意罕见的散去,一脸肃容语音铿锵的说道。 大殿之内顿时再一次陷入寂静。 文武百官心中激荡,苍天有眼啊!朝廷终于是在修行者面前硬气一回了,得见此景,死而无憾了啊! 修行界的一干人等却是被沈守缺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语惊得半天没缓过神来。 他怎敢如此与云天宗的宗主说话?他沈守缺怎敢如此硬气?亦或说,景隆帝怎敢如此硬气?他二人是打定主意要跟四大宗门翻脸了不成。 想到这里,钟步月侧头看向郑凌霄和施恕财。却见二人好似没听到沈守缺的话似得,一个继续装睡,一个继续四处张望。 “哈哈哈!好!好!好的很呐!” 元神到场的霸刀山山主孔归迟怒极反笑,而后双目一凝瞪向沈守缺,一道刀影自其双目之中骤然飞出,直奔沈守缺而去。 霸刀山山主孔归迟第五层大圆满境界,大虞国师沈守缺第四层大圆满境界。 二人功法境界相差一个大等级,霸刀山功法以杀伐著称,攻击最是犀利无比。而沈守缺却是杂修,纵然手段变化多端,却是没有特别突出的优势。 面对孔归迟的含怒一刀,纵是沈守缺使出全身解数,也必定是挡不住的。 当然,沈守缺乃是天机尊者亲传弟子。孔归迟虽是一宗宗主,却也不敢真的将其斩杀,其打算也不过就是教训教训这个口出狂言之辈。 便在刀影刚出之际,誉王再一次睁开了双目,豁然站起身来,右掌在身侧凭空一抓,虚空之中骤然出现一杆金光灿灿,枪身雕刻蟠龙的长枪。 “杀!” 誉王厉喝一声,凌冽的杀意顿时充盈整座大殿。 长枪朝着刀影刺出,之前出现过的金龙虚影长吟一声从枪身冲出,只不过这一次金龙的身体凝实的犹如实质。 刀影快!金龙更快! 刀影先发,金龙却是后至! 在刀影距离沈守缺还有一丈距离时,金龙大嘴一张,一口将刀影叼在口中,而后牙关用力,那刀影便到锋利的龙牙下破碎成光点消散。 “好啊!孔某今日便领教领教你姜淮汐的霸龙王枪。” “那今日霸刀山只怕是要换山主了!” 孔归迟与誉王针锋相对,一个在身前幻化出无数刀影,一个提枪斜指半空,金龙昂首作势欲扑。 “沈辕!这便是你想看到了吗?” 元神附着在飞剑之内的云天宗宗主云照烛冷声喝道。 辕是沈守缺的名,沈辕沈守缺。 云照烛虽是一宗之主,可其实按照辈分来算的话,还要比孔归迟和沈守缺低一个辈分。 不过宗主之位给云照烛加分不少,因此往日里相见,仍以平辈相称。 但今日云照烛直呼沈守缺的名,这便是有些侮辱的意味了。 一个人的名只有长辈可叫,平辈亦或晚辈若是直呼其名,便是乱了礼法。 由此可见,此时的云照烛是有多么的愤怒。 可沈守缺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对着孔归迟与誉王拱手说道。 “两位且不着急动手,可否先听沈某一言。” 孔归迟其实本就不想在养心殿内,当着文武百官与景隆帝的面动手,只是刚刚沈守缺说的话着实太过分了,若不教训他一下,自己和宗门的脸面都下不来。 他也是想听听沈守缺要如何解释,便冷哼一声,将身前的刀影尽数散去。 其中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孔归迟和云照烛二人来到这里的都只是一道元神,而誉王姜淮汐却是本人在此。 虽说姜淮汐比二人低了两个小境界,但仍是稳操胜券。 见孔归迟与誉王各自收手,沈守缺从身旁捧着书册的飞鱼卫手中,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书册,翻开后朗声说道。 “大虞历三百六十五年,福威二十一年三月初四,渝州境内左家庄一夜之间全庄被杀,包括大儒左端骐,长子左泓锐在内,共计三百六十九人。庄内财物被掠夺一空。经查,当日曾有散修见到四名修士在左家庄附近徘徊,其中一人疑是霸刀山弟子张纮粱。” “大虞历三百六十五年,福威二十一年三月二十一,靖州前卫千户官何旭友于靖州春风楼内,因一红倌人与数名修士起争执,何旭友及两名百户数十亲卫被杀,其中一名修士在争吵中曾说乃是云天宗弟子。” “大虞历三百六十六年……” 大殿之内,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支起了耳朵。而随着沈守缺手中书册的翻动,一桩桩一件件堪称触目惊心的惨案往事被公之于众。 崔思远不知何时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与钟步月站到了一处。二人的脸色也随着沈守缺的讲述而变得越发复杂。 郑凌霄虽是双眼紧闭,可其微微抖动的手指,足以说明他此时心中的情绪。 施恕财自二牛进来后,脸上便在没有出现过笑意,一双细眼眯缝着,从中射出危险的光芒。 那名飞鱼卫捧着的书册足有十多本,沈守缺念完三本,便用去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 三本书册共记载过往数十年内案件百余起,皆是与修士有关,其中有一部分是中小宗门或散修所为,绝大部分则均是六大宗门弟子所为。 剑阁、云天宗、霸刀山、五行宗,庆国洗剑峡,晏国破天山庄,皆在其中。 放下第三本书册,沈守缺清了清嗓子,伸手准备去拿第四本时,一直沉默的云照烛突然出声说道。 “够了!” 沈守缺闻言却未停止手上的动作,将第四本书册拿在手中却未翻开,抬起头看向云照烛寄身的飞剑笑问道。 “云宗主可有疑惑?尽管道来,沈某必定一一解答。” 似在心中考量措辞,许久后,云照烛才沉声问道。 “你想干什么?” 同样的一句话,之前崔思远也问过。沈守缺的回答是替大虞黎民讨一个公道。 而此时云照烛问出来后,沈守缺却是沉思了一下后,才答道。 “刑无等级,一断于法!” 云照烛闻言剑身抖动不停,孔归迟目光愈加锐利,崔思远、钟步月、郑凌霄、施恕财以及众朝臣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刑无等级,一断于法! 这是…这是…这是无情道啊! 无情道,在数千年前还有一个更加大名鼎鼎的称呼——法家!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景隆帝和沈守缺这是要布法于天下,一改大虞立国以来的礼治为尊,德治为先,换为依法治国。 所谓刑无等级绝不仅仅是将修行界纳入朝廷律法的管控之中,甚至还包括了皇族和站在朝堂之中的文武百官,还有那些尚未进入官场的士子与乡绅。 刑无等级,一断于法用更通俗的话说,便是皇族犯法与庶民同罪! 便是因为这个原因,法家在千年前被当时的皇族与士大夫抵制,从而没落。在那时,刑无等级还不包括修行者。 而今法家借尸还魂,欲重新涤荡天下。 景隆帝和沈守缺的胃口好大啊,竟是要将整个修行界一口吞下。 当朝廷拥有了对修行者管束和生死予夺的权利后,修行界与朝廷分庭抗礼的时代便可以宣告正式结束。 到了那时,宗门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寄人篱下、仰人鼻息,高高在上惯了的修士们能接受得了吗? “我有些累了,云天宗所属随我归宗。” 说罢,云照烛寄身的飞剑便缓缓向钟步月的怀中飞去。 “霸刀山所属众人也随我归山,呆在这破地方气闷得很!哼!” 孔归迟的法身瞪了沈守缺和景隆帝一眼,恨声说道。 二人心知,以后的修行界与大虞朝廷怕是要离心离德,甚至…水火不容了。 大不了将宗门移至镇魔城。 孔归迟心中如是想到。 “二位宗主莫急,沈某这里还有几位尊客,待见过之后再走不迟。” 沈守缺笑道,而后转身对景隆帝躬身施礼,踏步走上御阶。 走到景隆帝御案前面,探手将放置在御案上的一卷黄绫制成的帛书拿起,然后将之抛向空中。 帛书离手后便开始散发柔和的光晕,并在空中自行展开。待完全展开后,就稳稳的悬浮在半空之中。 “恭迎诸位天尊法驾!” 沈守缺的声音响彻大殿。 “什么?天尊?” 大殿之内所有人目瞪口呆。 景隆帝从御座之上站起身来,俯身施礼。 “崇岿见过诸位天尊!” 第四十四章 靖平司 景隆帝一开口,众人顿时确认无误,连忙对着帛书施礼。 云照烛寄身的飞剑与孔归迟的元神也缓缓落到地面,对着帛书见礼。 “小辈们胡闹,身为宗主你有责任,回去之后自领刑罚吧。” 一道苍老的声音自黄绫内传出。 “照烛遵命!” “归迟亦是如此!” 又是一道声音从黄绫内传出,语调却是与之前的不同。 第一道声音乃是云天宗的天尊所发,第二道声音则是霸刀山的那位天尊。 自家人管自家事,纵是天尊也不好下令处罚别家的宗主。 “弟子遵命!” 孔归迟将身上的凌厉气势收敛起来,恭声答道。 然后,帛书内传出第三个人的声音。 “小孩子不听话,就要打屁股。你们几个老鬼有没有意见啊?咦!你们两个来凑什么热闹,这里在商讨大虞国事,滚滚滚滚滚!你们两个奸细!” “难道我洗剑峡不是修行宗门吗?刚刚你家的小狐狸不也数落了我宗弟子的罪状,怎滴?以后我洗剑峡弟子到了大虞便不用遵守律法了不成?” 第四个人说。 “嗯!我晏国破天山庄亦当如此。” 第五个人说。 “哼!那便试试!守缺啊,以后洗剑峡和破天山庄的弟子只要在大虞出现,不问情由通通抓了,进牢房先废去修为,打一顿板子再说。” “天机老鬼你敢?” “老子有何不敢!” “行了行了!一群为老不尊的家伙,小辈们都还看着呢,能不能要点脸了。” 第六个人说话了,却是一道极为悦耳的女声。 “嘻嘻!素琴你说啥我都听。” 疑是天机尊者的声音说道。 “临风~!” 自帛书出现后,便一直沉默不言的云照烛突然语气极其哀怨的叫了一声。 “云老鬼你能不能管管你孙女!” “你他娘滴招惹她时,怎么不管好自己!” “我何时招惹过她?” “好啦好啦!都散了吧。” 尊者们的声音相继隐去,众人一头雾水。 这…这就完事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天尊们倒是挺文明的哈! 只是…为啥听天尊们聊天,总有一种不太正经的感觉呢! 还有啊!天机尊者竟然与云天宗宗主有不可告人的故事,这两人差着两辈呢吧! 云照烛竟然对爷爷辈的倾心?这个瓜可是太大了! 正当众人以为尊者们都离开了时,又有一道新的声音从帛书内传出来。 “本尊镇魔城城主司慎行!” 这道声音极为低沉有力,听在耳中便觉得声音的主人应是极为可靠、极为正直之人。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天尊司慎行自成名起,便以刚正不阿,嫉恶如仇著称。司慎行所属的镇魔城作为七大宗门之首,其门下弟子也同样未闻劣迹。 之前沈守缺读完的三本书册中上百件旧案,唯独未见镇魔城弟子之名。 “见过天尊!” 众人再次施礼道。 “崔思远、钟步月言语无状、君前失仪,罚前往镇魔城各斩杀三名魔将以赎其罪。” “林治平、柯守静、蒋烨骍三人罪不可赦,可依大虞律处置,并昭告天下。” “过往旧案由各宗门自行处置,日后若有再犯,皆按律法处置。” 言罢,帛书光晕散去,在半空中化作齑粉,纷纷扬扬的落下。 其他天尊不好出言处置非自身所属宗门的弟子,司慎行却是可以,而且无人敢反对。 这便是镇魔城城主,修行界第一人的权柄和威势。 “谨遵天尊号令!” 众人齐声躬身答道。 沈守缺颠了颠手中书册,想了一下后放回那名飞鱼卫怀中。 “过些时日会着专人将抄本送至各宗,至于如何处置,便如天尊所言,各宗门自行决议。” 说罢,沈守缺又从御案上取过一卷帛书,不过这次却是加盖了玉玺国印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即日起设立靖平司衙门,司掌修行者诸多不法事宜,行缉捕、巡查、审讯、刑责之权。另有诛杀妖物、魔物之责。有司衙门及各大中小宗门,均需予以配合,不得有推诿、阻碍、欺瞒。钦此!” 圣旨念罢,沈守缺将之卷好放回到御案之上,又拿起了一卷圣旨。 还有?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已经有些麻木了,仅此大朝会的惊喜和惊吓真的是一波接一波,一波胜一波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誉王姜淮汐任靖平司大司务。国师沈守缺兼任靖平司执印。其余官职人等着靖平司执印沈守缺三日后发布文书,通告天下。钦此!” …… 出虞都正东门沿着驿道行五里,便有一座峡谷。 峡谷纵深十数里,宽六里有余。 峡谷之内草木丛生,遍布溪流, 在数年前沈守缺就任大虞国师后,便从景隆帝处讨得此处峡谷,划为私人领地。 数年时光,原本作为虞都文人士子春夏秋游览避暑胜地的这座峡谷,如今却是早已面目全非。 峡谷入口的两侧,耸立着两座五丈高的石楼,石楼上下都有持弩的士卒看守,任何未持令牌者靠近谷口三十步内,皆会被弩箭射杀。 进得谷内,便是一条狭长的通道,通道两侧的山壁被人为的凿刻成笔直光滑的竖壁,莫说是人,便是猿猴也无法攀爬。 通道尽头有一座石屋,石屋门前一名老者躺在摇椅上呼呼大睡。 走到近前,沈长青停下脚步,对老者躬身施礼,而后拉着沈轩绕过石屋。 石屋之后,景象豁然开朗。 “这里是登记入册区,运送进来的物资都要送到这里来,录入账册后方可入库。后面那一大片房子就是库房。” “左边是冶炼区,后面依次是铸造区、阵法区、测试区。” “右边是枢机处,旁边是内务处、人事处……” 峡谷之中按照溪流划分做二十余处职用各不相同的区域,随着沈长青的介绍,初至此地的沈轩听得瞠目结舌。 直到三人行至峡谷中央的一大片空地上,看到数百名剑修排着整齐的队列,随着号令声一起祭出飞剑的一刹那,沈轩彻底懵逼了。 凭沈轩曾经作为剑修天才的眼力不难看出,这数百名剑修大部分都只是明心境初中期的修为,后期寥寥无几,澄明境更是一个都没有。队列的后几排甚至都还是剑心初立的境界,因为飞剑尚未雕琢成型的缘故,因此只是随着前辈们摆出祭剑的姿势,看起来有些憨憨的。 可这副阵势却着实有些吓人了,修士向来习惯单打独斗,亦或一些宗门有合击之法,也不过数人,最多十多人。 可眼前这数百名剑修竟是按照军队的法子在操练,这是要干嘛?足一支剑修军队? 沈守缺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沈轩心中震撼之余,不由得升起浓浓的疑惑。不过由于担心二牛的伤势,不敢多做耽搁,便只是随着沈长青继续往峡谷深处走去。 行走了一刻钟左右,三人来到一座占地广袤的大院前。沈长青推开半掩的院门,立刻便有喧闹的人声从院子里传了出来。 “哎呦!军师回来了。咦?这是什么东西?” 院子里面的武德营众人正东一堆、西一群的聚在一起聊天打屁,看到沈轩后便热情的迎了上来。 同时对沈轩端着的担架上的二牛表示了好奇。 二牛自被飞鱼卫从灰烬中救起后,就因为伤势的折磨未曾好好睡过。今天却是因为极乐丹的功效,缓解了身体上的疼痛,在路上时就以沉沉睡去。 浑身焦黑和血红交杂的二牛,此时安静的躺在担架之上,若不细看,真的很难认出这竟是一个人。 沈轩不想吵醒二牛,低声让众人安静,随后问道。 “主公和老郑呢?” “大当家和二当家在议事厅呢。” “带我过去,长青你也来。” 沈轩叫住准备离开的沈长青,一行人往大院深处走去。 这处大院共五进,每一进都有二十余间房间,最里面的一进最中间的位置则是一处明堂,此明堂已被先来一步的于秀娥划为武德营的议事厅。 此时岳秀娥和郑老实、李常春、朱平几人正在此处商议房间划分的问题。 经过与默军的一战,武德营还剩一百多人,此次随沈轩一同来虞都的只有七十多人,还有三十多个轻重伤号留在漳州境内,待伤势恢复了一些后再赶来汇合。 听到脚步声,于秀娥等人抬眼看去,见是沈轩后,连忙迎了出来。 “咦!这是?” 几人第一眼也是被二牛的样子惊住,沈轩未作解答,先是进入明堂将二牛轻轻的放置在平摊之处,而后才将二牛的来历和遭遇言简意赅的说与几人。 几人听完,顿时面露激愤之色,大姐大于秀娥更是罕见的流露出女儿家的神情,双目通红的蹲在二牛身边,想要伸手去抚摸二牛的脸颊,可又怕触痛了他,纤纤玉手悬在哪里不知作何是好,豆大的泪珠簌簌的掉落下来。 跟几人说完二牛的事后,沈轩从桌子上拿起一支笔来,闭眼思考了一下后,刷刷刷的在纸上写了起来。 满满一篇文字写完,沈轩放下毛笔,两手拎起纸张在面前吹干,同时检查了一边确认无误后,将之递给沈长青。 “这上面的东西帮我尽快准备,嗯…一会先送一份过来,我急用。” 不明所以的沈长青接过纸张放在眼前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 第四十五章 讨价还价 “有什么问题?” 沈轩盯着沈长青阴恻恻的问道。 “敢问师叔,这一百万枚高品灵石是作何用处?师叔可知大虞高品灵石一年的产量是多少?” 沈长青晃着纸张问道。 “额…” “还有这陨星铁,最大的陨星铁矿在五行宗手中,朝廷只掌握了几个小型矿脉,每年的产量不足百斤,师叔竟是张嘴就要一万斤。还有聚灵草、石髓液、地龙角…” 沈轩给的名单上一共二十余种材料,沈长青从第二种开始逐项点评,听得沈轩的脸色是越来越黑。 “停停停停停…我知道了,刚刚是写错了,拿来我改一下。” 沈轩黑着脸从沈长青的手中抢回纸张,拿起毛笔在上面一番涂改,而后又仔细审视了一番后,重新交回给沈长青说道。 “这才是正确的数量,没问题就抓紧时间安排吧。” 沈长青接过纸张目光在上面一扫,面露无奈之色。 “师叔啊,要不等师尊回来…” “你小子何时变得这般抠门!” 沈轩不待他说完,便再次抢回纸张,用毛笔再次涂改起来。 这次涂改的过程耗时久一些,沈轩不时皱紧眉头,亦或牙关紧咬,亦或摇头叹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足足一刻钟后,沈轩才修改完毕,将之扔给沈长青。 “这是我的底限,你小子不要不知好歹,惹怒了师叔,师叔一样会打你的屁股。” 沈长青对沈轩的威胁毫不在意,将几乎已经完全被黑墨铺满了的纸张,费力的看清楚后,无奈的摊了摊手。 “还是等师尊回来吧!” “哎我说你小子真不知道师叔之怒有多么的可怕是吧?” “一万灵石先是降到九千五,现在是九千。师叔你的底限未免也太高了吧!九千九百零二斤陨星铁与一万斤的差别在哪里?朝廷差你那八斤吗?” “长青啊,你小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的你是多么的忠厚老实…” “停停停…虽然你是师叔,但论年纪我比你大好吧。” “看在大家都是同门,我又是你师叔的份上,你就说在你最大权限范围之内,你能给多少吧?只要不是太过分,你偷看芙蓉洗澡的事师叔就藏在肚子里,跟谁都不说。” “浴桶我能给你两百个。” “可是我只要一百二十个。” “看在同门,你又是我师叔的面子上,师侄我多送你八十个。毕竟是消耗品嘛!” “咱们天机一脉的同门情谊竟然只值八十个浴桶,长青啊,师叔对你很失望啊!其他的呢?” “其他?什么其他?师侄职权有限,能支出的只有浴桶。” …… 最后,在沈轩一番软磨硬泡之下,沈长青勉强同意预支一小部分材料,占沈轩所提数量的…额…万分之一。 沈长青的办事效率很高,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便派人将所有材料全部送了过来,其中包括…两百个制作精美的木制浴桶。 沈长青以手头需要处理的事物太多为由,没有亲自前来。 来到前院接收材料的沈轩,看到几乎占满了整个院子的浴桶,面色阴沉。 武德营众位好汉何时见过这等阵仗,浴桶是见过的,可制作如此精美,且数量如此之多的浴桶,铺满整个院子,着实给观者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震撼。 “老六,你能猜到你爹我藏在那个桶里吗?” “他奶奶的,京都就是不一样哈,浴桶都比老子的床躺着舒坦。老子今晚就睡这里了,谁也别跟老子抢。” “瞧你那点出息,给你三个桶,前半夜睡一个,后半夜睡一个。” “还有一个呢?” “给你当棺材用。” “去你娘滴!” 看着一群大佬爷们在浴桶群中藏猫猫、玩打地鼠,沈轩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摇头叹息一声,拎起装着材料的小布包,将三个浴桶摞在一起,单手抓起来朝议事厅走去。 来到议事厅,于秀娥和郑老实正盘膝坐在地上练习刚刚沈轩交给二人的呼吸吐纳法门。 沈轩将三个浴桶挨排放好,然后打开包裹取出里面的材料,按照道树叶片上所记载的炼体决第一层所需数量,将材料依次投入浴桶内。 二十多种材料正好分成三份,这时李常春和朱平带着几人进来,每个人手中都提着两桶滚烫的热水。 沈轩吩咐他们将三个浴桶里都注满热水后,便将他们赶了出去,并严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后堂。 “交给你们的呼吸吐纳法门可记住了?” 于秀娥和郑老实点头,其实二人此刻还不明白沈轩到底是要做什么。又是浴桶又是那古怪的呼吸方法的,不过出于对沈轩的信任,二人选择了言听计从。 军师总不会害我…的吧? “很好,那便进去吧!” 沈轩指着浴桶说道。 虽是不明白为何大白天的就要洗澡,但郑老实仍旧一言不发的便开始脱衣服,很快便脱得只剩下一条渎裤,见郑老实将手伸向渎裤,沈轩连忙制止。 嘶! 浴桶里面可是刚刚烧开的沸水,郑老实刚一跳进浴桶,还没等蹲下身子,便被烫的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一张黑脸更是变成暗红色。 “忍住!按照交给你的吐纳法门呼吸,身体慢慢蹲下,要水没过胸口才行。” 郑老实全身筛糠一般的颤抖,却仍是按照沈轩的话,一点点的蹲进浴桶中,直至水面没过胸口才停下。 一边的于秀娥见到郑老实的样子,白牙咬着娇艳的红唇,迟疑了片刻后才小声说道。 “我能不能…进房间里洗?” 沈轩眨巴眨巴眼睛盯着于秀娥。 搞清楚状况好吗大姐,这里是议事厅不是澡堂!现在是在练功不是洗澡! “不行,因为不知中间是否会出现意外状况,必须有我亲自盯着。” 沈轩斩钉截铁的说道。 于秀娥闻言深吸一口气,目光之中流露出坚毅之色。她先是将绑在脸上的纱布拆下来,露出左脸上结着血痂的刀疤,而后便准备宽衣解带。 按照沈轩教的吐纳法门,郑老实发现自己的身体很快便适应了滚烫的水温,皮肤已经不再感到刺痛灼烧,反而有无数细小的清凉气息顺着毛孔钻进体内,竟是舒爽无比。 爽呆呆的郑老实在浴桶内将蹲姿改为盘坐,让自己更舒服一些,见到于秀娥已经解开了腰带,便闭上眼睛将身子背转了过去。 “军师是自己人,看了就看了吧!” 于秀娥一边解着腰带,一边在心中说服自己。 “柰子都摸过了,看看又能怎滴,反正你们两个早晚…于大哥啊,你在天有灵…” 郑老实心中默念。 “额…主公请自重啊!” 沈轩先是惊愕,而后一把按住于秀娥正在解腰带的手。 于秀娥抬眼盯着沈轩,面露不解。 “额…主公这般进去便可,穿不穿…额不是…脱不脱衣服没什么影响的。” “哦!” 于秀娥面庞秀红,低声应了一声后,也学着郑老实的样子跳进浴桶。 “啊~!” 于秀娥显然不及郑老实皮糙肉厚,刚一进去便被烫的娇呼出声。不过马上便死死咬紧牙关,按照沈轩教的方法吐纳起来。 过了片刻,于秀娥的脸上也露出舒爽之色,盘坐在浴桶之中。 见二人挺过了第一步,沈轩也在心中松了一口气。修炼炼体诀者不求资质,只看意志和运气。 于秀娥和郑老实的意志已经过关,接下里就是看运气了。 沈轩反身将还在担架上呼呼大睡的二牛抱了起来,这孩子火毒入体,此时已是全身溃烂,当今世上有能力救他的只有大师兄亦或镇魔城的八位天尊。 可大师兄行踪缥缈无人可寻,八位天尊更是关乎人族存亡,岂能因一孩童随意离开镇魔城。 不出意外,二牛这孩子最多再活十多天。 这不是沈轩想要的结果,一个村子的人在自己眼前被杀死、烧死,那时的他拼尽一切却仍是无能为力,而现在,他要保住这个村子最后的血脉。 轻微的震动和身体接触带来的痛感,让二牛从梦中惊醒。 刚刚醒来的二牛目光之中满是惊恐之色,也不知他在梦中是否见到了曾经的恐怖场景。待看清楚沈轩的面庞后,这才放心下来,目光变得灵动了一些。 “大哥哥!” 二牛轻声唤道。 “二牛乖,大哥哥要帮你治好身体的伤势好不好啊!” 沈轩让自己脸上的笑容尽量看起来自然一些,柔声说道。 “大哥哥骗人,那些大叔已经告诉二牛了,二牛的伤治不好了,二牛就快死了。不过二牛不怕死,因为死了以后,就能去见阿爹阿娘阿姐他们了。” 沈轩闻言鼻头一酸,泡在浴桶里的于秀娥和郑老实呼吸也变得粗重紊乱起来。 察觉到二人的变化,沈轩连忙呵斥道。 “稳住呼吸,不许胡思乱想。” 待二人闭上眼睛,呼吸重新恢复了节奏之后,沈轩这才转回头来对二牛说道。 “大哥哥有办法治好你的伤,并且还会教给你很厉害很厉害的功法,等二牛学会了以后,就能为家人报仇了,好不好啊!” “真…真的吗?” 二牛的双眼之中猛地绽放出光芒来,不敢置信的问道。 “大哥哥不会骗二牛的,不过…会很疼很疼,二牛要忍住好吗?” “嗯!放心吧大哥哥,二牛不怕疼,二牛要给爹娘报仇!” “我就知道,二牛是个勇敢的男子汉。大哥哥教给你呼吸的法子,你跟着大哥哥做好吗。” “对!就是这个样子,记住了吗。” “嗯!二牛记住了。” “那就…开始了!” 小小的、焦黑的、残破的躯体,慢慢沉入滚烫的水中。 沈轩只感到手掌上托着的身躯猛然变得僵硬,而后便是抑制不住的颤抖。二牛的喉间发出微不可闻的、压抑的呜咽声。 第四十六章 不自量力 二牛本就因烧伤而丑陋变形的脸庞,此时因骤然而至的剧痛,变得更加可怖。 要知道,二牛全身的皮肤都已被烧烂了,他此时所承受的痛苦,比之于秀娥和郑老实更要强烈十倍、百倍。 小小的身躯不时剧烈的抽搐,眼睛渐渐翻白,嘴角流出白沫。 “二牛!二牛!能听到大哥哥的话吗?要挺住!一定要挺住啊!不能睡过去,睡过去就什么都没有了。按照大哥哥教你的方法呼吸,对就是这样,坚持住,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见到二牛的样子,沈轩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若此时二牛痛昏过去,可不单单是前功尽弃那么简单,只怕…只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呼~吸~呼~吸…对就是这个样子,想一想你的爹娘家人,你还要活下去为他们报仇。全村的人都死了,只有你活着,你不能轻易死去。二牛你要记住,你的命已经不属于你自己了,你要替全村人好好的活下去…” 紧急关头,沈轩不得不用一些更容易激发起二牛生存欲望的话语来刺激他了。 而这些话语也终于是见效了,二牛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喉间发出的呜咽声由痛苦转向舒爽。 让二牛在浴桶中盘膝做好,沈轩这才直起腰来,摸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刚刚的那一刻,真的是太惊险了。 若是二牛死在自己手中,沈轩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此时于秀娥、郑老实、二牛三人都已在浴桶中,按照沈轩教给他们的呼吸吐纳法门进入了入定状态。 沈轩仔细观察了一下三人的状况,确认一切良好之后,开始进行下一项程序。 这也是修炼炼体诀第一层最危险的一个程序。 三人若是挺过去了,炼体决第一层便可入门。若是挺不过去,轻则全身经脉尽断,从此是个废人,重则直接身亡。 至少道树叶片上是如此描述的。 而沈轩之所以敢冒险让三人修炼炼体诀,一是二牛命不久矣,修炼炼体诀是他此时唯一的生路。二则是因为于秀娥与郑老实身体素质十分出色,且意志坚定。若连他二人都挺不过去,那这世间只怕就没有几个人能够修炼了。 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沈轩挽起袖子,以指作刀,在手腕上划开一道口子。 一抹鲜红的血液在沈轩的控制下从伤口中挤了出来。 沈轩抬起手腕,将血液依次在三人的浴桶中滴入一滴,而后意念控制体内气机,气机控制手腕附近的肌肉与血管,流出鲜血顺着伤口涌回体内,伤口周围的肌肉蠕动,转瞬间便恢复如初,看不到一点受伤的痕迹。 炼体决第三层灵肉合一,灵力不绝,吾身不灭。 当然,这说法还是有些夸张的。虽然没有试验过,但沈轩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当前境界,脑袋是自己唯一的弱点。 当沈轩的血液落入浴桶中,原本已经温度有所降低的滚水再次沸腾起来,而浸泡在里面的各种药材、矿石和灵石,也在血液滴入的一瞬间,开始熔化。 “啊~啊~!” 三人的喉间忍不住发出压抑的惨呼声,水面也因三人身体剧烈的颤抖而翻腾激荡。 “坚持住!保持头脑清醒,保持呼吸吐纳的节奏,疼痛很快就会过去…” “想象一下,你此刻正身处一片巨大的花海之中,身边都是各种各样美丽的花朵,你深深的吸一口气,那是沁入心脾的花香,你仔细听,蜜蜂在嗡嗡嗡的扇动翅膀,在听,有鸟儿在欢快的歌唱…” “想象一下练成神功以后的场景,曾经高高在上,似乎永远都无法战胜的仇人,会跪在你的面前祈求你的宽恕。” 已经完成了自己全部工作的沈轩,按照梦中见过的心理学的方法,搜肠刮肚的用话语刺激三人,不让他们在剧痛中昏厥或是丧失意识。 此时浴桶中各种材料都已完全熔化,与沸水混和成泛着淡淡光晕的青色液体。 青色液体随着三人暗含某种规律的呼吸吐纳,时而沸腾翻滚,时而平静无波。 而三人的身体表面则开始渗出暗黑色的粘液,侧耳细听之下,甚至能够听到三人身体内好似有骨骼发出的脆鸣。 待三人体表不再渗出粘液,皮肤便开始一点点的皴裂,而三人的表情则是越发的痛苦。 “保持吐纳节奏不要乱,我给你们讲个故事放送一下心情吧。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额,不喜欢这个故事吗,太平淡了?那好,给你们换一个刺激一些的。” “话说有一天西门大官人正在闲逛,突然被一根窗栓砸中脑袋,大官人仰头一瞧,我滴个乖乖,谁家娘子竟如此美丽…额二牛还是个孩子,讲这个不太合适,我再换一个。” “话说有一个非常厉害的商人死了,可他的魂魄却是在一个赘婿的身上复活了。在他入赘成婚的当天,一个混蛋用砖头拍了他后脑勺,他的媳妇也偷摸跑了…咦…主公你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这只是一个故事,莫要当真。” 此时此刻,沈轩无比庆幸自己在曾经在梦中特别关注了一种叫做网文的书籍。 里面的很多故事又虐又爽,此时讲述出来给三人提神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于秀娥貌似有些入戏太深,当讲到那个赘婿遭黑手的时候,情绪波动十分明显,沈轩赶忙出言提醒。 当沈轩口干舌燥的讲到赘婿用奸计大破水泊梁山的时候,于秀娥所在的浴桶内异变突生。 淡青色的水液突然光芒大盛沸腾激荡,还是水中有什么凶兽在兴风作浪一般。而于秀娥也因痛苦的加剧再也无法压抑,紧抿的樱唇中发出凄厉的惨呼。 沈轩一个箭步冲到浴桶边,右掌抵住于秀娥的玉背,将体内气机度入于秀娥的体内。 气机入体的一刹那,于秀娥身体猛然一顿,而后有一股能量在其体内炸开。 “啊~!” 于秀娥长吟一声,身体猛然从浴桶中站起,已经化作黑灰浑浊的水液随着于秀娥的动作激飞出去,溅的沈轩满头满脸都是。 “呸呸呸!” 不小心喝了一大口洗澡水的沈轩止不住的喷吐,虽说是美人的洗澡水,可也太不卫生了哈。 “这…这种感觉…好奇妙…我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军师你过来!” 浑身湿透的于秀娥娇滴滴的呼唤沈轩,衣衫紧贴在她玲珑有致的身躯上,别具诱惑。 更关键的一点是,于秀娥脸上拿到伤口,此时竟是也变淡了许多。 沈轩看着眼前的美景,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依言走到于秀娥的面前。 砰! 于秀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轰在沈轩的胸口上。 沈轩反应也是极快,脚掌使力牢牢抓住地面,身体微微前后摇晃,将这股力道轻描淡写的卸掉。 “什么嘛!一点都不厉害!” 于秀娥看了看自己的拳头,皱眉抱怨道。 大姐你猜第一层刚入门好不啦,我可是第三层大圆满。若是被你一拳撂倒,那我还混不混了! 心中如此想,嘴上却不敢这么般说。于秀娥的性情沈轩已经大概摸透,凡事顺着她亦或引导着来,千万别硬顶,否则这娘们说翻脸就翻脸。 “额…主公,要不先去换身衣裳,小心着凉啊!” 于秀娥低头看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饶是彪悍如她,也不禁羞红了脸,恨恨的瞪了沈轩一眼后,便跳出浴桶,夺门而出。 轰! 两扇厚重的门板被于秀娥轻轻一推便横飞了出去,飞出十多丈后掉落在院中边上四分五裂。 “啊!” 于秀娥顿住身形,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自己竟有这般大的力气? “咳咳咳!” 目光在于秀娥背对着自己的身形上瞄了一眼,沈轩连忙低头轻咳。 外面天色一暗,明亮的月光照射在于秀娥的身体上,将其婀娜高挑的身姿映照的是非诱人。 于秀娥终是女儿家,也意识到了自己此时的窘态,当下再也顾不得增长的恐怖力气,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于秀娥这边刚走,郑老实哪里再出状况。 一道好似虎啸的吼声从郑老实的喉间发出,而后便是水花激射,木屑翻飞。 沈轩心中一喜,转头看去,果不其然,郑老实也成功突破了。 虽是比于秀娥晚了一会,可却是没用沈轩帮忙,自己便突破了桎梏身体的最后一道屏障。 而且郑老实突破的气势也更加威猛,竟是连十分坚固的浴桶都被他外散的气机撞得粉碎…额…还包括那条可怜的渎裤。 突破桎梏,成功进入炼体诀第一层的郑老实欣喜的伸臂摆腰,感受着自身巨大的变化,而后朝沈轩招手道。 “军师你来。” 你也来?你们黑风寨都是怎么人啊! 已经在于秀娥哪里吃过一拳的沈轩假装不明白郑老实的意思,晃悠的走到他面前,就在郑老实摆拳想要给沈轩来一下子的刹那,沈轩率先一拳打在郑老实的胸口,将其硕大的身躯打得凌空飞舞朝院内落去。 “不自量力!哼!” 沈轩轻蔑道。 第四十七章 演示 试拳不成反遭暴打的郑老实,灰溜溜的跑出去找衣服穿了。 沈轩转身回到二牛所在的浴桶旁,目光之中流露出担忧之色。 二牛年纪太小,加之伤势太重,此时浸泡在青色液体中的身躯仍在不断渗出黑色粘液,原本焦黑的痂壳倒是脱落了大半,露出带着血丝的肌肉,这幅凄惨恐怖的景象,看的沈轩胸腹翻涌。 无论经历多少次的厮杀与搏命,沈轩始终都无法适应血淋淋的场景。 又过了一会,换过衣裳的于秀娥与郑老实二人回来,看了一眼仍旧疼的浑身颤抖的二牛,沉默无言的站在了沈轩的身旁。 夜色渐深,二牛的身躯终于不再颤抖,体表也不再有粘液渗出。渐渐有一层半透明的膜将二牛的身体包裹起来。 沈轩三人见此情景顿时精神大振,竟是已经开始生出新的皮肤了。 薄膜越长越厚,由半透明渐渐变成粉红,而后开始朝白皙转变。 而二牛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平稳,待浴桶里面的水液完全退去青色,变得浑浊不堪后,没等沈轩出手相助,二牛便自己睁开了眼睛。 “大哥哥!大姐姐!大叔!你们为什么这么看着二牛?” 于秀娥难掩激动的情绪,眼角噙着泪花捂住嘴无声的抽泣。 沈轩和郑老实二人相视一笑,表情释然。 “二牛,站起来看看自己的身体。” 沈轩笑着说道。 “哦!” 二牛十分听话的从浴桶中站起,刚一站起身来,便发觉有些不一样。 身上竟是没有刺痛的感觉! 二牛连忙低头打量,只见到手臂、身体,双腿,所有目光能够看到的地方,竟是都被白皙晶莹的皮肤包裹着。 “啊!大哥哥,二牛得病治好了?” “是啊,二牛的病治好了!” 沈轩点头,眼睛和鼻子有些酸,声音有些哑,但喜悦之情却是溢于言表。 “小家伙本钱不小啊?” 郑老实盯着二牛胯下,粗声粗气的笑道。 “呸!不要脸!” 于秀娥啐道。 二牛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是光着身子,毕竟十多岁的小男孩,羞耻心还是有的。吓得尖叫一声赶忙蹲下身子,躲在了浴桶里。 “哈哈哈…” 欢快的笑声自厅堂中传出,惊起了落在屋檐上休憩的夜鸟。 第二日清晨,郑老实挨屋将还在睡梦中的众好汉们提溜起来,排队上厕所、洗漱、吃早饭,而后到前院的操场上集合。 沈轩和于秀娥早已等候在此,恢复了原本清秀样貌的二牛,则是怯生生的躲在沈轩的身后,一双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站成一个方阵的众位好汉。 众位好汉站好队形后,这才发现在操场的一侧,竟是耸立着三块足有一人多高,两人合抱的大青石。 这是要干吗?众人心中奇怪,可慑于近段时间一再强调的纪律,没人胆敢出言提问,只是挺起腰杆站的笔直。 应沈轩的要求,武德营众人在训练与实战中,必须严格遵守各项军规纪律,否则军棍侍候。 “从左至右,报数!” 郑老实高声吼道。 “一、二、三…” “报告将军、报告军师,武德营应到一百一十一人,实到七十八人。报数完毕!” “归列!” “是!” 郑老实右脚狠狠的墩地,激起一蓬尘土,而后站在于秀娥身后右侧,于秀娥身后左侧则是沈轩的位置。 这时沈轩踏前两步面对所有人朗声说道。 “今天有一项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宣布,不过在宣布之前,还要先让大家涨涨见识。听我口令,全体都有,向右——转!” 唰!~轰! 整齐的摩擦声与脚掌墩地声,整个方阵转为面向三块大青石站立。 沈轩扭头向郑老实点了点头,示意由他打头阵。 郑老实咧嘴一笑,将手掌骨节掰的咯咯作响,迈开大步走到一块大青石的旁边。 只见他双脚分开成外八字,沉臀收腹肩膀打开,右手握成沙煲大的拳头,右臂朝后弓起。 “哈!” 郑老实大吼一声,巨拳猛地轰在大青石之上。 嘭的一声,大青石上扬起一阵粉尘。待粉尘散去,众人凝目一瞧,只见被郑老实拳头轰中的位置,此时竟是被轰出一个足有人头大小的坑。 而那被轰出来的坑里,此时正有细碎的石屑噗噗的往下掉落。 众好汉们目瞪口呆,郑老实是个什么样的身手他们是清楚的,往日里就没少仗着身强体壮欺负他们。可一拳将坚硬似铁的大青石轰出个坑来,这着实是吓着他们了。 我的个娘哩!这得是多大的力气?这得是多硬的拳头啊! 众好汉脸上惊愕的表情让郑老实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不过…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嘿!” 郑老实再次吐气开声,身子绕着大青石游走,双拳连续开轰。 嘭嘭嘭嘭! 连声震响,众好汉们感觉好似站立的地面都在随着郑老实的出拳而在震颤。 第九拳轰出后,郑老实和大青石早已被扬起的粉尘笼罩住,众人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第十一声震响过后,声音停止。 带粉尘散尽,众人只看到原本一人多高的大青石此刻已是被拦腰而断,上半截竟是被郑老实生生轰成满地残渣。 “郑老实你他娘滴成精了?” “应该是吃了仙丹!” 武德营众人被郑老实所表现出来的实力震撼到了,连下就忘了军规军纪,忍不住出声议论起来。 “不想吃老子拳头的就闭嘴!” 郑老实暴喝一声,挥舞着还粘着石屑的拳头恐吓道。 众好汉立刻紧紧闭上了嘴巴,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军棍还能吃得住,这能将大青石打得粉碎的拳头谁受得了! 郑老实得意洋洋的站回自己的位置,而后于秀娥出列。 只见她在一块大青石旁站住身形,而后缓缓抽出斜跨在腰间的两柄直刀。 “看清楚了!” 于秀娥沉声说道,而后身形嗖的一下开始围着大青石绕圈,同时手中双刀叮叮当当的劈砍在大青石上,一时间石屑激射,火星翻飞。 一开始,于秀娥的身形众好汉们还能勉强看清,可于秀娥却是速度越来越快,只是数息的功夫,众好汉们竟是只能勉强看见一道道的虚影,而刀刃劈砍在大青石上的叮当声,也渐渐连成一片,似乎完全听不到有任何的间隔。 好快!真的是太快了!已经完全看不清楚了! 众好汉们心中惊诧不已,有些人甚至已经不自觉的张大了嘴巴。 好像只是十多个呼吸的时间,劈砍声戛然而止,道道虚影骤然消失,现出于秀娥高挑的身形。 于秀娥抬起双臂,只见其手掌中只剩下两个刀柄,刀身竟是不见了。 众人的目光转向大青石,与其青石兄弟的命运一样,这块大青石的上半截也已消失不见,不过断开的横截面却是比第一块要整齐光滑一些。 这一块大青石的周边地面上散落着大小均匀的小碎块和破碎的刀刃。 “大当家威武!” “我就说他们是吃了仙丹吧,大当家一颗,二当家一颗,不然怎么会一下子变得这么厉害。只怕老寨主都不是现在的大当家的对手。” 众好汉们忍不住高声喊道。 于秀娥将手中刀柄扔在地上,对着众好汉拱了拱手,站回到自己的位置。 当一身青衫的沈轩施施然走到最后一块大青石旁边站住时,众位好汉们的性质顿时高涨了起来。 “原来仙丹是有三颗啊!” “不知道军师要给咱们表演什么戏法?会不会是胸口碎大石啊!” 沈轩没有让众好汉久等,只见他双腿微微一屈随后绷直,整个人便轻飘飘的跃起,而后落在第三块大青石的顶端。 站在大青石顶端的沈轩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端在胸前,一副风度翩翩的读书人形象。 而后右脚抬起又重重落下。 轰! 一声闷响,整个院子似乎都剧烈的摇晃了一下。 众好汉身形也控制不住的随着地面摇晃,待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朝沈轩和大青石看去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沈轩站立的高度竟是比刚才矮了许多,而再看大青石,竟是有大约五分之一的部分已经深深的陷进地面之中。 院子里的这片操场可是铺着厚厚的石板啊。 此刻大青石周遭的石板已经尽数碎裂,而大青石就好像是从地里面长出来似得。 没等众好汉平复震惊的情绪,沈轩右脚再次抬起,而后落下。 轰! 地面再次震颤,这一次大青石已经有一半都陷进地里。 抬脚落下! 轰! 沈轩造型不变,却是已经站的与众人平齐,而他脚下的大青石已经整个陷进地里。 三次跺脚便将一人多高,两人合抱粗细的大青石踏进地里!这是什么戏法?肯定是戏法啊,不然是可能呢! 沈轩看着众好汉一个个张大嘴巴,满脸震惊的模样,也是心中暗爽。 他横移数步后,指着刚刚站立的位置对众好汉说道。 “大家可以过来查验一番!” 众好汉闻言顿时围拢过来,最靠前的几人甚至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抠挖陷进地里的大青石。还有几人围着另外两块残破的大青石敲敲打打,看来他们是连于秀娥和郑老实都怀疑上了。 闹哄哄的好一会功夫,众好汉都心悦诚服的对三人表示佩服之至。 大青石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两位当家和军师真的是吃了仙丹,拥有了仙人之力。 可是,事情还没结束。 似乎觉得带给众位好汉的震撼还不够强烈,沈轩笑吟吟的走到那块被他踩进地里的大青石旁,蹲下身子,双手抱住大青石的顶端,而后向上一提。 第四十八章 新一轮的讨价还价 “嚯~!” 在众好汉的惊叹声中,沈轩毫不费力的将那块大青石硬生生的从地里给拔了出来。 拔出来还不算,沈轩用右手将大青石举过头顶,而后向上一抛,大青石便像个球一样翻滚着飞向半空,待落下时又被沈轩的左手稳稳接住。 大青石目测重量不会低于两千斤,可此刻在沈轩的手中,就好像藤球一般的轻盈。 这回别说众位好汉了,就连于秀娥和郑老实也被沈轩这举重若轻的一手绝活给镇住了。 将大青石抛了几次,感觉带给众人的冲击已经足够了,沈轩这才将可怜的大青石放回地面上,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后,朗声说道。 “大家觉得我们三个厉不厉害啊?” “厉害厉害厉害!” 众好汉心悦诚服、五体投地,忙不迭的点头赞叹。 “那你们想不想跟我们一样厉害啊!” “那是必须滴啊!” “我们…真的也能变得这么厉害吗?” “军师啥时候骗过咱们!” 见所有人都眼睛里都迸射出炙热的光芒,沈轩点头正色道。 “我有一种功法,修炼了之后便能如我们三人一般的厉害。我与将军商议过,可以将这种功法教给大家。不过有一点却是要事前告知你们知晓,修炼这种功法是有一定危险性的,轻者全身筋脉尽断,从此成为一个废人。重者直接爆体而亡!所以…学与不学,你们自己考虑清楚。”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好汉群中一个声音高声喊道。 这是沈轩曾经说过的话,如今却是在众好汉中广为流传。 “若是老子运气不好筋脉尽断,就请军师和二位当家给老子一个痛快!” “呸呸呸呸!好的不灵坏的灵!赶紧吐吐沫!” “啊呸呸呸!” 七十多个糙老爷们一起随地吐痰,饶是在梦境中见识过许多大场面的沈轩,也被惊的一愣一愣的。 七十八位好汉尽数表态,没有一人退缩。 其实这早就在沈轩和于秀娥的预料之中,武德营或是说黑风寨的这些人,就是一群心有牵挂的亡命之徒,死亡也许对他们而言,反倒是一种解脱。 本来按照于秀娥和郑老实的意思,根本就没必要多此一举,直接把他们仍澡盆子里,生死自负就得了。 可沈轩却是坚决不同意,他解释道,选择是每个人最基本的权利,任何人或势力都无权剥夺。 至少在以后的武德营里,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既然众好汉都选择了修炼炼体诀,沈轩也就不再墨迹,让于秀娥和郑老实教导他们呼吸吐纳的法门。 而沈轩则是领着二牛朝后院议事厅走去。 沈守缺此时正端坐在议事厅中,身旁的案几上放着一壶刚刚沏好的花茶。 见沈轩进来,挥袖在案几上一拂,三只晶莹剔透的玉制茶杯便凭空出现在案几上。 对于沈守缺的出现,沈轩毫不感到奇怪,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找自己似得。 沈轩大咧咧的坐在沈守缺对面,端起茶杯也不顾茶液烫口,一饮而尽。 “大叔好!” 二牛则是十分拘谨的朝沈守缺行礼。昨天在养心殿内二牛是第一次见沈守缺,今天也不过是第二面而已,但他就是觉得这位帅气的大叔十分可靠,让自己忍不住的想要亲近。 而且也正是这位大叔的人将自己从灰烬中救了出来。大哥哥和大叔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沈守缺有些好奇的上下打量着二牛,嘴里啧啧惊叹。 “黄粱大道果然了不起,只怕大师兄亲至,也做不到在一夜之间便将二牛治好,更遑论肌肤再生…咦!这是?” 沈守缺突然伸手将二牛拉至身边,一双手掌顺着二牛的手臂一路捏了上去。 二牛有些害怕,可又不敢躲避,只好求助的看向沈轩。 沈轩自顾自的给自己的茶杯满上,吸溜了一口后,递给二牛一个放心的眼神。 待将二牛的骨骼探索一遍后,沈守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思量片刻后才出生问道。 “皮肤、血肉、骨骼都蕴含浓郁的灵力,但体内却没有灵力运行的通道。雪山气海之中也是空空如也。这是…魔族的路子?你从黄粱书中学到的?” 沈轩拉过二牛坐在自己身边,递给他一杯茶后,才回答道。 “什么魔族妖族的,没听说过。我这是从黄粱书里学来的九天十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四面八方不动如山大金刚法身。怎么样?是不是听起来就很厉害!” “顺口胡诌也是从黄粱书中学来的?” “那是一脉相承,我的功力比起二师兄和师尊还差得远呢!” “呵!你既不愿说,我也便不再问。今日来找你却是有正事。” 沈守缺放下茶杯,坐正了身子,笑着说道。 “昨日你离开后,发生了一些事,这便说与你听…” 沈守缺将昨天沈轩离开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述出来,听得沈轩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自己还是太年轻啊!太冲动了!昨日只是觉得那些宗门之人面目可憎,再呆下去可能会忍不住动手,额…虽然很大可能打不过剑仙境的崔思远和钟步月。既然打不过,那就眼不见为净。于是撂下一句狠话后就潇洒离去。 谁成想竟是错过了两大宗主元神亲自和天尊降临的大戏码,想到这里沈轩看向沈守缺的目光充满了哀怨。 你是策划这一切的总导演,为啥就不提醒小师弟一下呢。 沈守缺却是没有理会沈轩的不满,继续说道。 “陛下已经下旨成立靖平司,靖平司的职责便是缉拿行不法事的宗门子弟及击杀霍乱百姓的妖物。为兄惦念着小师弟你往日里便喜好行侠仗义,斩妖除魔,加之漳州小青山一事,总是为兄思虑不周,以致小师弟你身陷险境。便想着在靖平司内为你谋一个职务,权当补偿小师弟一二,可好!” “不好!” 沈轩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 “靖平司虽不在朝堂诸部之列,却也是陛下亲自下旨建立,品阶仅比六部低半级。除大司物与掌印之外,职务随你挑选,且为兄保证品级不会低于四品。” 沈守缺见沈轩不上道,便将筹码描绘的尽量美好一些。 “你没明白事情的关键!” 沈轩停止摇晃脑袋,正色说道。 “哦!愿闻其详。” 沈守缺也有些好奇。 “入职靖平司是给你打工,小青山是你算计我。这是两码事好嘛!没有补偿不说,还要我出卖劳动力来帮你做事,沈守缺!你该去五行宗做生意才对啊,入天机一脉明显是屈才了呀!” “小师弟参悟黄粱书后,果然变得才思敏捷,头脑过人。想来师尊知道以后,一定老怀大慰。” 沈守缺翘起大拇指出言赞道。 “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说正事!让我给你打工也不是不行,待遇怎么算?” “为兄刚刚不是说了吗,不低于四品!” “工伤呢!保险呢!车马钱、杂役钱…” “通通翻倍!” “嗯!这还差不多,行了,进靖平司的事就这么定了。咱俩再算算小青山的帐。因为你算计我,我差点死了,修炼几十年的修为也废了!你好好想想,怎么补偿我啊?” “额…小师弟你可有什么想法。” “师兄敞亮,您看看这个。” 沈轩赞叹沈守缺不愧是大虞国师,果然上道。从怀中取出一张写满了密密麻麻字迹的纸张递了过去。 “高品灵石两百万枚、陨星铁矿三万斤、聚灵草三万棵、石髓液一万壶、地龙角八千根…” “怎么样?师弟我要求的补偿不过分吧。” “合情合理!” 沈守缺将纸张折起放进袖中,由衷的点头说道。 “啧啧!师兄大气,那您看这补偿何时到位啊?” 沈轩不由得竖起大拇指送给深明大义的二师兄,同时不忘确认交货日期。 “嗯…以大虞现今高品灵石的产量计算,大概一百五十年后能够陆续付清,当然,这是不计算利息的前提下。小师弟毕竟也是大虞的子民,应该也了解朝廷的难处,这利息想来你是不好意思要的。陨星铁矿需要与五行宗交易,三万斤大概两三百年总是能换到的,聚灵草也麻烦一些,不过多耗费一些人手去落雁山脉寻找,死上个三四千人也大概能够凑齐。还有石髓液…” 沈守缺指着纸张上罗列的材料,逐项讲明交货所需要的时间,语气无比真诚。 沈轩则是越听脸越黑,到最后终于控制不住胸中怒意,腾地站起身来一拍桌子,指着沈守缺怒斥道。 “沈守缺!我可是差点被你害死,如今修为也废了。你就是这么对亲生的同门师弟,你…你…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小师弟何出此言?为兄已经答应补偿与你了啊!” “又是一百年、又是两百年的,我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凭小师弟的资质,进入第四层境界不过是手到擒来,那可是五百年的寿元啊!” “沈守缺你别跟我耍无赖,你就给个准成话,这补偿到底给不给?” “自然是要给的!” “给多少?我是说现在、立刻、马上!别跟我扯犊子啊我告诉你!” 第四十九章 没完没了 沈守缺探手入袖取出一块牌子推给沈轩道。 “凭此令牌,靖平司库房之内的所有物资任你调用。” 沈轩将令牌拿起放在眼前仔细打量,只见令牌的材质非金非银非木,竟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材料制作而成。拿在手里冰冰凉凉、润润滑滑的,手感十分舒服。 令牌的形制没什么特别,唯独正面阳刻着靖平司三个字,背面则是阴刻一个人字。 “这玩意真有那么好用?所有物资真的随我怎么用都行?” 沈轩有些不确信的问道,着实是被沈守缺套路怕了。不过该说不说,沈守缺虽然时常借着师尊的那句评语——吾徒平常乃福泽深厚之人,非早夭之相,将沈轩当刀使,但却是从不说假话。 所以他必须亲口得到沈守缺的确认,才会放心。 “天地人三枚令牌乃是陛下亲自下令督造,赐予靖平司。天字令牌赐予誉王殿下,地字令牌在我手中,这枚人字令牌是为兄特意留给小师弟你的。天地人三枚令牌在靖平司内功用等同,所有物资与人员皆需听从持令人的调遣。小师弟,这样可还满意?” 沈守缺笑意盈盈,语气却是显得有些谦卑。 “嗯…勉强算是弥补一点点我心灵上的创伤吧。” 沈轩心中暗喜,可脸上却是做出一副不是很满意的表情,不着痕迹的把令牌塞进怀里。 “小青山的帐算完了,咱接下来再算一算武德营的那笔账。” 错愕之色在沈守缺的眼中一闪而逝,发生在武德营驻地的那场惨烈之战,沈长青回来后已经一五一十的讲述给他听。沈守缺听过之后一是感慨武德营众人的悍不畏死,二则是赞叹那支庆国骑兵队的强悍。 但在之前却是没有想到沈轩会拿这件事作为由头向自己讨要补偿。 不过沈守缺毕竟城府极深,只是在心中微微错愕一下,便立刻控制表情和语气恢复如常。 “在武德营驻地,我也差点死了!你得补偿我!” 沈轩义愤填膺的说道。 原本他是想将武德营战死之人都抬出来,让沈守缺一一补偿的,但仔细思量了一下后,决定还是要点脸,武德营被庆军攻击这事,无论怎么算都赖不到沈守缺的头上。 但是自己不一样的,若不是被沈守缺诓到小青山,也就不会重伤失去修为,不失去修为也就不会被抓住漳州左卫充军,不去漳州左卫也就不会被郑老实带去武德营,不去武德营也就不会险些死在庆军刀下。 终上所述,这事还是沈守缺的锅,他必须背! 听沈轩说完,沈守缺稍一思量便觉得还挺有道理,便再次探手入袖摸出一块令牌递给沈轩。 沈轩没想到沈守缺竟然如此懂事,目光在令牌上一扫,便接了过来揣进怀中。 这是一块金牌,入手沉甸甸的。 其实所谓金牌并不是真的由黄金制成,黄金质软,制作成令牌的话不易保管。 制作金牌的材料其实是黄铜,与黄金颜色相近,但却更加坚韧,且成本较低。 金牌正面刻有飞鱼卫三个字,背面则是指挥佥事四字。 飞鱼卫作为皇帝亲军,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活动。也有参与收集军情、策反敌将的工作。设有指挥使一职统管,只接受皇帝的命令。指挥使之下设有指挥同知二人、指挥佥事三人、南北镇抚使各一人,千户、百户等若干。 现任飞鱼卫指挥使是梁承泰,为正三品。指挥同知李征道、刘栾川,此二人为从三品。指挥佥事为正四品,不过一直空缺。 在见到令牌的一刹那,其实沈轩的心中是有些犹豫的。 不同于靖平司这种新成立的衙门,飞鱼卫自大虞立国时起传承至今,在朝堂和民间的权柄早已是深入人心。 特别对于某些不法官员来说,更是谈鱼色变。 原本对于沈轩这种修士来说,莫说一个四品的指挥佥事,即便是正三品的指挥使也不会放在眼里,双方根本就不在同一个世界,更别提层次了。 可现在却是不同了,沈轩剑心破碎,修为全失,严格来说已经不能算是修行界的人了。 既是无法修行,便只能在俗世中打滚。 而拥有实权的正四品指挥佥事,这样的补偿可以说是诚意十足且正符合沈轩现如今的情况。 可沈轩却是嗅到了浓浓的套路气息。 沈守缺一定是在给我下套! 沈轩心中如是想到。 具体是何种套路,沈轩暂时还想不明白,但却不妨碍他对此深信不疑。 但即便明知沈守缺在前面挖好了坑,沈轩却仍不得不往里跳,盖因为沈守缺是掐中的他的七寸。 武德营的事情已经从沈长青哪里了解的明明白白,包括沈轩承诺会动用所有的关系帮助武德营众人找回被掳走的子侄。 而想要在偌大的虞都里找寻十几年前的线索,还有什么关系能比飞鱼卫更好用? 见沈轩将令牌揣进怀里,沈守缺的神情明显轻松了许多。 无债一身轻啊!小师弟这柄刀着实好用,但就是代价大了一些。若是以前的沈轩,其孤傲的性格绝不会提什么补偿之类的。 但现如今的沈轩却是市侩难缠了些。 端起一杯尚有余温的茶水,沈守缺刚要喝上一口,便听到沈轩再次粗声粗气的说道。 “武德营驻地的事了了,接下来咱们再算算第三笔帐。” 还有? 沈守缺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差点没喷出来。 小师弟啊!不要脸也该有个底线啊,你不能没完没了啊! “前晚进城的时候,我也差点死了,你得赔!” 沈守缺盯着沈轩,见其一脸非常认真的模样,放下茶杯,忍不住摇头叹道。 “小师弟莫要自欺欺人,那晚的情景为兄看的一清二楚,凭你现如今的本事,那个守卒根本伤不到你的。你当时明明有足够的时间躲开刺杀,或是直接将那个守卒反杀,可你却迎刃而上,自己把心口往人家的刀子上撞,这如何还能怪到为兄的身上来?” “我这不是为了配合你嘛!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但直觉告诉我,若是当时死那么一下子,对你的计划会很有利。” 沈轩强词夺理道。 沈守缺被沈轩的一番说辞搞得哭笑不得。 “那小师弟你来说说,最后我得到了什么好处?” “你得了什么好处我怎么知道,你个老狐狸心黑的很,得了好处也不会说。但我确确实实差点死了,所以你必须赔偿我!” “也罢也罢!说说吧,你要为兄如何赔偿,额…事先说明,不要太过分。为兄毕竟只是大虞的国师,不是…呵呵!” “师兄多虑了,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 “快说吧,陛下还等着为兄回宫复命呢!”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想——带兵!” 沈守缺闻言脸色一变,这一点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曾经的沈轩最大的愿望便是早日进阶剑仙境,好去镇魔城与魔族厮杀。 如今沈轩剑心破碎,一身修为化为乌有,杀魔族的愿望是无法…等等…莫非? 镇魔城里与魔族厮杀的可不是只有修士啊! 沈守缺注视沈轩的双眼许久,在他的眼睛里好似看到了坚定与决绝。 “此事…为兄做不得主。小师弟随我进宫吧,正好陛下也想见你一面。” “陛下要见我,为何?” 沈轩奇怪道。 “长青回来后说了武德营众人在背后刺字的事情,还有岳武穆和背嵬军的故事。陛下很感兴趣,想让你当面再讲一遍。” 沈轩闻言恍然大悟。 岳武穆的故事对于武德营的众好汉们来说,不过就是一首悲情英雄的挽歌。可听在某些帝王的耳中,其意义可就深远了许多。 连下,沈守缺带着沈轩便前往皇宫。 沈守缺主修无情道,也便是法家。但无情道更多的是体现在治国理念与方式方法上,对修为没有实际上的帮助。 所以沈守缺还是一名杂修,所谓杂修便是没有主要的修行方向,只要觉得适合自己亦或比较实用的功法,都会拿来练一练,正所谓艺多不压身!样样通,样样稀松!便是对杂修最好的解释了。 沈守缺施展五行遁术带着沈轩离开靖平司峡谷,前往虞都。 到了城门处,二人现出身形,出示令牌。 守城士卒验证了二人身份后,给予放行入城。 入城之后沈守缺再次施展遁术,转瞬便来到皇宫大门处。 皇宫大门处的禁军守卫自是认得沈守缺这位国师,可必要的程序却是不可减免,又是一番查验后,才由一名内侍带着二人朝御书房行去。 皇宫之内,却是不好再施展五行遁术了,否则便有藐视皇权的嫌疑。 景隆帝自登基后,便喜欢在御书房内与内阁商议国事,只有人数较多时,才会去偏殿。 三人来到御书房外,内侍告罪一声便提前退下,一直侯立在御书房门外的魏广季手撘拂尘,过来相迎。 沈守缺朝魏广季拱手刚要说话,便听到景隆帝愤怒的咆哮声从御书房内传出。 即便隔着厚实的实木门板,却仍是十分清晰的被三人听到。 “一群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第五十章 终是着了道! “漳祁灵渤四州十多万兵马,竟是被区区几千庆国骑兵耍的团团转!闫罗生是干什么吃的!每年大笔的军费就养出了这么一帮废物!” 景隆帝的咆哮声愈发的震耳欲聋,按理说御书房是极为重要的议事之所,无论门窗都采用既结实又隔音的特殊木材,就是防备被有心人之人偷听。 可如今三人距离御书房还有一段距离呢,竟然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可见此时景隆帝内心之愤怒已经达到了何种地步。 “臣有罪!” “臣有罪!” 有两道略微低沉的声音,惶恐的说道。不过这两个声音沈守缺和魏广季并没能听到。只有沈轩这个炼体诀第三层大圆满境界,五感得到了提升的人,才勉强听得到。 “咱们的皇帝陛下已经第四层了?” 沈轩低声对沈守缺问道。 大虞皇族姜氏,也是有数千年传承的修行世家。虽不如七大宗门那般高手云集,且出过天尊这等真正的神仙人物,却也是每一辈都会有达到第五层境界的高手。 就像如今的皇族守护者——誉王姜淮汐。 当今陛下姜崇岿未登基前,亦是修行界极负盛名的修行天才。只是登基之后为国事所累,修行速度有所放缓。 特殊木材制作的木门都无法阻隔陛下的咆哮声,单凭愤怒的情绪是不够的,还需要有高深的修为。也是因此,沈轩才有此一问。 “只差临门一脚了!” 沈守缺轻声答道。 一旁的魏广季则是一副走神的样子,好像压根没听到两人在妄议陛下。 也许是景隆帝意识到了自己声音太大了,之后便再没有声音传进沈守缺的耳中。但沈轩却始终半眯着眼睛,将御书房里面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原本沈轩对国事是不关心的,他自己也清楚,政务什么的,非自己所长。不过此刻御书房内谈论的却也算与沈轩有关。 庆国骑兵…默军…刘斐辕! 武德营战死的二百多人!拖行数十里浑身伤痕累累的郑老实!于秀娥脸上的伤疤!火光中踏在自己胸膛上的那只脚! 原来在离开武德营后,刘斐辕率领默军奔袭数千里,先后袭扰、击破漳州、祁州、灵州、渤州十多个二线卫所,斩杀士卒上万,轻重伤数万。 祁州总兵官闫罗生调集四州近十二万可用之兵,围追堵截欲将默军困死。结果在刘斐辕的指挥下,默军就好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般,总是能够从大军的缝隙之中逃脱,而后消失无踪。等闫罗生再次得到默军的消息时,往往便是某一座卫所被凿穿,士卒损失惨重的战报。 二十多天的时间,闫罗生仅仅取得斩杀七百余默军的战果。 如此丧气的战报传来,怎能让景隆帝不暴怒如雷。 大约过了两刻钟后,御书房的门被打开,六名身着绯紫袍服的老者阴沉着脸走了出来。 魏广季适时的结束了神游,领着沈守缺和沈轩朝御书房内走去。 “小师弟且先去参见陛下,为兄有事要办。” 沈守缺拍了拍沈轩的肩膀后,便朝着迎面而来的王焕之走去。 “首辅大人、大都督可否借一步说话。” 王焕之和张乐潮见到沈守缺,本就阴沉的脸色更是雪上加霜。 “没空!” 张乐潮冷声说道,脚步加快欲要绕过拦路的沈守缺。 “国师难道还要将我等当猴耍吗!” 一向以温文尔雅面目示人的王焕之这次也难得的发起了脾气。 其实也不怪二位大佬生气,之前景隆帝和沈守缺将小青山这个烂摊子甩给内阁处理,众位大佬挠穿头皮,商议了数日,拿出一套自认为既能保住朝廷颜面,又能让四大宗门勉强接受的方案来。 承到御案之上,景隆帝御览之后便没有了下文。 结果后来沈轩死而复生回到虞都,在永宁门下又死了一次,然后在养心殿内再一次上演死而复生的戏码。 沈守缺抛开内阁和礼部,独自一人与云天宗和霸刀山打擂台。 虽然最后的结果是朝廷占到了便宜,可王焕之、张乐潮等一干参与制定方案的大佬们,心里却不是个滋味。 哦!合着是耍着俺们玩呢! 看着沈轩在魏广季的引领下进入御书房,其余几位跟着王焕之出来的内阁大学士也极为识趣的先行离开。 沈守缺这才拉住王焕之与张乐潮的衣袖,将二人拉到僻静的角落处,陪着笑解释道。 “二位老哥莫要生气,守缺也是有苦衷的。”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张乐潮吹胡子瞪眼睛的说道。 王焕之却是抱怨过后心中的郁结之气消散了不少,而且这些时日他也曾在空暇之余有过猜想。凭他对沈守缺和陛下的了解,应不会做无用之举,只是这其中到底含有何种深意,一直没有想出个头绪来。 如今沈守缺自动送上门来,又是放低了身段主动赔笑,王焕之决定还是给他一个自辩清白的机会。 他拍了拍老搭档张乐潮的肩膀道。 “且他听如何解释,若不满意,少不得要在卿月楼摆一桌。” “一桌哪够!最少三天!” 张乐潮眼珠子一转后,将价码抬高。 “二位哥哥放心,不论守缺的解释是否能让二位满意,卿月楼最好的酒菜连摆七…额六…五天!就是五天,绝不反馈!” 沈守缺原本是想大方一回,让两位朝廷柱梁消气,可一想到刚刚被沈轩狠狠刮了一笔,囊中有些羞涩,便将时间改为五天。 王焕之和张乐潮相视一眼,在对方的脸上都看到了满意的神情,这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其实景隆帝和沈守缺最开始真没有耍众位大佬的意思,只是看完调解方案后,却是让二人极为不满。 方案之中众大佬下意识的将朝廷摆在较低的位置,同时在很多方面生怕触怒了修行宗门,而用词极为谦卑。虽是已经尽量照顾了朝廷的脸面,却是让景隆帝心中失望至极。 景隆帝和沈守缺布这样一场局,就是要将修行界纳入朝廷的管辖范围。可事先并没有与朝廷大佬们通气,当然,在没有得出最后的结果前,也没办法通气。 不然众大佬吓也吓死了! 以至于众大佬还是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待问题。 再加上沈轩在永宁门下再一次遭遇刺杀,这可是发生在虞都,大虞天子的脚下,赤果果的打脸啊。景隆帝与沈守缺密议之下,便决定临时改变策略,由沈守缺顶上去,与云天宗和霸刀山直接打擂台。 “其实诸公所做也并非全无意义,至少文武百官对修行界持何种态度与看法,陛下已经做到心中有数。” 沈守缺最后如是解释道。 王焕之和张乐潮听到心中也是五味杂陈,若是事先真的将此次布局的最终目的说与二人,以王焕之谨慎的性格,一定是要极力劝阻的。 而张乐潮这个老匹夫,搞不好会兴奋地几天几夜睡不着觉,难保不会被有心人探听到他的异常行为,而有所猜测。 沈守缺的解释合情合理,且做出的姿态极低,这让二位大佬心中舒服了许多。 三人尽释前嫌,并相约明日晚间卿月楼把酒言欢。 目送两位大佬离去,沈守缺转身前往御书房,与守在门口的魏广季点头示意后,推门而入。 进的御书房内,景隆帝正靠在御座内兴致盎然的听沈轩讲岳武穆的故事。 而沈轩也极为荣幸的被赐座,正端坐在一个锦墩上语气悲愤的讲到了岳武穆被十二道金牌召回临安,致北伐功亏一篑,父子具被绞死云云。 沈守缺进来后,故事也正好讲完。 景隆帝站起身来,走到窗边遥望天际,久久之后悠然叹道。 “心胸狭隘者窃据帝王之位,实乃天下之悲哀。朕当以此为戒!” “呵呵!陛下与小师弟看起来相谈甚欢啊。” “故事很好,寓意更好,朕受教了!” 虾米?陛下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你是不是想多了啊。这…真的就是个故事,我可没有教您做事的想法和资格啊! 沈轩一听头上就开始呼呼的往外冒冷汗。 是您老人家让我讲岳武穆的故事的,怎么搞得好像我在教你做人做事一样。 沈轩将求助的目光看向沈守缺,示意二师兄帮自己解释解释。 沈守缺点头表示会意,轻咳一声说道。 “陛下,沈轩说他愿为大虞的岳武穆。” 沈轩娇躯一颤,顿觉五雷轰顶! “哦!” 景隆帝闻言转过身来,一双自带威严的龙目盯着沈轩的眼睛。 “平常可是愿为朕涤荡天下,开疆拓土?” 这话接的竟是如此天衣无缝,陛下您跟沈守缺之前真的没有排练过吗? 沈守缺见沈轩有些发愣,便抬腿踢了他一脚。 “哦哦哦…臣愿为陛下驱策,肝脑涂地,死不旋踵!” 沈轩连忙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行了一个武官大礼。 “哈哈!好!好啊!” 景隆帝走上前来,将沈轩扶起,而后拍着他的肩膀叹道。 “刚刚朕还在为庆国出了一个刘斐辕而羡慕不已,何曾想转瞬间便得到平常如此良将。平常可是唯一在漳州击败过默军之人啊!朕很欣慰!” 听到这里,沈轩明白了,自己终究还是着了景隆帝和沈守缺这两个老狐狸的道了。 原来在与默军打过一架后,自己便已经被这二人给盯上了。 “平常愿做大虞的岳武穆,这很好!但朕却是不可做那心胸狭隘的宋帝。” 景隆帝自言自语的走到书案边,从书案上拿起一块沈轩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块状物。 景隆帝将那物什在手中把玩片刻,陷入深思。 良久,景隆帝露出豁然开朗之色,左手将那物什举在面前,右手食指伸出,一抹灵气吞吐着光晕从指间射出。 “精忠报国!很好!既是如此,朕便允你自建报国军!” 第五十一章 不认识 虾米?自建?你个老东西玩我啊! 虽是自进宫以后便表现的诚惶诚恐,但要说沈轩是有多么的敬畏皇权,那就真是扯淡了。 自从在黄粱书中旁观了另外一个文明五千年的兴衰史后,沈轩便已经开始不自觉的漠视皇权,甚至是有一些敌视。 具体的原由沈轩还没想清楚,但就是已经在心里产生了这种根深蒂固的意识。 所以当沈轩听到自建两个字时,第一反应就是景隆帝是个老抠门。 什么是自建? 自己募兵!自己筹集军饷!自己打造军械、自己练兵! 概括成一句话就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景隆帝这是想当甩手掌柜的,而后却是要白吃红利啊! 沈轩当时就有点不乐意了,凭啥啊? 可是转念一想,咦!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 若是由朝廷出资建军,那朝廷不就成了大股东!那自己这个只负责练兵、领兵的主创人,岂不是成了只有管理权却没有决策权的职业经理人! 这样的结果绝不是沈轩想要看到的。 而且…沈轩摸了摸揣在怀中的人字金牌,心中顿悟。 沈守缺啊沈守缺!我就说你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呢,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原来这块能够调用靖平司所有物资的人字令牌不单单是给我的补偿,还包括了建立报国军的军费! 啊呸呸呸,我才不是鸡! 滋滋滋的声音不断在御书房内响起,景隆帝食指操控灵力在那块物什上不停的雕琢。 随着雕琢进程接近尾声,那物什逐渐显露出形状来。 而沈轩也终于想明白为何之前看着眼熟了,那物什分明是与人字令牌一样的材质。 原来天地人三块令牌也都是景隆帝亲手制作啊!这份隆恩可是不低啊! 而自己马上就要有两块御手亲制的令牌了。 想到这里,沈轩心里还有点小得意。 虽是漠视皇权,但作为人性之中最起码的虚荣心,沈轩还是不能免俗的有一些的。 景隆帝雕琢的速度很快,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一块雕琢精美的令牌便成型了。 “接着!” 景隆帝手一扬,将令牌扔给沈轩。 沈轩连忙双手接住,而后放在眼前仔细打量。 只见令牌正面刻有“报国军”三个大字,背面则是“平常”二字。 “报国军隶属靖平司麾下,只受朕与平常的调遣指派,誉王叔与国师亦是不可插手报国军军务,大都督府与兵部亦是如此。” 景隆帝负手而立,语声朗朗。 “还不快谢陛下。” 沈守缺笑着一脚踢在沈轩的屁股上。 “哦哦!臣沈轩谢陛下厚恩。臣必当肝脑涂地,死不旋踵。” “肝脑涂地,死不旋踵。你小子就不会别的词了是吧,翻来覆去的就这两句。” 沈守缺笑道。 “朕反倒是极喜欢这两句。” 景隆帝走到沈轩身边,亲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励道。 “朕期待报国军出现在镇魔城下的那一天。护国报国两军联手除魔,那该是何等激荡人心的场景啊!” 沈轩闻言身体不由得一震,从刚刚便萦绕在心头的一股怪异感终于豁然开朗。 象征着军队最高战力,世间所有军人心中的至高偶像,代表大虞朝廷在镇魔城下与魔族厮杀血战的那支军队,他的名字便是——护国军。 而如今自己将要建立的军队叫做报国军,虽是有一字之差,却仍是让沈轩感到了莫大的荣誉。 这就好像某个追星族的名字与崇拜的偶像名字仅有一字之差,那种幸福感着实是外人无法理解的。 沈轩此时便是这样一种既幸福又充满了干劲的状态。 景隆帝和沈守缺毕竟还有好多事情需要处理,与沈轩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后,便着魏广季将沈轩送出皇宫。 走出无形之中带给人压抑之感的皇宫,迎面而来的凉爽秋风将沈轩的思绪从恍惚之中拉回到现实。 护国军!能够与你并肩战斗的战友从今日起——成立了! 沈轩握紧了拳头,心中暗自给自己鼓劲。 “咦!那傻子站在皇宫门口比比划划的,是不是想要行刺啊?” “行刺不见得,但傻子应该是真的。” 有路过的行人对沈轩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沈轩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了,垂下秀红的老脸,疾步逃离开来。 来的时候靠着沈守缺的五行遁术,速度那叫一个快。离开的时候沈轩只能靠两条大长腿丈量虞都的尺寸,差不多走了快一个时辰,才走出城门。 到了城外,沈轩便不再掩饰自己的实力,撒开脚丫子便是一顿狂奔,被炼体诀强化至非人程度的强悍肉身第一次展现出全部的实力。 嗖! “哎呦!什么东西飘过去了?你看到没?” 一名行人朝同行者问道。 “什么东西也没有啊,不就是一股风吹过去了吗。” 砰~砰~砰! “你听到打雷声了吗?” 行人仰头望天,却只见到晴空万里无云。 “大晴天的打干雷,怕不是有大雨。哎呦…你看地上是东西?” “好像是个脚印啊!还是左脚!” “别胡说,那个脚印能陷进地里面近半尺深?” “真的是脚印,你看里面还有鞋底呢。” “呦呵!还真是,不只有鞋底,还有半截袜子。” “这味可是够大的!” “快走快走!恐怕是妖物留下的脚印。” …… 从虞都到靖平司峡谷大概五六里的路程,沈轩在心中掐算了一下时间,自己全速奔跑之下竟是只用了一炷香的五分之一,换算成梦境中时间计量方式,便是一分钟。 比沈守缺的遁术也只是慢了一点点而已。 沈轩非常满意现在的这幅身体,而再一想到不久的将来,武德营的百来号人也都将与自己一样,那副场景…嘿嘿…光是想一想就好激动呢! 负责看守峡谷入口的军士此时却是如临大敌,四把军弩同时瞄准了站在谷口傻笑且衣衫不整的沈轩。 “此处乃是军机重地,不许行乞,速速退去,否则格杀勿论!” 一名军士高声喊道。 行乞?跟谁俩呢?我是你们领导好不啦! 沈轩不乐意了,刚想训斥一番这几个不懂事没眼力劲的军士,便感到脚底有些硌挺,低头一瞧,果不其然,两只鞋子连同袜子全都不翼而飞,脚掌上沾满了黄泥与草屑,衣衫和头发也被奔跑时的狂风吹得灵动无比。 意识到是自身的形象出了问题,沈轩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从怀中取出人字令牌朝着几名军士晃了晃。 “嗯…我是国师沈守缺的师弟,昨天来过得,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 距离最近的军士朝令牌瞄了一眼,忽的扣动扳机,一支闪烁着寒芒的弩箭便射在沈轩脚下。 “什么鬼令牌,没见过。速速退去,否则下一箭便取你性命。” 哎呀!沈轩惊讶了。沈守缺是怎么办事的,给令牌的时候吹得昏天暗地的,这怎么用的时候,连几个小兵都指挥不动了呢。 既然令牌不好使,沈轩便拨开凌乱的发丝,露出自己英俊清秀的面庞,指着自己的脸说道。 “令牌不认识,人总认识吧。看清楚了,是我,昨天跟沈长青一起进谷的。” “昨天不是我们值守,所以没见过你。额…就凭你这副样子,也配认识长青先生!再敢胡言乱语,我射你了哦!” 负责值守的士卒态度异常的坚定。 沈轩对这种油盐不进的选手也是无奈了,而且毕竟都是自己人,也总不好因为人家坚守岗位便打他一顿吧,毕竟这几名士卒并没有做错不是。 错的是沈守缺那个老东西才对! 沈轩只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将双手拢做喇叭状放在嘴巴,深吸一口气后,对着峡谷内部的方向吼道。 “沈长青你给我出来!~来~来~来~~~” 值守的几名士卒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强大气浪迎面而来,再也维持不住身形,踉跄着朝后退去。其中一名身形单薄的士卒,甚至有一瞬间整个身体离地飞起,还是身边的同袍手疾眼快,将其一把拉下地面。 峡谷内两侧的绝壁上有落石滚下,震耳欲聋的回音激荡不止。 “来~来~来~” 一道剑光自峡谷内激射而出,目标直指仍做吼喝状的沈轩。 沈轩连忙右手握拳,对着激射而来的飞剑侧身便是一拳重重轰出。 砰! 拳头与剑身相撞,发出一声闷响。 飞剑斜斜飞开,而沈轩也被反震之力震得退了数步。 半步剑仙! 感受到飞剑蕴含的力量,沈轩心中骇然。 便在此时,那飞剑在空中一个转折,向谷口飞了回去。昨天刚刚见过,在峡谷深处石屋中睡觉的那名老者步履稳健的自峡谷中走了出来。 那柄飞剑化作光点消失在老者心口。 “鬼吼鬼叫的干什么?打扰老夫清梦!” 老者瞪着沈轩没好气的说道。 “我要进去,他们不让。” 沈轩自知不是老者对手,满脸委屈的指着几名士卒告状。 老者看了看几名士卒,再看看沈轩,摇头道。 “穿成这个样子,便是我也不让你进,成何体统!” 说罢,老者转身,施施然的走回谷内。 第五十二章 主公你来! 沈轩见状连忙就要跟上,却是再一次被四把军弩逼住。 “怎么回事啊?怎么还不让进?” 沈轩这下真的有些生气了,语气不善的质问道。 “吴老没说你可以进。” 值守士卒语气坚定的答道。 “哎!老先生你跟他们说一声啊。别不理人啊,有点礼貌没有啊?老家伙!老东西!老…” 眼瞅着被称为吴老的老者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山谷深处,任凭沈轩喊破喉咙也不予理会。 沈守缺这都是从哪划拉来的一群怪咖! 沈轩心中吐糟,正思索着如何自证身份,便见到沈长青步履匆匆从峡谷内跑了出来。 见到沈轩后,沈长青脚步一顿,上下打量一番后问道。 “小师叔这是遭遇了匪人?财物可有丢失?可失了清白?” 沈轩闻言便气不打一处来,抬腿便是一脚。今天在御书房被沈守缺踢了两脚,便在你徒弟身上找回来吧。 “你小子长本事了是吧,都敢拿师叔开涮了。” 沈轩并没真的想踢,被沈长青笑着侧身躲过。 “赶紧告诉他们我是谁!” 沈轩看到脚掌上沾着的黄泥便觉得心中难受,不耐烦的催促道。 待沈长青证实了沈轩的身份,并说明他以后就是靖平司排名第三的大人物后,几名士卒顿时变得恐慌起来,噗的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沈轩磕头认错。 沈轩的虚荣心此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扶起几名士卒,还亲切的拍落他们膝盖上粘着的尘土。 “你们并没有错,坚守职责是你们的本分,我很欣赏你们,要继续保持哦!” 安抚完几名士卒,二人朝谷内走去,路过石屋时,吴老竟然又在呼呼大睡。 沈长青依旧是躬身行礼,而后拉着想要去理论的沈轩绕过石屋,进入谷内。 刚一进谷,沈轩便取出人字令牌交给沈长青,让其将需要的材料送往武德营所在的院子。 因为沈守缺说靖平司的所有物资都任其调用,所以这一次沈轩便没有狮子大张口胡乱要价,只是让其准备七十八份材料。 沈长青见到令牌后便也不再推脱,与沈轩分道而行前往仓库区。 沈轩这边则是先跳墙回到自己的房间内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青衫,这才施施然的走到前院。 此时武德营的众位好汉们正一个个盘膝坐在操场上,在于秀娥、郑老实和二牛的监督下,练习呼吸吐纳法门。 “大叔,你的节奏不对,应该是呼的时间短一些,吸的时间长一些,然后闭住气,心里默数十个数再呼气。哎呀大叔你慢点数,太快了!” 看到二牛一脸认真的在教导好汉们,这倒是让沈轩有些诧异。 目光转向于秀娥,朝二牛努了努嘴,无声的询问这是谁的主意。 于秀娥高傲的扬起头颅,表示这是自己的英明决策。 沈轩拱手表示主公果然英明无双。 站在一旁看了片刻,待所有人都熟练掌握了呼吸吐纳的法门后,沈轩这才安排众好汉去将前日沈长青派人送来的浴桶取过来。 七十八个制作精美的浴桶,彼此之间相隔三尺左右,整齐的摆成一个方阵。 即便已是第二次见到这幅情景,沈轩还是感到有些震撼。 然后便是烧水。 要将七十八个浴桶全部装满,这烧水的工作量也是不小。好在沈轩走之前便已经让于秀娥做准备,十多口大铁锅架在柴火上,一时间整个院子上空浓烟与水汽交融蒸腾,端的是妖气冲天,魔云滚滚。 “那个院子之前不是空着的吗?怎么还起火了呢?” 峡谷里有不明所以的人问道。 “嗨!你这几天休沐,不知道咋回事。前些天那处院子里就住进去几十号人,个个都是满脸凶相的彪形大汉,尤其是领头的那个,嘿!是真高真壮啊,好似铁塔一般。还有个领头的是个女的,啧啧,那身段,生平仅见啊。就是脸上缠着纱布,看不清楚长相。不过身段好的女子容貌通常都不会太差。” “果真如此!那到是要去见识一番了。” “嘿嘿,你去你去。不过可别怪兄弟没事先告诉你,那伙人可是朱阎王带回来的。” “那还是算了,毕竟世间美人千千万,小命却只有一条。” “是极是极!” 好汉们这边正热火朝天的烧着水,沈长青却是已经着人将沈轩需要的材料都送了过来。 沈轩作为这里唯一懂数学的人亲自接受查验,确认数目无误后,便将送货的人赶了出去,而后将院门紧紧关闭。 “任何人不得靠近院落三十丈范围之内,否则休怪沈某辣手无情。” 沈轩好似鸣雷般的吼声响彻在山谷之内。 “咦!这是谁?好生霸气!” “这么嚣张?老张我倒是想要领教一下!好让他知晓,爷爷的张才是嚣张的张!” “老张啊,你没听到这人是姓沈的吗?” “爷爷管他姓甚名谁,敢在你张爷面前耍威风,非打得他满地找牙!” “你是嚣张的张,那人可是沈守缺的沈啊!” “额…有些困了,回屋补一觉。” “切!” 山谷西侧有一座露天的操场,面积比武德营院子里的那个要大上数倍。 操场的东南角矗立着几十根粗大的木桩,一名黑衣黑裤黑靴,黑布蒙眼的青年此刻正手持三尺青锋,疾步游走在木桩林中。 黑衣青年不时挥动手中青锋对身旁或面前的木桩做出刺击的动作,而后便会从青锋剑身射出数十柄细小的飞剑,好似雨点一般,密集准确的刺入木桩上画着的一个红点。 哚哚哚哚… 一连串密集的响声过后,数十柄飞剑穿透粗重的木桩,从另一侧绕飞而回,重新融入青锋剑身。 哚哚哚哚…哚哚哚哚… 黑衣青年虽是蒙着眼睛,却仍旧能够巧妙准确的避开每一根木桩,同时操控细小的飞剑将木桩上的红心刺穿。 青年身形闪烁好似蝴蝶一般在木桩之中飞舞,转瞬之间,仅余最后一根矗立在他面前的木桩上的红心尚未穿透。 青年手中青锋再次隔空刺出,数十柄细小飞剑刚刚跃出剑身,便听到天空之中传来雷鸣般的吼声。 “任何人不得靠近院落三十丈范围之内,否则休怪沈某辣手无情…情…情…情情情…” 黑衣青年面色骤然变冷,身体微微一僵,原本圆润无隙动作顿时迟滞了些许。数十柄细小飞剑擦着木桩的边缘飞掠而过。 这一剑竟是刺空了! 黑衣青年收起青锋,站直身形,数十柄细小飞剑也尽数回归剑身。 他伸手去下蒙住双目的黑布,锐利冷酷的目光望向声音来处。 “沈平常!真的是你吗?呵呵!终于等到你了!” 话音刚落,黑衣青年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十多个铁锅的开水一次仅能注满四个浴桶,而烧一次开水需要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沈轩担心水温降低会影响材料效果,因此便将众好汉们分成二十组,分批次进行。 李常春和朱平这两个仅存的队长级干部,便荣幸的成为第一批入浴者。 四位好汉仅穿着渎裤,露出浑身黝黑铮亮闪着油光的腱子肉站在浴桶边,神情有些犹豫和挣扎。 好汉们不是胆小之辈,若说赴死绝对是争先恐后。 但看着眼前蒸腾着逼人热气的浴桶,好汉们多少有些怂了。 “别娘们唧唧的,抓紧时间,后面还有人排队等着呢。” 负责指挥烧水的郑老实看到四人磨磨蹭蹭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开口骂道。 “郑老实你别他娘的说风凉话,你敢你来试试?” “老子昨天就进去煮过了。眉头都没皱一下,你行吗?怂货!” “他娘滴,老子还能让你个憨货比下去了,大不了人死鸟朝天!干了!” 说罢,一位好汉率先跳了进去。 “嗷!” 杀猪般的惨嚎声从浴桶里传出来,吓得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其余三人一个激灵,止住了身形。 “一群窝囊废!” 于秀娥终于是看不下去了,迈动大长腿走过去,两手拎起李常春和朱平的后脖子,将两人硬塞进浴桶之中。 李常春和朱平想反抗来着,可却是发现于秀娥的手掌就好似铁铸的一般,任凭两人如何挣扎,就是纹丝不动。 “嗷!” “嗷!” 小院里响起两道惨嚎声。 淫威正盛的于秀娥拍了拍手,一双不怒自威的杏目看向仅存的那位好汉。 “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不劳大当家的费心,俺自己来。” “嗷!”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都是一群贱皮子!” 在一旁看好戏的沈轩适时出面,一面割开指间往浴桶内滴血,一面说道。 “别嚎了!按照法门呼吸吐纳,挺过这一阵就舒服了。” 滴完两个浴桶后,沈轩突然心有所感,目光一扫剩余的几十个浴桶,心道,这全下来得要多少血啊?我还不得贫血! 不行!这种吃亏的事不能只有我自己干,得拉上两个垫背的。 炼体诀第一层入门,及以后每一层的进阶,都需要有高于进阶者最少一个境界之人的精血为引。 此时武德营众好汉都是入门阶段,于秀娥、郑老实和二牛三人已经成功进入第一层境界,用他们的精血做引子,也是可以的。 额…二牛年纪还小,又是重伤初愈,便不祸害他了。 “主公!你来!” 沈轩微笑着向于秀娥招手道。 第五十三章 仇家上门 于秀娥现在已经是对沈轩言听计从,依言来到沈轩身边。 “卑职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军师你说。” “主公身为一军统帅,这种帮助属下进阶的事情还是要由主公亲力亲为最好。如此既能让兄弟们感念主公的恩情,还可借此增加团队的凝聚力。” “军师说得对!” 于秀娥被沈轩忽悠的美目之中神采荡漾,这种能够增加自己号召力与公信力的事情,她最愿意做了。 于秀娥是那种说干就干,绝不拖沓的干脆性格,撸起右臂的袖子,拔出腰间的直刀,便将锋利的刀刃选在了手腕上。 沈轩被这举动吓得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那样的话,七十八位好汉晋级所需的血液估计也就不用麻烦别人了。 沈轩一手抓住于秀娥的手腕,一手死死抓住刀刃,急声道。 “主公主公…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扎破指尖就可以。” 虽然女人这种神奇的生物可以每个月连续数天流血不止而不死,但也没必要如此浪费不是。 沈轩生怕于秀娥头脑一热给手腕上的静脉来一刀,于秀娥如今已经成功进入炼体诀第一层境界,别说割破了静脉,便是割破动脉,只要用手指压住伤口,过不多时伤口便会自动愈合。 但本着绝不浪费的大原则,沈轩还是将直刀抢过来,用锋利的刀尖在于秀娥的指间上轻轻扎出一个小口。 趁着伤口还没愈合,沈轩赶忙捏着于秀娥的葱葱玉指往其余两个浴桶里各滴入一滴鲜血。 高出一个境界的鲜血起到了催化剂和引导灵力的作用,浸泡在沸水中的各种材料开始渐渐融化,而后顺着毛孔钻入体内。 四位好汉顿时感觉到身体表面传来清凉舒适的感觉,而且这种清凉感还在渐渐朝体内蔓延。 “保持呼吸吐纳的节奏,哎…对喽…就是这样!” 四位好汉找到了修炼的感觉,脸上已经没有了痛苦的表情,取而代之的则是或猥琐或荡漾的神情。 这几个家伙心里都在想些什么肮脏的事情啊? 沈轩心中好奇。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四位好汉的体表开始渗出灰黑色的粘液,这是在呼吸吐纳功法和灵力的帮助下,排除身体内的杂质。 沈轩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四人,心中则在拿这四人与于秀娥、郑老实、二牛的进阶过程做着对比。 昨天于秀娥进阶花费的时间最短,郑老实次之,二牛最慢。 于秀娥应该是年龄小,身体素质好,体内的杂质少,加之从小练武,所以三人之中算是根骨最佳,所以进阶的速度也最快。 郑老实则是被年龄所拖累,已经是快四十的人了。不过凭借强悍的身体素质,进阶的速度也仅比于秀娥慢那么一点点。 二牛则是因为伤势太重的缘故,花费的时间最久。 而眼前这四位好汉,目前来看所花费的时间比于秀娥和郑老实要更久一些。 另一边又有四个浴桶住满了沸水,沈轩忙着往里面添加材料,于秀娥和郑老实则负责往里扔人、滴血。 惨嚎声再次响起,这一幕落在其余排队的好汉们眼中,吓得他们忍不住舔嘴唇咽口水。 水煮活人啊!还有比这更吓人的吗? 沈轩一会跑到李常春、朱平那里观察四人的情况,以防不测发生。一会又要去往新注入沸水的浴桶里添加材料。 随着越来越多的好汉浸入浴桶,沈轩的工作量也是越来越大。 依沈轩的性格,怎么可能只让自己干活受累。 他目光在操场上巡视一圈,愕然发现竟是没有一个靠谱的。 最后,本着矮子里拔大个宗旨将二牛拉了过来。 将每个浴桶里需要投放的材料数量交代清楚,又亲自盯着二牛投放了四个浴桶的材料后,沈轩终于是下放了一项工作内容。 尝到了甜头的沈轩,又将观察进阶者情况的任务交代给于秀娥和郑老实,告诉二人出现了何种情况便用各种手段处理。 而后,无事一身轻的沈轩便跑到一边为还在排队的众好汉们做心理辅导去了。 这一行为也可以称之为——吹牛皮! “想当年,你家军师我手执三尺青锋,飞剑在空中穿梭呼啸,硬是将修行界所谓的一干天才妖孽打的哭爹喊娘,磕头求饶不止。” “军师威武!” “军师牛逼!” “嘿嘿!承让承让,都是浮云罢了!” 牛皮正吹到酣处,院外突然想起一道凌厉的破风声,而后便有一道听起来就很冷、很酷,且充满了恨意的声音传来。 “沈平常——出来受死!” 嘈杂声、惨叫声交杂的操场上顿时为之一静。 所有人都朝沈轩投去询问的目光。 咋啦军师?仇家上门了? 沈轩听到这个声音后,眼神陷入一瞬间的迷茫。过往的思绪以极快的速度在脑海中播放,很快,声音与一张面孔对上了号。 竟然是他! 沈守缺招进靖平司的果然都是怪咖啊! “没事没事,是位老朋友,你们都干好自己的活,我出去跟他打个招呼。” 沈轩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抚平青衫上的褶皱,对于秀娥、郑老实和二牛交代了一下后,便推开院门,施施然的走了出去。 院门关闭,郑老实看向于秀娥,目露询问之意。 于秀娥想了一下后,摇了摇头。 具沈轩所说,这里的大当家是他的二师兄,那这里便算是沈轩的自家地盘,想来不会有人敢在这里对他不利。 而且沈轩现在的身手二人都已经见识过了,对于没见过市面的二人来说,这世间能打得过沈轩的人…额…应该没有吧。 “这里我盯着,郑叔你去墙头上看着点军师,要是情况不对,咱们就抄家伙上。” 于秀娥最后还是决定以稳妥为主。 郑老实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而后举起双臂扒在墙头上,也没见如何使力,便将硕大的身躯撑了上去。 沈轩来到院外,目光一扫,便见到距离院门三十丈外站着一名提着长剑的黑衣青年。 黑衣青年抬起头来,一双漆黑的眼眸中蕴含着无尽的恨意,冷冷的盯着沈轩。 “老天有眼,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我当是谁,原来是手下败将啊。这几年日子过得如何啊,俞子祺!” 沈轩对着叫做俞子祺的黑衣青年笑道,脸上的表情好似见到了老友一般的热情诚挚。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有些扎心。 听到沈轩的话,俞子祺神情微动,冷厉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 “你…似乎与以前有所不同!” 俞子祺的声音依旧冷冰冰的,可语气却是透出一丝迷惑。 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可恶的,叫做沈平常的家伙,应该是比自己还冷酷才对。 可如今…他竟在对着我笑! 这…不是真的吧! “怎么不说话了?你呀你,还是老样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三年未见,就这般迫不及待的想见我?如今见也见到了,该回哪就回哪去吧,我这边也挺忙的。” 沈轩见俞子祺在那发愣,心里惦念着正在晋级的众好汉们,不想在这跟一个傻子浪费时间,挥着手像赶苍蝇似得说道。 俞子祺本就不擅长言语口舌,加之沈轩莫名其妙的性格变化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作答。 眼看着沈轩准备转身回院,俞子祺的思路顿时变得清晰无比。 自己干嘛要跟他说话,自己这次前来不就是要揍他一顿,报三年前大比落败之辱吗! 捋清了思路,俞子祺便不打算继续废话,双脚在地面一蹬,挥动手中长剑便朝沈轩冲来。 “听闻你剑心破碎,修为尽失。我俞子祺光明磊落,今日也不取你性命,刺你一剑,前尘往事便一笔勾销!” 话音一落,俞子祺已朝着沈轩的后背隔空刺出青锋,数十柄细小飞剑悄无声息的从剑身飞出。 细小飞剑速度极快,瞬息之间便射至沈轩后背毫厘之处。 “中了!” 俞子祺心中大喜,但神识仍是要控制细小飞剑的方位,尽数避开要害部位,免得真伤了沈平常的性命。 毕竟三年前仅是落败受辱,并非什么深仇大恨。 俞子祺也真心是想给两人的恩怨做个了断,顺带着解除心中块垒,为即将的进阶做准备。 虽然欺负修为全失的沈平常有些不地道,但谁让你以前那般嚣张。 就在俞子祺念头即将舒畅通达的那一刻,沈平常的身影竟是在原地消失了。 数十柄细小飞剑失去了目标,哚哚哚哚的尽数刺入门板之内。 “你小子还是狗改不了吃屎啊,嘴上冠冕堂皇,手底下就会偷袭耍诈。” 沈轩的声音突然在俞子祺的耳边响起,吓得俞子祺浑身汗毛骤然炸起,手中青锋倒转从腋下背刺而出。 可谁知剑身刚刚刺出一半便不动了,俞子祺低头一瞧,目光穿过腋下,只见到一只白皙的手掌竟是将剑身牢牢抓住,任凭自己如何使力都无法摆脱。 嗖嗖嗖! 刺入门板的细小飞剑在俞子祺的操控下回射救主,而俞子祺眼见法剑已无法夺回,便干脆舍弃,纵身朝前方跃去。 俞子祺身形刚刚跃起,便感到后颈衣领被抓住,而后身体被一股巨力拽着倒飞回去。 紧接着便看到了灰蒙蒙的天空和那张可恶的脸。 “想啥呢?落我手里还想跑,有那种美事吗?” 沈轩俯身对着躺倒在地的俞子祺狞笑,而后抬起脚掌,朝着俞子祺的脸重重的踩了下去。 第五十四章 联手 千钧一发之际,俞子祺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脸扭向一边,避免鼻子被踩扁的厄运。 沈轩的鞋底在俞子祺的左脸上疯狂摩擦。 “知不知道三年前为啥专挑你揍,就是因为你小子长得人模狗样却不办人事。打着光明正义的幌子尽他娘滴敢偷鸡摸狗的勾当。没想到好几年过去了,你小子不但没深刻反思,反而变本加厉。欺负我这样一个修为尽失的人很有成就感吗?欺负也就罢了,还他妈偷袭!偷袭也就算了,还偷袭失败。你就是个卑鄙阴险的废物小人。当然,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也有责任,我的责任就是三年前给你的教训还不够。” 沈轩加重了脚掌摩擦的力度,之前还强撑着不发出任何声音的俞子祺,开始忍不住哎呀哎呀的叫唤起来。 沈轩正摩擦的起劲,心中突然升起危机感,当下再也顾不得俞子祺,身形极速后退。 刚退开两步,便有一颗火星落在沈轩刚刚站立的位置。 呼的一声,那火星猛然爆裂开来,竟是在半空中形成一大团火球。 滚滚热浪扑面而来,沈轩甚至闻到了发梢被烤焦的臭味。 当下不敢再有所保留,强悍的力量全面爆发,身体化作虚影一刹那间便闪出去二十余丈。 待停稳身形后,沈轩朝刚刚站立的位置看去,大火球正在逐渐变小直至消失不见。 而俞子祺却是也不见了踪影。 沈轩正要搜寻,便听到一人急促的话语声。 “子祺强攻,我来缠住他。” 这声音…也有点耳熟啊! 沈轩心中如是想到,脚下却是不停,站着挨打也不是沈平常的作风。 可谁知正要抬脚时,却是感到双脚一沉。 低头一看,夯实平整的地面竟是不知何时钻出来几根粗壮的藤蔓,将沈轩的小腿牢牢缠住。 看到突然冒出来的藤蔓,再结合刚刚的大火球,一个名字已经在沈轩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能够同时操控火焰和植物的只有五行术士,而沈轩恰好在三年前的大比上,让一名五行宗的天骄享受到了与俞子祺同样的待遇。 “是你吗?小淫虫周怀瑾!” 沈轩举目四顾,出声喊道。 “你才是小淫虫!你全家都是小淫虫!小爷我今天非灭了你不可,子祺骟了他!” 那个声音气急败坏的吼道。 话音刚落,数十枚极不显眼的细小剑影从沈轩身后三丈左右的土地里射了出来,而目标更是直指沈轩的胯下。 藤蔓极其坚韧,沈轩奋力向空中一跳,却仅是将其连根拔了起来,双腿仍被紧紧缠住。 而数十柄细小飞剑已经近在身前,便是此刻,沈轩突然不再尝试挣脱藤蔓的纠缠。 他落下身形,双目之中突然精光爆射,本就被强化过的双眼,眼力再一次增强。 急速射来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的细小飞剑,落在沈轩眼中却仅仅是比蚊子飞的快那么一点点罢了。 看清了细小飞剑的数量和飞行轨迹,沈轩双手十指微微蜷曲,在飞剑临身的那一刻,犹如奏琴一般的十指连弹。 啪啪啪啪… 每一指弹出,便有一柄细小飞剑被弹飞。 躲藏在土地下面的俞子祺右手持剑,左手则是抚住剑身,五根手指在剑身上或滑动或敲击。细小飞剑便在他的控制下,不依不饶的环绕在沈轩周围,犹如蜂群一般,意图将自己锋利的尾针刺入敌人的体内。 俞子祺手中的长剑与数十柄细小剑影实则是一个整体,剑名——蜂影。 蜂影也是俞子祺所修飞剑的功法名字,他所属的宗门便叫蜂影门。 蜂影门本是一个名不见经传小宗门,因其宗门的功法偏向偷袭暗杀的路子,不够光明正大,堂堂正正,一直为大多数修行宗门所诟病,甚至是瞧不起。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蜂影门自创立起近百年内,一直都没出过剑仙境的高手。 毕竟修行界是以实力为尊,你连个剑仙都没有的小宗门,功法路子还如此的下作,大家伙瞧不起你也是很正常的。 直到三年前的修行大比,蜂影门出了一个十七岁便达到澄明境后期的天才俞子祺。 虽然俞子祺在第二阶段便被同是初次参加大比,但是年龄更小,更加天才的沈平常击败。 却也是在修行界打响了自己的名号。 打响名号的原因有二。 第一,十七岁便达到澄明境后期的境界,即便是放到七大宗门里,也是要得到重点培养的天才。而俞子祺出身蜂影门这种末流宗门,更显难能可贵。 第二,说最漂亮的话,干最龌蹉的事,这便是修行界给俞子祺打上的标签。 此时俞子祺得到了周怀瑾五行术法的帮助,更是将阴险卑鄙的本命打法发挥到了极致。 在见识到了沈轩的弹指神通后,十数柄细小飞剑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开始打起了游击战。 一旦找到些许破绽便蜂拥刺过去,被弹飞后也不气馁,继续呼啸飞舞寻找机会。 不时还会有一两柄飞剑钻入地底,尝试去扎沈轩的脚底板或裆下。 只闻其声未见其面的周怀瑾,则是用法术催发出更多的蔓藤缠绕沈轩的双腿,试图将其牢牢的困死在原地,作为飞剑的固定靶子。 以沈轩现在的身体力量,莫说蔓藤,便是铁链也可以轻易的挣脱。不过考虑到自吸收了道树叶片能量,进阶到炼体诀第三层大圆满境界后,还从未与人动过手,无法对自己现在的实力有一个清晰的认知,所以才借此机会与这两个手下败将练练手。 俞子祺这个废物与三年前一样,境界还停留在澄明境后期。 周怀瑾虽然没露面,但从刚刚那个大火球的威力,和此刻催发出来的藤蔓数量与质量来看,应是前进了一步,已达到第三层大圆满的境界。 唯一有点可惜的是,这两个家伙一个以偷袭暗杀为主,飞剑的威力并不大,速度也不算快。另一个主修遁术,逃跑隐匿的技术一流,攻击性强的五行术法却只是勉强入门。 这二人即便合力,也无法对沈轩构成太大的威胁。 陪着两人又玩了一会后,沈轩已经对自己此时的实力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第三层后期的修士,自己一个打四五个问题不大。 至于第三层大圆满境界的修士,除了印象中的几个妖孽以外,一对一单挑必胜,一对二要取胜得付出一些代价,一对三的话嘛…嘿嘿…就得耍些手段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沈轩便不再跟两人浪费时间了。 只见他身体忽然一拧,双腿交错好似剪刀一般,便将缠绕的藤蔓尽数绞碎。 耳廓微微一动,便听到了地底某处微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确定了二人藏身的位置,沈轩高高跃上半空而后带着凌厉的风声下落,双腿好似重锤一般砸在那处地面。 轰! 坚硬的地面以沈轩下落点为中心,翻起一圈圈的土浪。而沈轩自腰部以下,更是直接砸进了土地里。 两道身影随着翻飞的土浪被抛出地面,而后狼狈的翻滚,接着又被紧随而来的第二道土浪拱飞。 沈轩双手在地面一撑,便将自己从地里拔了出来。 身形闪动朝仍在半空中翻滚惨叫的二人冲了过去。 刚冲出两步,忽然感觉肚皮上好像被蚊子连咬了三口似的。 沈轩低头一瞧,竟是三柄细小飞剑借着漫天飞扬的土块的掩护,悄无声息的靠近,扎在了小腹上。 可惜飞剑蜂影并不以攻击力见长,炼体诀的防御也不是开玩笑的,三柄小剑仅仅是扎进去了很小一截的剑尖,此刻仍毫不放弃的疯狂旋转,以期能够钻进沈轩的体内,对他造成更大的伤害。 沈轩伸手一捞,将三柄小剑攥在手里。 感应到飞剑被困的俞子祺心里顿时慌了,连忙手抚剑身,欲将小剑收回。 “嘿嘿!还想跑!” 沈轩狞笑一声,手掌骤然一握,咔咔咔三声脆响,三柄小剑便被捏的粉碎。 噗! 还在空中翻滚飞舞的俞子祺剑心受创,喷出一口鲜血,而后再次惨叫一声跌落在地。 首次露面的周怀瑾则依仗土遁术,刚一着地便再次消失不见。 “周兄带上我啊!” 俞子祺凄然的喊道。 “嘿嘿!小淫虫自顾不暇了,哪里还顾得上你。” 看着大踏步呈压迫之势而来的沈平常,俞子祺面露绝望之色。 便在沈轩的脚掌抬起,欲再一次与他的面庞来一次亲密接触之际,俞子祺的小宇宙猛然爆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地上爬起,而后双膝跪地朝着沈轩行了一个大礼。 “英雄饶命!” 沈轩在跪倒的俞子祺面前定住身形,看到眼前这熟悉的一幕,仿佛自己又回到了三年前的修行大比。 “你…” 刚说出一个字,脚下地面突然下陷,形成一个足有七八尺深的坑。 猝不及防的沈轩直挺挺的掉了下去。 跪倒在地做臣服状的俞子祺神情立刻转为凶狠,操控剩余的飞剑一股脑的往深坑里扎了进去。 身着锦袍的周怀瑾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此时的他浑身暂满尘土狼狈无比。 一向十分注重自身形象的周怀瑾此时却是顾不得许多,能否报三年前的大仇在此一举了。 他拔出别在后腰上的一柄折扇,刷的一声将折扇打开,咬破指尖在空白的扇面上一顿勾画,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周怀瑾动作和语速都是极快,仅是一息便画完符咒,而后扇动折扇对着深坑一扇。 深坑周边的土地便仿佛活了一般,朝深坑里面涌入,很快深坑便被填平。而后那处的土地发出吱吱的摩擦声,竟是仍在不停的聚拢、挤压。 很快,哪一处的土地已是如同石头般坚硬。 即便如此,周怀瑾也没有停手的打算,折扇继续扇动,越来越多的泥土朝那处汇集,而后挤压夯实。 第五十五章 被践踏的同门情谊 直到折扇上用鲜血勾画的符咒彻底消失,制作精美的折扇化作齑粉飘落,周怀瑾仍是捏着空气狠狠了扇了几下才罢手。 周遭变得安静下来,只有不时吹过的秋风,卷起几片过早飘落的黄叶。 “成了?” 俞子祺舔了一下嘴唇问道。 “应该…成了吧!” 周怀瑾用不太确定的语气回答道。 二人盯着面前隆起足有半人高坚硬如同岩石的土堆,沉默了片刻后,周怀瑾问道。 “你的飞剑都刺中他了吗?” “刺中了!不过都特地避开了要害。毕竟…万一真把他弄死了,咱俩也麻烦。” “只能怪这家伙太嚣张。若不是他,子祺你也不会三年来一直停滞在澄明境后期不得突破。我也不会背着小淫虫的恶名被逐出师门。哼!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你说得对,咱俩这么做都是有苦衷有缘由的!” 说完,二人相视一眼后便又一次盯着土堆陷入沉默。 “额…多久了?” “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了吧!” “是不是该把他放出来了?别真把他给憋死了。” “还是先站远一点,这家伙现在有些邪门,不得不防啊!” “有道理!” 周怀瑾十分赞同俞子祺对沈平常的评价,同时也非常认可他的提议。 二人同时朝后退去,可退出两步,周怀瑾脚下突然泥土崩裂,一只沾满了黄泥的手掌从土里伸了出来,一把握住周怀瑾的右脚脚踝。 嗖! 见状不妙的俞子祺吓得浑身一个哆嗦,顾不得身陷魔爪的同伴,自顾自的撒腿就跑,转瞬之间就跑没影了。 “怀瑾顶住,我去叫援兵。” 俞子祺的声音远远传来。 “你竟然敢跟这种人联手,我佩服你的勇气,但却鄙视你的智商。” 闷声闷气的声音从周怀瑾脚下的泥土里传了上来。 周怀瑾此刻脚踝被死死握住,纵是五行遁术也救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脚下的泥土拱起、裂开,而后一个灰突突的脑袋率先钻了上来。 “呼~呼~呼!” 沈轩刚一钻出来便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 他可不会五行遁术,完全是靠着双手一点一点硬是从深坑的边上挖出了一条地道才得以脱身。 再就是依靠敏锐的听觉,确定了周怀瑾站立的位置,放慢了挖坑的速度,直到靠近到一个有完全把握将周怀瑾控制住的距离后,才骤然出手。 其实在周怀瑾刚刚制造出深坑时,沈轩便已经察觉到了脚下有异。凭他的反应速度,完全可以在深坑尚未出现前便逃离开去。 可一想到周怀瑾那神鬼莫测且速度极快的五行遁术,沈轩便决定将计就计,假装自己被二人埋伏成功,而后借着泥土的掩护和诡计得逞后的松懈,终于是将最滑溜的周怀瑾逮住了。 至于俞子祺,嘿嘿!蜂影剑剩余的子剑还都在自己手里握着呢。 制作一柄完整的蜂影剑,可是及其耗费材料和时间的。 沈轩相信凭俞子祺能屈能伸的性格,一定会回来找自己的。 不过眼下,还是好好想想该如何处理小淫虫周怀瑾吧。 “哎呀!平常怎地如此狼狈。来…愚兄给你擦一擦。” 待沈轩整个身子完全钻出了地面后,周怀瑾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十分贴心的为沈轩拭去脸上沾染的尘土。 周怀瑾此时高抬着被沈轩握住的右脚,仅用左脚支撑并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模样看起来十分滑稽。 “怀瑾兄这招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金鸡独立!” 沈轩揶揄道。 “平常真是见识广博,不愧为人中龙凤,愚兄佩服!佩服!” 周怀瑾眼神清澈,语气诚挚的赞道。 沈轩哪里会吃这一套,他猛然将周怀瑾的脚踝往高处一提,独木难支的周怀瑾再也无法维持身体的平衡,哎呀一声便头下脚上呈倒立状悬在半空。 “哎呀呀!哎呀呀!平常这是怎么话说的…哎哎别摇别摇…头晕…!” 叮呤咣啷的一阵乱响,从周怀瑾的身上掉落出一堆不明用处的小玩意。 沈轩手臂继续摇晃着周怀瑾,同时用脚尖扒拉开那堆小玩意。 一个绣着鸳鸯的钱袋,两块散发着淡金色光晕的上品灵石,一柄折扇,三个瓷瓶以及一些沈轩也不认识的东东。 “就你这般穷酸,也配做五行宗的弟子?” 沈轩不满的加大了摇晃的力度。 “呕!” 周怀瑾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此时是真的受不住了。 沈轩也被吓了一跳,赶忙将周怀瑾仍飞了出去,同时还不放心的后跳了几步。 噗通! “呕~” 周怀瑾重重的摔在几丈外,继续呕吐。 刚刚跳开的沈轩突然想到这家伙的五行遁术,连忙又冲了上来。扯下周怀瑾的腰带,将他一只脚绑住,腰带的另一端死死的攥在手中,这才放下心来。 天旋地转有所缓解的周怀瑾像条死狗般,奄奄一息的趴伏在地上,口中喘着沉重的粗气。 “喂…能说话不?” 沈轩用脚尖踢了踢周怀瑾的肩膀。 “呼哧…呼哧…” “别跟我装啊,赶紧老实交代,身上还有没有值钱的物件。只要让大爷我满意,今天就放你一马!” “呼哧…呼哧…” “还装是吧!信不信我在你身上捅几个窟窿?” “呼哧…呼哧…” “小师叔这是在干嘛?” 姗姗来迟的沈长青隔着好远的一段距离朝沈轩喊道。 在更远处依稀能看到躲在一株大树后,露出半张脸来的俞子祺。 哎呀!这小子还是有些长进的嘛,难得言而有信一次,竟是真的去叫援兵了! 沈轩心中暗自感慨,这人啊,果然是会变得。 “哈哈,遇到了老朋友,正聊得开心呢。哪成想竟是发了羊癫疯,长青你来的正好,赶快带他去诊治。” 沈轩用脚勾住周怀瑾的肚子,将之挑飞向沈长青。 而后极其自然的俯下身子,将周怀瑾掉落的东西尽数揣进自己怀里,便施施然的转身走进小院。 哐啷! 院门被重重关上,就好像沈轩从未出来过一样。 沈长青伸手接住周怀瑾,鼻端便闻到一股浓重的酸臭味。再低头一瞧,周怀瑾双眼翻白,舌头耷拉出来半截,已是不省人事了。 “唉!” 沈长青叹息一声,屏住呼吸,横抱着昏迷的周怀瑾去找郎中救治。 俞子祺从树身后走出来,见到周怀瑾的惨状,不禁心生兔死狐悲之感。 这事…怎么就跟计划的不一样呢。 还有…蜂影的子剑还在沈平常手里呢!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俞子祺看着沈长青,讷讷的想要请他帮忙讨回子剑。 沈长青是个多聪明的人啊,一看到俞子祺的表情就猜到没好事,连忙出声说道。 “先救治怀瑾要紧!” 而后便加快脚步,匆匆离开。 俞子祺看看沈长青的背影,再看看宛如妖兽巨口一般的院门,无奈的仰天长叹,重重的一跺脚,跟了上去。 刚一进到院内,便见到郑老实从墙头上跃下。 “都说了跟老朋友叙旧,瞎看什么!” “军师叙旧的方式挺特别的,学习一下。” “嗯!有上进心是好事。” 沈轩拍了拍郑老实的肩膀,便将注意力转回到正在进阶的众好汉们身上。 于秀娥见沈轩凑过来,连忙闪身避开,一脸嫌弃的表情。 沈轩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全身沾满了泥土,顿感难受的紧,连忙回屋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武德营众好汉们的进阶比沈轩预想的还要慢一些,一直到日头西斜,都还未有一人成功进阶。 这不由得让沈轩有些担心。 道树叶片上可是写的明明白白,炼体诀每一次进阶时都会伴有一定的风险。 虽然预估过,凭武德营众好汉们的身体素质和顽强的意志力,能够将风险降到最低,但最低并不是完全没有风险。 随着天色渐渐变暗,沈轩眼中的忧色越来越浓,来回不停的踱步声,也愈发的沉重。 “嗷!” 便在这时,浴桶中的李常春突然站起身来仰天长啸,一道威猛的气息爆散开来。 浴桶被气息震碎,携着水花激射开来。 怎么都跟郑老实一个德行!浴桶不要钱吗? 沈轩暗骂了一句,可心中却着实欢喜的紧,悬在嗓子眼的一块大石可算落了地。 似乎是商量好了一般,这边还没等沈轩上前去关心询问几句,与李常春毗邻而浴的朱平也是猛然站起身来,扬起头来扯着嗓子嚎叫。 又是一阵木屑与水花齐飞,光男同光男坦诚相对。 这帮败家玩意,进阶就进阶呗,跟浴桶过不去干嘛!浴桶招你惹你了! 沈轩看着化作满地碎屑的浴桶,心疼的仿佛在滴血。 这可是用天机一脉的同门情谊换来的浴桶啊!就被你们这帮牲口如此的践踏! “嗷~嗷~嗷…” 嘭~嘭~嘭… 众好汉们接力似的的不断突破,浴桶也一个接着一个的阵亡。 每看到一个浴桶化作碎屑飞得到处都是,沈轩的心便抽痛一下,面色便阴沉一分。 一个时辰后,七十八位好汉全数安全成功进阶炼体诀第一层初境。 七十八个浴桶也无一生还。 此时操场上的狼狈景象,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所有人,这个月的饷银扣一半!让你们损坏公物,让你们没有素质…” 沈轩气急败坏的吼声将众好汉们从刚刚进阶的喜悦之情中拉回到现实。 “那个…军师,啥是饷银啊?” 第五十六章 补己之短 沈轩怒气冲冲的回屋了,看到这些不懂得珍惜爱护公物的家伙就生气,干脆眼不见为净。 回到自己居住的房间后,沈轩盘膝端坐在床上,将意识沉入到丹田之中。 道树又长高了许多,不过仍旧只有一根细细的枝条,上面挂着三片树叶,显得有些萧瑟。 飘荡在道树四周的光团如今只剩下一百多个亮青色的,那些暗青色的光团已不知在何时彻底消散了。 沈轩心中有些黯然,他知道,那两百余条曾经鲜活的生命,如今留给自己的,便只剩下回忆了。 还存在的一百多个亮青色光团此时颜色更加鲜亮,体积也比前些天胀大了将近两三倍。 沈轩用手指点着依次数了一遍,一百一十四个光团。 “还真是这样啊!” 沈轩心中暗自嘟囔道。 他记得很清楚,在道树刚出现时,围绕在周围的亮青色光团一共有一百一十三个,正好对应了当时武德营存活下来的一百一十三人。 如今多出来的那个光团,代表的应该是二牛。 如此一来,便让沈轩的猜想有了正确的答案。 可以看得出来,道树是依靠这些光团来获取成长能量的。但这些光团是因何而产生,却始终让沈轩想不明白。 最开始沈轩猜测,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改变了武德营众人原本的生活轨迹,彼此之间产生了因果关系,所以才会在道树旁出现与武德营众人对应的光团。 可稍一细想,沈轩便否定了这一猜测。 因为在漳州的时候,因自己的出现,让原本的生活和遭遇出现改变的可不只有武德营。 还有尽数死在武德营驻地的三百默军。 若自己没有出现在武德营,那么最后的结果便是武德营尽数被杀,三百默军大胜而归。 只是因为自己的出现,让事件发生了两级反转。 若说与沈轩的因果纠葛之深,三百默军是完全不输武德营众人的。 可为何只有武德营在道树旁形成了能量投影,而默军却没有。 难道这也是分敌我的?沈轩认为不太可能。 因果纠葛的猜测被否定了后,沈轩又做出过其它的假设,比如将梦中看到的一些知识教给武德营众人,给他们讲梦里的故事啊等等。 这一点是沈轩只在武德营做过的。 可今日代表二牛的能量团出现,将这一个猜想也否决了。 沈轩还没来得及给二牛讲故事。 又比如曾经有过身体接触啊?在一起吃过饭吹过牛皮啊等等之类的。 最后全都因为太不靠谱被否定了。 就在沈轩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曾在梦中看到过的,一种叫做网文的书籍,为沈轩提供了一个灵感。 有一种神秘高端的能量在许多网文之中都有被提及。 信仰之力! 从小青山到如今,与沈轩有过密切接触且产生过因果纠葛的人很多。 例如三百默军、刘斐辕、顾闲亭、武德营、枫林驿道死去的那些修士、永宁门下的六个刺客和那个守卒,还有林治平、柯守静、蒋烨骍。 可在道树旁形成能量投影的就只有武德营和二牛。 将两伙人进行比对,就会发现最大的一点不同之处。 沈轩承诺帮助武德营众人找回亲人,承诺会让他们变强,承诺会给他们一个美好的未来,而武德营也发自内心的相信沈轩。 而二牛更无需多说了,他现在世间唯二能够相信并依靠的人只有沈守缺和沈轩。特别是沈轩将二牛从垂死的边缘救了回来,还帮助他修炼炼体诀。这便导致二牛对沈轩已经不仅仅是信任和亲近这般简单,而是完完全全的信服,亦或是将沈轩当做可以依靠的父兄一般的崇拜。 信仰之力…应该就是正确答案了。 沈轩如此认定。 当然,以后有机会的情况下,还需作进一步的确认。 沈轩今晚心急火燎的来到道树这里,除了对能量光团的形成进行确认以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白天与周怀瑾、俞子祺的一战,除了让沈轩对自己目前的实力有了初步的判断以外,也让他深切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身体力量固然强大、奔跑速度固然够快、五感固然敏锐惊人,可是在面对周怀瑾这种精通五行遁术的对手时,若不耍些心机手段,是很难将其留住的。 还有俞子祺,看似全程都在被自己碾压戏弄,其实完全是因为俞子祺所修行的功法恰好被炼体诀所克制。 蜂影剑的特点便是足够隐秘,更适合暗杀偷袭使用。而沈轩只要不被刺中头颅,便不会死亡。 加之自己对二人的修行功法、行为习惯多少有所了解,而沈轩性格和功法的转变却是二人所不知的。 此消彼长之下,沈轩能够碾压式的击败二人,也便不足为奇了。 但修行界的圈子是很小的,沈轩的这些转变总有一天会传出去,被更得潜在的对手或敌人知晓。 一旦到了那时,沈轩此时所具备的一些优势将不复存在。 所以,沈轩现在继续补足自己的短板。 而他目前自认为最急需的,便是远程的攻击手段。 若今天自己具被远程攻击手段的话,根本就没必要主动掉进深坑里,而后靠挖地道这种费时费力的手段接近周怀瑾。 同时俞子祺也别想轻易逃跑。 而提到远程攻击手段,曾经身为天才剑修的沈轩,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飞剑。 也不知…道树有没有能够重塑剑心的功法。 沈轩下意识的想要搓手,却是意识到此时自己就是以意识形态存在于丹田之中的。 上一次道树吸收光团能量而后长出炼体诀叶片的一幕犹在眼前,沈轩满怀期待的将意识紧贴在道树光秃秃的树干上。 “要不…先试试能不能得到炼体诀第四层的功法?” 这一刻,沈轩不禁有些犹豫。 炼体诀的强悍沈轩已经深有体会,前三层境界都是强化体魄与五感的,第四层说不定就有专门的攻击手段了呢。 思量片刻后,沈轩心中已有决断。 他静下心来,将自己的想法通过意识传递给了道树。 “啥…啥玩意!能量不足!” 沈轩的想法刚传递给道树,便立刻得到了回应。 看了看漂浮在道树四周的一百多个光团,沈轩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既然第四层功法不行,那就退而求其次,看看现有的能量,能不能催生出重塑剑心的功法吧。 沈轩再一次将自己的想法传递给道树。 道树这一次并没有给出回应,但围绕在四周的能量光团却是有了反应。 只见原本光团中宛若游丝一般溢出的能量细流猛然变粗,而后被道树尽数吸进树身之内。 一百一十四个能量光团不停的释放着能量,体积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急剧缩小。 “窝草!这样下去会不会被抽干啊?若能量投影被抽干,与之相对应的武德营众人和二牛会不会有危险?” 看到这副情景,沈轩不禁担心起来。 好在能量的疯狂溢出并没有持续多久,当光球的体积重新缩小到初次形成的大小时,便又恢复成了游丝一般的能量细流。 沈轩这才放下心来,紧接着便满怀期待的将目光投向道树。 果然,道树在吸入了足够的能量后,开始有了反应。 与炼体诀三片树叶相对应的另一侧,一个小小的鼓包出现在树干上。 随着鼓包越来越大,波的一声轻响后,一截小小的、嫩黄色的细芽钻了出来。 细芽破皮而出后,便开始急剧的疯长,转瞬之间就长成了一根深绿色小臂粗细的枝杈,在枝杈的顶端,长着一枚好似美玉雕琢而成的翠绿叶片。 沈轩心中大喜过望,重塑剑心近在眼前,哈哈哈! 连忙将意识靠了过去,如同上次一样,当意识与叶片接触的刹那,便有极其庞大的信息涌了进来。 御剑术! 神识育剑种,一种御一剑。育剑种万千,御剑器万千。 接受完信息的沈轩有些眩晕,待完全清醒了之后,却是有些迷茫。 说好的重塑剑心的功法呢? 剑种?贱种? 有骂人的嫌疑啊! 御剑术? 道树给出的功法,名字都很随意的哈,敢再土一点吗? 就不能起个狂拽炫酷吊炸天的名字! 不过吐糟归吐槽,事实便是道树已经给出功法了,再想更换只怕也是不可能了。 沈轩确认已经将御剑术功法的全部内容都记下了之后,便将意识退出丹田。 睁开双眼,沈轩便感应到眉心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那是记载御剑术叶片附赠的一颗贱种…啊呸呸呸…是剑种。 “拿什么试一下呢?” 沈轩捏着下巴,目光在屋内搜寻。 咦!这不是有俞子祺的蜂影子剑吗! 找到了实验目标的沈轩,从怀中取出被铁线紧紧捆扎在一起的十多柄小剑。 蜂影子剑此刻因为远离俞子祺和母剑的缘故,已经不再挣扎。 沈轩用意识催动眉心里面的剑种,想要附着在一柄子剑上,可剑种却是无动于衷。 这是怎么情况?难道是因为蜂影是俞子祺用心神炼化的飞剑的缘故,子剑之中也有俞子祺的心神烙印。 难道剑种只能附着没有心神烙印的剑? 正思考间,沈轩便见到一个人影从屋子地面钻了出来。 “明日午时三刻,林治平、柯守静、蒋烨骍于菜市口弃市,由你亲自操刀,可否?” 第五十七章 弃市 大虞历三百七十九年景隆八年秋九月初六。 宜:祭祀、冠笄、嫁娶、捕捉、结网。 忌:余事勿取。 正午二刻,秋阳正烈。 虞都东侧有一处小巷密集的所在,居住在附近的都是最底层的平民百姓。 这些百姓通常都会在自家小院里栽种一些时蔬,一部分留作自家食用,另一些则会用藤筐装起来,来到由两条较为宽阔一些的巷子的交叉口摆摊贩卖。 其实所谓的较为宽阔也是比照虞都的几条主路而言。 虞都占地面积及广,在建造之初便吸取前朝的经验,将城内的主路、辅路、巷子等等通道,都建造的极为宽阔。其目的便是方便水龙车通行,防止大面积火灾的形成。 这个巷子口的周边尽是些卖菜贩果屠狗宰羊的小商小贩,久而久之,虞都百姓就都习惯称之为菜市口。 在菜市口处决死刑犯的习惯起源于何时已经是不可追溯,期间也曾有官员提议将刑场换到城外。毕竟菜市口周边的居民众多,容易造成不好的影响。 可谁知这一提议还未等朝廷做出决断,居住在菜市口周边的数万百姓便集体跑到京兆府叩头请愿,恳请朝廷万万不可将刑场移至别处。 提出这一建议的官员顿感奇怪,本官这次完全是为你们好啊,这怎么还不领情呢? 殊不知,菜市口这里虽是刑场,在此被砍掉的脑袋足以堆成一座山,流出的血怕是已经浸透进地面数丈深。 按照常理来讲,莫说晚上,便是白天途径此处,也该是阴风阵阵让人汗毛竖立才对。 可周边的百姓却不这般认为。 在他们看来,在此被处决的都是罪大恶极之辈,这里代表的是朝廷和律法的威严。那些恶人活着的时候都能给你弄死,死了纵是变成鬼,也不敢靠近此处。 还有便是,每一次处决人犯的时候,总会有许多百姓提着筐早早到场,占据一个距离行刑台最近的位置。 当犯人的头颅被斩下的那一刻,这些百姓便从筐里取出白面馒头,争抢着用馒头去沾犯人的血。 这种馒头俗称血馒头,据说能够治疗肺痨。 虞都之内,甚至还有许多人是专做这门生意的。专为家里有肺痨,其余老小身子不便,因抢不上血馒头而烦恼的人家提供代沾血服务。 除此之外,在处决完犯人后,行刑台是要移走的。而行刑台及周边的区域,则是菜市口里的黄金旺铺。据说能够在行刑台最中心位置摆摊的商户,其收入比旁人要多出三到四成。 昨日便有可靠消息放出,今日菜市口要处决人犯。 紧接着更加重磅的消息从可靠人士口中传出,明日竟是一次处决三个人犯。 临到傍晚,压箱底的消息被传开,菜市口周边的老百姓们听闻之后,顿时陷入几近疯狂之境。 明日竟是要处决三位仙人! 一时间,血馒头贩子们成为虞都之内最为炙手可热的一群人。 沾染仙人之血的馒头价格也是一路飙升,从平常的一两银子一路疯长。 待到今日天明时分,竟是已经涨到了一百三十五两银子一个。 而距离午时三刻尚有近半日的时光,到了那时,这价格会飙升到何种恐怖的程度,已是不可预测。 菜市口周围的几条巷道更是早早便挤满了百姓,观测位置更加的墙头,则是被精明的主人按照坑位售卖。 价格倒也不算离谱,五十文一个位置。 价格合理自然顾客盈门,可当该主人满心欢喜的清点完收上来的银钱,却看到站满了人的围墙摇摇欲坠,发出不堪重负的噼啪声时,不由得有些后悔。 这价格似乎低了些,也不知道够不够修补围墙。若是修补还好些,就怕万一塌了怎么办? 围墙主人犹自在心中算着帐,耳中便听到成千上万人一同高声呼喊起来,竟是吓得他手一抖,将铜钱撒的满地都是。 “来了来了!要被砍头的仙人出来了。” 围墙主人心中这个急啊,低头看看散落的铜钱,再抬头看看围墙上那些人满脸的兴奋,狠狠的一跺脚,长叹一声。 钱稍后再捡不迟,这热闹一旦错过,可就再难看到了。 当下连忙顺着梯子,爬上事先给自己留好的位置上站定。 只见西侧特意空出来的巷道里,正有一队持枪挂弩的军士,押解着三辆囚车朝这边缓缓行来。 行刑台和督邢台在昨夜便已搭好,此时督邢台上端坐三人。 从左自右分别是礼部尚书赵守君,代表靖平司的沈长青以及京兆府府尹何启光。 行刑台上站着一名手持厚背砍刀,身着青衫,面目俊朗的年轻人。 正是沈轩沈平常。 囚车缓缓行到近处,负责看守的军士打开囚笼,将带着重枷,修为已被废去的林治平、柯守静、蒋烨骍三人拖拽出来。 林治平三人从昨晚开始便已处于一种半疯癫的状态,此时被现场喧闹的人声一激,竟是清醒了过来。 “这…这…这是何处?为何锁住我,我乃是云天宗弟子,何人如此放肆,就不怕云天宗报复吗。我爹是清风剑仙林瑜言,信不信我爹杀你们全家…放开我…快放开我…杀你们全家呀啊啊啊…” 林治平奋力挣扎,嘶声吼叫。 而柯守静则是双目痴呆的盯着地面。 蒋烨骍已经痛哭流涕浑身瘫软,必须由两名军士架着才能站起身来。 “这就是仙人?跟以前的死囚没啥区别啊!” “区别还是有的,至少仙人没尿裤子。” “哎哎哎!快看快看,裤子湿了。” 围观的百姓们对着三人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负责押送的军士见多识广,对眼下的这种状况有着极为熟稔的处理流程。 一名总旗装束的军官扬起刀鞘,照着歇斯底里的林治平脸颊啪啪便是两记重拍。 林治平惨呼一声后便没了声响,浓稠的血沫混着崩碎的牙齿顺着嘴角流淌而下。 林治平倒是没有死掉或是晕倒,经验丰富的总旗下手极有分寸,他只是用巧劲打碎了林治平满口的牙齿,并将他的下颌骨给震碎。 整治完林志平后,总旗偷眼看向端坐在督邢台上的三位大人,见他们没有表现出不满的神情,便心中有数了。再次扬起刀鞘,将柯守静、蒋烨骍如法炮制。 “啧啧啧!刘总旗刀法愈发的娴熟了哈,我记得半年前一刀下去还只能敲碎一半的牙齿,震断下巴得两刀,如今却是一刀便做到了。不愧是东城第一刀。厉害厉害!” 围观的百姓中有对这名总旗了解颇深的人,忍不住赞道。 总旗听到后则是拱手对其致意。 将已经无法发声的三人押上行刑台,面朝三位监斩官跪倒。而后卸掉枷锁,抓住三人乱糟糟的头发朝后一拽,将三人的面孔清晰的呈现给三位主官查验。 人犯身份确认无误后,代表沈守缺作为此次主监斩官的沈长青站起身来,拿起面前桌案上的一卷黄绫,摊开后朗声读到。 “人犯修士林治平、人犯修士柯守静、人犯修士蒋烨骍等六人,于大虞历三百七十九年八月,在漳州小青山,屠戮无辜村民近百人,并防火烧村试图掩盖其滔天罪行。现经飞鱼卫调查取证,三法司审断,罪行确凿无误。依大虞律,判其三人斩立决。行刑开始!” 读罢,沈长青手臂一甩,将印有刑部印信的卷书抛向行刑台。 立刻便有士卒走上前去,将卷书接住,展示给三人查看,而后将卷书收好,依次拔掉插在三人颈间,写有三人姓名的亡命牌。 沈轩双手持刀走到距离最近的蒋烨骍身边,用刀背将他的脑袋抬起来,直视着他的双眼厉声问道。 “你…可有想到今日!” 蒋烨骍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与留恋,可惜他的下颌骨已被震碎,无法言语,只能拼命的摇头,也不知他是在悔恨当初的罪行,还是在祈求饶命。 “这便送你下去赔罪!” 沈轩怒喝一声,而后钢刀一收一转拍打在蒋烨骍的后脑上,将其头颅压弯。 紧接着,雪亮的刀锋高高举起,再重重落下。 血泉喷涌而起,双目远征的头颅咕噜噜的滚下行刑台,掉落在尘土之中。 斩完蒋烨骍的头颅后,沈轩浑身散发着慑人的杀气向柯守静走去。 走到近前,便是一股扑鼻的臭气迎面而来。 柯守静被吓得大小便失禁了。 这一次沈轩没在废话,干脆利落的一刀,斩下第二颗头颅。 而后是第三颗。 浓重的血腥味开始向四周弥漫,围观的百姓们兴奋的手舞足蹈,双目赤红,呼吸粗重。 斩下人犯头颅的这三刀着实太帅了,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就连颈腔里喷射出来的血泉都是一般的高度。 “阿爹!阿娘!阿姐!你们的仇…报了!呜呜呜!” 一道还有些稚嫩的声音在人群之中响起。 沈轩循声望去,便见到跪倒在地,失声痛哭的二牛,以及陪在他身边的于秀娥和郑老实。 原本沈轩曾想过由二牛来亲手斩杀仇人,可考虑到二牛毕竟年幼,沈轩不想让他在这个年纪便双手沾染血腥。 扬起头来,沈轩闭上了双眼。 “虽然不知道你们的姓名,但还是要告知一声。你们的仇…报了!” 第五十八章 虽不同趣 但却同志同行 掷断头刀于地,沈轩深深地看了一眼已经停止了抽搐,彻底断绝了生机的三具尸体。 尘归尘,土归土! 今世的恩怨罪孽自此一笔勾销,若有来世,你们便做个…庸人吧! 跃下行刑台,沈轩朝匍匐在地,哭的几近昏厥的二牛走去。 “二牛!你们村子的仇已经报了。以后的日子,你要连同他们的那一份,一起好好的,努力的活下去!” 二牛感受到肩膀上熟悉的温度,抬起头来,正看到沈轩的双眼。 “走吧,跟姐姐和大叔回家吃饭。哥哥这里还有些事要做!” “嗯!” 二牛感觉自己似乎从沈轩温暖的目光中获得了无尽的信心和勇气,特别是当听到回家吃饭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再次涌起久违的暖意。 能够回家…吃饭,真好! 目送于秀娥牵着二牛的手离开,沈轩感觉自己的心中沉甸甸的,堵得慌。 沈守缺手中那几本记载近些年来修行者累累罪行的册子,沈轩已经看过了。 用一句话来形容,那便是——触目惊心! 大虞朝自景隆帝登基以来,整肃吏治、勤修水利、轻徭役、减赋税。 不到十年的时间,便让大虞国力达到百年来最强。同时百姓的日子也好过多了,每年冬季各大主城外因冻饿而死的饥民数量大为减少。 而景隆帝今年才不过四十多岁,正是春秋鼎盛之时。 无论朝野都十分的坚信,大虞朝在景隆帝的治理下,一定会越来越强,越来越好! 可就在此等政通人和的和谐环境内,身为人族守护者的修行界,却成为荼毒国家的罪魁祸首。 沈轩认为,究其最根本的原因,便是数千年潜移默化下,一直高高在上的修行者,其实已经不再将自身与无法修行的人进行等同了。 原本是一个整体的人族,被修行者自动划分成上下两个部分。 高高在上的是修行者,已不是人,而是传说中的仙。 低低在下的是没有修行资格的普通人,亦或称之为刍狗。 仙人抵御魔族的入侵,保护刍狗们的安危,其实只是顺带手的事情。他们真正守护的其实只是自身的权益罢了。 仙人们的存在让刍狗们得以苟延残喘卑微的活着,当仙人予取予求之时,刍狗们只能且必须心甘情愿的献上自己的一切。 这是被保护者理应承担的义务和意义。 正是这种高高在上,理所当然的心态,让修行者们在欺凌、残杀那些原本跟他们同宗同祖的同胞们时,显得是那般的自然与心安理得。 他们其实是一群披着人皮的魔族。 当然,修行者中也是有一小部分尚且对普通人怀有一颗慈悲之心,但他们也仍是将自己的地位摆放的极高。 沈轩独自站在人群之中,遥望三人远去的背影想的出神。 身遭看热闹的百姓,十分自觉的远离这个浑身散发着血腥气与煞气的年轻人。 他们不知道沈轩是谁,但却亲眼看到他手持钢刀,干脆利落的斩下了三位仙人的头颅。 仙人都敢杀啊!那杀起普通人来还不是砍瓜切菜。 行刑台上早有军士将尸体与头颅收走,通常情况下被处决的人犯尸体,都是丢到城外的荒郊野岭喂野狗。 待行刑台撤走后,等候在旁早已心急难耐的人们顿时呼啸一声,似海潮一般涌进刑场。 数百上千只手臂举着白面馒头,争相去沾染地面上未干的血迹。 如此荒诞的一幕,看的沈轩直摇头。 自己没有经历过普通人的生活,所以无权对其评价,但愚昧两个字仍是浮上心头。 修行者将欺压普通人视做理所当然,而被欺压者也将这一切看做天经地义。 “小师叔何事想的如此入神?” 刚刚从督邢台上走下来的沈长青,站在沈轩的身旁轻声问道。 “我想做一名教育家!” “啊?” 沈轩没头没脑的回答让沈长青一愣。 “跟你说你也不懂,算了算了!” 沈轩不耐的摆了摆手,迈步就要离开。 “今晚靖平司全员议事,小师叔要早点回来啊!” “知道了!” 见沈轩是要朝内城的方向去,沈长青没问他要去作甚,只是出言提醒。 走出好远,沈轩感觉到似乎有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 他停下脚步,扭头回看。正见到沈长青与一群人汇合,彼此拱手见礼。 那群人不到二十之数,有老有少,年龄参差,不过仅凭无意间外放的气势,沈轩便可以断定,那群人竟然都是修行者,且修为都不低。 因为他看到俞子祺也在其中,而且站位比较靠后。这说明站在他前面的人要么修为比他高,要不资格比他老。 除了俞子祺,沈轩还看到了几个熟人。 神情有些萎靡的周怀瑾见到沈轩朝自己看来,情不自禁的缩了一下脖子,挪动身形躲在一人身后。 被周怀瑾当做障碍物的那人年纪也不大,见状顺着周怀瑾的闪躲的目光找寻,便看到了远处的沈轩。 一道凌厉的剑意顿时隔空袭来。 沈轩身姿巍峨不动,右手握拳对着袭来的剑意便是一记重拳。 波! 剑意破碎,沈轩毫发无伤。 那人剑意破碎后便没有后续动作,只是看向沈轩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沈轩那会惧这个,右手化掌在颈间比划了一个割脖子的动作。 这时,又一个背负法剑的青年走到那人身旁,低声说了几句,而后看向沈轩,对其微笑拱手。 沈轩还以微笑,同时拱手见礼。 沈长青也注意到了几人之间的隔空对峙,笑着摇了摇头,招呼一声,一群人便朝城门的方向行去。 看着这群人离去的背影,沈轩的心中突然豪情勃发。 虽不同趣,但却同志同行,亦是快事一桩! 虽然这群人大部分沈轩不认识,但却是已经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想来便是这些年沈守缺暗中招揽的靖平司班底。 其中竟是包含了五行宗周怀瑾、镇魔城项言飞、剑阁张之良这三个修行界有名的天才级人物,不得不对二师兄的手段感到钦佩啊! 俞子祺虽然也属天才一类,不过照比这三人多少还是差了一截。因为沈轩揍俞子祺的时候感觉最不费力、最轻松惬意。 没错,除了俞子祺和周怀瑾以外,镇魔城的项言飞和剑阁的张之良,都被沈轩揍过。 嘿!就是这般的嚣张,谁让咱是天才中的天才呢。 沈轩洒然一笑,拂袖而去。 朝着内城方向慢悠悠的走了半个时辰,沈轩在一栋占地极广,高楼挑檐的大院门前站住身形。 大门前有八名身着飞鱼锦服,腰挎柳叶长刀的英武汉子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瞧。 大院正门上悬挂的匾额书写着一行笔走龙蛇的金色大字——飞鱼亲军都指挥使司。 没错,这里便是让虞都高官谈之色变的飞鱼卫衙门了。 因其恶名昭著,因此无论高官显贵还是商贾巨富,亦或清流士子还是贩夫走卒,在不是有特别紧急事情的情况下,都尽量避开这条飞鱼卫大门正对着的街道。 即便是不得不从此处经过,也都尽量加快脚步,避免停留。 可今日竟是有不怕死的敢在飞鱼卫门前停留,而且还敢光明正大的打量飞鱼卫的匾额。 八名飞鱼卫军士立时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一身青衫,看样子应该是刚刚进京的士子。 本月月底秋闱开启,如今虞都之内汇聚而来的外地士子不计其数。 “此处乃是军机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停留张望,否则军法处置,速速离去!” 两名身形高大的军士走到沈轩面前,居高临下的喝道。 沈轩抬眼瞟了二人一眼,便伸手入怀想要取出沈守缺给他的那枚飞鱼卫指挥佥事的令牌。 “干什么?不许动!” 谁知两名军士却是被沈轩的动作吓了一跳,呛啷一声拔出长刀对准了沈轩,声色俱厉的喝道。 后方的六名飞鱼卫军士见状也连忙拔出长刀,冲上前来将沈轩围在中心。 沈轩有些懵逼,自己也没干啥出格的事,说啥出格的话吧。 更没想过伪装弱者,让对方先狗仗人势的骂自己两句,踹自己两脚,而后再亮明身份装个逼! 毕竟都是自己人,没那个必要不是。 沈轩觉得自己还是很善良的。 但…现在是个啥情况啊? 其实这也怪不得这些军士紧张,不定期进行的秋闱在即,全国各地数万名意图鱼跃龙门的士子汇聚京城,再加上菜市口那边又刚刚进行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斩仙行动。 虞都最近真的可说是林子大了啥鸟都有,没看到京兆府的衙役们已经累得舌头都吐出来老长。 于是乎,飞鱼卫高层在几天前便下了严令,最近一切都要小心、谨慎行事。 “好好好!我不动行了吧,但是说好,你们也别动啊,否则不好收场。” 沈轩无奈的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是个良民。 八名军士彼此相视一眼,心中暗道,这人如此从容不迫,莫非是自己太紧张了? 后来的六人又将目光投向最开始的两名军士,用眼神询问。 “发生了什么?为何拔刀?” 第五十九章 官威 “此人身上有血腥味,还有很重的杀气!” 一名军士神情紧张,语气凝重的解释道。 其余军士闻言,下意识的抽动鼻子,还真的闻到了一股很浓烈的血腥味。 再将目光看向沈轩,果然有一股无形无质但却能够真切体会到的杀气。 这些飞鱼卫军士都是真刀真枪杀过人的,对于血腥味和杀气最是敏感。 确认这人果然有问题后,便再不犹豫,举刀就要砍过去。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反正头已经下过命令,这种浑身血腥伴随着杀气的家伙,肯定不是什么良民,先斩断手脚再说。 听到军士的话后,沈轩这才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 自己刚在菜市口杀过人,身上没有血腥味和杀气才怪。 眼见八柄寒光闪闪的钢刀临身,沈轩无奈只能纵身一跃从包围之中跳了出去。 八名军士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中的长刀便砍了个空。 果然!是个高手! 飞鱼卫军士都是经验丰富之辈,意识到这看起来文弱的年轻人极有可能是个杀人如麻且身手高强的高手,长刀砍空也不惊讶,而是第一时间调转身形,八人背靠背组成一个圆形的防御阵型,刀刃向外,目光凝重的四处搜寻。 沈轩也并没有跳的太远,在距离他们几丈外落下身形,然后从容不迫的自怀中取出令牌亮给他们看。 “本官乃新任飞鱼卫指挥佥事沈平常,人不认得,这令牌总是认得的吧!” 八名军士闻言一愣,昨日里倒是听闻空悬已久的指挥佥事一职上头已有了安排。 可新任的佥事大人姓甚名谁,长得何种模样却是不知。 而且指挥佥事一职已经空置十多年,这些军士加入飞鱼卫不过四五年,何曾识得那令牌的真假。 但不认得也不能就此断定为假,思虑片刻,一名看起来年龄大一些面容沉稳的军士道。 “吾等未曾见过佥事令牌,还请稍等片刻,待上官前来确认。” 说罢,低声与身边的同袍交代了几句后,便面朝沈轩侧身绕了过去,始终保持着戒备的姿态。 “不错啊!” 见到这些军士有如此专业的素养,沈轩忍不住在心中赞叹。 过不多时,飞鱼卫大院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呼哧…呼哧…佥事大人何在…呼哧…!” 沈轩闻言转过身去,正面大门。 便见到一名中年汉子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 只看那汉子的脚步沉稳有力,每一步跨出的距离几乎相等,便可推测出其有不错的身手。 凭这等身手跑了几步便能喘成如此模样? 这戏做的着实不够走心啊! 中年汉子跑出大门,打眼便瞧到一个身着青衫,面容俊美的年轻人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青衫…长得帅…年龄也对的上号…应该便是了吧? 中年汉子迅速在心中做出推断,待跑到距离沈轩两丈距离时停下身形,拱手说道。 “下官…呼哧呼哧…下官飞鱼卫参事陆锦玄…呼哧呼哧…见过佥事大人。” 见这位自称陆锦玄的参事离着自己好远便不再靠前,沈轩心中不禁感叹。 不怪之前的八名军士作风严谨,遇事沉稳。 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虽未见过飞鱼卫的指挥使,但仅观眼前这位参事的行事作风,便可看出飞鱼卫不愧为皇帝亲军,精锐中的精锐。 知道对方心中仍有所怀疑,沈轩将手中的令牌隔空抛了过去。 “本官沈轩沈平常,前来报备。” 陆锦玄连忙伸手接住令牌,拿在手中前后仔细查验过后,确认无假,续着短须的黑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迈步来到沈轩身前,先是双手将令牌恭恭敬敬的还给沈轩,而后双手作揖,施了一个大礼。 “下官飞鱼卫参事陆锦玄见过大人!刚刚小的们不懂事怠慢了大人,还望大人莫要见怪,稍后下官便亲自狠狠的责罚他们。” 八名守门的军士见状便知道这个年轻人还真是新晋上任的佥事大人,顿时心中惴惴不安,暗叹一声倒霉。 新官上任三把火啊,自己这不是引火上身嘛! 同时八人心中也对陆锦玄报以感激,这位参事平时看起来懒懒散散的,这时竟是在维护自己等人。 沈轩笑着用目光一一扫过八名军士,而后落在陆锦玄的身上。 这家伙还挺有担当,不错不错! “不知者不怪,他们无错,反而做的很好!无需责罚!” 沈轩伸手在陆锦玄的肩膀上拍了两下,而后便迈步朝大门走去。 沈轩虽是如此说,可久混官场的陆锦玄却不会傻乎乎的就信了。上官们很多事情都不会明言,而是暗示亦或说的都是反话。 具体如何理解,就需要好好的揣度一番了。 见沈轩朝院内走去,陆锦玄对八名军士使了个放心有我的眼色,便连忙跟了上去。 “大人,且由卑职为您带路。梁头临行之前就交代,务必为您准备一间通风向阳、风水最佳的厅堂。卑职昨晚便连夜带兄弟们收拾了一番,待会大人若有不满意的地方,还请告知,卑职一定立刻改正…” 沈轩突然停下脚步,一直碎碎念的陆锦玄的左肩差点撞上沈轩的后背。幸好陆锦玄的身手着实不错,竟是在即将相撞的一刹那,硬生生的稳住了身形,吓得他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其实这也怪不得陆锦玄紧张,外面的八名军士没听说过沈轩沈平常的大名,身为飞鱼卫参事,负责整理飞鱼卫所有卷宗资料的陆锦玄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漳州小青山以一己之力独战六名修士,最后更是杀死三人重创三人。 就在刚刚不久,还亲自砍断了那侥幸逃得性命的三人的脑袋。 六人团灭啊! 此人的心狠手辣可见一斑。 更遑论其还有个圣眷正隆的国师师兄。 此等实力,此等身份,此等年纪之人,便是在虞都之内,能与之匹敌的年轻一辈官宦子弟们怕是也绝不超过五指之数。 这五指之数里,怕是还要算上皇族的几位。 似这等绝顶的年轻才俊,心高气傲、视人命如草芥几乎是最基本的性格特征。 这让一个区区参事如何不提心吊胆,两股战战。 “梁大人不在?” 沈轩疑惑道。 “额…” 陆锦玄迟疑了一下,事关机密,可不是能随意乱说的。 但紧接着便想到,梁头去处理的事情本就与这位新任佥事有莫大的关联,加之佥事一职已是飞鱼卫顶级高层,就算自己现在不说,人家早晚也都会知晓。 便干脆一股脑全说了吧,也显得自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忠心耿耿不是。 在心中捋顺了一下思路后便开口说道。 “陛下命梁头、李头去漳州处理犯边的庆军,刘头则是在上个月便去了灵州。” 陆锦玄口中的梁头便是飞鱼卫指挥使梁承泰,李头是指挥同知李征道,刘头是指挥同知刘栾川。 这三人便是掌控飞鱼卫的三巨头。 沈轩早就在御书房外偷偷听到了默军在漳州那边搞风搞雨,没想到陛下竟是一下子把飞鱼卫的两大高层全给派了过去,可见对于此事有多么的恼怒。 至于前往灵州的刘栾川,莫非晏国那边有所动作? 而后沈轩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问道。 “三位大人不在,飞鱼卫此时何人主事?” “额…南北镇抚司自是由两位镇抚使大人坐镇,主衙这边…便是由卑职代为看管。” 啧啧啧! 那我现在岂不就是飞鱼卫最大的官了! 沈轩虽是对做官没什么兴趣,但这种当领导的感觉还是蛮新奇的。 而且…自己即将做的事,也会少了很多掣肘吧。 想到这里,沈轩便加快了脚步,按照陆锦玄的提示,朝自己所属的佥事厅堂走去。 来到一处还残留有打扫痕迹的明堂内,沈轩随意的扫视了一圈后,便满意的对陆锦玄点了点头。 陆锦玄见状,悬着的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 这第一关算是安全度过。 沈轩走到明堂深处,在主座的位置上坐下,而后对陆锦玄说道。 “本官初来咋到,诸事不通,还需陆参事协助一二。” “大人那里的话,都是卑职的本分。” 见陆锦玄面露惶恐之色,沈轩微微一笑。 “陆参事应该听说过我这个人吧?” “大人之名如雷贯耳,卑职心慕已久。” “好!既然听说过我沈平常的名字,当也了解一些我这个人的脾性。敬我者,回敬之!欺我者,必诛之!陆参事以为然否?” 噗通! 陆锦玄当时脸就吓白了,自己没说错啥呀?也没做错啥呀?这是吓唬谁呢! 既是想不明白,就不管不顾先认错,争取个宽大处理吧。 陆锦玄干脆利落的双膝跪地,对着沈轩磕头便拜。 “大人啊!卑职愚钝,不知何事触怒大人,恳请大人高抬贵手,饶卑职一条狗命吧!” 见到陆锦玄如此激烈的反应,沈轩就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 不过重也有重的好处,想来这陆锦玄应该知道如何做了吧。 沈轩站起身来绕过面前的桌案,将惶恐的陆锦玄扶了起来。 “陆参事误会了!呵呵,本官只是有一事想请陆参事帮忙。” 第六十章 服了 “大人…这…这真的是全部了!” 案牍库内,陆锦玄神情惶恐,支支吾吾的哀叹道。 秋季的气温明明很是凉爽怡人,可陆锦玄此时却是满头大汗,前胸后背的衣衫都被汗液给湿透了。 “偌大个虞都,近千万人口,你告诉我人贩子就这么大猫小猫两三只?陆参事莫非是欺我年轻不懂事!” 沈轩将已经翻开完毕的卷宗扔到面前的桌案上,神情有些不悦。 “大…大人有所不知,人口失踪这类案件通常都是有京兆府主管的,咱们飞鱼卫哪有闲工夫去管这些事情。若大人想要查阅更多有关此类案件的卷宗,卑职马上就派兄弟们去京兆府取来。” 陆锦玄摸了一把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偷瞄了一眼沈轩的神情,这才斟酌着说道。 “唔…取回一些无关痛痒的案卷回来,便算是交差了对吧。毕竟京兆府只受内阁与陛下的管辖,即便本官不满,却也拿京兆府无可奈何。陆参事是这般打算的吧?” 沈轩身体后倾,将后背靠住椅背,双手手指交叉放在小腹上,一双眼睛微眯看着脸色发白的陆锦玄,冷声说道。 噗通! 在陆锦玄的印象里,自己已经有好几年没像今日这般频繁的下跪了。 毕竟大虞不兴跪礼。 可不跪不行啊,这位年轻的新任佥事,动不动就是欺我不懂、欺我年轻的说辞。 在飞鱼卫衙门里,欺瞒上官可是重罪,搞不好要掉脑袋的。 “大…大…大人,非是卑职有意欺瞒,实乃是…卑职真心是为大人着想,为咱们飞鱼卫着想啊!” “哦!欺我瞒我还说是为我着想,我倒想请问陆参事…此话怎讲?” 见沈轩的语气和神情有所平缓,陆锦玄咽了一下口水解释道。 “大人明鉴,因做人口贩卖的那些狗贼多数都与别国的同行有所勾连,所以咱们飞鱼卫确实曾调查过。虞都之内不敢说全部,但七八成干这种勾当的狗贼的资料还是有的。前些年也着实狠抓了一批人,全部下进昭狱严刑拷打,逼问出了这些人的上线。然后兄弟们顺藤摸瓜又抓了一批人回来,可审问完之后,梁头却是下令将那些抓进来的狗贼尽数处死,所有相关案卷尽数封存,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哦…这是为何?” 沈轩心中其实已经有所猜测,但还是询问道。 “卑职…卑职其实也不敢私自揣测梁头的用意,不过卑职有位朋友是昭狱的看守,卑职曾听那位朋友酒后说过一嘴,好似那时…从那批人贩子的上线嘴里…挖出了某位不得了的大人物。这还只是一人,当时抓进昭狱的人贩子足有七十多人,第二批抓进来的上线也有二十多个。这要是每一伙人贩子的背后都有大人物,即便是咱们飞鱼卫也招惹不起啊!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卑职瞎捉摸出来的,做不得准,大人当个笑话听听就好,呵呵呵!” 陆锦玄跪在地上干笑道。 “也是当时差不多的时日,据说陛下曾派内侍打断了梁国公嫡子的腿!” 似乎是怕自己之前说的太过含蓄沈轩听不懂,连忙又列举了一件实事加以补充。 竟是牵扯到了国公府,沈轩的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惊讶的。 沉吟了片刻后,沈轩伸出右手敲了敲桌子。 “陆参事起来说话吧,跪这么久膝盖不疼吗!” 陆锦玄心中大喜过望,心道这位上官虽是年轻气盛,却还是知道轻重的。 待他陪着笑站起身来,便被沈轩的一句话吓得又差点跪倒。 “陆参事刚刚的笑话本官觉得很有意思,去多取些笑话书来,本官要看。记住!要最好笑的!” 陆锦玄差点吓尿了,这怎么还听不懂人话呢! 我不给你看还不是为你好,为了飞鱼卫好! 真当那些隐藏在幕后的大佬们是好惹的,没看到连陛下都没有继续追查下去的想法了吗? 真惹急了那些大佬,莫说你一个飞鱼卫佥事,就是整个飞鱼卫都得搭进去! 与朝廷的稳定和谐比起来,拐卖几个贱民算多大点事啊! 见陆锦玄傻愣愣的站在那里不动,两个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的乱转,沈轩便站起身走到厅堂一侧的兵器架旁站定。 飞鱼卫现在虽然是一个谍报组织,但其主要成员仍是从其他卫所精挑细选出来的军人。 也是因此,飞鱼卫各位主官办公的厅堂内,都会摆放这样一个兵器架。 其作用一是彰显勇武,增加厅堂内肃杀的氛围,二来也是时刻提醒自己不忘初心,牢记自己乃是军人出身。 沈轩探手取下一柄直刀,而后走到以沉默对抗权威的陆锦玄面前,将刀刃架在了他的颈间。 “陆参事,你猜本官若是以抗命不遵的罪名杀了你,可会有人为你出头?” 陆锦玄闻言身子一震,不敢置信的看向沈轩。 见沈轩冰冷的目光中隐隐透着杀气,且鼻端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这个杀神可是在不久前斩下了三个修士的人头。 他…真的敢杀自己? 自己虽然只是飞鱼卫的一名小小参事,可飞鱼卫毕竟是皇帝亲军,不是谁都能在此胡作非为的! 可这个沈平常的煞气太重了,后台还足够硬! 梁头肯为了自己与国师对抗?陛下会在乎一个未曾见过的小小参事而降罪于沈平常? 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信息进行对比后,陆锦玄无奈的做出推断。 这个沈平常真的敢杀自己! 而且杀了自己以后,沈平常也不会承担太大的责任。 所谓杀人偿命,对于这种有后台的新贵来说,不过是一句笑话罢了! 想清楚了一切后,陆锦玄惨然一笑,而后一直弯曲的腰杆瞬间挺得笔直,微低的头颅也昂扬起来,神情肃穆,语气铿锵。 “大人要杀卑职,卑职不敢反抗。但梁头对卑职有救命之恩,梁头是飞鱼卫指挥使,对飞鱼卫不利,便是对梁头不利。所以…卑职恕难从命!” “是条汉子!不愧是我大虞朝的军人!有种!” 沈轩将刀刃挪开,拍着陆锦玄的肩膀称赞道。 其实在刚进门时,陆锦玄敢冒着触怒上官的风险为守门士卒说情时,沈轩就已经断定这人绝不是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唯唯诺诺,憨厚老实。 再加上刚刚陆锦玄为了不给飞鱼卫招惹麻烦,拒不肯拿出有关虞都人贩子的卷宗,都充分证明,此人的真实性情应是极为刚正的哪一种。 对于这种人,沈轩是极为欣赏的。 表面上和光同尘唯唯诺诺不过是为了生活,而一旦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便会立刻变回那个曾经的铁血军人。 唯一可惜的是,似陆锦玄这类人,只是将自己的衷心交托给于他有恩的上官和庇护着他的飞鱼卫衙门。 这种人所谓的底线仅仅局限在极其微小的一个范围。 那些被人贩子拐卖,遭遇极其凄惨的同族,却是不在这类人关心守护的范围之内。 这种观念在大虞甚至人族之中也是极其的普遍,这是这个时代的社会结构及普世观所造成的,其实也怪不得他。 没见到自景隆帝登基以来,因为每年冬季主城外冻饿而死的饥民数量减少,而欢呼雀跃,称赞此乃盛世的文武官员,乡绅士子。 所谓减少,不过是往年死十万,今年死八万而已。 与过往数百年的历朝历代相比,如今的景隆朝的确可以称之为盛世。 可在梦中亲眼见到过真正盛世的沈轩,便注定只能孤独的在心中为死去的那些人哀叹! 我想做一名教育家,其实真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思维有些发散的沈轩将注意力重新专注到眼前。 陆锦玄已经是宁死,也不做任何会给飞鱼卫招惹麻烦的事情了。 既然你自己不怕死,那我就加重砝码。 沈轩将手中直刀调转方向,尖锐的刀尖对准自己的胸口,对表情讶然的陆锦玄说道。 “陆参事你说,谋刺上官是什么罪名?会不会全家抄斩?新上任的佥事被指挥使梁大任的心腹刺杀,你说圣上会作何感想?” “大人别闹!” 陆锦玄被沈轩的举动搞蒙了,这怎么还要拿自己开刀呢,栽赃陷害不是这么玩滴。 噗! 刀锋刺入血肉的轻响传入陆锦玄的耳中,他目瞪口呆的看到沈轩竟然真的扎了自己一刀,血都流出来了! “大人…您…您这是何苦?” 原本已经不再隐藏自己本性的陆锦玄额头上又冒冷汗了。 刚刚沈轩说的话犹如重雷一般在脑海里轰鸣。 新上任的佥事遇刺,在场的只有自己,不管是不是自己干的,别人都会认为是自己干的。而自己与新任佥事无冤无仇,为何要刺杀于他,只要稍微混过几年官场之人,都会自然而然的将幕后黑手锁定在指挥使梁承泰身上。 老梁这是将飞鱼卫当做自己的私军了啊,任何胆敢从其手中分权夺权之人,都得死!哪怕这人是皇帝陛下派来的。 到了那时,不单无辜的自己会被当做行凶者,还会连累到家人,以及陆锦玄最不想牵连的梁承泰。 甚至圣上盛怒之下,整个飞鱼卫衙门都会被大清洗。 飞鱼卫是陛下的亲军,不是某个人的私军。 陆锦玄没想到沈轩竟然玩的这么疯,这他妈就是个疯子啊! 沈轩见陆锦玄仍旧沉默,便手掌用力,准备将刀刃扎的深一点。 反正自己也死不了! “哎哎哎!大人刀下留情,卑职服了!” 第六十一章 饭桶 “大人,这回真的是全部了。您看这上面还有梁头亲手贴上去的封条,完好无损。封条上还写有编号,这个是甲八杠一,那个是甲八杠八。一共八箱卷宗,您点点!” 被沈轩的自残行为吓弯了脊梁的陆锦玄,重新恢复成了刚见面的模样,指着摆放在厅堂内的八个木箱子对沈轩谦卑的笑道。 虞都很大,人也很多。 据说人贩子与某种特殊娱乐行业一样,同为世间最古老的职业。 虞都的娱乐行业很发达,所以沈轩推测,人贩子也不会少。 因为很多时候,这两个行业之间是有着相当密切的关联的。 但是,仅飞鱼卫掌握的资料便装满了八个大箱子,还是让沈轩大吃一惊。 陆锦玄殷勤的撕掉封条,将箱子一一打开,将里面落满了灰尘,颜色已经发黄的,捆扎整齐的卷宗展示给沈轩看时,沈轩忍不住眼角微微跳动。 这若要全部看完需要多久?不吃不喝不睡不上厕所的情况下,三天还是五天? 沈轩有些头疼,他绕着八个木箱子大略扫了一遍后问道。 “这些卷宗陆参事都看过吧!” “没有!” 陆锦玄回答的十分干脆。 “你不是负责收录典籍卷宗吗?怎会没看过?” 沈轩奇道。 “卑职只是负责收录和保管。普通的卷宗感兴趣的还可以瞄一眼,似这等保密等级极高的卷宗,就是给卑职八个胆子,也不敢偷看啊!” 陆锦玄委屈巴巴的解释道。 沈轩原本还想着陆锦玄若是看过这些卷宗,就让他从里面挑一些重要的出来。可此时看来,就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了。 不过沈轩肯定是不会辛苦自己的,他吩咐陆锦玄挨箱对卷宗进行梳理,先将第二批抓进来的的那些所谓上线的卷宗找出来。 陆锦玄闻言忍不住黑脸一沉,可架不住沈轩胸口上还沾染着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便仿佛警钟一般在时刻提醒着他。 听话!要听话!不然这疯子又要自残了! 陆锦玄蹲在地上皓首穷经,沈平常端坐书案之后,悠然自得。 不时便有一本卷宗放到书案上,沈轩翻看之后,将一些重点内容抄写在纸上。 如此循环往复,不知不觉时间竟是已近傍晚。 发现厅堂内光线开始变暗,沈轩这才站起身来,舒坦的伸了一个懒腰。 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写过如此多的字了,感觉竟是比厮杀一场还要累。 揉捏着有些酸痛的手腕,沈轩将趴在箱子上沉沉睡去的陆锦玄拍醒。 “嘿!醒醒,到站了!” “啊…到…到什么站?” 没搞懂火车梗的陆锦玄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茫然的四处打量。 “辛苦陆参事了,今日便到这里,明日咱们继续。” “哦哦哦!卑职这便派人送大人回府。” “不用了,本官步行即可。” 拍了拍陆锦玄的肩膀以示鼓励,沈轩便施施然的离开了飞鱼卫衙门。 出得飞鱼卫衙门一路缓缓而行,虞都夜间的繁华景象倒是让沈轩看了个新奇。 以前沈轩也曾在虞都停留过一些时日,不过那时的沈轩一心都扑在磨砺剑道之上,从没有过浏览人间繁华,体验市井百态的想法和念头。 自在梦中旁观了那个文明五千年的兴衰后,沈轩便开始更加的留意民生。 一路走走停停,不时还会买一些看起来很可口的小吃品尝,倒是赶在城门落锁前出了城。 到了城外,沈轩将花了三文钱买来的布包在胸口上绑紧,而后便发足狂奔。 天黑以后,城外的荒郊野岭便鲜有人迹了,没了顾忌的沈轩将速度几乎催至极限,待在靖平司谷口停住身形后,心中估算了一下时间,竟是比昨日快了三四息的功夫。 谷口驻守的军士不是昨天的那几人,不过显然已经听同袍描述过沈轩的长相,再确认过沈轩出示的令牌无误后,便恭敬的放行了。 穿过细长的峡道,道路尽头的石屋前,吴老仍旧在躺椅上呼呼大睡。 沈轩就奇怪了,不怕睡死过去吗! 沈轩是个记仇的人,瞧了瞧四下无人,暗中悄悄的朝着吴老吐了口口水,然后一溜烟的跑进谷中。 这老小子半步剑仙的境界,自己现在可打不过他。 “幼稚!” 沈轩离开后不久,吴老含糊的嘀咕了一声,然后调整了一下睡姿,继续梦游仙境去了。 刚一进谷,便看到沈芙蓉高挑的身姿伫立在月光下,满面焦急之色。 “哎呀小师叔你怎么才回来,大家都等你好一会了。” 一见到沈轩,沈芙蓉便靠上来拉着沈轩的衣袖娇憨道。 “夭夭芙蓉花,向晚犹妩媚。我家芙蓉真是越长越漂亮了,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谁家的臭小子!” 见到沈芙蓉月光之下娇笑倩兮的模样,沈轩心中便不由自主的响起在梦中看到的一句诗词,而后便顺嘴吟了出来。 “小师叔何时学会了作诗?” 沈芙蓉惊讶道。 自己这位小师叔原本有些性子沉闷,一心扑在剑道之上,偏又长的极为俊俏好看,沈芙蓉便经常有意无意的逗弄他,以此为乐。 可自打去过一趟漳州之后,就性情大变,自己逗弄他的时候不但不再害羞,甚至还敢…拍自己的屁股。 一想到这件事,沈芙蓉便会羞得满面通红。 而此刻竟然还文绉绉的作起诗来! 天机一脉的弟子从小便是要读书的,不过并没有指定的单一某种书籍,而是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喜好自行选择书籍阅读,也没有抄写默诵之类的硬性规定,只要看了就行,至于看没看懂,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沈芙蓉比沈轩年长两岁,小时候便常在一起读书识字。沈芙蓉记得小师叔偏爱兵书与杂记,却从没看过与诗词相关的书籍。 也是因此,才有所一问。 沈轩闻言一挑眉,注视着美艳师侄半晌,见她的脸上只有疑问而没有出现自己期待的那种神情,不由得心中产生了怀疑。 按照梦中世界网络小说里的套路记载,芙蓉在听到赞美自己的诗词时,不应该是瞬间花容失色,心里头小鹿乱撞的吗? 难道是这句诗表达的意思不够明显? 新亭俯朱槛,嘉木开芙蓉。 清香晨风远,溽彩寒露浓。 潇洒出人世,低昂多异容。 尝闻色空喻,造物谁为工? 留连秋月晏,迢递来山钟。 沈轩毕竟只是对梦中的世界以旁观者的角度匆匆浏览,对很多的事物都只是看了个大概,记得并不详细。何况在那个世界里的某一段时间内,诗词这种文学形式极为流行,怕不是有几万十几万首,沈轩哪能一一都记得清楚。 因此搜肠刮肚回忆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么一首赞美芙蓉的诗来。 而沈轩为了加强感染力,特意让语气低沉充满磁性,咏颂的语气也是抑扬顿挫。 一首诗吟完,沈轩再次满怀期待的盯着沈芙蓉。 “小师叔好厉害啊,竟然能做出这么长的诗来。虽然听不懂,但就是觉得好厉害。至少师兄就做不出来这么长的诗。我见他作的诗才只有两句。还是小师叔厉害,作出来的诗有五句呢。哼!亏他还自称读书人!” 柳宗元的诗在你看来除了长,就没有别的优点了吗? 你是女孩子吗? 沈轩无语望苍天。 本想装个逼,谁成想竟是对牛弹琴。 哎!罢了罢了!累觉不爱啊! 沈轩无力的挥了挥手,示意沈芙蓉带路。 走出一段距离后,沈芙蓉又说道。 “小师叔是你让秀娥姐他们去凿石头的吗?” “嗯…怎么了?” 武德营众好汉虽然已经进阶炼体诀第一层,但还只是初期,他们又不可能像沈轩一般有道树叶片的滋养,直接达到大圆满的境界。 想要继续进阶,便需要不停的打熬身体,每天都需将身体里的每一分能量压榨出来,而后通过外界灵气的补充和洗涤,从而让身体变得更加强韧,直到达到第一层大圆满境界所要求一千二百斤力量后,才可以通过药物的刺激和引导,突破至第二层。 而众好汉们进阶后的力气大增,最差的现在也有三四百斤的蛮力,普通的器械已经无法满足好汉们的训练需求了。 于是沈轩便让好汉们去山谷最深处的石壁哪里去开凿山石。 这样一来,既满足了好汉们的训练需求,又可以扩大山谷的面积增加地盘。 如此一举两得的妙招,让沈轩着实是得意了好一会。 可此时听沈芙蓉这样一问,沈轩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哦!倒是没怎么,就是食堂的厨子们有点不太高兴。”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凿石头的好汉们碍着食堂做饭的厨子什么事了?砸你家锅了还是踹你家灶? 见沈轩一脸不解的表情,沈芙蓉这才意识到自己话没说清楚,连忙解释道。 “武德营的那些人凿完石头去食堂吃饭,结果一顿饭吃下来,就把厨子们累趴下了。” 沈轩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眨巴眨巴眼睛,而后沉声问道。 “吃了多少?” “额…白米五百斤,馒头八百个,羊肉狗肉加起来差不多四百多斤,还有各种瓜果蔬菜一百多筐,差不多吃了一个多时辰。哦对了,吃完这些还嚷嚷没吃饱,还想要酒喝呢!” 沈轩闻言太阳穴直跳,他发觉自己似乎做出了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自己竟然是教出了一群名副其实的饭桶! 第六十二章 一军三局十三道 可转念一想,这些饭桶…啊不…是这些好汉们吃的又不是自己的饭,花的不是自己的钱,沈轩心里便有了一丝报复过后的快感。 今晚所有的消费全部由国师沈守缺买单! 啧啧!光是想一想就觉得过瘾啊。 何况,众好汉们可不是只吃一顿或是一天、一个月,而是未来很长很长的一端时间内,都要吃沈守缺的,喝沈守缺的,花沈守缺的。 真的是太太太爽了! 想到众好汉们,自然而然便在心头浮现出了于秀娥高挑的身影,那个有点小聪明,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傻乎乎,一言不合便拔刀砍人的女汉子,虽然论姿色与沈芙蓉不相伯仲,但哪里有我家芙蓉温婉可人。 稍一对比,沈轩便将刚刚沈芙蓉的不解风情忘到了脑后。 沈守缺召集议事的地点在谷中最深处,距离武德营好汉们居住的院子不远,若是凭沈轩现在的奔跑速度,也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 但为了照顾沈芙蓉,沈轩觉得走的慢些就慢些吧。 当然,他也可以背负沈芙蓉一路狂奔,但一想到被狂风吹掠过后沈芙蓉发鬓凌乱的狼狈样子,沈轩心里第一时间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路边走边闲聊,沈轩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最近怎么没见到南星,这小子又跑哪里胡闹去了?” 沈轩好奇的问道。 按理说自己回来后,这小子应该每天都来缠着自己才对。 “哦!师尊说小师叔你现在也教不了南星什么了,咱们天机一脉第二代的剑道已绝,第三代便需尽快接续上,就将南星打发到镇魔城,由师祖亲自传授剑道了。” 沈轩听过便气不打一处来,自己的剑道修为是怎么断绝的沈守缺心里没点逼数吗?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的嫌弃自己! 南星还那么小就被派去了镇魔城,万一出了事谁负责?让那个整天只会沾花惹草的老东西负责吗? 沈轩的好心情瞬间便被这个消息给破坏掉了,而后心中默默的诅咒。 饭桶们…啊不…好汉们,多吃点、使劲吃,吃死沈守缺那个王八蛋! “平常来了,呵呵,快进来坐,大家都等了好一会了。” 见到沈轩后,坐在议事厅最里面主位上的沈守缺笑着朝他招手,示意他做到自己身边的空座上。 “这位便是沈某的小师弟,沈轩沈平常。” 沈守缺向厅堂之内的众人介绍道。 这座议事厅比武德营小院里的那个大上了许多,此时厅堂之内分为两排,端坐着二十多人,竟是仍由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沈轩目光在人群中一扫,发现就是白天在虞都内与沈长青打招呼的那些人。 这些人此时也都将目光落在沈轩的身上,有的好奇、有的审视、还有的是…不服气! 虽是不认识,沈轩仍是在经过每个人身边时,都会礼貌的微笑颔首致意。 “哈哈哈,沈兄弟的大名早有耳闻,在下一介散修王居奇!” 坐在左手末端的一位三十出头的汉子站起身来,抱拳说道。 “见过王兄!” 沈轩同样抱拳回礼。 坐在右手边末端位置上的俞子祺原本是不想搭理沈轩的,可刚刚是由沈守缺出言替沈轩做了自我介绍,自己若是端坐不动,岂不是太不给老大的面子。 而且自己的蜂影子剑还在沈轩手里呢! 唉!形势比人强! 俞子祺颇有些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对沈轩拱手说道。 “俞子祺,蜂影门。” “呵呵!都是老朋友了,俞老弟不必见外!” 谁是你老朋友!谁是你老弟!臭不要脸! 俞子祺面色铁青,欲言又止,暗自在心中叹息一声,怅然的坐了回去。 这就是生活啊! 这时,坐在左手倒数第二位的汉子站起身来,对沈轩抱拳说道。 “散修,杜将!” 而后右手边倒数第二位,依次进行。 “散修,宋廷昌!” “散修,韩狂!” …… “散修,朱广陵!” “散修,朱广孝!” 沈轩停下脚步,先是朝枫林驿道时有过一面之缘朱广陵抱拳回礼,而后有些狐疑的看向对面的朱广孝。 “二位?” “我二人是亲生兄弟。” 沈轩了然,听到二人的名字时,就有所猜测。 对着二人再次抱拳见礼,此时已经来到了中间位置。 “在下姜浩煦!” 一名身着月白长衫的俊美青年站起身来,与沈轩见礼。 只有姓名,没说自己的出身,这样的自我介绍在一干人之中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之前已经相互介绍过的几人,沈轩能够在他们的身上感觉到非常明显的江湖气息。 而这位姜浩煦却是给沈轩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文雅、和煦、语气轻柔,面容俊美,还有…高高在上的疏离感! 等等!这人姓姜! 难道他是… 似乎察觉到了沈轩的疑惑,姜浩煦笑着解释道。 “誉王乃是家祖!” 哦!果然,这个姜浩煦不单是大虞皇族子弟,还是誉王姜淮汐的孙子。 “见过世子!” 姜浩煦的身份固然非凡,但毕竟只是针对世俗而言,因此除了让沈轩稍微有些惊讶外,到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 便是这一声世子,也或多或少是冲着誉王姜淮汐的面子。 “世子不敢当,平常今后叫我浩煦即可。” 相熟的朋友之间通常都会以字相称,姜浩煦不愧是皇族出身,一句话便将二人的关系拉近了许多。 接下来站起来的一位却是让厅内之内的气氛变得肃杀了几分。 “镇魔城弃徒项言飞!听闻你沈平常剑心破碎后另辟蹊径,仿照魔族的路子自创了一种修行法门,我镇魔城弟子常年与魔族厮杀,倒是想要见识一番!” 昨日沈轩与周怀瑾、俞子祺的一番大战,有不少人在远处观看了整个过程。 这些人中不乏去过镇魔城,有过与魔族拼杀经验的修行者。 因此在见识过沈轩战斗的全过程后,便有了这样一种推断。 便是之前沈守缺也曾有此一问,却是被沈轩打岔混过去了。 “嘿嘿!好说好说!日后有机会一定与项老弟切磋一二。” 项言飞语气之中有挑衅之意,可沈轩现在却是没工夫搭理他,因为沈轩此时心中全被项言飞口中所说的弃徒两个字给吸引住了。 项言飞被称为镇魔城五十年来最有天赋的弟子,为人虽然狂傲了一些,却绝不是为非作歹之辈。 这种天才弟子只要不是做了什么投靠魔族、欺师灭祖之事,那个宗门不是当宝一样死死的攥在手心里! 若真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重罪,也应当是将其斩杀,以绝后患,以儆效尤! 怎么可能就会被逐出门墙了呢! 就算真是因为某些原因不杀你,留你一条狗命,那也该废去修为啊! 可看白天在虞都内发出的那道剑意,这修为明显比三年前还要更进一步。 沈轩心中暗自琢磨,脚步却是未停,走到了下一人面前。 这位也是个熟人。 “剑阁弃徒张之良,见过沈兄弟。三年前大比一别之后,心中便时常回想沈兄弟的风采,今日终是得偿所愿了。幸甚!幸甚!” 得!又是一个弃徒。 沈轩对于这个张之良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这家伙是个标准的君子,谈吐有理且有礼,行事端庄且端正。唯一不好的一点是打起架来太过于疯狂且执着,不把他揍到起不来身的程度便绝不认输。 不过这一点倒也符合剑阁给修行界同行的印象。 一群疯子! 张之良便是一个用谦谦君子外表伪装起来的疯子。 又与两名江湖散修见礼之后,便是目光有些闪躲的周怀瑾了。 “额…五行宗弃徒,周怀瑾。” “哦…我知道你,江湖人送外号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小淫虫周怀瑾嘛!久仰久仰!” 沈轩拱手戏谑道。 “我跟你拼了!” “你打得过我?” “士可杀不可辱啊!” “好啦好啦,知道你们是多年好友,不过现在大家都等着呢,等议完事后,你二人私下单独叙旧。” 作为会议组织者兼靖平司实际掌管人的沈守缺,适时的出面打断了二人的寒暄。 “哼!” 周怀瑾怒视沈轩,忿忿不平的坐了下去。 沈轩则是轻蔑一笑,做到了沈守缺的身边。 还有几人没有跟沈轩见礼,却都是大家早就相识多年的了,没有那个必要。 一个是沈长青、一个是随他一同进来的沈芙蓉,还有一人却是沈守缺的经年老友,名为黄重九。 黄重九与沈轩相视一笑,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此时人已到齐,沈守缺便站起身来,朗声说道。 “自陛下登基大宝以来,大虞国内河清海晏、政通人和。怎奈总有一些品行不端的修士持强凌弱欺压百姓,视国法如无物,加之妖物横行以人为食。各地百姓、官员为此苦不堪言,却求告无门。有鉴于此,经天尊商定,陛下决意,特成立靖平司衙门。负责抓捕、羁押、审讯、刑责不法修士,以及清剿危害百姓的妖物等。” “现经陛下、誉王核准,靖平司设立一军三局十三道。” 第六十三章 小团体 一军便是沈轩向景隆帝讨要设立的报国军。 三局分别是炼器局、枢机局和内务局。 炼器局总管:周怀瑾 枢机局总管:沈长青 枢机局掌典:黄重九 内务局总管:沈芙蓉 而后便是十三道。 所谓十三道便是大虞境内十三条最大的驿道,分别通向十三个主要区域或是州县。 十三道的负责人具体如下。 祁漳道统管——朱广陵 灵渤道统管——韩狂 渝州道统管——朱广孝 禹洲道统管——余长信 南直隶统管——项言非 北直隶统管——姜浩煦 北境道统管——张之良 袞州道统管——宋廷昌 青州道统管——唐候白 南海道统管——燕礼文 西山道统管——杜将 淮州道统管——王居奇 秦凤道统管——俞子祺 三局和十三道除上诉的主要负责人外,还有副手及队长一类的次级官员,却是并没有参与此次会议,故而没有多做介绍。 介绍完毕之后,沈守缺对身边的沈轩笑道。 “报国军由平常一手操办,具体的职务和人选,可有定夺?” 虽然靖平司是刚刚奉旨成立,但沈守缺其实早已在暗中谋划多年,设立三局和十三道这事在座的各位自然早已心中有数。 唯独这报国军并不在沈守缺原先的计划之内,所以众人初听到报国军这个名字时,都有些茫然。 加之景隆帝亲口承诺完全由沈轩一人包办,所以连沈守缺这个靖平司的大老板,也不清楚报国军内部的具体职务设置。 沈轩闻言也是一愣,最近事情太多,竟是把这事给忘到脑后了。 别说沈守缺不清楚报国军的具体职务设置,就连沈轩自己都没想好呢。 可此时众目睽睽之下,沈轩也不好意思说把这事给忘了啊。 心里稍一沉吟便有了主意。 “报国军统领于秀娥,副统领郑老实,我担任军师。” 沈守缺一听,这家伙肯本就是把武德营原本的职务换了个名称嘛,这懒偷得也是没谁了。 不过于秀娥和郑老实这二人沈守缺已经见过,虽是挂着报国军正副统领之职,但想来真正做主之人还是自己的小师弟。 既是如此,沈守缺也就不在细节上过于挂心了。 沈长青、沈芙蓉包括黄重九这几个了解内情的人听到报国军的职务设置后,也都是细想一下便猜到了沈轩的打算。 可其余的人不知道啊! 这个于秀娥是何人?郑老实又是何人? 这二人竟是能压住沈平常一头,想来应该是极厉害的人物! 可为何竟是从未听过这两个名字? 众人心中疑惑,可却不好出声询问,没看连沈守缺都闭嘴了吗! 今天会议的主要内容便是宣布靖平司内各主要部门的主管人选,同时也是让大家借着机会见一面,毕竟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是要一起共事的。 而后便是下发给十三道统领各自所负责辖区的资料,包括已经提前安置好的办公场所,辖区内的各方势力等等需要注意和了解的内容。 “各道统管领齐相应物资后,便尽快赴任。此去道阻且长,沈某便预祝各位,诸事顺遂吧!” 各项事宜都交代完毕后,沈守缺带头站起身来,拱手对即将出发的十三道统管语重心长的说道。 而后沈长青、沈芙蓉、黄重九、周怀瑾也站到了他的身后,郑重的对十三道统管抱拳行礼。 沈轩见状连忙也站起身来,有样学样。 诸事议毕,众人各自散去。 项言飞、张之良、周怀瑾和俞子祺四人却是在院外被沈轩拦住了。 “四位老友可有暇一唔?” 沈轩笑吟吟的拦在四人面前,拱手问道。 “打一架!” 项言飞兴致勃勃的提议道。 “平常有话尽可直言。” 张之良拉了一下跃跃欲试的项言飞的衣袖,对沈轩笑道。 沈轩目光扫过周怀瑾和俞子祺,见二人一副戒备的神情,便笑着从怀中取出两样事物抛了过去。 “昨天就是跟二位开个玩笑,检查一下可有少了什么东西?” 当黑影飞到面前时,俞子祺便心有所感,连忙伸手接住定睛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十多柄子剑。 而周怀瑾接住的,赫然是昨天从自己怀里掉落的那些小物件,包括钱袋。 俞子祺将子剑收入母剑之中,面色和缓了许多。 周怀瑾仔细检查了一遍后,却是虎着脸质问道。 “怎么少了五块极品灵石?” “给你个机会,想好了再说。要知道他们三人过几天就离开虞都赴任,你小子可是一直留在靖平司的。” 沈轩将拳头捏的咯吱作响。 “啊哈哈!开个玩笑嘛!” 周怀瑾讪笑着将失而复得的小物件都收了起来。 “有件事情需要四位帮个忙,不管成与不成,都算我欠你们一个人情。” “哦!可否说详细一些。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倒也未尝不可。毕竟沈平常的人情可不好拿啊!” 张之良闻言面露异色,没有立刻答应沈轩,却也是表明了几人的底线。 “我沈平常的人品有口皆碑,你当我是俞子祺吗?” 沈轩不满的说道。 “我怎么着你了?” 无辜躺枪的俞子祺更加不满。 “我要请几位帮的忙,不但不是伤天害理的恶行,反而是为民除害的义举,便是…如此如此…” “哦!若真如平常所言,那之良义不容辞!” 张之良听完沈轩的话后,语气郑重的答应了下来。 “我项言飞生平最喜三件事,杀魔族、杀恶人、揍沈平常。便也算上我一个吧!” “哼!不自量力!” 沈轩轻蔑道。 “要不要现在比划比划!” “没工夫搭理你!嘿!你们两个呢?” 沈轩朝周怀瑾和俞子祺问道。 “说好欠我们一个人情?” “我沈平常为人一言九鼎,你当我是俞子祺呢!” “你差不多的了啊!” “几位兄台无意冒犯,但你们的话语声太大,小弟路过恰好听到了。斗胆请问平常,此事可否算上我一份。” 姜浩煦清朗的声音传来。 几人扭头一看,便见到姜浩煦正站在数丈之外,对众人含笑点头。 沈轩心头稍一沉吟,便扬声对他说道。 “欢迎加入正义者联盟!” “此名不妥!” 张之良摇头道。 “哪里不妥?我觉得挺好啊!” 沈轩不服气道。 “不够内敛,过于张扬,会让人笑话的。不如叫君子会可好!” “叫侠客盟吧!” “你个阴险卑鄙的小人也配称侠客?” “沈平常别以为我打不过你,你给我适可而止啊!” “好啦好啦不要吵了,都听我的,就叫京城六少!” “还是喋血六雄更有气势!” “我提议叫六大天王!” …… 虞都郊外,明月当空。 一道流光自极远处飞掠而来,瞬息之间便飞越了数百丈的距离。 若是于秀娥见此景象,一定会满足其多年的夙愿。 那流光是一柄飞剑,飞剑之上站着一名背负法剑的中年男子。 真正的踏剑飞行! 飞剑在离地三四丈高度的空中激射而过,飞剑之上男子的身形却是稳如山岳,丝毫未见晃动。 男子的神情阴沉无比,双目之中爆射出宛若实质的杀意。 飞剑在虞都郊外的旷野呈蛇形飞掠,男子的目光扫视地面,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半个时辰后,男子目光突然一凝,操纵飞剑迅疾落下地面。 男子刚一落地,便疾步朝一堆黑乎乎的事物跑去。 “嗷!” 男子的动作惹怒了几只野狼,野狼们张开挂满了碎肉的大嘴,冲着男子嚎叫,意图将其吓退。 可当男子看到狼牙上挂着的碎肉残渣后,顿时勃然大怒,只见流光一闪,飞剑便瞬息之间穿透了几只野狼的头颅。 野狼们抽搐着倒地,临时前连一声呜咽都没能发出。 男子脚步有些踉跄的走到那堆事物旁,当他借着月光看清楚那堆事物竟是三具无头尸体堆叠而成,三颗已被野狼啃食的不成样子的头颅就散落在他的脚下时。 男子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伤悲,浑浊的泪水顺着眼角滚落。 男子蹲下身子,拾起一颗人头。 无须仔细辨认,仅凭血脉之间那种无形的感应便可知,这便是自己儿子的头颅。 “平儿啊!爹爹…来晚了啊!” 男子将散发着腐臭气味的头颅抱在怀中,一时间老泪纵横,哭声哽咽。 哭了片刻,男子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小心的将林治平的头颅用左手托住,右手将被两具尸体压在最下边的林治平的无头身体拢在怀中。 压抑悲切的哭声再一次响起,配合着惨白的月光,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诡异之感。 嚎哭了半晌,男子拭去眼角残留的泪痕,将林治平的头颅和身体拼接在一起,而后从怀中取出针线,开始进行缝合。 “平儿且放心,爹爹一定会将害你之人做成人彘,让他在你的坟前忏悔,嚎叫!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 男子一边进行缝合,一边口中恶狠狠的念叨着。 “唉!” 一声轻叹在男子的身后响起。 男子的汗毛瞬间炸开,身形猛地越过林治平的尸身窜出去数丈远,而后反手抽出背负的法剑。 而他的飞剑则早就在他刚刚窜出去的刹那,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刺去。 第六十四章 剑仙之死 叮! 刺出的飞剑发出一道哀鸣,被一杆长枪牢牢的压在地面,任其如何挣扎却是动弹不得。 “你不该来的!林瑜言!” 持枪之人声音低沉的叹道。 林瑜言右手持着法剑护在身前,左手掐动剑诀操控飞剑试图挣脱长枪的压制,可任凭他朝飞剑之中灌注再多的灵力,仍依旧被那杆枪身之上雕琢着蟠龙的长枪死死压制着。 “姜—淮—汐!” 被称作林瑜言的男子盯着骤然现身的誉王,一字一顿念出他的名字。 “你也配提老夫的名字!” 言罢,蟠龙枪抬起朝着林瑜言轻轻一刺,金色蟠龙脱枪而出,长有獠牙的大口朝着林瑜言的脑袋便咬了下去。 林瑜言见状连忙将手中法剑舞作一团光幕,同时操控已经脱离了压制的飞剑回援。 咔嚓! 飞剑刚刚飞回不到一半的距离便无力的跌落在地。 林瑜言的脑袋已经被金色蟠龙一口咬碎。 堂堂一代剑仙,竞非姜淮汐一合之敌。 “誉王殿下竟是数日之间便进阶第五层后境,可喜可贺!” 刚刚给靖平司众人开完会议,匆匆赶来的沈守缺鼓掌赞道, “那日与孔归迟相持时就有所感悟,回府之后便突破了桎梏。嘿!倒是还要感谢那个老鬼。” “也是誉王殿下厚积薄发,才有此机缘!” “能得你沈守缺的夸赞,哈哈哈,本王很高兴,这便回府畅饮一番!” 姜淮汐长枪一抖收回金色蟠龙,朗笑一声返身向虞都的方向走去。 目送姜淮汐离去后,沈守缺走到林瑜言的尸体旁,叹道。 “一代剑仙本应在镇魔城与魔族拼杀,成为守护人族的中流砥柱。如今却是无声无息的死在这荒郊野岭之中,可悲可叹啊!” “你若老老实实呆在云天宗,我也拿你无可奈何。可你偏偏来到了京都,想来你这一趟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你儿子收尸,还要为其报仇的吧。” “沈平常是我的师弟,在我的谋划之中有很重要的作用,我怎么能让你杀他呢!” “子不教,父之过!你父子二人死得不怨!” “尘归尘,土归土。今世恩怨情仇就此一笔勾销,来世尽量做一对…庸人吧!” 说罢,沈守缺长袖一挥,数点火星自其袍袖内飞出,落在四人的尸身之上。 暗红色的火焰将四具尸身包裹住,发出噼啪噼啪的灼烧声。 目视着摇曳的火光,沈守缺伸手将林瑜言掉落的飞剑和法剑摄来,手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剑身便从弹击处开始粉碎。 待两柄在修行界颇有些名号的剑器全部变成齑粉后,沈守缺再次一挥袍袖,将齑粉扫入火焰之中。 旺盛的火势顿时再次腾高了许多,热浪逼得沈守缺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直到火焰完全熄灭,四人在这世间再无残留任何一点痕迹之后,沈守缺对着灰烬深施一礼,而后施展土遁之法消失不见。 沈轩回到武德营小院时,众好汉们正端坐在小板凳上听朱平讲课。 自打在这处峡谷内安顿下来之后,众位好汉们便从未停止过学习。沈轩不在的时候,便由学习成绩比较好的几人轮流充当老师。 朱平这人天生对数学比较感兴趣,因此便被众人推举担任了数学课代表。 今天的授课内容是千以内的加减法。 沈轩进来后并没有打扰众人,而是站在操场边缘的阴影中,静静地看着。 犹记得第一次给武德营上课时,三百多人呼啦啦的坐满了整片空地,如今却是只有稀稀落落的七十多人。 也不知道留在漳州的三十多个伤病号恢复的如何了,是否已经出发赶来京都的路上。 就这样静静的看着,默默的想着,直到朱平讲完今天的课程,放下了手中的教鞭。沈轩这才从阴影中走出来,走到众人的面前,拍了拍手掌,示意所有人向他看齐。 “今个在京城里逛了一圈,给你们带了些小吃,每人分点尝个新鲜。” 沈轩将绑在胸前的小布包解下来扔给朱平,让他负责分发下去。 “军师不地道啊,干架也不叫上我们。” 坐在第一排的一位好汉看到沈轩胸口上已经发黑的干涸血迹笑道。 沈轩低头一瞧,这才想起来今天可是扎了自己一刀呢。若没人提醒,他自己都已经忘了这一茬了。 不过众人在成功进阶炼体诀第一层后,都已经对炼体诀功法的强悍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再加上都知道沈轩比自己这些人的层次还要高许多,便没把那一小块血迹当回事。 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安静,沈轩朗声继续说道。 “宣布个事情,昨天呢大虞皇帝陛下亲口对我说,把咱们武德营升级为报国军。统领一职还是由大当家的担任,郑老实任副统领,我还是大家的军师。” “哎军师,那咱们是不是还得重新在后背纹上精忠报国啊,昨晚进阶以后,后背上原来的字都掉了啊!” 一名好汉站起身来,扒开自己的上衣,将明显变得白皙了许多的后背晾给沈轩看。 炼体诀第一层脱胎换骨,便是利用药浴、灵气和高阶者的血液,将原本的身体皮肤、血肉、骨骼进行重塑。 这样一来,原本的纹身便在进阶成功的那一刻随着死皮、老皮尽数褪去了。 “额…这个…随意吧,看个人意愿,毕竟只是形式上的东西。记住我曾经对你们说过的话,精忠报国这四个字记在心里,远比纹在身上更重要!” “知道了军师!咋这么磨叽呢。” “刘老四一会先给我纹吧,你他娘滴这次纹的好看点啊。” “我排第二个。” “我第三个。” 众好汉见沈轩没有其他的话要讲了,便将硕果仅存的纹身艺术家刘老四团团围住,开始预订纹身。 沈轩见到这副场景有些茫然。 自己刚刚是不是宣布了武德营升级为报国军的事情? 应该…说过了吧? 可大家为啥没有反应呢? 高兴!兴奋!狂喜!感激! 不管什么情绪,给点反应好不好。 这时,于秀娥站起身来走向沈轩。 嗯!总算有个明事理的人了。于秀娥这娘们平时大大咧咧的,关键时候还是知道轻重的。 “军师,你之前答应帮我找的女纹身师呢?” 沈轩探入怀中取报国军令牌的手一下子僵住了。 额…对不起!怪我不该对你抱有太高的期望。 缓了好一会,沈轩才缓缓的将令牌取出来,交到于秀娥的手中,并郑重嘱托道。 “这块令牌是陛下亲手雕刻,是咱们报国军建军的凭证,主公…现在该称您为统领了,可一定要保管好,莫要丢失啊。过几天属下会找人定制咱们的军旗和军服,具体的样式还需统领亲自把关啊。” “行了!知道了!” 于秀娥颇有些不耐烦的将令牌塞进怀里,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 沈轩明明记得刚刚于秀娥从朱平手中接过一块桂花糕的时候,还稀奇的端在手里瞧了好一会,又是闻又是舔的,怎么对待圣上亲赐的令牌就如此的敷衍! 难道令牌还不如一块桂花糕? “你…不高兴吗?” 沈轩试探的问道。 “什么?” 于秀娥瞪着大眼睛茫然道。 “报国军啊!咱们现在是报国军了?你知道咱们现在是什么级别吗?你知道你自己现在是什么级别吗?” “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吗?我还是老大,你还是军师!” “额…” 沈轩无言以对。 听到于秀娥的话,他终于想明白为啥好汉们对升级为报国军这事没啥反应了。 除了换了个名字外,确实跟以前没啥区别。 好吧!你们赢了! 沈轩累觉不爱的摆了摆手,准备回屋休息。 写了一天的字,真是把他给累坏了。 “军师,记得帮我找纹身师!” 于秀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知道了!知道了!” 回到房间后,沈轩胡乱的洗了个澡,倒在床上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沈轩被喧闹声吵醒。 来到操场上,便见到众好汉们正嘻嘻哈哈的洗漱呢。 跟着好汉们一起洗漱完毕,一群人呼啦啦的向着饭堂涌去。 “报国军的人来啦!” 快到饭堂门口时,便见一个小厮装扮的人跳着脚,扯着嗓子朝饭堂里面狂吼。 “怎么搞得跟土匪进村似得!” 沈轩心中腹诽,跟于秀娥、郑老实三人带头走进了饭堂。 靖平司所处的峡谷很大,人也很多,所以一共分建了四个饭堂,分别以甲乙丙丁命名。 这处距离报国军驻地最近的饭堂是丙字号,配备了十名主厨及若干小厮,正常情况下可以一次性容纳三四百人同时就餐。 报国军一行人刚一进来,原本还有些吵闹的饭堂里立刻变得安静起来。 此时饭堂里面有百来号人正在用餐,此时却都是放下了手中的餐具,擦干净嘴角,目光灼灼的盯着报国军的好汉们。 而饭堂的大厨和小厮们,都是守在饭锅和炉灶旁,神情严肃之中带有些许紧张,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你猜他们今天能吃多少个馒头?” “不会少于一千个,我听说昨晚饭堂的所有人都没睡,做了一晚上的馒头和米饭。” “我押的是米饭八百斤,馒头一千五百个。两颗中品灵石,嘿嘿!” “我听说掏厕所的老陈都哭了,说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 “把嘴闭上,没看见吃饭呢吗!” 第六十五章 测试 报国军好汉们一顿早饭吃了足足半个时辰。 直到丙字号饭堂的主管大厨老何哭丧着脸,将刮得干干净净的饭锅亮给众好汉们看,证明确实啥都没有了,众好汉们这才意犹未尽的摸着八分饱的肚皮,施施然的离开。 “失算了呀!本以为昨日的饭量再加上一两成便是他们的极限,没想到那竟然只是饭前的预热。哎!我得灵石啊!” “快去问问,这顿一共吃了多少?” “不用去了,我已经打听过了。米饭九百斤,馒头一千两百个,羊肉狗肉三百斤,鸡蛋八百个,瓜果蔬菜三十筐。” 嘶! 吸气声在饭堂内此起彼伏。 “都干什么呢?也不看看已经什么时辰了,还赖在这里不走,不用操练了吗?都想挨板子吗?” 这时,一道冷喝声在饭堂门口响起。 众人扭头一看,见是昨日刚刚宣布就任的祁漳道统管朱广陵和渝州道统管朱广孝两兄弟。 这两人是最早被沈守缺招揽过来,组建靖平司的元老级人物。 因性情严苛且下手狠辣,故在靖平司内有大小阎王的称号。 吃瓜群众们闻言一个个低着头,忙不迭的绕过二人逃出饭堂。 “再被我发现偷懒,就等着屁股被打成八瓣吧!。” 朱广孝厉声喝道。 朱广陵待人群走远后,摇头笑道。 “大哥莫不是忘了,年青的时候你跟他们也差不多吧。还记得咱老爹拿着藤条追打你二里地的旧事。” “嘿!怎么会忘记。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不想让他们走咱们的老路啊。趁着现在年轻,多吃些苦,日后的成就也会高上一分。” 两兄弟心中感念往事,边聊便朝饭堂里走去。 “老何,今日早饭做了什么好吃的?” “没得!什么都没得!” “……” “大哥快走!丁字号饭堂兴许还能赶上一口热乎的。” 沈轩志得意满的跟着好汉们朝峡谷深处走去。 刚刚在饭堂里,看着众好汉们风卷残云气吞万里如虎的吃相,心里就美滋滋的暗爽。 沈守缺呀沈守缺,你也有今天,哼! 吃!都给我使劲吃!吃穷丫的! 到了峡谷深处,原本平整光滑高耸入云的石壁,如今却是已被硬生生的凿出了几层高大的石阶,地面上散乱的堆放着大小不一的石块,一片狼藉的景象。 应沈轩的要求,好汉们凿石头时不准使用任何的工具,就是靠手、脚、肩膀、手肘、脑袋甚至是牙齿,从石壁上取石。 个头太小、重量太轻的一律砸碎铺路。 其余体型完整的大石块则是按照重量进行排序,从三百斤起步到目前凿下来最重的一块八百斤的大石。 沈轩的要求是,所有人先从三百斤的石头练起,每天早中晚三次,每次托举一百下。待三百斤的石头已经能够轻松完成后,便去举四百斤的,以此类推。 好汉们昨天用了一天的时间将石头凿下来,然后打磨成适合托举的形状。 今天才是正式的开始训练。 三百斤的石头比较好弄,准备了十多块。 所有人列队站好后,便在沈轩的监督下开始举石头,其中也包括于秀娥、郑老实和二牛。 三百斤的石块托举一百下,所有人一轮下来花费了差不多一个时辰。 沈轩站在一旁将每一个人所花费的时间都记了下里。 所有人都完成了托举一百下的任务,但花费的时间却是有长有短。 其中郑老实和李常春用时最短,且完成以后仍是面不红气不喘,一副仍由很大余力的样子。大多数好汉虽然花费的时间稍久一些,但是看状态也是没有太大问题。 只有二十多人在勉力完成任务后,便累得躺倒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的狂喘着。 让沈轩比较意外的是,这二十多人里竟是包含了于秀娥、朱平和二牛。 这三人的潜力在沈轩看来可是比郑老实还要高一些的,可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差距呢? 趁着好汉们歇息的功夫,沈轩将于秀娥、朱平、二牛叫到身边来。 “进阶第一层后,你们感觉自己身体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沈轩对三人问道。 “身体轻盈了许多,力气虽然也增加了不少,却没有郑叔那么厉害。” 于秀娥想了一下后答道。 “我也是差不多,昨天跟大当家的比试过,我的速度没有大当家的快,但我的力气要大一些。” 朱平答道。 然后便是二牛。 “我…我好像也是那样的,力气大了,跑的快了。啊对了…还有我能看清楚好远好远的东西,还能听到老鼠在地下挖洞的声音。” “看到那面墙了吗?墙上写着什么?” 沈轩突然指着数百丈外对二牛问道。 “额…大哥哥,我不识字!” 二牛朝沈轩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后,羞愧的低头说道。 “没关系,照着样子画下来。” 沈轩将手中的纸笔递给二牛。 对于从未读书习字的二牛来说,即便是照着样子描画也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情,涂涂抹抹好一会,二牛才红着脸停下了笔。 仓库。 若不是沈轩提前看到了哪面墙上的字,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认出二牛写的竟然是仓库这两个字。 “你们两个能不能看清墙上的字?” 沈轩对于秀娥和朱平问道。 “哪里有墙?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嘛!” 于秀娥手撘眼帘,往沈轩指着的方向挤眉弄眼的看了半晌后,不满的抱怨道。 “我也是,太远了看起来都是模糊的。” 朱平也放弃了努力。 “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啊!是我之前疏忽了。” 沈轩深思了一会后,心中暗道。 “所有人集合!” 解开了心中的疑问,沈轩突然拍手让所有人集合。 “所有人跑到山谷入口,然后跑回来,不要管别人,用你自己最快的速度跑,明白了吗?” “明白了!” 好汉们齐声吼道。 虽然不明白沈轩为何提出这种要求,但军师说过,训练跟战时是一样的,必须无条件的服从命令。 “很好!出发!” 沈轩挥臂做出一个开始的动作,好汉们便呼啦啦的玩命狂奔。 “你们两个干啥呢?” 沈轩见于秀娥和郑老实傻站在原地,没好气的问道。 “我俩…也要跑?” 于秀娥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 “不然呢?” 于秀娥与郑老实对视一眼,无奈的跟上了大部队。 从沈轩此刻站立的地点到谷口直线距离差不多两里半,算上绕路和跳过两条小河,实际距离三里左右,一个往返便是六里地,跟从虞都东门到峡谷的距离差不多。 沈轩从虞都全速跑到峡谷用时是十三息到十五息之间,用梦中世界的时间单位换算下来大概五十秒左右。 沈轩心中默默的掐算时间,目光随着好汉们渐渐开始拉长的队伍而移动。 “报国军的人这是干嘛?” “哎呦!你看那人跳得好高啊!” “哎哎!那个跳的远,这一步不得有两丈多。啧啧!” 好似群牛狂奔的好汉们自然引起了峡谷内其他人的注意,渐渐有越来越多的人围在边上看起了热闹,不时交头接耳的感叹或是交换意见。 尚在为赴任出行做准备的十三道统管也被惊动,一个个跃上屋顶,观看起靖平司第一届中距离跑步比赛。 第一个返回到沈轩身边的人是最后出发的于秀娥,而后是郑老实、朱平。 三人的用时都差不多,大概在三十息左右,也就是两分多钟。 好汉们陆陆续续跑回来,最后一名用时五十息。 二牛的表现还不错,成绩排在中游位置。 沈轩将每个人的成绩详细记录过后,带着众人来到绝壁边上。 而后沈轩身形跃起,在绝壁五米左右高的位置用手掌划出一道横线,身体落下之后再次跃起,这次在六米的位置划出横线,直到画到十米的高度这才停下来。 拿好纸笔,让众人站到绝壁下面,原地起跳。 第一跳于秀娥,堪堪七米。 第二跳郑老实,不到三米。 第三跳李常春,不到三米。 第四跳朱平,六米出头。 第五跳二牛,四米出头。 …… 跳高测试完成后,沈轩让二牛站到一百丈开外的距离,做一个动作然后说一句话。 接着让好汉们站在自己身边,描述二牛的动作,重复二牛说的话。 待这一项测试完成后,沈轩让好汉们重新去举石头。 不过这一次不再是每人举一百下,而是每个人托举目前能够举起来最重的石头,举起一次就可以。 举石头的力量测试完成后,沈轩将所有的成绩进行统计整理,叫来于秀娥和郑老实。 “这是我整理出来的数据,情况与我之前的设想有些出入。我本以为所有人都会与我一样,各项身体素质全面大幅度的提升,倒是有点想当然了。实际上,修炼炼体诀确实能够让一个人的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全面的提升,但这也是要看本人的具体情况。比如老郑的力量提升到了八百斤,提升最大。奔跑速度和耐力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因为没有更多的数据进行对比,所以目前无法得出准确的数值,即便有准确的数值,估计你俩也听不懂,对吧!” 一脸懵逼的于秀娥和郑老实最后一句听懂了,呆呆的点头。 “简单点说吧,老郑本来就是力气大,跑得快,所以修炼了炼体诀后,力气更大了,跑的更快了,但是因为他本来就不擅长跳跃,所以这一项能力没有得到太大的提升。” 沈轩无奈的将统计数据放下,尽量用二人能够听得明白的话语解释道。 “而统领之前就是属于身手灵活敏捷的类型,所以现在跳的更高了,跑的更快了,但是力气的增加没有那么夸张。” “那二牛呢?” 于秀娥突然指着沈轩手里的数据统计表,写有二牛名字的那一栏问道。 “二牛和这两个人是比较特殊的!” 第六十六章 表格统计法 沈轩统计的速度、跳跃能力、视听力和力量四项测试中,二牛与另外二人是比较特殊的。 在速度、跳跃能力和力量这三项测试里,这三个人的成绩都在中游或者中游偏下的位置,不是最好可也不是最差。 可是在视听力这一项的测试中,却只有他们三人表现出了明显的与众不同。 沈轩猜测,这三人连同自己在内,所提升的绝不仅仅是视力和听力。 人是有五感的,视觉、听觉、味觉、嗅觉和触觉。 五感便是人对外界最基础的感知能力,沈轩猜测其它三种感知能力应该也得到了提升,只不过现在没想出合适的测试方法。 已经完成测试的好汉们见沈轩没有其它的吩咐,便非常自觉去举石头玩去了。 于秀娥则是留在沈轩身边,好奇的看着他在纸上写写画画的,不知道在干啥。 “军师,你这是在干吗?” 看了好久,于秀娥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我在考虑将四支小队重新分组的问题,现在有两种方案,一种是按照擅长的能力划分,力量型的分到一组,敏捷型的分到一组,力量敏捷比较均衡的分到一组,感知得到加强的分到一组。这样分组的好处是同一种能力集中到一起,可以得到一加一大于二的集体能力提升,可以更有针对性的进行专业性的工作。比如力量型的小队适合冲阵,敏捷型的小队适合侦查和潜入,均衡性的小队攻守一体,适合阵地战,感知加强型小队专职为其他小队提供辅助。” 沈轩停下手中的毛笔,有些苦恼的咬着笔尾呢喃道。 “可是这样分组有非常明显的弱点,力量型小队善攻却是移动速度缓慢,当然,这个移动速度缓慢是相对其他小队而言。相比于大虞军队里的重装骑兵,力量型小队的移动速度也能甩他们八条街了。敏捷型小队的缺点就是速度太快,行军时容易与其它小队脱节。感知型小队的弱点更加明显,战斗力太差。反倒是均衡型小队没有太明显的弱点,但优点同样也不突出。” 缓了一口气后,沈轩用笔在纸上又是一顿勾画,对于秀娥解释道。 “第二种方案就是将各类型打乱,按照一定的比例分派到各个小队中,打造四支各项能力均衡的小队。这种组队方案最为稳妥,可也导致无法将各项能力发挥到极致。哎!好苦恼啊!” 沈轩挠着头皮,心中犹豫不决。目光忽然瞟到于秀娥一脸认真倾听的模样,便出言问道。 “统领觉得那种方案好?给个建议!” “啊?都…都挺好!” 于秀娥语气有些慌乱的答道。 “唉!” 沈轩叹息一声,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什么意思?是在嘲笑我吗?” 于秀娥怒道。 “统领误会!统…统领您拔刀干嘛?我真没那个意思…啊…救命啊!” …… 陆锦玄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苦逼,好不容易顶头老大们外出的外出,公干的公干,自己一个小小的参事过了两天当老大的瘾,这还没等品出个中滋味来呢,便空降下来一个愣头青佥事。 按理说代管飞鱼卫也并不是什么好事,自己有多大的能力自己心中有数。短时间内代管还行,若是时间久了,难免会有所错漏,到时难免吃不了兜着走。 如今来了个佥事顶锅背雷,自己也乐得一身轻松。 可这位佥事竟是个没事找事的主,刚一上任就要去捅梁头都不敢碰的马蜂窝,这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最重要的一点,这位佥事还他妈是个自虐狂,稍有不顺心就自己捅自己玩,这就有些吓人了啊! 对于这位佥事交代的差事,陆锦玄真的是半点不敢马虎,一边整理着陈年卷宗,一边在心中祈祷梁头、李头、刘头,不管是谁赶紧回来一个做主的吧。 这担惊受怕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眼瞅着日头升到最高处,陆锦玄揉着咕咕叫的肚子去饭堂用饭。 今日饭堂的伙食不错,红焖羊排来一份,炒河鲜来一份,粳米饭两大碗。 饭堂主管还十分有眼力劲的端上来一壶在井水里浸过的果酒。 酒足饭饱之后的陆锦玄剔着牙哼着小曲回到佥事厅堂,刚一进门便见到端坐在主座,正在翻阅卷宗的沈轩。 微醺的陆锦玄瞬间酒便醒了,连忙踉跄着小跑过去躬身请安。 “大…大人!卑职其实自早上来便一直在整理卷宗,刚刚实在是饿的头晕眼花,这才去吃了点便饭。这不吃完便即刻赶了回来…卑职真…真的没偷懒啊!” 见陆锦玄一副诚惶诚恐的神情,沈轩扬了扬手中正在翻开的卷宗道。 “我看过陆参事整理上来的卷宗了,做的不错,很细心。我沈平常不是刻薄之辈,吃喝拉撒人之常事,有何见怪!” “多谢大人体谅!多谢大人体谅!” 陆锦玄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忙不迭的说道。 他是真被这位佥事昨天的自残行为吓到了,甚至都已经留下了心理阴影。 虚惊一场,陆锦玄老老实实的继续筛选卷宗。 不得不说,专业的事由专业的人来做,效率就是不一样。原本沈轩预计三到五天才能筛选整理出来的卷宗,陆锦玄竟是在天黑之前便全部整理完毕。 筛选完卷宗的陆锦玄无事可做,沈轩没发话他又不敢走,便百无聊赖的在厅堂里来回溜达,无意中看了一眼沈轩挑选汇总的资料,顿时来了兴趣。 陆锦玄平时的工作就是收纳记录整理各类卷宗,自问对归纳整理这一块还是有些心得的。可在看到沈轩在纸上勾画的各种奇怪表格,初始还觉得这都是写什么乱七八糟的鬼画符,一看佥事大人小时候就没有好好上学。 可再仔细一琢磨,顿时发觉了其中的奥妙,一时间在心中将沈轩惊为天人。 这…这鬼画符般的记法竟有如此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 人物、时间、地点、何时何地做过何事等等竟是一目了然且纵横对比极其简单便捷。 陆锦玄越看越是入神,越看越是着迷,一时间忘乎所以,竟是忍不住啧啧赞叹起来。 沈轩早就发现陆锦玄在偷瞧自己整理的资料,耳中听到陆锦玄不时发出的啧啧声或是惊疑声,忍不住心中好笑。 这种在梦中后世极为常用的表格整理法,竟是帮助自己第一次装逼成功。 可为啥诗词装逼的套路就失败了呢? 额…应该不是诗词的问题,而是自己选错了对象,有机会找个文艺女青年尝试一下。 沈轩心中想着以后的装逼大计,一时走神将表格中的一个数字标错了。 “哎哎大人,这个时间不对,应该是亥时一刻进,亥时三刻出。” “哦!陆参事学习的很快嘛。” 沈轩放下笔,饶有兴致的侧头看着陆锦玄问道。 陆锦玄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后退了几步惶恐的解释道。 “大…大人莫要误会,卑职不是有心偷看的,卑…卑职该死!” 末经允许偷看上官的信件,这在飞鱼卫这种情报机构里,可是重罪。 陆锦玄倒是不怕沈轩一怒之下将自己下狱,就担心这个疯子用自残来吓唬自己。 “呵呵!陆参事莫慌,这案宗是你筛选出来的,我不过是将其中重要关键的信息进行提炼罢了,又不是什么机密之事。我只问陆参事,这种表格统计法你可是看懂了?” 沈轩微微一笑,示意陆参事不要紧张,而后问道。 “额…懂还是不懂…卑职愚钝,请大人明示!” 看着陆锦玄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沈轩便心中好笑。他站起身来,将不知所措的陆锦玄按到座位上道。 “我有些乏了,剩下的资料便有陆参事帮着整理吧。” “大人,卑职…” “让你做就做,有错处自然会给你指出。” “那…卑职…试试?” 终于将这等磨人的活计甩了出去,沈轩快意的抻着懒腰走去厅堂。 这飞鱼卫衙门自己还没仔细逛过呢,趁着眼下无事,便跟着感觉四处闲逛起来。 一路漫无目的闲逛,不时便会遇到一些身着锦服的飞鱼卫军官,这两天沈轩连续进出衙门,在此处办公的飞鱼卫自然早已认得他,都是恭敬的施礼而后匆匆离去,即便是没见过沈轩的,也都会有身边的同袍提醒。 施之以礼,避之以嫌。虽然听昨日守门的士卒说这位新任佥事大人性格不错,但毕竟不熟悉,还是先保持距离观望一阵再说。 有些无趣的沈轩将整个飞鱼卫衙门逛了个遍后才猛然想起来,昭狱是由北镇抚司负责,并不在总衙这里。 本还想见识一下传说中能让顽石开口的昭狱刑讯手段,看来今日是没机会了。 略微感到有些失望的沈轩晃晃悠悠的回到自己的厅堂,便见到陆锦玄竟是已经将所有资料统计整理完毕了。 果然,专业的事还要由专业的人来做。 将陆锦玄呈上来的资料大略扫了一眼,没有发现明显的错漏,沈轩十分激赏的拍了拍陆锦玄的肩膀。 这个陆锦玄明显是梁承泰的心腹,自己用用可以,拉拢的话就是坏了规矩。就算自己是陛下塞进来的,梁承泰也一样会翻脸。 也是因此,沈轩对待陆锦玄的态度一直是以恐吓、施压为主。 “陆参事做的不错,指挥使大人回京后,本官自会为你美言几句的。” “那便多谢大人了!” 陆锦玄装作喜不自禁的样子,心里却是根本没当回事。在飞鱼卫混,拍马屁和托关系是没有前途的。 沈轩也根本不在意陆锦玄是否领自己这个人情,随后接着说道。 “明日夜间,将所有能召集的兄弟都叫过来,本官有事要他们去做。” 第六十七章 涟漪 “额…遵命!” 陆锦玄闻言先是面露难色,可紧接着一想到沈轩自残的行为便立刻答应了下来。 梁头啊!老陆我这般委曲求全可都是为了您呐! 飞鱼卫这边沈轩自认为安排妥当后,便拿着整理好的卷宗施施然的出城了。 没事人沈轩出城了,可虞都里的某些人却是因他而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 飞鱼卫北镇抚司衙门。 北镇抚使余习琼正在翻阅近日的公文,便听到厅堂的门被敲响。 “禀大人,总衙有公文送达。” “进来!” 余习琼放下手中公文,语气威严的说道。 可心中却是感到好笑。 梁头这才刚走几天啊,老陆这老小子就开始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公文里面若是招呼老哥几个今晚勾栏听曲饮酒作乐的话,可就着实有些过分了。 不过若是陆锦玄请客,那自然另当别论。 北镇抚司乃是飞鱼卫实权最重的衙门,所有拿人、审讯、关押的事项都是有北镇抚司来执行。作为北镇抚司的头头,最近京都里面有没有什么值得总衙下达公文的案件,余习琼的心里最是清楚不过。 也是因此,余习琼才没把这所谓的公文当回事。 厅堂的门打开一条仅容一人侧身而过的细缝,一名百户轻手轻脚的进来,将盖着火印密封的公文放到余习琼面前的桌案上。 余习琼心中不以为然,可面上却是做出极为郑重的神情,将公文拿起,敲碎火印,取出里面的信件。 展开信纸,目光在上面一扫,余习琼脸色突然一变。 “明晚日落前调集所有兄弟总衙集合?老陆这是要干什么?” 余习琼用微不可察的声音喃喃自语。 “大人,送公文的兄弟还带来了陆参事的口信。” 百户官低声说道。 “说了什么?” “一切听沈佥事调遣,莫为梁头招祸!” “知道了,下去吧。记住,管住自己的嘴!” “卑职省得!” 厅堂的门从外面关严,余习琼身子向后靠去,双目微微闭合,口中喃喃自语。 “这个沈平常…他到底要做什么?” ……… 相差不多的时间,飞鱼卫南镇抚使阮大成也收到了同样的公文和口信。 看过信件,听过口信后,阮大成神色如常的继续处理公事。 陆锦玄送来的公文,仅仅是告知阮大成明晚会有行动,在南镇抚司这里做备案。 南镇抚司的职责是督查北镇抚司,并没有参与行动的权利和义务。 按理说,南镇抚司的权利和地位是要高于北镇抚司的,可自先皇设立东辑事厂,行使督查整个飞鱼卫权利之责后,南镇抚司就处于一个姥姥不亲,舅舅不爱,两边都不讨好的尴尬地位。 后来景隆帝即位,鉴于前朝宦官乱政,导致朝纲不稳,故而将东辑事厂的权利进行了极大程度的削减。 原本以为拨开云雾见天日,终于熬出了头的南镇抚司上下还没等欢呼雀跃呢,便迎来了梁承泰这位将整个飞鱼卫牢牢攥在手心里的指挥使。 南镇抚司再一次被死死的压制住了。 都说暴风雨后有彩虹,这咋还连上台风了呢。 时日一久,原南镇抚使心灰意冷上表请辞了。 换上了性情淡泊,人如其姓的阮大成上位。 至此,南镇抚司的监察之职便算是形同虚设了。 陆锦玄今晚能送来公文通知一声,阮大成心里还是很感激的,毕竟是多年老友了,还知道照顾南镇抚司的面子。 至于明晚要干什么?阮大成没有那个心气和精力去关心。 ……… “老爷,吏部文选司郎中关礼杰刚刚在家中自缢了。” 刚刚用过晚饭,正在后院凉亭里做着十禽戏的王焕之,听到管家的话后动作一滞。 “可知为何?” “据说是一个时辰前有几名吏部同僚去关郎中家中吃酒,席间有人无意中提起,飞鱼卫明晚似乎有大动作。吃过酒待客人离去后,关郎中便一个人吊死了在书房里。” “确定是自杀?” 王焕之狐疑道。 “不知!” 王焕之眉头紧皱,从管家手中接过毛巾,擦去额头的细汗,默不作声的朝书房走去。 关上书房的门,王焕之端坐在椅子上,闭目沉思良久。 景隆帝自即位以来便用重手惩治贪腐,一扫前朝的浑浊不堪。 可若就此断言大虞朝堂没有贪官,王焕之便第一个不信。 爱财之心人皆有之!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身为首辅的王焕之是深以为然的。 所以只要不是做的太过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提到贪腐,吏部、户部、工部,此三个地方乃是重灾区。 其他两部不提,吏部之中文选司和武选司又是重灾区里的重灾区。 坐在这个位置,便是圣人也不敢保证自己就一定是清清白白的。 贪腐可不单单是指钱财,人情关系也是一种变相的财物。 这个关礼杰到底是贪了多少银子,竟是仅凭一点风声便吓得悬梁自缢了? 他到底是畏罪自杀?还是当了某人或某些人的替罪羊? “飞鱼卫现在由何人主事?” 在心中思量了片刻后,王焕之沉声问道。 “梁承泰和李征道去了漳州后,便是由一个叫陆锦玄的参事代为主事。不过听说空悬已久的指挥佥事一职有了人选,昨日刚刚就任。” “哦!可知是何人?” 王焕之奇道。 作为朝堂首辅,在很多事情上王焕之是要避嫌的,其中之一便是飞鱼卫。 “飞鱼卫新任指挥佥事叫做沈轩沈平常。” “是他?” 王焕之的脸色腾地一下变得铁青。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管家离去后,王焕之便忍不住挥掌向桌面上拍去,可就在手掌即将与桌面相触的一刹那,又是将力道收了回去。 “唉!” 王焕之背负双手来到窗前,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向外面的深沉夜色。 景隆帝英明无双,沉稳果敢,有成为千古一帝的迹象。能在景隆朝为官,实乃读书人的幸事。 可在景隆朝为首辅,却又是他王焕之的不幸。 只因为,景隆帝的身边有一位青衫国师。 沈青衫终于还是把手伸过来了吗? 那沈平常是沈守缺的师弟,剑心破碎修为全失,已算不得是修行中人,倒真是出任飞鱼卫佥事的好人选啊! 可是… “沈守缺啊沈守缺!你到底要干什么呢?” ……… 今晚魏广季不当值。 他与洪钟作为所有内侍之中最得陛下宠信亲近的二人,通常情况下,每日宫门落锁后,都是轮流留在宫中当值的。 此二人在皇宫附近都有自己的私宅,距离不算太远,出了宫门步行片刻便到。 在很多人以为,似魏广季这种等级大宦官的私宅,应该是金碧辉煌、雕栏玉砌才对。 可事实却是恰恰相反,魏广季的私宅就是一座两进的普通小院子。 院墙仅有一人多高,里面的房屋也都是低矮的茅草屋,屋子里面的陈设更是简单朴素的令人发指。 唯一值得称道的便是整个院子从里到外都拾到的很是干净。 小院只有魏广季一个人居住,打扫也都是亲力亲为,绝不假人于手。 今晚魏广季回到小院后,先是去后面的小菜园子里摘了些新鲜的青菜,回到前院打上一桶井水将菜洗干净,然后架锅烧火,炒了两盘素菜,就着在井水中浸的冰凉的果酒,坐在小院中间的石桌上,惬意的自斟自饮。 酒喝到一半,院门便被敲响。 “是小六子吗?进来吧,门没锁。” 魏广季变戏法似得手中凭空多出一个酒杯,倒满有些浑浊的酒液后放在了石桌对面。 院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一个十三四岁左右年纪的小太监先是探头往院里瞧了瞧,看见魏广季正在独自饮酒,这才放下心来。 洪钟闲暇时也偶尔回来这里坐坐,而这名叫做小六子的小太监最怕的就是洪钟。 因为洪钟每次都会掐着他胖嘟嘟的脸蛋让他喊爷爷。 吐了一下舌头,蹦蹦跳跳的走到石桌旁。见到刚到满的酒杯,便笑嘻嘻的捧在手里一小口一小口的嘬着。 魏广季满面慈爱的看着小六子喝酒,就好像看着自己的亲孙儿一样。 一杯酒喝完,小六子放下酒杯,将虞都里面从早到晚发生过的大事小情,事无巨细的一一讲述出来。 “干爷爷!干爹让我问您,飞鱼卫那边要不要派人去盯着?” 魏广季端起酒杯嘬了一小口后,闭目回味了片刻,才轻轻摇头道。 “随那群小兔崽子闹腾去吧,我也想看看,能不能把天捅出个窟窿来!呵呵!” “哦!知道了。” 小六子乖巧的磕了个头,而后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 回到报国军小院时,好汉们正在上晚课。 沈轩依旧如昨天一样,站在阴影中静静的等课上完,这才走到讲台上去,拍了拍手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在漳州的时候,我答应过你们,找回被掳走的亲人。” 操场之上的气氛随着沈轩话音落下,骤然一变。 好汉们的神情由迷茫转为狂喜,摇曳的火光映照下,那一双双眼睛好似迸射出了赤红的光芒。 粗重的喘息声在操场中回荡。 第六十八章 全城恐慌 让某些人惶恐不安的一夜过去后,第二天是小朝会。 够资格开小朝会的朝臣们递上去一大摞子的奏折,堆满了半张御案。 奏折的内容基本千篇一律,痛诉飞鱼卫新任指挥佥事沈平常御下不严,以至虞都之内的百姓人心惶惶。 众多奏折之中,唯有吏部尚书杨婓诺与众不同,他上了两份奏折,一份是向老大汇报文选司郎中关礼杰自缢一事。另一份奏折则是告罪乞骸骨。 翻阅奏折无聊到爆的景隆帝,看到杨婓诺的奏折后,顿时眼前一亮。 总算是有点与众不同的东西了。 啪! 杨婓诺的奏折被狠狠的丢在众朝臣的面前。 查!狠查!严查! 刑部牵头,大理寺和都察院配合,七日内将关礼杰自缢之事的前因后果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若有人敢从中徇私枉法,必斩不赦。 吏部尚书杨婓诺有失察之责,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日。 “退朝!” 景隆帝一拂袍袖,气鼓鼓的起身走人。 只留下众朝臣大佬们面面相觑。 陛下是不是忘记什么事情了?飞鱼卫搅乱京城人心的事怎么处理啊? 可却是没人敢追上去要景隆帝给个说法。 只是因为,从昨夜传出消息后,飞鱼卫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的实际行动。 众人将目光望向王焕之,今日大家伙集体弹劾飞鱼卫都是首辅大人的授意,现在没了结果,您老看看怎么办吧。 王焕之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向众人摆了摆手后,带头离开。 今日之事,只是一个试探。 而王焕之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果然,沈平常是陛下和国师手中的一柄刀。 …… 吃过午饭后,匡友德就感觉脑袋里昏沉的厉害。 邻桌的几人低声谈论昨夜吏部文选司的关郎中在家中自缢身亡的传闻,刚要走出饭堂大门的匡友德一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辛亏身旁的同僚手疾眼快,将他一把扶住,否则怕是要回家养几日的伤了。 整个下午,匡友德的脑袋里好像开了水陆道场一般的热闹,吵的他心神不宁。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值时分,走出工部衙门侧门时,连几位同僚相邀今晚喝酒听曲的建议都恍若未闻。 回到家后,见到妻子带着一儿一女在门前相应,匡友德这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吃过晚饭,顶住妻子早些歇息,便拉着老管家钻进了书房。 过了片刻后,老管家心急火燎的跑了出来,叫上几个心腹小厮从侧门悄悄地出去了。 匡友德独自坐在书房里,也不掌灯,双目有些无神的盯着眼前空无一物的黑暗,脑海中回想着往事。 自己缘何会走到今天这一境地啊! 曾几何时,青衫瘦马,书生意气,执笔挥遒,痛斥满朝文武皆是庸碌之辈。 可现如今的自己,又何曾不是当初最为痛恨的哪一种! 还记得自己收受的第一笔银子,是何人因何事所赠已记不清楚了,却只是记得当时心中想着,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呵呵!好一个下不为例啊! …… 飞鱼卫总衙校场内,数百支火把映照的整个校场光灿灿,明晃晃。 近千名飞鱼卫在校场上排成整齐的方阵。 陆锦玄自后堂走出,对着站在方阵前头的北镇抚使余习琼和几名千户点头示意,随后打开手中的卷书朗声读道。 “奉飞鱼亲军都指挥使司指挥佥事沈平常令,今夜全城搜捕庆国细作,不得遗漏!” 见陆锦玄将卷书合起,余习琼忍不住出声问道。 “佥事大人何在?为何不亲自与吾等分说?” 陆锦玄无奈的摊手解释道。 “佥事大人另有要务,待合适时机自会现身。这里有佥事大人亲手拟定的搜捕方略,余镇抚使照样执行即可。” 说完,见余习琼面显怒色,连忙走上前去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解释道。 “莫生气!今日宫里传出消息,应是有陛下和魏公为其撑腰,你我只需奉命行事即可。梁头不在京都,想来纵是有火,也烧不到他的身上。” 听完陆锦玄的解释,余习琼因为沈轩藏头露尾的行径而生出的怒火也便消散了。 心中暗自叹息一声,从陆锦玄手里接过所谓的搜捕方略。 待从头至尾看过一遍,余习琼早已是满头的冷汗。 这…这是要把飞鱼卫放到火上烤啊! “赶紧去吧!有些事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 陆锦玄悄悄的在余习琼的腰间掐了一把。 余习琼瞬间清醒过来,按照老陆所言,这事的背后若是有陛下和魏公的支持,那梁头被派去漳州的事情,可就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了。 收好卷书,余习琼便回身给手下的兄弟们布置任务去了。 过不多时,飞鱼卫总衙正门大开,近千缇骑跃门而去,而后分为数股,如同奔涌的火龙一般,散入京都的大街小巷。 …… 富六街临月楼是虞都之内颇有些名气的风月场。 有资格在这里出入的,才!财!名!位!最少要占两样。 此刻二楼的一间雅室内传出缥缈的琴音,不时还有会男子高声吟诵的声音传出。 “哈哈!济远兄果然是好诗才,今年秋闱必定高中。” “小侯爷过誉了!在下以为,还要感谢翠微姑娘的绝妙琴音共情,放才偶得佳句,惭愧惭愧!” 雅室之内,两名青年相对而坐,正彼此举杯相和。 一名身着淡粉纱裙的清丽女子临窗抚琴。 三人时而举杯谈笑,时而奏琴吟诗,极尽风雅之能事。 哐当! 便在此时,隔壁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巨响,随后便是嘈杂的人声与喝骂声。 “腌臜货让你跑…让你跑…来啊…打断他的双腿…” 名叫翠微的清倌人啊的一声惊呼,莹白纤薄的指肚被琴弦割破,连忙将手指含在嘴中。 两名青年中身着浅灰色绣金纹长衫的一人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林二!” 雅室的门打开,一名腰间挎着长刀,护卫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外面发生了何事?这般吵闹?” “回二公子,是飞鱼卫拿人!” 听到是飞鱼卫,青年的眉头皱的更紧了。目光朝翠微姑娘和对面的青年瞟了一眼后,沉声说道。 “去知会一声,小声些,不要扰了这边的雅性!” “小得这便去。” 护卫应了一声后,便返身离去。 “小侯爷请!莫要因莽夫而坏了兴致。” 坐在对面的书生端起酒杯遥遥相敬笑道。 “只是心疼翠微姑娘的纤纤玉指,可还出血吗?” “奴家无事,多谢小侯爷挂怀!” “那便好!那便……” “站住!这里你们不能进!你可知里面是谁…你给我站住…” 呛啷! 这是长刀出鞘的声音。 被称为小侯爷的青年霍得站起身来。 便在此时,一道人影撞破门扇倒飞了进来,不偏不倚恰好砸在小侯爷面前的桌案上。 倒飞进来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出去的带刀护卫。 小侯爷低头看了一眼人事不省的护卫,而后抬头,目光正巧与带头跨步进来的一名飞鱼卫千户的眼睛对上。 “狗杀才!我的人你也敢动!” 小侯爷铁青着脸,怒声喝到。 飞鱼卫千户却好似没听到一般,自怀中取出一卷纸来,唰的一声抖开,看了看纸上的画像,又看了看书生。 “可是崔济远?” “正是在下,敢问这位军爷,找晚生何事?” “你的事发了,随本官走一趟吧!” 说罢,千户官身后走出两名飞鱼卫便要将叫做崔济远的书生拿下。 “放肆!” 被无视了的小侯爷两步挡在崔济远的前面,指着千户官喝骂道。 “狗奴才睁开你的狗眼看仔细了,吾乃宁远侯之子。谁敢放肆!” “下官见过小侯爷!” 千户官闻言面色一正,抱拳施礼。 随后对两名止步的下属喝道。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拿人,小心些,莫要惊到了小侯爷。” 小侯爷愣住了,这群贱坯竟敢不买自己的帐。当下恼羞成怒便朝着里自己最近的一名军士脸上扇去。 谁知手臂刚刚抬起,身后便被人踹了一脚,整个人立时朝着那名军士扑了过去。 “贼子要跑!给我拦住!” 咔嚓! 小侯爷面前的军士灵活的朝旁边一避,小侯爷便整个人结结实实的摔了个狗抢屎。 趴伏在地上脑袋里昏昏沉沉的,耳中便听到千户官的喊叫声和窗扇被撞破的声音。 许多人的脚掌踩踏在地板上,震得小侯爷的耳中嗡嗡作响。 过了好半晌才缓过神来的小侯爷正要起身,便感到自己的左臂被人扶住。 抬眼一瞧,却是面色惊慌的翠微姑娘。 站起身后,小侯爷环顾一周,发现此时室内仅剩自己、翠微和站在破碎窗边正朝下张望的那名飞鱼卫千户官。 “刚…刚刚是何人偷袭我?还有…还有你们为何要抓济远兄?” “小侯爷,刚刚奴家看到,踹…偷袭你的就是崔济远。” 翠微在小侯爷的耳边低声说道。 “什么?” 小侯爷目瞪口呆,怎么会呢?自己因欣赏崔济远的才学与名望,与他折节下交,刚刚更是为了护住他而试图阻拦飞鱼卫。 他…他怎么会踹自己! “崔济远乃是庆国细作,小侯爷交友不慎呐!” 便在此时,千户官转过身来,面露揶揄之色的说道。 第六十九章 浑水摸鱼 沈轩与张之良站在一栋四层小楼的顶端,俯视着夜色中的虞都。 站得高望得远,二人不时能够看到流动的火把长龙,亦或翻墙跃屋亡命奔逃的黑影。 “为什么把阵仗搞得这么大?怕是不好收场吧!” 张之良注视着夜色中沈轩阴暗不定的侧脸,疑惑道。 沈轩今日下午找到张之良、项言飞等五人,将今夜的计划和盘托出。 他竟是要飞鱼卫在明早天明之前,将虞都之内所有的见不得人的黑色行业尽数扫荡一遍,对外宣称的名头则是搜捕庆国习作。 张之良与所有修行中人一样,平时大多数时间都在闭门修行,偶有空闲所关注的也都是与修行界相关的消息。 对于京都之内的地下黑色产业虽然不太了解,但想来即便是以勾结庆国奸细的罪名通通抓起来砍了,也不会有半个人是被冤枉的。 罪名虽然不符,但罪行却足以致死。 沈轩要做这种大快人心的实事,张之良是一万个赞同的。 但快则快矣!爽则爽矣! 后续紧随而至的麻烦,现在想来,却也足够让人头大如斗了。 京都之中的地下黑色行业之所以能够在京兆府和飞鱼卫的眼皮子底下存活至今,甚至活得还颇为惬意,关键就在于这些行业的背后都是有权贵撑腰的。 这些双手沾满了血腥与罪恶的城狐社鼠为权贵们供奉上源源不绝的财富,而权贵们则利用自己的权势地位为其提供庇护。 今夜过后财源被断的权贵们会是怎样的愤怒与惶恐! 提供庇护的同时,就等于留下了枉法的把柄。 把柄落在飞鱼卫的手中,会是怎样的下场? 权贵们又怎么甘心成为粘板上的鱼肉! 虞都之中与这些产业有或多或少关联的权贵有多少?这些权贵的能量集合到一处又有多么的恐怖? 纵是张之良这种七大宗门之一的剑阁核心弟子,仅是想一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不说是举世皆敌吧,但今夜过后,沈平常就等于站到了大半个京都势力的对面。 修行界都说剑阁弟子一个比一个疯,其实天机一脉才个个都是真正的疯子。 前有沈守缺得罪大半个修行界,今有沈平常与大半个京都权贵为敌。 此时沈轩将目力和耳力催至极致,方圆数十里内所发生的是事情皆是看的一清二楚,听得明明白白。 耳廓微动,沈轩被东南方向的一处所吸引,待看清楚后,朝着楼下喊道。 “项言飞!东南方六里有硬茬,麻烦你去处理一下吧。” 等了许久没人回复,却是看到项言飞的身影已经出现了百丈开外的道路尽头。 “这人真没礼貌!” 自觉被落了颜面的沈轩不满的嘀咕了一句,紧接着耳廓再次一动,目光望向正东方的一处宅院。 “东面四里处,麻烦世子了。” 沈轩在心中思量了一下后,决定还是让姜浩煦过去稳妥一些。那处宅院的后台据说与东辑事厂有关联。 “平常放心,浩煦定不辱命!哈哈哈!” 站在街角的姜浩煦手握长枪对沈轩抱拳一礼后,大笑而去。 “这家伙演义小说看多了,魔障了吧!” 沈轩嘟囔道。 “浩煦虽贵为皇族,却是有一颗赤子之心,难能可贵啊!” 张之良十分欣赏的赞道。 “屁的赤子之心,这帮子家伙干的事情就是在挖他们老姜家的墙角,薅老姜家的羊毛,姜浩煦这小子表面上是来帮我,实则是守护他们家的财产。” “平常果然与三年前大为不同。此言直指本质,发人深省。” “得!又有情况了,额…小淫虫你去。” “你才是小淫虫!你全家都是小淫虫!” 周怀瑾骂骂咧咧的走了。 “俞子祺你去西面,把你卑鄙无耻,阴险下流的特点全部发挥出来,不要保留。我看好你呦!” “我发誓,今生这是最后一次与你合作。否则天打雷劈!” 俞子祺也骂骂咧咧的走了。 剩下沈轩和张之良二人站在楼顶等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见再无意外情况发生,二人商议了一下后,各自离去。 砰! 沈轩从四楼直接跃下,整个人狠狠的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一尺多深的土坑,激起一片烟尘。 张之良也是直接跃下,可在其即将落地之时,飞剑自其眉心飞出稳稳的托在他的脚下。张之良双脚在飞剑之上轻轻一踏便卸掉了下落的力道,而后对着有些狼狈的沈轩微微一笑,极为潇洒从容的扬长离去,飞剑像条哈巴狗似得在其身周环绕飞行。 “呸!骚包!想当初爷们这一手玩的比你漂亮!” 沈轩朝着张之良的背影吐了一口口水,语气不无酸楚的骂道。 有道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炼体诀固然强悍,但就是没有剑修的那般潇洒从容,风度翩翩。 唉!粗鄙的莽夫! 沈轩收摄心神,确定了一下方位后,身形化作一道强风呼啸奔离。 一座庭院的墙外,飞鱼卫千户官丘荣带着三十多个精锐军士守候在正门的两侧。 丘荣侧耳听了一会,庭院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 似丘荣这样的小队还有几支,他们今夜的任务是围剿沈佥事指定的几处地点。 目光四望方位,确定便是这座庭院无疑,便一挥手,让六名军士绕道后侧堵住后门。 在心中估量时间差不多后,丘荣再一次挥手,两名军士从怀中取出飞爪扔上一丈多高的墙头,然后悄无声息的爬了上去。 这两名军士都是受过专门训练的,对于爬墙撬门这类勾当最是熟稔。 从墙头顺着飞爪的绳索进到庭院里面后,蹲下身形,小心的打量四周。 谁知目光刚刚转到一半,便见黑暗之中有金属反射的微光闪过,而后耳中便听到利刃破空之声。 “有埋伏!” 一名军士手疾眼快,高呼一声便欲翻滚躲避。 可身形刚一动作,前胸便被一柄钢枪透胸而过。 “啊!” 军士口中惨呼一声,双手却是紧紧将长枪抓住,任凭长枪的主人如何使力,竟是一时半会无法挣脱。 另一名军士此时也闷哼一声,未见他身旁行凶之人的身形,咽喉却是已被割开,喷涌出大蓬的鲜血。 “破门!” 守候在外的丘荣闻听便知不妙,拔出长刀怒喝一声。 早有四名身高体壮的军士站在大门前,听到丘荣的号令后,便四人搂做一团,而后脚下使力,好似一个人肉攻城锤一般,重重的撞在了大门上。 砰! 厚实的大门被整个撞倒,丘荣身先士卒第一个舞刀冲进庭院。 叮叮叮叮的一阵乱响,丘荣只觉到手中挥舞的钢刀好似被无数劲弩撞击一般,竟是险些把持不住刀柄。 “是个高手!” 心中正惊叹间,忽觉手中一轻,沙场经验丰富的丘荣立即长刀被斩断了,连忙脑袋后仰,身形急退。 饶是如此,仍是感到肩头一凉,随后便是深入骨髓的痛楚。 此时已有四五名军士冲了进来,见丘荣身形倒退,身前血花飚溅,便怒喝一声,也不管见没见到正主,持刀就是一顿乱砍。 随后又有几名军士冲了进来,举目四顾只见到一名汉子正从刚刚翻墙进来的同袍身上拔出长枪,便怒吼着持刀冲上。 流光一闪,噗噗噗噗的几道轻响,军士们茫然低头,看着自己胸前不知因何出现的血洞。 “妈的!是修士,放箭!” 丘荣停住身形后第一时间便看到了那道流光,作为飞鱼卫千户官,有很多接触到修行者的机会,也是因此,立刻就判断出那流光乃是一柄飞剑。 嗖嗖嗖嗖! 丘荣一声令下,还未来得及进门的军士立刻取下悬在腰间的弩弓,因为没看到剑修的身影,便将弩箭一股脑的朝着持枪汉子射去。 那汉子的身手不弱,将手中长枪舞的密不透风,抵挡住了大半的弩箭,飞剑也适时而至,将遗漏的数支弩箭一一磕飞。 持枪汉子朝身后的屋子里退去,丘荣那肯放过他,再次下令放箭。 话音刚落,便觉眼前一亮。 “吾命休矣!” 丘荣心知,那是飞剑朝自己的面门刺来。 飞剑那是何等的快速,莫说自己只是一个二流武夫,纵是梁头那般的顶尖武夫在飞剑的面前,也没有半点闪躲逃生的机会。 就在丘荣以为自己必死的一刹那,一道风声在耳边响起。 随后便是叮叮叮的一阵乱响。 丘荣瞪大眼睛,发现自己竟然没死。 而那柄刺来的飞剑不知因何竟是看起来有些飘忽的,飞回到数丈外漆黑如同兽口的屋内。 那名持枪汉子则是突然惨嚎一声扑倒在地,丘荣看的仔细,那汉子的双腿仍保持着跑动的姿势,直到汉子倒地后,才徒然栽倒。 持枪汉子竟是在跑动中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斩断了双腿,齐膝而断。 谁斩断的双腿?谁逼退了飞剑?谁救了自己? 丘荣心中惊骇莫名,可又有些侥幸。 还活着的军士也被眼前有些诡异的场景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持刀端弩,聚拢在丘荣的身旁,紧张的扫视着四周。 “啊…我的腿…我的腿…啊啊…” 持枪汉子的惨嚎声异常的刺耳,让气氛变得更加恐怖。 “敢问是哪位道友出手?” 屋子里面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 第七十章 各报名号(一) 躲在屋子里面始终未曾现身的剑修出声问道。 丘荣等飞鱼卫军士也是好奇,目光不住的打量四周,想看看到底是何方高人将自己救下。 普通武夫遇到修士,特别是藏在暗中依仗飞剑杀人的剑修,除非有数量上的绝对优势,否则只有全军覆没的下场。 便是逃命都只能是一种奢望。 只是因为,飞剑着实是太快了! 快的已经没有道理好讲。 屋里屋外的两伙人都不说话了,静静的等着神秘的高手现身。 只有双腿被斩断的汉子仍在哎呀哎呀的惨叫。 一阵秋风吹过庭院,卷起几片枯黄的树叶,落在了丘荣的肩头。 丘荣这才想起来自己受了伤,低头朝肩头看去,只见到一个血洞贯穿了整个肩头。 丘荣心中暗道侥幸,若非当时见机得快,自己此刻已是个死人了。 如此一来,丘荣便更加感激暗中出手相救之人。 自己和手下的十几名兄弟的命,都是被他救了。 可救命恩人为何还不现身呢? “佥事大人说,你们几支小队的任务也许会有危险,不过无需担心,佥事大人已有安排。若遇不可抗力强敌,保住自身安危为先。” 丘荣心中突然想起临出发前,总衙参事陆锦玄的话语。 这暗中施以援手之人,便是佥事大人安排的吧! 过了许久,仍是无人现身。 丘荣的肩头还在流血,身形已经有些摇晃。身边的军士连忙将其架住,同时试探性的朝后退了一步。 “哼!还想跑!” 屋内之人冷哼一声,莹莹飞剑再次电射而来。 众军士连忙胡乱舞刀,希望能够借此抵挡一二。 “卑鄙!” 突然,刺来的飞剑骤然一个转折飞回屋内,同时屋子里面传出骂声。 随后便是噼里啪啦的一通乱响,好似打的极为热闹。 打斗持续了大概五六息的时间,便戛然而止。 随后有脚步声自屋内响起,丘荣和众军士连忙睁大了眼睛朝里看去。 只见一道身影缓缓从屋里走出来,手中还提着一个不停挣扎的青年。 “堂堂澄明境后期对付我一个澄明境初期,竟然也要偷袭!你到底是那家弟子?可敢报上名来!” 啪!一个响亮清脆的耳光扇在青年的脸上。 “你…你敢打我?你可知我是谁?实话告诉你,我乃名门子弟,看你卑鄙下流的行事风格该是散修。只要你现在放了我,我可以赠你一套高级功法,一年之内必可突破到澄明境大圆满。而且今日之事绝不找你的后账。喂…你听没听到我说的话…喂…你是聋子吗?” 啪! 又是一记耳光,青年剑修一下子老实了。 “在下飞鱼卫千户官丘荣,承蒙额…侠士仗义出手,救下我等兄弟,丘荣感激不尽。还请侠士告知尊名,吾等日后必定为侠士立生祠,日夜祭拜!” “侠客盟-俞子祺。” 俞子祺酷酷的答道。 …… 千户官黎勇带领的小队负责围剿一座赌坊。 因为赌坊的面积很大,里面的打手数量很多,据查有近百人之众。所以黎勇带来的军士也最多,一整个百户所,皆配备了弩箭。 陆锦玄转达的沈轩命令是,若有反抗,只管杀光便是。 黎勇的名字里带了一个勇字,而他本人也是十分对得起这个勇字的,即便在杀人如麻的飞鱼卫中,单论悍勇,无人能出其右。 因此,黎勇在接到任务后便异常的兴奋。 分出一个小旗去守住后门,黎勇手中柳叶刀一挥,便带头朝赌坊里面杀了进去。 刚一进门便撞见四个膀大腰圆的壮汉,黎勇二话不说刷刷两刀砍翻两人,另两个壮汉被弩箭射中面门,当时气绝。 外面的动静惊动了赌坊里面的人,立刻便有人高声呼喊,紧接着便是刀剑出鞘的金属碰撞声和杂乱的跑步声。 “飞鱼卫办事,胆敢反抗者杀无赦!” 黎勇振刀高呼,冲杀进去。 “杀!” 身后军士们的脾性随了老大,一个个瞪着血红的双眼,冲进赌坊见人便砍,也不管是赌客还是赌坊的打手。 砍翻了十来人后,赌坊里的人首先一见到飞鱼卫的军服便吓得胆气泄了一半,在加上这群飞鱼卫军士着实是下手太过狠辣,眼见不是对手,便且战且退,簇拥在一起朝赌坊后院撤去。 刚刚撤到后院,还没想好下一步怎么办呢,便听到身后传来激烈的喊杀声。 原来是黎勇派去守住后门的那队小旗军士,闻听到赌坊里面的厮杀声,忍不住心痒难耐,竟是不等黎勇的命令,擅自从后门冲杀了进来。 两伙飞鱼卫一前一后将赌坊的人围在了中间。 翻飞劈砍的钢刀好似海浪一般此起彼伏,惨叫声连绵不绝。 “都是一群好兵啊!哈哈哈!” 黎勇扫视正在用心砍人的军士们感叹道。 “你他娘滴给老子留两个!” 黎勇突然飞起一脚将一名军士踹倒,这帮牲口们下手太快了,一个愣神的功夫又砍翻了二十多人,在这么下去自己岂不是没得砍了。 赌坊的打手们被吓疯了,眼看着血都要淌满整个院子了,连忙扔下手中的刀剑棍棒,一个个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 “军爷饶命啊!小得就是来赌两把试试手气,没干啥作奸犯科的勾当啊!” 一名赌客哭喊道。 “小…小人就是看场子的,也啥都没干啊!” “我也是…我也是!” 四五十号人跪地求饶,乱七八糟的陈诉自己是有多么的无辜。 黎勇这人虽然悍勇嗜杀,可在战场上降者不杀的规矩还是记得的。此处虽然不是战场,但规矩同样适用。 没有反抗的人犯的生死,只能由陛下决定。 “娘滴!一群孬种!” 意犹未尽的黎勇一口吐沫吐在距离最近的打手脸上,愤愤的骂道。 既然无人可杀,那就都带回北衙去吧。 黎勇这边正要吩咐手下,便听到身后有呵斥声传来。 “什么人?再踏前一步格杀勿论!” 哎呦!还有不怕死的。 黎勇一听顿时来了兴致,握紧钢刀扭身去看,便见到两名负责把守赌坊大门的军士,正用刀逼住一名白衣书生。 “在下君子会张之良,奉沈平常佥事之邀,前来协助各位。” “他娘滴!老子办事啥时要一个腐儒指手画…” 黎勇平生最烦的就是只会逞口舌之利的穷酸书生,见到张之良的装扮后,便厌恶的奚落道。 可没等他说完,一柄飞剑却是抵在了他的眉心处。 再看张之良,脸上依旧是温文尔雅的笑容,可目光之中却是带上了一抹暴戾。 黎勇这厮勇则勇矣,可却是不笨,不然也混不到飞鱼卫千户官的位置。 见到飞剑的一刹那,就已经猜到这名白衣书生的身份了。 陛下设立靖平司一事在飞鱼卫中早已不是秘密,虽然这书生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什么君子会,但黎勇心中早已认定,这人必定是靖平司的修士。 自家新上任的佥事好像也是靖平司的人吧,昨日看到的邸报好像是这么写的。 “他娘滴还傻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请张先生进来!” 黎勇怒声吼道。 “懂事!” 被放进来的张之良收回飞剑,对着黎勇点了点头赞道。 “嘿嘿!老黎我没读过书,不懂礼数,还望张先生莫要见怪。” 黎勇搓着大手,陪着笑跟在张之良的身后解释道。 张之良没理他,迈步走到跪在地上的赌坊众人面前,指着一人问道。 “你可是这赌坊的人?” “啊…是是!” 那人仰起头来结结巴巴的答道。 唰! 飞剑一闪而过,那人的喉咙间飙射出血泉。 “纵赌致人破家散财妻离子散,该杀!” 张之良眼眸之中的暴戾之色越发浓郁。 而后指着另一人问道。 “你可是这赌坊的人?” “小…小的不是啊!” 唰! 飞剑划过,这人的喉间也被割破。 “穿着同样的衣衫,却矢口否认,欺我太甚,该杀!” 窝草!跟在张之良身后的黎勇震惊的无以复加。 自己也算杀人如麻了吧!自己也算杀人不眨眼了吧!可跟这位张先生一比,自己他娘滴连屁都算不上啊! 这位张先生根本就是把杀人当玩耍了嘛! 真是愧对自己名字里的勇字啊! 一众赌坊中人也被搞蒙逼了,这该怎么回答?在线等!挺急的! 回答不好就杀人受得了受不了啊! 张之良这时指着第三人问道。 “我且问你,谁是你们的老大?” 哎呦!这个问题简单啊。 被指这人心中窃喜,旁边的人更是对其羡慕嫉妒恨。 “就…就是他!” 这人连忙扭身指向跪在众人最中间位置,头几乎快埋在地上的一个壮汉道。 唰! 飞剑划破了这人的咽喉。 “回答得太快了,我不信!” 张之良摇头道。 而后对第四个人问道。 “说!谁是你们的老大!” 这人都快哭了,说实话吧要被杀,不说实话吧也要被杀,这说…还是不说啊! 犹豫了片刻,刚要答话,喉咙便被飞剑刺穿。 “回答太慢,这是要说谎的前兆,该杀!” 接下来朝第五个人问道。 “谁是你们的老大?快说!” “是他!” 第五人用最快的速度指向人群的中间,之前被第三人指证的对象。 “他是我们老大,名叫陈十二,今年三十七岁,无父无母无儿无女,练过几年武艺,八年前召集一批道上的兄弟杀了这座赌坊原来的老大,占为已有。小的便是最早一批人里面的,这家赌坊每月进账纹银不下万两,小得曾偷瞧过陈十二将银子藏在哪里,大人若是有兴趣,小得可以带您去取…” 巴拉巴拉巴拉…第五人语速极快,将自己所知道的和猜测面前这个杀神可能感兴趣的,一五一十的都倒了个干净。 第七十一章 各报名号(二) 这人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通,到最后实在没词可编了,便只能无声的张合着嘴巴,可怜巴巴的望着张之良,心里面小鹿乱撞。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君子之风,你很好!可活!” 张之良满意的点了点头,朝第六个人走去。 窝草!原来是要这样回答问题的啊,我也行啊! 第六人没等张之良提问,率先开口说道。 “陈十二有四个小老婆,个个貌美如花,年方二八…” 唰! 第六人死不瞑目,我说了呀,知道的我都说了呀,你等我说完呀! “我没问,你便答,这是抢答。抢答便是坏了规矩,便是没有君子风度。该杀!觊觎钱财尚情有可原,觊觎妻妾外室,却是不可。该杀!” 第七个人也自以为听懂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大…大人,小得自首,所有财物皆可奉上,只求大人饶小得一条狗命!” 第七人正满心欢喜的等着张之良提问呢,谁知刚刚被指证的赌坊老大陈十二率先发言,膝行着穿过人群,来到张之良面前不停的磕头,口中如是说道。 “吾不喜人说谎、隐瞒,你可知晓?” “知晓知晓!” 陈十二额头上都嗑出血来了,却好像没感觉似得。 他也真是被吓怕了,要说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他陈十二不止见过,他本人就是。 可杀人杀得如此轻描淡写,而且每杀一人还能给强行加上似是而非的罪名,这种杀人手段着实是前所未见,匪夷所思。 最关键的是这位白衣书生看起来很享受这种有审判意味的杀人过程,自己明明都已经被指证出来了,可还是要按照顺序挨个审讯。 这一趟三四十人杀下来,等到了自己的时候,估计已经被吓死了吧。 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早死早托生,也少遭罪不是。 于是,虽然有抢答的嫌疑,陈十二还是一咬牙一跺脚,出来自首了。 “此人我要带走,其余的你们自行处理。” 张之良对陈十二的态度非常满意,对黎勇说了一句后,便施施然的转身离开。 陈十二心中暗喜,自己这算是逃过一劫了,当下也不用张之良多言,自顾自的爬起身来,乖乖的跟在张之良的身后,像个跟班一样。 黎勇也不敢说啥啊,这杀神赶紧走吧,真怕他杀红了眼,连自己和手下这帮兄弟都给一起砍了。 连忙点头哈腰的礼送出去,生怕惹怒了这位杀神。 …… 第三支特殊小队负责围剿的是一座面积颇大的庭院。 极为顺利的翻墙入院,打开了正门,二十多人便悄摸摸的朝庭院深处行去。 “有匪人擅闯民宅,尽数杀了!” 众飞鱼卫刚行数步,便听到一声大喝,刹那之间便燃起了数十支火把,将整个庭院照的明晃晃的,好似白日一般。 带队的千户官连忙举臂示意停步,而后凝目四处打量。 只见庭院四周竟是影影错错的站着不下三四十人,且都是手持棍棒柴刀一类的凶器。 正对面十多人簇拥着一名灰发白须,身着淡青长衫的老者。 此时老者正用一双不怒自威的眸子,冷厉的注视着千户官。 “京都之中的匪类如此猖獗,竟敢冒充官兵,来呀!通通打杀了,明日一早,老夫自会与京兆府尹分说。” “且慢!” 千户官闻言连忙踏前一步,自怀中取出一块刻有飞鱼卫的令牌扬起,高声喝道。 “吾等乃是飞鱼卫,奉命捉拿假儒裴路平,敢有阻拦者,皆以同谋罪论处!” “莫要听他胡言,速速打杀了他!” “杀匪啦!” 一众家丁护院在老者的指示下,也根本不管眼前的飞鱼卫到底是真是假,只管听令行事。 “慢着!慢着!” 就在双方即将大打出手的一刻,院门外突然传来急切尖利的喊声。 一听到这有些特殊的声音,带队的千户官便心说坏了。 果不出所料,随着跑动的脚步声渐进,几名戴尖帽,踏白皮靴,着褐色衣衫的东辑事厂番子抬着一名老太监便进了院子。 进到院子里,番子们将老太监放了下来。 那老太监先是揉了揉有些发麻的大腿,这才走到千户官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尖声骂道。 “瞎了你的一双狗眼,也不看看这是何处。裴大儒的宅院也是你这等卑贱之人可以进来的。速速给杂家滚出去,让你们管事的明日自到杂家哪里请罪吧。” 千户官任由老太监指着鼻子骂完,这才后退一步,躬身道。 “敢问公公大名?东辑事厂内任何职?” “哼!杂家的名姓也是你个贱种能知晓的!” “本官乃是奉指挥佥事沈大人命令行事,东辑事厂虽有监管飞鱼卫之责,却无指挥号命之权。公公此言却是有些越矩了。” 千户官不卑不亢,有理有据的回道。 “你…你…你个挨千刀的…” 老太监被千户官呛的浑身直抖,目光忍不住朝裴路平瞟了一眼。 裴路平在老太监出现的那一刻,便心中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一关算是闯了过去。只需暂时将这一队飞鱼卫支走,自己这边是找关系疏通还是隐遁起来。都可以从容操作。 可谁知这千户官竟敢不买东辑事厂的面子! 这可如何是好! 裴路平自知飞鱼卫既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破宅而入,必是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自己犯了什么事,做了什么恶,心中自然也是十分清楚。 若按大虞律,自己这一大家子估摸着一半砍头一半流放。 所以,必须将他们支开,给自己争取逃离的时间。 心中打定主意,目光也阴狠了起来。 看到裴路平的表情,老太监也明白了他的打算。 这个裴路平若一旦出事,自己也跟着遭殃。 当下心中一发狠,再次指着千户官喝骂道。 “该杀的狗才!杂家看你是想犯上作乱,好啊好啊!那便连同杂家一并砍杀了吧。杂家也算为陛下尽忠了!” 说罢,便朝千户官的怀中一头撞了上去。 千户官手疾眼快的,哪能轻易让一个老太监撞中,连忙一个闪身避让开来,老太监撞了个空,合身扑倒在地上,而后便是嚎啕大哭。 “反了!反了!飞鱼卫要谋反啊!杀人啦!” 几名番子见状抽出钢刀指向千户官。 “这…!” 千户官此时也犯难了。 他可以不买东辑事厂老太监的面子,反正自己是奉命行事,出了天大的麻烦自有沈佥事顶着。可若是直接与东辑事厂的番子们起了争执,那意义可就不同了。 被扣上一顶犯上作乱的帽子还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这下怎么办?老太监胡搅蛮缠明显是在拖延时间,可佥事大人的命令也不是开玩笑的啊,那可是军令!完不成是要军法处置的! 就在千户官左右为难的时候,院门处又一次响起脚步声。 “犯上作乱!呵呵!好大的罪名啊!却不知这位公公有何凭证啊?” 众人闻言齐齐将目光望向院门,只见摇曳的火光照映下,一名身着月白色长衫的俊美青年持枪而立。 “世…世子殿下!” 趴在地上撒泼打滚的老太监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学生见过裴先生!” 姜浩煦对着裴路平微微颔首道。 裴路平在虞都读书人的圈子里有不小的名望,姜浩煦曾听过几次他的课,因此以学生自居。 在见到姜浩煦的那一刻,裴路平的心中就已经绝望了。 心知今夜已是再无脱身的可能,无奈的叹息道。 “罢了罢了!老夫一世英名,怕是要尽数毁于奸佞之手。世子殿下,你与老夫亦算有些师徒情分,可否容老夫去书房修书一封。” 姜浩煦闻言迈步穿过人群,来到裴路平的面前笑道。 “自会予裴先生写书信的机会,可却不能在此地此处。裴先生还是随浩煦走一趟吧!” 说罢,一把将裴道平藏在袖中的右手抓住。 裴道平吃痛,哎呦一声,手中藏着的一柄匕首却是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他本想着到了书房便销毁所有的证据,然后自尽,或许尚能给家小留下一线生机。 可这一线生机却硬是被姜浩煦给生生断绝了。 “老夫岂容尔等羞辱!” 裴路平犹不死心,玩起了和老太监一样的招数,脑袋朝姜浩煦手中的长枪枪身撞去。 姜浩煦微微一笑,手掌迅疾的在裴路平颈侧一切,便将之打晕了过去。 将昏迷软倒的裴路平提在手中,这才对那名还处于懵逼状态中的千户官说道。 “本人乃是京城六少之一的姜浩煦,奉同为京城六少之一的沈平常之邀前来相助。裴先生我这边要带走,其余人等便要麻烦官爷了。哦对了!这处宅院也许好生搜查一番。” 姜浩煦这位皇族世子东辑事厂的老太监认识,千户官却是不认识。不过刚刚听老太监和裴路平叫他世子,又自称姓姜,皇族的身份简直不要太明显好吧。 最主要的是此人乃是沈佥事叫来帮忙的,那就是自己人。 只是京城六少是什么鬼?千户官想不明白,却也不敢怠慢。 当下连忙躬身行礼,口中称是。 “啧啧!这种感觉…蛮过瘾的!” 提着裴路平走出庭院后,姜浩煦面露得色,自言自语道。 … 虞都另一处,看着躺倒在地的三个明心境大圆满境界的剑修,项言飞冷声道。 “好叫你们知晓败于何人之手,吾乃喋血六雄的老大,大雄项言飞是也!” … “吾乃六大天王之多宝天王周怀瑾,记住你爷爷的名号!” 周怀瑾对着满院半截身子埋在地下,半截身子露在地面上的男男女女自我介绍道。 第七十二章 异变 虞都春风小巷。 “老板来碗豆腐脑,要咸的。再来一盘焦圈,要酥脆的,火大的可不行啊!” 沈轩在一处小摊前寻了个空座,大刺刺的喊道。 小摊的摊主用看傻子似的目光盯着他,过了好半晌才幽幽的道。 “客官,这都入夜了,哪里还有豆腐脑和焦圈卖,要吃明日赶早吧。” 沈轩哑然,其实这处摊位他也只是几年前来过一次,尝过一次咸豆腐脑和焦圈后就始终念念不忘。他是真不知道这两样吃食只有早晨才有的卖。 “那现在有啥吃的?” 沈轩不甘心的问道。 “野菜粥和烤红薯。” “那就来一份吧。” “得嘞!” 摊主手脚麻利的送来一碗白绿相间煞是好看的野菜粥和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烤红薯。 野菜粥稍微带点咸味,搭配着甜腻的烤红薯,倒也是一种绝配。 沈轩吃的不亦乐乎,连连夸赞摊主手艺好。 将将吃完,沈轩身后的一扇院门吱呀着被推开,一个身披连帽斗篷将面孔严严实实遮住,臂弯挎着一个竹篮的女子走了出来。 反身将院门管好后,摇曳着姣好的身段,朝巷口走去。 “咦!这小娘子深夜出门也不害怕遇到匪人吗?” 沈轩好奇的朝摊主问道。 “客人说什么呢?哪里有小娘子?” 摊主忙活着手里的活计头也不抬的答道。 “就刚刚从这宅子里出来的,披斗篷的,挎个篮子,你瞧还没出巷口呢!” 沈轩指着女子还未远去的身影说道。 “哪里有人?深更半夜的,客人莫要吓人,这宅子荒废好些年了,一直无人居住。” 摊主顺着沈轩指的望向看了一眼,面色有些惊恐的说道。 “大哥,你看到了吗?” 沈轩朝身旁正埋头喝粥啃红薯的汉子问道。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想姑娘想疯了,那家小娘子敢在这时分出门。” 汉子也是朝巷口瞄了一眼后,没好气的答道。 这么神奇吗! 沈轩见两人异口同声的说没看到有小娘子,小淫虫倒是身边坐了一只,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取出四枚铜钱拍在桌子上,起身走人。 “这后生,怕是刚喝过花酒,酒劲还没过呢!” 摊主看着沈轩远去的身影摇头笑道。 “读书人都是这副德行,小娘子可比圣贤书亲多了!” 汉子一边喝粥一边笑道。 待估摸着走出了摊主的视线后,沈轩的脚步骤然加快,仅是一步便跃出了巷子口,朝着刚刚看到那女子拐弯的方向瞧去,竟是已经没有了踪影。 沈轩抽动了一下鼻子,嗅到了空气中漂浮的淡淡的味道,强忍着胸腹间的翻涌,顺着味道追了上去。 这处摊主口中的废宅,本不在陆锦玄整理的卷宗内。 沈轩来此也不是为了抓人,这次通过所有卷宗资料分析猜测,共有六处疑是人贩子头目居住或停留的地点。五处在虞都城内,一处在城外。 虞都内的五个地方分别指派给了张之良他们五人,城外的那一处则是交给了于秀娥带领的报国军。 沈轩纯粹是忙里偷闲,单纯就是想来这里解解馋的。 谁成想,魂牵梦绕惦记了好久的咸豆腐脑和焦圈没吃到,却是有了意外收获。 就在刚刚那个小娘子从宅院里出来的一刻,沈轩便闻到了一股很特殊的味道。 一种人身上绝对不会有的味道。 也就是在这一刻,沈轩才真正感觉到,自己的嗅觉确实是被炼体诀加强了。 因为前几年的那一次,自己在更近距离的接触下,都没能闻到这股味道。 循着空气中忽浓忽淡的气味一路追寻,快到西南角城根处时,气味忽然变得浓郁起来,熏得沈轩差点当场呕出来。 迷蒙的月光突然变成了诱人的粉红色,周遭的景物诡异的扭曲起来。 “郎君可是在寻奴家吗?” 一个嗲嗲的、甜甜的、好似能勾起人内心深处最强烈欲望的声音在沈轩的耳边响起。 说完话后,还十分俏皮的朝着沈轩的耳朵里轻轻的吹了一口气。 “别闹!怪痒的!” 童男子沈轩只觉得身上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打了个抖索,缩起脖子向旁边一躲。 “嘻嘻!还是个害羞的俊秀小哥。奴家欢喜得紧呢!” 一团泛着粉色光晕的身影朝沈轩的怀中靠了过来。 “呕!” 距离太近,味道太浓,沈轩终于是忍不住将刚刚吃下去的稀粥混合着嚼碎的烤红薯,一股脑的吐了出来。 “啊…” 那身影刚刚靠近,便觉得身上一阵温热,待看清楚是何缘由后,顿时惨叫一声飞退了出去。 “你…你…呕!” 身影在一丈开外现出身形,正是刚刚的那一名斗篷女子。 她一面抖落着斗篷上沾染的秽物,一面指着沈轩气愤的想要喝骂,可一张口便觉得酸臭扑鼻,当下没忍住,也呕了起来。 他娘滴,怎地以前没闻出来狐妖身上的骚味这般浓烈难闻。 沈轩终于发现,原来五感被强化,也不见得是件好事。至少此时来说,体验相当糟糕。 “你…你这登徒子,怎地吐人家一身!气…真是气死人家了!” 女子终于是呕完了后,跺着脚指着沈轩气骂道。 “别一口一个人家的,你是人吗?在这跟我装什么人!” 沈轩用衣袖抹了一下嘴角,没好气的回呛道。 “妖也不能吐啊!” 狐妖化形的女子也顾不得掩饰身份了,气鼓鼓的质问道。 “你不离我那么近,我能吐你身上吗?” “你不追我,我干嘛接近你!” “你是狐妖我当然要追你!” “我又没害人,你凭什么追我。再说了,你又是谁啊?” “我乃大虞靖平司报国军军师沈平常是也!” “靖平司?没听过。报国军是军队吗?你不去战场杀敌,跑这里来欺负我干嘛?还有军师是干什么的?好吃吗?”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嘴咋这么碎呢!吃我一拳!” “哎呀!你咋打人家的胸呢!” “哼!小小平a也配称胸!” “看在你身上没有灵气,只是个寻常武夫的面子上,本姑娘才不跟你一般见识的,咋还不识好歹呢,我可还手了呀!” “我也是看在你胸小的面子上,可怜你,刚刚的一拳没有使力。否则你真以为我一拳打不死你吗!” 一人一妖,你一言我一语,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的斗来斗去。 沈轩对妖物并没有顽固的成见,刚刚追上来也只是想试试这狐妖的底细。 观其言语能看出来应该是一个刚入人世不久,对人间很是憧憬的小妖。 法力不强,身上也没有吸食人魂魄后残留的戾气。 对于这种安心修炼,没有为祸人间的安分妖,警告一番,做个登记,让其每月到靖平司点个卯,便打算放其一马。 没曾想这竟也不是个省油的妖,竟然敢还手,沈轩能吃这亏? 便打算好好教育教育她该如何做一只好妖! 人妖…额…妖人…额也不对,一人一妖正打得热闹,吵的不可开交,突然同时停手后退,脸上都露出不敢置信的震惊之色。 空气中竟是不知为何凭空冒出来隐隐的魔气。 而后,脚下的地面开始微微震动起来。 一道似有似无,蕴含无尽威压的低吼声传了过来。 噗! 小狐妖戴在头上遮住面容的兜帽不知何时已经掉落,露出一张精美绝伦的脸庞。被低吼声中蕴含的威压所伤,喷出一口鲜血。本来白皙的面庞爬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沈轩的状况则是比小狐妖严重多了,身体里的血液仿佛沸腾了一般,开始疯狂的急速流窜,身体表面一根根青色的血管鼓涨起来,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奔流的血液涨破撑裂。 “啊!” 沈轩全身颤抖,仰天嘶吼。 “喂!臭男人你怎么啦?” 小狐妖顾不得抹去嘴角的血迹,看到沈轩骇人的模样,忍不住出声问道。 “杀!杀!杀!” 沈轩猛地抬头看向小狐妖,双眼早已变得血红一片,杀意昂然。 “啊…你…你别这样盯着人家啊…怪…怪吓人的…” 小狐妖被沈轩此刻的模样吓得连连后退。 “走!快走…快走!” 沈轩强忍着心中已经快要抑制不住的杀意,一字一字的低喝道。 这个小狐妖再不走,自己真的就要控制不住了! 沈轩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听到那声奇怪的吼声后,自己体内的一切便都失去了控制。 “我…我走…你…你别过来呀…” 小狐妖也是被吓得不轻,带着哭腔飞奔而逃。 砰! 沈轩一记重拳将地面轰出一个深坑,他需要将心中的杀意发泄出去,不然自己就要被憋疯了! 砰~砰~砰~! 一拳接着一拳,一拳重过一拳,转眼之间,地面便已被轰出了一个好似陨石砸出来的大坑,而沈轩就在大坑中央的底部。 可心中的杀意却是越来越重,越来越浓。 就在沈轩与这股杀意对抗的意识即将崩溃的那一刻,丹田之中的道树微微一震,一股青色的能量波动瞬间传遍沈轩的全身。 能量波动所过之处,所有异常尽数消退。 杀意渐渐散去,双眼重新恢复了黑瞳白仁。 “嗬~嗬~!” 跪倒在巨坑底部的沈轩,喘着沉重的粗气。 他费力的仰起头来,目光遥望西北夜空。 “镇—魔—城!” 第七十三章 破境 京都城门关门落锁之后,天明之前便不会再开。 此时城门早已关闭,闲杂人等也不可在城门附近逗留,否则便会被视为意图不轨予以缉捕。 可此时东城门下,却是有数人在此停留,而周围的守军却视而不见。 “呦!几位速度挺快的嘛!” 沈轩自夜色中缓缓行来,朝着张之良、项言飞、周怀瑾打着招呼。 “你…这是遇到匪人了?” 周怀瑾上下打量着破衣烂衫的沈轩,目光之中不怀好意,随后又补充道。 “被劫财还是被劫色?平常节哀啊!” 张之良和项言飞二人听周怀瑾讲过前几天的那一次打斗,所以对沈轩此时的实力有一个大概的了解,见他这副狼狈模样,不由得有些好奇。 “平常可是遇到了硬手?” “不是什么硬手,一只平胸小狐妖而已。” “妖物?在哪里?” 张之良闻言眸子一缩,语气冰冷。 “刚刚西北方的低吼声传来时,出了一点状况,被她跑了!” 沈轩答道,而后目光扫视三人,奇怪的问道。 “你们三个没事吗?” “有什么事?” 三人也有些奇怪沈轩的问题,齐声问道。 “额…没事!” 沈轩摆了摆手,心中却是奇怪。 看三人的表情,似乎那声低吼并没有给他们造成什么影响。可为啥自己就差一点挂了呢! 要不是道树…难道是因为道树?还是炼体诀? 三人见沈轩避而不谈,正要继续追问,便听到黑暗的街道上传来脚步声。 “他们竟然称呼我为侠士…嘿嘿…竟然还要为我立生祠…嘿嘿嘿…” 只见到黑暗之中俞子祺的身影渐渐走进,嘴里面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不时还傻笑两声。 “子祺…唔…” 周怀瑾正要出声招呼,却是被张之良一把捂住了口鼻。 “别出声,子祺有状况!” 张之良低声对周怀瑾解释道。 “嗯?” 周怀瑾闻言瞪大了眼睛朝俞子祺看去。 “这是…” “没错!子祺要突破了!” 张之良点头答道。 “嘿嘿嘿…他们竟然叫我侠士…要为我立生祠…嘿嘿嘿…这种感觉…好爽啊!” 俞子祺自语自语神神叨叨,身体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 每踏前一步,这股气势便会增强一分。 当他踏出十多步后,眼睛猛然抬起,正巧看到沈轩。 双目之中精光一闪,散发的气势骤然一收,而后猛然再次释放出来,这一次气势却是冲天而起。 波! 俞子祺只觉得身体里面好似有一层膜被捅破了一样,原本已经达到容纳极限的气海雪山极速扩充,天地间充盈的灵气开始向他的体内倒灌。 澄明境大圆满! “我突破了!哈哈哈哈!师尊啊,您老人家在天之灵可看到了吗!徒儿大圆满了啊!” 俞子祺仰天长啸,双眼之中噙满了泪水。 “这小子当着我一个剑心破碎之人的面突破,总觉得是别有用心呢!” 沈轩捏着下巴玩味的嘀咕道。 “平常啊!你这人哪里都好,就是造的孽太多!” 张之良瞥了沈轩一眼后说道。 “就是就是!要不是你三年前揍了子祺一顿,他何须今时今日才突破。” 周怀瑾在一旁补充道。 “我觉得这事怪不得沈平常,还是俞子祺内心不够强大,我就在去年突破到大圆满境界了。” 项言飞不屑道。 “老项是个明白人啊!” 沈轩道。 “哈哈哈!月黑杀人夜,凤高晋升时!恭喜子祺兄进阶大圆满!” 朗笑声中,姜浩煦一手持枪,一手提着昏迷的裴路平踏步而来。 “我现在明白为何誉王殿下让你修行了。” 沈轩突然说道。 “哦!为何?” 走到近前的姜浩煦笑问道。 “连对仗押韵都做不到,说明文化课真的不适合你,退而求其次,于是只能修行了呗!” 沈轩解释道。 “额……” 人已聚齐,各人带着各自抓来的人犯走上城头,分批坐吊篮出了京城。 抬头看了一下天色,沈轩估摸着于秀娥那边应该已经动手了,抓紧些没准还能赶上个收尾,便招呼一声,众人脚下加快了速度。 赶路的间隙,项言飞突然出声说道。 “刚刚那一道低吼声是从西北方传来,连地面都在震动,怕是…镇魔城出了事情。” 他们几人虽然没像沈轩那般差点发疯干掉自己,可也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股威压和地表的震动。 只不过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境界和在修行界的地位,镇魔城那边即便出了状况,也轮不到他们来操心。 项言飞的话语中虽是透着担忧,可也就是随口一说罢了。 “镇魔城有八位天尊镇守,想来应当无事。” 张之良开口宽慰道。 “我也知晓,只是有些担心师弟师妹们…” “呵!某人不要忘了自己弃徒的身份。” “平常这话的攻击范围有些大了。” “就是就是,这里三个弃徒呢!” “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连宗门都没了的孤儿!” “我跟你翻脸啊!” “怕你!阴险卑鄙的小人!” “我是侠士!” “好啦好啦!别吵了!” “闭嘴吧!你个弃徒!” 一路嘻嘻哈哈,打打闹闹,本就不算太远的距离,似乎转瞬便至。 相处的这几天来,沈轩其实早就打听清楚了张之良、项言飞、周怀瑾这三个家伙弃徒的身份是咋回事了。 简单来说,就是要设立靖平司这事沈守缺老早之前就与剑阁、镇魔城和五行宗沟通过了。 兄弟我准备成立一家新公司,前途大大滴!赚钱多多滴!哥们几个有没有兴趣入个股啊!不瞒你们说啊,兄弟背后可还是有好几位天尊撑腰的,实力不要太雄厚好伐! 好啊好啊!带俺们几个一起玩玩呗,不过毕竟还有其他几家大宗门盯着呢,总不好做的太明显,就派几个弃徒去给你打下手吧。 于是,三大弃徒新鲜热乎出炉。 至于俞子祺则是比较悲催了。他所属的蜂影门一年前被霸刀山给灭了,整个门派就他老哥一个逃出生天。恰好沈守缺这边急缺人手,就把他给招了进来。 至于霸刀山为啥要灭蜂影门,沈轩还没打听到确切的消息,但其实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其实不单是霸刀山,除了镇魔城以外的其他五家大宗门,这两年都在暗中吞并一些不太惹眼的小宗门。 懂事的就乖乖被吞并,不懂事的例如蜂影门就是下场。 至于这些大宗门这样做的原因嘛,沈轩猜测应该与沈守缺宁愿得罪各大宗门也要设立靖平司的原因相同。 这世道可能要有大的变动。 再具体一些的沈轩就猜不到了,沈守缺和沈长青这一老一小两只狐狸应该知道,但就是不告诉沈轩。沈芙蓉那个傻妞应该啥都不知道,所以沈轩也懒的去问她。 不大会的功夫,几人便到了郊外的一座山庄旁。 这座山庄建在一座小山包上,后面是一大片茂密的林地,前面则是半圆形的高大围墙,围墙里面依山而建了规模不小的房屋楼社。 此时山庄里面喊杀声一片,星星点点的火把散布其中,竟是好生热闹。 山庄外面几名报国军的好汉正无聊的蹲在地上数着星星,见到沈轩他们,连忙站起身来,抬起右掌斜指着太阳穴,敬了一个军礼。 这是沈轩在梦中世界看到的一种敬礼方式,觉得很威武很利落,便要求报国军以后无论上下级,见面彼此都要如此这般敬礼。 沈轩双腿并直,挺直腰杆回了一记军礼,而后才问道。 “统领他们进去多久了?现在情况如何?” “回军师,大当家…统领他们已经进去快半个时辰了。统领进去之前让我们几人守在这里,以防有漏网之鱼,所以我们对里面的情况并不了解。汇报完毕!” “很好!继续坚守岗位。” “是!” 说罢,沈轩一挥手,带头向山庄内走去。 “平常,刚刚那个举手的动作是怎么回事?看起来好像是军中的一种礼节啊。可我对军伍之事也有些了解,大虞、庆国、晏国似乎都没有这种见礼方式,可是你独创的?” 好奇宝宝张之良问道。 “额…算是吧。这是我们报国军的特色之一。毕竟像其他军队那样总是照着自己胸脯敲来敲去的,时间久了对身体不好。” “哦…倒也是别出心裁!” 沈轩搜集到的情报中记载,这个山庄乃是虞都所有人贩子的集散地,打手护卫人数众多,而且疑似有修行者。 普通的打手护卫什么的即使人数再多,只要没过千人,便不会是报国军好汉们的对手。毕竟已经全员进阶炼体诀第一层的好汉们,对上这些只是练过些拳脚功夫的打手们,基本就是碾压。 至于疑似可能存在的修行者,沈轩自然也不会算漏,沈长青这个澄明境大圆满的剑修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帮师叔做点事情不是。 保险起见,还捎带上了澄明境中期的沈芙蓉。 可惜沈南星那小子去了镇魔城,不然更加保险一些。 沈轩不无遗憾的心中叹息。 第七十四章 御剑术 一行人没走多远,便见到一群人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由几名报国军的好汉在看管。 “军师!” 见到沈轩后,好汉们连忙敬礼。 “辛苦了!” 沈轩回了个军礼,语气郑重的勉励道。 “为大虞服务!” 好汉们高声喊道。 跟在沈轩身后的张之良等人一头黑线,这口号也太…那什么了! 挥别几位好汉后,沈轩眉飞色舞的朝几人问道。 “怎么样?我调教的还不错吧!” “除了有些无耻,其他都还好!” 张之良沉吟了一下后答道。 大虞的军队之中也都会喊一些口号。 最出名的莫过于“大风!大风!” 还有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之类的。 其目的都是为了鼓舞士气,振奋军心。 可像为大虞服务这种完全的白话,且毫无遮掩之意的拍马屁口号,几人还真是第一次听到,也着实是不敢恭维。 “兵者!无所不用其极。只有无耻的军队才是一支好军队!” 沈轩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陈述道。 待一行人走到山包半坡时,已是能够看到厮杀的场面了。 报国军的好汉们以十人为一组,分散在各处,与山庄里的打手们缠斗拼杀。 沈轩目光扫了一圈,发现报国军好汉们虽然人少,但都牢牢的控制住了场面,将他们拿下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一次之所以安排报国军来围剿这座山庄,练兵也是沈轩的目的之一。 确认报国军好汉们有能力搞定这里后,沈轩等人的脚步不再停留,继续朝山庄最深处行去。 “藏头露尾的算什么好汉,有胆子出来跟姑奶奶单挑!” 山包的顶上被人工铲平成一个面积很大的平台,平台上修建了连成一片的屋舍。 刚刚来到平台上,众人便听到了一道中气十足,且充满了怒意的女子的吼声。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一名身穿皮甲,身姿高挑的女子正手持双刀在身前舞做一团与一柄飞剑噼里啪啦的打的热闹。 “好快的刀!” 项言飞见到此景顿时眉毛一挑,出声赞道。 张之良也是面露惊诧之色。 作为玩剑的行家,那柄飞剑的速度在他看来并没有多快,估计御使飞剑的剑修最多不过澄明境中期的水平。 可那毕竟是飞剑,所谓的没有多快,是相对张之良自己御使飞剑的速度而言。 飞剑就是飞剑,其速度绝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挡的。 可那女子就是抵挡住了,在她脚边还有两柄破碎的长刀,旁边还站着一名高大宛如铁塔般的壮汉,怀里捧着好几柄长刀。 咔! 女子手中的长刀突然响起一声脆响,一截刀刃被飞剑击碎翻飞了出去。 壮汉自怀中抽出一柄长刀扔了过去,女子手掌一松一抓,便已将折断的长刀舍弃,换上了一柄新的长刀。 而后继续将双刀舞的密不透风,口中娇斥不断。 “王八蛋!狗娘养滴!别让姑奶奶逮到你,否则砍死你个人渣!” “这小娘子够味!我喜欢!” 周怀瑾望着女子英武的身姿,目现迷恋之色。 “好一员不逊男儿的女将!” 姜浩煦将手中长枪连连墩地,口中称赞不绝。 “他们竟然叫我侠士…还要为我立生祠…嘿嘿嘿!” 俞子祺还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一时半会出不来。 “咳咳!给大家介绍一下。” 沈轩轻咳了一声后说道。 “这位便是我们报国军于秀娥统领,旁边负责递刀的是副统领郑老实。” 几人闻言顿时将诧异的目光集中到沈轩的身上。 报国军的统领竟然是个女子! 沈轩却是不理会几人,目光一扫看到不远处站着的沈长青和沈芙蓉,不满的质问道。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啊?叫你们来是看戏的吗?买票了吗?” 沈长青闻言伸手指了指脚下,沈轩这才注意到在他脚下还躺着几人,因为光线昏暗,刚刚没注意到。 “秀娥姐说她自己能搞定,不让我俩帮忙!” 沈芙蓉委屈道。 “胡闹!这是在办正事,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沈轩阴着脸怒斥道,随后身形猛然高高跃起,如同落石一般砸向剑修藏身的屋子。 轰! 铺着瓦片的屋顶好似纸糊的一般,被沈轩轻而易举的砸出了一个窟窿。 随后屋子里面便是一顿噼里啪啦的打斗声。 不多时,与于秀娥缠斗的飞剑便无力的掉落在地,一团黑影从屋子里面飞出来,然后噗的一声摔落在于秀娥的面前。 于秀娥气喘吁吁的凝目看去,那是一名三十来岁的中年汉子,此时双眼翻白,嘴巴里面不停的吐着血沫,明显已经昏死了过去。 “要你多管闲事,再过一会…用不上一炷香,我就能杀进去,亲手剁了他。” 于秀娥对这种横插一杠的行为非常不满,气鼓鼓的对拍着手从屋子里面出来的沈轩说道。 “知道主公你厉害,下次!下次一定让您砍个够。” 沈轩陪着笑脸道。 此时山庄里其它地方的战斗也都已结束,沈轩指挥郑老实带人将小喽啰都押到一处空地上看管好,沈长青和沈芙蓉带领一部分人去救人。 所有被拐来的人都被关押在一处,这是刚刚从一名打手嘴里审问出来的。 张之良他们抓获的几个重要人犯和山庄管事的,则是带到屋舍里,分别关押起来。 “大…大人!您要的人卑职给您带来了!” 沈轩正指挥着报国军好汉们做事呢,陆锦玄带着几个人呼哧呼哧的爬上山来,离着老远便朝沈轩殷勤的喊道。 “辛苦陆参事了!” “大人哪里的话,能为大人分忧是卑职的荣幸。大人,这几位可是北衙里面,审讯手段最高超的,必定不会让大人您失望!” “嗯!很好。陆参事办事我还是放心的。人犯都在里面里,便辛苦几位了!我的要求只有一个,打他们出娘胎以后做的每一件事都要交代的清清楚楚。” “大人且瞧好吧!” 陆锦玄带来的几人都各自挎着一个木箱,闻言都是自傲的拍着胸脯保证。 而随着几人的动作,木箱里不时响起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 飞鱼卫北衙昭狱的刑讯专家们去干活了,张之良跟沈轩打了声招呼,眼神狂热的也跟了进去。 剩下的项言飞、姜浩煦几人无所事事,干脆去给沈长青帮忙了。 唯独剩下沈轩自己无聊的呆在空地上。 没办法,他是总指挥啊,必须待在一个所有人都随时能够找到的地方。 不过沈轩也不是个能闲下来的主,刚刚被他从屋子里扔出来的那个剑修,就在不久前咽气了。毕竟沈轩修炼炼体诀也没几天,对自身力量的掌控还差些火候,刚刚的一拳力道稍微重了一些。 此时沈轩的手里正在把玩着死去剑修的两柄剑。 一柄飞剑和一柄法剑。 左右瞧了瞧见无人注意自己,沈轩将剑种自眉心放出来,想了想后,控制剑种朝飞剑凑了过去。 双方刚一接触,剑种便十分欢快的一头扎进飞剑里面。 起! 沈轩心中刚刚升起这个念头,被剑种附着的飞剑便悬空飞起停在他的面前。 伸出手指在剑身上轻轻拂过,沈轩心中百感交集。 自己终于又能够御剑了! 虽然,此御剑非彼御剑,形似而神非,却总好过啥都没有。 嗖! 沈轩意念一动,飞剑射入黑暗之中。 速度和灵性差了很多啊! 沈轩心中感叹。 正规的飞剑要花费数年的时间用心血喂养,神念雕琢,待达到人剑合一,无分彼此的程度后,方算是剑成之日,也便是剑心初立境。 那才是真正的念之所思,剑之所及。 而此时沈轩只是通过剑种操控飞剑,完全没有那种融为一体,如臂指使的感觉。 “哎呦!什么玩意扎我屁股。” 一声惊呼将沈轩从对过往的怀念中惊醒,一时走神加之夜色漆黑,没注意飞剑射去的方向竟然有人。 剑种附体后的飞剑没有光晕,所以那个倒霉蛋不知道自己其实是被飞剑刺中了。 听这中气十足的吼声,想来应该刺的不深。 瞧瞧收回飞剑的沈轩,暗暗吐了一下舌头。 通过剑种操控的飞剑各方面都只能说是差强人意,但御剑术里有提到,剑种的数量是没有上限的,若是自己以后孕育出成千上万个剑种,呵呵! 一想到那种剑如雨下的场景,沈轩就激动得无法自己。 可惜的是,想法很丰满,现实却是很骨感。 想要实现剑如雨下的场景,必须满足两个条件。 第一:要有足够多的剑种。自习得御剑术起,沈轩就已经开始培育剑种了,可好几天过去了,也只是在眉心里培育出一个剑种的胚型,距离彻底成熟估摸还得小十天的时间。 一枚剑种要半个月左右,成千上万枚要多久?自己能不能活着等到那一天! 第二:要有足够多的剑。剑种需要附着在剑上才能使用,沈轩试过刀枪棍棒斧钺钩叉,通通不行。剑种必须附着在剑形态的武器上才能够使用,对于材质倒是没有要求,什么木剑、石剑都可以。 剑种竟然还是个颜控!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芥子纳须弥的空间储物装备,沈轩总不能走到哪里都背着一袋子的剑吧。 目前看来,剑如雨下也只是能在心里头想一想,过过干瘾了。 第七十五章 死不足惜 操控剑种从飞剑退出来,又融入到法剑之中。 两种剑虽然外形差异较大,但操控起来的感觉差不太多,飞剑两头都是剑尖,可刺可挑可旋转,攻击方式更加多样化,但难点在于无主飞剑不易获取。 法剑就是常规的长剑模样,由剑身、护手、剑柄组成。攻击的方式为刺、削、挑等,御使飞行的速度因为形状的关系,没有飞剑快,但胜在容易获取,取材方便。 沈轩摆弄着两柄剑玩的不亦乐乎,便听到于秀娥的怒吼声。 “这帮畜生,老娘砍死你们!” 话音刚传进耳中,便看到一道虚影从屋舍里冲出,径直朝着小喽喽们聚拢的空地冲去。 “啊…别…别杀我…” “救命啊!杀人啦!” 惨叫声顿起,于秀娥挥舞长刀在人群中掀起一片血雨腥风。 “这…” 沈轩目瞪口呆,不知道于秀娥又是发了什么疯。 正要上前劝阻一下,顺便问问出了何事,身后的屋舍里便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沈轩回头一瞧,顿时牙关紧咬,目眦欲裂。 人贩子拐卖诱骗的对象多数为小孩子或者是容貌俊美的少男少女,因为是要将其作为货物售卖,所以通常都会尽最大能力保证他们的健康安全。 毕竟只有活着的、健康的才能卖出好价钱。 但有几种特殊情况除外。 首先是伤病! 本身这种买卖就是见不得光的,看病拿药的费用又是不菲,所以处理这种事情,人贩子多是胡乱的喂些自制的草药,能不能痊愈完全看天意。 其次是有些被拐来的少男少女性子刚烈,总是试图逃跑或反抗。人贩子这时通常都会让他们吃些苦头,私刑、禁闭等等手段之下,有熬不住的干脆自我了断,多数还是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一群密密麻麻的黑影缓慢的从屋舍里出来,沈长青面色阴沉的走在最前面,怀中横抱着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孩子,在他身后的沈芙蓉早已是哭的稀里哗啦,怀中同样抱着一个孩子,不过偶尔会抽动一下手指,在二人的身后跟着的报国军好汉们也是如此,基本每个人的怀里都抱着一个或大或小的孩子。 还有数百名小则三四岁,大则十五六左右的孩子们跟在后面,一个个面容憔悴,目光之中充满了恐惧。 “别他妈拦我!” 项言飞嘶吼着冲向了喽啰群里,后面跟着姜浩煦、周怀瑾和俞子祺。 “大人!这些都是人犯,没有刑部出具的公文和陛下的披红,是不能随意斩杀的。” 陆锦玄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在沈轩耳边小声提醒道。 “人犯?哪里有人犯?你看到了?” 沈轩举目四顾,奇怪的问道。 “卑职也没看到人犯,就是随口一说,大人莫要见怪!” 陆锦玄哪里还看不出沈轩的意思,连忙陪笑道。 “带孩子们去吃点东西,洗漱一下。” 沈轩对沈长青说道。 集中关押小喽喽的空地距离此处不算太远,虽然此时夜色昏暗,但在摇曳的火光映照下,还是能隐约看到血腥的场景。 这些孩子已经遭受了太多的苦难,沈轩不想再吓到他们。 沈长青点了点头,随后小声说道。 “里面…” 沈轩面色一僵,眼睛也眯了起来。 “多少?” 过了许久,沈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十多个,已经死了好多天了,都臭了!” 沈长青跟随沈守缺主修无情道,可即便如此,可仍是被刚刚在屋舍里看到的惨像给惊到了。 都是孩子啊!这群畜生怎么能下得去手! “我知道了,会安排人妥善处理的。” 所有人都各忙各的去了,又剩下沈轩独自一人站在山顶,默默的注视着空地上的杀戮。 死不足惜! 这是沈轩给这群畜生下达的最后审判。 两个时辰后,昭狱的审讯专家们陆陆续续的来到沈轩身边,各自递交上来一份厚厚的审讯结果。 “确定没有任何遗漏?” 沈轩一边借着火光翻看卷宗,一边沉声问道。 “大人!我们是专业的。” “很好!把这些畜生给于统领送过去。” “大人!这都是重要的人证啊!” 陆锦玄闻言连忙出声提醒,屋舍里面的惨状他刚刚也去看过了,同样是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亲手撕了几个,才能稍解心中的郁气。 可职业习惯却是提醒他,那十多个主犯虽是罪大恶极,却也是极为重要的人证,若就此杀了,以后的追查和指证怎么办? “哼!我沈平常做事,不需要证据。” 沈轩瞟了陆锦玄一眼,语气淡漠的说道。 沈轩话音一落,便有迫不及待的报国军好汉,将刚刚提审完的十多个主犯拎小鸡似得带走了。 空地之上早已是血流成河,于秀娥、项言飞等人浑身浴血,呆坐在地上,恍若木鸡。 直到见到那十多个主犯,眼神之中顿时爆射出凶厉的光芒。 陆锦玄带着昭狱的审讯专家们走了,飞鱼卫在虞都里的行动还未结束,那里还有许多的事需要他们去处理。 路过空地时,饶是这些自诩见惯了各种血腥场面的飞鱼卫老人,也吓得双腿打颤,几欲作呕。 这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吗? 那可是五六百人啊,竟是全都给杀了,而且没有一具全尸。 当于秀娥、项言飞他们的目光扫过来时,一个审讯专家直接被吓得尿了裤子。 这哪里还是人类该有的眼神? 心惊胆战的走出山庄,几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记住!今晚你等几人从未出过城。” 陆锦玄面容阴冷的说道。 “明白明白!” 审讯专家们忙不迭的点头应是。 不久之后,沈轩一干人等也带着被解救出来的孩子们离开了山庄,前往靖平司。 那个充满了罪恶的地方则是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 “老爷老爷…不好了,有飞鱼卫朝这边过来了!” 管家急匆匆的跑进书房里低声急促道。 砰! 匡友德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摔做两半。 “该来的…终归是要来了呀!” 匡友德惨笑则站起身来,将一封书信交给老管家道。 “王伯!你是我唯一可信托之人,这里面有房契与银票,拿上它带着婉容她们母子从后门走。我匡家的血脉能否延续,便都指望您老了!” “老爷!老奴不走,老奴陪着您。” “此等时分不要做此姿态,能护住婉容她们母子的周全,便已是对我匡家的大恩大德了。” 待老管家老泪纵横的离去后,匡友德取过一只新的茶杯,倒上半杯茶后,自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来。 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小撮白色的粉末。 将粉末尽数倒入茶水中,摇晃搅拌使其融化开来。 这药粉据说入腹封喉,死的干脆利落,绝不会遭受痛苦。 将混有药粉的茶杯端在手中,匡友德颇为留恋的瞧了一眼窗外的夜色。 哐啷! 院门被推开的声音传来,匡友德再不迟疑,将要人命的茶水一饮而尽。 “老爷!老爷!飞鱼卫走了!” “什么?” “说是天太黑看错了路,不是朝咱们这边来的,飞鱼卫要去的是隔壁巷子。” “快…快…” “老爷快什么?” “快去取粪水来…快去…呕” 匡友德一边猛抠着喉咙,一边嘶声喊道。 据说喝下粪水能催吐,为了活命,也不管恶不恶心了! …… 飞鱼卫整整在虞都折腾了一夜,直到红日初升这才鸣金收兵。 据说飞鱼卫的北衙昭狱半夜时分就已被抓来的人犯塞满了,平时操练的校场都已临时用来关押人犯。即便如此,仍不时有大批的人犯被送来,余习琼不得不跟阮大成打了声招呼,将剩余的人犯尽数送往南衙。 有好事者传,飞鱼卫南北两个镇抚司衙门里,整夜都有惨叫声传出来,光是抽人的鞭子就打折了十几根。 更有传言说,飞鱼卫这次的行动乃是奉新任指挥佥事的命令,对虞都之内与别国勾结的地下势力进行清理。可因为事先没有说明,吓得好些贪赃枉法的官员以为是要抓他们,预备跑路的跑路,畏罪自尽的自尽,结果天亮以后才发现自己竟是忙乎了一场寂寞。 一夜的时间,自杀成功的六品以下官员五人,六品以上二人,自杀未遂、潜逃者不下百人。 皇宫之中,景隆帝翻阅着东辑事厂和飞鱼卫刚刚送进来的奏报,笑道。 “你这个小师弟真不是个消停的主啊,找人就找人嘛,搞出这么大的风波来。还有侠客盟、君子会、京城六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浩煦以前挺稳重的一孩子,也跟着胡闹起来。” “平常自漳州回来后,总是装出一副莽撞的样子,其实心思细腻得很,想的也多。这次把事情搞得这么大,估计是不想被人发现他真实的目的!不过目前来看,对朝廷却是一件好事。一些害群之马露出马脚,正好清理掉一批,换上些得用的人才。今年参加秋闱的士子们到是要感谢他了。” 站在一旁的沈守缺也在看着奏报,闻言笑着答道。 “陛下!王首辅求见。” 洪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你师弟搞出来的乱子,你这个当师兄的去收拾吧。” 景隆帝将奏报往御案上一丢,处理其它奏折去了。 沈守缺苦笑摇头,朝外走去。 说不得,又要耗费些银钱请客了。 也不知卿月楼的东家能否给些折扣,自己这个月在他家可是花了不少银子了。 第七十六章 何先生 回到靖平司所在的山谷后,沈轩将安置孩子们的任务交给沈芙蓉去处理了,谁让她现在是靖平司的内务大总管呢。 于秀娥为首的报国军众人要去帮忙,沈轩也没拦着。 张之良等人这几日就要出京赴任了,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处理和准备,打了一声招呼后也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沈轩则是拿着一大摞子审讯材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审讯材料共计十一份,分别是赌坊老板陈十二、大儒裴路平、俞子祺抓来的剑修一人,项言飞抓来的剑修三人,周怀瑾抓来的青楼老板一人和他的一个散修护卫,沈长青擒获的修士三人。 沈守缺猜的没错,沈轩之所以让飞鱼卫搞的满城风雨,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的真实意图晚一些暴露。 早在漳州的时候,沈轩就已经察觉到十年前发生在大青山附近村庄的那几场灭村行动不简单。 几日之内连灭数个村庄,掳走数百孩童,这么大的手笔,沈轩推测绝不是普通人贩子所谓。 很大的可能,是某个势力要暗中培养死士。 如今十年过去了,这个势力已经培养出多少个死士?这个势力如今已经壮大到何种规模? 仅是想一想,沈轩的心中就已经不寒而栗。 也是因此,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沈轩决定先把京都的水彻底搅浑。 沈轩不是一个自大的人,虽然现在背后有沈守缺和景隆帝撑腰,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真是被那个神秘的势力发觉自己正在追查孩童被掳之事,难保不会对自己暗中下手。 做事的前提是先保护好自己,沈轩可不想再死一次。 虽说炼体诀第三层写着灵力既吾身,但沈轩总是有种感觉,如果自己的脑袋被打爆了,也一样会死。 至于心脏是不是一个致死点,沈轩还没有机会尝试,并且也不太敢尝试。 搞不好会死人的! 在房间里将所有审讯案宗都详细的翻阅了一遍后,沈轩将包括陈十二在内的几份案宗甩了出去。 这几伙人贩子虽然每年经手拐卖的人数也不少,但每一单的人数都不多,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沈轩自认不是圣人,没有那么多的精力,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刨根寻底的去处理所遇到的每一件不平事。 他现在只是想兑现自己的承诺。 将剩余的案宗重新梳理对比了一遍后,又排除了几份。 如今摆在沈轩面前的案宗只有四份,大儒裴路平、青楼老板贾环珍、猛虎帮帮主郝全林、山庄庄主王尹。 这四人之所以被沈轩当做重点关注对象原因有二。 第一:入行早。早在十几年前就在暗中进行人口贩卖。 第二:生意大。贩卖人口的数目最多。 而最关键的事,在这四人的供词里面,都提到了同一个人——何先生。 何先生只是一个称呼,并不一定真的姓何。 据四人的供词里说,这个何先生每次出现都是黑纱遮面,看不清楚具体长相,只能根据说话的声音推测出大概是四五十岁左右的男子。 何先生每年都会在他们这里购买大批的幼童,亦或容貌俊美的少男少女。 将四人供词相互对比后发现,何先生造访四人的时间都是紧挨着的。 四天的时间分别造访四人,选定货物后交定金并指定交货的地点。 每一次每一方的交货地点都是不同的,但都是在京都郊外某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 头一日选货交定金,第二日送货结尾款。 负责收货的人不是何先生,而是一群驾着空马车的黑衣人。每次货物交割完毕后,都会有几个黑衣人随同他们返回,而后再离开。 如此一来,这群黑衣人和马车驶向何处也便无法追查了。 何先生与黑衣人行事极为谨慎,没有留下过多的线索。 当初劫掠于秀娥他们村庄的也是一群黑衣人,两者之间是否是同一伙人呢? 因为四人证词中所提供的有效信息十分有限,所以沈轩此刻还不敢下最后的决断。 不过这一次总算没有白忙乎,多多少少算是有了一点眉目。 将案宗又翻看了一遍,确认将有用的信息都记住了后,沈轩将所有案宗丢到火盆里,尽数付之一炬。 走出房门的时候已是下午,竟是意外的看到于秀娥堵在门口。 “孩子们都安顿好了?” 沈轩将于秀娥让进屋里,给她倒了一杯凉茶后问道。 于秀娥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衫,可身上还是散发着极其浓郁的血腥味。 目光之中还有残余的暴戾之色。 “那群畜生!” 一提到孩子们,于秀娥的脑海里立刻就浮现出山庄屋舍里那十多具小小的尸体,恨声骂道。 沈轩并没有进屋舍里面去看,实在是鼓不起那个勇气,权当做是自己软弱好了。 将杯中凉茶一口饮尽,稍稍平缓了一下情绪后,于秀娥才问道。 “有线索了?” 不知为何,一向大大咧咧,心直口快的于秀娥,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竟是语音微微颤抖。 沈轩将于秀娥的反常看在眼里,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说道。 “十几年前的事情,线索哪里有那么好找,不要着急!” 沈轩觉得还是暂时不告诉于秀娥为好,不然以这娘们的性子,立刻就得提刀满世界找何先生去。 于秀娥闻言眼神暗淡了下去,想来也是,过去了这么久,哪是一次行动就能找到线索的啊。 二人一时相对无言,沉默了良久后,于秀娥才猛地想起来,沈长青还有话要带给沈轩呢。 “你那个小师侄让我告诉你,带回来的孩子们都已经问询过了,其中有一百多个是京都人,已经着人去京兆府传话,明天就把这些孩子们送过去,让其家人认领。剩下的孩子都是从别处拐卖到这里,有些年纪大的能说清楚家在何处,你小师侄便委托十三道统管离京之时把顺路的带上,交由当地的府衙负责送还归家。可还有好多年纪太小的,连自己是哪里人都说不明白。让我问你怎么处理?” “额…先养着吧,以后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的家人。” 沈轩沉吟了一下后说道。 大虞太大了,交通和通讯又不发达。能寻到这些孩子家人的可能性很低很低。 “哦对了,差点忘了,你师侄还让我告诉你,明日靖平司在京都里的衙门开张,让你明天早些过去。” 于秀娥刚走出屋子,又连忙探头进来喊道。 这事之前沈守缺曾提过一嘴,毕竟是正儿八经的衙门,总不好都在这处峡谷里办公,许多业务是要与其它各部衙门相互配合和沟通的。 这处峡谷只能当做后勤基地来使用。 待于秀娥走后,沈轩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便直接出谷了。 飞鱼卫衙门里还扣押着上千号人等着他去处理呢。 按理说以沈轩目前的手段,跑着去虞都速度是最快的,但一想到奔跑过后略带狂野的造型,还是乖乖的找沈芙蓉讨要来一匹健马,哼着小曲,一路优哉游哉的骑行而去。 应该专门设计一套适合奔跑的服装,还有耐磨的靴子和保护发型不乱的头套。 沈轩在心里计划着。 进了京都后,沈轩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是不知北镇抚司在何处,于是便下马朝路人打听。 “不知不知,你去问别人吧!” 连问了三四人,听到沈轩竟是打听飞鱼卫北镇抚司后,都是一副见了鬼的神情,连连摆手摇头推说不知。 无奈之下,恰好见到一队京兆府的巡城衙役,亮出飞鱼卫的佥事令牌后,才从他们口中得知北镇抚司的具体位置。 “这人竟然就是飞鱼卫新上任的指挥佥事沈大人?好年轻啊!” “何止年轻,面相也俊秀啊!” “唉!好羡慕啊!” 听到身后几个衙役的低声讨论,沈轩感觉走路就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飘飘然! 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虚荣! 不过感觉棒棒的!嘻嘻! 来到北镇抚司衙门外,沈轩收摄心神,正了正神色,亮出令牌后,龙行虎步的走了进去。 一进大门,就看到宽阔的校场上蹲满了双头抱头的男男女女,目光一扫而过,粗略估计不下六七百人。 余习琼早得到消息,带着北镇抚司的一干头头脑脑匆忙迎了出来。 “卑职余习琼见过沈大人!” “余大人不必多礼!” 双方拱手见礼后,余习琼请沈轩前往议事厅堂。 到了议事厅堂,在场众人之中沈轩职位最高,便被请到上首主座,而后众人依次落座。 “审讯进展如何了?” 落座之后,沈轩也不客套,直奔主题。 “回大人,从昨夜日落至今日清晨,共计抓获人犯一千三百四十七人,目前已审讯五百余人,其中确认与庆国相勾结者九人,与晏国勾结者四人。经确认与他国无关联者,属下斗胆做主,着人将其交付京兆府及五城兵马司处置。” “余大人办案经验丰富,在这方面我是不如你的,一切余大人自行决定便好。” “卑职惶恐!” “可有人阻挠办案?” “额…有!” “呵呵!还真有不开眼的,说来听听都是些什么人!” 沈轩赶来北镇抚司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他们遮风挡雨。因为自己的命令,让飞鱼卫的兄弟们辛苦忙乎了一夜,自己总要为他们做点什么。 飞鱼卫的众位兄弟干着活、挨着累、最后还要顶雷背锅,这种事沈轩是做不来的! 第七十七章 麻烦 “勇武候三子刘世广、东辑事厂梁公公、威远伯客卿卫羽山、宁王府长史侯献忠、北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段大尤、京兆府总捕吴仁凯。” 果然,不是勋戚就是现管,沈轩心中冷笑。 大虞朝堂明面上分为三股势力,皇族、文官、武官。 可深知内情的人却是知道,更深层次的势力纠葛其实远不止三股。 景隆帝登基之前大虞朝堂明面上的势力分为四股。分别是皇族、宦官集团、文官集团和武官集团。 自景隆帝登基后,深感前朝宦官专权导致的朝堂倾轧,所以便对以东辑事厂为首的宦官集团进行了极大程度的压制。 都说三角制衡的权力结构是最稳定的,事实也的确如此。 宦官集团退出政治舞台后,景隆朝确实一扫前朝的糜烂,出奇的展现出如同开国初期那般的积极向上的趋势。 但景隆帝乃是一代雄主,雄主的普遍特点就是对权利的强烈渴望与追求。 内阁权力过大?这不行!要想办法收回来一些。 驻守边防的武将个个都是土皇帝?这不行!要遏制一下。 八年的时间,景隆帝通过明里暗里的种种操作,硬是将文官集团和武官集团的权利给压缩削减到了极致,皇帝的权威达到了有史以来的顶峰。 据史书上记载,以往的朝代里也出现过多位,如同景隆帝一般说一不二的强势帝王,可那些无一例外全都是开国君主。 似景隆帝这般强势的中兴之主,却是史无前例的。 而更为关键的是,景隆帝除了是一位强势的帝王外,同时还是一名修行天才。 史书中记载有修行资质的帝王数量也不算少,毕竟是天家血脉嘛。可这些帝王要么是专心国事耽误了修行,要么专心修行耽误了国事,毕竟精力有限,没办法两头兼顾。 可景隆帝却是一位千年不遇的奇葩,人家是政事修行两不误。 一边将大虞朝堂能抓的权利都牢牢抓在手中,另一边修行进度也是有声有色。 据宫中可靠消息透露,最迟今年年底,景隆帝就要尝试突破至第四层境界了。 朝堂诸位大佬们得知这个消息后,心中也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大虞有可能诞生有史以来,第一位达到第四重境界的帝王。这对于树立大虞当世最强之国的形象极为有利。 忧的则是,第四种境界的大修行者,其寿元已达到了堪称恐怖的五百年。 一个拥有五百年寿元的强势皇帝,这对于大虞是好是坏暂时还不好妄下定论,但对于想要有所作为青史留名的一众朝堂大佬们来说,则绝对是一个坏到不能再坏的消息了。 您老人家这么能活还这么能干,让我们哪里还有发光发热的机会啊! 于是,原本稳固的三角形权力架构在暗中发生了变化。 皇帝是皇帝,皇族是皇族,虽是一家人,但绝大多数的利益述求并不相同。 文官集团和武官集团私底下也分成了不同的派系。 目前较大的势力代表分别是皇亲、勋戚、都察院一系、驻边武将一系、文官南方派、北方派等。 而文官系统的老大内阁和武官系统的老大五军都督府,则因为每天就在景隆帝眼皮子底下的缘故,不敢明面上拉帮结派。 可即便如此,内阁和五军都督府暗中的势力也依然是不可小觑的。 而之所以会暗中分化出如此多的派系,其实也是朝廷文武们的无奈之举。每个人都是有着自己的利益述求的,现在既然大的述求没办法得到满足,那就只有与一些志同道合之人抱团取暖,谋取小一些的利益述求了呗。 利益述求何分大小? 青史留名,流芳百世是为大述求。 求财、求权、求日子过得舒服,求子孙续享富贵,此乃小述求。 所以在沈轩命令飞鱼卫扫荡京城之前,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触动某一些小团体的利益,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有人找上门来。 而现在的结果与沈轩最开始的分析猜测也差不多,皇亲和勋戚是京城地下产业的受益者之一。 宁王府长史侯献忠代表的是皇亲。 勇武候三子刘世广和威远伯客卿卫羽山代表的是勋戚。 至于其他三人所代表的势力,都是在昨夜的行动中有直接或间接的参与,今日前来不过是要一个交代或给出一个交代。 对于沈轩能够站出来承担压力和责任,余习琼心中还是颇有些感激的。虽然这些破烂事本就是因沈轩才搞出来的,但官场之中有功劳长官上,有黑锅下属背的王八蛋多了去了。 新任佥事不是一个王八蛋,这属于摇骰子第一把就摇出了三个六豹子,这种撞大运的幸事,可遇而不可求。 所以,在察觉到沈轩的担当后,余习琼也自然而然的转变了态度。 “大人,具卑职了解,北城兵马司和京兆府只是对昨夜行动来进行公务上的正常询问,比较好打发。东辑事厂那边凭大人的背景想来也是不惧。其他三人却是有些麻烦!属下认为,不如大人先见见段大尤、吴仁凯和梁公公,先将他们三人打发走。剩余的三人不妨就用拖字诀。” 昨日虽有陆锦玄打过招呼,但余习琼的心中对这个新任佥事其实是极为不满的。 刚一上任就给飞鱼卫惹来这么多的麻烦,这家伙到底是何居心! 可此时却是已经用自己所掌握到的信息,为沈轩出谋划策了。 不得不说,即便如今已是恶名满京都,掌管昭狱和缉捕之权的飞鱼卫北镇抚使,其骨子里还是恩怨分明的军人脾性。 听到余习琼的话后,沈轩微微一笑,颇有些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余啊!你这人不错!” 老…老余!这么自来熟的吗?自己今年还不到四十,跟老字不沾边的好吧! 好吧!至少跟面前的这位佥事大人相比,这声老余也算实至名归。 “不过老余啊,有件事你搞错了!” 沈轩背着手走到门口,看着几重门外校场上密密麻麻的人群道。 “咱们飞鱼卫是陛下亲军,秉承的是陛下的旨意。任何人胆敢质疑咱们飞鱼卫,就是在质疑陛下。管咱们飞鱼卫要说法,就是在管陛下要说法。哼!好大的狗胆!去!把他们一起叫过来,我倒要看看,这些长了狗胆的东西,有几颗狗头够砍!” 余习琼去叫人了,走出厅堂后,心中五味杂陈。 佥事大人的这番话说的确实是没错的,听的人心里舒坦,可就是有点愣头青啊。 那些人不是可随意打骂砍杀的杂鱼,都是能够在京都搅动风云的大人物、大势力的代表啊! 佥事大人这么干…真的好吗? 余习琼也如同陆锦玄一样,开始无限怀念起梁承泰等几个顶头上司了。 不管是谁赶紧回来一个吧,再不回来怕是飞鱼卫都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虽然心里面有些不情愿,觉得沈轩太意气用事,但谁让现在整个飞鱼卫衙门沈轩最大呢。 过不多时,余习琼带着六个形貌各异的人来到了厅堂,并一一为沈轩介绍。 “呵呵!沈某初次为官,对于官场上的规矩不太懂,所以有怠慢的地方,还请各位多多见谅!” 待六人尽数落座后,沈轩笑呵呵说道。 哎呦!还不错哦!至少没一上来就摆官架子。 因为担心事情会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余习琼非常自觉的没有离开,而是留在厅堂当起了预备和事佬。 厅堂内此刻一共八人,按官职品级依次落座。 坐在上首主座的自然是沈轩,余习琼陪在右首第一位,左首第一位坐着宁王府长史侯献忠。 二人依次往下分别为东辑事厂梁公公、勇武候三子刘世广、北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段大尤、威远伯客卿卫羽山、京兆府总捕吴仁凯。 “哼!初次为官便有如此大的架子,待以后当了指挥使,怕不是大虞的京城都装不下你了!” 沈轩的话音刚落,刘世广便撇嘴冷哼道。 其余五人闻言都将目光看向沈轩,看他会作何反应。 六人都是一大清早便来到北衙,在这里足足等了大半天的时间,若说心里没有火气,那可就不正常了。 只不过其余几人都是有城府有涵养的,没人愿做出头鸟。 倒是刘世广这个在京都以纨绔闻名的官二代,行事无所顾忌。 沈轩端起身旁的茶杯喝了一口,而后笑着对众人问道。 “不知各位今日前来有何贵干啊?” 他的目光一次扫过众人,唯独到了刘世广的位置时直接跳了过去,就好像没看到有他这么一个人似得。 “沈平常!你是在藐视我吗?” 如此赤螺螺的无视让纨绔子弟刘世广不爽了,非常极其的不爽。 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指着沈轩的鼻子喝道。 “呵呵!秋日的虫儿有些呱噪啊!” 沈轩继续无视刘世广,身子向椅背上一靠,语气不耐的说道。 糟了! 余习琼心道不妙,这还没说上两句话呢,两人怎么就杠上了! 虽然是刘世广语气不善在先,但人家确实是有这个资本的。 人家的老爹刘耀光虽然只是一个侯爵,但若论实际掌握的权利的话,便是高一级的国公也是远远不如的。 因为勇武候刘耀光还有一个称号,大虞第一勇将! 第七十八章 耳光 执掌大虞数十万边军,与晏军相抗数年未尝一败的勇武候刘耀光。 虽然刘世广不是嫡子,仅是一名妾室所出的庶子,但却自幼便极受刘耀光的喜爱,因其庶子的身份无法继承爵位家业,便在其他方面对其进行补偿。尽其所能给予刘世广想要的一切,宠溺异常。 也是因此,养成了刘世广目空一切,嚣张跋扈的纨绔性格。 京城之中,论背景和家世与其相当甚至更胜一筹的权贵子弟也不算少,可因为厌恶其人,所以甚少接触。这便导致刘世广能接触到的层次和圈子里,数他最大。 在刘世广的世界里,他说一,别人就不能说二,他要往东,别人就不许往西。 可是今天,一个小小的飞鱼卫指挥佥事,区区四品的小官,竟然敢无视他。 昨夜进行的清扫行动中,刘世广的人被抓了不少,他直接或间接参与的不少地下生意也是损失掺重,现在许多铺面的大门上还贴着飞鱼卫的封条呢。 这种事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上头下了命令,下头办事的自然要做做样子,随随便便封几家铺子,抓几个混混交差,等过了这阵风头一切照旧。 而且行动之前,也都会专门派人过来打声招呼。 可这次不同,铺面几乎全被查封,手下小弟抓了七七八八,而且事先完全没有任何的通气。 这是骑在刘世广的头上拉屎啊! 所以刘世广很愤怒,可毕竟这次行动的是飞鱼卫,还如同往常那样随便派个人塞点钱,威逼利诱,肯定是行不通的。 经过其花费重金招揽的几个狗头幕僚分析后得出结论,这事别人去都不够分量,还得是小侯爷亲自出马。 原本按照刘世广自己的意思,是不愿意将宝贵的时间花费在这些俗事上的,跟人谈判哪有跟姑娘们饮酒听曲来的快乐。 可一想到那些铺面多关一天就少一天的收入,便只得勉为其难的屈尊前来。 结果来到这里后,不但没有夹道相迎,反而是被冷落了大半天。 这让刘三公子如何能忍! 于是乎,见到沈轩的那一刻,便忍不住出言讥讽。 不过刘世广毕竟不是傻子,虽然自己老爹位高权重,但飞鱼卫也不是好惹的。 出言讥讽已经是他极力压抑愤怒的结果了,若换成寻常衙门,刘三公子早就破口大骂加拳脚伺候了。 可谁成想,对方竟然比自己还狂,完全无视自己。哎呦我就不信了,你一个飞鱼卫佥事再牛逼,还能有我老爹牛逼? 想到这里,刘世广顿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跨步走到沈轩面前,手臂抡圆了对着沈轩的脸就扇了过去。 “给他妈你脸了!” 突生的变故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没说两句怎么就动起手来了。 余习琼就坐在沈轩身旁不远处,瞧着刘光世的动作就要伸手阻拦。可一来惊愕之下动作迟了一分,二来刘世广毕竟是武将之后,虽然纨绔,但自幼习武,身手还是不错的。这一巴掌扇的是又快又急,余习琼伸手一格,竟是挡了个空。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完了!” 余习琼心中哀叹,这事要闹大了。 可等他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后,先是一愣,而后心中又哀叹起来。 “完了完了!这事真是大到没边了!” “你…你他妈的敢打我!” 刘世广震惊的一手捂脸,另一只手仍悬在空中,保持扇耳光的姿势。 透过刘世广捂脸的手指缝,能够清晰的看到他的脸上有一个青紫色的巴掌印。 打人不成反被打! 沈轩是什么人?炼体诀第三层大圆满,论扇耳光的速度,岂是一个纨绔子弟可比的。 在刘世广靠近身前,抡起手臂的那一刻,沈轩便已经知道这小子要干啥了。于是后发先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给了刘世广一巴掌,把他给打懵当场。 啪! 沈轩抬手照着刘世广的另一半脸又是一巴掌。 “虽然我没见过我妈,但仍不允许你侮辱她。世上只有妈妈好,不知道吗!” 沈轩收回手掌在衣衫上蹭了蹭,好像手掌粘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得,同时口中幽幽说道。 “你他妈知不知道我爹是谁?我爹是…” 啪! “都说过了不许骂娘,你小子是聋啊还是听不懂人话?” “你他妈打上瘾了是…” 啪! 噗通! 第四个耳光沈轩没再留力,实在是刘光世这小子虽然纨绔,但抗击打能力还是不错的,脸颊都被打肿了,还犹顾自的骂娘。 “小侯爷累了,送去客房休息,派人在门口守着,没有本官的命令吗,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若有人胆敢强闯,按劫狱论处!” 瞟了一眼被打晕过去瘫倒在地的刘世广,沈轩一边擦手一边对余习琼吩咐道。 余习琼心里这个无奈啊,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能叫来两个军士,将刘世广抬了出去。 “呵呵!发生了一些小插曲,诸位不要介意。世界安静了,有话尽管直言吧!” 待军士抬着刘世广出去后,沈轩没事人似得笑呵呵的说道。 这家伙是把刘世广那个纨绔给关押起来了?他是要干嘛?不怕得罪勇武候? 还是…下马威? 余下的几人暗中各自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便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这些人来便一定是有事的,或兴师问罪或求情结交,但发生了这么一码后,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他们不说话,沈轩也不着急,不紧不慢的喝着茶水。 吸溜!吸溜! 这家伙喝茶就喝茶呗,你吸溜啥呢,动静还那么大,真真是乡下来的野小子,没有半分教养。 可野小子大家没怎么打过交道,没啥经验啊! 怎么切入话题内? 您…吃了吗? 这太不像话了吧。 沉默间,吴仁凯就感到有人踢自己的脚。 低眼一瞧,坐在他旁边的段大尤正悄悄的往回缩脚呢。 吴仁凯抬起头来看向段大尤,目露询问之意。 踢我干啥呀? 然后就见段大尤不断地对自己挤眉弄眼,同时朝沈轩的方向努嘴。 吴仁凯此时也注意到,卫羽山和侯献忠也在暗暗对自己使着眼色。 都是在京城里混的,这三人吴仁凯以前是接触过的,不过交情谈不上多深,只能算是点头之交。 此时见三人都让自己打破僵局,心里忍不住开始骂娘。 可骂归骂,却是无法拒绝。 因为在座的几人中,就属自己的地位最低。 京兆府总捕在京城之中权力不小,手底下管着上千个三班衙役。但尽管权利很大,总捕却不是官,而是吏,不入品级不入流的吏。 反观三人,段大尤是副指挥使正七品,侯献忠是王府长史正五品,卫羽山虽然也不是官,但人家代表的是威远伯,地位比自己只高不低。 所以纵是心里千般不愿,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了。 “咳!” 吴仁凯轻咳了一声,而后站起身来对着沈轩恭敬施礼。 “小得京兆府总捕吴仁凯,见过沈大人。” 吴仁凯不是官,也不是民,所以不能自称卑职和草民,只能自称小得。 “啊哈!吴总捕,失敬失敬!” 沈轩笑吟吟的抱拳回礼。 “不知吴总捕有何贵干啊?” “额…” 吴仁凯本是受京兆府府尹何启光之命前来问责的,昨夜飞鱼卫动作太大,明显已经是有些越权了。这让何启光很没面子,但又不好自己出来质问沈轩想干啥,所以只能派小弟出来试探一番。 但刚刚经过四个耳光扇晕刘世广的小插曲,原本何启光交代的话便问不出口了。 勇武候的儿子都不惯着,自己一个小小总捕多个啥! 心中稍微沉吟一下,便打定主意,好汉不吃眼前亏才是王道啊! “听闻飞鱼卫这边有人犯要移交到京兆府,小得便是过来负责协助的。” “啧啧!吴总捕恪尽职守,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既是如此,本官也就不耽误吴总捕的公事了,老余啊!叫两个兄弟跟吴总捕交接一下。啊对了!吴总捕带的人手够不够啊,需不需要我们这边去些兄弟帮忙押送?” 沈轩闻言对吴仁凯是大加赞赏,同时不忘好心的询问对方是否有困难需要自己这边帮着解决。 老子孤身前来,哪有人手啊! 吴仁凯心中腹诽,面上却是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拱手道谢。 “多谢大人!” “呵呵!应该的,都是兄弟单位嘛!太客气了!” 厅堂里面的气氛实在古怪的紧,余习琼发觉自己继续呆在这里也起不到什么调和的作用了,反倒是心脏有些受不了刺激,闻言立刻顺水推舟的站起身来,挽着吴仁凯的臂膀就溜之大吉了。 是非之地当远离啊! 此时厅堂之内还剩五人。 沈轩、梁公公、卫羽山、侯献忠和段大尤。 气氛再次变得沉默起来。 吸溜!吸溜! 沈轩继续自顾自的喝茶,神情惬意。 “呵呵!既然几位大人都不着急,那咱家便不客气了。” 自进屋来便一直端坐看戏的梁公公出声说道。 “其实咱家今日是给小沈大人赔罪来的!” 梁公公站起身来走到沈轩对面,笑吟吟的道。 同时,将手中一直捧着的一个木匣子放在沈轩身旁的茶案上。 第七十九章 见面礼 “这…怎么好意思呢!哈哈哈,梁老真是太客气了!”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沈轩送礼,送礼的人还是东辑事厂的大人物梁公公,这样的开局着实让沈轩有些受宠若惊。 “小沈大人不妨先瞧瞧匣子里是什么?看完后若还要感谢咱家,那咱家便欣然接受了!呵呵!” 听梁公公如此一说,沈轩抚在匣子上的手不由得停住了。 这老货啥意思?这匣子里的东西莫非有什么猫腻? 心中急速思量了一下后,便打定主意先瞧瞧再说,同时身体也紧绷了起来,以防里面真有机关暗箭之类的玩意。 匣子没上锁,轻轻一掀便将上盖掀开。 沈轩凝目看去,匣子里面赫然是一颗新鲜的人头。人头被砍断的脖颈处还糊了一层厚厚的石灰,一来防止有淤血淌的到处都是,二来能极大程度的掩盖出血腥味。 沈轩皱了皱眉,胸腹间又开始控制不住的翻涌起来。 前几天亲手斩下林治平等三人的脑袋时,沈轩没有任何的不适反应,当时还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没曾想冷不丁看到匣子里的人头,还是忍不住犯起了老毛病。 “老肖昨夜妨碍飞鱼卫执行公务,厂公知道后极为震怒,当场就叫人将其正法。然后就让咱家将老肖的人头送上,好让小沈大人知晓,咱们东辑事厂与飞鱼卫乃是一家人,莫要因为一些居心叵测的小人,伤了情份!” “这个…魏公实在多虑了!哈哈哈!” “有小沈大人这句话,想来厂公也就放心了。既是如此,那咱家便告退了!” “来人呐!送梁公公。” 梁公公送来的这颗人头,活着的时候叫肖琦,与梁公公等其余七人并称东辑事厂八大金刚,乃是魏广季以下,一等一的实权人物了。 通过裴路平的供词沈轩了解到,这个肖琦是裴路平的合伙人兼后台之一。昨夜飞鱼卫抓捕裴路平的时候,肖琦曾试图从中作梗,为裴路平争取跑路的时间。 若不是沈轩早就料到裴路平可能与东辑事厂有勾连,让姜浩煦前去帮忙,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被二人逃脱。 目送梁公公离去,沈轩将匣子盖好,喊来外面守门的军士吩咐道。 “人死债消,拿出去喂狗!” “遵命!” 军士捧着匣子走了,还留在厅堂里的卫羽山等三人看的目瞪口呆。 不是说人死债消吗?怎么还把人头拿去喂狗了呢?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不过经历了扇耳光和人头喂狗两件事之后,三人的情绪和态度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如今已经可以非常得确定,这个沈平常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二货。 既是如此,那么… “哈哈!沈大人心胸宽广,恩怨分明。段某佩服!正如刚刚沈大人所言,咱们五城兵马司与飞鱼卫也是兄弟单位,收拾那些混混泼皮什么的,在下也是义不容辞,这就去跟余镇抚司交接一下。” 段大尤率先站起身来,对沈轩抱拳笑道。 按照品级段大尤的正七品是低于沈轩的正四品,但毕竟二人分属不同衙门,所以段大尤可以不用自称卑职,自称下官或在下都不算失礼。 段大尤今日前来的目的原本有二。 五城兵马司与京兆府一样有监察整肃京都治安的职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两个衙门自然或多或少的与京城地下黑恶势力有些勾结,平时收点保护费、孝敬啥的,对一些不太出格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欲望这种东西从来都不会轻易得到满足的,一旦尝到了甜头之后,便会越发的膨胀。 北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便是这种情况,他与京城某些地下黑恶势力已经不仅仅是相互勾结包庇那般简单,而是已经成为幕后庄家了。 飞鱼卫昨夜抓进来的人里,就有这位指挥使的合作伙伴。 一旦这位合作伙伴在飞鱼卫的严刑逼供下,不管有的没的都招供出来,等待这位北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最好的结果便是抄家流放。 所以,段大尤今日来飞鱼卫见沈轩的第一个目的就是捞人。 其他人可以不管,但那位合作伙伴却是一定要捞出来的。 至于第二件事嘛,自然就是拉拢。 若是能把这位飞鱼卫的指挥佥事拉过来一起,那还不是财源滚滚。 可如今段大尤发现情况有变,当机立断改变了原来的想法,决定暂且先观望一二日再做计较。 “呵呵!听闻飞鱼卫新上任的佥事大人是一位少年才俊,卫某恰好就在附近,所以斗胆前来一唔。今日一观,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卫某得偿所愿,便不再打扰沈大人办正事了。这便告辞!” “如此说来到也真是凑巧,侯某人也是如同卫兄的这般想法。哈哈!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今日就不叨扰沈大人了,过几日兄弟在庆春楼摆下酒宴,到时还往沈大人不吝赏光啊!” 卫羽山和侯献忠二人也相继站起身来,说着漂亮话向沈轩告辞。 三人此时心中都是一个想法,这个沈平常不是把刘光世给扣下了吗,那上头交代的事就可以暂时先放一放,静待勇武候府那边的反应。 勇武候本人虽然不在京都,但位置和势力摆在那里呢。与之有交情甚至相同阵营的权贵不在少数,想来最快今晚,最迟明日便会有人对这个沈平常发难。 若沈平常最后服软了,那自己这边的事自然也就好办了。 若沈平常继续强硬,且逼得勇武候府服软,那此时准备的说辞和筹码便明显不妥了,需要根据实际情况再行斟酌。 虽然这种情况三人都认为不可能会发生,但也权当做最坏的打算吧。 见三人请辞,沈轩却是端坐如山,丝毫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反而是再次端起茶杯来,吸溜吸溜喝得爽快。 三人面面相觑,端茶送客这个大家都懂,也你不应该说点啥吗? 比如慢走、不送之类的。 沈轩吸溜的开心,三人总不好一直傻站着呀,便尴尬的再次拱了拱手,转身欲走。 “慢着!本官允许你们走了吗?” 沈轩这时放下茶杯,慢条斯理、阴阳怪气的说话了。 嗯?听着语气貌似不太对劲啊! “不知沈大人是何意?” 三人转回身后,侯献忠率先问道。 “三位既然想说的都说完了,本官这里却还有话要说。” “沈大人请讲。” 此刻沈轩终于舍得放下手中的茶杯,目视三人说道。 “我这人以前有个臭毛病,遇到看不惯的事就想管一管,见到不顺眼的人就想揍一顿。后来被人暗算,吃了些亏,还差点死掉。险死还生后吧,本来以为能改掉这个臭毛病,结果却是有些变本加厉了。都说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我那个老狐狸师兄…就是国师沈守缺,三位应该认识的吧。沈守缺把我安排到飞鱼卫绝对是没按好心的!飞鱼卫是什么地方啊,每天处理的不是冤案就是惨案,或者每天亲自制造冤案和惨案,就我这臭毛病能忍?可我明知道这是沈守缺挖好的坑,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往下跳,没办法,臭毛病改不了啊!但我沈平常也不是甘心吃亏的人,沈守缺不是把我当刀使吗?嘿!那我就把天给捅个窟窿出来!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把我当刀使!” 沈轩来回踱步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大通,最开始三人听得有些迷糊,可越是听到后来,便越是心惊。 把天捅个窟窿? “你们三个…额…确切的说是你们三个背后的大佬,这些年可是没闲着啊。强取豪夺、草菅人命,呵呵!可以说是能做的恶事都做了。毕竟是上位者嘛,私底下搞些小动作,谋取点私利都是可以理解的,我沈平常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有些事只要不是做的太过分,差不多就过去了。但有些事却是已经突破了我的底线,我这该死的臭毛病,想要装作视而不见都不行。你们知不知道,昨夜我都没怎么睡好,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出现密密麻麻数不尽的魂魄向我喊冤,求我为他们做主。” 沈轩停下脚步,对着三人摊了摊手道。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 沈轩的话语仍是表述的不清不楚,但三人心中却是感到一丝冷意,心中嘀咕今日只怕是要遭。 “先说宁王吧,纵容家丁殴打农户、威逼利诱抢占农田,这都属于常规操作。毕竟堂堂藩王不能去自己的封底作威作福,整日困在京城里装作谨小慎微的样子做给陛下看,时间久了换谁都会心中郁闷。郁闷了总要找方式发泄一下,这我可以理解。但宁王千不该万不该,得了一个凌辱良家妇人的毛病。长胜赌坊的陈十二是宁王罩着的吧,单是去年,陈十二就通过做局、放印子钱、强抢、下药、诱拐等等诸多手段,暗中给宁王府送去了不下二十多个良家妇人。敢问侯长史,这些妇人如今在何处?” “诬陷!绝对是诬陷!宁王为人宽厚和蔼,温谨恭良,大虞境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沈大人如此信口开河,侯某定要去御前讨要一个说法。” “侯长史莫要忘了,陈十二可是在我手里!” 沈轩盯着气愤至极的侯献忠,冷冷的说道。 第八十章 又是圈套 “宁王在京都的府邸很大吧,不如我今夜就派兄弟去随便挖一挖,看看能不能挖出点什么来?” 侯献忠看着沈轩的眼睛,忍不住心中一突,刚到嘴边想要辩解的话也生生憋了回去。 他在沈轩的眼中看到了愤怒、疯狂和仇恨! 作为宁王府的长史,宁王姜祐校的心腹,自家主子有何种爱好,首尾又是如何料理,自是最清楚不过。 只不过侯献忠自认这些年来事情做的隐蔽,宁王府邸又是陛下御赐的皇族居所,整个大虞没有那个失心疯的敢去搜查。 可偏偏眼前的这个沈平常就是一个疯子! 可有你的妻女姐妹被送入了王府?为了一些不相干的平民百姓,冒着得罪整个皇族的风险值得吗? 大虞建国三百余年,皇族不得参政、不得从军、不得科举,这不行那不行,除了风花雪月玩女人,强抢民田刮地皮,还能干点啥? 人总要有点爱好的吧!总要有发泄情绪的渠道的吧! 三百多年了,只要不是扯旗造反,这些腌臜事已经是历代满朝文武都默认默许的事了,怎么到了你这就死抓住不放呢! 侯献忠眼珠乱转,心中在思考对策。 沈轩却是目光一转,盯住了卫羽山。 “京都城外的那座山庄是威远伯的产业吧,山庄里面都干了什么,卫先生可知晓?” “这…” 卫羽山没想到沈轩突然想火力转向了自己,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座山庄管事之人就是卫羽山的小舅子,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若是不知道,又怎么会急惶惶的跑过来找沈轩。 可总不能就此承认吧? 但转念一想,自己小舅子就在人家手里握着呢,否认起来也底气不足啊。 “啧啧!将拐卖人口做成了产业链不说,还雇佣多位修行者,不知威远伯想要做什么?” 见卫羽山沉默不语,沈轩又将目光转向段大尤。 “咦!段大人不是要去交接人犯的吗?怎么还在这里?莫非是想吃过晚饭再走?” “啊?” 段大尤吃惊的看向沈轩,不敢置信的问道。 “我…我能走?” ““真想留下来吃饭?” 沈轩问道。 “不了不了!多谢沈大人的美意,我…这就去交接。” 段大尤如蒙大赦,摆着手拒绝了沈轩的提议,小跑出厅堂。 “回去告诉你家上司,事不可做尽,话不可说尽,凡事太尽,缘分必定早尽!” 沈轩朝着段大尤的背影喊道。 “记住了,一定一字不落的转达,沈大人放心!” 段大尤头也不回的答道。 五城兵马司的几位指挥使虽然也做了不少恶事,但还没有突破沈轩的底线,所以本来就没想难为段大尤,敲打一番就放其离开。 最关键的一点,五城兵马司负责京都各处城门的守卫,几个指挥使都是景隆帝信得过的心腹,沈轩即便想把他们怎么样,估计景隆帝也不会答应的。 “来人!” 待段大尤离去后,沈轩朝门外喊道。 “大人有何吩咐?” 两名飞鱼卫军士闻言走进厅堂,抱拳行礼道。 “给二位先生准备两间干净的房间,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没有本官的命令,任何人不许探视。” “沈平常你什么意思?本官乃是王府长史,你无权扣留!” 侯献忠闻言顿时面色一变,疾言厉色的吼道。 “乖乖听话,别逼我动手啊!” 沈轩坐回到座位上,懒洋洋的答道。 “你…” 侯献忠还想再说什么,却是被卫羽山拉住了衣袖。 “刘世广!” 卫羽山在侯献忠的耳边低声说道。 侯献忠顿时想起来了,沈平常连刘世广都不惯着,还会在乎自己这个无权无势的王府长史? 万一真逼着他动手打自己一顿,那就有点犯不上了。 事已至此,最好还是乖乖听话,一切都等着勇武候府、宁王府和威远伯府的动作吧。 想通了关节,侯献忠便闭上了嘴巴,与卫羽山一起,随着两名军士离去。 “大人!” 这边人刚走,厅堂正门边上就探出余习琼的半边脑袋来,朝着沈轩叫了一声,语气之中还带着点哀怨。 “老余啊!进来进来,这是你的衙门,怎么搞得好像客人一样见外,快进来坐!” 沈轩连忙招呼道。 余习琼不情不愿的走进来,坐到沈轩旁边,苦着脸哀求道。 “大人啊!求您老大发慈悲,将卑职转到别处去吧。边关、州县卫所、屯田都行,或者革职也中。就当卑职求您了!” “老余你干的好好的,说这些丧气话作甚?” 沈轩不紧不慢的吸溜一口凉茶后说道。 “大人啊!咱们飞鱼卫是陛下亲军不假,监察百官也是职责之内,可您老昨夜刚把京都闹了个底朝天,今天又一下子得罪了皇亲、勋戚和实权军方,卑职实在是…实在是顶不住啊!” “怕个鸟蛋!这不是有我顶着呢吗,今晚我就在你北衙住下了,有来找事的尽管带到本官面前来。” “大…” “大什么大!我知道我很大,不用你一再提醒,又不是小娘子,本官大不大的与你何干!赶紧干活去!” 沈轩没好气的把愁眉苦脸的余习琼赶了出去。 飞鱼卫北衙的校场上,鞭打声、惨叫声此起彼伏,毕竟昨夜抓了太多的人,估摸这种情况有可能要持续到明天中午。 凡是在校场上直接审讯的都只是一些小角色,重要的犯人此刻都在地下的昭狱内,享受刑讯专家的特殊招待。 飞鱼卫这边热闹非凡,京都里有几处地方也不消停。 几辆马车从不同的府邸出来,朝着同一个地点而去。 皇宫御书房内,景隆帝和沈守缺看完了手中的条子后,相视一笑。 “如何?” 沈守缺道。 “果然不住你所料,你那个小师弟还真是…啧啧!” 景隆帝想了一下,发现竟是没有具体的词汇能准确的形容沈轩这个人和他所做的这些事。 说他莽撞吧,还知道不动京兆府和五城兵马司。 说他谨慎吧,却是连勇武候刘耀光的儿子都敢扣押。 景隆帝摇头苦笑,提笔在条子后面写下几个字,喊来守在门外的洪钟,将条子交给他。 陆锦玄抬头瞧了一眼天上的朗月,估摸着差不多快到亥时了。 啪嗒! 一颗小石块从围墙里扔了出来,正好落在陆锦玄的脚下。 陆锦玄左右瞅了瞅四下无人,连忙捡起石块塞入怀中,匆匆离去。 待远离宫墙后,才寻了一个角落取出石块,拔开包裹石块的纸条,借着月光仔细观瞧。 纸条的正面是陆锦玄自己的字迹,没必要细看。 将纸条翻个面,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随他折腾! 陆锦玄撇了撇嘴,将纸条塞进嘴里吞咽进肚,而后抛玩着石块,哼着小曲朝北衙所在的方向走去。 “哎呦!大人吃着呢!” 陆锦玄探头朝厅堂内一瞧,见沈轩正大马金刀的坐在桌子旁吃宵夜呢。便陪着笑凑到跟前,自己拽个凳子坐在了对面。 “老陆啊!你老小子一天没见到面,是不是逛窑子去了?” 沈轩醉里嚼着饭菜,含糊的问道。 “哎呦大人可真是冤枉卑职了,卑职知晓大人辛苦,便想着尽自己的一份力,为大人排忧解难,这不找来了一些案宗,想着能帮到大人您一些小忙嘛!” 说着,陆锦玄从怀里取出几本小册子,放到沈轩的面前。 “什么东西?” 沈轩放下手中的饭碗,一手夹菜往嘴里塞,另一只手去翻册子。 “嘿嘿!也没啥,就是手下的兄弟们闲来无事,搜集的一些密辛,卑职估摸着大人应该用得到。” 说完,陆锦玄看着满桌子丰盛的菜肴吞了一下口水。 “都是自家兄弟,别客气自己找筷子碗去。” “得嘞!” 陆锦玄也着实是饿得慌了,熟门熟路的跑出去找来碗筷盛饭,回来后便坐下风卷残云般的大吃起来。 “啧啧!老陆有心了啊!” 陆锦玄送来的册子里,分别记录了宁王府、威远伯府和勇武候府近些年来的种种不法之事,时间地点人物甚为详细。 册子的纸张微微泛黄,看起来颇有些年头了,但其中大部分的字迹却明显是最近才写上去的。 沈轩口中称赞陆锦玄,可心中却是有些腻味。 这一次之所以拿宁王府、威远伯府、勇武候府这三家皇亲勋戚开刀,其实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沈轩这些天找沈长青了解过大虞朝局近些年的大概情况,然后根据自己旁观梦中世界数千年王朝更迭总结出来的规律,圈定了几个可以动一动的大鳄。 经过三百余年的时光,皇亲和勋戚这两股势力已经越发的膨胀,成为了依附在大虞身上,敲骨吸髓的毒瘤。 在沈轩梦中世界的各个王朝里,凡是朝代中期想要有所作为的君主,首先都会拿这两股势力开刀。 所以沈轩猜测,动宁王府和威远伯府,景隆帝应该是乐见其成的。 至于勇武候,他待在边关的时间太久了,近些年已经有了持功自傲的迹象。 借着刘世广胡作非为便想将勇武候扳倒不太现实,但敲打一番,甚至籍此将之调回京都,都是不错的选择。 动这几个人应该…不会遭到来自宫中的压力,沈轩如此猜测。 但看完陆锦玄拿来的小册子,沈轩便知道自己还是掉进了沈守缺挖好的坑里。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自己推断出来的,根本就是沈守缺早就安排好,把自己的注意力引到了这三家的身上。 沈长青那小子也是不地道,当时讲述大虞朝堂局势,就是在把自己往坑里面引呢。 沈轩心中暗骂一老一小两只狐狸狡猾大大滴! “冤枉啊!” 便在这时,一声凄厉至极的哭喊声,划破宁静的夜空,传进沈轩的耳中。 “大人不好了!勇武候府的老太君跪在咱们门前喊冤呢!” 余习琼着急忙慌的跑进来,急声喊道。 第八十一章 鸣冤 “冤枉啊!天大的冤枉啊!飞鱼卫枉顾律法,私自扣押我家孙儿。我儿为大虞镇守边关多年,兢兢业业、披肝沥胆。如今我们这些孤儿寡母却要被歹人欺凌,岂不是寒了前线百万将士的心啊!天理何在!公道何在!今日姓沈的若不放我孙儿出来,不给我们勇武候府一个交代,老身便一头撞死在这里,也好叫天下人看清楚姓沈的嘴脸,看到飞鱼卫的恶行!” 一名白发苍苍身穿诰衣的老妇人带着一群老幼妇孺跪倒在飞鱼卫衙门前,哭天抢地的痛诉着。 老妇的哭喊声吸引来附近的居民,密密麻麻的围了一大圈,不时指着老妇或飞鱼卫大门里面,低声窃窃私语。 宁王世子姜煦槿穿着一身极为普通的长衫混在人群之中,望着嚎啕大哭的老妇人,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沈平常是吧,看你今日如何收场。 目光一瞥间,无意中看到身旁不远处一人有些眼熟,恰巧那人也朝这边看来,这下子终于是看清楚了,竟是威远伯萧常在本人亲自来了。 萧常在朝姜煦槿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姜煦槿也点头致意。 这两人只比勇武候的母亲贺氏晚到了半步,见贺氏先行闹了起来,便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观望。 守卫门口的飞鱼卫军士此时已是长刀出鞘,锋利的刀尖指向以贺氏为首的勇武候府众人。 这些军士的职责就是守住大门,任何人未经通传或持有公文、令牌等凭证,胆敢擅闯一律当场格杀。 也是被军士们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所震慑,贺氏才止住了闯进衙门里面去闹的冲动。 哼!在外面其实也不错,引来的人越多越好,人越多,事闹的就越大,姓沈的压力也就越大。 贺氏心中得意的想道,同时口中痛述哀嚎声不断。 刘耀光常年驻守边疆,数年难得回京一次,勇武候府内的大小事务皆是由其母贺氏拿主意。 俗语有云,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心尖子。 刘世广之所以养成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纨绔脾性,除了其老爹刘耀光的宠溺之外,这位贺老太君也是功不可没的。 下午刘世广被沈轩扣下,一直候在衙门外的侍从得到消息后,便火速回府向贺氏汇报了情况。 贺氏一听便是怒从心头起,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乡下野小子,也敢扣押自己的宝贝孙子。 当下便换上御赐的正二品诰服,直奔皇宫而去。 贺氏要去找太后告状。 可结果到了皇宫外面却是被告知,太后今日凤体有恙不见外客。 贺氏无奈,只好退而求其次求见皇后,结果皇后在太后身边尽孝心,也无法抽身。 太后和皇后见不到,一介女流又不能直接求见皇帝陛下。 贺氏悻悻的回到侯府,将府中之人尽皆召集起来,商议对策。同时不忘派出家中小辈去交好的达官显贵家中寻求助力。 飞鱼卫毕竟是皇帝的亲军,在大虞官场之中凶名赫赫,勇武候府之中除了刘耀光以外,都是一群只会吃喝玩乐的窝囊废,七嘴八舌的讨论了一个下午,竟是没能想出一个可行的办法。 待派出去的小辈们回来后,带回来的消息更是气的贺氏差点当场脑溢血直接蹬腿。 往日里交好的那些家族权贵,竟是没有一个愿意来相助的。 众人手忙脚乱的又是帮着顺气又是喂药的,总算是让贺氏缓了过来。心中悲郁的贺氏一想到宝贝孙子在飞鱼卫那帮畜生的手中,可能遭受的虐待,更是心疼的都要抽抽了。 既然没人愿意帮忙,那便自救。 我儿十数万兵权在手,勇武候府乃是京都一等一的豪门,老身还是太后亲封的二品诰命,如此种种,还奈何不得一个小小的飞鱼卫佥事! 于是,命所有青壮都留在府中,带着一群老幼妇孺便浩浩荡荡的杀向飞鱼卫北衙。 贺氏是要以勇武候府的权势和颜面,逼迫飞鱼卫放人。 可是直到此时,贺氏都忘记了一件事情,刘世广因何被扣押? 或者说,贺氏并不是忘记,只是在她的意识里固执的认为,自己的孙儿做任何事都是无错的。 若真是做了错事,那也一定是别人有错在先,自己的孙儿一定是无辜的。 毕竟是朝堂册封的二品诰命,当街跪地哭嚎,侯府的颜面不说,于朝廷威严也是有损的。 贺氏心中估摸着,那个挨千刀的沈平常也该是时候出来了吧。 于是哭嚎声更胜,同时还示意身后的老弱妇孺加把劲,把声势闹得更大一些。 一时间北衙前的正街上,哭嚎声震天,好多路过之人不明所以,心想着中元节不是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吗?怎么还鬼哭狼嚎的。 北衙侧面一个被阴影笼罩的墙角上。 沈轩、余习琼、陆锦玄三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对勇武候府众人的哭戏进行点评。 “要不说论演技还的是老艺术家,看看贺老太君哭得那叫一个悲切,神情、肢体动作、语音的细微颤抖,都可以说是恰到好处。过一分则表演痕迹过重,少一分则欠缺情绪的感染力。哎哎…看到眼角的泪光没有,赞啊!悬而不落,这等绝活你俩谁行?” “卑职觉得是贺老太君的鱼尾纹太深所导致的,等大人您到了那个年纪,应该也能行。” “陆参事能活到现在不容易啊!” “大人,咱们就在这看戏真的好吗?万一贺老太君出点啥事…” “刚刚没吃饱,老于你再去下几碗面来。” …… 亥时过半,北衙门前的哭嚎声渐弱。 有过相关经历的人都知道,哭泣悲嚎其实是一件非常耗费体力的事情。 贺氏带来的又是一群本就体力不济的老弱病残,经过半个时辰的倾情演出,此刻一个个都是浑身瘫软,虚汗直冒。 刚刚演技获得了肯定的贺氏,此时也不比其他人强到那里去,干哑的喉咙里发出的哭声,失去了之前的灵动,变得顿挫而无力。 姓沈的小子是聋了吗?还是在装聋作哑? 此时围观的人群也开始渐渐散去,毕竟一群老弱病残哭天抹泪的并不是真的很好看,而且明天还有活计要做,早些回家睡觉才是正理。 见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少,姜煦槿和萧常在也待不住了,二人相视一眼,而后迈步走出人群。 二人的身后也随之呼呼啦啦的跟上来一群家丁护卫。 “姜煦槿前来拜访飞鱼卫佥事沈大人。” “老夫萧常在,特来拜会沈大人。” 二人走到大门台阶前停下脚步,并肩而战,朝着大门里面朗声说道。 “大人…吸溜…正主到齐了,您不出去见一见?” “吸溜…吸溜…就是啊大人,您还是出去见见吧,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啊。” 陆锦玄和余习琼一边吸溜着刚刚煮好的面条,一边对同样吸溜面条的沈轩催道。 “面条有点淡啊,再给我瓣糖蒜。” 沈轩说着从陆锦玄的碗里夹走半头糖蒜放入自己的碗中。 然后假装看不见陆锦玄眼中的哀怨,嚼着面条含糊的说道。 “吸溜…吃饱了才有力气装逼…啊是谈判嘛!吃完再去不迟。” “姜煦槿前来拜访飞鱼卫佥事沈大人。” “老夫萧常在,特来拜会沈大人。” 过了一会后,门外再次传来声音。 见沈轩端着空碗一副意犹未尽的架势,余习琼赶忙站起身来朝着煮面条的锅里吐了两口吐沫。 “老于过分了啊!” 沈轩气愤道。 “大人先去接客,事后卑职保证面条可劲造。” 余习琼拦在沈轩和锅之间,满脸的舍身取义。 沈轩无奈,只得悻悻的放下碗筷,迈步走正门走去。 北衙正门的两侧支起了四个火盆,熊熊燃烧的火焰照着临近的一片区域很是明亮。 当沈轩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处时,外面围观的百姓已经散的七七八八了。 “啊…我的孙儿呀…” 贺氏虽然没见过沈轩,但飞鱼卫的官服还是认得的,立刻魔血全满,重新振作起精神,哭嚎声重回峰值。 姜煦槿、萧常在二人也目光灼灼的打量着沈轩。 “大半夜的不回家好好睡觉,跑到这里鬼哭狼嚎,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没有理会无数道射来的满含杀意的目光,沈轩撇着嘴吼道。 “可是沈大人?在下…” “来人啊!统统拿下。” 姜煦槿刚要说话,便见到沈轩大手一挥,一群飞鱼卫军士自他身后的大门里鱼贯而出,将包括贺氏在内的三方人等尽数围住。 “沈平常你敢?你可知我等的身份?” 萧常在见状顿时心生怒火,厉声呵问。 “管你们是哪里冒出来的阿猫阿狗,胆敢聚众冲击飞鱼卫,一律按照谋反处理!” “一派胡言!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冲击飞鱼卫了?” 萧常在怒道。 “哎呦…有刺客!” 便在这时,沈轩突然怪叫一声仰面栽倒,姜煦槿和萧常在二人离他最近,凝目瞧去只见沈轩胸口上竟是插着一根弩箭。 弩箭的尾羽犹自在微微的晃动,火光的照耀下,呈黑色的血迹正从伤口处汩汩的冒着。 二人顿时目瞪口呆。 第八十二章 泣风如诉 正在吃面条的余习琼和陆锦玄听到外面的异动,赶忙扔下饭碗冲了出来。 然后便见到飞鱼卫的军士们将贺氏、宁王世子、威远伯等人团团围住,而自家顶头上司则是躺倒在台阶上,胸口插着一根弩箭。 “这…” 余习琼当时脸就吓白了,不知道是该先抢救自家上司,还是喝令兄弟们别冲动。 勇武候府、宁王府、威远伯府,这三家都是京都一顶一的豪门权贵,若没有陛下的旨意,随便单拎出来一个,都不是飞鱼卫招惹的起的。 下午还只是扣押了这三家的代表人,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若现在把这三家一锅烩了,可就真是捅破了天的祸事啊! 余习琼正犹豫呢,陆锦玄却是从他身边一掠而过。 “快带大人进去疗伤!” “哦哦!” 余习琼如梦初醒,慌忙点头,然后弯腰小心翼翼的将沈轩横抱了起来。 “大人遇刺,在场人等皆有嫌疑,兄弟们!通通抓了下狱!” 余习琼听到身后传来陆锦玄中气十足的喊声,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把沈轩甩出去。 老陆啊!你跟着捣什么乱啊! 余习琼心中凄苦,可看到怀中沈轩的血越冒越多,便也顾不得许多了,加快脚步朝医室跑去。 飞鱼卫作为一个暴力执法部门,死伤乃是常事,所以每个衙门里面都有专门的医室和大夫。 正朝医室狂奔,便听到怀中传来细若游丝的话语。 “去厅堂!” 余习琼闻言身子一震,紧接着便听沈轩又道。 “别停!” 余习琼心生悲意,这位沈佥事虽然年轻了些、莽撞了些,刚一上任就给飞鱼卫搞出了天大的麻烦。 但经过半日的接触后发觉,其实沈大人的为人还是不错的,勇于承担责任,遇事不退缩。还丝毫不顾上官威严的跟自己和老陆蹲在墙角上嗑瓜子,一起吃面条,委实是平易近人。 而今在身受如此重伤之际,心里竟然还在惦念着公务,这是什么样的精神和毅力在支撑着他! 余习琼越想心中越是悲伤,眼角都已经抑制不住的噙泪了。 一路狂奔进厅堂,正想寻一处平摊舒适的位置将沈轩放下,便听到怀中沈轩再次低声说道。 “关门!” 余习琼此时已经被沈轩所感动,对他的吩咐不再做任何的思考,依言照做。 刚用脚把门踢上,便感到怀中一轻。 “大…大人…你你你…” 沈轩从余习琼的怀抱中跳下来,拔下胸口的弩箭,扒开衣襟,在桌上取了几张宣纸擦拭着胸前的血迹。 “老余啊,你几天没洗澡了,身上的味道能熏死个人,找姑娘的时候人家就没嫌弃你?” 沈轩一边擦拭血迹一边抱怨道。 余习琼目瞪口呆的看着沈轩胸口上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嘴巴吃惊的大张着,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若是陆锦玄在这里,肯定就不会像他这般惊讶了,毕竟一回生二回熟嘛。 咱们新任的佥事大人就好这一口! “还傻愣着干什么,嚎两嗓子!” 沈轩擦完血迹穿好衣裳,瞪了一眼还保持震惊呆傻模样的余习琼,命令道。 “啊…” 余习琼不明所以。 “嚎两嗓子好证明你家大人我伤势严重啊,快嚎!” “哦哦哦!哎呀大人啊,你咋就这么走了呢…啊啊啊…卑职舍不得您啊!” “停停停!我是伤重!不是挂掉了!” “那咋喊?” “孺子不可教也!滚出去帮老陆吧。” “哦!” 余习琼走了,还不忘在外面把门关严。 沈轩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运足目力和耳力,将外面正在发生的情况听看的一清二楚。 “本伯你都敢抓,陆锦玄你脑袋是不是不想要了!” “我是皇族,谁敢动我…哎呦…谁踹我…哎呦!” “老身…老身是二品诰命,老身的儿子是勇武候刘耀光…” “佥事大人遇刺,尔等都有嫌疑,聪明的就乖乖配合,否则就是做贼心虚!” 陆锦玄这老小子的转变有些突兀啊,难道是沈守缺跟他交代了什么? 看着听着外面陆锦玄的卖力演出,沈轩心中狐疑道。 折腾了好一会,外面总算是消停了。 过不大会,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当当当! “大人!” 敲门声后,外面传来陆锦玄故意压低了的声音。 沈轩没做回应,走过去将门打开,便见到陆锦玄贼头贼脑的正四处观瞧。 “偷人了?” 沈轩问道。 “啊?偷…偷什么人?” 陆锦玄懵逼。 “没偷人你贼头贼脑的干啥呢?” “卑职这不是想配合大人嘛!” “我又没偷人!” “可大人你装死了呀!” “谋略上的事不懂就别瞎说,本官这叫…额…金蝉脱壳,不对,不够准确。借尸还魂?好像也不是,难道是连环计?” “大人,想不出来就别瞎编了。眼下要考虑的是下一步如何进行?” “下一步?什么下一步?” “大人,别告诉我你装死就是最后一步了?” “不然呢?” “大人,卑职可是把身家性命都压上了陪您疯,您不能这么坑啊!” “我要求过你什么嘛?你老小子自以为是与本官何干?那些人是你下令抓的吧!是你下令关的吧!我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陆锦玄深深的看了沈轩一眼,而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哎!你干嘛去啊?” “现在就把他们都放了,再诚心诚意的磕头认错,想来最多也就是个革职流放的下场,但总比死全家要强。” “老陆你这人哪都好,就是开不起玩笑,哈哈哈!” 沈轩一把搂住陆锦玄的肩头,笑嘻嘻的把他拉回到厅堂里,哐的一脚把门踢上,随后厅堂里响起两人的私语声。 …… “开门开门开门!” 咚咚咚咚! 朱漆镶着金色门钉的大门被敲得震天响。 “什么人?胆敢惊扰王府,不要命了吗!” 睡眼惺忪的门房骂骂咧咧的打开旁边的小门。 门刚打开,便被数百只火把发出的光晃得眼前一片茫然,而后便被一只脚踹中肚皮,惨呼着朝后飞摔出去。 带队行动的余习琼眼中透着决然之意,他娘滴!只求明早老子不会变成反贼。 迈开大步率领数百军士冲入宁王府,而后高声吼道。 “经查,宁王姜祐校参与拐卖、虐杀良家女子,证据确凿。现奉飞鱼卫指挥佥事沈大人令,查抄宁王府,胆敢反抗者,一律当场斩杀!” 而后大手一挥,身后的军士杀意腾腾的散入到王府各处,其中有几十名军士显得极为与众不同。 他们手中拿着的不是刀枪,而是铁锨。 铁锨军士小队目的明确,直奔王府后院一处占地颇广的园林而去。 “反了!反了!本王乃是皇族,乃是当今陛下的皇叔!你们这群狗奴才岂敢…” “王爷累了,送回房去休息!” 余习琼没等姜祐校说完,便冷冰冰的打断道。 “反贼!你们都是反贼!等着被全家抄斩吧!” 被飞鱼卫军士强行塞回房间的姜祐校犹自不甘的嘶吼。 余习琼站在台阶之上扫视一圈,见各处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抓捕搜查行动,低声对身边的副镇抚使叮嘱了几句后,便朝后院的园林方向走去。 园林之中亭台楼阁精巧分布,小溪潺潺蜿蜒曲折,虽是夜间看不清全景,但仅是火光照耀方寸之间的美景,就已让观者流连忘返了。 此时这处优美雅致的园林里,却是热闹得很,几十名军士拿着铁锨,分散在各处不知在挖掘着什么东西,搞得一片狼藉。 余习琼刚迈步踏进园林里面,便感到一股阴冷袭来。 “他娘滴!有没有这么邪乎!” 陆锦玄那老小子也不知从哪里搞来一本小册子,里面记载了宁王姜祐校这些年来所行恶事,包括在这处园林里掩埋尸体等等。 身为北衙镇抚使的余习琼都不知道的事情,陆锦玄一个总衙负责收纳整理案宗的参事竟然调查的如此详细,这事情似乎就很不简单了。 可即便陆锦玄言之凿凿,把胸脯拍的震天响,以人格保证册子里的信息绝对准确,但这里毕竟是亲王府邸,没有皇帝陛下的命令便强行闯了进来,若真挖出了罪证还好,若是没有… 余习琼已经在心里规划如何偷渡出京城,而后亡命天涯的方案了。 那个沈平常,亏自己刚刚还觉得他平易近人,舍命为公,却是拖人下水的大混蛋一个。 还有那个陆锦玄,亏老子这么多年拿你当兄弟,却是为虎作伥的一个老混蛋。 两个混蛋玩意! 余习琼心中恨恨的骂道,而后便紧张的四处张望查看,心中祈祷手下的兄弟们赶紧挖出点什么来吧。 呼! 一阵风吹入园林,火把被吹熄了好几支,周围的光线顿时黯淡了许多。 余习琼也是身经百战,常年刀口舔血的主,而且坐镇昭狱多年,什么样严酷的刑讯手段没见过,什么模样凄惨的人犯没见过。像他这种人都是不信邪的主! 可此时园林内的军士们,却都是没来由的齐齐打了一个寒颤。 那呼啸而过的风声,怎么听起来好像是有人在哭呢。 第八十三章 意外收获 余习琼也是心中犯着嘀咕,可毕竟他是老大,必须做出老大的样子来。 见军士们都停下了动作,一个个面露惊惧之色,厉声喝道。 “都他娘滴皮痒了是不是,抓紧时间干活!” 吼完以后,余习琼去将熄灭的火把重新点燃,而后拿在手里一支继续巡视。 这处园林太大了,假山亭台相互遮映,放在平时或许颇有意境,但此时却是很不方便。二十多名军士只能分散开来,凭借自己的感觉和经验判断,哪里有可能埋藏着尸体。 挖掘已经进行了半个多时辰,众人仍是一无所获。 余习琼的心中开始变得焦躁起来,看来亡命天涯计划要尽快落实了。 在一大丛月季花旁边观看军士挖掘无果后,余习琼举着火把朝别处走去。 路径一座假山旁时,余光好似瞟到了一抹白影在假山边一闪而过。 呛啷! “什么人?” 余习琼拔出长刀怒喝出声,随后便朝白影消失的位置奔了过去。 那是一个位于假山底部,仅到余习琼胸口高度的山洞,这山洞只是作为装饰观赏用,虽然也能通行,但实在太不方便。 山洞并不深,刚刚余习琼就查看过。 小心翼翼的靠近,将火把凑近洞口,而后探过头去向里面张望。 “咦!” 之前还能一眼望穿看到对面景物的山洞,此时竟是黑漆漆的一片,连火光都照不进去,好似被吞噬了一般。 余习琼心中奇怪,高声喊道。 “来两个人去山洞对面守住。” 喊完等了一会却是没有动静。 余习琼有些生气了,站起身来正好看到十多丈外有几名军士正在花坛里挖掘,便怒声道。 “都他妈聋了吗?” 按说以余习琼此刻的音量、双方的距离,加之园林里面异常的安静,那些军士应该能够听得清清楚楚才对。 可奇怪的是,那几名军士就像真的聋了一般,恍若未闻的继续着自己的活计。 “妈的!” 余习琼喝骂一声就要走过去,却是突然感到脚踝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就好像…被死人的手抓住了一般。 艹! 余习琼心中一突,怒吼一声便反手朝脚踝处挥刀。 结果这一刀却是挥了个寂寞,空空荡荡的啥也没劈到,但脚踝处那冰凉刺骨的感觉还在,而且力道还在加重。 余习琼这次挥动火把扫了过去,同时低头一瞧。 啥也没有! 试着抬了抬脚,行动自如,一点问题都没有。 难道是自己太紧张了? 余习琼自嘲的笑了笑,这才想起来刚刚那个白影,连忙转身再次朝山洞里看去。 “这…难道刚才看错了?” 一看之下,刚才还黑漆漆啥也看不清楚的山洞,此时却是被一眼望穿。 山洞对面还能看到正在挖掘的军士和晃动的火把。 “嘿你他娘地看着点,划着我脚了。” 余习琼的身后传来军士的话语声。 刚刚…似乎…好像比现在安静!军士们挥动铁锨挖掘的声音几乎是不间断响起的。 可刚刚那一段时间,余习琼可以肯定,自己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余习琼看看身后的军士,再看看面前的假山,神情若有所思。 “来人!” 余习琼突然低声喊道。 “大人何事?” 有两伙距离较近的军士听到了余习琼的召唤,应声而来。 余习琼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指着假山道。 “给我扒了,一块石头一块石头的扒开,地底下也要挖!” “遵命!” 军士们得到命令便立刻开动,爬到假山的顶端,用铁锨开始撬石头。 飞鱼卫的军士都是从全国各个卫所精挑细选出来的青壮,浑身都是蛮力,干起这种活来简直是轻而易举。 不大会的功夫,便有石块被撬动,轰隆隆的滚落下来。 被撬动的石块越来越多,余习琼突得感觉有些冷。 “大人这里不对劲!” 一名军士站在假山顶端喊道。 余习琼连忙跳将上去,顺着军士手指的地方看去。 “这…是骨头!” 两块山石只见的空隙处,露出一截灰白色。 余习琼伸手拂去上面的灰尘和泥土,仔细观察片刻后,喃喃说道。 “动作放慢些,先把两边的石头敲掉。” 余习琼站起身来指挥道。 半柱香后,两边的山石尽数被敲掉,扫去散落的碎石和尘土,一具扭曲的不成样子,血肉早已腐烂殆尽,仅挂着些零碎衣物的白骨,呈现在众人面前。 此时已有仵作被叫来检查尸骨。 “大人,是女子的尸骨,年龄应该二十岁左右。” 检查完后,仵作仰头对余习琼说道。 “将尸骨收好,其他人继续挖掘。” “大人这边有发现!” 一伙在树林中挖掘的军士高声喊道。 “大人此处也有!” “这里也有!” 一时间园林之中好似开了锅一般,不断地有军士高声呼喊。 不断的有尸骨被挖掘出来。 最开始时,余习琼还是挺高兴的。 挖到罪证了,自己也就不用亡命天涯跑路了。 可随着挖掘出来的尸骨越来越多,即便是余习琼这等见惯了血腥场面的人,也都开始心颤起来。 陆锦玄搞到的小册子里记载,这些年被秘密送入供宁王玩乐凌虐的女子应是二十多人。 可此时摆放在空地上的尸骨就已经有三十八具,其中有几具的肉身还没有腐烂,明显是近期刚被掩埋在这里的。 挖掘行动一直进行到了天明时分,一脸阴郁的余习琼留下两个小旗的军士守住这里,两个小旗守在王府外面,不得任何人进出,而后便急匆匆的回北衙复命去了。 触目惊心啊! 余习琼觉得自己跟姜祐校这个畜生相比,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大善人。 回到北衙的时候,沈轩还在厅堂里装重伤呢。 昨夜假装遇袭,其目的就是为了给扣押姜煦槿、萧常在等人的行为找一个借口。这样一来主家不在,飞鱼卫前去搜查罪证会更顺利一些。当然,也有避免主犯潜逃或藏匿起来的打算。 京都之中的某些权贵也不知是事先猜到了什么,还是碍于飞鱼卫的淫威,昨日并没有出手相助这三家。 但不明面出手相助,并不代表不会暗中相助。 若是被萧常在、姜煦槿跑掉,躲在不知某个的权贵家中,沈轩总不能将将京城所有权贵的府邸都翻个遍吧。 厅堂之中,余习琼将在宁王府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讲述出来,其中也包括遇见白影这等透着诡异的事情。 鬼魂这种东西在余习琼或者普通百姓眼力,显得诡异恐怖。 可对于修行者出身的沈轩来说,其实不过就是人死之后残留在人世间的一股怨念。初看之下有些唬人,其实对活人没啥威胁,顶多吓得大病一场。 指望鬼魂杀人纯粹是志怪小说里的胡说八道。 至于民间传的有鼻子有眼的鬼魂复仇啥的,要么是人装鬼搞事情,要么是妖物作乱被误认成鬼魂。 于是沈轩在听完汇报之后,还不忘鄙夷了余习琼。 什么鬼魂抓脚踝,隔绝声音,都是老余你臆想出来的吧。 余习琼当然不服,扯着脖子就跟沈轩掰扯起来。 指天发誓,我老余但有半句谎言,天打五雷轰等等。 便在这时,负责去威远伯府搜集罪证的陆锦玄也回来了。 “萧常在卧室的床底下有一间密室,里面堆满了金银珠宝和成箱的银票、地契、房契。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陆锦玄卖弄着从身后取出来一个木匣子递给沈轩。 沈轩接过木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叠书信和一本账册。 取出最上面的一封拆开,目光一扫上面的字迹,这是一封确定交易内容及时间的书信。 书信里提及的交易货物除了孩童外,赫然还包括了军械。 这些其实陆锦玄提供的小册子里就有提及,所以沈轩也不意外,书信一封一封的翻看,几乎都是与买卖相关。 沈轩全部翻看过后,将其中一封抽出来塞进怀里,余习琼和陆锦玄侧过头去聊起天来。 “你吃早饭没?” “还没呢,你吃过了?” “我也没吃。” 沈轩没搭理两人,拿起账本翻看起来。 里面详细记载了每一次交易货物的具体数额,包括时间、地点等等。交易数目和金额之巨大,看的沈轩都不由得有些心动。 “密室里面的财物数目与账册可能对上?” 沈轩放下账册后问道。 “对不上!” 陆锦玄摇头道,神色有些凝重。 沈轩见到他这副模样猜测可能是意外牵扯出大事了,连忙追问。 “差多少?” “密室里面的财物初步估计,不足账册记载的一成。” “这就有趣了啊!怕不是有价值几千万两的财物不知所终。” “大概是七千万到八千万两左右。” “大虞一年的赋税是多少?” “应该在一亿两左右。” “哦!如此多的财物应该能干很多事情了吧。” “很多很多!” “比如说呢?” “私军?死士?贿赂官员?” “你们猜这些财物都去了哪里?” “问问萧常在不就知道。” “去!把萧常在的关押级别提至最高,所有守卫换成最靠得住的人,没有本官的命令,这些守卫吃住都在衙内,不得归家、不得外出,不得与任何无关人等接触。衙门围墙全部派人看住了,但凡有任何东西扔进来,都要第一时间交给本官过目。衙门每日采购的吃食饮水,必须你二人亲自过目。” 沈轩站起身来将木匣子盖好,语气严肃的命令道。 第八十四章 邀战 叮嘱完两人需要注意的事项后,沈轩悄悄的从飞鱼卫后院翻墙离开了。 昨天沈长青特意让于秀娥带话,今天靖平司在京都的衙门正式开张,手握靖平司人字令牌,名义上的第三,实际却是二号人物的沈轩自然是要到场的。 而且还有很多事需要跟沈守缺汇报一下,沈轩只是负责搞事情,擦屁股还得敬爱的二师兄来。 按照沈长青曾经说过的地址,沈轩一路上翻墙跃屋穿行,尽量避开有人的地方。 毕竟对外宣称自己昨夜遇袭,如今还在飞鱼卫北衙里面接受治疗呢。 做戏做全套嘛,只有得到沈守缺和景隆帝的首肯后,才好正式现身。 靖平司的衙门距离京兆府不太远,在屋顶穿行了大概一炷香左右的时间便到了。 站在靖平司大门正对面街角的一处阴影中,沈轩不由得有些犯难了。 要出席靖平司开张仪式,就得显身出来。 可自己此时正在接受治疗啊! 这可怎么办?沈轩有些苦恼。 作茧自缚啊! 犹豫了片刻,沈轩便打定了主意。 麻烦事还是交给沈守缺处理吧,自己不管了。 刚要迈脚堂堂正正的走出去,立刻又缩了回来。 毕竟是敬爱的二师兄,自己这个做师弟的总要为其考虑一二。 昨夜一直呆在北衙,没来得及回城外的峡谷换衣裳,此时身上穿的还是昨夜自残时的那一套,胸口上的血迹倒是还在,不过已经干涸变黑,一看就不新鲜。 哎!二师兄啊二师兄,小师弟我为了你做出了多么大的牺牲啊,你可记得要回报我啊! 沈轩并指作剑,对着胸口刺了下去。 “嘶!” 炼体诀虽然可以快速愈合伤口,但对于疼痛却是没有半分的减轻,反倒因为五感的加强,在身体遭受创伤时,痛处比平常人更甚许多。 沈轩龇牙咧嘴的拔出指剑,让涌出的鲜血从新将衣衫浸透,而后逆转气血让脸色变得苍白,再配上虚晃的步伐,顿时便给人一种虚弱将死的观感。 走出街角,捂着胸口摇摇晃晃的朝靖平司大门走去。 此时靖平司的大门外站着八名身着黑色劲装,背负长剑的青年。 这几人沈轩没见过,却是在城外的峡谷内看到过跟他们装束一样的人。 那是在第一次进峡谷时,数百名剑修按照军队的训练方式一同祭出飞剑的场景,至今仍是历历在目。 也便是在那时,沈轩猜测沈守缺的图谋绝对小不了。 一支完全由剑修组成的军队,呵呵!屠神吗? 虽然这个世界没有神,但却有被神化了的阶层。 沈轩不认识这几个青年剑修,可他们却是认得沈轩。 眼见沈轩一副马上就要死了的样子,顿时被吓了一跳,有两人连忙跑过来扶住沈轩,其余六人则是右手拔出背后的法剑,左手掐动剑诀祭出了飞剑,而后将沈轩团团护在中央,眉宇之中尽是警惕之色,观望四周。 靖平司衙门今日开张,可前来祝贺的宾客却是一个都没有。 普通的官员跟靖平司没啥业务往来,而且前些时日沈守缺当着所有文武百官的面说出了刑无等级,一断于法的宣言,虽然还没有正式确定实施,却是已经触怒了这些早已将刑不上士大夫当做理所应当之事的既得利益者。 而与靖平司有业务往来的修行界,就更不会来祝贺了。 往日里修行者们过得都是皇权敬畏、律法不管,无拘无束的逍遥日子。如今却是凭空在脖子后面悬了一把刀,再敢像以前那般胡作非为,这把刀就会落下砍断自己的脖子。这换作谁都高兴不起来的吧! 可惜有心无力,否则非砸了靖平司衙门不可。 所以,靖平司衙门今日开张,门前的一片区域却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切切。 相隔较远的街角、围墙后面、酒楼茶楼的二楼雅间等等地方,倒是有不少人正在暗中朝此处观望。 “沈平常出现了!” 就在沈轩现身出来的那一刻,许多人都是精神一振。 一道身影仿佛一片羽毛一般轻盈的自酒楼的二楼落下,而后步履从容潇洒的一拂衣袖,朝靖平司正门行去。 正在戒备的黑衣剑修们自然也看到了这个身影,神情顿时严肃起来,六柄飞剑齐齐指向来人,若来人稍有异动,便立刻将之射杀当场。 “洗剑峡左凌云,听闻天机沈平常乃是当今年青一代剑道翘楚,特来请教!沈平常可敢一战!” 来人渐走渐近,而后在距离二十余步距离时,停下脚步,对着沈轩喊道。 沈轩透过人缝朝那人看去,是一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一身黑白相间的束腰长衫,身上没有任何的兵器。 黑白相间束腰长衫是庆国洗剑峡的制式服装,洗剑峡是四大剑修宗门之一,主修剑意。 剑意不同于剑气,无形无质,不伤肉身,只攻对手的精神与神魂。 是剑修中比较另类且很难缠的一类。 镇魔城也是剑修四大宗门之一,主修功法为七绝剑。而项言飞这个镇魔城弃徒却是叛逆的厉害,放着身边名震修行界的七绝剑不去练,反而将全部心思用在修炼剑意上面。 沈轩严重怀疑就是这个原因,镇魔城才借机把项言飞踹出宗门。 听到左凌云的喊话,沈轩靠着一名黑衣剑修站直了身子,而后以手掩口虚弱的咳了两声后说道。 “咳咳!这位左兄弟难道看不出来沈某如今身受重伤吗?此时提出挑战之约,有失光明磊落吧!” “哼!靖平司尽数由修士组成,如此便可算作修行宗门。修行界惯例,新宗门开宗之日需接受修行界的挑战,否则便不被修行界所承认。沈平常你早不受伤、晚不受伤,却偏偏赶在靖平司开府设衙之日装出一副苟延残喘的模样,这等雕虫小技岂能瞒过我的双眼。你若是怕了,不敢接受挑战也不是不行,大喊三声靖平司甘拜下风,技不如人!左某这便离去。” 左凌云踏前一步,冷笑一声道。 挡在沈轩身前的六名黑衣剑修齐齐闷哼一声,身形巨震,嘴角都沁出了血丝。 显然,左凌云刚刚发动了一次剑意攻击,这六名明心境修为的黑衣剑修都受了影响。 剑意攻击导致六人神魂震荡,在刚刚听到左凌云自报洗剑峡弟子的时候,就已经在心中做好准备,于是第一时间咬破舌尖,用疼痛抵消了剑意的影响。 这道剑意虽是没有针对沈轩,可沈轩还是看出来了,这个左凌云的修为大致在澄明境中期左右。 算不得强手,但也绝对不弱。至少身边的八名黑衣剑修不是他的对手。 心中思量片刻,沈轩拱手道。 “既然左兄弟执意一战,沈某即便身负重伤却也只能奉陪到底了。不过此处大街之上却不适合修士之间战斗。还请左兄弟移步至校场可否?当然,左兄弟若是不敢,沈某也不强求。” “哼!小小激将之法何其可笑。不过左某今日便从了你的愿,也好叫你输的心服口服。” “那边随沈某来吧!” 沈轩在两名黑衣剑修的搀扶下,朝靖平司大门里走去。 “左凌云行吗?” 远处一家酒楼二楼临窗的雅间内,三个人透过窗口看到左凌云进入靖平司后,其中一人有些不放心的说道。 “沈平常在漳州受创险些身亡,虽是捡回了一条命,但剑心破碎、修为尽失已是可以肯定的了。剑道一途已是完全断绝。虽然可以改修其它功法,但如此短的时日内又能修行到何种地步,所以李兄尽可放心。” “而且左凌云也只是一个试探,若是能把沈平常收拾一顿,落了靖平司的颜面自然最好。若是不行,后面自然还会有其他人上。就算沈平常修为还在,又如何受得了车轮战!哈哈哈!” “我只担心靖平司其他人插手!” “那便是坏了规矩,到时各大宗门便可名正言顺的出手打压了。” “按照规矩,沈平常最多只能接受三个人的指名挑战。若这三人无法击败他…” “断然不会,你可知第二人和第三人是谁?” “哦?是何人?快说来听听。” “嘿嘿!现在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莫要着急,一会不就知道了吗。而且在我看来,后面二位几乎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话说为何这一次只有我们三家和散修出手,云天宗损失比你霸刀山还要惨重一些,怎么却是全无动静?” “就是因为云天宗损失最为惨重,所以才不好在明面上出手。而且你虽没见到他们的人,却怎知他们没有暗中出力?你以为那些散修真的是来瞧热闹的?” 啪! 最先提问那人猛然一拍桌子,神情振奋道。 “我想到了,散修…散修…莫非是号称长弓难鸣的独孤长弓?” “可惜距离太远,看不到靖平司内部,无法一睹那沈平常被修理的惨样,着实有些遗憾啊!” 沈轩在两名黑衣剑修的搀扶下,步履艰难的走进了靖平司,在他身后不远处跟着神情傲然的左凌云。 靖平司前院,十三道统管、于秀娥、沈长青等重要人物尽数都在。 毕竟是开府设衙的大日子嘛,总是要为自家捧个人场的。 身后靖平司的大门在沈轩的授意下,缓缓的关上了。 沈轩目光在人群中找到俞子祺,朝他抛去一个媚眼。 俞子祺看看沈轩,再看看左凌云,顿时心领神会,身子悄悄朝后退去,而后消失不见了。 周怀瑾没有得到沈轩的媚眼青睐,但正闲的无聊,见状也悄悄施展土遁术离开了。 刚刚沈轩和左凌云在大门外的对话,里面的这些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哈哈!左兄弟这边请。” 沈轩热情的招呼道。 第八十五章 如法炮制 “额…那边是茅厕。” 张之良走上前去,将沈轩伸出引路的手指挪个了方向后,更正道。 “啊哈哈!第一次来不识路,左兄弟不要介意,要不先上趟茅厕,身心轻松了再战?” “哼!” 左凌云冷哼一声,不待沈轩引路,自顾自的朝着张之良指正的方向走去。 靖平司的一干人等簇拥着沈轩,呼呼啦啦的跟在后面,倒像是左凌云的小弟一般。 战斗狂人项言非不住的舔着嘴角,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恨不能替沈轩去打这一架。 不过规矩就是规矩,左凌云指名挑战沈轩,便只能是沈轩迎战或者认输,其他人是不能代替出战的。否则岂不是乱了套,这边指名挑战沈轩,结果沈守缺跳将出来代替,那不是欺负人嘛! 除了项言非,于秀娥也是手按双刀,大有情况不对就拔刀砍人的架势。 她倒不是热衷干架,只是单纯的不想自家军师被欺负。 靖平司衙门的校场不算太大,一众人等到了之后便站在场外观战。 沈轩和左凌云分立校场相对的两角。 “左兄弟请!” 沈轩在两名黑衣剑修的搀扶下站稳身形后,抱拳说道。 “不管你是装受伤还是真受伤,我都让你先出三招,也免得旁人说我胜之不武。” 左凌云掐动剑诀,祭出飞剑后傲然说道。 洗剑峡的功法主修剑意,用剑意重创对手的神魂,而后趁对手神魂不稳,意识恍惚的刹那,用飞剑制造杀伤。 “既是如此,那沈某便受之不恭了。” 沈轩诚恳道,而后摆出一个架势,口中厉喝。 “第一招——陷地术!” 随着沈轩话音一落,左凌云脚下站立的地面突然变得好似泥沼一般松软。 五行术法! 左凌云心中一惊,连忙便使出云身欲要闪避。 云身是所有剑修都会修习的一种身法,施展云身之时身轻如燕、灵动异常,其作用便是增加躲避袭来飞剑时的成功率。 万一不幸被刀修或枪修进了身,除了可以靠法剑抵挡一时,云身也是闪躲和拉远双方距离的一种有效手段。 特别是洗剑峡这种对法剑不屑一顾的剑修,更是对云身的修行极为重视。 就在左凌云施展云身想要朝旁跃开时,一双白皙的手掌从泥沼中伸出,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踝。 左凌云虽然被抓了个措手不及,却也是立刻静下心来,右手掐动剑诀操控飞剑朝泥沼中伸出的手掌射出,剑意也同时发动。 剑意后发却是先至,躲藏在泥沼中的周怀瑾立刻中招,脑袋里面好似炸开了无数道响雷一般,震得他阵阵眩晕。 可即便如此,双手依旧死死抓住左凌云的脚踝不放。 眼看飞剑朝着手掌刺去,沈轩的喊声也传了过来。 “第二招——卑鄙剑!” 十数道暗影自泥沼中飚射而出,分散着刺向左凌云的前胸、小腹和胯下。 左凌云见状立刻身体朝后一仰,云身加持下整个动作实施的是快捷无比,竟真的被他险之又险的将十数道暗影都避了开去。 可还没等他松口气,便感到眼前一黑,一张倒着的大脸出现在视线之中,距离极近极近。 俞子祺对着他灿然一笑,而后左凌云便感到脖颈一麻,闷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连我的两招都撑不过去,左兄弟你让我很失望啊!” 沈轩收好架势,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语气落寞的叹道。 吁~~~! 观战的众人受不了这种不要脸的气势,齐齐出声表达鄙视。 “麻烦之良去请第二位挑战者!” 沈轩浑不在意众人的鄙夷,豪气干云的大手一挥道。 张之良笑着去了,这边俞子祺和周怀瑾则再一次遁入地下,隐藏起来。 “沈平常你再给我乱起外号,我就跟你拼了!” 地下传来俞子祺闷声闷气的抗议。 “很符合你的气质呀!” “你大爷的气质!” 靖平司大门外,张之良站定身形,拱手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高声说道。 “洗剑峡左凌云惜败,正在本司修养疗伤。可还有人挑战否?” 街道之上静悄悄的,所有在远处观望的人都知道张之良这是在对他们说话,可这才多长时间啊?半柱香还是一盏茶?自己拉泼屎都不够的时间,左凌云就输了?那个沈平常不是说修为尽失吗?怎会如此厉害? 众人都是惊疑不定,心中暗自猜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平常使诈!用阴招! 众人都会自然而然的往这上面去想,但苦于现在没有证据。左凌云这个人证不出来,大家伙就不好借机发难,可人家都说了是在里面修养疗伤,也总不好强闯进去吧! 过了好一阵,远处街角传来脚步声。 一道瘦削的身影背负长弓,迈着缓慢而沉稳的步伐走来。 “来人通报姓名。” 张之良扬声问道。 “独孤长弓!” 来人走的慢,说话也很慢,但却是吐字清晰有力,听在耳中都有一种震颤的感觉。 张之良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长弓难鸣——独孤长弓,这个人虽未见过却是有所耳闻。 甚至可以说是如雷贯耳。 此人乃是一介散修,但其在修行界的名头却是丝毫不弱于各大宗门的天才。 “原来是鼎鼎大名的独孤长弓,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啊!” 张之良拱手朗声道,声音比刚刚拔高了几分。 校场内的项言非听到后朝沈轩看去,沈轩点了点头,项言非会意,兴奋的走进校场,而后从地下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脚踝,下一刻整个人便消失不见了。 吁~~~! 众人再次鄙视。 独孤长弓名头虽响,可单打独斗起来,项言飞、张之良这群出身名门大宗的天才虽不敢言必胜,却也是不惧的。 但考虑到靖平司校场距离大街不是太远,动静搞得太大容易被外面的人发现真相,所以加上项言非,合三人之力,可以最快且悄无声息的将之搞定。 比如刚刚的左凌云,即便几人之中最弱的俞子祺单挑胜之都毫无压力,否则岂不是坠了天才的名头。 但二人若要分出胜负怎么也得过个十招八招的,动静太大扰了附近居民的清净就显得太没素质了。 有脚步声传来,众人齐齐转过身去,想要一睹传言中长弓难鸣的风采。 毕竟此时不看…一会就看不到了。 一想到这位散修之中声名最盛的年轻天才,过一会的遭遇,同为散修的朱广陵、韩狂等人就忍不住心中唏嘘。 独孤长弓依旧走的很慢,张之良为了配合他的速度,也故意放慢了脚步。 待好不容易走到校场边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几步路走的,让人好生心急。 “故意走慢些,让对手心生不耐,并因此乱了心绪,独孤兄弟好算计啊!” 站在校场一角始终没挪动过身形的沈轩冷冷的说道。 众人闻言心中一惊,特别是张之良。回想起孤独长弓出现时缓慢却沉稳有力的步伐,似乎每一步踏出的节奏都正好比自己呼吸的频率晚一点点,十几步走完,自己竟是相比平时少了一呼一吸的循环。 而自己的心绪也的确被他明显慢于常人的走路速度所影响,变的有些急躁,心中一直期望着赶紧走完这一段路。 独孤长弓果然名不虚传,尚未开战就已在暗中出招了。 沈轩一句话点醒众人,只是在心中一琢磨便想通关节,可却是更加佩服这个独孤长弓了。 修行艰难,没有宗门提供修行资源的散修则是难上加难。 沈轩的话并没有对独孤长弓造成影响,见到沈轩站立的位置后,不紧不慢的朝相对的角落走去。 走到位置站定身形,取下背负的长弓拿在手中,这才抬起头来直视沈轩道。 “外面传言你剑心破碎,修为尽失,此时向你发起挑战太过卑鄙。但我欠那人一个不得不还的人情,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得不来。” “独孤兄弟高义!” 虽是来向自己挑战的,但独孤长弓说清楚了来由,加上其面容严肃,语气铿锵,倒是不失光明磊落,让观者不由得对其升起一丝好感。 沈轩自认为以前的自己完全当得起光明磊落四个字,爱屋及乌之下,对独孤长弓的敌意也减轻了许多。 “我是跟左凌云打过交道的,清楚他的实力。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之击败,有两种可能。第一种,你沈平常恢复了修为。据传你赢得了三年前的修行大比,击败左凌云不是难事。第二种,你用阴谋诡计设计了左凌云。” 独孤长弓目光逐渐变得凌厉,全身上下更是散发出极盛的杀意。 “若是第一种可能,我愿倾尽全力与你一战,一来弥补三年前未能参加大比的遗憾,二来则是为天下散修做出一个表率,只要刻苦修行,即便是所谓宗门天才,一样要败于我的长弓之下。而若是第二种可能,我会拼死与你一战。这辈子最是痛恨耍弄阴谋诡计的无耻之徒。” “哎!更正一下,天机一脉不是宗门,我也不是什么宗门弟子。额…虽然我也不是散修,但还是要纠正一下你的用词不当。” 沈轩打断道。 “如今看来,左凌云应是败于第二种可能了。牙尖嘴利、信口雌黄,似你等之人,皆是该杀!” “我说独孤兄弟,你是不是有一个悲惨的童年啊?父母离异还是双亲被杀?亦或女友结婚了新郎不是你?就一个独苗儿子还发现不是亲生的?怎地性情如此偏激!” “找死!看箭!” 沈轩一番不着调的推理,激得独孤长弓杀意更浓,怒喝一声便拉开了手中的长弓。 虽是被沈轩的话激怒,可独孤长弓不愧众人对其光明磊落的观感,张弓之时,还不忘出言提醒。 独孤长弓只有弓,没有箭袋,更没有箭矢。 此时长弓被渐渐拉开,弓弦之上却还是空空如也,咋看之下显得有些好笑。 就在长弓被拉满的那一刻,一点荧光在独孤长弓拉紧弓弦的手指间闪耀,荧光延长变形,最后形成一根完全由灵力构成的箭矢。 这便是孤独长弓自己琢磨出来并赖以成名的绝技——灵力化矢。 灵力变化而成的箭矢不仅穿透力和速度远远胜过普通的箭矢,更关键的一点是能够在一定距离内受到独孤长弓意识的控制。 忽左忽右、忽快忽慢、螺旋式、大迂回式等等,端的是诡异多变,让人防不胜防。 单是如此看来,似乎这灵力化矢跟剑修的飞剑差不多,攻击距离和速度却是不如飞剑,显得有些鸡肋。 但独孤长弓之所以能够成为散修之中无可争议的年轻一代第一人,所依仗的可不仅仅是灵力化矢这一个绝技。 独孤长弓自创了三种绝技,称为独孤三绝。 一绝:灵力化矢。 二绝:连珠箭。 三绝:弓体术。 连珠箭便是字面的意思,能够连续不断的射出灵力飞矢,且每一根飞矢的运行轨迹皆不相同。试想一下,满天飞矢或直射或曲射或旋转或跳跃着迎面射来,怎么挡?怎么避? 弓体术则是一种近身作战的体术,灵力灌注之下,弓身可做枪棒,弓弦可做刀剑,短时间内,可与枪修、刀修相抗不落下风。 独孤长弓厉喝一声后,长弓便已拉满,灵力飞矢成型,只需一松弓弦,便可射出。 而且体内灵力此刻已尽数朝持着弓身的左臂运行而去,第二绝技连珠箭蓄势而发。 “我偏不看!哎!气死你!” 可谁知沈轩今日也不知怎滴了,誓要将不着调进行到底,丝毫不在意灵力飞矢那摄人的气势,自顾自的转过了身去,背对独孤长弓,口中还说着气人的话。 独孤长弓闻言眼中杀意更是浓郁了几分。 “自作聪明的家伙,以为这样我便不会射你了吗?我数三个数,三个数后,不论你转身与否,这一箭都会射穿你的头颅。一!二!啊…” 没有等到喊出三,一道剑意自他站立的地下发出,措不及防之下,独孤长弓中招。 神魂被剑意击中,脑袋里面顿时剧烈震荡、轰鸣不断。 独孤长弓也是身经百战之人,第一时间便意识到自己被剑意重创了神魂。 剑意这种攻击方式虽然极难提前发现和防御,但其实抵消其影响的办法还是蛮多的。 剑意攻击对神魂足够强健,意志足够坚韧之人的影响会变差甚至直接无效。 再则便是如同之前的黑衣剑修们一般,咬破舌尖,用骤然的疼痛使自己尽快从懵逼中恢复清醒。 还有就是,剑意虽然不是点攻击,却也仅是比点面积大一些的发散束状攻击,距离近时攻击面积小,威力大。距离远时攻击面积大,威力小。所以对战时可以选择避开剑意攻击的方向或者干脆站远一些,拉开距离。 独孤长弓的神魂就很坚韧,意志也足够强大,所以虽然没有完全抵消掉剑意的影响,却也第一时间咬破了舌尖,让自己立刻恢复了清醒。 可刚刚恢复清醒,便觉得双脚脚心剧痛,低头一看,双脚已是被不知什么东西刺穿了,正往外飙血呢。 独孤长弓心中大怒,沈平常果真是卑鄙小人,地底下竟然藏着帮手。 当下也顾不得脚上传来的剧痛,弓弦之上的灵力飞矢消散,灵力灌注长弓,弓身和弓弦立刻散发出莹莹光晕。 “去死!” 弓身被当做长枪,扎向地面。 这含怒一击施展的快捷无比,地面在注满了灵力的长弓面前,好似豆腐一般被轻易的扎破刺入。 只是…这地面未免太…松软了吧! 长弓几乎不受阻碍的扎进地面,独孤长弓本人则是因为重心和惯性,身体不由自主的朝前栽倒。 “进去吧你!” 项言非被周怀瑾送出地面,出现在独孤长弓身后,抬起一脚揣在他的屁股上。 陷地术仍在发动,作用范围内的泥土像流沙一样松软且有极强的吸力。 独孤长弓连人带弓扑倒,连呼喊都没来得及,瞬间就被吸入地下。 “连战两场还真有点累了!” 沈轩活动着身体叹息道。 “臭不要脸!” 钻出地面的周怀瑾和俞子祺异口同声道。 “之良抓紧时间让下一个进来,早饭还没吃呢!” 沈轩没理会二人的鄙夷,对张之良催促道。 张之良闻言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沉吟了一下却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出去叫人。 左凌云落败还算说得过去,毕竟修为实力摆在那里,外面的那些人即便猜到了真相,没有实据的情况下,只能暂时保持观望。 可独孤长弓却是不同,论实力并不弱于剑心破碎前的沈平常,结果仍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落败,这说出去谁信? 再想如前两次似的把第三个人独自忽悠进来,只怕是不太可能了。 走到大门外,张之良对着依旧未见人影的空荡街道拱手说道。 “独孤长弓已然落败,正在本司修养疗伤。可还有人挑战否?” 和之前几乎相同的话语,只是把名字换了一下,张之良也是够敷衍的了。 可如此敷衍的话语却是在长街之外掀起了一阵波澜。 “独孤长弓败了?怎么可能?” “其中必有蹊跷!” “蹊跷个毛啊!肯定使诈了。否则凭独孤长弓的实力境界,怎会败的如此之快、如此的悄无声息!” “那怎么办?若第三人进去还是如此状况,今日岂不是白忙乎了!” “话说第三人到底是谁啊?难道比独孤长弓还要厉害?据我所知,独孤长弓三年前之所以没参加修行大比,是因为要突破第三层后期,如今三年过去,妥妥的第三层大圆满境界。若比他还要厉害,岂不是要第四层境界。” “要我说,不管第三人是谁,都不可再让他一人进去。必须多派几人跟着,也好做个见证。” “干脆就在大门前打吧,我就不信咱们这么多人盯着,那沈平常还能搞出花样来。” “有道理!” 众人商议妥当,立刻便有人遥声朝张之良喊道。 “第三场比试我们要求就在你们靖平司大门前,如此也好有个见证。” 果然! 张之良心中苦笑,早就猜到这群人不好忽悠,如今却是如何是好? 心中正思量间,便听到沈平常在院子里吼道。 “爱打不打!不打滚!滚——滚——滚…” 沈轩这一嗓子吼得可是用出了洪荒之力,喊的那叫一个荡气回肠,余音淼淼。 竟是在空旷的街道上产生了回音。 “沈平常!你这是坏了规矩!你就不怕遭到修行界所有宗门的声讨吗?吗——吗——吗…” 顿时便有人怒了,当下也是将灵力灌注在声音之中,嘶声训斥道,同样也在街道上产生了回音,竟是勉强与沈轩的那一嗓子拼的势均力敌。 院子里许久没有动静回应,众人心中舒畅了许多,嘿嘿!怕了吧!理亏了吧!词穷了吧!让你嘚瑟!让你嚣张! 院子里,十三道统管除在外面接客的张之良外,十二个人七手八脚的将沈轩死死按住,重点关照的就是他的嘴巴。 “你小子苟在京都里逍遥快活,我们却还要奔赴各地打开局面呢。若整个修行界都让你给得罪死了,我们还怎么开展工作?” “就是就是!赶紧把他嘴给堵上。” “我草!随便撕块布条就行了,你怎么还脱袜子?” “袜子堵嘴效果最好,带眩晕的,我试过!” “我觉得内裤更好。” 有人提议道。 “那你倒是脱啊!” “还是用袜子吧!” “放开我家军师,不然姑奶奶可砍人了!” 最终,沈轩被于秀娥挥舞双刀从众人手中救下。 眼见硬的不行,众人及时改变策略,开始七嘴八舌苦口婆心的劝导。 我们这帮干外联的多么多么不容易,哪里比得上你这种整日坐办公室还有美人陪伴的舒坦,就不能为我们多考虑考虑吗之类的云云。 “好啦好啦别吵了!小爷我就出去堂堂正正的打一架,这下你们满意了吧!” 沈轩只感到好似有无数只鸭子加苍蝇加蚊子在耳边环绕,耳朵都快聋了,脑袋都要炸开了,一时气急脱口喊道。 “就这么定了,毕竟咱们靖平司今日开衙,总要打出一番气势来,涨涨脸面!” “平常豪气!” “平常威武!” “平常加油!” 沈轩晃了晃头,朝身边的于秀娥问道。 “我刚刚说了啥?” 第八十六章 应战 “军师你说要出去跟他们真刀真枪的干一架!” 于秀娥兴奋的说道。 “额…统领啊!你怎么也不拦我一下。” 沈轩哀怨的叹道。 事已至此,围作一圈的众人个个面上都是欣慰鼓舞之色,还有人正在脱袜子,大有沈轩若是反悔,便把他嘴给堵上的架势。 群情激昂啊! 众人不由分说,簇拥着沈轩朝外面走去。 “快看!沈平常出来了。” “哼!谅他也不敢得罪整个修行界。” “这下有好戏看了,不过…第三个挑战者到底是谁啊?沈平常这个家伙故弄玄虚,也不知道他修为尽失的传闻是真是假,若第三人没有绝对的把握打败他,还是换一个更靠谱的上吧。” “更靠谱的?若沈平常修为还在的话,年青一代之中有谁敢保证一定能胜过他?你真当参加修行大比的都是水货吗?”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沈平常剑心破碎,修为尽失的消息是二位宗主亲口所言,定不会有假。左凌云和独孤长弓一定是被他给阴了。” 沈轩不情不愿的被推到大门外,目光一扫空荡荡的街道,冷声笑道。 “一群鼠辈!都被本大爷的气势给吓跑了吗!既是无人敢于应战,那今日的挑战就到此为止。走走走!去吃早饭了。” 说完,沈轩转身欲走。 众人好不容易才把沈轩弄出来,那会让他如此轻易就逃掉,连忙组成人墙将大门堵住。 沈轩左突右冲尝试了几次都不得其门而入,想着凭自己现在的身体素质跳过两丈多高的大门应该没问题。 虽然这样一来有可能会暴露实力,但总比当街打架要好一些。 沈轩自创了一套类似魔族功法的功法,这个消息目前只有靖平司内的极少数人知道,而他也没有大肆张扬的打算。 苟起来阴人才有乐趣嘛! 至于天才光环加身,万众敬仰之类的荣誉和声名,沈轩根本就是不屑一顾。 那种东西哥三年前就已经拥有过了好吧,也就那么回事吧。 正准备起跳,长街尽头却是响起了脚步声。 “别吵有人来了!” 在长街之外关注这边的修行者中,突然有人低声说道。 “哎…这是何人?有些眼生啊。” “看他的衣衫和手中的武器,还猜不出来吗?” “听你一说倒是感到有些眼熟了,这…好像是破天山庄的打扮,原来是晏国人,难怪看着眼生。” “有谁认得这人,有何厉害之处,竟能排在独孤长弓后面压阵出场!” “嘿嘿!小弟不才,三年前有幸观看过修行大比,倒是识得此人。” “哦!别卖关子,速速讲来。” “三年前那次大比,此人排名第四。” “哦~原来是他!。” “嘿嘿!这下沈平常要倒霉了!” 长街外的众多修行者们低声议论纷纷。 “三年未见,平常倒是变了许多!” 靖平司衙门前,人还未至,招呼先到。 沈轩闻言放弃了起跳的打算,转回身去,双目朝长街尽头望去。 “跟你很熟吗?平常也是你叫的!” 看清来人的面目后,沈轩卸下之前的虚伪、虚张声势、臭不要脸等等伪装,冷声道。 “毕竟也是打过交道的老友,平常说话怎地如此凉薄。” 尽管沈轩表示了反对,但来人还是一口一个平常的叫着,语气相当亲切。 来人渐渐走近,乃是一名身着褐色劲装,手中倒提长枪的俊美青年。 “你就是今日第三个挑战我的人选吗?郭惜朝!” 沈轩问道。 “郭某不才,获众位同道推举,为靖平司开衙前来道贺!同时亦有与平常切磋一番的打算。不知平常可愿赏面一战否!” 郭惜朝将手中长枪调转过来插进身旁地面,而后抱拳说道。 “怎么?三年前没挨够揍,皮又痒了?” 沈轩此言一出,张之良苦笑、项言非挑眉、周怀瑾撇嘴、俞子祺全无反应。 郭惜朝闻言却是笑道。 “听闻你剑心破碎,修为尽失。所以这次我赢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啧啧!能做到如此理直气壮的臭不要脸,你姓郭的也算修行界的独一份了。俞子祺…对就说你呢,往项言非身后躲什么,以为这样我就看不到你了吗,以后记得跟人家学着点!” 沈轩扭头对俞子祺喊道。 “不拿我说事你能死是吧!” 俞子祺探出头骂道。 教育完俞子祺,沈轩转回头来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郭惜朝,一言不发。 虽然靖平司众人就在站沈轩身后,可都在好奇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一个个都屏气凝神的期待着。 长街之上顿时安静的有些可怕。 一开始郭惜朝还能保持平静,面带笑意与沈轩对视。可时间久了心中不由得有些发毛,这个沈平常莫不是受伤的时候连脑袋也一起被打坏了?怎么傻了吧唧的。 郭惜朝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活动了一下酸楚的脖子,右手悄悄朝插在地上的长枪摸去。 这家伙太诡异了,还是手里拿着家伙什以防万一为好。 又过了一会,沈轩歪了歪头说道。 “我接受你的挑战,不过要按照大比的规矩来。” “大比的规矩!” 郭惜朝闻言面露讶然之色。 大比就是三年一次的修行大比,每一次修行大比都会吸引无数青年才俊、天才妖孽参加,通过一场场的搏杀比拼,战胜所有的对手,成为年青一代的最强者。 可凡事总会有一些例外,就是有那么一群修行资质和实力都不错的年青一代对修行大比避之不及,而原因就是大比的一项规则。 修行大比不计死伤。 只有无惧生死战至最后之人,方可称为强者。 虽然修行大比还有其他的一些规定或大家默认的规则,但郭惜朝瞬间就猜到,沈轩特意提及的就是这一条。 惊讶了一瞬,郭惜朝突然笑了。 哼!虚张声势吗?沈平常啊沈平常,你以为能吓到我吗? “好!就如平常所言,按照大比的规则来。” 郭惜朝朗声笑道。 “很好!那便…” 沈轩点头,身形突然猛的跃起,向着郭惜朝扑去。 “战吧!” 身在半空,方才喊出最后两字。 “真卑鄙啊!” 周怀瑾赞道。 “是啊是啊!太无耻了!” 俞子祺附和道。 沈轩骤然抢先出手,犹如苍鹰搏兔一般凌空扑来,速度迅捷无比。 郭惜朝撇嘴冷哼,这种不入流的小手段也使出来丢人现眼,看来沈平常的确是虚张声势。 想罢,双腿分开呈弓步,一手持枪尾,一手握枪腰,枪尖斜斜指向半空,体内灵力激荡涌入枪身。 随着灵力的注入,整根长枪顿时豪光大盛,闪烁着寒芒的枪尖之上灵力不断汇聚,好似蛇信一般不停地吞吐。 “破!” 郭惜朝厉喝一声,挺动长枪迎着飞扑而来的沈轩刺去,枪尖之上的吞吐不定的灵力骤然喷勃而出,就好似枪尖被延长了一般。 一出手便是杀招。 破天山庄绝技之一的——破天一枪。 沈轩此时正呈下落之势,被灵力延长的枪尖迅疾刺来,已是避无可避。 曾与郭惜朝有过交手经验的沈轩自然认得破天山庄的绝技,也知道这一枪有多么可怕的穿透力。 正如此绝技的名称一般,破天一枪追求的就是将天刺穿、将天捅破,一往无前的气势。 此时的长枪看似并无特异,实则正在进行高速的旋转,由灵力形成的延长了近一倍长度的枪尖,就好似钻头一般。 莫说血肉之躯,即便是一块铁板,也会被轻易贯穿。 空中无法闪避,但并不代表沈轩没有其他办法。 目力运至极致,眼睛所看到的一切事物都变得缓慢无比。 沈轩伸手一捞便将枪尖握在手中。 虽然在此刻沈轩眼中长枪的刺击速度和旋转速度都慢了许多,但这只是沈轩的动态视觉被提升到极致后的自身观感,并不代表长枪的速度真的变慢了。 高速旋转的枪头即便是炼体诀第三层皮若薄甲也是抵挡不住,剧痛感自手心处传来,枪头与手掌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嚓嚓声。 沈轩强忍剧痛,以枪头为支点,强行在半空中改变了身体方向。 郭惜朝这边只觉得眼前一花,沈轩竟是不知何时避开了枪头刺击的方向。还未等反应过来,眼前又是一花,而后胸口好似被重锤撞了一下似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倒飞出去。 不只是郭惜朝,就连距离颇近的靖平司众人也看的一脸懵逼,将速度发挥到极致的沈轩,此时就好像一团虚影一般,每一个动作的速度都超过了他们视力的捕捉极限。 簌的一下沈轩消失了,又簌的一下沈轩出现了,接着又是簌的一下,郭惜朝口吐鲜血倒飞出去了。 发生了什么? 完全没看懂啊! 众人还在懵逼之中的,耳中便听到嘭嘭嘭的,拳头轰中身体的声音。 他们看不清沈轩的身影,但却能看到郭惜朝。 只见他身体依旧在倒飞着,每一次眼看着即将落地,便会响起嘭的一声,重新平直倒飞,口中鲜血不要钱似的往外喷。 第八十七章 向你问好 轰! 郭惜朝的身体撞穿了街边的墙壁终于是落了地。 就在刚刚一刹那的时间里,他被沈轩轰中了一百零四拳,躯体、四肢全都没有放过,此刻已是全身的骨骼尽碎,皮肤没有一块是完整的,活脱脱一个血人。 一直环绕在郭惜朝身边的虚影消散,现出同样浑身是血的沈轩来。 “呼哧!呼哧!呼哧!” 刚显出身形来,沈轩便腿一软差点跪倒。 郭惜朝是个硬茬,沈轩凭借被炼体诀强化过的超强身体素质,采取游斗、拖延等战术,其实也是有很大胜率的。 但沈轩的目的并不是取胜,而是击杀! 若要击杀,那便不能给他使出保命手段的机会,更不能给其他人插手的机会。 于是,沈轩将速度催发到了极限,打了郭惜朝一个措手不及,而付出的代价就是全身血管爆裂,大腿和右臂的肌肉撕裂、几近脱力。 “嗬嗬…为…为什…么?” 郭惜朝嘴里吐着混合着内脏碎片的血沫,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刚刚沈轩的拳头特意避开了他的脑袋和心脏这两个重要部分,所以还留有最后一口气。 他不明白,就是一场挑战而已,犯得着下这么重的手吗? 沈平常之前说按照修行大比的规矩来,郭惜朝还以为他是在虚张声势,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可…为什么啊? 郭惜朝感觉到身体里面生命力的流逝,他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了了,心脏虽然还是完好的,但其余的肝脾肺肾等内脏都已经被渗透进体内的拳劲震碎了。 死亡已是无可避免,但他却要死个明白! 沈轩费力的蹲下身子,左手抓住郭惜朝破烂的衣领将之拽起来,右手握拳蓄势。 “禹州张家四十三个冤魂,托我向你问好!” 嘭! 郭惜朝鼻梁被砸扁,迸射的血液糊住了他的眼睛,眼前模糊的世界变得血红一片。 禹州? 张家? 好像想起来了,那是三年前吧,那个在溪边嬉戏的女子好美,自己其实舍不得杀她,要怪就怪她的家人不识抬举。 “汾州知州张松阳一家老少十八人及衙役捕快九人,托我向你问好!” 嘭! 郭惜朝左眼眉骨塌陷,左眼珠爆开,透明的、黑的、白的粘液顺着脸淌下来。 张松阳是谁?不过自己好像确实杀过一个狗官,斩草要除根,当然也要杀了他全家。自己不过是杀了几个不开眼的奸商而已,那狗官竟然要依大虞律抓自己,还要下狱。这是他自己找死,如何怪得了我! “汾州左卫总旗官汪恒及所辖三十一名军士,托我向你问好!” 这一拳下去,郭惜朝却是再也没有回忆往事的机会了,他死了。 围墙的缺口外,靖平司众人一个个探头进来。 “呵!打赢了,没给靖平司丢脸吧!” 沈轩扭头,咧嘴笑道。 只不过他此时满头满脸都是血,这一笑看起来着实有些骇人。 话音一落,沈轩便身体摇晃着栽倒。 周怀瑾赶忙冲上前去,将沈轩扶住。 刚刚沈轩拳打郭惜朝时所说的罪状众人都听到了,这才想明白,为何沈轩将一场普通的挑战改成生死战。 沈平常的心中还挂念着那几本册子。 沈守缺手中,记录着各大宗门弟子罪行的册子。 林治平、柯守静、蒋烨骍便是因此被沈轩斩下头颅。 项言非走过来将沈轩横抱在怀中,众人纷纷侧身后退,让出一条道路。 走出围墙破洞来到长街上,沈轩看到沈守缺不知何时出现,一身青衫随风猎猎飘舞。 沈守缺背对众人负手而立,在他面前不远处的长街尽头站着两人。 “沈平常无故残杀我破天山庄弟子,此事靖平司必须给出一个交代!” 其中一人冷声说道。 同时慑人的气势自此人身上散发出来,而后骤然袭向项言非怀中的沈轩。 这道气势一出,靖平司众人便感觉呼吸都困难了几分。 这是…第四种境界的强者! 果然,打了小的扯出老的。 沈轩见状心中冷笑,对此却并不意外。刚刚之所以拼着身体受损也要在最快最短的时间内击杀郭惜朝,便是考虑到了这种可能。 两人若是正常拼斗,一旦郭惜朝露出败相,藏在暗处的宗门长辈一定会出手终止的。 破天山庄与云天宗等大宗门一样,也有第四重境界的高手常驻京都。 郭惜朝作为破天山庄的精英子弟前来打脸靖平司,挑战沈轩,一定会有宗门长辈随行的,一来助威,二来就是以防意外的发生。 同为年青一代赫赫有名的天才人物,独孤长弓就很悲催的没有这个待遇了,谁让他是散修呢。 至于左凌云,呵呵,他还未够格。 破天山庄的这位四重境高手,其实在郭惜朝刚刚撞破墙壁的时候就要出手了,可惜却是被一直在暗中观察的沈守缺给拦住了。 此时这位四重境高手不顾身份,直接对沈轩出手,那道气势却是被沈守缺轻轻一挥手,便给打散了。 “小辈们自有他们处事的方式,你个老家伙跟着瞎掺和什么。” 自己的那道气势虽不是全力而发,却也用出了四五分力,但沈守缺只是挥了挥手便轻易化解,这家伙破境了? 破天山庄的四重境高手被沈守缺吓住了,目光朝身边接替崔思远,霸刀山在京都的新任话事人看去。 那人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看不透。 据说沈守缺的境界是第四重中期,此二人也都是第四重中期。境界相同的情况下,原本以为合二人之力能够稳稳压住沈守缺一头,谁成想这沈守缺竟是比传闻中要厉害许多。 “大人聊天,小孩子少参合,回院子里玩去。” 沈守缺扭过头对看戏的靖平司众人喝道。 众人闻言连忙低头疾步离开。 “把沈平常送到我的书房去。” 沈守缺又补了一句。 项言非闻言低头看了看怀中全身是血的沈轩,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听沈守缺道。 “放心吧!我的师弟我知道,没那么容易死。” “哦!” 项言非不再迟疑,走进了靖平司衙门。 到了院里,沈轩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不时的还吐两口血,搞得项言非身上也是狼藉不堪。 “要不先送平常去医治?” 张之良见状皱眉道。 “不…不用…不用那么麻烦…” 沈轩虚弱的摆手道。 “让你逞英雄,区区一个郭惜朝而已,今日杀不了,那就改天再杀呗,你是怕自己活不到明天了吗!” 跟在后面的周怀瑾数落道,同时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红色的丹药塞进沈轩嘴里。 “灵石…我需要灵石…恢复伤势!” 丹药下肚,沈轩的状态却是未见任何好转,语气依旧虚弱的说道。 灵石里面蕴含大量精纯灵力,战斗时可以用来补充消耗的灵力,修炼时还能用来辅助。因此,修行之人通常都会随身携带一些。 此时听闻灵石能帮助沈轩恢复伤势,虽然以前没听说过灵石还有这种功效,但沈轩这家伙邪门的紧,也许真有用也说不定呢。 于是纷纷取出随身携带的灵石,塞到沈轩怀里。 “中…中品不行,最次…也要高…高品!” 五行宗常年与户部做生意,用金银交换灵石,所以周怀瑾最目前灵石的价格最为清楚。 一块低品灵石大概可换五十两白银。 一块中品灵石的价格大概在四百五十两至五百两之间。 一块高品灵石的价格在两千两白银左右。 而现在靖平司十三道统管包括他这个炼器局总管在内,每个月的俸禄也不过是白银三千两、中品灵石五块,高品灵石一块。 所以当沈轩说要高品灵石才能帮助他恢复伤势的时候,周怀瑾犹豫了,目光一转,他又暗中掐了一下俞子祺。 俞子祺也是鬼精鬼精的,加上两人最近经常混在一起,立刻就明白了周怀瑾的意思,将探进荷包的手抽了出来。 其他几位统管有感于沈轩刚刚为靖平司挣了脸面,受伤也是因自己等人起哄,所以闻言也不迟疑,每人又掏出一块高品灵石塞了过去。 韩狂、朱广陵的几位散修过惯了苦日子,为人有些仔细。想着既然中品灵石沈平常用不上,便把之前塞给他的取回来吧,毕竟自己一个月的俸禄就那么点。 可这边手刚伸出去,便听沈轩突然惊呼一声。 “哎呦!” 咋啦咋啦,伤势严重了? 众人大急。 “独孤长弓呢?” 沈轩朝周怀瑾问道。 周怀瑾闻言先是一愣,而后面色大变,施展土遁术沉入地下消失了。 独孤长弓被沈轩等人设计,掉进陷地术制造的沙坑了,而后众人忙着起哄沈轩出门干架,竟是一不小心就把他给忘了,现在还在土里面埋着呢。 算算时间差不多快一盏茶了,也就是十多分钟,也不知道这位兄有没有练过闭气的功夫。 “那兄弟人还不错,一定要救回来啊!” 沈轩弱弱的喊道。 其余众人对独孤长弓的观感还不错,连忙也朝校场奔去。 见众人离去,沈轩低声对项言非说道。 “快送我去疗伤。” 项言非这才意识到自己怀里还抱着一个伤病号呢,连忙朝沈守缺的书房跑去。 第八十八章 遗迹 到了沈守缺的书房后,沈轩就借口需要独自疗伤,将项言非赶了出去。 待书房外面项言非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沈轩施施然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全然没事的模样。 将怀中的灵石摆放在桌面上,一边数一边呵呵傻笑。 这帮真是家伙太好骗了。 清点完毕,高品灵石共计九块,中品灵石十三块。 本来中品灵石是有十七块的,不过沈轩刚刚真的没有说谎,修炼炼体诀后,确实可以通过吸收灵石里的灵力恢复身体的伤势。 只不过并不是只能用高品灵石,其实低品和中品灵石一样可以,只不过低品灵石中蕴含的灵力太少,像刚刚那种程度的伤势,想要完全恢复大概要上百枚低品灵石才行。 而沈轩刚刚就是消耗了四枚中品灵石用来恢复伤势。 四枚中品灵石价值差不多二千两白银,京都普通五口人家每年的花销大概也就是二十多两的样子。这么一算下来,自己重伤一次的治疗费用还真是蛮贵的。 收获最大的自然是九枚高品灵石,这玩意每年的出产都是极其有限的,虽然换算成白银后,单论价格只是中品灵石的四五倍左右,但所蕴含的灵力数量却是中品灵石的十倍还多。而且也没有修行者会傻到用灵石换白银,基本是有价无市的状态。 额…靖平司没设立前,户部倒是经常用灵石与五行宗交易,因为那个时候大虞朝廷不用供养修行者嘛,现在明显情况不同了。 原本存在户部仓库里的灵石,如今全都转移到城外靖平司的峡谷中去了。 乐呵呵的将灵石揣好,沈轩这才感到身上黏糊糊的。 之前极限发挥导致体表血管多数爆裂,身上的衣衫都被血液浸透了,现在半干半湿的糊在身上,不仅难受的厉害,同时还不停散发着让人作呕的气味。 即便这味道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沈轩也有点受不了。 目光四处打量,想找找书房里有没有沈守缺的衣衫,临时换一下。 无意中,便扫到书桌上摆放的东西。 看起来好像是一张地图,上面还画了几个小红圈,似乎是重点标注的地方。同时看清楚的还有两个字——遗迹。 遗迹? 这个词沈轩并不陌生,小时候就听师尊给他讲过,这个世界上本来是没有修行者的,最开始与魔族的战斗完全就是靠人命去堆,或者用战斗这个词不太准确。 就是派几十万人去送死,给魔族送口粮。 而那时的魔族也懒得厉害,有了足够的口粮后,就回老家吃喝玩乐生小魔族去了。 直到第一座遗迹出现,一群代表人类最高战力的武夫冒死进入遗迹,最后活着出来的只有四人。 这四人从遗迹里面带出来了一些古籍,古籍中记载了修行的功法。 修行者抵御魔族的时代正式被拉开了。 修行界众所周知,数千年来,一共有三座遗迹被发现。 第一座遗迹中发现了剑修功法,第二座遗迹发现了枪修刀修的功法,第三座遗迹发现了术法、炼器、法阵、炼药、傀儡术等。 但沈轩却是知道,其实在两百多年前,世间曾出现过第四个遗迹,只不过这个遗迹是在深山老林里,而且规模较小,开启时没有搞出太大的动静。 可以说,是遗迹的出现,让人族有能力掌握自己的命运。 每一次遗迹的出现,都会在修行界造成极大的震动。 沈轩有些好奇,就想凑过去看仔细些。 可刚迈出一步,沈轩的心中突然惊觉起来。 沈守缺不是又给我下套吧,刚刚貌似就是他提议自己来书房疗伤的。按理说以沈守缺的谨慎,有关遗迹这么重要的东西不会随意乱放的。 沈轩越想越觉得就是沈守缺在下套。 哼!天真!以为我会上当吗。 沈轩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看书桌,专心的翻找更换的衣衫。 偷看一眼而已,沈守缺也不会发现吧。 不行不行,那个家伙既然决定下套,就一定是有绝对的把握,不能上当!不能上当! 他又不在,我看没看他怎么知道。只要我一口咬定没看,他又能拿我怎样! 不行的不行的!沈守缺这阴货用计都是愿者上钩,一旦看了就会不由自主的掉进他的圈套。 沈平常啊沈平常!你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你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要守住自己的本心,绝不为外物所诱惑…所以只看一眼就好。 沈轩默默的在心中说服自己,同时坚定了态度,绝不会上当。 然后便毅然决然的凑了上去。 嘿!还真的是一份标注遗迹的地图。 沈轩撇了撇嘴,心想自己绝对不会被这种凶险的东西所吸引的。 可是地图上一共画了三个红圈,这是什么意思?一个红圈代表一个遗迹? 以往几千年来一共才出现四个遗迹?你这一下子标出来三个,遗迹什么时候成大白菜了。 沈轩觉得作为师弟,自己有责任有义务给沈守缺指正错误,于是又往前凑了两步,看的能更清楚些。 刚刚的一刹那,沈轩有想到这三个红圈也许就是标注的三个已经被发现的遗迹。 这回看的清楚了,才发现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红圈标注的地点并不是已经发现的三个遗迹,其中一个在庆国境内,距离第一处被发现的遗迹不算太远,至少在地图上看不是很远,实际距离可能要一千多里。 这方面沈轩不是很懂,只能大概猜测。 庆国这处遗迹的红圈旁,沈守缺还特意写上了一字。 还有一个红圈旁写着二,地点是在晏国临近海岸的位置。 最后一个红圈的位置则是在大虞境内的灵州。 沈守缺做事的风格沈轩是很了解的,既然他能在地图上郑重其事的将三处遗迹的位置标注出来,基本就可以断定,这三处遗迹一定都是真的。 至于为什么标注一二三,想来有可能是遗迹开启的时间。 沈轩如是猜测道。 一次性出现三处遗迹,这对人族来说可是天大的事情,势必会在修行界掀起轩然大波。 每一次遗迹的出现,都代表着人族的实力必然会得到极大的加强,这是好事幸事。 可每一次遗迹的出现,也必然会伴随着腥风血雨,残酷争夺。 大宗门想独占遗迹,壮大自己宗门的力量。 中小宗门想要分一杯羹,成为与七大宗门并肩的巨头。 散修都是敢为了几枚高品灵石玩命的主,更何况是遗迹这种更具致命吸引力的宝藏。吃不到肉和骨头,喝口汤也行啊! 遗迹之中并不是只有修行典籍。 神兵、灵药、法宝等等或威力奇绝或功能特异的好东西也是数不胜数的。 而且遗迹还有一个诡异的特点。 遗迹对进入之人是有限制的。 每一处遗迹的外面都布置有阵法,阵法存在的作用除了保护遗迹不被破坏以外,还限定进入遗迹之人的修为。 目前已被发现的三处遗迹,修为达到第四层境界及以上的修行者无法进入。 每一处遗迹都是一座宝藏,但同时也是一处险地。里面遍布机关阵法,傀儡异兽,稍不注意便有可能命丧当场。 遗迹之外,修行者们为了争抢进入遗迹的资格拼杀。进入遗迹之后则更是危险。 数千年前进入第一处遗迹的武者足有近千人,可活着走出来的只有四人。 致死率高的吓人! 后来,这四人各选风水宝地,从习武之人中挑选门人弟子,将自己从遗迹中得到的修行功法进行传授。 镇魔城、洗剑峡、剑阁、云天宗,四大宗门由此创立。 四百年后,第二处遗迹现世。 四大宗门弟子及想要寻求机会一飞冲天的武者们蜂拥而入,原本以为修行了功法,实力已经今非昔比的宗门子弟,再一次损失惨重。 四百多宗门弟子仅活着出来一十三人,数千武者活着出来的五十多人。 这次遗迹探险过后,霸刀山、破天山庄和数十中小宗门创立。 时隔六百余年,第三处遗迹现世。 这一次六百三十二名宗门弟子活着出来的四十八人,数千武者仅余六十多人。 之后的不久,五行宗和无数中小宗门创立。 修行界七大宗门领袖群伦的格局正式确立,并延续至今。 七大宗门各自诞生出一位天尊级别的修行者,天尊级别也是目前修行界已知的,超脱于五重境界之上,所能达到的修行最高境界。 至于为什么将修行境界划分为五重,在其之上单独设置天尊境,六重境界岂不是更方便理解? 修行界众说纷纭,而各大宗门及天尊境强者则是闭口不谈。 直到二百多年前第八位天尊境强者横空出世。 这位天尊性喜游历且平易近人,尤其好酒色二字。 据说某一次这位天尊躺在美人怀中以香唇渡酒时,趁着酒劲吐露真言,之所以将天尊境单立出来,是因为天尊境和第五重境界之间其实还有第六、第七、第八共计三重境界。只不过因从遗迹中得到的修行典籍并不完全,所以缺失了。 而这第八位天尊,便是沈轩的师尊,天机一脉的创立者——天机尊者。 第八十九章 领养 天机尊者的话传出去后,修行界一片哗然。 虽然天机尊者说这些话的场合不是特别正经,但毕竟身份实力摆在那里了,没人认为天尊境的强者会说假话胡话。 更是因为,一个困扰修行界多年的疑团因此有了合理的解释。 为何自五行宗老宗主晋升天尊境后,一千多年来再未有新的天尊境诞生,原来是因为功法缺失的缘故啊! 可一个疑团解开了,另一个新的疑团出现了。 为何天机尊者能够晋升天尊境? 他掌握了缺失的功法?亦或者…他发现了新的遗迹! 修行界不缺心思机敏之辈,结合遗迹现世和前七位天尊境强者晋升的时间,不难得出晋升天尊境与遗迹有关的结论。 于是,天机尊者疑似发现并独占了一处遗迹的传言不胫而走,并愈传愈烈。 沈轩外出游历的时候,也是听到过这个传言的。对此甚是嗤之以鼻。 自信些好吗,把疑似去掉,老不修就是发现并独占了一处小型遗迹。 自己就是在遗迹内玩大的,对遗迹里的危险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天机一脉占据的只是一处小型遗迹,老不修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才将遗迹探索了不到一半。而后便因晋升剑仙境不能进入了。 之后的数十年时间内,大弟子沈顺之、二弟子沈守缺和后来的关门弟子沈轩,都在遗迹里探索过,可惜老不修都无法探索的区域,他们三个小不点也同样不行。 如今已经现世的三处遗迹,仍有大半区域未曾被人踏足。 也曾有人提议,合几大天尊之力将遗迹外面的阵法摧毁,这样一来没有境界的限制,凭修行界如今的实力,将遗迹翻个个还是很轻松的事。 可此提议却是直接被所有天尊否决了,法阵与遗迹实为一体,法阵被毁,遗迹亦是不能幸免。 谁知道遗迹里面未曾被探索的区域,是否还埋藏着什么好东西,没准就有缺失的功法呢! 因为这样的顾虑,即便是几位天尊也不愿冒险。 修行之途道阻且长,每一次大境界的突破都极为不易,其中尤以第三重突破至第四重的桎梏关卡最为艰难且危险。 寻求突破契机的方式有很多,比如去镇魔城与魔族战斗,于生死之间感悟突破。又比如游历四方,于山水之间沉淀内心,寻求刹那间的顿悟。 还有一种方法,就是进入遗迹。 因为遗迹之中未探索区域同样危险,一边战斗一边探索,没准运气好发现至宝或功法也说不定呢。 因此,每年都会有修行遇到瓶颈,无法突破的修行者冒险进入遗迹。 不知不觉,沈轩的思绪飘散,想起师尊曾说过的,许多本以为已经忘记的话来。 发觉自己想的有点远了,沈轩晃了晃头,将思绪拉回到眼前。 沈守缺果然是没安好心,遗迹这种凶险至极的地方,自己肯定不会去的。 沈轩冷笑,心道沈守缺你这次只怕要算计落空了。 正准备潇洒的转身继续去翻找衣物,目光又瞥到书案的一角,放着一张写有字迹的纸张。 纸张上面字迹工整大气,字数寥寥,所以只是一眼就能看完。 修行大比拟定参加人员名册。 哈!三年一次的修行大比又要开始了吗? 沈轩心中计算了一下时日,可不应该就在下个月嘛。 时间过得真快,真如白驹过隙一般啊! 年仅十八岁的沈平常内心沧桑如老狗。 名册之上,俞子祺、姜浩煦这两人的名字赫然在列,后面则是空着的,还有数点滴落的墨迹,想来沈守缺对其它的人选还有思量。 圈套!绝对是圈套! 沈守缺啊沈守缺,你个老狐狸还真是一环套一环啊! 可惜啊!睿智如我,怎会被你这雕虫小技所算计,痴心妄想! 除了标注遗迹的地图和修行大比的名册,书桌之上在没有其他值得关注的东西,沈轩这次下定了决心,绝不会再往书桌之上瞧半眼。 终于,在书架里面翻到了一套浣洗干净的青衫,反正书房也没别人,沈轩就直接当场换了起来。 “不先去洗个澡吗?” 身后陡然响起沈守缺的声音。 衣服换到一半的沈轩吓得一个激灵,回首怒道。 “登徒子!老不羞!” “忘了你小时候是谁给你洗澡?” “我长大了!” “倒也是!” 沈守缺瞟了不可描述的某处一眼后点头道。 对于这种夸奖,是个男人就不会反驳,沈轩也不能免俗。 慌忙换好衣服,将从萧常在密室里找到的账册递给沈守缺。 “这事你不用管了,晚一些时候会有魏公的人去接手。” 沈守缺大致翻看了一遍后,没有露出任何意外或震惊的表情,微笑如常的说道。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沈轩问道。 “呵呵!” 沈守缺笑而不答。 又是这种表情!又是这种表情!真想狠狠的给他一拳啊! “没事我走了!” 沈轩每次看到沈守缺这副嘴脸就气不打一处来,当下也不想久留,扔下一句话后忿忿不平的转身欲走。 走到门口停下脚步,沈轩疑惑的扭头问道。 “你…就没啥想对我说的?” “说什么?” “啊…没什么!宁王府和勇武候府的人让东辑事厂一起带走吧,我最近很忙,没时间料理他们。” “我会说与魏公的。” “跟魏公说一声,审问时帮我留意何先生这个人。” “好的!” “你真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哦!你不提我倒是忘了,去看看给你们报国军准备的理事厅堂是否满意,若要添置什么物件,直接找芙蓉就行。” 沈轩站在门前久久沉默。 “平常可是有事与为兄详说?” 沈守缺的手指轻轻叩击着书案上的地图问道。 “额…用土遁术送我出去吧,我现在不方便见其他人。” 沈轩心虚得说道。 所谓其他人,其实就是刚刚往他怀里塞灵石的十三道统管。 若沈轩就这样生龙活虎大摇大摆的走出去,没人敢保证韩狂、朱广陵他们不会恼羞成怒,动手将灵石抢夺回去。 毕竟都是过惯了苦日子的散修,中品灵石也好,高品灵石也罢,对他们来说,都是非常珍贵的修行资源。 沈守缺显然也是猜到了沈轩的顾虑,走上前来拉住沈轩的手臂,转瞬之间二人就消失不见了。 用土遁术将沈轩送到靖平司衙门后面一条僻静的街道上,沈守缺便直接离开了。 盯着沈守缺消失的位置,沈轩有些怅然若失。 由始至终,沈守缺竟是对遗迹和修行大比的事情只字未提。 难道…这家伙没想算计自己? 这不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风格啊。 “也不知平常的伤势如何了,咱们去瞧瞧吧。” 一墙之隔的靖平司大院里,传来韩狂豪迈粗粝的话语声。 沈轩毕竟做贼心虚,虽然他们看不到自己,还是缩起了脖子,贴着墙根悄无声息的急速离开。 某些人以为沈轩此刻在飞鱼卫北衙内养伤,某些人以为沈轩此刻应该在靖平司衙门里养伤,为了维护自己绝不说谎骗人的正人君子形象,沈轩专挑僻静人少的巷道行进,直到出了城门,这才长出一口气。 靖平司大部分文职人员此刻都已将办公地点转到了京都内的衙门,明日开始十三道统管也会带着下属的修行小队分批离开,奔赴自己负责的州县。 以后留在城外峡谷内的,主要就是炼器局、库房等相关人员。 报国军的诸位好汉们,沈轩也打算让他们留在这里,一来随着好汉们炼体诀境界的提升,仅凭靖平司衙门里那个小校场的面积,是完全不够伸展开手脚训练的。二来沈轩担心好汉们被京都里的花花世界所迷惑。 放开速度跑回到峡谷里,此刻好汉们正在峡谷深处的石壁旁做着常规训练。 一部分人举石头训练力量,一部分人或跑或跳,训练身体的灵敏性和韧性,二牛和另外两个五感敏锐的人彼此相距百来丈的距离站成正三角形,好像神经病一样嘴里嘀嘀咕咕。 大家训练都很刻苦嘛!这让沈轩十分的欣慰。 除了众好汉们,这里还有一群不速之客。 一群孩子在郑老实的带领下,咿咿呀呀的正在扎马步练拳。 “这是啥情况?” 沈轩拉过离自己最近的朱平,指着那群孩子问道。 “副统领说这些都是找不到爹妈的可怜娃,就做主把他们全都收养过来了。” 卧草!没想到郑老实竟然还有一颗圣母心,以前倒是没看出来。 打发走朱平,沈轩寻了块高度适中的石头坐下,观察起正在练拳的孩子们。 这群孩子有一百多人,有二十来个四五岁左右的,四十多个十多岁左右的。剩下的都是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 这些少男少女只有很少的几人是被诱拐的,其他都是被父母或亲戚卖给人贩子的。 被诱拐的几人原本也想回家,但在饭堂吃过两顿饱饭后,便找到沈芙蓉恳求留下来,打杂帮工干啥都行,总之就是不想回到那个连野菜都吃不饱的家乡了。 其余的少男少女大多也是这种想法,若不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马上就要被饿死,谁会舍得卖掉自己的孩子。 留在这里多好啊,好饭好菜的管饱不说,每顿还都有肉吃,这里简直就是神话故事里面的仙境。 当然,也不排除他们对狠心卖掉自己的父母怀有怨念。 沈芙蓉心软,在孩子们的苦苦哀求之下,哪里会拒绝。 因家中孩子被掳走,而导致情感缺失的报国军好汉们,得到消息后便委托郑老实前去将这群孩子都认领了过来。 自己家的娃找不到了,就把这些没人要的当自己娃吧。 心里积压多年不得宣泄的亲情,在这一刻大爆发了。 沈芙蓉是知道众好汉悲惨过往的,思量之下觉得如此也不错,便点头同意了。 第九十章 拳风 沈轩觉得这样挺好。 人活着总是要有个盼头的,没遇到沈轩之前,支撑众好汉们继续活着的是仇恨。 遇到沈轩之后,沈轩给他们画了一张饼,找到被掳走的孩子,为他们创造一个和平的家园。 这张饼很大!很圆!也很难实现。 经过这几日对京都人贩子的集中整治,目前唯一得到的,可能有用的线索就是何先生。 但这个何先生藏得太好太深了, 沈轩目前除了知道这一个名字或代号以外,再没有其他有用的线索。 当初许诺的大饼什么时候能够落实,沈轩心里也没底。 如今好汉们收养这群孩子,无论是当亲娃养还是当弟子教,情感总算是有了寄托。估计不再会出现当初与默军交战时,那种人人寻死的状况了吧。 “嘿哈!嘿哈!” 孩子们在郑老实的带领下,有模有样的出拳收拳,嘴里呼喊着稚气的童音。 沈轩渐渐看的入神,一时间竟是发觉眼前的画面与这片天地出奇的融洽和谐。 心中隐隐有些感悟。 沈轩站起身来,开始学着孩子们一样,扎起马步,双手握拳收于腰间。 “嘿!” 右拳击出、收回。 “哈!” 左拳击出、收回。 每击出一拳,心中那似有似无、朦朦胧胧的感觉好像就清晰了许多。 孩子们毕竟年纪还小,不能长时间的锻炼,否则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郑老实让孩子们收起架势,原地坐下调整呼吸。 然后就被沈轩吸引住了。 “嘿!” “哈!” 沈轩犹自在出拳、收拳。 他已经打出了数百拳,心中的那种感觉越来越清晰,可…却始终差了一些什么东西,明明触手可及,但又好像隔着天与地那么远。 沈轩的双眼此时无神茫然,咋一看好似一尊活灵活现的雕塑。 身体仍在机械的出拳、收拳。 而他的大脑却是在寻找着答案。 什么是答案?是什么的答案?问题又是什么? 这些沈轩都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寻找这什么。 唯有心中的感觉,我要去寻找!我能找到! 已经打出了上千拳… 已经打出了上万拳… 天已经黑了,于秀娥也回来了。 看到沈轩的架势当场就吓了一跳,忙问一直守在这里的郑老实发生了什么。 郑老实自然是一问三不知,只是觉得不应该打扰军师,将孩子们和好汉们都赶走后,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守了大半日。 得到消息的沈长青、沈芙蓉、张之良他们也来了,可对于沈轩此时的这种状况却也是搞不明白。 “大叔!大哥哥出拳时的声音好像不一样了。” 这时,二牛拽着郑老实的衣袖,怯怯的说道。 嗯? 众人闻言立刻倾耳细听,之前没注意,经二牛提醒,好像是有点不太一样了哈。 好像…好像…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二牛,你说说哪里不一样了啊。” 沈芙蓉摸着二牛的小脑袋问道。 “大哥哥出拳时的风声变小了,呼吸声和心跳声变慢了。” 二牛闭上嘴巴仔细又听了一会后回答道。 便在二牛话音刚落之时,众人耳中突然听到一声闷响。 嘭! 众人连忙转头朝沈轩看去,只见他正在缓缓收回左拳,而后右拳以极慢的速度击出。 嘭! 又是一声闷响。 这一次众人听得明白,那声闷响正是沈轩击出的一拳发出来的,不仅如此,拳头击出停顿的一刹那,竟是在面前的虚空中现出一圈圈半透明的涟漪。 这是…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听到二牛指着远处的一块石头喊道。 “啊!大叔你看。” 众人闻声循着二牛手指的方向看去,夜色之中隐约可以看到一块一人多高的石块矗立在哪里,正对沈轩出拳的方向,距离大概在十多丈左右。 可众人除了能隐约看清楚石块的大致形状外,再看不到其它的东西了。 二牛见众人面露不解之色,便有些着急,拽着郑老实和于秀娥就往石块哪里跑去。 众人见状也连忙跟上,来到石块近前,二牛站在旁边指着石块中央的位置给众人看。 嘭! 便在这时,沈轩又是一拳击出。 距离石块较近的几人只觉得好似有一道劲风从身畔略过,而后便看到石块中央的位置激起些许粉尘。 这是沈平常出拳造成的? 是拳风? 嘭! 远处黑暗中的沈轩出拳,劲风掠过,石块上又溅起一蓬粉尘。 “厉害呀!” 站在人堆后面的韩狂挤进来,看到石块上溅起的粉尘赞道。 “俺老韩没修行之前也是练过十多年拳的,不是跟你们吹牛啊,那个时候整个大虞习武之人能跟俺过招的不超过十个,勉强也能算是个武学宗师。拳风当年也是能打出来的,不过就是唬人的玩意,没啥力道。平常的拳风隔着这么远还能有如此力道,俺估摸着可以称之为武道第一人了。” “我咋就没看出来有多厉害,这点小劲打在身上跟挠痒痒似得。” 周怀瑾撇着嘴不屑道。 “你离近点试试?” 韩狂怂恿道。 “试试就试试!” 周怀瑾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走到距离沈轩两丈左右位置停下来。 沈轩此时仍是双目茫然,沉浸在忘我的状态中,出拳的速度也是越来越慢。 周怀瑾眼看着沈轩又要出拳,连忙身子横移拦在拳风行进的路径上,同时他也使了个心眼,自荷包里取出一张灵气符贴在胸前。 灵气符被激发后,一层淡淡的由灵力组成的保护罩将周怀瑾全身包裹住。 这是最低阶的灵气符,能在一定程度上卸去或抵消外力。 嘭!沈轩一拳击出,拳风呼啸而至。 波! 拳风与灵力护罩相撞,发出一声轻响。 拳风消散,周怀瑾的身体晃了晃,灵力护罩黯淡了几分。 “哎呦!有点意思哈!” 周怀瑾扭头对众人说道。 “我也试试!” 好战的项言非凑了过来,把周怀瑾挤到一边去。 周怀瑾好心的拿出一张灵气符要给他贴上,却是被项言非拒绝了。 嘭! 拳风袭来,项言非亦是出拳相迎。 嘭! 拳风与拳头相撞,发出好似气泡破碎的轻响。 项言非闪到一边,甩了甩发麻的拳头道。 “大概有个百十来斤的力道。” “我来我来!” 韩狂见猎心喜,撸起袖子站了过去。 拳风袭来,韩狂拉开拳架爆喝一声,出拳相迎。 拳风与拳头相撞,拳风被撞碎,拳头纹丝未动。 韩狂毕竟是练过十几年拳的,身体素质比周怀瑾、项言非这种纯修士要强得多。 “嗯不错不错!” 韩狂一边口中称赞一边又往前迈进了几步。 拳风再次来袭,韩狂出拳相迎。 这一次拳风的力道跟上次相差不大,韩狂将拳风击碎后干脆往前多走了几步,在距离沈轩一丈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嘭! 拳风与拳头相撞发出的声响明显大了许多,韩狂感觉到拳面好似撞到了实物一般,竟是隐隐作痛,同时臂膀也晃动了一下。 韩狂再次踏前一步。 嘭! 这一次韩狂的整个身体都晃动了起来。 又踏前一步,出拳的肩膀剧烈颤抖。 “不行了不行了!胳膊要废了!” 终于,在距离沈轩还有五步的时候,韩狂败下阵来,右拳拳面已经出现了裂口,整条右臂和右肩都是疼痛无比。 “我来!” 郑老实早就候在一旁跃跃欲试。 “你?” 韩狂上下打量着比自己还高出一头的郑老实,口气不屑。 自己武学宗师级别的大高手都有些承受不住拳风的力道,这傻大个虽然看起来又高又壮的,可从其举手投足之间展现出来的气度就看得出来,把式应该是练过几天的,但顶多就算刚入门,他能顶得住? 不过二人并不相熟,韩狂也不好拦着人家,只得小心嘱咐道。 “要不你站在十步左右的距离先尝试一下,免得受伤。” 郑老实从善如流,退到距离沈轩十步的位置上站定。 拳风袭来,郑老实嘿的一声扎了个马步,没有出拳,竟是直接用胸膛硬接了这一道拳风。 嘭! 拳风击打在郑老实壮硕的胸膛上,郑老实纹丝未动。 哎呦!有点意思啊。 韩狂目光一亮。 踏踏! 郑老实踏前两步。 嘭! 依旧纹丝未动,继续踏前两步。 嘭…踏步…嘭…踏步…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郑老实硬是用胸膛接住了拳风,走到距离沈轩三步才停了下来。 再踏前两步,就将直接遭到沈轩拳头的轰击。 “加油!加油!” 众人低声给郑老实打气。 郑老实面色胀红,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抬脚就要往前迈,恰在这时拳风袭来。 郑老实只觉得胸口好似被重锤轰中了一般,口中闷哼一声,硕大的身躯便蹭蹭蹭的不停后退。 “没事吧郑叔。” 于秀娥扶住郑老实关切的问道。 “呼哧…呼哧…没啥事…差不多有三百多斤的力道了。军师厉害啊!” 郑老实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后答道,而后拉开胸前的衣襟,黝黑健壮的前胸上,赫然有几个青紫色的拳印。 众人纷纷过来围观,而后连连表示惊叹。 距离三步时的拳风就有三百多斤的力道,那拳头上的力道有多少? 五百斤?六百斤?还是更多? 这要是拳头直接打在人身上,还不直接给打穿了? 另外这个郑老实也不简单啊,这身子是什么做的,三百多斤的力道打在上面,竟是只留下几个拳印。 沈平常是怪胎,身边的人也是怪胎。 第九十一章 有感而悟 明日十三道统管就要陆续出发了,沈长青他们需要准备处理的事物繁多,不能在这里久留,便叮嘱于秀娥,若沈轩这里有了状况一定要立刻通知他们。 众人渐渐散去,只留下于秀娥、郑老实和二牛在这里看顾。 沈轩仍在周而复始的打着拳,好似木偶傀儡一般。 自打修习了炼体诀后,于秀娥等人发现自己除了身体各方面的素质得到了明显提升以外,整个人的精气神也不一样了。 最明显的体现就是,一天一夜不睡觉也不觉得困,精神状态仍旧很好。 至于再久一些能不能坚持住,目前还没人尝试过。 时间已经来到深夜,三人围坐在距离沈轩不远处聊天。 可毕竟都不是什么饱读诗书的文化人,经史子集、天下大势之类的也不懂,加上长年厮混在一起,没聊多大一会,就发现已经没啥可聊的了。 于是就盯着打拳的沈轩发呆。 但单调重复的打拳有啥好看的,又因为担心而睡不着。正处于活泼好动年纪的二牛干脆站起身来,学着沈轩的架势也开始打拳。 嘿哈嘿哈的,倒也是练得起劲。 只不过任凭二牛如何的努力,却始终无法在出拳时带出任何的声响,更遑论拳风了。 于秀娥和郑老实也是闲的着实无聊,干脆也加入了练拳的行列。 三人的身体素质都因修习炼体诀得到了加强,从深夜练拳直到凌晨时分,竟也没觉得多累。 沈轩仍旧没有停下里的意思,只不过他出拳的速度已经是越来越慢了,往往一拳从击出到收回,大概要十几息的时间。 而且出拳时,拳面击打虚空形成的涟漪不知何时已经不再出现了,拳风的声响也在逐渐变弱,到了此时几乎已经微不可闻。 但眼尖的二牛却是看到正对沈轩的那块石头,中央部分已经被拳风打的凹陷进去了,石头下面堆积着一小堆飘落的石粉。 报国军众好汉和孩子们吃过早饭过来开始一天的训练。 见到自家军师这种状态,都是啧啧称奇。 一群孩子却是满眼小星星的望着沈轩。 这位大哥哥好厉害的样子! 郑老实交代朱平和李常春负责教导孩子们,其余好汉各自按照昨日的安排进行训练。 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后,三人留在沈轩的身旁继续练拳。 练了半夜的拳,虽然没有像沈轩那般进入奇怪玄妙的状态中,也没有震鸣和拳风,但三人却是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身体的力量在增长,对于自己身体的控制也更加的细致入微。 因为进阶炼体诀第一层的关系,力量、速度、感官等等能力都是在骤然间提升了数倍甚至十多倍,这便导致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产生了问题。 最近报国军好汉们发生最多次的状况就是,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捏碎了数百只碗,捏断了几千双筷子,训练时踩碎了无数双鞋底。 这些状况都是因为身体各项能力突然提升,而却不能很好的适应和控制所导致的。 现在于秀娥却是有了意外的发现,原来练拳能够让自己更快的适应身体的变化。 当然,仅仅只练了半夜的拳,效果还不是很明显。 又经过一上午时间的练拳,当时间来到午时。 于秀娥和郑老实、二牛三人在一起彼此交换了一下感受心得后,于秀娥郑重宣布,从今日开始,报国军全体每日下午练拳两个时辰。 如此一来,报国军好汉们每日的任务就被排的满满当当的了。 上午,起床洗漱吃早饭基础训练。 下午,吃午饭打拳。 晚间,吃晚饭学习文化课。 这小日子,相当的充实啊! 好汉们排好队列,扎好马步,嘿哈嘿哈的开始练拳。 收养的一百多个孩子也按照由矮到高的次序,在后面排成方阵,有模有样的跟着学习。 不过一些年纪尚幼的孩子,担心过度训练会伤害他们的身体,所以多数时间,都只是让他们在一旁观看,亦或者由朱平去教导他们识文断字。 夜色渐浓,好汉们收队,带着孩子们呼呼啦啦的跑去饭堂吃完饭,一会还有文化课要上。 于秀娥三人轮流去吃过饭,继续留着在这里守着沈轩。 沈轩保持这种状态已经差不多一天半的时间了,从今晨开始出拳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到如今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才会打出一拳。 一拳击出,没有嗡嗡的震鸣,没有呼啸的拳风,可十多丈外的石块都会轻微晃动,之前被拳风击打出来的凹陷也已经有一尺多深了。 三人守护了这么久的时间,对此也都是见怪不怪了。 只要沈轩还活着就好,至于拳风打穿石块什么的,很奇怪吗? 时间又到了后半夜,三人依旧站在沈轩身后练拳,一切似乎都与昨夜没有任何两样。 沈轩双拳架在腰间,已经有好久未曾出拳了。 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左右,二牛突然收起架势,奇怪的看着沈轩的背影。 “累了就歇一歇吧!” 于秀娥柔声说道。 虽然二牛的身体素质虽然也有提升,但毕竟年纪还小,而且主要提升的是五感,与自己和郑老实这种身体得到加强的还不同。 “大哥哥好像要醒了!” 二牛喃喃低声道,似乎生怕吵到了沈轩一般。 于秀娥和郑老实闻言也连忙收起架势,站在二牛旁边一起朝沈轩看去。 可沈轩还是一动不动的架势,跟之前没啥两样。 二人看了好一会,也没看出来任何要醒过来的迹象,便摇了摇头,以为二牛这是关心则乱。 于秀娥正要伸手去摸一摸二牛的脑袋安抚一下,却是骤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于秀娥目光略过郑老实和二牛,发现他俩也是面露异色。 此刻三人的感觉有些复杂,每一次吸气都要比平时多花费一些力气,胸腹之间憋闷的厉害。同时身周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极为的沉重。 一时间,三人竟是无法判断,究竟是身周的空气真的减少了才导致的呼吸不畅,还是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无形压力给三人造成的感官错误。 而且,三人胸腹间的憋闷感仍在不停的加强,身体都变得沉重了许多。 “退!” 于秀娥感到情况不太对劲,搂住二牛的肩膀,朝着郑老实喊了一声,便朝后飞身退去。 三人退出两三丈后,那种被压迫的感觉才消失,呼吸重新变得顺畅起来。 便在这时,许久没动的沈轩突然有了动作。 他出拳了! 不过这一次的出拳不再像之前一样慢吞吞的,而是迅捷的几乎已肉眼难见的速度击出一拳,以于秀娥和郑老实经过炼体诀强化过后的目力,也仅能看到一线残影。 只有二牛完全看清楚了整个的出拳过程。 没有虚空涟漪,没有拳风与震鸣,悄无声息却迅捷无比的一拳。 十多丈外的石块这次没有震动,石块的内部却是响起细密的咔咔声。 一拳击出后,沈轩收起拳架子站直了身形。 “呼!这种感觉…好爽啊!” 沈轩张开双臂,仰头遥望遍布点点星光的夜空。 想不到,对于身体力量掌控力的提升和突破,竟是这般的舒坦。 这种愉悦、畅快、身心通泰的感觉,根本就是以前的剑道修行所无法比拟的。 因看到郑老实和孩子们练拳灵感受到启发,心中涌起莫名玄妙的感觉,终于是在经历了一天两夜,数万次的出拳后,被他找到了、抓住了、明悟了! 也就在沈轩击出刚刚那一拳的一刹那,平静的丹田内,道树上记载着炼体诀的三片叶子的上方,长出了一片新的小小嫩叶。 “大哥哥!” 二牛欢呼着跑了过来,在沈轩面前站住,扬起头来好奇的打量着他。 沈轩宣泄完了心中的喜悦,微微低头,正看到二牛那在夜空下反射着点点星光的双眼。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小心长不高哦!” 沈轩宠溺的用手掌蹂躏着二牛刚刚长出来的短发。 二牛十分享受这种感觉,并没有躲避魔爪的想法,脆生生的说道。 “二牛不放心大哥哥,就和大姐姐和大叔一直守在这里,看到大哥哥没事,二牛就放心了。大哥哥大哥哥,你是不是变得更厉害了!” “那是当然,你大哥哥我是最厉害的。等明天大哥哥再表演给你看好不好,不过现在你要立刻回去睡觉了。” “嗯!” 二牛乖巧的点了点头,便一溜烟的跑开了。 “呼!军师没事就好,我和郑叔也回去了。” 于秀娥和郑老实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一番,确认沈轩没事后,松了一口气说道。 “哈哈!我能有什么事情。不过还有一些想法和感悟要思量一下,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以三人现在的关系和交情,着实没有感谢客套的必要,于秀娥闻言点了点头,便和郑老实离开了。 待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再也看不到了,沈轩这才猴急的一个跃步直接跨过十多丈的距离,来到那块饱受摧残的石块旁。 皎洁月光的照耀下,石块正中央被拳风击打出来的凹陷十分明显。 沈轩将脑袋凑过去,虽然光线昏暗,可凭他现在远超常人的目力,仍是将里面看的清清楚楚。 凹陷呈外大内小一尺多深的倒圆锥形,被拳风击打出来的内壁平整光滑,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沈轩这时却是鼓起腮帮子,对着凹陷里狠狠的吹了一口气。 第九十二章 天地法则 一口气吹进去,石块的背面便扬起一蓬粉尘,在月光的照映下,异常的显眼。 而从沈轩这边看去,却是可以看到凹陷已经完全被打穿了,变成了一个贯穿石块的孔洞。 看清楚石块内部的情况,沈轩显得十分兴奋。 稍微沉吟了一下后,便一掌拍在石块上。 嗖! 一蓬石屑粉尘从石块的另一面喷射出来,沈轩手掌移开,现出石块上新出现的一个贯穿的孔洞。 新打出来的孔洞很圆,内壁平顺光滑,犹如研磨出来的一般。 这正是沈轩使用刚刚参悟出来的巧劲所造成的。 心中觉得有趣,便对着石块又胡乱的拍了几掌,打了几拳。 因为刚刚领悟这种巧劲,沈轩运用的还不是特别熟练,所以几掌几拳下来,只成功打出来五个贯穿的圆形孔洞,失败的几次则只是在石块上留下了很深的拳印掌印。 使用这种巧劲看起来轻松,只是轻轻挥手拍一下,实则是非常费力的,需要调动全身的肌肉将力量凝聚到一点,而后遵循心中那种奇妙的感觉,在一瞬间将力量尽数激发出去。 连续使过十次左右,沈轩就已经产生了疲惫感。 要知道沈轩目前是炼体诀第三重大圆满境界,身体的各项素质如力量、速度、耐力、五感包括自我修复能力等等,都几乎已经强化到了极限,想让他产生疲惫的感觉,是非常非常难的一件事情。 如今这种新领悟的巧劲,却是成功做到了。 沈轩背靠石块坐下来休息,趁这个功夫,将意识沉入丹田之中,来到道树的旁边。 没几日的功夫,道树又长高了许多,如今沈轩的意识已经要仰起头来才能看到道树的顶端了。 当然,仰头这个动作只是沈轩的自我感觉。意识没有实体,是不会做出这种动作的。 意识在丹田之内可以随意的前后左右移动和上下漂浮,所有一切伸手、抬头之类的动作,都只是沈轩的自我感官,想这么做,然后觉得做了,其实只是做了个寂寞。 道树虽然长高了,但树干还是细细瘦瘦的,枝丫三两枝,叶片四五片,看起来着实有些可怜。 沈轩心中不由得又升起了给道树施肥的念头,然后趁着自己恶心到自己之前,强行将这个念头给镇压了下去。 道树上面长新叶片,这个沈轩已经感觉到了。 不过此时他却是没有去看新长出来的叶片上写了什么,而是将目光落到漂浮在四周的青色光团上。 一百一十四个光团如今也是分成了两个等级,对应来到京城好汉们的光团更大更亮。对应留在漳州好汉们的光团则体积小一些,光芒暗淡一些。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沈轩看到,在这些大光团彼此的空隙间,还漂浮着一百多个好似荧光虫一般的小光点。 这些光点极小极小,光晕更是黯淡至极。 若沈轩没有猜错的话,这些光点代表的应该是报国军收养的那群孩子。 沈轩就是因为观看孩子们练拳而有所感悟,最终领悟到巧劲。 至于为什么道树旁会产生对应孩子们的光点,沈轩猜测问题应该出在报国军好汉们的身上。 所谓言传身教,报国军好汉们如今对沈轩是死心塌地的信服,于是在教导收养的孩子时,应该也是说了沈轩的不少好话。 小孩子嘛都是单纯天真傻乎乎的,自己信任依靠的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没有客观判断力的。 想明白了这些之后,沈轩重又将目光转向道树。 靠近新长出来的第四片树叶。 第四层通玄化劲。以点带线、以线带面。以小化大、以曲通直。劲达全身、劲随意动。 “没了?” 叶片之上寥寥数字,与前三层功法相比,缺少了运行功法和辅助进阶药剂的说明。 沈轩有些诧异,就要控制意识将叶片翻动一下,也许字数太多,正面写不下,都写到背面了呢。 意识与叶片接触,叶片青光大盛,无数道青光细流涌入沈轩的意识之中。 “通玄化劲唯有自悟,并无相关修行功法。参悟之后可凭自身化劲短暂改变身周力之规则。” 这一次随着青光细流的涌入,沈轩意识之中竟是同时响起了一道声音。 声音听在耳中给沈轩一种古老苍凉之感。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道树这种东西就已经很神奇了,所以与道树有关的任何匪夷所思之事,在沈轩来看都是毛毛雨。 炼体诀的第四层竟是需要自己感悟,为啥第三层叶片上没有标注。 着实有些坑爹啊,亏老子之前还以为是光团能量不足,一心想着再积攒些时日,催发出第四层的功法。 若不是机缘巧合有所感悟,岂不是这辈子都只能傻等了? 还有啊,刚才那个声音是道树的吗?道树是公的? 没等沈轩细想这个问题,意识里面便浮现出来一段文字。 拳似流星眼似电,腰如蛇形脚如钻; 闾尾中正神贯顶,刚柔圆活上下连; 体松内固神内敛,满身轻俐顶头悬; 阴阳虚实急变化,命意源泉在腰间。 没等沈轩想明白这段文字是啥意思呢,意识便被强行推回了本体。 “这是…” 身体的四肢百骸之中好似有无数的电流在游走,酥酥麻麻的,既有些难受又有些舒爽,总之是很难形容的感觉。 身周的虚空之中,好似也多出了密密麻麻的线条,这些线条眼睛看不到,手也触摸不到,却是能清楚的感觉得到。 随着体内电流的游走,身周那看不见的线条也在不停地发生着细微的变化。 恰在此时,一片落叶被秋风吹到沈轩的身边,触碰到了正在发生变化的线条。 沈轩突然福至心灵,体内化劲运转,那轻飘飘的落叶骤然急速跌落在地,并发出噗的一声,激起一小蓬灰尘。 从声音和落地扬起的灰尘来看,仿佛落地的不是树叶,而是一颗石块。 沈轩心中震惊,立刻将体内化劲反转,刚刚还有如石块一般沉重的落叶,忽的又垂直飘浮了起来,并且越飘越高,直到超过沈轩头顶三尺高的范围后,被秋风吹远了。 “娘哩!剑仙境?初窥天地法则?” 沈轩被落叶前后极致的反差表现给惊呆了! 作为曾经的修行天才,沈轩对修行五重境界自然是再了解不过了。 以剑修为例,第一重境界剑心初立,第二重境界明心境,第三重境界澄明境。 这前三重境界之间虽也实力差距挺大的,但追根溯源,彼此之间相差的只是气海雪山内可容纳的灵力数量和对于灵力运用的理解。 这种实力上的差距,是可以通过数量来弥补的。 一个明心境自然是打不过一个澄明境,那十个行不行?十个还不行就二十个!二十个若还不行,那就三十、四十。 至少沈轩清楚,以自己曾经澄明境大圆满的境界,一次性对上二十个明心境,虽然也能搞掉对方十个八个,但自己却也是必死无疑了。 想象一下,二十把疾若闪电的飞剑朝你射来,是什么样绝望的场景。 但这种情况到了第四重剑仙境基本就得到解决了。 修行之路上有三道门槛。 第一道门槛是入门,也便是看你是否有修行的资质。只要有资质便可入门,入了门只要肯下功夫,是必然能够达到澄明境的。 这第一道门槛便将世间绝大多数人拒之门外。 第二道门槛便是剑仙境。 澄明境到剑仙境的跨越,就不再以雪山气海内能够容乃多少灵力,自己对灵力的运用多么纯熟这样的标准来衡量了。 澄明境已是修行者对灵力的理解和运用达到了极致。 而剑仙境开始,修行者就进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灵力的运用已经无关紧要了。修行者们需要去参悟一种全新的力量——天地法则。 修行者认为,世间万物都存在着的规则。包括了例如生死轮回,日升月落、前因后果等等。若能真正参透天地法则,则举手投足皆是法,皆是道。 而澄明境突破至剑仙境的门槛就是感悟到天地法则的存在。 天地法则无穷尽,只需感悟到其中一丝一缕一条,便可进阶。 这第二道门槛,仿佛一座高不见尽头的绝壁一般,让绝大多数的修行者无法翻越。 就如同守在靖平司峡谷入口的那名吴老,当初沈轩与其飞剑相抗一击,便察觉到飞剑之中蕴含极其细微的天地法则之力。但吴老飞剑上蕴含的法则还是混沌的状态,吴老还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道。 所为属于自己的道,便是每个人最适合、最贴近、感悟最深的一条天地法则。 所以像吴老这种便称之为半步剑仙。 找到属于自己的道后,却还不算完。 天地法则不可亵渎,区区凡人之体妄图窃取天地法则为己所用,必为天地所不容。 于是,每一个刚刚进阶剑仙境的修行者,都会面临人生中最危险的一次生死历练。 天劫! 第九十三章 四式拳势 能在天劫过后存活下来的剑修,便可以堂而皇之的自称剑仙了。 而其他修士似乎也觉得到了这种境界,还没有一个好听的名头实在说不过去,于是便有了枪王境、刀圣境和法神境等听起来不明觉厉的称呼。 后来修行界觉得如此繁多的称呼着实太乱了,便将第四重境界统称为超凡境,含超越凡俗之意。 可剑修觉得超凡境没有剑仙境那种仙气飘飘的意境,仍是固执的自称剑仙。 枪修、刀修、五行术士一瞧,凭啥剑修就能搞特殊啊,便也不甘落后,仍旧延续以前的称呼。 如此一来,关于第四重境界的称呼就更乱了。 接下来便是修行途中的第三道门槛。 刚进入第四重超凡境,领悟了最适合自己的天地法则,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第四重境界同样分为四个阶段,前中后期和大圆满。 具体的区分标准就是对天地规则的领悟程度。 当这一条天地规则完全参悟后,便会迎来第二次天劫,也称之为大天劫。 大天劫之下,超凡境强者十不存一,能够挺过去,迈入第五重无我境界者寥寥无几。 因自己能够靠化劲影响身周天地规则,让沈轩震惊之余不由得思绪有些发散。 一来没想到如此简单就达到了以前可望而不可即的境界,心中惊喜。三年前参加修行大比之时,沈轩就已经达到了澄明境大圆满境界,之后的三年便是在世间各处游历,其目的就是寻找突破的契机。 整整三年下来,契机没找到,修为却是全丢了。 可水到山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本以为此生无望剑仙境的沈轩,竟是通过炼体诀做到了。 二来则是有些担心即将到来的天劫。 第一次的天劫也称之为小天劫,致死率没有大天劫那般夸张,可也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想着想着,沈轩突然又有新的发现。 虽然自己以前没有感悟到过天地法则,但身边有大佬啊。老不羞不用说了,当世最顶尖的天尊境。大师兄沈顺之、二师兄沈守缺都是经历过小天劫的。 他们以前就跟沈轩详细描述过,领悟天地法则后的感觉和状态。 简单地说,初期就是能够借用一点点法则之力,中期借用的多一些,后期借用的更多了。 大圆满则可以完全操控。 而自己现在的状况却是跟他们所说的不太一样。 自己只有在使用化劲的时候,才能隐约的感受到天地法则的存在,便是身周那些密密麻麻的细线。同时也只能通过化劲稍稍对细线进行影响,产生的效果就是改变身周物体的重量。 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是,正常的超凡境是借用法则之力,而自己是影响法则之力。 一个是借用,一个是影响,看起来好像差不多的样子。 但在沈轩看来,这其中的差别可大了去了。 修行者所谓的借用,是借着借着就不还了,哎!最后就是我的了。 虽然有些无耻无赖,但修行之事本就是夺天地造化。灵气也好!灵力也罢!本就是天地所属。区区凡人依靠功法将之窃为己用,所以修行这事从本质上说就是偷抢拐骗。 只不过受害者是天地,没有受到法律和道德的保护。 而自己只能通过化劲对天地规则进行有限的影响,或者说利用。到了最后,该是天地的还是天地的,自己这里除了不用付利息和租金以外,毛也没得到。 沈轩觉得自己吃亏了! 凭啥人家就能抢能偷的无视道德律法,自己就想而不得呢。 唉!谁让咱是道德君子,素质楷模呢! 心里极度不平衡的沈轩,只能这样无力无奈的安慰自己。 想到这里,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刚欲站起身来,却是又想到了一件事情。 沈轩将意识重新沉入丹田,站在了道树前面。 道树两侧分别伸出一根枝丫,一根枝丫上只有孤零零的一片记载着御剑术的叶片。另一根枝丫上有三大一小四个叶片。 前三个叶片记载着炼体诀一至三层修行功法和辅助进阶的药剂,三个叶片无论大小还是形状都是一模一样的无法区分。 而新长出来的第四个叶片却是小的有些可怜。 沈轩记得,当初前三个叶片长出来就是正常的大小,可为何新叶片却不长大呢? 难道… 沈轩若有所思,心中尝试着想道——若是第四层通玄化劲有配套的功法就好了。 心中的想法刚刚升起,道树周围环绕的光团就有了变化。 一道道青色的能量细流自百多个光团里溢出,朝着道树汇集而去。 道树得到能量细流的滋润,整个树身都散发出朦朦的光晕,而后开始长高长粗,同时第四个叶片也开始舒展生长。 长到与其它叶片同样大小后,光团便停止了能量外溢,道树散发的光晕也渐渐散去。 沈轩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第四个叶片果然还藏着猫腻。 道树这老小子不地道啊,大家都这么熟了还跟我藏着掖着的,幸亏自己机智的一匹,否则岂不是就错过了好东西。 待道树完全停止了生长后,沈轩的意识便急不可耐的朝第四个叶片凑了过去。 完全长成的叶片里面多出了四式拳势。 分别为崩拳、穿心肘、扫腿和推云手。 啧啧!这招式名是用大拇脚指想出来的吗?土到掉渣好嘛! 沈轩心中腹诽,却还是仔细的阅读了起来。 这四式拳势具是对通玄化劲的一种运用方式,像刚刚沈轩用通玄化劲在石块上打出孔洞的那种傻逼行为,完全是对通玄化劲的亵渎。 傻逼行为只能发挥出通玄化劲三四成的威力,而这四式拳势,却是能将通玄化劲的威力十成十的发挥出来。 将四式拳势运用通玄化劲的原理及功法熟记于心后,沈轩便急不可耐的将意识回归本体。 站起身来面朝已经千疮百孔的可怜石块站定,按照功法将通玄化劲在体内运行,而后一拳击出,打在石块之上。 咔咔咔咔… 先是一阵细密轻微的碎裂声在石块的内部响起,而后整个石块轰然垮塌,激起一阵呛鼻的尘灰。 沈轩早就意识不妙,抽身后退,没有被尘灰呛到,也避免了灰头土脸的下场。 待扬起的尘灰散尽,沈轩一步跳到近前,只见一人多高的石块此时已经变成了满地的碎渣。 沈轩将小山一般的碎渣扒散,发现所有碎石渣的大小都相当的均匀,跟大拇指差不多。 这就是崩拳的威力吗?果然不凡啊。 沈轩感慨,这威力可比自己瞎捉摸出来的要强的太多了。而最关键的是,这一记崩拳所消耗的通玄化劲很少。 沈轩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自己瞎捉摸的胡打乱拍,通玄化劲仅能使用十一二次左右,但崩拳的话差不够能打出二十多拳。 沈轩站起身来,目光一扫,看到了不远处并排摆放的四根石柱。 四根石柱都有人腰粗细,第一根高两丈,第二根高三丈,第三根高四丈,第四根高五丈,彼此相隔一丈到两丈不等。 这四根石柱是好汉们用来训练和测试跳跃能力的。 沈轩走到第一根石柱前站定,体内通玄化劲运转,而后右脚跨步向前,右臂扬起小臂回缩,右肘前突,好似矛尖一般顶在石柱上。 穿心肘! 砰砰砰砰! 连续四道清脆的炸响,四根石柱靠近底部的位置都溅起一蓬碎石和尘灰。 沈轩收起身形,凑眼瞧去,第一根石柱被击打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透过这个孔洞,能够看到第二根石柱相同的位置也被打穿了,而后第三根、第四根全都被贯穿了。 沈轩瞬间懂了,这大概就是拳决里提到的以点带线吧。 接下来便是扫腿。 仍以这四根石柱为目标,不过沈轩却是换了个方向,站到了四根石柱的侧面。 体内通玄化劲按照功法运行,而后沈轩右腿扬起,对着四根石柱隔空踢出一记横扫腿。 轰轰轰轰! 扫腿踢出的通玄化劲无声无形,四根石柱离地三尺左右高度的一小截柱体被通玄化劲扫过,立即化成齑粉。上端失去了支撑的石柱先是猛地下坠砸碎了根部的残柱,而后轰然倒塌,断裂、破碎。 疲惫感再次袭来,沈轩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恢复。 扫腿的攻击面积大,威力更是没得说。适用于面对多名敌人或战场之上的混战,这让沈轩十分满意。 但其消耗的通玄化劲也是十分恐怖的,沈轩估算,自己在状态全满的情况下,最多只能使出三次扫腿,这也算是无法避免的一个缺点吧。 威力大自然消耗多,无可厚非啊! 休息了一会后,沈轩又施展了一次推云手。 推云手单看名字就能猜得出来,是一种对空攻击的拳势。一掌击出,通玄化劲会以扩散的方式对空中一定范围内的所有物体造成致命杀伤。 推云手消耗的通玄化劲数量居中,比崩拳和穿心肘多一些,比扫腿少一些。 初得四式威力不俗的拳势,沈轩新奇之下便玩的收不住手了。 周遭好汉们费了好多力气才打造出来的石制器具成为了他练习的对象。 轰轰轰! 咔咔咔! 石头: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要我承受这一切。 第九十四章 送行 第二日清晨,吃过早饭的好汉们带着孩子群来到训练场,然后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昨晚地龙翻身了?” 好不容易才打造好的训练器具化成满地的碎块,整个区域基本上已经变成了一片碎石滩。 旁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于秀娥和郑老实却是已经猜到了,一定是自家军师干的。 好在这里不缺石头,绝壁上多得是。 于秀娥便指挥众好汉们去绝壁上敲石头下来,重新打造训练器具。 至于沈轩哪去了,却是都不知道。 沈轩此时就在峡谷入口。快天明的时候,沈轩回房洗了个冷水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便来到谷口这里等着了。 沈轩到时,谷口外面早就有人等在那里。 沈守缺、沈长青、沈芙蓉和周怀瑾。 “还以为你忘记了!” 沈守缺笑道。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会忘。” 沈轩摆手跟其他三人打过招呼后,站在了沈守缺的旁边说道。 目光却是望向自己刚刚走出来的峡谷深处。 秋日的清晨有些微微的寒意,空中漂浮着薄纱晨雾。早起的虫儿舔着草叶上的晨露,早起的鸟儿捕食着舔晨露的虫儿,一切都很融洽,准循着天地间亘古不变的法则。 峡谷中那条长长的狭道内,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辚辚的车轮声。 随着日头的升起,晨雾被渐渐驱散,自峡谷内出来的人群也渐渐走近。 禹洲道统管余长信走在最前面,在他身后跟着百多名黑衣剑修和十多辆满载辎重的马车。 走出峡谷,余长信就看到了站在道旁的五人。 却是没有上前说话,只是抱拳拱手遥遥一礼。 五人这边同样无言,齐齐回礼。 此去一途艰难险阻,危机重重。纵使叮嘱万语千言,泪洒长襟,亦无任何实际意义,反倒徒增伤悲。 在决心加入靖平司的那一刻起,众人心中便已有了准备。 修行者并不都是目光短浅之辈,修行者并不都是自私自利之辈,修行者并不都视人命如草芥,修行者也会以天下为己任。 吾等愿为先驱,纵使前方火海刀山,纵使脚下荆棘遍布,也愿为世间安康之宏愿寥尽余生。 余长信所部渐渐走远了,峡谷之中走出青州道统管唐候白及其麾下百名黑衣剑修。 之后朱广孝、宋廷昌、杜将… 众人似乎都约好了一般,与道边的五人都只是遥遥施礼,并无任何的言语。 场面在无声之中竟是显得有些悲壮。 修行界不会放任靖平司这把刀,如此轻松的悬在自己头顶的,明面上的针对是否会发生尚未可知,但暗中下拌子捅刀子却是可以肯定的了。 前方的路将会异常的艰难,明枪暗箭防不胜防,阴谋算计鬼神难测。 诸君多加小心! 项言非所部出来了,他负责的辖区是南直隶,紧挨着京都,算不得远行,也是因此,送别的悲伤气氛减轻了许多。 “沈平常!莫忘了与我的一战之约,闲暇时记得来找我。” 项言非冲着沈轩喊道。 沈轩别过头去假装没看到。 “哈哈哈!不得不说,你现在的样子可比以前顺眼多了,再会!” 项言非拱手道,一行人远去。 之后出来的是俞子祺和张之良。 张之良不愧为君子,懂得不破坏气氛的道理。如同之前的几波人一样,遥相施礼,默默道别,一切尽在不言中。比项言非那个莽夫不知强了多少倍。 俞子祺显然将张之良所做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心中也着实羡慕,打算着也有话不说憋在心里装深沉、玩气氛。 谁成想却是被沈守缺伸手叫了过来。 国师老大相召,俞子祺心里就是一百个不愿意,也不得不来啊。 待俞子祺来到身前,沈守缺伸手抚平他胸前衣襟的褶皱道。 “下个月的修行大比,确定由你和浩煦代表靖平司参加。此次大比对我靖平司至关重要,要早做准备。” “国师放心!只要没有搅屎棍…嗨!算了,往事不堪回首。子祺定不负所望!” 俞子祺语气铿锵,神情兴奋的答道。同时还不忘朝沈轩挑了一下好看的眉毛。 沈轩冷笑一声,仰头望天。权当没听到、没看到。 俞子祺走了,峡谷中最后一伙出来的是姜浩煦。 “哈哈哈!劳烦各位相送,浩煦感激不尽!” 姜浩煦持枪抱拳拱手行礼,作豪迈之状。 “下个月的修行大比,确定由你和子祺代表靖平司参加。此次大比对我靖平司至关重要,要早做准备。” 沈守缺将刚才的话几乎原封不动的有说了一遍,听得沈轩直撇嘴。 这是圈套!这是圈套! 沈轩心中默念。 姜浩煦闻言先表示自己一定不负靖平司诸位同僚的众望,拿一个好名次。 而后看向一旁的沈轩,迟疑了片刻后开口问道。 “国师,平常应该未过二十一岁吧?为何不让他也参加?想来以平常的实力,再次夺魁也非难事啊。” “呵呵!” 沈守缺却是没有回答,只是笑着拍了拍姜浩煦的肩膀,叮嘱他要保重之类的云云。 十三路人马尽数离去,时间却也是不知不觉间快到晌午了。 五人出来得早,早饭都没吃,此时肚皮挨着个的叫唤,沈守缺便提议一起去饭堂用饭。 其余三人自无不允,沈轩哼了一声,没表示反对,也没表示同意,却也是跟着一起去了。 前往饭堂的途中,沈轩有意拉开与沈守缺的距离,与周怀瑾并排而行。 “小淫虫!帮我打造些东西。” 沈轩自怀中取出一沓纸递给周怀瑾。 “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把前三个字吃下去再跟我说话。” 周怀瑾瞪着沈轩,双手负在身后,丝毫没有去接的意思。 “想清楚哦!俞子祺那个卑鄙小人可是不在了,你觉得凭你一个人,能在我沙煲大的拳头下撑几招?说来也巧,昨晚刚刚自创了四式拳势,一会吃过饭咱俩练练?” 沈轩冷笑道。 “我告诉你沈平常,我周怀瑾可不是怕了你,只不过看在都是同僚的份上,能帮就帮一把,下不为例哦!” 周怀瑾义正言辞的将纸张接过来,想着距离饭堂还远,就好奇的打开来看看。 “这…” 只看了第一张,周怀瑾就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你他娘的疯了吧!整根全部用陨星铁打造的标枪?你可知道这样一支标枪有多重?不下百斤!用来干嘛?扔地上让人家来抢,好累死他们吗?沈平常你真是个天才。还他妈的要六百支,你可知道整个大虞一年才能落下多少陨星铁?超过二十斤我跟你姓。还有这个,你他娘的管这叫护腕?好吧,老子原谅你的无知,你给老子听好了,这叫护臂!护臂!护臂!一个护臂的材料最少能做出七八个护腕好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你自己心里是不是也觉得不好意思。啧啧啧!算你沈平常还知道羞耻,不过这护臂也要用陨星铁打造是几个意思?你对陨星铁情有独钟?你命里却陨星铁,想要补一补?” “还有这个,玄冰蚕丝和火云蚕丝编织布料,再混合蟒鳞藤制成的快靴。话说这三种材质好熟悉的样子,等一下…这款式、这材质…这不是我们五行宗的水火不侵踏云靴吗?你怎么会有踏云靴的图样?姑且不管你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图样,踏云靴是法器啊!你懂不懂什么是法器,随便丢到外面一件就能让散修抢的头破血流,杀的血雨腥风的法器啊!你竟然要一百二十双,你是要疯吗!” “还有啊!连帽披风要与踏云靴的材质一样是怎么回事?你要去熔炉火山打滚吗?还是去玄冰海游泳?” 周怀瑾一张一张的翻看,神情也变得越发的激动。 啪! 将一沓纸用力的摔在沈轩怀中,周怀瑾把脑袋凑到沈轩面前义愤填膺的吼道。 “赶紧滴!弄死我,快点快点快点!我不想活了!快点弄死我!” 这一来倒是搞得沈轩有些不好意思,这几张纸上画着他准备为报国军好汉们添置的装备。 考虑到随着好汉们的实力越来越强,普通材质的武器装备已经明显不适用了。 所以就自行设计了一套,主要的理念就是坚固和实用。于是在材质上面的确是有狮子大张口的想法,数量上也预留出来备用和更换的。 但他没想到周怀瑾这个怂货这次竟是这般激烈的反应。 难道…真的是我的要求太过分了? 沈轩心中检讨道。但我漫天要价,你就坐地还钱呗,有啥事好说好商量不行吗。搞得要死要活的,我沈平常是那种凶残的人嘛! “你俩这是…怎么了?” 二人这边的动静惊动了走在前面的沈守缺师徒三人,见周怀瑾的脑袋直往沈轩怀里钻,沈守缺不禁好奇的问道。 “咳咳!光天化日的二位自重啊!” 沈长青以拳掩嘴轻咳道。 唯有沈芙蓉没说风凉话,可却是红着脸笑个不停。 周怀瑾也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行为容易让人产生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和臆想,连忙站直了身体。 看到笑的花枝乱颤的沈芙蓉时,顿时目光一亮,计上心头。 “你漂亮师侄是内务大总管,材料什么的都归她管。你去管她要材料吧,只要材料到位,我就帮你打造炼制。我想起来还有事要忙,你们去吃吧,我不去了!” 周怀瑾丢下一句话后,便施展土遁术消失不见了。 第九十五章 请君入瓮 “乖芙蓉!过来师叔疼你哦!” 沈轩朝沈芙蓉招手道。 沈芙蓉被沈轩不怀好意的怪笑吓得躲到沈守缺身后,怯怯的露出半个头,使劲的摇着。 “先吃早饭吧,边吃边说!” 沈守缺还是很疼爱自己的女弟子的,拍了拍沈芙蓉的脑袋道。 几人到了饭堂,各自打来合口的早饭,坐到了一桌。 沈守缺喝了一口粥,吃了一筷咸菜后,从沈轩手中取过那沓图纸,一张张翻开起来。 “嗯…嗯…啧啧…有意思…” 沈守缺边看边点头,嘴里啧啧有声。 将所有图纸全部看完后,交给了沈芙蓉。 “看看仓库里有多少,都给周怀瑾送过去吧。你小师叔难得张一次口,尽量满足!” “哦!” 之前周怀瑾怒斥沈轩的时候,沈芙蓉其实就已经听到了,所以才故意不往沈轩的身边凑。 可这回师尊是发话,沈芙蓉也没得办法,硬着头皮接了过来。 沈轩一脸期待的望着沈芙蓉,等待着她的答复。 沈守缺这个老狐狸暗中筹备靖平司不是一年两年了,仓库里的存货肯定不会少。 待沈芙蓉都看完后,沈轩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怎么样?怎么样?” 沈芙蓉将图纸递回给沈轩,而后从荷包里取出一把钥匙也递了过来。 “这是?” 沈轩拿起钥匙在眼前瞧了瞧,疑惑的看向沈芙蓉。 “内务局总管的职位还是小师叔你来坐吧,芙蓉能力不济,实难胜任。” 沈轩有些懵逼,反应了好一会才理解了沈芙蓉话里的意思。 这是在将自己的車啊! “我的要求很过份吗?” 沈轩将图纸拿在手中,重新审视。 按理说,大虞这般疆域广阔、物产丰饶的大帝国,几百年积累下来的各种材料应该是不弱于任何一个大宗门的。自己虽然是有狮子大张开的嫌疑,但也是考虑过大虞实际情况的。 绝对会肉疼,但不至于拿不出来。 “陨星铁现在库房里只有二百三十三斤七两,玄冰蚕丝两匹,火云蚕丝没有,蟒鳞藤没有……” 沈芙蓉及其尽责,对仓库内的物资数量都是了如指掌,当下将沈轩所需材料在仓库内的存量一五一十的报了出来。 沈轩边听边在心中计算比较,待沈芙蓉将所有材料的数量都说完后,沈轩又花了一会时间才计算比较清楚。 “怎么会这么少?你不是筹备好多年了吗?这些年你都在干啥?” 沈轩最后得出的结论,库房内现有的材料,竟然不到自己预估的两成。 这就有些离谱了,于是不满的对沈守缺质问道。 沈守缺端起粥碗喝了一口,而后轻轻吐出三个字。 “护国军!” 沈轩秒懂,恍然大悟。心中哀叹之前怎么就把护国军这茬给忘了。 护国军是什么? 护国军是军队最高战力的体现,是大虞军力的巅峰。 护国军满编是两万人,实际人数却是根据镇魔城战事激烈程度和频率而上下浮动的。护国军的组成一大部分是全国各个卫所之中挑选的劲卒,还有一部分是招揽而来的江湖武夫。 便是这样一群没有修行资质的普通人,却是在镇魔城外凭借悍不畏死的狠劲,杀出了赫赫威名。 修行者可以瞧不起普通人,将普通人视为蝼蚁,可却没有任何一个修行者敢轻视护国军。 护国军每年在镇魔城外的减员都在三成到四成,这等战死率,放到寻常军队早就崩溃了。可护国军全体将士却是将之视为寻常之事。 护国军驻扎的营地外,常年都有数千甚至上万武者排起的长队,这些武者只为有机会加入护国军,于镇魔城外马革裹尸。 也是因此,无论一场杀伐下来护国军伤亡多少,不消几日,便可补充至满员。 护国军之所以能在镇魔城外杀出赫赫威名,悍不畏死是一方面,精良的装备也是功不可没。 护国军装备的打造,可以说几乎倾大虞半国之力。 五行宗为何同大虞走的最近,因为大虞是其最大的客户,大虞每年开采后自留的灵石有大半最后的进了五行宗的腰包。 护国军的装备,全部都是由五行宗打造和维修。 而五行宗又不收金银,只要灵石和材料。 沈轩有些挠头,护国军那边自己肯定是争不过也不能争的,一群普通人能在镇魔城外杀出修行者都真心钦佩的赫赫威名,所付出的血汗和牺牲,是外人无法想象的。 每从护国军哪里夺来一份材料,就等于将一名护国军战士置于死地。 这种事沈轩是做不来的。 可自己要打造的报国军,以后也是要去镇魔城外的呀。 虽然以后报国军好汉们的实力绝对要超过护国军的武夫,但也不能光着身子空着手就去啊,面子上也不好看不是。 可靖平司如今能用的材料就是这些,就算逼死沈守缺和沈芙蓉也没用啊。 额…逼死沈守缺这事靠谱。芙蓉是无辜的,要好好呵护。 沈轩越想越是心烦,一时间手里的馒头也不香了,还一脸便秘的表情。 “这次的修行大比是在庆国洗剑峡吧!” 沈芙蓉忽然小声嘀咕道。 听到修行大比,沈轩顿时提高了警惕。 芙蓉啊芙蓉,亏师叔刚刚还怜惜你,没成想你竟是与沈守缺沆瀣一气,师徒组团来忽悠我了是吧。 “洗剑峡的葬剑山上,有好多无主飞剑和法剑。” 沈芙蓉道。 “师妹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锻造飞剑的主要材料是天星石。听闻最近五行宗在大量收购天星石啊,除了用灵石收购外,还拿出许多珍惜材料交换。材料清单里好像就有玄冰蚕丝、火云蚕丝和蟒鳞藤等。哦对了,库房里的药剂数量也是不多了吧,五行宗的交换清单里,也有许多珍稀的药剂哦!” 沈长青道。 “不止如此,葬剑山上的法剑,多数都由陨星铁打造,以洗剑峡数千年的积累,保守估计,打造千余套护国军的那种铠甲和长枪亦不是难事。” 沈守缺补充道。 “而且据说这次大比前十的奖励提高了,第三名可获得全年灵石产量一成的份额,第二名一成半。魁首更是有两成的份额。啧啧!大虞每年分发给修行界后剩余的灵石也不过三成多吧。” 沈长青又补充道。 “洗剑峡那边已经确定,此次大比的第一环节便是登葬剑山。我记得葬剑山有个规矩,登山途中但有所获,皆归本人所有,是这么回事吧?” “师尊说的没错,是有这个规矩。” “哇!葬剑山上那么多的无主名剑,想一想就流口水呢!可惜芙蓉年龄不合适,不然一定要去参加本次大比。” 师徒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 挑起话头的沈轩却是闷头喝粥啃馒头,装作没听见。 很快,一顿丰盛的早餐吃罢,师徒三人又聊了几句后,与沈轩打过招呼,就各忙各的去了。 沈轩默默地吃掉第十个馒头,第六碗粥,第十二个煮鸡蛋,没做任何回应。 这老小三只狐狸的意图已经是毫不掩饰了,就是要引诱自己主动提出参加修行大比,而后沈守缺一定会借机提出条件,并且还是理直气壮的说。 这是你自己要参加的哦,可不是我强迫你的呦! 出了危险我可是不负责的呦!得到的奖励一部分要充公的呦! “老混蛋!” 沈轩恨恨的咬下一口馒头,含糊不清的骂道。 走出饭堂,沈轩朝绝壁训练场走去。 好汉们的实力每日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提高,沈轩预计,再过十天半个月左右,底子最好的一批人就将达到炼体诀第一层的大圆满境界。 没办法,靖平司的伙食实在是太好了,加之众好汉进阶时所用的辅助药剂,沈轩都是挑药效最好价格最贵的药材。 而且好汉们训练也着实刻苦,一份付出便有一分回报嘛。 此时好汉们正在重新打造训练器具,自觉闯祸的沈轩也不好意思往前凑,站在远处遥遥观望。 “如今又多了一批拖油瓶,洒家很为难啊!” 看到朱平带领正在练拳的孩子们,此时沈轩的内心正纠结挣扎中。 “上套…不上套…上套…爱我…不爱我…呸呸呸,搞错了!从来,上套…不上套…” 整整半个时辰后,沈轩下定决心,狠狠的一跺脚,转身去找沈守缺了。 沈守缺如今的办公地点已经转至京城内的靖平司衙门,可今日吃过早饭后,沈守缺却是留在峡谷里没走。 沈轩本也就是顺道过来看一眼,若是沈守缺不在的话,就去衙门里找他。 谁成想到了沈守缺的房间,就看到沈守缺在小院里支起一张桌子,优哉游哉的泡茶喝呢。 桌子上两个茶杯,一个自用,另一个给谁留的不言而喻。 沈轩站在门外深吸一口气,而后走了进去,在沈守缺对面坐下。 “今日不用去衙门里办公吗?” 沈轩没话找话道。 沈守缺提起茶壶将沈轩面前的茶杯满上,苦笑道。 “你在京都里搞出那么大的风浪,如今陛下的御书房里跪满了皇亲国戚,据说刘耀光已经要自降爵位了,如今请罪书正快马加鞭的往京都松来。王首辅更是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都察院弹劾飞鱼卫的奏折都是用马车拉近皇宫的。此等群情汹涌激愤的情况下,回京都岂不是要被生吞活剥。” “怪我喽!” 沈轩眯着眼斜瞥着沈守缺道。 “嗯!陛下准备拿你平息众怒了!” 第九十六章 突破底限 “哦!” 沈轩闻言却是没有吃惊的意思,哦了一声然后问道。 “陛下准备怎么整治我?革职?下狱?流放?还是杀头?我是不是要准备跑路了?” “呵呵!哪有你说的那般严重。” 沈守缺轻笑一声,将沈轩面前空了的茶杯倒满。 “未经陛下允许私闯王府,私自扣押威远伯萧常在和勇武候府的主母,按大虞律是有些行事不当。陛下下旨斥责、罚俸一年,庭杖五十。你皮糙肉厚的,五十庭杖没有问题吧。” “五十庭杖?寻常人只怕会被打死吧,若打完之后我还是活蹦乱跳的,会不会显得太假了。陛下颜面也不好看吧!” 显然,沈轩在京都里胡作非为一番之后,对于自己需要出来顶锅早有心理准备。只不过没想到景隆帝也是颇有担当,只是做出了这样一番对于沈轩来说不痛不痒的惩戒。 罚俸这种惩罚当官的基本都不会太在意,好像谁指着那点俸禄过活似得。虽然大虞官员的俸禄相比之前的历朝历代都优厚了许多,但官员的主要收入嘛…呵呵,大家都懂得。 比较严重的惩罚是斥责,皇帝陛下的斥责这是会记录在履历中的,对于以后宦途的升迁都会有很大的影响。 最重的则要属庭杖了。 庭杖是一种很有格调的高级刑法。倒不是说庭杖的刑具或行刑方式有什么特别,而是这种刑法只有达到一定品级的官员才有资格享用。 除了品级以外,想要享受到庭杖的待遇,还需犯下让皇帝极为愤怒,以至于丧志理智,冲昏了头脑的大罪、重罪才行。 毕竟施庭杖,是要记录在史书中的,对皇帝的名声也是有影响的。 大虞建国三百余年,有幸享受过庭杖刑法的大臣官员一共只有九人,而这九人无一例外,皆是在青史之中留下姓名之辈。 只不过并不全是美名,有三人是以恶名留史,受后世万民唾骂。 有好事的官员总结了犯下那些罪行,才有资格享用庭杖。 范言直谏型,明确指出陛下犯错,不给陛下留颜面的。这类人受刑过后都会得到士林的吹捧,留美名于青史。 妄议后宫型,对皇帝床帏之事指手画脚,独宠某个妃子啦,冷落皇后啦之类的。这类人受过刑后只会得来众官员的嘲笑和疏远,属于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糊涂蛋。 罪大恶极型,此类的目标人群定位要更高级一些,列如内阁、五军都督府、边军总兵官之流。在政事、军事上犯下主观错误,并造成重大且不可挽回的损失或伤亡。这类人基本都熬不过行刑结束,往往行刑到一半的时候就咽气了,不过行刑的飞鱼卫却不会停手,依旧照打不误,乃是真真正正的鞭尸。 飞鱼卫专门有一批军士就是负责执行庭杖的,手熟者据说可三仗下去便将活人打死,亦可二十杖后自行走回家。可以说,受刑人的死活,完全就是执行人的一念之间。 之前受过庭杖的九人,活下来的六人受刑数目是十杖,死去的三人受刑数目是二十杖。 十与二十,似乎也是暗示皇帝是否起了杀心的一个预兆。 刑十杖,皇帝没想杀你,就是惩治一番,以后放聪明些。 刑二十杖,提前准备棺材吧。 而这一次皇亲国戚们的怨气也确实重了一些,闹得景隆帝也是头大不已。 沈平常肆意妄为、尤为可恨,刑五十杖。 此消息一出,皇亲国戚们顿时欢呼雀跃。 景隆帝这一招算是把皇亲国戚们的怒火平息下去了,但由宁王和威远伯牵扯出来的事却不算完。 飞鱼卫指挥佥事沈平常虽违反法纪,越矩行事,但所查宁王与威远伯不法之事却是属实。着东辑事厂与三法司一同审理此案,并限期一月,令皇族、勋戚自查,凡有违反大虞律之行径,自行上报并交出罪魁祸首,皆可酌情减轻、减免处罚。非法所得之财物、田产、屋舍、仆役婢女等,自行上缴户部。 一月后,由东辑事厂牵头,刑部协助,对皇族、勋戚进行清查,若有隐瞒蒙蔽者,严惩不贷。 沈轩虽是自漳州险死还生后性情大变,但其刻在骨子里的某型特性却不会轻易改变的。也是因此,沈守缺掐准了这一点,在了解沈轩与于秀娥等人的事情后,仅是付出一个飞鱼卫指挥佥事的职位,便借助他完成了谋划。 当然,这期间沈守缺也并不是完全放手由沈轩去折腾,还是有许多地方在暗中动了手脚的,以此来保证沈轩不会玩脱了,搞得状况超出可控的范围。 比如陆锦玄这枚安插在沈轩身边的钉子! 再比如勇武候府这次仅是因教子不严被斥责,并交出了所有非法产业及所得。 对于沈轩来说,庭杖这种东西打多少都无所谓,所以只是随口提了一嘴就爱咋咋地了。 这次事件中,自己有所得,付出一些也是应该的,这很公平。 而后沈轩又问可有在萧常在口中问出有关何先生的消息。 “萧常在说一年前经人介绍与何先生有过一次书信往来,萧常在想委托何先生去杀一个人,最后却是因对方要价太高作罢。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与之有关的消息。” 沈守缺想了一下后答道。 这个沈轩是知道的,当初陆锦玄递交上来的,自萧常在密室里搜出来的书信中,沈轩私自藏起来的那一封,就是有关此事的。 本以为东缉事厂的专业人士能从萧常在的嘴里撬出点有价值的信息来,如今看来萧常在也所知不多啊。 至于萧常在想杀谁?沈轩却是没心思去关心。无非就是利益纠葛那点破事。 师兄弟二人又谈论了一会大虞朝廷最近可能发生的风云变幻后,沈轩这才提出自己此行前来的目的。 “你想参加下个月的修行大比?” 沈守缺笑着问道。 “别跟我装糊涂啊,这不就是你期望的嘛。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大比最后的奖励,我要占大头。” 沈轩毫不客气的戳穿了沈守缺虚伪的面孔。 “你六朝廷四!” 沈守缺也似乎早有所料,没有争辩什么,直接提出自己的条件。 “你当官当傻了吧,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是我去拼命哎,你不过就是写个名字而已,也好意思要四成。大不了我以散修的名义参加,最后的奖励全是我自己的。” 沈轩不是肯吃亏的人,立刻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并且还以威胁。 “以散修的身份参加大比,自无不可。但你报国军需求的军备找何人给你打造?陨星铁当今世上,除了五行宗还有何人可以炼制?踏云靴就算你从我这里偷走了图样,又有那个匠人敢瞒着五行宗炼制?那么一大笔灵石你去何处花?” 沈守缺笑容不变,语气平静的帮助沈轩将后续可能出现的情况一一进行分析。 沈轩听的是哑口无言,说来说去,始终是绕不开五行宗这道坎。五行宗最大的客户便是大虞朝廷,沈守缺这边若是不同意,即便沈轩手里有再多的材料和灵石,五行宗也不敢冒着得罪大虞的风险,接沈轩的私活。 西瓜和芝麻,五行宗还是能分得清的。 “二八分,这是我的底限。” 沈轩心中在滴血,可现实就是如此的让人无奈且无力反抗,谁让咱是弱势群体呢。 “四六!” 沈守缺寸土不让。 “沈守缺你不要太过分哦!惹急了我大不了不去了,谁也别想得着好。” 沈守缺端着茶杯微笑不语。 “好吧好吧!三七分,决不能再多了。” 僵持了片刻后,沈轩最终败下阵来,再一次突破了自己的底限。 所以说嘛,底限这种东西,其存在的意义就是被不断地突破,一而再,再而三,往复无穷尽也! “成交!” 沈守缺端起茶杯凑过去与沈轩面前的茶杯碰了一下,以示庆贺。 “不过我有个要求。” “说来听听。” “如意环借我。” 沈守缺神情一僵,端茶杯的手也抖了一下,随即便恢复了正常。 “不借!” 语气清淡,却是斩钉截铁。 “那我就不去了!” 沈轩开始耍赖。 “不去就不去吧!总不好强逼你。” 沈守缺对于自己底限的坚守,却是异常的坚定。 “你好像猜到了我借如意环的用途。” 沈轩眯着眼问道。 沈守缺一口一口的喝着茶,过了许久才答道。 “若把洗剑峡坑的太惨,他们真的会发疯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我这么有分寸的人世间还有几个!” 沈轩不忿道。 “那…我也有个要求!” 听了沈轩的保证,沈守缺面色阴晴不定的思量权衡了片刻后说道。 “都是亲兄弟,别客气,有要求尽管提!” 沈轩见沈守缺语气有所松动,大喜之下有些得意忘形的拍着胸脯满口答应。 沈守缺先是摘下戴在颈间的一根红绳,红绳上缠着一枚拇指肚大小的晶莹玉扣。而后又自袖中取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张,将玉扣放在纸张上,推到沈轩的面前。 玉扣自然就是沈轩口中的如意环,沈轩见过无数次了,一眼就能认出真假,顿时心中欢喜。 可再看如意环下压着的纸张,貌似也有些眼熟。 这…娘滴!想起来了,沈守缺老王八蛋在这等着我呢! 第九十七章 师叔请自重 纸张不用打开,沈轩都知道里面是什么。 一定是那份地图,标记有遗迹的地图。 沈守缺贼心不死,欲要我以身犯险,我却怎能让他如意,哼! 沈轩先是拿起如意环塞进怀中,而后再拿起地图摊开来假模假样的看了几眼,才故作震惊的问道。 “师兄这是何意?” “都是一个师尊教出来的师兄弟,就别跟我装了。还按刚才谈妥的,三七分!” 沈守缺没心情跟沈轩继续演下去了,直接了当道。 “哈!师兄果然慧眼如炬,是小弟孟浪了!” 沈轩讪讪笑道,却是把地图折好推回给了沈守缺。 “遗迹这种地方虽然危险,但好处也是多多,若说不眼馋那是假的。但这次,小弟我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哦!为何?” 沈轩是否在演戏,欲擒故众然后借机提高价码,老戏骨沈守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仔细打量了沈轩半晌,沈守缺确认他说的是实话。 只是不知是不想去?还是不能去?所以出言询问。 沈轩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在体内运转化劲,而后便感觉到了漂浮在身周六尺范围内,密密麻麻垂直的细线,这些细线代表着天地间的力量规则。 然后,他拨动了沈守缺茶杯附近的几根细线。 咔嚓! 由一层薄木板制成的桌面好似承受了极大的重量,吱嘎吱嘎呻吟了几声后,碎裂开一个孔洞,装满了茶水的杯子咻的掉了下去。 沈守缺身子朝后移了一下,低头朝地上看去,茶杯已经摔得粉碎,茶水也溅的到处都是。黄泥地面上被砸出来一个杯子形状的泥坑,坑底茶杯的碎片几乎已经碎成粉末状。 不止如此,就连溅出的茶水,都在坚硬的地面上,砸出了许多细小的坑印。 “天地法则!” 沈守缺难得的露出震惊之色,盯着沈轩问道。 语气之中有怀疑亦有肯定。 沈守缺现在是何种境界的实力沈轩不清楚,但可以确定,最低是第四重境界,上不封顶。 所以他对天地法则是非常了解的。 沈轩摊了摊手,无奈的说道。 “你看到了,遗迹排斥天地法则在身的人,我就是想进也进不了啊!” 沈守缺盯着沈轩默然不语。 他有些奇怪,刚刚的那种感觉,的的确确是天地法则无疑了。修行者领悟的法则不尽相同,但天地法则带给人的威压感却是真真切切的。 但为何自己总是感觉怪怪的,似乎哪里出了问题。 沉思了片刻,沈守缺指着茶壶道。 “再来一次!” 沈轩撇嘴,却还是听话的拨动了茶壶上方悬着的细线。 而后发生的与之前相同,桌面又破了一个洞,地上砸出大小好多坑。 沈守缺看看地面、看看桌面、再看看沈轩,思考了许久后,才叹道。 “既是如此,遗迹哪里就只能委派别人了。十三道统管都已离开,内务局那边也没什么事情做,就让芙蓉去吧。” “听说芙蓉最近跟你们报国军的于统领很谈得来,于统领修习了你的那套功法,想来如今实力不弱,她们两个结伴前往,我也放心一些。” 沈守缺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残破的桌面,口中唠唠叨叨。 提到要沈芙蓉去遗迹的时候,沈轩撇了撇嘴。 那是你自己的弟子,吓唬谁呢。虽然我也很疼她! 谁成想沈守缺这老贼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于秀娥的身上,这让沈轩婶可忍叔不可忍啊! 可还没等沈轩出言反对,就听沈守缺继续念叨。 “但毕竟是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路途遥远还是有很多不便的地方。恰巧最近炼器局也不忙,就让周怀瑾陪着她俩一起吧。于统领还没有婚配吧,芙蓉的年纪也不小了,是该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家了。怀瑾虽然花心了些,但男人嘛,都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本质不坏,出身名门长得也俊秀。若是芙蓉和于统领一起相中了怀瑾,也算是一桩美谈。大虞男子只能取一位正妻,于统领出身低了些,也只能委屈她做个侧室了。” 啪!哗啦啦! 沈轩一拍桌子,饱受摧残的木桌被一掌拍得碎掉了,彻底寿终正寝。 “君子协定,说好了三七分!不得反悔!” “那是自然!”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但讲无妨。” “你从何处得来遗迹的消息?其他宗门知不知道?过往数千年一共才出现了四处遗迹,这次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你就不觉得奇怪?是不是有人在做局?” “你这是一个问题?哦!想起来了,你的算学是大师兄教的,这就不奇怪了。” “不要在意细节,请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先回答你的前两个问题。” 沈守缺站起身来,绕着沈轩一边踱步一边娓娓道来。 “还记得几天前自西北方传来诡异的低吼声吗?便是在那之后,飞鱼卫散在各地的探子传回遗迹的消息。这次遗迹出现闹得动静很大,宗门与散修应该差不多都知道了。” “你不提我差点忘了,还想问你呢,那吼声是不是来自镇魔城?” 沈轩一拍脑袋,连忙问道。 那道吼声貌似对其他人没有任何的影响,唯独对沈轩情有独钟,因此便想讯问个清楚。 “这个…现在还不方便告诉你,等你大比回来后吧,再与你详说。至于你后三个问题,其实也与那吼声有关,等到时一起告诉你吧。” “你这等于啥都没说嘛!” 沈轩不满,但看着沈守缺紧紧闭上的嘴巴,便知道这老小子今天是什么都不会再说了。 眼看已经捞不着什么好处了,也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了,沈轩骂骂咧咧的走了。 按照沈轩原本的打算,修行大比的参赛名额是一定要挂靠靖平司的。除了沈守缺对他进行威胁时说出来的那些原因外,自己现在怎么说也是靖平司的一员,而且报国军好汉们这些日子吃的喝的穿的住的都是靖平司无偿提供,沈轩虽然厚脸皮,却也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便想着借这个机会还还人情,以后吃喝起来也理直气壮了不是。 大吼一声,我为靖平司立过功、流过血、赢过钱,谁敢不服! 之所以最开始跟沈守缺讨价还价,其实打的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主意,将沈守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修行大比最后的利益分配上,而忘记遗迹这码事。 遗迹具体位置和可能开启的时间,早在靖平司衙门沈守缺的书房里就看过了。 沈轩一直记在心里,未曾忘却分毫。 自己能独占的好处,为啥还要分别人一份呢。 可惜沈守缺这个老狐狸鬼精的很,办事滴水不漏、雁过拔毛。 也是到了这时,沈轩才意识到自己计划中的一个致命漏洞。 沈轩用遗迹排斥外来天地法则这个借口,不想以与靖平司合伙的名义探索遗迹。 但是,就连沈轩这个萌新都能发觉,自己其实只是能影响天地法则,并不是真正的领悟。沈守缺这个老鸟又如何不会发觉。 没有领悟天地法则,自然也就不会被遗迹排斥。相反,到了遗迹之中,反而可以通过影响遗迹内的天地法则,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天地法则面前,什么天骄绝代、不世奇才,通通都是蝼蚁! 可惜却是没能骗过老狐狸。 百密一疏!计差一筹啊! 沈轩喟然长叹! 一想到命是自己去拼,好处却还要分出去一部分,更是心痛的无法自己。 这可是万万不行的,我沈轩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急速在心中计划了一番后,沈轩一路狂奔到了绝壁训练场。 将于秀娥和郑老实拉回报国军厅堂里,关上门密议起来。 期间厅堂里无数次传出于秀娥抗议的吼声。 “不行…我不同意…我也要去…我以主公的身份命令你…军师你就带上我吧…” 一个时辰后,沈轩口干舌燥,脚步虚浮的走出厅堂。 “这小妞好难搞啊!” 走出报国军大院,沈轩又直奔靖平司仓库而去。 在仓库区转了大半圈,总算找到了正在清点物资的沈芙蓉。 沈芙蓉这妮子自从两次调戏沈轩不成,反而遭受反调戏后,就规矩了许多。 特别是今天沈轩狮子大张口,欲要掏空沈芙蓉的存货。而沈芙蓉按照之前商议的计划,配合师尊和师兄设计沈轩后,心里就始终有一种慌慌的感觉。 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当沈轩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脸上还带着不还好意的诡异笑容,沈芙蓉顿时花容失色,心头小鹿乱撞。 “师…师叔~~!人家错了嘛~~您就原谅人家嘛~~!” 心知可能要遭受反噬的沈芙蓉灵机一动,再也顾不得女孩子该有的羞怯,一双柔荑攀在沈轩的肩膀上,娇躯乱晃,口中娇嗔阵阵。 小妮子确实该找个人家了,这…一浪高过一浪的,真是…真是…!但…总不好便宜了外人哈! 咳咳!自己是有正事的。 沈轩心中劝诫自己道。 而后便拉着沈芙蓉直奔库房而去。 库房大门打开,沈轩便满库房的溜达起来,看到什么值钱的、顺眼的,便轻轻一挥衣袖,选中的物资立刻消失不见。 “小师叔~~!” 沈芙蓉对这种诡异的景象丝毫不以为怪,可却着实心疼那些物资,气咻咻的娇嗔道。 “瞧你那小气样,都记账,等师叔大比得胜归来,翻倍还给你。” 准预备役巨富沈轩豪气干云的许诺道。 “就知道小师叔对人家最好了!” 沈芙蓉丝毫没有怀疑沈轩是不是信口开河,立刻转气为喜道。 “知道师叔对你好,就过来给师叔香一个。” 无耻淫贼沈平常故作正色道。 “咳咳!小师叔请自重啊!” 沈长青的声音自二人身后传来。 第九十八章 西凤关 二人转身,便看到沈长青站在库房大门外,掩嘴不停地咳嗽。 “你小子来干嘛?” 被打搅了好事的沈轩十分不满的喝问道。 “师尊托我给小师叔带句话,五行宗的盘子靖平司要占三成。” 盘子是一句江湖中流行的黑话,就是赌博坐庄的盘口。 每一次的修行大比,做商人远比做修行者还要成功的五行宗弟子都会开盘口坐庄,为各位参加大比的选手设置赔率,吸引观战的修行者们下注。 因为届时到场的都是修行者,而金银财物这些腌臜之物对修行者的吸引力也有限,所以坐庄的五行宗弟子只收取灵石、材料、异宝之类的下注。 而沈轩到库房里收刮的,就是预备用来下注的赌注。 很显然,老谋深算的沈守缺已经料到沈轩会有这个打算,所以决定参合一脚。 “我他娘滴…唉!行了,知道了!” 沈轩本想骂几句泄愤,但考虑到沈守缺的两个弟子都在呢,多少要给他留点面子,只能叹息一声,有气无力的回应道。 十三道统管离开时带走了大批辎重和材料,所以此时库房里能被沈轩看的上眼的东西没多少。刚刚溜达一圈下来后,有价值的已经差不多都装进如意环里了。 初闻噩耗的沈轩有些兴趣索然,蔫蔫的跟二人挥挥手,就准备离开峡谷。 来到通往谷外的峡道口时,千年老瞌睡虫吴老仍旧在躺椅上,好像死了一般在睡觉。 沈轩突然心中升起一个念头,体内化劲运转,而后拨动了吴老上空的几根细线。 咔擦! 半睡半醒的吴老突觉呼吸一滞,胸口好似被千斤巨石压住了一般,木制的躺椅被突然增加的巨力压得碎裂开来。 “小王八蛋!” 吴老不愧是半步剑仙境,身体虽然已经不受控制的倒地,且因为力量法则的影响一时半刻起不来身,飞剑却是间不容发的朝沈轩射去。 早有准备的沈轩此时却是已朝谷外跑去,脚下速度全开,听到身后风声有异,力量法则再次施展,无形重力将追在身后的飞剑压得速度一滞,而后身形高高跃起,脚掌在山壁上借力,又是几次跳跃后,终于冲出了峡道。 “哈哈哈哈哈!爽快!” 终于是报了当日被拒之谷外的仇,沈轩心里那叫一个畅快! 狂笑声自谷外传来,在峡道里形成回音。 “小王八蛋!别让我再见到你!” 狼狈起身的吴老怒吼。 修行大比还有二十多天开始,以沈轩现在的奔跑速度,再算上中途休息吃喝拉撒耽误的时间,快则四五天、慢则六七天就能赶到洗剑峡。 虽然时间上还来得及,但沈轩却不打算继续呆在靖平司了。沈守缺那个老狐狸太危险,还是离他越远越好。而且京都城里被自己搞的鸡飞狗跳的,回去就是自找麻烦。 至于景隆帝下旨庭杖的事,爱谁去谁去,沈轩是不去。 出了靖平司峡谷后,沈轩径直一路向西。 虞都坐落在大虞境内北方偏上的位置,四座主城门外,各有一条宽阔的驿道通四方。其中向西、南、东北方向的三条驿道会各自经过一处关隘。关隘之后,又各自分出若干岔道,直通诸州府。 京都西方三百里外西凤关。 西凤关早在千年前就已建成,虽未经历过战火的洗礼,历朝历代却也都会花费大笔的金银,进行修缮加固。只因西凤关西北方数千里外,便是镇魔城。 这里是守护大虞京都的最后一道屏障,因此即便在此耗费了数之不尽的人力物力财力,朝廷大佬们也真心期望这道屏障永远都派不上用场。 除了作为京都屏障之外,西凤关也是重要的关税重镇。 朝廷在关隘的东西两侧共派驻了五个卫所,分别为前一卫、前二卫、中军卫、后一卫、后二卫命名。 其中前一、前二两卫驻扎在西凤关西侧,后一、后二两位驻扎在东侧,中军卫则坐镇西凤关内。 西凤关虽名为关,实则经过千年来的发展,如今已成为了一座人口数十万,城内商铺林立,每日里交易金额甚为可观的中型城镇。 只不过这里没有设置州府衙门,一切大小事宜都由中军卫指挥使一言而决。 若不是距离京都太近,称之为藩镇也不为过。 沈轩此时正仰起头来,打量着眼前雄伟整洁的城门。 在他身前和两侧,共有四条人流车马排成的长队,等待着城门下军士的审查。 因为是军镇兼关税重镇,所以西凤关对于进出关的审查极为严格,所有人必须全身搜查,不得携带弓弩,刀剑等兵器则要登记造册,所有的货物也要开包检验,并逐一登记,好方便核定税金。 也是因此,等候入城的人流队伍蠕动的异常迟缓。 沈轩怀里揣着飞鱼卫指挥佥事的腰牌,若是亮明出来,守门的军士会立刻恭恭敬敬的将他请进城去好生招待,并火速禀报给城内的中军卫指挥使曹清然。 可沈轩却是没有这么做,顶着秋日烈阳的暴晒,十分耐心的跟着队伍蠕动。 “闪开闪开!没长眼的狗东西!” 眼看着前面还剩不到十人,就要轮到沈轩了,便听到身后响起一阵嘈杂的喝骂声。 所有人都纷纷扭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便见到长队后面行来四匹高头大马,马背上各骑乘着一名背负长刀的壮汉,最前面的两个壮汉此时正手持马鞭,抽打喝骂着挡在面前的百姓和行商。 排在最后的十多个行商和百姓被抽打的嗷嗷惨叫,抱头闪躲。 其余排队的人见状立刻朝两侧退开,让出中间一条足可供双马并行的通道出来。 四个壮汉见通道让了出来,也就收起了马鞭,目光扫视两边目露惊恐之色的人群,口中发出冷哼,充满了不屑的意味。 四匹健马踢踏踢踏迈着小碎步朝城内行去,这时沈轩才注意到四马之后还跟着一辆装饰华美,窗门都挂着多层轻纱的牛车,牛车前由两头洗刷干净的青牛拉乘,一名年轻车夫神情倨傲的斜坐在车厢前,手中长鞭在空中时不时的甩出一声脆响。 华美牛车之后,还跟着二十多辆驮马拉着的货车。 车队行到城门下时也不停顿,当先的一名骑马壮汉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小布袋扔给迎上去的小旗官。 “这是骆爷赏的,拿去给手下兄弟们饮酒!” 小旗官手忙脚乱的一把接住,颠了颠小布袋的分量,顿时眉开眼笑,朝大汉点头哈腰连连道谢。 “谢骆爷赏!谢骆爷赏!” 车队在车轮的咕噜咕噜声中自城门驶入,当华美牛车经过时,小旗官更是加大了点头哈腰的幅度,音量也提高了许多。 待车队全部进城,小旗官这才挺直了腰板,脸上谄笑收起,目光威严的一扫城外排队的人群,厉声喝道。 “都他娘的放规矩些,有胆敢私藏夹带违禁之物、违抗搜查的,一律拿下。” 见重新排好四列队伍的人群面上都露出畏惧之色,便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身边的军士,可以继续放人进城了。 队伍重新开始蠕动,沈轩目光朝四周打量一下,见排在自己身后的一名三十多岁的行商,嘴里面滴哩咕噜的好像在骂人,便也做出激愤之色,低声咒骂道。 “狗仗人势的东西,有什么好神气的,还不是给人当奴才的命。” 沈轩的声音放的很低,只有自己前后紧挨着的两人能听到。 排在沈轩前面的是一名五十多岁的老汉,听到后扭头瞧了沈轩一眼,嘴巴动了动,叹息了一声,却是没吱声。 而后沈轩就感觉到有人拉自己的衣袖,扭头一瞧,正是身后的那个行商。 “小兄弟是第一次来西凤关吧。” 行商缩着头左右瞧了瞧后,低声问道。 “咋滴?” 沈轩瞪着眼睛粗声粗气的吼道。 “小点声!小点声!” 行商被吓了一跳,赶忙又四处看了看。虽然附近有人被沈轩的说话声吸引,但瞟了一眼见是个灰头土脸的年轻后生,也就不在意了。 小伙子年轻火力壮,嗓门大没毛病。 行商使劲拽了拽沈轩的衣袖,连带着头也压低了些,这才说道。 “老哥我是看你小子还算有些血勇,好意提醒你一下。在西凤关里,有些话不能乱说,有些人不能得罪。否则走着进去,抬着出来。” 沈轩使劲瞪大眼睛,挠了挠后脑勺,做出一副不解状。 “记住刚才那车队的所有人,包括车夫。若是以后在西凤关里见到,立刻有多远躲多远,更不要说刚才那种话。你是运气好被老哥我听到了,若是被那个倒霉催的听到,立刻把你绑了,到城里骆家领赏钱。” 行商看到沈轩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干脆好人做到底,详说的清楚些。 “我就是随口说几句,咋滴?还能整死我啊!还有骆家是嘎哈滴呀,咋这么牛逼呢。” “那个乡下小子!他娘滴叫你呢,进不进城?不进城赶紧滚蛋,少他娘滴在这耽误老子功夫。” 这时,恰好沈轩前面的人都已经接受完搜查进城了,而沈轩却还傻站在这里扭头跟身后的行商唠嗑呢。 搜查的军士见状不由得火起,走了过来飞起一脚踹在沈轩的屁股上,高声喝骂道。 第九十九章 谢老八 沈轩假装措不及防,哎呀一声被踹倒在地。 那行商见状立刻闭嘴,拉着自己的小车朝后退了数步,做出一副不认识沈轩的模样。 “当兵的了不起啊,当兵的就能随便打人!” 沈轩瞪着眼怒骂道,同时爬起身来张牙舞爪的就朝军士扑去。 “你他娘滴,还挺横!” 军士见状冷笑一声,取下跨在腰间的横刀,没有退去刀鞘,呼啸着砸在了沈轩的肩膀上。 “哎呀哎呀!骨头断了!” 刚站起来的沈轩再次倒地,捂着被刀鞘砸中的肩膀,口中惨嚎,在地上不停的打滚。 自己使了多大的力道,军士心中自然是有数的,这一刀鞘下去疼是一定很疼,但离砸断骨头却还差了好远。 见到沈轩这幅模样,顿时被气笑了。 “呦呵!爷们在西凤关当了这么多年兵,还头一次遇到碰瓷的。成啊!那今天就满足你的心愿。不是骨头断了吗,别急,这就带你去医治。” 说罢,军士伸手招来两名同袍,在二人耳边低语了几句,听得二人嘿嘿直笑。 “走吧!带你去看郎中。” 两名军士走过来架起沈轩就朝城里走。 “放开我!我不要看郎中,我要你们赔我银子,放开我!放开我!” 沈轩使劲的欲要挣脱两人的束缚。 左边的军士被搞得不耐烦了,猛地一拳击中沈轩小腹。 沈轩立刻就像虾米一样弓起了身子,面色胀红一副痛苦的模样。 “看到了吗!这就是不守规矩的下场。还有谁想跟着一起去看郎中啊?” 军士目光睥睨的扫视排队的人群。 所有人都露出畏惧的神情,低下头不敢吭声。之前与沈轩说话的行商,头则是埋得更低,心中暗暗责怪自己,以后可不能随便跟人搭话了,差一点就惹祸上身。 只是…唉!可惜了那个后生,落在中军卫的手里,不扒掉一层皮,怕是出不来了。 经过此事后,希望他能长点教训吧。 进城的队伍重新排好,开始缓慢的蠕动。 西凤关里没有设置州府衙门,自然也就没有大牢。 不过中军卫却是有专属的军牢。 军牢关押着逃兵、罪卒和触犯了律法的平民、流民等。 算是军民两用,而且不分男女监舍。 军牢的牢头唤作谢老八,四十多岁的年纪,瞎了一只眼睛瘸了一条腿,职位是总旗。 据说谢老八本是指挥使曹清然的亲兵,曹清然还只是一名副千户时就追随左右。 多年前一次跟着曹清然外出打猎,几人在山间迷了路,黑灯瞎火的竟是摸到一个老虎洞里面去了。 洞里一公一母两头斑斓猛虎被搅了好事,顿时暴怒异常,嘶吼声震得山洞都在颤抖。 几人虽然都是当兵的,但一辈子没上过战场,也就在杀鸡屠狗的时候见过血,胆子跟平民百姓差不太多。 当时就被吓得屁滚尿流,浑身瘫软。 曹清然那时还是年轻风流的公子哥,家里走了关系,将他安排在军中,谋了个官职。 也许是曹清然白净细嫩的缘故,两头猛虎不约而同的一齐朝他扑了过去。 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谢老八也不知是那里涌出来的热血,拔出随身的长刀就挡在了曹清然的面前,使出浑身解数与两头猛虎搏杀起来。 曹清然和三个亲兵见状,立刻爬起身来逃之夭夭。 也不知谢老八运气好还是老天也看不过去眼了,眼见孤立无援,继续拼斗下去就是死路一条。谢老八伏地身子,将刀横在身前,嘴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低吼声,一步一步的朝后退去,那两头猛虎竟是没有跟出来。 退出老虎洞穴后,谢老八就玩命狂奔,直跑出了三四里地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说来也是巧的很,曹清然和三名亲兵也躲在了附近。 最开始听到响动都吓得不敢作声,直到听清谢老八粗重的喘气声,这才敢凑过来。 双方见面,没有抱头痛哭庆幸劫后余生,也没有捶手顿足忏悔临阵脱逃。 笼罩在几人身周的只有沉默和尴尬。 谢老八在与猛虎的搏斗中被抓瞎了一只眼睛,半张脸都是血淋淋的,在漆黑的山林中显得尤其狰狞可怕。一条腿在亡命奔逃中摔断了,用两根粗树枝绑着,一瘸一拐的才逃到这里。 曹清然那时毕竟年轻,经历的事情又少,还未被浊世的污秽沾染。只觉的心中有愧,羞于面对谢老八。 虽然谢老八是他的亲兵,其职责和使命就是保护曹清然的安全。 但任何事情就怕有对比,其他三个亲兵是怎么做的?谢老八又是怎么做的?谢老八是为了保护自己,可自己却是无耻的招呼都不打就跑了。 曹清然越想越是羞愧,也就越是不敢面对谢老八。 众人分成前后两拨在山林中深一脚浅一脚的摸索跋涉,曹清然被三名亲兵护着走在前面,谢老八拄着一根粗树枝,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 本来曹清然是想安排一名亲兵扶着点他的,却是被谢老八拒绝了。 山林里寂静异常,除了偶尔响起的虫鸣和脚下枯叶败枝被踩断时发出的咔嚓声,再无其他的声响。 走在前面的曹清然总是觉得身后有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在盯着自己,说不定下一刻,就会有一把刀子,从后面扎进自己的身体。 三名亲兵也是表情越发的诡异,不时暗中交换一下眼色。 “哎呦!” 后面的谢老八突然发出惨叫,随后便是身体倒地,树枝被压断的声音。 “去看看!” 突然的响声吓得曹清然一个哆嗦,差点尿了。便命令一个亲兵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山林里虽然没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但五六步外便基本上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亲兵操起长刀,猫着身子朝谢老八的方向摸索,初时还能听到脚步声,可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便没了声响。 “刘…刘斌!老八…谢老八,听到应一声。” 曹清然身边的一名亲兵压着嗓子叫道。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三人顿时慌了,一时间什么妖魔鬼怪、山精狐媚,只要是曾在志怪小说里读到过的吓人玩意,一下子全从记忆深处冒了出来。 噗! 一声好似利刃刺破血肉的轻响,就在曹清然的身侧。 “大…大人救我!” 一名亲兵嘴里喷着血沫,双手捂在胸前,栽倒了下去。 “操你妈的谢老八!” 仅剩的那名亲兵这回却是看得清楚,那里是什么妖魔鬼怪,分明就是谢老八在暗中杀人。 喝骂着抽出长刀便朝现出身形,犹自正从死去亲兵后背往外拔刀的谢老八砍去。 谢老八不闪不避,空着的那只手抓起地上的一把泥土便劈头盖脸的扬了过去。 漆黑之中,亲兵自是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是感觉脸上、脖颈上被什么东西打得生疼,还黏糊糊的腥臭无比,当下就是动作一滞。 谢老八却是不管扬出去的泥土有没有效果,挺直刚拔出来刀子就合身朝前捅了过去。 谢老八本就有伤在身,加之暗夜之中连杀两人,此时早就耗尽了体力,这最后的一刀已经是爆发小宇宙得来的了。 捅中了自己就能活,没捅中那就来世再了恩怨吧。 也许真的是老天青睐,运气又一次站在了谢老八这一边。 本来扑出去的这一下,加上刀身的长度,是捅不到那个亲兵的。 可那亲兵在胡乱扒拉脸上的泥土时,脚下被凸起的树根绊了一下,身子不受控制的朝前倾倒,谢老八的长刀与亲兵脑袋相撞,刀尖顺着眼眶扎了进去,从后脑刺出。 此时离得近了,曹清然看清楚了发生的一切,汹涌澎湃的尿意终是失了守,一泻千里。 “别…别杀我,我…我给你银子,我让你当大官…” 曹清然鼻涕眼泪齐流,结结巴巴的哀求。 谢老八却是挣扎着爬了过来,翻身躺倒在曹清然的旁边,伸手虚弱的拍了拍他的腿。 “公子…呼哧呼哧…莫慌…老八我不会害你…我…是在救你…呼哧呼哧…” “啊~~” 曹清然有些懵逼。 “公子遇险,他们三人未尽护卫之责。一旦脱险回到军中,公子可会放过他们?” 谢老八喘了好一会,待气息平稳了些后,问道。 “我…” 曹清然张了张嘴,吐出一个字后却是再没出声。 这还用问吗?一定是往死了整那三个怂包啊,想死得痛快些都不行,必须慢慢折磨,才能一解心头之恨呐。 此时两人离得近,所以当谢老八看清楚曹清然的表情后,继续说道。 “这个道理,他们三个一定也想到了。所以,为了活命,他们必须杀死公子。至于出去以后是推说公子亡于虎口,还是干脆做个逃兵,属下就猜不到了。” “于是,你就先下手为强,将他们三个杀了?” 曹清然虽然胆小了些,但不是蠢人。此刻冷静下来,也对谢老八的分析猜测深以为然。 “属下不敢拿公子的命去赌。” 谢老八道。 其实他并没有说完,曹清然的命固然重要,可他谢老八也不想死啊。 之前奋不顾身拦住两头猛虎,是因为着实没料到他们几人竟是那般的不堪。 本想着抢先一步表现自己忠心护主,而后和五人之力将猛虎砍杀。 谁曾想几人竟是撇下自己跑了。 所以,谢老八那时对包括曹清然在内的四人是恨之入骨的。 第一百章 老规矩 如今手刃了三人,积郁在心头的怒气已经消散了大半。 但这并不是谢老八放过曹清然的原因。 一刀砍了曹清然固然痛快,可自己的罪岂不是白遭了!伤岂不是白受了! 谢老八自认没什么过人之处,但对于出人头地的向往,却是远超常人。 于是,他压下了心中的杀意,向曹清然解释着自己如此这般做的原因和目的。 无论是之前拦住两头猛虎,还是刚刚手刃三名同袍,包括此时向曹清然表功,其实都只是谢老八的赌注。 他在赌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曹清然不是傻瓜,可也算不得天资聪慧。听完谢老八的一番解释和分析后,稍一琢磨便深以为然,立刻将之视为救过自己两次的恩人。 第二天,二人终是走出了山林,被前来寻找的军士救了回去。 自此后,谢老八成为了曹清然最铁杆的心腹。 随着曹清然在家族的帮助下步步高升,谢老八也终于实现了自己出人头地的梦想。 只不过因为瞎了一只眼睛、瘸了一条腿缘故,许多职位谢老八无法胜任。 最终在二人一番权衡之后,谢老八坐上了军牢典狱长的位置。 不懂官场内情的人,也许对典狱长不屑一顾,不就是一牢头嘛,能有多厉害。 殊不知典狱长一职的隐形权利和所能获取的利益,是非常之恐怖的。 至少,一直渴望着出人头地的谢老八,对如今的职位和生活,是非常满意的。 西凤关军牢紧邻最繁华的主道,由一座大院改成,但从外面看,似乎就是一处寻常的大户人家宅院。 大院的院门敞开着,透过大门内的影壁,能够依稀看到前院内的景象。 亭台楼阁、假山池塘,绿树成荫,哪里有半点牢狱的模样。 西凤关真正的军牢其实并不在这里,而是在城内西北角一处僻静的地方。只不过自从谢老八担任典狱长后,真正的军牢便只被当做样子货,只有京城内的上官前来巡查时才偶尔启用。 谢老八上任典狱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城内转了一圈,而后选定了这处宅院。 原本的主人当天夜里撤走了家人奴仆,家私财物之类的则是分毫未动。 第二天,谢老八在一群狱卒的簇拥下,敲锣打鼓的住了进来。而后又根据自己的意愿,将宅院的后半部分改成监牢,之后又增设了地牢、水牢等等。 自此开始,这里就成为西凤关实际的军牢,同时也是谢老八的私宅。 工作生活两不误,谢老八堪称敬业楷模。 沈轩装成死狗的模样,浑身瘫软着被两名军士架到军牢。 与门口守卫的几名军士打过招呼后,走进大门,绕过影壁,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沈轩垂着头,用余光瞧瞧打量四周,心中却是奇怪。 距离修行大比还有二十多天,庆国境内的遗迹开启时间更是估计要一个半月以后,此时前往庆国太早了些。而虞都内又被搅得天翻地覆,皇帝老儿还要拿自己出来顶包打屁股,沈轩虽然不怕,却也会想回去惹麻烦。 于是便想着趁这段时间,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关何先生的线索。 前几日的行动过后,于秀娥只是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有没有线索,而后就再未提及。报国军的好汉们更是连问都没问,就好像沈轩从未承诺过什么似的。 但是于秀娥他们可以装傻,沈轩却是不能。 饼既然画出去了,就一定要兑现,虽然时间上可能要稍晚一些。 何先生不一定与十年前的案子有关,但却是目前唯一可能的嫌疑人。 有关何先生的线索如今已经是断了,可沈轩却没有放弃。 经过对那几个人贩子头目吐露的信息分析整理之后,终于是被沈轩找到了追查的方向。 那几人交代,每次交货都是在城外僻静之处,收货的是一群驾着马车的黑衣人。 沈轩为此专门去沈守缺的书房里,借来一份最详尽的虞都周边地图。 在地图上能够清晰的看到,想要离开虞都,除了四条驿道之外,再无它途。 那群黑衣人毕竟驾乘着马车,想要避开驿道关隘,翻山越岭,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虞都,几乎是不可能的。 虞都四周环绕的可不是小山包,而是连绵不绝,高耸入云的山脉。 不然所谓的三大关隘,岂不是就成了笑话和摆设。 于是沈轩决定从西凤关开始,着手调查那群黑衣人车队的去向。接下来还有南面的火德关,东北的驻马关。 沈轩的原计划是进入西凤关后,先是在市井百姓中探寻一番,看看能不能打探到有用的信息。然后找到本地的飞鱼卫负责人,亮明身份去中军卫与指挥使曹清然谈一谈,查询近几年这里大队车马的出入关记录,试试能否找到蛛丝马迹。 可在城门处看到那支车队耀武扬威,守门士卒卑躬屈膝,行商百姓们唯唯诺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后,就临时改变了主意。 来这里之前,沈轩自然是调查过西凤关的相关情况的。 曹清然的正妻姓骆,那华美牛车中的人被称为骆爷,好心的行商还提到去骆家领赏。 这个骆家是不是就是曹清然正妻所在的骆家? 单是骆家在西凤关里就有如此威势,那曹清然又是怎样? 自己带着飞鱼卫大摇大摆的找上门去,问到的、查到的是否就是真实的? 从西凤关的百姓商人口中能否听到真言? 自己如今看到的情况,飞鱼卫的情报中未有提及,是否说明这里的飞鱼卫已经被曹清然收买了? 一刹那间,沈轩想到了太多的不确定因素,便立刻推翻了之前的计划,决定随机应变。 被搜查军士踹倒后,沈轩借着身体遮挡,将如意环塞进了嘴里,担心搜身的时候,搜查军士见财起意。 至于证明身份的令牌,早就放入如意环里了。 倒地的沈轩本以为被骂两句、踢两脚这事就算完了,等混进城后,跟那位好心多嘴的行商大哥好好聊聊,没准能问出点什么来。 结果那军士估计见沈轩是个生面孔,想要借机敲上一笔。沈轩心中灵光一现,决定顺势而行,走一步看一步。 可此刻看到身处的宅院,沈轩心里就犯了嘀咕。 这里看环境既不是卫所,也不是大狱,莫非…自己想多了! 真的是带自己来看郎中? “哎呦!小得给八爷请安!” 刚走进前院,两名军士就对躺椅中的谢老八,点头哈腰的连声问好。 “是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啊,不好好守着关门,来我这里作甚啊?” 谢老八眯着眼朝二人扫了一下,懒洋洋的问道。 一名披着轻纱,身形婀娜的秀丽女子,此时正在给谢老八按头。 摇椅随着女子的动作前后摇晃,谢老八的脑袋时不时得就会在丘壑顶端扫过。 而女子则会十分配合的微微喘息。 两名军士的目光在女子玲珑婀娜的身段上留恋了片刻,情不自禁的舔了一下嘴唇,而后强行将目光挪开,再不敢多看。 “回八爷的话,这小子在关门口耍横,小得们便寻思送到八爷这里,给他长长记性。” 一名军士说道。 谢老八闻言瞄了一眼破衣烂衫做死狗状的沈轩,皱眉道。 “这幅穷酸样能敲出几个子来?在我这里白吃白喝不要钱的吗!” “八爷瞧您说的,您老位高权重的看不上眼,可俺们兄弟总要混些酒钱不是。八爷放心,到时兄弟们少不了您的孝敬!” “一群兔崽子还算有良心,送进去吧。告诉铁手,按老规矩办。” “得嘞!八爷您歇着。” 两名军士得到谢老八的允许,眉开眼笑的架起沈轩就朝后院走。 一阵秋风吹过,荡起了秀丽女子脚边的纱裙。 沈轩暗中目光一瞟,看到一双莹白纤细的脚踝上,拷着黑色的锁链。 这女子竟是一名囚犯,可囚犯怎会在这宅院中。 沈轩心中暗自奇怪,可眼下却是无法得到答案了。 穿过前院假山旁的小径进入一道回廊,七歪八拐的走过回廊后,进入一道园门。 惨叫哀嚎声、皮鞭抽打声、锁链撞击声,一时间似乎世上所有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都汇聚于此,传入沈轩的耳中。 沈轩被突然传入耳中的声音吓得身体缩紧,差一点就要动手干掉两名军士了。 那些声音着实太过吓人了。 沈轩此时突然感到无比的庆幸,前几日还打算去飞鱼卫北衙的昭狱看个新鲜,可此时听到这些声音后,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昭狱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人间炼狱,不谈画面,只论声效,应该就足以甩这里几条街了。 沈轩非常担心自己承受不住。 “嘿呦!铁手老大忙着呢!” 一名军士这时出声喊道。 “你俩小子是稀客啊,今日怎么有时间来我这。” 一个听起来就十分凶厉的男子声音说道。 噗通! 沈轩只觉得身子一轻,先是飞了一下而后重重的摔在地上。 “哎呦!哎呦!杀人啦!救命啊!” 沈轩装模作样的嘶声喊叫,同时双眼乱瞟,将四周的情形看了个清楚。 “这愣头青在关门口闹事,八爷让俺们转告您,按老规矩办。” “啧啧!埋了咕汰的,不过倒是挺壮实。” 一只大脚踩在沈轩胸口上,沈轩仰面看去,就看到一张带着狞笑的大脸。 “既是八爷的吩咐,那就老规矩!” 大脸的主人呸的一口浓痰吐在沈轩脸上,走前两步蹲下身子,将沈轩的小腿握在手中。 “嗯!不错。匀称结实,是条好腿。” 被称为铁手的汉子好似在欣赏珍宝一般,将沈轩的小腿举到眼前,轻柔的抚摸赞道。 咔嚓! 铁手的手掌突然青筋暴起,在沈轩小腿上猛力一握。 异常清晰的骨头断裂声响起,沈轩只觉得一股钻心的剧痛自左腿传来。 第一百零一章 任大嘴 剧痛之下,沈轩的意识有一瞬间的溃散,刚刚在左腿内部强行震断了骨头的化劲,差一点就不受控制的自行反击。 若化劲反击出去,那个叫铁手的倒霉家伙,只怕立刻就会被震碎全身骨骼而死。 第一时间控制住了化劲后,沈轩这才撕心裂肺的惨嚎起来。 都不用装,是真的疼。 以沈轩现在的身体强度,寻常武夫拿铁棍子使劲打,打到天黑破一块皮,都算自己输。 何况堪比金铁的骨头。 可悲剧的是,沈轩不只是身体强度得到了提高,五感也因修习炼体诀而更变的更加敏锐了。 导致的后果就是,身体一旦受创,所要承受的痛苦翻着番的倍增。 “好!铁手老大的手上功夫愈发的厉害了。” 两名士卒鼓掌赞道。 “嘿嘿!小意思!” 铁手站起身来,扯过一块抹布擦着手上沾染的血迹,脸上也是十分满意的表情。 自己铁掌功的威力好像真的大了许多,还没怎么使力呢,这骨头就断了。 作为一名优秀青年表演艺术家,沈轩深谙演戏演全套的道理,化劲在震碎腿骨的同时,还顺带着震破了附近的皮肤和肌肉,看起来就好像被碎骨刺破了一般。 因此导致铁手老大对自己的功力进行了错误的判断,沈轩对此深表遗憾。 “来人啊,把这小子送进去,额…丁字二号房,让任大嘴好好招呼着。” 受用的接受完两名军士的恭维,铁手召来两名手下,将沈轩抬到牢房里去。 宅院后半部分还是原本的布局,只是一排排房间按照甲乙丙丁的顺序进行了编号。 两名狱卒抬着哼哼唧唧的沈轩走到第四排丁字号牢房,打开左手起第二间的房门,抬手就把他扔了进去。 “哎呀呀!痛死我啦!” 沈轩用心的揣摩着此时应该表现出来的动作、表情和声音,尽心尽力的演好一名伤者。 “任大嘴!铁手老大让你好好招呼这小子,记着别弄死了就行。” “明白明白!我任大嘴办事,铁手老大尽管放心。” 牢房里一名蓬头垢面,身材壮实的汉子迎到牢房门口,对两名狱卒拍着胸口保证。 两名狱卒神情倨傲的点了点头,也懒得再跟他废话,哗啦啦的铁链撞击声中,锁门离去。 目送狱卒远去,任大嘴这才转过身来,看着躺在地上呻吟扭动的沈轩。 这间牢房里除了任大嘴还有三个犯人,此时已经围在沈轩身边,在他身上摸索了起来。 “去你妈的!” 任大嘴见状就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前去抬脚将三人踹开。 三人具被踹了个仰面朝天,却是不气不怒,爬起身来笑嘻嘻道。 “任头莫生气,有好东西也肯定要先孝敬您老啊!” “马拉巴子的,老子还不知道你们的尿性,滚一边去!” 任大嘴骂骂咧咧的蹲下,伸手就往沈轩怀里摸去。 可这手刚伸进去,就被死死攥住了。 “这隔音好吗?” 沈轩忽然停止呻吟,睁开眼睛朝任大嘴问道。 “啊?” 任大嘴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手指便是一阵剧痛。 沈轩握住任大嘴的三根手指轻轻反向一掰,指关节便发出嘎巴嘎巴的响声。 任大嘴张嘴就要惨嚎,却是被沈轩一个耳光给打的咽了回去。 “我问你,这屋隔音吗?” 沈轩坐起身来,继续问道。 “你们三个他妈的傻了吗,揍他!往死里揍!” 任大嘴不理会沈轩的问话,又苦于手指剧痛无法挣脱,扭头对那三个囚犯吼道。 “草你妈放开任头!” “小逼崽子活拧歪了吧!” “老子弄死你!” 三个囚犯纷纷叫喊着扑向沈轩。 啪啪啪! 待三人近身,沈轩不慌不忙的挥动空闲的那只手便是连续三记耳光,三人一声不吭的扑倒在地,被扇晕了过去。 窝草! 任大嘴只觉眼前一花,自己的三个小弟就扑街了,心里顿时一紧,知道这是碰到硬茬了。 “好汉饶命!” 扑通一声,任大嘴跪在沈轩面前,语气真诚的喊道。 “再问你最后一次,这屋子隔音吗?” 沈轩耐着性子继续自己的问题。 “个…阴…是啥意思?” 任大嘴强忍着手指传来的剧痛,用微微颤抖的语气请教道。 额… 沈轩哑然,隔音这词貌似是梦境世界里才有的,任大嘴听不懂也是有情可原的。 心里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后,沈轩问道。 “这俩这么说话,隔壁能不能听到。” “听不到!听不到!” 任大嘴这回听明白了,忙不迭的点头道。 这下沈轩放心了,放开了对左腿的控制,让断裂的腿骨、破损的肌肉皮肤自行恢复。 领悟了化劲,进入炼体诀第四重后,沈轩的身体素质再一次得到了提升,皮更厚了,骨头更硬了,力气更大了,五感更敏锐了。 而且还新增加了一项能力,就是对身体的控制能力。 之前沈轩每次自残后,身体都会自行恢复,逼得沈轩有时不得不进行二次自残,免得被人发现纰漏。 而进阶第四重境界后,却是可以根据自己的意志,暂停或延缓伤口恢复的速度。 沈轩的衣衫和裤子在路上狂奔时就已经有些破损了,本想着进了西凤关后多买几套备用,没成想竟是直接被关进了军牢。 刚才铁手欣赏沈轩小腿时,干脆就将残破的一截裤腿直接撕掉,以至于沈轩的左腿现在都是暴露在外的。 于是,任大嘴就见到了有生以来最为诡异的一幕景象。 惨白还挂着血丝血管的断骨自行移动对接,接缝处渗出乳白色的骨液将两截断骨粘合,而后凝固。 血乎刺啦的皮肉长出无数的肉芽,让人心惊的蠕动着、聚合着,几个喘气的功夫,原本惨不忍睹的断腿竟然完全愈合了,甚至新生长出来的皮肤,都非常智能的与老皮的颜色进行了统一,完全看不出来半点破损受伤的痕迹。 “神仙?妖怪?” 自震惊中清醒过来的任大嘴脸色煞白,嘴唇青紫,声音颤抖的问道。 左腿的伤势完全恢复后,沈轩舒坦的站起身来,想要伸一个懒腰。 “哎呦哎呦!爷…爷…爷…您轻点,要断了!要断了!” 任大嘴浑身抖索的跟着沈轩一起站了起来,脸都疼得变了形状。 这时沈轩才注意到自己还掰着人家的三根手指头呢。 估摸着经过短短的相处,这位任大嘴应该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不是他这个层级能够招惹的存在了,便十分贴心的放开了他的手指。 “任大嘴是吧,看你应该是个聪明人,只要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保证…额…” 沈轩有些语塞,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许诺才好,想了一下后,继续说道。 “保证不杀你!怎么样?” “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任大嘴揉着酸痛的三根手指,指天发誓道。 “呦!说话还挺有水平的嘛,读过书?” “嘿嘿!小时候父母逼着念了几天私塾。” “那就好办了,把你所知道的,所有西凤关里的事,挑重要的、有趣的,详细说来。” 沈轩寻了一块干爽些的角落,扒拉些稻草铺在地上,然后盘腿坐下,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额…仙人是要听所有的?还是重要的?或是有趣的?” 任大嘴迟疑片刻后,小心翼翼的询问。 “哪他妈那么多废话!” 沈轩一脚揣在任大嘴的小腿上,不过没有使力,否则世间又多出了一个瘸子。 任大嘴没敢闪躲,哈着腰咬着牙硬抗了这一脚,可却是没有想象中的剧痛传来,心中便知这是仙人脚下留情了。 其实…这位仙人也是蛮好说话的嘛。 任大嘴清了清嗓子,便开始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起了起来。 任大嘴自然不是真名,只是一个绰号。 这个绰号的由来也不是他的嘴巴真的很大,而是因为这个家伙太能说、太会说也太想说了。 用沈轩梦境世界中的词来形容,这家伙就是一个话痨! 沈轩若是对任大嘴提出其他要求,他不一定能够满足。 但只是说话唠闲嗑的话,那真是犹如长江之水连绵不绝,又犹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任大嘴上下嘴皮子不停开合,口音标准,感情流畅的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期间愣是一口水没喝,一口大气都没喘。 最开始沈轩还听得饶有兴致,他最近对民间之事愈发的关心与关注。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任大嘴讲述的内容越发的跑偏,从青楼轶闻到寡妇偷情,配合着他出色的语言表达能力和神情、动作的配合,听得沈轩都忍不住浮想联翩起来。 好在沈轩意志力颇为坚定,心中默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而后踹了仍旧滔滔不绝的任大嘴一脚。 “没让你讲艳情小说,说些跟曹清然和骆家有关的事。” “额…这个…这个这个…小得就是一地痞流氓,哪能知道大人们的事情。嘿嘿!仙人莫要难为小得。” “哦!这样啊,那好吧,我就不难为你了。” 沈轩颇为通情达理的点了点头,而后目光瞟向已经醒来有一会,此刻正靠墙端坐的三名囚犯。 “给你们三人一个机会,把自己所知道有关曹清然和骆家的事讲出来。半个时辰内,谁讲的最多,谁活!其余人都要死。” “听没听懂仙人的话,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然弄死你们!” 任大嘴狐假虎威的上前对三人喝骂道。 “我说的其余人里,也包括你!” 待任大嘴教训完三人后,沈轩看着任大嘴,语气平静的说道。 第一百零二章 夜探女监 “仙…仙人说笑了!” 任大嘴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讪讪笑道。 “哦?你觉得我在跟你说笑吗?” 沈轩对着任大嘴脚下的地面击出一记拳风。 这自行参悟出来的拳风,论威力自是远远不如四式拳势,但胜在不需要消耗化劲,用来唬人最是合适不过了。 嘭! 一声闷响在脚下炸开,吓得任大嘴连忙后跳避开,待站稳了身形朝刚刚站立的位置看去,顿时吓得瞪圆了双眼,倒吸了一口凉气。 牢房夯实的地面上,竟是出现了一个一尺来深,拳头粗细的洞。 这是…仙人刚刚那一拳…隔…隔空打出来的? 这一拳要是对准了自己,岂不要被打个对穿? 任大嘴只觉的胸腔里心脏狂跳不止,似乎马上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呼吸也有些困难,不得不多费些力气,用力的吸气。 另外三名囚犯也被这神乎其技的一记拳风给镇住了,一个个瞠目结舌,眼神畏畏缩缩的不敢看向沈轩。 牢房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几人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任大嘴看向三名囚犯,恰好三人也向他看来,四人目光在虚空之中相交,一瞬间,几人似乎都读懂了对方目光之中蕴含的信息。 任大嘴率先动了,做苍鹰搏兔状朝沈轩所在的方向扑去。 另三个囚犯紧随其后也动了,做饿虎扑食状而去。 任大嘴能在这里当老大可绝不仅是靠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也是有几分真功夫的。 眼见三条身影呈后发先至之势,任大嘴人在半空,竟是身形一扭右脚连续弹射出三记鞭腿,将三道身影给踢飞了回去。 此乃任大嘴仗之安身立命的一项绝技,名为闪电三连鞭。 将三人踢飞后,任大嘴正好落在沈轩面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滔滔不绝的开口说道。 “那曹清然本是京城户部渝州清吏司郎中曹渭独子,二十年前曹渭花费巨资为其在军中谋了一个百户的职位,而后通过行贿、拉关系等手段步步高升,于四年前坐上了西凤关中军卫指挥使之位。曹清然正妻名唤洛羽葶,骆父骆祥春乃是工部的一名员外郎。骆祥春有三子二女,洛羽葶是其长女。骆祥春次子骆恒伟自幼喜好商贾之事,创立骆氏商行,在曹清然当上指挥使后,便将商行总店迁至西凤关。仗着其姐夫的权势,仅用一年时间便霸占了西凤关商事近三成的份额,不仅如此,据传言骆氏商行在火德关和驻马关也有数家商铺…” 吧啦吧啦吧啦,任大嘴仗着其嘴快思路清晰的先天优势,硬是抢在其他三个囚犯还没缓过气来之前,将曹清然及骆家的情况说了个七七八八。 好不容易等任大嘴说完,沈轩又看向另三个囚犯,问他们还有没有需要补充。 三人面容愁苦挠头细思,最终也是没想出还有什么能够补充说明的。 一想到接下来有可能的遭遇,三人便朝任大嘴投去仇恨的目光。 三人的表现沈轩看在眼中,想了想后,朝任大嘴问道。 “我对你的回答还算满意,不过内容的真实性还有待确认。这样吧,你的命就暂时留着,这三个家伙嘛…既然是你的小弟,就交给你处理吧。” 任大嘴闻言有些发愣,不过他脑筋转的快,马上就反应过来,明白了沈轩话里的意思,目露感激之色。 “仙人在上,容小人明禀。此三人虽一无是处,但也并未犯下大错,还望仙人看在小人一片赤诚的份上,饶他们一条狗命吧。” 说罢,任大嘴便哐哐的给沈轩磕头。 原本还对任大嘴愤恨不已的三人,见到这幅情景,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 “行了行了!就这么着吧!” 沈轩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而后站起身来向牢房的门口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说道。 “我去周围邻居家串串门,顺便印证一下你说的信息。若你没有扯谎自然万事大吉,可若被我发现你有任何的欺瞒,哼哼!你懂得!” “小人敢对着祖宗发誓,之前所言句句属实,但有一句谎骗,不得好死!” 任大嘴连忙把祖宗抬出来作保证。 沈轩瞟了他一眼,冷冷一笑,没再说什么。 而后将锁住牢门的铁链握在手中,手指轻轻一搓,铁链的一节环扣便被掰开。 打开牢门迈步出去,而后转身将牢门重新关好,将铁链拼接好,左右看了看,便施施然的离开了。 牢房里的四人看的目瞪口呆。 这…这就走了?这么随意的吗? 任大嘴膝行着来到门前,拿起铁链在手中一节一节的摩挲着,生怕有所遗漏,还把眼睛也凑到近前仔细查看。 没毛病啊,都很结实啊,扯不开掰不断啊。 任大嘴不信邪的将铁链挨节用牙咬了一遍,差点没把槽牙硌碎了。 使尽了浑身解数的任大嘴终于是败下阵来,心中感叹不愧是仙人啊,手段着实厉害。 沈轩走出牢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顺着丁字号牢房挨个房间拜访。 “你他娘滴谁呀?” 见到陌生访客的牢头怒喝道。 啪!啪!啪! 沈轩三记耳光伺候下,牢头立刻乖巧的如同绵羊。 “把你知道的有关曹清然和骆氏商行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不过先要让你知道,刚刚任大嘴已经把他知道的都说了,若是被我发现你俩所说有对不上的或是故意隐瞒的,哼哼!这就是你的下场。” 沈轩把手中用来锁门的粗重铁链掰下来一节,握在手中先是揉成一个铁球,而后又捏成一条形状眼熟的长棍,最后两指做剪刀状,将铁棍从中剪断。 “大侠说的哪里话,小弟虽然功夫不行,但也知道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一个信字。” “很好!请开始你的演讲。” “得嘞!” 沈轩在丁字三号牢房耽搁了一刻钟左右,出来时,牢头及几位小弟还恋恋不舍的挥手道别。 而后是丁字四号房、五号房。 之前从任大嘴哪里就已经了解到,这座名为典狱长谢老八私宅,实则是军牢的宅院里,看守并不多,除了谢老八及其手下的四大高手以外,就只有八名狱卒。 谢老八及其手下平时也多是呆在前院,后院的监牢区只有提审和派饭时才来。 整座宅院的看守力量可以说是极其脆弱,但监牢里的犯人却从没有过越狱的想法。 因为,这处宅院只是一座小监牢,整个西凤关则是一座更大的监牢。 逃得出这里,还能逃得出西凤关? 因此沈轩根本不担心被狱卒发现,就这样大摇大摆的闲逛似的与四名牢头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 从五号房出来后,沈轩自认为掌握的信息已经足够了,便放弃了去其它监舍串门的想法。 想了一下后,沈轩身子一跃跳上屋脊,目光朝后面的花房望去。 这里的花房没有种花,却是关着一群花。 一群如花似玉的女人。 沈轩蹲在屋脊上,内心有些纠结。 作为一名正人君子,夜访女子香闺肯定是不太合适的。虽然监舍在严格意义上来说,不属于闺房。 但里面毕竟关着的都是女子,此时又是深夜,难保不会看到一些春光乍泄的美好画面。 但自己是在办案啊,迫切的需要收集罪证,毕竟办案如救火嘛! 当然,沈君子心中也是有一些好奇的,女子的监舍与男子那边有何不同呢? 想出来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服自己后,沈轩越过了屋脊,落在女监的小院里。 女监的屋舍并不多,一共只有三间。 据任大嘴所说,女监这边有特殊的分监方式。 左边第一间,里面关着的是已经驯服听话了的。 第二间关着的是新来的。 第三间关着的是不老实的。 在女监的后面还有谢老八亲自监造的水牢、地牢等。 水牢、地牢沈轩是必须要去一趟的,那里关押的都是重罪待斩的囚犯。从那些将死之人的嘴里,说不定能问出一些真话实话和其他有趣有用的信息来。 毕竟沈轩现在还不完全相信任大嘴那些人所说的,加之任大嘴他们都只是一些地痞流氓,所知有限。 而女监这里其实只是路过,顺便观摩一番罢了。 真的只是顺路,绝对不是专程前来。 沈轩怀着宛如朝圣一般的心情,靠近第一间牢房。 女监这边与男监最大的不同之处是这里有门,不是像栅栏一样的牢门,而是真正意义上的门。 是能遮风挡雨遮挡视线的那种门。 而且每个监舍还都在墙上六尺左右的高度开了一扇小气窗,窗口很小,仅能容正常人的脑袋塞进去。 沈轩伸手攀住气窗的边缘,双臂使力,将身体提了上去。 这里监舍的隔音做的不错,以沈轩的听力,在外面仅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声音。 此时靠近气窗,那声音听得顿时真切了许多。 同时,沈轩被增强了的目力,也在黑暗中发挥了作用。 十多息的功夫,沈轩强大的意志力发挥了作用,恋恋不舍的停止了窥探。 “长见识了!长见识了!原来还能这样啊。啊呸!我是在办案,我是在收集罪证,我绝对没有起邪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沈轩面红耳赤,心乱如麻的念道。 到了第二监舍的气窗下时,沈轩多少还是经过了一瞬间的挣扎的,而后心中高呼我是为了收集罪证,手掌攀上了窗沿。 上去的快,下来的也快。 第二监舍里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和鼾声,并无任何刺激的画面和声音。 沈轩心中有些小小的失落。 还剩最后一间。 沈轩攀着窗沿朝里看去,仅是一眼,便觉得体内的血液瞬间停滞了。 咔擦!咔擦! 坚硬石块砌造的窗沿,被捏碎了两个缺口。 第一百零三章 生死相依 不离不弃 第三间牢房里有两名女囚。 两名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女囚。 虽然牢房里漆黑一片,但沈轩凭借被强化过的目力,依旧能够看到两名女囚身上有些伤口已经露出了白骨,密密麻麻白色的蛆虫在伤口上蠕动。 两名女囚的双手在身后被绳索捆住,此时都是单脚着地,另一只脚颤抖着悬在空中,悬着的小腿上能够看到清晰的爪痕和变形扭曲的腿骨。 她们的左腿腿骨被捏碎了。 牢房的房梁上穿过一根绳索,绳索的两端分别系在两名女囚的脖子上,绳索垂下来的高度经过仔细的测量,两名女囚都只能踮起脚来,才能够保证自己不被勒死。 “瑜姐…你…站下去吧!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求求你了瑜姐,让我死吧…呜呜呜…我…我真的不行了…呜呜呜!” 一名女子用微弱的声音呢喃道,间或掺杂着虚弱的抽泣声。 “小宛不要哭…再坚持一下,坚持一下就好,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另一名女子的声音同样的虚弱,说起话来断断续续的。支撑着身体的右脚已经在剧烈的颤抖了,可却仍是坚强的将脚跟翘起来,试图让叫做小宛的那名女子颈间的绳索放松一些。 她自己脖子上的绳索已经深深的勒进皮肉里,遍布血痂的脸因长期缺氧而肿胀不堪,口鼻间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此时她只需要将身体沉下去,脚掌踏实在地面上,缩紧颈间的肌肉夹住绳索,就能够比较顺畅的呼吸。 可一旦这样做了,身旁的小宛就会被勒死。 小宛自小就陪在自己身边,如同自己的亲妹妹一般。为了自己能活,而让小宛去死,这种事她做不出来。 二人生则同生,死则同死。 之前两人曾尝试过轮流落下脚掌,交替呼吸,可制作房梁的木材表面太粗糙了,捆绑住二人脖子的绳索也是结实粗糙的麻绳,尝试过的那一次,被叫做瑜姐的女子,就差点因为绳索没能及时拉回到自己这边而被勒死。 于是她们二人只能拼尽全力保持着绳索的平衡。 至于这种生死两难的状态保持了多久,二人都已经不记得了。 四五天?还是七八天? “瑜姐…我好想回家啊…我想老爷…我想老夫人…呜呜呜…” “爹!娘!瑜儿也好想你们啊!” 被叫做瑜姐地女子脑海中浮现出两张慈祥的面孔,心中忍不住一阵抽痛。 若不是自己一时任性,带着小宛偷偷北上。 若不是见到老妇人当街被马匹践踏而死,一时气急出手惩治。 若是当时听了小宛的劝告,立刻离开西凤关。 这一切就不会发生,自己和小宛,也就不会沦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如今不但害了自己,还连累了小宛,她才只有十六岁啊。 却是要陪着自己一起死了吗? 好在,自己二人的清白得以保存,也算不幸之中的万幸。 刚被抓来时,那个瘸腿瞎眼的恶贼,似乎是想拿自己姐妹去讨好什么人,因此只是施刑逼迫,并未做出下作之事。 可随着时间日久,自己二人遭受的刑罚越来越多,身上的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渐渐的就鲜少再有人来施刑了。 除了每隔几日有人来胡乱喂几口吃的喝的,亦或带着新抓来的女人,指着模样凄惨的自己二人对其恐吓,逼其屈服。 其余时间,便任由自己两姐妹在这里自生自灭了。 身体已经越来越虚弱了,女子知道自己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她心中打定主意,对着小宛说道。 “小宛!姐姐先送你上路,到了那边,你…莫要走,等等姐姐!” “瑜…瑜姐…小宛…小宛一定等你…呜呜呜…” 女子惨然一笑,那笑容在结满血痂的恐怖脸上浮现,竟好似带着一抹圣洁的意味。 待小宛断断续续的说完,女子便用力将身体沉下,拉动颈间的绳索。 “咳…咳…” 小宛的身体悬在半空抽搐着,舌头吐出来好长的一截,双眼翻白,喉间发出瘆人的声音。 “小宛!姐姐对不起你,来世姐姐做牛做马偿还你吧。” 女子闭紧了眼睛,不敢去看身旁的小宛,两行浑浊的泪水溢出眼角。 至于小宛死后如何杀死自己,女子却是有许多的办法。 哐嚓! 被铁链锁住的厚实木门在巨响中化成碎片,四散而飞。 沈轩自破碎的门口冲了进来,手掌轻轻一挥,便将勒在小宛颈间的麻绳斩断。 而后手臂一展,便将落下的小宛接在怀中。 另一边的瑜姐骤然间失去绳索的拉力,也是身子一歪就要倒地。 沈轩化作虚影,转瞬就至身旁,用另一条手臂将她搂在怀中。 瑜姐被突然发生的状况吓懵了,不过她也是聪慧之人,立刻就猜到应该是有人来救自己两姐妹了。 想清楚后,心中立刻重新焕发出求生的欲望。 同时还有巨大的喜悦! 自己…得救了吗! 到了这时,瑜姐突然感到身体一阵阵的无力,脑袋里嗡嗡作响,眩晕的厉害。 恍惚之间,御姐意识到自己要晕过去了。 但她仍是强撑着仰起了双眸。 “好…好俊俏的男子…好…好温暖有力的怀抱…好…好像睡…” 瑜姐的头一歪,也不知是晕了过去还是睡了过去。 沈轩低头看向怀中两个昏死了过去的女囚,鼻端满是这二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和尿骚。 但沈轩丝毫没有嫌弃的意思,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胸腹翻涌恶心想吐的感觉。 他的心中此时只有愤怒和痛惜。 他愤怒做出这等恶行之人,他痛惜这两名可怜可敬的女子。 刚刚在窗外,沈轩被两名女子的惨状所震惊,竟是愣神了片刻。 也正是愣神的时间,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而在小宛被绳索吊起来后,沈轩这才如梦方醒,一脚踢碎牢门闯了进来,将二人救下。 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这样的女子由不得沈轩不敬佩不怜惜,也是因敬佩和怜惜,沈轩心中的愤怒和杀意也达到了顶峰,丝毫不弱于漳州小青山的那一次。 他想杀人!他要杀人! 不过在杀人之前,还需将两名女子安顿好。 沈轩用脚将地上的稻草划拉到一起,然后将二人放趟在稻草上。 从如意环中取出自周怀瑾哪里“借”来的药丸,想了一下后,将一枚药丸掰成两半,给二女每人的嘴里塞了半枚。 二女此时口唇都已干裂的不成样子,沈轩又取出水囊,小心的往她们嘴里滴了一些水,揉着二人满是血痂的脸腮,帮助融化的药液进入喉部。 而后又用清水和止血的药粉帮二女简单的处理了伤口。 可二女身上的伤口多不胜数,沈轩作为一个正人君子总是不太方便。 犹豫了一下后,沈轩探了探两人的脉搏,估摸至少一两个时辰内应该还没有生命危险,便转身走了出去。 走出房门后,沈轩跳过屋舍回到了丁字二号监舍。 一脚踹开牢门,抓起愕然的任大嘴便走。 “仙…仙人何意啊?小得没扯谎啊!” “闭嘴!我且问你,西凤关最大的药铺在何处?” “城南仁心堂” “指路!” 说罢,沈轩拎着任大嘴飞身跃起数丈,转瞬间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一刻钟后,沈轩一手提着两个浴桶,一手拎着任大嘴飞跃了回来。 “进去老实待着!” 将任大嘴扔进丁字二号房后,沈轩便飞身跃过屋脊,回到了二女所在的监舍。 进屋后,沈轩先是探手试了试二女的鼻息,确认人还活着,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而后放下两只浴桶,取出里面的药材开始配制。 药材配制好后,沈轩将如意环里所有的水囊都取了出来,勉强将两个浴桶注满过半。 军牢后院没有水井和小溪,前院倒是有,但此时前去必定会惊动谢老八和他的手下狱卒。 沈轩虽然不怕,但收拾他们总要费些手脚,而且万一惊动了外面的中军卫又是一桩麻烦。 此时二女情况危急,沈轩不敢冒险,便也只能将就着用了。 水的问题算是解决了,但如何烧开却是一个问题。 沈轩此时无比庆幸离开靖平司峡谷前,曾暗中去了一趟周怀瑾的居所,再没有告知的情况下,借取了一些小玩意。 比如之前给二女喂服的药丸。 还有一些周怀瑾制作的五行术法符篆。 整整一百多张一品二品的低级符篆,怕是也耗费了周怀瑾许多积蓄吧。 沈轩一边翻找着合适的符篆,一边心中感慨自己的先见之明。 很快,沈轩找到了两张一品的烈焰符。 符篆这种一次性的法器需要输入灵力才可催发,沈轩如今虽然无法驾驭灵力,可他有灵石啊。 取出两枚低品灵石握在手中,手掌稍一用力便将灵石捏的粉碎,灵石中蕴含的灵力顿时逸散出来。 沈轩手疾眼快的将灵石粉拍在符篆上,符篆得到灵力的输入,立刻发出微光。 可微弱的光芒仅是亮了一瞬间,便又黯淡了下去。 正常情况下,一枚低级灵石里蕴含的灵力,是完全足够催发一品符篆的。 但沈轩催发灵力的手法过于简单粗暴,灵石中的灵力绝大多数都溢散出去,真正能够输入到符篆里的少之又少,根本不够啊。 沈轩一狠心,取出两块中品灵石如法炮制。 结果这次符篆十分给面子的多亮了一会,然后又黯淡了下去。 “妈的!” 有些难堪的沈轩爆了一句粗口,而后一咬牙、一跺脚,取出来两块高品灵石。 嘭嘭! 两道脆响,两枚高品灵石被捏爆,沈轩的心在滴血。 这可是高品灵石啊!还是两枚! 心痛归心痛,手上却是不敢耽搁,不然这两枚高品灵石就白白牺牲了。 浓郁的灵气未完全散尽之前,便被沈轩十分粗暴的拍在了符篆上。 红色明亮的光沿着符篆上描绘的古怪纹路亮起,灼热的气息升腾不息。 成了! 沈轩面露喜色,差一点热泪盈眶。 这两把火点的,忒贵了些啊! 第一百零四章 夜半不速客 烈焰符虽然只是一品的低级符篆,威力不大,但用来烧洗澡水却是绰绰有余的。 沈轩将已经被激发的烈焰符扔进浴桶,符篆在水中暴散出橘红色的火焰。 都说水火相克,可此时浴桶里的水却是拿符篆之火毫无办法,非但没能将之湮灭,反倒是被烧开了,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泡和蒸汽。 沈轩伸手将仍旧在冒火的符篆从水中捞出来,手指在火焰的灼烧下滋滋作响。 强忍着灼烧的剧痛,将符篆扔到没有稻草和易燃物的角落,而后才缩回手指在嘴边哈气止痛。 待痛楚稍减,烧焦的皮肤完全恢复如常,沈轩这才将配好的药剂和灵石丢进浴桶,而后小心翼翼的抱起叫做瑜姐的女子,将之放进浴桶里。 “唔!” 滚烫的水温让女子口中呻吟出声,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可却是没有清醒的意思。 她的伤势太重了,伤口溃烂,生命力严重透支,若非有沈轩喂给她的药剂,此刻只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接着是叫做小宛的女子,被放进沸水中后,干脆连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已经是完完全全的昏死了过去。 化劲运转,手指肚自动裂开一道口子,而后溢出鲜血。 沈轩在每个浴桶里滴入一些血后,便有些忐忑的观察着二女的反应。 二女此时的状况跟当初二牛很相似,都是垂死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帮助她们进阶炼体诀第一层,是沈轩目前唯一想到并且能够做到的,挽救她们生命的方法。 不过,却也是危险万分的。 修习炼体诀的每一层,都会有灵力暴走,肉身毁灭的危险。至少道树叶片上是这么记载的。 也不知是沈轩运气好,还是报国军好汉们命硬,将近百人都成功进阶炼体诀第一重,没有一起意外发生。 不过二女的情况又有所不同,当初二牛进阶时是清醒状态,能够自主的按照沈轩教给他的呼吸吐纳法门引导体内的灵力。 而二女此时却是昏迷状态,进入体内的灵力没有引导,极可能出现叶片上记载的灵力失控,爆体而亡的惨状。 对于这一点,沈轩心中已有方案,可却不是特别有把握,保险起见还是先观察观察再说。 随着沈轩血液的滴入,浴桶内的药剂和灵石完全化开,以沸水为介质,顺着二女皮肤的毛孔向体内渗入,而后开始进行改造。 渐渐的,二女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喉间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沈轩又等了一会,直到二女身体开始剧烈颤抖,骨头开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这才运转体内化劲。 化劲运转之下,沈轩的视线中立刻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代表着天地间力量法则的细线。 沈轩仔细的确认着悬浮在二女上空的每一根细线,而后左右手各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轻柔地,拨动了两根细线。 骤然变化的压力作用在二女的身上,压迫着胸腔里的肌肉,肌肉受力开始收缩,带动着胸腔起伏,二女口中响起粗重的吸气声。 有门! 沈轩见状心中惊喜,头脑中愈发的清醒。 幸好小时候跟着大师兄学过几天医术,对人体的构造有一点点的了解。 沈轩脑海中不停地回想着大师兄曾经说过的话,那一块区域的肌肉是控制吸气,那一块区域的肌肉是控制呼气。 通过力量法则细线施加给肌肉压力,帮助二女按照炼体诀的呼吸吐纳法门引导体内的灵力。 因为记忆过于久远,对于某一块区域肌肉的功能认识出现了偏差,不过好在沈轩的反应足够快,及时进行了调整。 在经过两三次的试错之后,终于是找准了需要施压的肌肉群,并慢慢掌握了合适的施压节奏。 随着沈轩的操作,二女的身体不再颤抖,呼吸也变得平稳了许多。 沈轩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 今日能将二女的性命保住,这期间有太多的巧合了。 若不是心中好奇想看看女监是什么样子,也就不会发现将死的二女。 若不是临走之前沈守缺用安排周怀瑾、沈芙蓉、于秀娥三人相亲来威胁自己,自己也就不会去周怀瑾的房间借东西,也就没有烈焰符烧水。 若没有从沈守缺那里借来如意环,也就不会随身带着那么多的水囊。 没有烈焰符和水囊,沈轩就要去前院取水找火源,那必然会惊动谢老八和所谓的四大高手。沈轩虽然不惧他们,但万一惊动了外面,引来中军卫,虽然自己可以凭借飞鱼卫指挥佥事的腰牌平事,却是会耽搁许多时间,而两女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包括小时候跟着大师兄学医的经历,领悟化劲后对力量法则的影响等等等等。 其中但凡缺少了一个环节,二女能否避免灵力爆体而亡的下场,都只能是看运气了。 好在,沈轩的运气一向不错。二女的运气现在看来也不差! 额… 沈轩看了看二女脸上还未掉落干净的血痂,迟疑了一下后想到。 她俩之前的运气太差,但遇到自己后,明显运气变好了! 过了一段时间后,沈轩弹拨力量法则细线的手法越发的纯熟,隐隐约约似有一种感悟。可又模模糊糊的说不明想不透。 而二女的身体也渐渐适应了这种特殊的呼吸频率,已经可以不再需要沈轩的帮助,而自行呼吸吐纳,引导灵力了。 此时二女脸上的血痂已经全部脱落,露在破烂衣衫外面的身体表面长出了新的皮肤,粉红色还有些透明,看起来怪怪的。 不过即便如此,仍可以看出二女的面庞长得十分精致。 根据二牛进阶时的经验,沈轩估摸着二女距离成功进阶还需要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 左右现在这里已经不需要自己了,沈轩便悄悄的退出了监舍,然后找来一些石块木板之类的东西,将门口堵住,便跃身朝后面的死囚区而去。 一刻钟后,沈轩有些失望的回到女监。 死囚区关押着二十多人,多数是被抓回来的逃卒和犯了重罪的军士,还有几个平民。 在这些人嘴里,沈轩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透过门口的缝隙朝里看了看,见二女虽然仍是昏迷,却是没有危险情况出现,便飞身朝前院跃去。 谢老八和他手下的四大高手住在第二进的院子里。 坐北朝南的主室里住着谢老八,四大高手则分住在东西两侧的厢房。 根据任大嘴提供的信息,沈轩先是悄无声息的摸进东侧第一间厢房,这里住着老熟人,四大高手之一的铁手。 二女被捏碎的腿骨,沈轩推测就是这个铁手所为,所以第一个就找上了他。 凭沈轩现在的本事,收拾铁手这种在江湖上勉强算是二流的武者,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不过沈轩却是没有痛下杀手。 沈守缺修炼的无情道便是法家,而法家的治国理念讲究个刑无等级,一断于法。 作为师弟的沈轩觉得还是要给师兄留面子,捧场子。 此等败类还是留给师兄依法惩治吧。 用袜子堵住铁手的嘴巴,让其不能发出声音,然后沈轩敲碎了铁手的四肢。 一寸一寸十分仔细的敲得粉碎,骨粉可以直接冲水喝的那种。 而后是其他三位高手,无擒、追魂和冷夜。 沈轩在梦境中曾经无意间看到过一部武侠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叫做四大名捕。 里面的四位主角沈轩很喜欢。 无情vs无擒!铁手vs铁手!追命vs追魂!冷血vs冷夜! 对于四大高手名字的侵权行为,沈轩十分不满。 因此惩治的手段有些过火,仅是给四人留了一口气。 悄无声息的解决完四大高手后,沈轩来到谢老八居住的房门外,先是侧耳倾听了一下,而后敲响了房门。 “什么人?” 屋子里传出谢老八不满的询问声。 “飞鱼卫指挥佥事沈轩沈平常,前来拜会谢八爷!” 屋外的沈轩朗声道。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而后响起淅淅索索的穿衣声,偶尔还有铁链在地面拖动时的撞击声。 沈轩闻声不由得脑海中浮现出今日见到的,那名脚踝拴着铁链的秀丽女子。 女子的容貌气质只能算是上乘,照比沈芙蓉、于秀娥,还有永宁门下遇刺时,那名惊鸿一瞥的红衣女子都要差上许多。 但仅堪盈盈一握的雪白脚踝与黑色冰冷铁链相互交映所带来的强烈视觉冲击,却是在沈轩的心中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老东西倒是艳福不浅!” 沈轩心中不无妒忌的嘟囔道。 不过当时看那女子柔顺的姿态,想来就算是谢老八有过强逼胁迫的手段,那女子本身也是没有特别强烈的抵抗心理。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和自由,求生永远是绝大多数人的第一选择。 脚步声在屋内响起,接着便是门栓拉动的声响,然后房门打开。 白日见过的秀丽女子穿戴整齐,一手举着油灯,一手护在腰间,对着沈轩盈盈一礼,而后道。 “八爷请沈大人进屋一叙。” 第一百零五章 忽悠!接着忽悠! 沈轩对女子点了点头,迈步走进屋内。 女子待沈轩进屋后,举着油灯走了出去,在外面将房门关好,而后离开。 一进门内便是会客厅,此时厅内掌起了两盏油灯,光线显得有些昏暗。 谢老八穿戴整齐,拄着一根拐杖站在厅内,腰身有些佝偻,目光灼灼的盯着走进来的沈轩。 “这位大人请否证明一下身份?” 待沈轩走近后,谢老八语气颇为谦卑的说道。 沈轩闻言微微一笑,自怀中取出腰牌扔了过去。 谢老八伸手一抄便将腰牌接住,而后一瘸一拐的走到油灯边,仔细查看。 确认腰牌真实无误后,走到沈轩面前,恭恭敬敬的双手奉还。 接着退后两步,躬身施礼。 “残缺之人谢魁,参见大人!” 而后直起身来,对着主位上的靠椅做出请的手势。 “大人请上座。” 原来谢老八本名是叫谢魁,这个之前任大嘴倒是没有说起过。 不过这并不重要,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 沈轩收起腰牌,也不答话,走过去在座位上坐下。 谢老八则是恭敬的微微侧身面对沈轩站着,头颅低垂。 二人一时间谁都不开口说话,屋子里只有油灯的灯芯不时炸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沉默了许久后,还是谢老八率先败下阵来,毕竟沈轩是坐着,谢老八站着,加之腿有残疾旧伤,站的久了自然受不了。 “沈大人微服私访,小人和手下的兄弟有眼无珠,做下错事,万分惶恐。还请大人降罪!” 谢老八躬身道。 “哦!八爷觉得本官深夜造访,就是为了这鸡毛蒜皮的小事?本官不妨明言,到了这西凤关后,第一个找上的就是你。” 沈轩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 谢老八闻言身子一僵,而后猛然抬头看向沈轩。 待看清了沈轩脸上有些怪异的笑容后,谢老八忍不住心头微颤。 唉!早就该料到,早就该料到啊,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的。 见到谢老八脸色变化不停,沈轩心中暗喜。 他刚才的话说的模棱两可,似是而非,就是为了给谢老八一种暗示,自己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信息,之所以第一个找上你,就是为了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把你所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吧,本官会酌情考虑减免你的罪责。 现在看来,这一招故弄玄虚已经开始见效了。 谢老八与沈轩对视着,心中天人交战,做着艰难的抉择。 许久后,谢老八终于是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他将手中的拐杖扔到一边,撩起衣衫下摆,对着沈轩缓缓跪了下去。 而后以头抢地,口中呼喝。 “罪人谢魁,举报西凤关中军卫指挥使曹清然,骆氏商行东主骆恒伟意图谋反。” 卧槽! 沈轩闻言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什么情况?我不是要问这个啊。 我只是想吓唬你一下,让你供出自己的罪行,然后借此拿捏住你,再从你这里搞到西凤关近些年的出入关通行记录。 真的只是仅此而已。 怎么还牵扯出谋反来了? 这剧情的走势不对啊! 谢老八趴伏在地,等着沈轩的反应。 可是… 等了好一会的功夫,腰都有些酸了,这个沈大人怎么还没有反应? 难道,他真的已经全盘掌握了? 谢老八有些挺不住了,抬起头来朝沈轩看去。 沈轩神色平静如常,安稳如老狗。 沈轩心中其实是震惊万分的,毕竟事涉谋反,乃是十不赦的重罪。 可现在这种情况,只能是装作十分平静的样子,甚至嘴角还微微翘起,露出一个颇为邪魅的笑容,眼神中也满是不屑的意味。 跟老狐狸沈守缺在一起呆的时间久了,或多或少都学到了一些小技巧。 有些时候,少说话甚至不说话,会在无形中给对方施加更大的压力,而且也能避免暴露自己的无知。 看到沈轩这副表情和姿态,谢老八却是不慌反喜。 果然,朝廷早就对曹清然起了疑心,甚至可能已经搜集了足够的罪证,否则断然不会派出飞鱼卫指挥佥事这种级别的高官亲身犯险。 而这位沈大人此次前来的目的,应该就是来做最后的核实。 他第一个找上自己,想来应是缺少一个指控曹清然的关键人证,同时希望自己能够提供更多的证据。 曹清然身边的人虽多,但能够得到他真正信任的心腹却是极少。毕竟谋反这种事干涉太大,没可能搞得人尽皆知。 而纵观曹清然的心腹之中,貌似也只有自己才是最容易被策反的目标。 自己虽然跟追曹清然身边多年,但因为身体残疾和能力有限的缘故,没能太过深入的牵扯到里面。 又不像骆恒伟与曹清然是姻亲关系。 自己与曹清然之间,其实也就是十几年前的那一点恩情,到了如今已是淡了许多。 如果最后谋反成功了,自己是得不到太多好处的。 而若是失败了,却是一样会被牵连。 获得的利益与需要承受的后果差距太过悬殊,不选我谢老八来策反,还能选谁! 仅是一刹那的功夫,诸多念头便在谢老八的心头一掠而过。 这位沈大人虽然看起来年轻,但眼光毒辣,做起事来条理分明且颇有手段,是一位值得投靠效忠的上官。 其实早在谢老八发现了曹清然和骆恒伟有谋反的迹象时,就已经在为这一天做打算了。 在谢老八看来,曹清然优柔寡断、瞻前顾后。骆恒伟志大才疏、自以为是。这二人横看竖看都不是能成大事的主。 况且当今陛下乃是千年难出的雄主明君,大虞国力在其治下蒸蒸日上,民心稳固。 敢挑这种时候搞谋反,根本就是不自量力,自寻死路。 谢老八是一个利己之人,是一个狠人,也是一个聪明人。 十几年前为了出人头地,他敢将性命压在曹清然的身上。 十几年后的今天,他也会为了活命和更大的利益,毫不犹豫的亲手将曹清然送上断头台。 早已理清了所有利害关系的谢老八,在确定沈轩值得投靠的那一刻,决定再赌上一把。 “大人请稍等!” 谢老八站起身来,对着沈轩微微躬身说道。 见沈轩点头,这才捡起拐杖,一瘸一拐的朝卧房走去。 看着谢老八的背影,沈轩心中感慨万千。 老狐狸的手段果然了得,自己啥也没说、啥也没做,只是随便笑一笑,这谢老八就乖乖的俯首贴耳了。 啧啧!老狐狸果然危险,自己以后可是要更加小心了。 过不多时,谢老八便又一瘸一拐的回来了。 手里却是多出了一个小包裹。 “大人,这里面是小人近些年来搜集到的,曹清然与骆恒伟的罪证,请大人过目。” 谢老八将小包裹放到沈轩旁边的桌案上后,恭敬的说道。 “哦!八爷似乎早有准备啊!据本官所知,曹清然可是待你不薄,可你却暗中搜集对他不利的证据,本官想请问一下,八爷你想要什么?你又如何让本官相信你?” 沈轩没有立刻打开包裹,只是将手掌放在上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同时盯着谢老八的眼睛,稍微提高了音量质问道。 “小人惶恐,大人叫我谢魁就行!” 谢老八躬身回道。 沈轩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然后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大人明鉴,小人虽是出身卑微,却也明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道理。小人自祖上起便是军户,家中三代都是吃着陛下和朝廷恩赏的军粮过活,心中自是无时无刻都在感念陛下的恩德。当年小人之所以舍生忘死将曹清然从虎口中救下,并不是贪图他的回报,只是因他是朝廷的人,是陛下的人。救下他也算是为朝廷、为陛下尽了绵薄之力。可如今曹清然狼子野心,竟是要违逆人伦,行大不敬之事。小人自是不能袖手旁观。但奈何小人能力有限,无法亲手了解那贼子,涤荡乾坤。便只好忍辱负重,暗中搜集他们的罪证,苦苦等候如同大人这般的守正能臣到来,如今终是得偿所愿,小人心中不胜欣喜!” 说罢,早已泪流满面的谢老八再次双膝跪地,对着沈轩拜服下去。 这演技!这口才!赞啊! 沈轩心中忍不住对谢老八竖起了大拇指。 “八爷对陛下赤诚忠心,本官这里记下了。” “大人明鉴!” “不过这些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本官还需一些时日核对验证。毕竟咱们大虞律是要讲实证的。哦对了!还未告知与你,本官的师兄乃是国师沈守缺,你可听说过?” 谢老八闻言身子一震,惊骇的抬起头来,目光火热的望向沈轩。 国师…沈守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惊骇过后,谢老八的心中就是狂喜。 这一次自己又赌对了!国师沈守缺啊,皇帝陛下身边的第一红人,若是抱上了这根大腿,自己岂不是就要一飞冲天了! 谢老八的反应沈轩自然是看在眼中,心中暗暗冷笑,可面上却是颇为和气的说道。 “我师兄呢,虽然表面上不干涉朝政,但其实他是修行无情道的。无情道你应该没听说过,但法家你一定听过吧。称呼不同罢了,内里是一回事。前段时间我那个师兄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喊出了刑无等级,一断于法的口号。既然师兄都喊出来了,我这个做师弟的自然不能折了他的面子。所以凡事都要讲证据。这一点你能理解吧?” “理解!理解!小人十分理解。” 谢老八连连点头,差点把嘴里的哈喇子甩到沈轩脸上。 第一百零六章 体贴的恩公 谢老八谄媚的姿态让沈轩十分满意,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只要你提供的这些罪证,最后确认无误,你便是匡扶朝纲,诛杀奸佞的首功之人。我师兄不会亏待你的。” 谢老八闻言真想立刻捧着沈轩的脚喊爸爸。 “沈大人与国师对小人恩同再造,小人必定不负大人的栽培提携,甘愿生生死死做大人的马前卒。” 谢老八虽然脸皮厚,可也没有真的去捧沈轩的臭脚,只是涕泪交加连连叩首的表达忠心。 “不过你既想入我师兄门下,便要遵守我师兄立下的规矩。规矩之内,你做任何事没人敢动你。可若被我发现你过了线,哼哼!你懂得!”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牢里关着的那些人,有罪的按律法处置,被冤枉的,你要好生照料,待此间事了,便放归自由。至于你之前做过的恶事蠢事,本官暂且不予追究,但若你恶习难改,那便新账旧账一起算。你要明白,大虞之内,还没有我沈平常杀不了的人!” “小人一定洗心改面,改过自新。今后一切都听从大人的吩咐!” 沈轩一番话说得是声色俱厉,杀气十足。 谢老八听得的连连点头,额头之上冷汗直冒。 “我且问你,单独关押的两名女子所犯何罪?” 感觉谢老八已经被自己精湛的演技所折服,沈轩便询问起两女的情况。 之前因两女性命危在旦夕,不得不立即出手相救。 如今二女的性命无忧,可沈轩却是要搞清楚二女为何会被关进来。 从任大嘴那里沈轩了解到,这座军牢之中关着的囚犯多数都是罪有应得的,只有极少数是无辜入狱。 若那二女真是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行,沈轩不介意再亲手了结了她们。 “额…” 谢老八闻言却是面露困惑之色,思量了片刻后才恍然大悟,记起来花房那边确实单独关押着两个女子,连忙躬身答道。 “回大人的话,那两名女子乃是十日前罗恒伟手下的一名掌柜送过来的。说是让小人这边好生调教一番,日后有用处。因近些年罗恒伟时常都会送女子过来,小人也就没太在意,便安排给下边的人去办了。” “也就是说无罪喽!可既是调教,为何搞得那般凄惨,出了人命你如何向罗恒伟交代?” “有些女子性烈,调教时难免用些手段。前些天听铁手提过一嘴,说是手下兄弟们用刑时失了分寸,将人搞伤了。额…不敢隐瞒大人,骆氏商行每年都会送来许多女子,死几个人,他们其实并不在乎。” “哦!原来是这样啊。” 沈轩面色如常的说道,可心中早已杀意激荡。 不过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必须先稳住这个谢老八。 “行了!今夜就先这样吧。你这里一切照旧,不要被人看出马脚。本官核实过证据后,会安排人来知会与你。额…那两名女子本官要带走,没有问题吧!” “呵呵!大人说笑了,两名女子而已。小人明日便说人已经死了,扔城外江河喂鱼了。” “你很好,是个会做事的人。” 沈轩又伸手拍了拍谢老八的肩膀,以资鼓励。 谢老八两次得到如此殊荣,舒爽的差点浑身冒泡。 “哦对了!你手下的几个兄弟,刚刚本官失手弄伤了,你看着抚慰一下吧。” 沈轩走出房门,突然回头说道。 “大人放心,些许小事,小人自会处理。” 现在别说沈轩只是收拾了他的四个小弟,就算把他亲爹弄死,谢老八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爹没了可以再认,抱大腿的机会却是千载难逢。 沈轩点了点头,而后纵身一跃跳过屋顶,朝后院的女监而去。 站在门口的谢老八却是吓了一跳。 当了多年典狱长,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这等随随便便一跃便是数丈高的身法,却是闻所未闻。 不愧是国师的师弟,这便是神仙手段了吧。 到了女监,沈轩站在外面透过缝隙朝里面看去,二女仍未进阶成功。 沈轩估摸着时间还够,便又飞身跳出了宅院。 之前去药铺取药的时,看到路边有几家成衣铺,便想着去换身衣服。 如今身上这套破烂的厉害,而且还散发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味道,亏得谢老八白天见过沈轩的这身打扮,否则就算今晚沈轩拿出圣旨来,都不带相信这个乞丐见了都要流泪的家伙,竟然是正四品的朝廷命官。 到了成衣铺,沈轩索性将所有尺寸合适的衣衫都装进了如意环了,而后又挑了几件女装。 接着又去了一趟隔壁卖靴子的铺子,当然,离开前沈轩都留下了足够的银两。 回到宅院时,沈轩注意到谢老八那间屋子里亮着昏黄的灯光,屋子里还有咿咿呀呀的呻吟声和惨叫声,想来是谢老八把他的四位小弟都弄到自己屋子里去了。 沈轩刚刚跳过谢老八屋子的上空,就听到噗的一声。 凭借沈轩丰富的自残经验判断,这应该是利刃刺入胸腔或腹腔里才会发出的声音。 因为正常情况下,利刃刺进大腿或者屁股这类肉比较厚实的位置,除了被刺者的喊叫声外,再不会有其他声响。 被刺中会发出声响的位置只有肚子、胸口、心脏、咽喉和脑袋。 接着,便是一道呻吟声戛然而止。 然后又是三道噗噗噗的声音,屋子里面安静了许多,只剩下谢老八粗重的喘息声。 啧啧!这个谢老八是真狠呐。 沈轩心中感叹。 不过他却是并不关心,这种情况属于狗咬狗,黑吃黑。 反正双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早死几天、晚死几天没差的嘛! 沈轩此时身形已经落地,就在站女监第三间屋子的外面,耳中却是听到屋子里隐隐的抽泣声。 想来是二女成功进阶炼体诀第一层,劫后余生喜极而泣了。 这种情况下,沈轩觉得还是先不要打扰人家的好,便默默的站在门外。 “瑜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救了我们。” 哭够了后,叫做小宛的女子问道。 “我也不是很确定,当时有些恍惚,只模糊的看见一个人影踢破牢门冲进来,先是救下了你,然后又救下了我。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瑜姐看清那人的长相了吗?是男是女?” “是个男子,看起来很年轻,还…还长得挺好看的。” “啊哈,我知道了,戏文里演过的嘛,这叫英雄救美,然后就是美女以身相许啦!” “再胡说我打你了啊!” “我若是胡说,瑜姐的脸为什么红了…啊…不能打这里啦…” 咔嚓!哗啦啦! “啊!小宛你没事吧?木桶怎么碎了?” “咳咳!哎呦呛死我了,瑜姐你的力气怎么变得这么大?” “有吗?” “有啊!你刚才就是这么打了一下木桶…啊…” 咔嚓!哗啦啦! “咳咳!小宛你是在报复我吗!咳咳!” “瑜…瑜姐…你…你身上的伤都好了!你的腿也好了!啊…我…我的腿也好了!这…瑜姐!我们是被神仙救下的吗?”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女子看看自己近乎赤裸的身体,再看看小宛几乎跟自己相同的模样,再一想到昏迷前将自己二人搂在怀中的俊美男子,俏脸不禁热得有些发烫。 而小宛的话却是提醒了她,莫非救下自己的真是神仙,否则凡人那会有这等近乎脱胎换骨的手段。 你…真的是神仙吗?你…走了吗?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女子怅然若失的迷茫了! 沈轩站在外面听着二女的说话,心里简直要爽翻了。 当然,作为一名正人君子,道德楷模,偷听女子的私房话,这种下作的事情沈轩是不会也不屑去做的。 现在这只是意外,是巧合。 “咳咳!二位姑娘可是已经康复了?” 爽的差不多了,沈轩轻轻咳了一下,朗声说道。 监舍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二女有些慌张的朝外望去,透过堵门杂物的缝隙,却是看不到外面的人影。 二女对望一眼,小宛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二人的身体,嘴巴无声的做着口型。 瑜姐面色先是有些慌张,仅是片刻之后就变得镇定起来。 拉着小宛走向屋子的角落,这样二人便不会被外面看到。毕竟此时衣衫已经几近于无,着实有些羞人。 “请问你是何人?” 瑜姐轻声问道,非常聪明的没有提及被救之事。 “在下大虞飞鱼卫指挥佥事,姓沈名轩字平常。来西凤关乃是为了查案,碰巧遇见两位姑娘命悬一线,便出手相救。还请二位姑娘放心,本官不是坏人。” 二女闻言相视一眼,目光之中既有惊喜又有震惊。 惊喜的是外面这人果然就是救命恩人。 震惊的是这人竟然是飞鱼卫的指挥佥事。 这边还在心中思虑如何作答,便隐约看到牢门缝隙处飞进来一团东西。 二女心中立刻紧张起来? 这是什么?暗器?迷烟?外面那人不是救命恩公? 正惊惧猜疑呢,便听到外面话音响起。 “这两套衣衫先换上吧,夜间风凉,莫要着凉了。” 啊! 真的是救命恩公! 还是个体贴温柔,善解人意的恩公! 二女的心房一瞬间差点就要融化了! 第一百零七章 各有伪装 二女这边匆忙换过衣衫,而后拘谨的缩在墙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可以确定外面那人就是救命恩公了,总是要感谢一番的。 但一想到不久前自己姐妹二人在近乎赤裸的情况下被恩公搂在怀中,还被放入浴桶里,加上被悬吊起来时浑身恶臭狼狈的模样应该也是被看到了,凡此种种,光是想一想就有些无地自容呢,此时哪里还有脸面主动出去打招呼呢。 要不说沈轩善解人意呢,似乎知道二女此刻的尴尬一般,估摸着应该已经换好衣衫了,便扬声说道。 “二位姑娘,若是换好了衣衫,沈某这就打开牢门了,隔着墙壁说话总感觉怪怪的。再说容易吵到邻居不是!人家明天还要上工呢。” 噗嗤! 小宛被沈轩的话逗笑了。这里是牢房哎,哪里有什么隔壁邻居,最多只能算是牢友吧。 瑜姐瞪了小宛一眼,可嘴角却也是不自觉的带上了一抹笑意。而后清了清嗓子,柔声朝外说道。 “那便麻烦公子了!” 哎呦!声音还挺好听。 沈轩稍微有些小惊喜。不过却也没花痴到久久回味一下,得到了允许,便立刻动手搬动堵在门口的杂物。 屋子里面,小宛悄悄的打量着瑜姐,口中小声的嘀咕着。 “瑜姐的声音这么好听的嘛,小宛以前怎么没注意到。” “死丫头找打!” 沈轩很快就将门口的杂物清理干净,却是没有贸然进屋,反倒是退后两步站在了院子中间。 脚步声响起,二女有些拘谨的从屋子里走出来,抬起美目朝院中张望,就看到星光下一名青衫男子负手而立,面容稍稍有些模糊看不太真切,但一双眸子却是闪闪发亮,好似其中蕴藏着万千星辉。 哇! 小宛激动的娇躯微颤,差一点尖叫出声。 然后就觉得腰间的软肉被掐了一下,顿时不满的娇哼一声。 瑜姐拖着小宛袅袅婷婷的来到沈轩面前,而后盈盈下拜。 “小女子秋子瑜拜见恩公,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恩公啊!我叫小宛,真的是你救得我俩吗?哎呀你长得真好看,今年多大啊?家中可有娶妻?” “小宛!” 秋子瑜连忙拍了一下小宛的头,而后目光看向沈轩,想看看他有否因小宛的无理之言而恼怒,同时也想听听他的回答。 “额…此处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二位姑娘若信得过在下,不如换一处说话。” 沈轩装模作样,文质彬彬的建议道。 其实他的心里早就爽飞了。 就是这种感觉!就是这种感觉!自从在梦境中醒来后,一直想要寻找的装逼机会,今夜终于是实现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啊!哈哈哈! 此时二女都已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跟之前浴桶里泡澡时粉嘟嘟的时候,已是天差地别,更别提刚见到时满身伤痕血痂的惨样。 二女无疑都是属于极漂亮的美人,但却有各具风格。 秋子瑜秀丽端庄、落落大方,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气质,眉宇间还带有一丝英气。 小宛则是地地道道的小家碧玉,活泼可爱,鬼灵精怪、稚气未脱。 此时秋子瑜看向沈轩的目光里有感激、有崇拜、亦有一丝复杂难言。 而小宛则是纯粹的很,满眼都是小星星。 沈轩怀疑自己只要说出未曾娶妻,这个小宛立刻就会贴上来,哭着嚷着嫁给自己。 不过心里爽归爽,却不能流于表面,否则装逼效果立刻大打折扣。 二女听到沈轩的建议,自然是点头应允。 只不过秋子瑜是含笑微微点了点头,神情目光颇为自如。 小宛则是跳着脚拍手叫好,口中催促快些离开这鬼地方。 “两位姑娘随我来吧。” 沈轩走到墙边扭头说道,而后纵身一跃跳了上去。 秋子瑜和小宛傻眼了,那围墙足有九尺多高,二人抬起手臂都够不到围墙顶端,这…怎么上啊? 倒是秋子瑜头脑灵活,目光开始四处搜寻梯子之类的工具。 沈轩站在墙头上看到二女的窘态心中好笑,扬声道。 “二位姑娘何不尝试跳上来?” “那么高?小宛跳不上去的。” 小宛站在墙下面仰起头来,苦着脸说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相信我,一定可以的!” “哦!那小宛试试。” 小宛现在对沈轩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既然沈轩说能跳上去,那就一定能跳上去。 小宛退后几步,拾起裙摆做了一个起跑的动作,而后嘿呀的喊了一声给自己打气,便跑了起来。 在距离围墙六七步的距离时,咻的一下跳了起来。 后面还在四处找梯子的秋子瑜听到声响连忙回头,就看到小宛已经高高的跃上了半空,竟是跃起有一丈多高,依然是超过了围墙的高度。 “小宛小心!” 可秋子瑜却是惊呼出声。 原来小宛跳的虽然足够高,却是没有掌握好自己与围墙的距离,这一跃有些跃过了头,看架势竟是要直接朝墙外落去。 小宛也没料到自己竟然能跳这么高,人在空中吓得手舞足蹈啊啊乱叫。 便在这时,沈轩一伸手揽住小宛的腰身,轻轻一拉便将其拉拽到墙头,稳稳的站住了身形。 惊魂未定的小宛大口喘着气,小手不住拍打着初具规模的胸脯,一张小脸红彤彤的,显得十分可爱。 “瑜姐瑜姐!小宛好厉害的,这么高的墙都能跳上来,你也来试试吧!” 小宛在墙头雀跃的对秋子瑜喊道,却是浑然忘记了沈轩的手臂还揽在自己的腰间。 秋子瑜见小宛没有发生危险,也就放心下来。 仔细回想了一下醒来后自己和小宛身上发生的种种神奇状况,这一切都与沈平常有着莫大的关联。 这个谜一样的男子!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琢磨这些的好时候,秋子瑜整理了一下心情,走到围墙的边上,玉足在地面上轻轻一踏,便宛若飞仙一般的凌空而起。 看到这一幕的沈轩眼睛微眯。 自己虽然不曾习武,但走南闯北这些年,也见识过江湖上所谓的高手。 在修行者的面前,这些高手的那点实力自然是不够看的。但沈轩也必须承认,这些江湖高手的一些手段和技巧还是颇为有趣的。 比如说轻身功法,简称轻功。 世间第一批修行者在未获得修行功法之前,其身份便是武者。 在遗迹中获得修行功法后,与本身所学的武艺相结合,逐渐演变成了现如今各宗各派独特的修行法门。 其中各宗各派都极为重视的一种修行法门——云身,据说便是由轻功演化而来。 这个叫做秋子瑜的女子应该就是会轻功的。 只不过正常情况下使用轻功最多也就能跃起六七尺的高度,此时因进阶炼体诀第一层的缘故,轻轻松松就跃上了九尺高墙。 秋子瑜身形极美,好似天仙一般稳稳的落在围墙上,倒是让打算帮忙的沈轩愿望落空。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可一下子自己就能跳这么高,还是给秋子瑜带来了极大的震撼,瞧瞧地面,再瞧瞧围墙,神情间有掩饰不住的欣喜。 “走吧!有个出处先歇息一晚。” 沈轩已经毫无痕迹的收回了揽在小宛腰间的手臂,对二女说了声后,当先跃下高墙。 经过首次尝试后,二女也对自己的能力有了大概的了解。不过小宛因为未曾习练过武艺的缘故,身体的协调性不太好,还是秋子瑜挽着她的臂膀,带着她一起跳下来。 西凤关作为关隘兼军镇,虽说未曾经历战事,却仍是要严格执行宵禁的。 此时关内所有客栈、酒楼、青楼都已关门上锁,三人想要通过正常途径,找到能够歇脚的地方已经是不可能了。 好在三人都不是拘泥于小节的人,沈轩自不用说,正人君子,道德楷模不是随便乱叫的。 而秋子瑜和小宛虽是一个大家闺秀一个小家碧玉,但能做出离家出走此等行径,显然也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纯粹。 在沈轩的带领下,躲过巡街的军士,很快就找到了一座空置的宅院。 看宅院的装饰布局,主人应是一名豪商,宅院里其实有几名看家的仆役丫鬟,只不过此时都睡得深沉,只要没闹出太大动静,估计天亮之前是不会醒来了。 沈轩找了两间偏僻些的厢房,自己一间,二女一间,便各自休息去了。 刚要分开,沈轩又转身回来,递给二女一些干粮和肉干。 离开靖平司峡谷前,沈轩除了往如意环里塞了灵石材料这些东西,用作赌注以外,也带了许多的清水和干粮。 清水刚刚都给二女洗澡进阶用了,此时就只有干粮了。 回到房间,沈轩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为啥出行前,自己记得带清水和干粮,却忘记带换洗的衣衫鞋袜了呢? 莫非…自己只在意生死,而完全不顾及脸面! 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沈轩也就是突然间想到了,而后感慨一下。 本来以沈轩现在的身体状况,是根本不需要每天通过睡觉恢复体力和精神的,但毕竟十几年的习惯了,而且为了保持自己为数不多的,作为正常人的特征,仍是强迫自己必须睡觉。 强行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沈轩心中默念。 “我已经睡过了,我已经睡过了。” 而后爬起身来,打开谢老八给的包裹,取过最上边的一本册子,认真翻看起来。 房间里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可沈轩的双眼却是自带夜视功能,册子上的蝇头小楷皆是看的一清二楚。 第一百零八章 红云暗香 沈轩翻动册页的速度极快,没用上一个时辰,六本册子便全数看完了。 合上最后一本册子后,沈轩的脸色变得郑重起来。 册子里记载了曹清然自担任西凤关中军卫指挥使后,几乎所有的不法行径。 可见谢老八这人不仅心狠手辣,还老谋深算,心思细腻。 而沈轩看过之后的感受只能用八个字来形容。 胆大妄为!行事周密! 册子里面记载了曹清然、骆恒伟二人,通过克扣关税、打压商户、走私、劫掠等等手段掠取巨额财富,而后再用这些赃款贿赂其余四卫官员,蓄养私军和死士。 经过几年的暗中发展,西凤关五卫竟是已尽在曹清然掌控之下。 加上其蓄养的私军和死士,可战之军已达十万之数。 要知道,虞都距此不过三百余里,快马加鞭也就三日的路程。 这些勾当可以说就是在满朝文武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而满朝文武却是丝毫没有察觉,这很不正常啊。 在上述内容之外,沈轩还赫然在册子里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内容。 曹清然和骆恒伟除了拉拢军队增强自身武力外,竟然还找了外援。 一个叫做影的刺客组织。 而这个组织前来与曹清然接洽的人,自称何先生。 此何先生,是否就是彼何先生? 据谢老八记载,每隔几年,何先生都会随同一队车队前来,因曹清然的命令,车队无需搜查,可直接入关出关,通行无阻。 只不过随同车队的人都是普通车夫的打扮,并未穿着黑衣,也未蒙面。 沈轩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何先生和车队,就是自己要找的目标。 不过毕竟谢老八的注意力都放在曹清然、骆恒伟身上,所以对何先生的记载并不多,仅是提了一笔,再无其他记录。 沈轩将册子都装好,而后塞进如意环里。 闭上眼睛将所有信息都在脑中过了一遍后,在房间里找出纸笔,研磨挥毫,唰唰唰的写了一封书信。 天机一脉有自己独特的书信交流方式,外人即便拿到信件最多也就能认识上面的字,将每一个字连贯起来,却就像天书一样,完全看不懂。 书信写好后,沈轩拿在手中又从头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错误,便收在怀中。 而后坐在临窗的椅子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扶手。 曹清然和骆恒伟密谋造反这事,沈轩现在基本已经信了七成。不过这其中却是有许多地方说不通,违反常理。 当然,沈轩推测应该是自己掌握到的信息并不完整所致。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曹清然和骆恒伟为什么要谋反! 人做任何事都是要有动机的,吃饭是因为饿了,喝水是因为渴了。这就是一个因果的问题,任何行为都是先有因再有果。 因为饿了,所以要吃饭。饿是因,吃饭是果。 当然,不排除某些吃货就是为了吃而吃。 但谋反这种涉及到成千上万条性命的勾当,肯定不可能是兴趣使然。 何况曹清然和骆恒伟他们这种,有地位有权势有财富的成功人士,该有的都已经有了,为何还要谋反? 似乎让人很是费解! 但旁观过梦中世界几千年历史的沈轩,对此却并不感到意外。 人的欲望是会随着地位、权势、财富的获取而不断扩张膨胀的。 饱暖思淫欲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沈轩可以肯定,曹清然、骆恒伟一定是有更大的利益述求。 但是,西凤关五卫加上私军、死士只有十多万人,听起来似乎挺多挺厉害的。 可要知道,单是戍卫虞都的军队便不下百万,整个大虞境内的军队总数更是已千万计。 西凤关从未经历过战事,这里的士卒平常就是收收关税,打打车匪路霸。 而戌卫虞都的军队都是在边关经过历练厮杀,精锐中的精锐。 这十多万人在百万大军面前恐怕连朵浪花都翻不起来。 更遑论曹清然最多也就是收买了百户以上级别的军官,基层的军士们多半都是不知情的。到时虞都之内只需发出一道圣旨,宣称曹清然是反贼,估摸会有一大半军士和基层军官立刻反正,砍了曹清然和骆恒伟的脑袋去请赏。 因为这里面也是涉及到一个利益分配的问题。 谋反成功高官们自然更进一步,可基层军官和普通军士原来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没啥好处不是。 可若失败了,遭殃的可就不仅限于高官了。哪怕是叛军中的一名火头兵,都会被扣上乱党的帽子,虽然不至于丢掉性命,可这一辈子就算彻底毁了,而且还会累及家人。 所以,沈轩推测,曹清然和骆恒伟应该还不是谋反的主谋,很大可能整个西凤关都只是冰山一角。 在二人的背后,还有更加位高权重,身份尊贵的某一人或某一个利益集团。 除了对朝廷和军队的猜测以外,何先生所代表的刺客组织影为何敢参与进来,这也是让沈轩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刺客是一种非常古老的职业,千年前的几个朝代史册中,便有关于刺客的记载。 可以说,刺客曾在某一特殊时期,参与了改写历史的进程。 也是因此,自大虞之前的两个朝代起,当权者就开始不遗余力的打击捕杀刺客和刺客组织。 曾经能够堂而皇之成为贵族座上宾的刺客,不得不由明转暗,夹起尾巴做人。 鉴于前辈们的凄惨遭遇,现如今的刺客只是在民间做些收钱杀人的买卖,对于权贵和朝堂争斗根本不敢碰触。 因为现今的刺客都是小打小闹,清剿打压又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对自己的政绩毫无帮助,大虞的当权者们也就不再关注了。 这个叫影的刺客组织是舒坦日子过得久了,想要找些刺激? 还是因为当权者不把他们当盘菜,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想要找回逝去的辉煌? 这很不合理啊! 在其背后一定也有利益集团主使,甚至整个影本身就是这个利益集团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建立的。 沈轩越想越是心惊,若这个影真的如自己所推测的一般,是某个利益集团建立的,而十年前小青山大批孩童被劫掠也是这个影所为,那岂不是说,整个谋划在十年前,甚至更久前,就已经开始了! “貌似捅了一个马蜂窝啊!” 沈轩低声呢喃道。 不知不觉,窗纸已经由漆黑变成了灰白,沈轩掀开窗扇,看了看微微亮起的天际,回身将房间里恢复成原样,而后走出了房间。 来到隔壁门外,耳中便听到了两女均匀的呼吸声。 在监牢里遭受了多日非人刑罚的折磨,即便成功进阶炼体诀第一层,完全消除了身体的创伤,可精神上的疲累却不是那般容易恢复的。 虽然心中有些不忍,沈轩还是在门板上轻轻敲击了几下。 屋内的呼吸声立刻停止,而后又变的粗重急促,还有身体剧烈翻动的声音。 好一会后,响动才停止。 “瑜姐…这是哪里?昨夜…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小宛惊恐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而后便是手掌拍打背部的声音,还有秋子瑜温柔的宽慰。 “小宛不要怕,咱们已经离开那个可怕的地方了。” “那…那刚才是什么声音?” “应该是沈公子敲门吧。” “啊!” 小宛惊呼,而后便是淅淅索索穿衣的声音。 不大会,房门打开,二女穿戴整齐的站在沈轩面前,小宛的脸还是红扑扑的,一副害羞的样子。 想来是被一个大男人抓包懒床不好意思了吧。 “劳烦沈公子久侯了!” 秋子瑜落落大方的施礼致歉。 毕竟是在没通知主人的情况下借宿,三人也不好意思去井边打水洗漱,将一切都恢复了原样后,便偷偷离开了。 此时天色还未大亮,但宵禁时间却是已过,大街之上有了不少了行人。 街边有些买早点的小摊都在生火,还有卖菜卖瓜果的小贩,也都支起了摊子。 咕噜噜!咕噜噜! 沈轩听到异响,循着声音侧头看去,就见二女正望着不远处的一个早点摊吞口水,而沈轩听到的异响正是由二女的肚子发出。 沈轩心中暗道还是自己考虑不周,自己不饿不代表人家不饿,特别是二女在监牢里关了近十天,此时能控制住不扑上去,已经算是非常有涵养和自制力了。 反正对这里也不熟,不清楚那家好吃那家不好吃,沈轩就随便选了一个最近的摊子走了过去,挑了一张干净的桌子,招呼二女过来坐。 秋子瑜和小宛有些不好意思,但身上的衣衫是沈轩给的,衣衫里不可能有银子,二女现在真的是身无分文,肚子又实在饿得厉害。 推辞一下吧,显得太虚伪。 后来一想,命都是沈公子救得,吃一餐早点又怎么了,欠多欠少都是一个样,心里也就放开了。 对沈轩感激一笑后,便坐在了对面。 沈轩待二女坐下后,伸头瞧了瞧,看到有刚出锅的焦圈和豆腐脑,立刻也是食指大动。 “老哥,你家豆腐脑是甜的还是咸的?” “甜的能叫豆腐脑?” 摊主反问道。 “那就来三碗豆腐脑,多加香菜、辣椒油。再来一盘…额来三盘焦圈,煮鸡蛋来六个,再来碟醋。” “得嘞!” 摊主应了一声,不大会的功夫便将早点尽数端了上来。 “两位姑娘别客气,尽管吃,这顿我请!” 沈轩指着早点笑道。 “那便多谢沈公子了。嗯…沈公子若不嫌弃的话,叫我子瑜就好。” “对呀对呀,姑娘姑娘的叫着,还以为是青楼里那些不正经的女人呢。” 小宛拿起一个焦圈就塞进嘴里,一边使劲的嚼着,一边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道。 “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秋子瑜嗔怒的横了小宛一眼,而后对沈轩歉然一笑。 “小宛姑娘天真浪漫,甚是可爱。” “嘻!是吧!” 得到沈轩的夸奖,小宛的眼睛立刻笑成了月牙。 秋子瑜这边也吃了起来,不过却不像小宛那般狼吞虎咽,而是拿起羹匙轻轻将嫩白的豆腐脑打散,混着这汤汁盛起一勺,放在唇边小口小口的抿。 而后放下羹匙,拿起一个焦圈,撕下一小块送入口中,轻轻的嚼碎咽下。 整个过程动作优雅流畅,不露牙齿,没有声音。 这个秋子瑜应该是家境极好,不然这种教养和仪态,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形成的。 沈轩心中正分析着呢,便听到身边脚步声响,鼻端嗅到一股似乎有些熟悉的香气。 还没等他记起这香气是在何处闻到过时,便有一团红云飞入眼帘。 右臂立刻被温暖柔腻包裹,一道糯糯的、甜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红唇就贴在了耳边。 “小哥哥好狠的心,怎滴不来寻奴家嘛!” 第一百零九章 双雌会 沈轩被吹进耳朵里的热气搞得浑身不自在,可整条右臂都被裹在温软柔腻之内,一时间又有点舍不得挣脱。 好在听到这个声音,沈轩立刻就想起这人是谁来。 侧过脸看去,妩媚之中透着一丝慵懒的娇颜近在咫尺,沈轩只需侧脸的幅度再大一点点,就能品尝到娇艳红唇的甜美了。 “呵呵真巧啊!竟是姑娘您呐,永宁门下一别,还没来记得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呢!” 沈轩的脸往后仰了仰,生怕一不小心就犯错误。 “哼!你们男人都是薄情寡义的,你既没死,却也不说来告知奴家一声,害的奴家眼睛都为你哭肿了呢。你说,要怎么赔偿人家嘛!” 红衣祸水的脸颊在沈轩肩头轻轻磨蹭着,一双媚眼水汪汪的凝望着他。 沈轩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融化在这双眼睛里了,身体却是骤然一紧。 有杀气! 沈轩头脑刹那恢复清明,连忙扭头四顾,却是没有找到杀气的源头。 待看到坐在对面的二女时,顿时遍体生寒,知道了杀气从何而来。 秋子瑜和小宛此时正用能杀死人的目光盯着沈轩和红衣祸水。 红衣祸水则全身心的痴缠着沈轩,不时还会故意瞥向二女,眉眼之中满是挑衅之意。 沈轩尴尬的连咳数声,借着身体和肩膀的抖动,非常自然的挣脱了红衣祸水的纠缠,而后站起身来躬身施礼。 “沈平常感谢姑娘在永宁门下的救命之恩,斗胆请问姑娘芳名,好叫以后心中常念名讳感念恩德。” “奴家名唤赤鳞,小哥哥觉得好听吗?” “自是极好!额…赤姑娘可用过早点?不如一起吃些,虽是粗糙了些,但味道是极好的!” “奴家叫赤鳞,可不是姓赤哦!” “哦…敢问姑娘贵姓?” “哼!不告诉你。小哥哥就叫奴家赤鳞好不好啊!” “老哥,再来一碗豆腐脑一盘焦圈。赤鳞姑娘可吃水煮鸡蛋?” 摊主又送来一份早点,目光由始至终都瞄在赤鳞的身上,还差点被桌腿绊倒。 “呵呵呵呵!” 赤鳞被摊主的窘态逗得扶在沈轩的肩头直笑,胸前巍峨高耸的丘壑上下颤动,其幅度之大、之触目惊心,不可言喻。 “哼!” 小宛将羹匙重重的插进碗里,使劲的搅拌。本想放句狠话说不吃了,气都气饱了。可奈何肚子还是饿得慌,实在说不出口。因此只能用冷哼和动作表达自己的不满了。 秋子瑜此时倒是恢复了正常,甚至还跟赤鳞聊了起来。 “姐姐你的皮肤真好,平时都是如何保养的啊?” 这是暗指赤鳞年纪大。 “小妹妹真会说话,姐姐我天生就是这般的,那还需要保养啊。倒是妹妹气色看起来不太好,可是哪里不舒服?” 这是反讽你个没长开的黄毛丫头哪里知道什么是天生丽质。 “哎呀!姐姐这身衣裳剪裁真是合适呢,腰身这里的手艺尤其好,是在哪家铺子做的?改天有空妹妹也要去买来一套。” 秋子瑜的手掌在赤鳞略显丰腴的腰身比划了一下,暗指年纪大了的女人腰粗,只能靠衣衫遮掩。 “制衣师傅的手艺倒是一般,妹妹若是喜欢,姐姐这里还有一套新的,只要把尺寸改一改,小妹妹你应该就能穿。” 赤鳞妩媚一笑,目光在秋子瑜尚显稚嫩的胸前一掠而过。 哼!老娘这是丰腴风韵风流,岂是你那小干瘪身子能媲美的。 说罢,胸前丘壑似有意似无意的刮蹭了一下沈轩的手臂。 沈轩刚开始还看的津津有味,三个女人为了自己争风吃醋,言语交锋,这种感觉不要太爽好伐。 可随着三女之间的言辞愈发激烈,便有些如坐针毡了。 加上此时街上行人见多,旁边桌上也来了许多客人,目光都被这边的三女吸引,不时低头窃窃私语。 “额…我吃饱了!” 沈轩抹了抹嘴,站起身来说道。 “哼!气也气饱了!” 小宛重重的摔了一下手里木头制成的羹匙,终于是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小妹也吃好了,姐姐你呢!” 秋子瑜笑盈盈的朝赤鳞问道。 “嗯!我也吃好了。” 赤鳞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块红色的丝帕,擦拭着嘴角答道。 “哈!我们还有急事,这就告辞了!” 见赤鳞站起身来,沈轩连忙抱拳告辞。 “狠心的小哥哥,你也不问问奴家住在何处,日后是不打算再见奴家了吗?” 赤鳞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模样道。 “哎呀!怪我粗心了。敢问赤鳞姑娘所居何处,改日在下一定登门致谢。” 沈轩拍了一下脑袋,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连忙问道。 “哼!人家主动说了你才问,没有诚意!” 沈轩头又大了,任他智计百出,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局面。整个人僵在那里,脑子里乱糟糟的。 “男人啊都是喜新忘旧没心肝的坏东西,姐姐不必理他。偷偷告诉小妹,过几天小妹去找姐姐逛街。” 秋子瑜横了沈轩一眼,踏前一步挽住赤鳞的臂弯,笑盈盈的说道。 “还是妹妹善解人意,可不要让姐姐等得太久哦。” 赤鳞握住秋子瑜的小手,凑在她的耳边悄声说出了自己的住处地址。 而后满是幽怨的瞥了沈轩一眼。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便如一朵红云般飘然而去。 呼! 直到红云消失在视线的尽头,沈轩这才长出一口气。 飘忽而来!飘忽而去! 而后心中不禁升起一丝疑虑,这个赤鳞为什么会出现在西凤关呢?有没有这么巧啊! 这女人邪门的厉害,说话也是云山雾罩的。 沈轩当然不会自负到真的相信这个女人为自己倾倒,可却总觉得她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 “沈平常你是不是舍不得啊,用不用我去把她叫回来?” 小宛气鼓鼓的仰起头来,朝愣神的沈轩喊道。 这丫头,之前还是沈公子沈公子的叫着,现在就变成沈平常了。 要不说女人都是善变的嘛! “小宛不许胡说!” 秋子瑜在一旁出声训道。 而后对沈轩微福一礼。 “小宛年轻任性,还望沈公子莫要见怪。” “不会不会!小宛的性子挺好的,我挺喜欢的。你也不要叫什么沈公子了,听起来怪别扭的。不嫌弃的话就叫我平常吧。” “哦!那子瑜就放肆了,以后便以平常相称。” 秋子瑜羞怯的道。 “小宛也要叫公子平常,好不好!” 刚才还气鼓鼓的小宛,情绪变化之快简直匪夷所思,拉着沈轩的胳膊蹦蹦跳跳的央求道。 “好好好!就叫平常,就叫平常!” “那…平常啊,小宛刚刚没吃饱,你能再给小宛买些吃的吗?” 小宛咬着手指,可怜兮兮的问道。 沈轩哑然失笑,带着二女又寻了一个早点摊坐下,点了一堆吃食。 事实证明,不止小宛没吃饱,沈轩也没吃饱。 还有秋子瑜…也没吃饱! 三人吃饱喝足后,大街上已是行人熙熙攘攘,热闹了许多。 沈轩陪着二女随意逛了逛,看了看时间,对身旁的秋子瑜问道。 “子瑜有何打算?可要归家?” 秋子瑜闻言楞了一下,关于这个问题自昨晚开始还真没思考过,好像被自动忽略了一般。 被沈轩这么一问,一时心中有些茫然。 归家? 在监舍里遭受刑罚折磨的时候,真的是想要归家,回到爹娘亲人的身边。 可如今重获自由身,一想起自己离家出走的原因,便又不想回去了。 最开始自己是打算去镇魔城的,看看传言中以人为食的魔族,看看浴血奋战的人族英雄。 谁知却是在西凤关遭遇暗算,差一点就丢了性命。 自己…还要去镇魔城吗? 两人说话时并未停步,小宛拉着沈轩的衣袖,像只欢快的鸟儿一般,东瞧瞧西看看,似乎对什么东西都感到好奇。 二人耳中不时就会响起小宛犹如银铃般的笑声。 秋子瑜边走边低头沉思,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朝沈轩问道。 “平常你昨夜曾说,来这里是为了办案。方便透露是什么案子吗?反正我和小宛闲来无事,又得你传授神功,可以留下来帮你的吧!” 刚刚吃第二顿早饭时,沈轩就将炼体诀的事情跟二女讲过了。 沈轩闻言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卑鄙。 他昨晚有偷听到二女的私房话,知道她们是离家出走,吃早饭时又把修炼成炼体诀后如何如何厉害重点描述了一番,刚刚故意挑起话头时,其实就已经料到这二女多半不会想着回家了。 不过,自己只是想拜托二女帮自己送信给沈守缺,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就算卑鄙…也比俞子祺好一点吧。 唉!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俞子祺你误我啊! 沈轩故作有些犹豫的模样不说话。 倒是秋子瑜见状觉得有戏,继续说道。 “我和小宛身陷囹圄,得蒙平常搭救,又传授神功。平常于我姐妹恩同似海。我姐妹无以为报,只想能尽绵薄之力为平常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难道…平常是嫌弃子瑜本领低微,坏了大事不成?” “子瑜莫要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就是同意喽!” “额…好吧!” 沈轩勉为其难道。 第一百一十章 女谋士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不是说事情的地方。 沈轩带着二女寻了一家酒楼,要了一个临窗的雅室,点了些清淡的酒菜。 待店小二出去后,沈轩便原原本本的将自己要做的事情对二人讲述了一遍。 虽然相处的时间还短,但沈轩莫名的便对二女有一种十分信任的感觉,加之自己有诱导二女帮自己做事的嫌疑,心中有愧,所以在这件事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沈轩讲完整件事情后,小宛瞪着双眼,一副虽然没听懂,但感觉好厉害、好棘手的样子。 秋子瑜听完后则是凝眉沉思起来,同时手指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写画着什么。 等酒菜都端上来后,店小二出去在外面关上了雅室的房门,秋子瑜这才抬起头来说道。 “平常可是要送信回虞都,而后调遣大军将那曹清然和西凤关五卫将领尽数擒下?” “那是下一步,当务之急是先着人前来核实罪证。毕竟谢老八这人并不可信。” 沈轩答道。 “恕小妹直言,平常此举并不妥当。” 秋子瑜开始是有些犹豫的。现今这个世道男为尊,女为辅。 沈轩虽然看起来十分随和,但若是直揭其短,折了他的面子,难保不会恼羞成怒。 可自己又确实是真心想要帮他排忧解难的。 西凤关近十万人叛乱,这种惊天大案若是被沈轩办成了,他的仕途必定会一飞冲天的。 那样一来,自己也算报答了他的搭救之恩。 所以思量了一下后,秋子瑜明知不妥,却还是说了出来。 说完后,秋子瑜就有些紧张的看着沈轩的脸色。 “哦?愿闻其详。” 沈轩当然不是大男子主义,额…确切的说不是大多数人认为的那种大男子主义。 在沈轩看来,男女先天有异,各有所长,本为互补互助,并不存在那一方就该强势,另一方就该唯唯诺诺。 所以听到秋子瑜指出自己思虑不周,便十分虚心的求教起来。 秋子瑜见沈轩听到自己的话后并未露出不悦之色,反而是面带微笑,端正身体,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来,顿时暗中松了一口气。 同时心中还有一丝小小的喜悦,这才是真正的男子该有的模样! 将思路重新整理了一下后,秋子瑜这才继续说道。 “平常怀疑曹清然背后还有主使者,否则凭他一个指挥使,纵是有十万兵马,想要对抗朝廷大军,也无异于螳臂挡车,这一点小妹深以为然。若仅是消弭西凤关的兵祸,按照平常的计划自然没有问题。可平常就敢确定,一定能从曹清然这里知道幕后主使者的真正身份吗?” “这…应该可以吧!曹清然不是傻瓜,没可能随便来个人就能忽悠的他赌上身家性命,行谋反之事吧。” “若平常就是幕后主使之人,你会将不利于自己的证据留在曹清然这里吗?” “你是说,即便曹清然供出幕后主使者的身份,可没有确凿的证据,人家也完全可以一口否认,推说是曹清然诬陷!” “若仅仅是这样还算好的,毕竟这次没有证据,不代表以后找不到证据。只要知道了主使者的身份,相信以平常你的本事,总是能抓到他的马脚的。小妹只是担心,到时主使者倒打一耙,放言是平常你唆使曹清然行诬陷之举。到了那时,平常你就是众矢之的!” “嘶!” 沈轩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他不是傻瓜也不是蠢蛋,秋子瑜提出的这种可能,沈轩确实之前没有想到。 如今被秋子瑜一句话点醒,立刻便想清楚了其中的诸多关窍。 沈轩猜测曹清然背后之人必然是位高权重之辈,否则不可能让曹清然死心塌地的追随甚至造反。 而这等人若是不能一棒打死,给其反咬自己一口的机会,想一想其可能调动的能量和资源,沈轩真不认为沈守缺能护得住自己。 景隆帝虽然信任沈守缺,但沈守缺是沈守缺,沈平常是沈平常。二人在景隆帝心目中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景隆帝不可能因为一个沈平常而不顾朝局的稳定。 当然,凭自己天机尊者亲传弟子的身份,性命自然无忧,但从今以后就休想在朝堂上立足了。什么飞鱼卫指挥佥事、报国军军师、靖平司第三号人物,统统大声说拜拜。 自己只能在幕后主使者的嘲笑中,灰溜溜的离开虞都。 沈轩并不贪恋权位,却不想以失败者的身份黯然退场。 当然,这一切目前还都只是假设,而且是一种最坏最悲观的假设。 沈轩是官场新人没错,却是在梦中世界里学到了一点,官场之中,往往最坏的假设,就是最后真实的结局。 永远不要小瞧任何一个混迹官场几十年的老狐狸,你能够想到的,他们一样也能想到,甚至想的比你更深、更远。 意识到自己的计划出现了致命的纰漏,沈轩暗呼好险的同时,却也是忍不住对秋子瑜另眼相看。 寻常大家闺秀会懂这些? 她到底是何身份? 关于秋子瑜和小宛的来历,沈轩一直没有问,毕竟一个男子询问女子家世,着实是太过失礼了。 而秋子瑜也没有主动提及。 至于小宛…就是个没心没肺,只知道傻吃傻玩的小孩子。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子瑜何以教我?” 沈轩自认之前所做的计划,已经是自己能力范围内能够做到最好的了。既然秋子瑜明显在这方面比自己厉害,便虚心的请教起来。 “子瑜一介女流信口胡言,平常听听就算了,可莫要当真。” 秋子瑜掩嘴笑道。 “子瑜这么说就不对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天生就有自己所擅长的领域,我沈平常自认打架还可以,但于谋划诡策方面就是两眼一抹黑。刚刚若不是子瑜提点,我还沾沾自喜呢。所以子瑜救人救到底,费心帮我谋划谋划吧!” 沈轩站起身来,朝着秋子瑜弯腰拱手施礼道。 秋子瑜本来就有武艺在身,加之修成了炼体诀,反应动作也是极快。 见沈轩这幅姿态便立刻起身朝旁避了开去。 “平常折煞小妹了!” 秋子瑜俏脸红扑扑的羞道。 “尼闷礼按在干涉么?” 小宛嘴巴里塞满了吃食,抬起头来看着二人,神情茫然的问道。 只是她嘴里塞得满满的,二人反应了一会后才明白小宛说的是啥。 顿时忍不住一同笑出声来。 “我俩闹着玩呢,你吃你的,不要停,不够再点!” 沈轩豪气干云的说道。 世俗行走自然少不了金银,而金银这种腌臜之物,靖平司了多得是。就眼前这些酒菜,再点一百桌,大土豪沈轩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就是有钱! 糊弄好小宛后,沈轩和秋子瑜重新落座。 既然沈轩已经诚意十足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秋子瑜自然也就不再有所顾忌,将自己刚刚在心里想出来的计划说了出来。 秋子瑜将计划和盘托出,沈轩听得聚精会神,不时还会就不懂得地方请教。 而秋子瑜也十分耐心的进行讲解,这里为何要如此这般,可以达成何种效果。 二人一个说的通透,一个听得细致,不知不觉间,竟是已过了晌午。 小吃货小宛从早点开始到现在,小嘴就吧唧吧唧的没停过,此时桌上摆着的饭菜已是第三轮了。 沈轩和秋子瑜谈论的那些话题她也听不懂,不好打断插话,就是一个劲的猛吃,忙前忙后不停送菜进来的店小二惊得目瞪口呆,心中暗呼这小姑娘莫不是化成人形的妖怪,不然怎地如此能吃。 秋子瑜一直在跟沈轩讲解计划,一开始还没注意到,等到发现时也是吓了一跳,以为小宛在监牢里饿得狠了,看到吃食就没轻没重的,生怕她吃坏了身子,赶忙就要阻止。 刚要出声却是被沈轩拦了下来。 “没事的,让她吃吧。刚刚修习炼体诀就是这个样子的。过段时日就不会这样了。” “啊!那…那我也会这般…这般能吃吗?” 秋子瑜闻言大惊,同时也发现自己确实有些饿了。刚刚一直在跟沈轩讲解谋划的细节,此时停下嘴来,才感到肚子里面饥肠辘辘的。 可一想到若是像小宛这般的吃法,过不了几日自己岂不是就变成了大胖子了! 这可绝对不行。 沈轩得蒙秋子瑜指点迷津,心情大好。此时也是有些饿了,便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同时还不忘招呼秋子瑜,做足了请客主人的姿态。 “子瑜尝尝这条红烧鱼,味道真的不错。” “哎你再尝尝这个…” “哎你再尝尝那个…” “这果酒冰凉沁爽,来给你倒一杯…” 秋子瑜心中愁苦,可又不忍拒绝沈轩的好意,只得强颜欢笑,跟着沈轩的节奏一口一口的吃着喝着。 天呐!我要变成大胖子了吗!我可怎么办啊! 五轮饭菜过后,这顿…算是午餐吧,终于是以小宛撑的动弹不得而告终。 被逼吃了许多东西的秋子瑜长出了一口气,心道终于结束了,无论如何晚饭都不能再吃了。 哐当! 沈轩正要招呼店小二过来结账,便听到门外响起一声炸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砸碎了,同时还伴随惨叫声。 “狗东西眼瞎了不成,连你威爷都不认得!” 秋子瑜和小宛听到这声音后,脸色骤然一变,娇躯轻颤。 第一百一十一章 卖惨专业户 “认识?” 沈轩注意到了二女神色变化,出声问道。 “是骆恒伟的手下,那天动手的人里就有他。” 秋子瑜面色阴沉,咬牙切齿道,再没有刚刚温言细语的样子。 之前在街上闲逛时,沈轩已经听秋子瑜讲过二人被关入监牢的原委。 秋子瑜和小宛离家后,本是打算前往镇魔城的,因为多日的跋涉,便想在西凤关歇息几日再上路。 在二人找寻落脚的客栈时,有三人骑马呼喝着在街头疾驰,一名过街的老妇人躲闪不及被头前的马匹撞倒,结果三人非但没有停马救人,反而是继续狂奔,那老夫人便被呼啸而过的马匹生生给踩死了,而且死状极惨。 见到这一幕的行人都怯懦的远离避开,面露惧怕之色。 秋子瑜自身的武艺不错,勉强可跻身一流之列,否则也不敢只带着小宛就离家出走。 自小看多了戏文和志怪小说,对行走江湖快意恩仇也是颇为向往。 这种时候,不正是武艺高强的侠士挺身而出,主持正义的时刻吗! 于是,秋子瑜和三人就当街打了起来。 那三人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实际却是菜的很,秋子瑜没费什么工夫就将他们全打趴下来。 而后秋子瑜找来绳索将三人捆成长串,拉着就要去中军卫卫所报官,她也知道西凤关里是没有衙门的,这种事情只能找卫所处理。 还没走出多远,便被闻讯赶来的一群人团团围住。 秋子瑜势单力孤,又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此时状态不佳,还要分神看顾小宛,没几下便落在了下风。 秋子瑜无奈,只能边打边退,护着小宛意图退走,谁知便在此时,一蓬蓬白色的药粉从四面八方扬来,二女不小心吸入口鼻,立刻便感到天旋地转,浑身无力,最后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便已是在监牢里了。 后来还是在监牢里,秋子瑜才知道了骆恒伟这个名字,同时记住了当时领头的三个人的面目和声音。 其中之一,就是门外正在喝骂的这人。 啪啪啪! 那人似乎骂完犹不解恨,门外又响了一连串扇耳光的声音,同时还有店小二的哭嚎求饶声。 “哎呀威爷这是怎么说的!这是小老儿的侄儿,刚从乡下来的,不懂规矩冲撞了您老,还望威爷看在小老儿的薄面上,饶了这个小兔崽子吧!威爷您老消消气,今个这顿小老儿请了…哎呦…” 沈轩听到好似掌柜的声音,赶来打圆场套交情,结果没等说完的就惨叫起来,而后就是倒地的声音。 “你他娘滴算个什么东西,吃饭给钱那是给你脸面,不给钱你敢放个屁不!还他妈跟我套交情,你也配!威爷我今个话就撩着了,这房里就是坐着天王老子,也必须立刻让出来,再给威爷我磕头认错,否则就别想活着走出西凤关,你这家店也别他妈想干了!” 哟呵!竟然还是冲着自己来的,这就有意思了哈。 沈轩做全盘的谋划确实不行,但也有一个优点,就是擅长利用突发事件将计就计。 一个有趣的想法在脑海中迅速成型,而后附在秋子瑜耳边简要的说了出来。 原本还怒气冲冲的秋子瑜被沈轩这突然的亲密举动,搞得有些措手不及,面红耳赤。 心慌意乱的听完沈轩的计划,稍加思索便觉得挺有趣的,加之耳朵里面着实痒得厉害,又不好意思躲闪,只好慌乱的点头说好。 “那你和小宛就先走吧,我留下来给你们报仇。” 沈轩走到窗边,推开半掩的窗扇,示意二女从这里跳下去。 “干嘛啊瑜姐,人家还没吃饱呢!” 正大快朵颐的小宛被秋子瑜拉起来,立刻不满的嘟囔道。 “平常小心!” 秋子瑜对沈轩叮嘱了一句后,便拉着不明就里的小宛爬上窗沿,纵身跳了下去。 大街之上人群攘攘,从天而降的二女惊到了几名路人,路人刚要开骂,待看清了二女的面容,就憋了回去。 秋子瑜对几人歉意一笑,然后拉着小宛混入人群。 沈轩这边将窗扇关好,回到桌边将二女用过的碗筷藏了起来,伪装成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样子,而后坐回到座位上,优哉的吃喝起来。 哐! 还没吃上两口,房门便从外面被一脚踹开,三个面相凶神恶煞的汉子站在门口,杀气腾腾的朝沈轩望来。 “你们…你们是何人?要干什么?” 沈轩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样子,站起身来指着三人喝问道。 三人领头的就是刚刚打了店小二和掌柜的威爷,他目光在雅间里扫视一圈,见只有沈轩一人,且无论是气度还是穿着,看起来都不像自己惹不起的模样,顿时心里有了底气。 这家酒楼在西凤关里属于中流档次,掌柜的本身也没什么背景,来这里的客人多数都是外地的行商,也是因此,威爷敢在这里嚣张跋扈。 “小白脸!这间雅室是咱们威爷的专属,不想惹麻烦就赶紧滚出去,否则有你好看!” 威爷身后的一名跟班对沈轩咋呼道。 “什么威爷?没听说过。我来的时候这里是空着的,酒菜我也付过钱了,还没吃完凭什么赶我走!” 沈轩据理力争道。 “呦呵!小白脸脾气还挺倔,今个就让你认识认识咱们威爷的厉害!” 之前发话的跟班踏步上前就去薅沈轩的衣领子。 “别碰我…我告诉你君子动口不动手…你给我松手…再不松手我喊了啊…我…我要报官…” 啪! “给他妈你脸了是吧!告诉你,在西凤关咱们威爷就是官!” 跟班一记耳光扇在沈轩脸上,嘴里喝骂道。 “你…怎么随便打人…我…我跟你拼了我…” 沈轩白皙的脸上被打出了青紫色的掌印,腮帮子肿起了老高。 他先是面露茫然之色,好似被这一耳光给打懵了,而后恢复神智,表现出恰当的激愤,一边嚷嚷着,一边抄起手边的菜盘就往跟班的脑袋上砸了下去。 咔嚓! 粗瓷烧制的菜盘在跟班的脑袋上砸得粉碎,破碎的瓷片在跟班的脑袋和脸上划出了几道伤口,鲜血直冒。 “哎…哎…哎呀我槽!” 跟班是真的被打懵了,一时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直到头顶伤口冒出来的鲜血流进眼睛里,模糊了他的视线,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让小白脸给开了瓢了! 沈轩抄起菜盘的时候,威爷就看到了,可沈轩的动作太快太流畅,他想提醒也是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小弟被砸破头。 作为骆恒伟的得力干将,西凤关各卫的百户见到自己都是客客气气的,何时受到过这种窝囊气,竟是被一个小白脸给打了脸。 这要是传出去,自己还怎么在西凤关混。 于是威爷也是怒喝一声,带着另一个跟班朝沈轩冲了过去。 今天不把这小白脸打个半死,难解心头之恨。 谁知沈轩这个小白脸子却好似解锁了新技能,见到三人一起朝自己冲来,惊呼一声后便开始拿桌上的菜盘当做暗器,连菜带汤,唰唰唰!劈头盖脸的朝三人砸去。 “哎呦!” “哎呦!” 三人措不及防被砸中了几下,口中呼痛着进行闪避,却也是不忘继续逼近。 桌上的菜盘碗筷毕竟不多,弹药耗光后,沈轩将目光瞄向了椅子。 但椅子毕竟比碗筷重了许多,沈轩弯腰去抬椅子的功夫,已是被三人欺近了身。 威爷在三人之中身手最好,一记直拳便打在沈轩的后脑勺上。 沈轩身子一个踉跄便朝地上倒去,三人也是蜂拥而上,一时间拳脚犹如雨点般的落了下去。 “哎呦!哎呦!哎…” 最开始沈轩还能护住头脸挣扎着叫出声来,不消片刻后,却已是没有了声息。 三人停手,一个跟班凑过去用手指试了试沈轩的鼻息,扭头对威爷说道。 “没死!就是晕过去了。” 另一名跟班紧接着问道。 “怎么办威爷?直接弄死扔护城河吗?” 威爷闻言却是摇了摇头,连带着头脸上沾着的菜叶饭粒被甩下来好多。 “那岂不是便宜了这个小白脸!” 威爷看到随着自己摇头的动作被甩出去的菜叶饭粒,心中怒火越发的炽烈,随即咬牙切齿道。 “打断他的双手,带回去慢慢玩!” “得嘞!” 两个跟班对沈轩的恨意不比威爷少,尤其被打破头的那位,抢先一步走上前去,抬起脚就照着沈轩的手肘踩了上去。 咔嚓!嚓嚓! 骨头被踩碎的声音听在耳中着实让人胆寒,那跟班还不解恨,脚掌在被踩碎的手肘上还狠狠的碾了几下,装晕的沈轩忍不住全身扭曲颤抖。 晕倒是装的,但疼是真的啊!尤其沈轩的痛觉比正常人还要强烈许多,差一点真的就痛晕过去。 另一个跟班不甘落后,走过来踩碎了沈轩另外一边的手肘。 哔哔哔哔哔哔! 痛彻心扉的沈轩在心里将两人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遍又一遍。 闹到这种地步,浑身狼狈不堪的三人也没心情吃饭了,威爷让两个跟班一人拉起沈轩的一条腿,拖着便朝外走去。 出得门口,酒楼掌柜和店小二竟然还在,威爷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又是狂扇二人一顿耳光。 “真他娘的晦气!明日午时带上一千两银子来骆氏商行,不然威爷我一把火烧了你这破楼!” 又是一脚将掌柜的踹倒后,三人拖着装晕的沈轩扬长而去。 酒楼外面躲在隐秘角落的秋子瑜和小宛,眼睁睁看着沈轩死狗一般被拖出来。 身上的衣衫已经破烂不堪,撕成一条一条的,脸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肿的已经没了人形。 面朝天被两个跟班拖行着,软踏踏的两条臂膀在地上留下两道血痕。 “瑜姐…平常他…被打死了吗?” 小宛一手抓紧了秋子瑜的胳膊,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巴,满脸惊恐带着哭腔问道。 “怎…怎么会这样?以平常的身手不至于此啊!” 秋子瑜倒是镇定得多,虽然刚看到沈轩那副惨状时,心中也是乱了一下。 但只是刹那间,便发觉了不对。 自己跟那个叫做威爷的混蛋交过手,实力不过平平,那两个跟班更不用提,顶多比普通人强些。 单凭这三人就能把平常打成这样,秋子瑜是一百个不信的。 可…平常那凄惨的模样,连双臂都被打断了,看着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一时间,秋子瑜也是心乱如麻,不好做出判断。 “瑜姐,咱们快去救救平常吧,他就快要死啦!” 小宛急得直跳脚,眼泪更是唰唰的往下流。 没修成炼体诀前,秋子瑜就不惧威爷等人,更何况现如今自己和小宛都神功大成,就算十个二十个威爷加起来,也自信打得过。 被小宛催的急了,便暗咬红唇,点头应下。 调查也好!计划也罢!这些通通都不重要,救下沈平常的性命才是当务之急。 二女这边正准备从暗影中冲出去,便见到被拖行的沈轩突然脑袋后仰,以一种极其诡异且匪夷所思的姿势面向这边,嘴角邪魅一笑,眨了眨眼,对着二女无声的做着口型。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小心给捅死了! “尽…在…掌…握!” 秋子瑜连忙拉住要冲过去的小宛,学着沈轩的口型,一字一顿的说道。 “啊?瑜姐你说什么?” 小宛也看到沈轩那诡异的动作,被吓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听到秋子瑜说话,扭头问道。 “平常说尽在掌握。这个家伙原来真是装出来的,呵呵!装的还挺像!” 读懂了沈轩的口型后,秋子瑜便放下心来,忍不住掩嘴笑道。 “瑜姐…你…你说平常那个样子是…装出来的?” 小宛不敢置信道。 “应该没错了,炼体诀这门神功平常要比你我精深的多,想来装成那副样子不是难事,倒是害得我家小宛伤心欲绝,差一点就以身犯险,美女救英雄呢!呵呵呵!” “哎呀瑜姐你胡说什么呢,不理你了,哼!” 小宛被秋子瑜调侃的小脸羞红,几乎要滴出血来,一顿莲足转身便走。 哎呀呀!没脸见人了! 秋子瑜会心一笑,追了上去,自是一番哄闹。 沈轩这边被威爷三人一路拖行着穿过差不多半个西凤关,为了追求效果的逼真,沈轩逼不得已,不停的用化劲自残,伪装成身体被磨烂了的惨状。 一路之上行人纷纷避让,暗中指指点点,更有心软者暗中为沈轩摸了一把眼泪,心中哀叹这后生可是倒了血霉。 可不管怎样,威爷在西凤关里确实是凶名赫赫,没有人活得不耐烦了,敢出言制止,声张正义。 到了骆氏商行,门口有伙计看到已经变成血人的沈轩,嬉笑着问道。 “这小子惹威爷您不高兴了,瞧这模样,怕不是死了吧!” “滚滚滚!” 模样狼狈的威爷没好气的骂道,而后便朝商行后院走去。 骆氏商行占地面积很大,前面是铺面,中间是居所和厅堂,后面是仓库。 最大的一间厅堂内,骆恒伟正坐在主位上,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人闲聊。 与之闲聊的人,正是谢老八。 “手下的兄弟下手没个轻重,弄死了二少爷送去的人,谢八来给二少爷赔罪了。” 谢老八躬身满是歉意的说道。 “我当多大个事,两个女人而已!八爷你这可就有些见外了啊。” 骆恒伟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道。 “二少爷大人大量,佩服!佩服!不过二少爷不见怪,我谢八却是不能罢休。犯错的四人昨夜已经处理掉,扔到护城河里去了。这是谢八的一点小小心意,还望二少爷笑纳。” 谢老八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卷画轴,站起身来放到骆恒伟身旁的桌案上。 “八爷你这就…咦…这纸张?” 谢老八与曹清然有救命之恩,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但曹清然却仍是时常提起,骆恒伟这个小舅子自然也清楚谢老八在曹清然心中的分量,所以才亲自出来招待,并且言谈颇为随意亲切。 而谢老八之所以会来骆氏商行,也是因为今早有骆氏商行的人到军牢去提人,要提的自然就是秋子瑜和小宛。 谢老八托说二女被不小心弄死了,便将人给打发了。 过后想了想,还是亲自上门,当着骆恒伟的面赔礼道歉才算稳当。 骆恒伟有钱有势有女人,可以说什么都不缺。 但这人却也是有一个嗜好,喜爱收藏名人字画。 想着反正今天送出去的早晚都能收回来,便将一直舍不得拿出来的压箱底宝贝,拄着拐杖屁颠屁颠的给送来了。 两个女子的性命在骆恒伟看来真不是什么大事,谢老八完全没必要这般郑重其事的登门道歉,本想推辞一番,可目光无意中瞟到画轴露在外面的纸张,却是惊疑了一声,手掌便不由自己的摸了上去。 “啧啧!哎呀哎呀!好画!真是好画!想不到八爷你藏得够深的啊,竟然还有这等宝贝。啧啧!” 骆恒伟先是仔细摩挲了一番画卷的纸张和横轴,而后解开系带,小心翼翼的将画卷在桌案上展开,一瞧之下便已不可自拔,原本推辞的话也变成了赞叹。 “这也是前些日子无意间见到,想着二少爷定然是喜欢,便买了回来,鉴定了确实是真品后,这才敢给二少爷您送过来。” 谢老八拄着拐在一旁陪笑道。 “啧啧!这笔法…这意境…神乎其技啊!哎对了,刚刚八爷说手底下有四人犯错,不会是你得力的四大高手吧?” 骆恒伟一边欣赏着画卷,一边貌似无意的随口问道。 “二少爷慧眼如炬,什么事都瞒不过您!” “八爷倒也舍得!难怪姐夫常说,若不是当年八爷你受了伤,今天必定坐稳一个副指挥使的位置。不过在我看来,姐夫却是说错了。身有不便又如何,做官做事最重要的还是手腕和心智。改天我就去找姐夫说说,八爷这样的人才放在军牢太可惜了,姐夫若是不同意,骆氏商行这边给八爷留一个大掌柜的位置。” “得蒙二少爷赏识,谢八感激不尽。” 谢老八喜滋滋的作揖道谢。 “得了!事说完了,你这腿脚不便的,就不留你吃饭了,赶紧回你的安乐窝歇着吧!” 骆恒伟迷醉的欣赏着古画,挥手赶人。 谢老八千恩万谢的走出厅堂,原本挂满笑容的脸立刻就冷了下来。 他今天来赔礼道歉是假,稳骆恒伟和曹清然的心才是真。 虽然已经算是投靠了飞鱼卫的那位沈大人,但那位沈大人做事的手段和老辣程度还不太清楚,万一不慎走露了风声,被曹清然和骆恒伟有所察觉,虽不一定就会怀疑到自己的身上,但总是有这种可能的。 于是谢老八借着由头登门,先是将手下四大高手的死合理的圆了过去,顺带卖了骆恒伟的一个人情。而后投其所好,用献上的古画,表达自己其实也是想要上进的想法。 这些年来,谢老八在西凤关始终处于不算特别核心,却也不是外人的这种有些尴尬的局面。 曹清然最开始时未必没有重用谢老八的心思,但谢老八觉得这群人成事的机会渺茫,不想参合。便始终保持着不咸不淡的态度。 而且自己一个残缺之人,对曹清然有何价值? 在谢老八看来,一个人的价值,决定了屁股的高度。 为何在曹清然当上指挥使后,谢老八只是要了一个军牢典狱长的职位,因为谢老八很清楚,自己与曹清然之间只有当年那一次救命的恩情。 恩情这种东西,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和使用次数的增加而变淡,久而久之甚至还会有挟恩求报的嫌疑,到了那时只怕自己不会有好下场的。 可现在却是不同了,自己已经抱上了一根比曹清然还要粗的大腿。 更关键的是,这一次自己是具备很大价值的。 如今自己通过骆恒伟表达了想出来做事的想法,不管曹清然最后是否同意,至少都能大大降低自己被怀疑的可能性。 而曹清然若是同意了,却也是一件好事,正好借着机会多了解一些内部情报,也能增加自己在沈大人心中的价值不是。 骆恒伟啊骆恒伟,待沈大人核实清楚所有罪证后,该是我的自然还是我的。哼哼!且让你再蹦跶几日吧。 谢老八心中冷笑,却立刻意识到这里是骆氏商行,是骆恒伟的地盘,说不定那个阴影角落里就躲藏着护卫密谍之类的,还是不要表露的太过明显才好。 因此,谢老八阴郁的表情仅是显露一刹那,立刻又变回了满脸的笑容。 只不过瞎了一只眼睛的缘故,无论怎么笑,看起来都很吓人。 拄着拐杖朝外走去,迎面却是走来三人。 当先一人谢老八认识,是骆恒伟的心腹打手之一李威。 “哎呦!真是稀客啊,那阵风把八爷吹到这来了。” 别看李威在酒楼里威风八面不可一世,可在谢老八面前,也只有点头哈腰的份。 谢老八是曹清然的救命恩人,中军卫百户,西凤关军牢的典狱长。 李威是什么身份,说好听点是骆恒伟的心腹,其实就是一个身手还算不错的打手。 二人之间的身份地位肯本不可同日而语。 谢老八微微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见李威三人侧过身子让出路来,正要迈步呢,目光却是无意间瞟到了被拖行的已经不成人样的沈轩。 沈轩虽然此刻面目全非,但谢老八的眼睛毒啊,仅是一眼,心中就已确定这必是沈大人无疑。 好在谢老八心思深沉、演技出神入化,并没有什么浑身一震、惊呼出声一类破绽明显的举动。目光仅是在沈轩身上扫了一眼,便十分自然的转向前方的道路。 遵循着自己平常的速度和频率,单脚和拐杖相互配合,没做任何停顿的朝外走去。 “八爷慢走!” 身后李威三人热情的送客。 沈大人真不愧是朝廷栋梁,为了查案屡屡以身犯险,加上背后有国师为其撑腰,待这件案子办成之后,绝对会成为京城官场最炙手可热的新星。 那自己岂不也是…跟着鸡犬升天!哈哈哈哈! 谢老八一边往外走,心中一边想着,忍不住竟是感到有些热血沸腾了。 假装昏迷的沈轩一开始还担心谢老八露出破绽,没成想这家伙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重伤妆太逼真,这老瞎子没认出来我? 沈轩心中无聊的猜测,却是已被李威等人拖到了最后面的一间空闲仓库里。 李威让两个跟班找来绳索,将沈轩倒吊起来,而后找来一桶冷水泼了上去。 “咳咳咳…这…这是何处…痛…我好痛…啊啊…好痛…” 已经完全入戏的沈轩,双目迷茫、浑身颤抖、口中不停的咳着血沫,顺着脸颊倒流进眼睛里。他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显得虚弱无比。 “啊哈!小白脸可还认识你家威爷我啊!” 李威抓起沈轩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提起来,嬉笑着问道。 “你…你是…咳咳!你是…大傻逼…” 沈轩剧烈咳嗽,带血的吐沫星子喷了李威一脸。 啪啪啪啪! “妈的!给他上活!威爷今天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后悔做人!” 李威气急败坏,先是扇了几个耳光发泄心中的怒气,而后招呼两个跟班过来,给沈轩上刑。 这件库房闲置已久,近段时日都被用来当做惩罚犯了错的伙计和下人的场所,因此角落里倒是摆放着不少简易的刑具。 例如竹签子、拶子、皮鞭、棍棒、勾刀、烙铁等等。 被沈轩开了瓢的跟班过去一番挑拣,选了几样最耗时、也最能制造痛苦的刑具过来。 跟李威请示了一下后,就喜滋滋的拿起勾刀,走到沈轩的身边。 勾刀就是顶端带勾的小刀子,割、挑、挖、剥皮等等用起来都是十分的顺手,最得这人的喜爱。 “嘿嘿嘿!你个小白脸子,竟然敢砸破本大爷的头,本大爷就剥了你的头皮下来,让你也尝尝滋味!” 说罢,便一手揪住沈轩的头发,一手持着勾刀就往脑门上划来。 沈轩一瞧这哪行啊,虽然自己死不了,可光是疼也受不了啊。 于是便像条泥鳅般拼命的挣扎起来。 跟班没想到沈轩都已经这幅模样了,挣扎起来竟然还挺激烈,手一滑,手里攥着的头发便被扯了出去。 正想着再次伸手去抓,却是感到手中勾刀一沉,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而后耳中便听到噗呲噗呲的声音。 “艹!让你上刑,谁他妈让你弄死他了!” 身后传来李威愤怒的咆哮声,而后只觉背后一痛,哎呦一声便朝前扑倒。 待爬起身来看去,却见小白脸的脖子上出现了一个伤口,此时正噗呲噗呲的往外喷着血呢。 低头再看,自己的身上、手上、勾刀上全是黏糊糊的血。 跟班这才反应过来,应是刚刚小白脸挣扎的时候,不小心脖子正好撞在了勾刀上,自己给自己抹了脖子,没看到勾刀前面的弯钩上,还挂着一截喉管呢嘛! “这…这…威爷,是这小白脸子自己找死,我不是故意的啊!” 跟班连忙解释道。 “你他妈的!老子的气还没消呢,人就给弄死了,你说咋整,要不老子现在弄死你消气!” 李威气的飞起一脚,又一次将跟班踹倒,而后连环夺命脚就往跟班的身上招呼,一边踹还一边骂着。 “威爷消消气!威爷消消气!小六子也不是有意的,你老也犯不着跟他生这么大的气,万一气坏了身子,也不值当不是。” 另一名跟班上来劝解道。 毕竟是跟了自己好几年了,总不好为了一个小白脸真就把人给打死。威爷踹了几脚,心头怒火稍减了少许,而后愤愤的吼道。 “还他娘滴躺地上装死,想让老子给你送葬啊!” 哎呦卧槽!别识破了? 沈轩心头一惊。 “小得错了!威爷您别生气!” 哦!吓死宝宝了,原来不是跟我说话啊。还以为自己的演技退步了呢。 沈轩心中释然,继续装死。 “用麻袋套上,扔护城河里喂王八!娘滴!真他妈晦气!” 李威待跟班站起身后,交代了一句,就骂骂咧咧的回房换衣服去了。 “不是哥哥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再有下次,我也护不住你了。” “哎呦…知道了王哥,今天…也是他妈的倒霉…哎呦…腰…腰给我揉揉…” 两个跟班一边嘴里说着闲话,一边找来个麻袋,将沈轩放下来,胡乱的就给塞了进去。 而后一人一角,抬着麻袋就离开了骆氏商行。 来到长街上,二人朝距离最近的关门处走去,麻袋里渗出的血迹,滴答滴答的淌了一路,可二人却是毫不在意,看见的行人也最多就是瞄上一眼,而后赶紧转开头去,心中默念我啥也没看到!冤有头债有主!不是我害死的你,晚上可别来找我! 到了关门口,守门军士显然与二人颇熟,问明了缘由,又解开麻袋确认里面的确是个死人后,便放二人出去了。 “这月这是第几个了?你们哥俩杀心可是够重的哈!” 有军士调笑道。 “他娘滴!这年头不长眼的憨货太多。” 二人应承道。 走出关门没几步就到了通关桥,二人挑了个水最深的位置,将麻袋丢了下去,看着浑浊水面上载浮载沉的麻袋,一人问道。 “麻袋里塞石头了吗?” “我以为你塞了?” “人又不是我杀的!” “哎算了!反正都死透了,就这么着吧!” 二人施施然的回去了。 李威这边回房换好衣衫,坐在房里越想越是气闷,总觉得心里头堵的难受,加之午饭没吃上,肚子饿得慌,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出去填饱肚子顺道消消火。 又能填饱肚子又能消火的地方,除了青楼还有何处! 待李威脚步虚浮,心满意足哼着小曲回到骆氏商行,已是过了亥时。 西凤关里的宵禁自然对他无用,叫醒门房开了一道小门,便摸着黑晃悠着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嘶!这鬼天气好冷啊!” 刚一进屋,李威就忍不住缩起脖子打了个冷颤。 此时已是深秋,白天热晚上冷亦属正常,李威也便没有多想,在黑暗中凭着记忆和感觉,朝屋子中央的方桌摸去。 来到桌边,摸到桌上的火石,冷的已经浑身都在打颤的李威好不容易摩擦出一道火苗,就看到眼前一张青紫色,眼眶、鼻孔、嘴角都留着污血的大脸。 “我死的好惨呐!还我命来!” 阴恻恻!空悠悠!满含怨念与恨意的声音在漆黑的屋子里飘荡。 “鬼呀!” 第一百一十三章 商行闹鬼事件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骆氏商行大院,沉睡中的人们纷纷匆忙起身,也顾不得穿衣点灯,胡乱披件衣裳就冲出房门,茫然的四顾张望。 “好像是威爷的声音!” 一人说道。 “走!去看看!” 二十多个男人齐齐朝李威所在的房间跑去。 哐当! 还没等众人跑近,李威的房门便被撞开,一道黑影从里面踉跄着跑出来。 “鬼…有鬼…有鬼啊…咯…” 人影哭嚎着吼了几嗓子,而后声音噶然而止,软软的瘫倒在地上。 仗着人多胆气壮,众人齐齐靠了过去,借着微弱的星光,终于看清这道人影赫然就是李威本人。 一人凑过去试了试李威的鼻息,又摸了摸颈间的动脉,扭头朝众人说道。 “晕过去了!” “威爷刚才喊有鬼?” “莫不是说屋子里?” “去你娘个蛋!老子行走江湖多年,杀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就从来没见过鬼长什么样。今天就见识见识!” 一名平时跟李威关系要好的壮汉怒骂一声,便朝敞开房门的屋子里走去。 外面有星光,还能勉强看清距离近的事物。 到了漆黑的屋子里面,却是立刻成了瞎子。 虽然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可壮汉的胆气也不是盖的,李威的屋子他来过,记得方桌的位置。 循着记忆中的方位来到方桌旁,摸索到桌上的火石和油灯,手脚麻利的将之点亮。 油灯的光亮虽然微弱,可在漆黑的屋子乍然亮起,仍是晃得壮汉眼前一片迷茫。 眯起眼睛待适应了油灯的光亮,壮汉便举着油灯查看起来。 李威在西凤关有自己的居所,商行的这间屋子,也只有逢他值夜的时候才来住上一宿,因此屋子不是很大,里面摆放着床、桌、椅、脸盆之类的生活用具,可以说是一目了然,连个能够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壮汉看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 刚刚壮汉在李威的身上闻到了很重的酒味和脂粉味,显然这家伙是去青楼风流快活了。 身疲力竭外加醉酒,没准就是看花了眼,自己吓唬自己。 哼!也是活该,出去快活竟然不带上自己,没义气的家伙! 壮汉自认为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撇了撇嘴便转身欲走。 本来就是嘛,世上怎么可能有鬼! 刚一转身,壮汉的身子便停住了。 咦!刚才好像有道白影从床边一闪而过? 壮汉揉了揉眼睛,重转回身向床边瞧去。 没有!什么都没有!莫非自己也眼花了不成? 还是…在床底! 壮汉心中暗自猜测,而后就伏低身子,借着油灯的光亮朝床底看去。 床底好像…真有什么东西,可惜灯光太暗看不真切,壮汉又朝前凑了凑。 这时四周无端起了一阵阴风,油灯微弱的火苗摇摆了几下后骤然熄灭,屋子里复又重归黑暗。 便在油灯熄灭前的一刹那,床底下的东西突然动了,而且速度极快,几乎是转瞬间便来到了壮汉面前,几乎与他脸贴脸。 借着最后的一丝光亮,壮汉隐约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 一张紫青色的大脸,满脸的血污。 鸡爪般枯瘦的手指上长着锋利弯曲的黑指甲,抓向自己的脸庞。 “我死的好惨啊…还我命来…” “嚓嚓…嗷…嚓…嗷…” 壮汉好像被雷劈了似得浑身剧烈颤抖,嘴巴不停的张合,发出不明意义的音节,而后双眼翻白,脑袋一歪,被吓晕了过去。 外面的人等了好一会,一直不见壮汉出来,便有人凑到门前小声叫了几声,却是没有回应。 院子里二十多个大老爷们聚在一起,本来是无所畏惧的。 可前有李威喊着有鬼被吓晕,后有壮汉进屋后悄无声息也不知是死是活,加上今夜无月,星光黯淡,四周漆黑一片,院子里的气氛立刻就变得诡异起来了。 众人由最开始的不明所以,变成了如今的暗暗发毛。 “他妈的!大伙一起进去看看,就算有鬼,咱们人多怕个屁!” “有道理!大家一起去。” 众人打起了精神,一齐朝屋子门口走去,有心思灵便,腿脚快的已经取来两支火把点燃。 有了光亮后,众人的胆气自然又恢复几分,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刚靠近门口,便有一股阴风自屋内吹来,两支熊熊燃烧的火把努力挣扎抗争着,却还是没能避免熄灭的命运。 众人正不知如何是好,便见一道有些虚幻的白影从屋子里面飘飞出来,飘过众人的头顶,转瞬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死的好惨啊…所有人…都要偿命…我死的好惨啊…” 白影转瞬即逝,可凄惨幽冷的声音却还在院子里回荡。 “真…真的是鬼?” “我头发都炸起来了,脖子和后脑勺麻酥酥的,不是鬼还能是啥!” “那…那咱们怎么办?跑吗?” “跑你妈啊!没看鬼都走了吗。” “万一一会又回来了怎么办?” “也是嚎!要不今晚全都回家住,可是商行怎么办?没人看着,仓库里的货物丢了,二爷不得弄死咱们。” “都他妈的别吵了,今晚谁都不许走,就在这等到天亮,等二爷来了做主。” 一名颇有些威望的打手吼道。 众人一听也是这个理,便有人结伴回屋子里取来被褥,幕天席地躺在院子里冰凉的石板上。 还有人哆哆嗦嗦的找来火石,将熄灭的火把重新点燃。 院子里有了光亮,众人似乎也就不那么怕了,可毕竟这辈子第一次亲眼看到鬼魂,半是惊吓半是新奇的情况下,也都没有了睡意,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每个人都裹着一床被子,低声议论。 众人里也有人想到何不现在就去通知二爷,到时是去是留,还是找个神棍过来抓鬼,心里都有谱不是。 可又一想,深更半夜的把二爷从美梦中叫醒,口口声声说商行闹鬼了。姑且不管二爷相信与否,前去报信这人挨顿臭骂甚至毒打都是很有可能的。 二爷的脾气可是暴戾的邪乎,谁敢去触他的霉头! 于是想到这个主意的人都不敢提,万一大伙说,谁想出来的就谁去,岂不是自找麻烦。 就先这么着吧,反正也不是自己一个人在这受罪。 渐渐的,时间来到了后半夜。 深秋的夜晚潮湿且寒冷,有几个身子骨弱的伙计,虽然身上裹着棉被,仍是无法抵御那份冰冷彻骨。 身旁已有十多人相互依靠着睡着了,起此彼伏的鼾声传入耳中,让这几个伙计更是睡意全无。 “要不升堆火吧,不然没等天亮,咱哥几个先冻死了。” “我看这事行。” “柴房搁后院呢,谁去取柴火?” 此言一出,顿时没人吱声了。一个个都缩起了脖子,扭过头去。 刚见过真鬼,此时心里还毛毛的呢,谁敢去! 一起?一起也不敢啊。没看威爷都被鬼吓晕了,到现在还没醒呢。 还有进了屋子就再无声息的杜爷,平时都是一人打十个的猛人,不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自己这几个人就是照看生意的伙计,也没练过武艺,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为过,真遇到鬼了,还不当场吓死。 所以还是呆在这里安全些。 “嗒嗒嗒嗒嗒嗒…” “你他娘滴干啥呢?” 一个伙计听到身边人牙齿打架发出的声音,没好气的骂道。 “嗒嗒嗒…鬼…女…女鬼…嗒嗒嗒…两只女鬼…嗒嗒嗒嗒嗒嗒…” 被吓的牙齿打架的伙计,哆哆嗦嗦的伸手指着院子上空。 几名伙计顺着方向看去,顿时一齐惊叫出声。 “鬼呀!” “鬼…鬼搁哪呢?” “天上…两只…女鬼…” 被惊醒的十多个打手闻言抬头朝天上看去,待看清楚半空中飘来荡去,长发遮面,一身惨白衣衫的两个女鬼后,都是立刻鬼哭狼嚎的起身就朝外跑。 什么他妈的仓库,什么他妈的二爷,通通见鬼去吧! 还是小命要紧,老子不玩了。 “我死的好惨呐!” “还我命来!” “你们都得死!” 满是怨念和恨意的空幽鬼声在骆氏商行里回荡。 骆恒伟起得很早,在小妾和丫鬟的伺候下,洗漱完毕,用过早点,便带着四个护卫骑马直奔骆氏商行。 临到商行铺面前,就看到二十多个伙计打手,人人都顶着一对黑眼圈,披着棉被,无精打采的蹲坐在台阶上。 骆恒伟见状眉头就皱了起来,不声不响的下马,走到距离最近一人跟前,扬起手中马鞭就是一顿爆抽! “狗东西!狗东西!老子好吃好喝养着你们这群狗东西就会蹲门口要饭丢人现眼!” 被打之人哀嚎着护住头脸,却是不敢闪躲。了解骆恒伟性情的人都知道,这种时候若是敢躲,只会让骆恒伟更加愤怒,越发暴戾。 结果就是打得更狠了,搞不好还会直接打死人。 至于是否冤枉!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直到将那个倒霉蛋打得浑身抽搐口吐白沫,骆恒伟这才停下手来。 呼出一口浊气,鼻尖和额头上蒸腾着白雾,竟是出了一身透汗,舒爽至极。 “怎么回事?” 骆恒伟阴沉着脸问道。 人也打了,气也出了,骆恒伟的思路也清晰了。 商行里肯定是出什么事了,不然这群狗东西不会在大街上给自己丢人现眼。 一名打手头头凑上前来,低声说道。 “二爷!昨晚商行里闹鬼,李威和老杜都折里头了,兄弟们实在是害怕,不得已才跑出来。可又担心仓库里的货物,便只好守在外面了。” “闹鬼?你他妈唬我!” 骆恒伟眉头一竖,扬起了手掌的马鞭,正作势欲打,突然看向其他人。 “你们都看到鬼了?” “嗯嗯嗯嗯…” 众人齐齐点头。 “不是他妈的喝多了?或是玩女人累的眼花了?” “没有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们昨夜都老老实实呆在里面,滴酒未沾。” “这样啊!” 骆恒伟收起马鞭,望着洞开的商铺大门,嘴角弯起一道自信的弧度。 “你骆家二爷我这么多年走南闯北,活人死人没少见,死鬼倒是头一次遇到。走!进去瞧个新鲜。” 说罢,一挥手招呼身边的护卫,跨步走进商铺。 穿过面街的商铺就是会客厅堂所在的大院,骆恒伟攥着马鞭,一人当先的走在最前面。 “二爷,就在后面的院子里,刚才小得几个偷偷进去瞧过,李威还趴地上没起来呢。” 骆恒伟冷哼一声大步疾走,穿过侧面的巷道就到了李威所在的院子。 进院后抬眼一瞧,果然院子中间趴着一人,骆恒伟走上前去,脚尖在李威肩膀处一挑,便将他整个人挑翻了个,露出了正脸。 没想到李威竟然是睁着眼睛的,看到骆恒伟后,两只充血通红的眼珠子在眼眶里乱转,嘴里也哼哼唧唧的不知想说什么,却是一个清晰的字都说不出来。 啪! 骆恒伟一鞭子抽在李威满是露水涎水的脸上,顿时抽出一道血痕。 “你他妈的!死了没。没死赶紧滚起来!” 骆恒伟骂道。 “嗯…哼哼…嗯哼嗯哼…” 李威面容有些扭曲,嘴里继续发出不明含义的怪声。 骆恒伟这时也看出门道来了,不是这李威胆大包天,敢抗拒自己的命令,是这狗东西不知什么原因,根本就起不来,说不了话啊。 “看看他怎么回事?” 骆恒伟对身边的一名护卫说道。 护卫依言走到李威身边蹲下,先是检查了一下李威的眼睛、嘴巴和后脑等部位,没发现有伤口或是不妥。 而后目光瞟到李威领口下露出的皮肤好像有些异常,便伸手一把拉开了李威的衣襟,露出了大半个胸膛。 “嘶!” 护卫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酥麻。 只见李威的胸口上,遍布着大小不一,密密麻麻的青紫色印痕。 “鬼…鬼…是鬼搜身!真的有鬼啊二爷!” 昨晚就被吓破了胆的众人见到这诡异的一幕,立刻就被吓得失声叫了起来。 骆恒伟也被吓了一跳,阴郁的眼神中涌现一丝惧色。 不过毕竟是敢于谋反的强人,心智与胆色要远超常人,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后,便稳定住了慌乱的心神。 骆恒伟走到李威身边,用马鞭将李威胸前的衣衫全部扒拉开,更多的青紫色印痕显露出来。 这些印痕大小不一,分布也没有规律,形状却都比较相似,都是人手掌的形状。 骆恒伟与身旁的护卫对视一眼,二人眼中都满是疑惑。 “我说的话能听到吗?” 骆恒伟突然朝李威问道。 李威全身上下只有眼睛和嘴唇能动,听到骆恒伟问话,眼珠子立刻又乱转起来,嘴唇也抖动着,想要说话。 “你…看到鬼了?确定不是人装的?” 骆恒伟问道。 李威继续转眼珠子。 这他妈谁能懂! 听说过手语、唇语、暗语。 眼珠子语谁会? “去!找个郎中来给他看看。” 一名护卫领命而去。 骆恒伟不再理会李威,站起身来朝他的屋子走去。 此时天光大亮,屋子里面也是亮堂堂的,站在门口都不用进去,便可将一切尽收眼底。 杜姓壮汉硕大的身躯就趴在床边的地上,骆恒伟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实在是太醒目,太扎眼了。 这一次没用骆恒伟吩咐,便有两名护卫抽出腰刀,当先冲进屋里,四处搜查一番确认没有危险后,骆恒伟才迈步进屋,走到杜姓壮汉身边查看起来。 跟李威的情况类似,没有任何外伤,人是清醒的,却都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扒开衣衫便现出满身的青紫色手印。 呼! 也不知真是从外面吹进来了一阵风,还是屋里三人的错觉,浑身都是凉飕飕的,感觉寒意浸体。 一刻都不想在这屋子里多待。 “抬出去,让郎中一起瞧瞧。” 骆恒伟站起身来说了一句后,便转身走出了屋子。 这屋子里面太邪性了,阴风阵阵不说,似乎暗中总有一双…不对,是好多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让骆恒伟浑身都不自在。 来到屋外,秋日的暖阳照射在身上,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骆恒伟负手站在阳光下,仰头眯眼望着晴朗的天空一言不发。 过不大会,护卫带着两名郎中回来了。 轮番检查了李威和杜姓壮汉的情况后,两位郎中也是一脸的茫然与惊异。 茫然的是二人除了受了些风寒,有点流鼻涕外,身体一切正常。 惊异的是身体一切正常却是无法行动,而且那满身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手印,只是看一眼就后脊梁发麻。 见两个郎中也是束手无策,骆恒伟骂了句废物,便命令护卫将两人看押起来。 这件事里处处透着诡异邪乎,还不能传到外面去。 而后叫来一名护卫,在其耳边小声交代了几句后,那护卫便领命奔出了大院。 一干人等不知骆恒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何具体对策,可又不敢主动去问,只能苦哈哈的候在一旁。 一夜未睡,还吹了一宿的冷风,此时个个都是哈欠连天,身体摇晃。 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先前出去的护卫带着一名身着道袍,头戴冠巾,手持拂尘,额下三绺长须的老道士走了进来。 “是张真人!这下有救了!” 有人惊喜的叫出声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张真人 “有劳真人了!” 骆恒伟朝着道人迎了上去,言谈神态颇为的恭敬。 道家自古便有,数千年前曾与儒家、法家并称当世三大显学。 道家以“道”为核心,认为大道无为、主张道法自然,提出道生法、以雌守雄、刚柔并济等政治、经济、治国、军事策略。 数千年以前,法家因其提倡过于严苛的刑罚和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理念被统治阶层所厌恶摒弃,并予以打压。 法家的弟子门人迫于压力,不得不重新审视和修正了原有的理念,并改头换面自称绝情道。可即便如此,却也无法避免其没落的命运,成为第一个被淘汰的显学。 而道家这里,则是随着儒家得到历代统治者的推崇,也遭受了一定程度的打压。 同时因其在治国方面过于纷杂的理念,渐渐被世人所遗忘,剩下的都是一些玄之又玄的理论和思想。 到了现在,道家已是不复存在,仅余原本旁枝末节的一小股分支,自称道门。靠着占卜算命,驱鬼辟邪行走在市井之间,勉强存续。 道家虽是已经不复存在,但当今世上,却还有几位曾经的道家门人弟子,且个个都是威名赫赫。 始创云天宗的明剑天尊。 始创镇魔城的镇魔天尊。 始创洗剑峡的清净天尊。 在进入遗迹,获得修行功法之前,这三位天尊都是正经八百的道家弟子。 除这三位天尊外,还有五行宗的火行天尊,其本人虽是上古墨家子弟,但其原配夫人却是道家门人。 所以说,道家虽已成为历史,却仍对现今的世界产生着深远的影响。 道门作为道家的分支,与几位天尊和修行宗门虽是也能攀上些关系,但在世人眼中的地位和观感却是差着不止十万八千里。 提起道门或者道士,世人的第一反应首先是谁家死人了需要找个道士来做场法事。然后就是江湖骗子,装神弄鬼骗吃骗喝等等等诸如此类。 总之就是没什么好印象。 可这位张真人却是与寻常道人不同,在西凤关一带声名赫赫,乃是一位有真本事的得道高人。 七年前西凤关南面的深山中出了一只妖物。 这妖物以人为食,祸害的附近村庄夜不敢寐,人心惶惶。 当时西凤关指挥使曾调派两个千户所的军士进山诛妖,结果却是折损了近百条人命,铩羽而归。 而后又有能够御使飞剑的仙人闻讯赶来,却也是被妖物打伤,仓皇逃离。 正当西凤关指挥使被此事搞得焦头烂额,茫然不知所措之际,途径西凤关的张真人闻听此事,便毛遂自荐进山诛妖。 有赖于这些年道门声誉不佳的缘故,当时的西凤关指挥使只当张真人是江湖骗子,就要着人将其打骂出去,可张真人只是伸出一只手凌空画下无形阵法,便将数名军士困押在原地不得动弹。 指挥使见状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位高人,亲自迎其入府,欲要好好招待一番。 可张真人却是婉言拒绝,只是让指挥使派人带路寻找妖物。 指挥使自是大喜过望,连忙派出几名熟悉周边地势的军士,随同前往。 据后来这几名军士回忆,找到那妖物藏身的山林后,张真人便和其小徒弟自行进山,不大会后山林里面便是一阵地动山摇,妖物那骇人的吼声好像打雷一般,要不是有军令在身,军士们差点吓得拔腿就跑。 过不多时,山林里便恢复了平静,而张真人则是提着一颗血淋淋的虎妖头颅出来。 自那以后,西凤关方圆百里,就再未有出现过妖物霍乱的事情发生。 而张真人则是在指挥使和西凤关老百姓的百般恳求下留了下来。 在西凤关官民的眼中,张真人那就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只要张真人出马,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统统都只有化成灰的份。 于是,当骆恒伟意识到商行里确实可能闹鬼了后,便第一时间派人去请张真人前来。 张真人和其弟子,就在关外一处山清水秀之地结庐而居。 距离关门不远,因此来的也是蛮快。 来的路上,护卫就已将商行里发生的诡异状况讲与张真人,倒是也省得骆恒伟废话了。 张真人一踏进院内,原本微眯着的双眼便豁然圆睁,目光之中好似蕴含雷电一般,竟是让众人纷纷垂首,不敢与其对视。 “好重的怨气!好浓的阴气!” 张真人双目环视小院一圈后,一摆手中浮尘,口中喃喃说道。 骆恒伟一听顿时心里就踏实了许多,暗道果然还是张真人靠谱,仅是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看过了小院内的情况后,张真人又迈步朝李威的屋子走去,刚走到门口,却是陡然停下了脚步。 “区区孤魂野鬼,也敢在本真人面前放肆!看印!” 张真人朝着屋内冷声喝道,右手手指翻花一般的舞动,最后结成一道看起来就很厉害的法印,对着屋里的虚空处推了过去。 “啊!” 屋子里骤然响起一声惨嚎,嚎叫声显得凄厉痛苦无比,听在众人耳中都忍不住心跳加速,呼吸粗重。 屋子里凭空冒出一股黑烟,黑烟之中隐隐现出一张女人惨白的面孔。 那面孔此刻狰狞无比,显得十分痛苦,凄厉的惨嚎声正是从它的口中发出。 “鬼…鬼…鬼呀!” 一人指着屋子里现出的鬼魂,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口中结结巴巴的喊道。 骆恒伟也是被这场景吓了一跳,不过毕竟是大白天,身边不仅有护卫保护,还有张真人这样的神仙在,所以虽是心中害怕,却仍保持着镇定的姿态。 那鬼魂中了张真人打出的法印,只是挣扎嘶吼了片刻,便彻底烟消云散。 一时间,众人感觉到小院里的温度好像都上升了几分,从昨夜开始就犹如跗骨之蛆的阴寒感也不复存在了。 不愧是张真人啊!举手投足间鬼魂灰飞烟灭。 见鬼魂被消灭,骆恒伟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是放了下来,便想说点什么感谢一番,再趁机邀请张真人一起吃顿饭,喝点酒,联络联络感情。 这些年来,曹清然和骆恒伟曾不止一次的登门拜访过张真人,其目的自然是想将这位活神仙拉入伙,一起干大事。 可张真人每次见面都表现出清心寡欲的模样,与二人的关系也始终是不咸不淡,因此一直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交心机会。 骆恒伟心思极是灵活机敏,觉得此次便是极好的时机。 连下就走到张真人身边,正要说些感激奉承之词,张真人却是率先开口说话。 “不对!” “啊?哪里不对?” 骆恒伟准备好的说辞憋了回去,疑惑道。 “一只冤魂不可能聚集起这般浓重的怨气和阴气,这里应该还有其他的鬼魂未曾现身。” 张真人指着小院上方的虚空沉声说道。 “张真人果然神目如炬,昨夜我们都是亲眼看到有一男两女三个鬼魂。” 一名打手说道,身边的其余人也是齐齐点头。 “哼!果然如此!” 张真人冷哼一声道。 “还有鬼魂?那…那可如何是好?” 骆恒伟一听就急了,刚刚只顾着思考如何借机拉张真人入伙,却是忘记之前有人说过,昨晚前后一共出现了三个鬼魂。 如今只是灭杀了一只,另两个怎么办啊? “此时是白日,正是天地阳气最炽烈的时候。鬼魂诡诈,不知于何处藏匿。只能等待入夜阴气大盛之后,设法将其引出。” 张真人手捋长须道。 竟然还要等到晚上啊!这…这可是有点吓人了。 一听要在这里等到晚上天黑后,才能设法引出两个鬼魂,骆恒伟顿时就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此处院落阴邪之气太重,你等凡俗之人呆的久了,身体难免会有损伤。且全部退出去吧。明日天明之前,任何人不要靠近此处。” “那便劳烦张真人了!” 骆恒伟闻言心中大喜,连忙拱手道谢,而后大手一挥,在众护卫和打手的簇拥下,离开了这座让人十分不舒服的院子。 张真人刚才只说院子里不能呆人,可骆恒伟却是干脆,担心有外人在影响张真人作法驱鬼,便命令商行里所有人都退了出来,将四门和商铺全都上锁,关门歇业一天。 待听到外面落锁的声响,张真人又将整个院落巡视了一遍,确认没有旁人后,将手中抱着的浮尘插入后颈,而后双手抱拳朝着四周空处拱手道。 “鄙人张孝义,敢问那位朋友借此处发财。若肯赏脸,不妨出面一叙,共商发财大计。” 嘎嘎嘎! 回答他的只有空中飞掠而过的鸟儿。 张孝义拱着手许久见无人应答,便清了清嗓子,加大音量喊道。 “鄙人张孝义,敢问那位朋友借此处发财。若肯赏脸,不妨出面一叙,共商发财大计。” 又是等候了许久,仍是无人应答。 张孝义的脸上不由得浮现怒色。可一想到尚不清楚隐在幕后之人的实力如何,便强行压下了心头的怒意,再次振声喊道。 “鄙人张孝义,敢问…” “好啦好啦别喊了!吵得人觉都睡不安生!” 一道有些无力虚弱的声音,自张孝义的身后传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怪才?天才? 张孝义转头,便看到一个二十多岁身穿道袍的男子,睡眼惺忪的从一处拐角后走出来。 “晚上不睡,白天不醒,整天鼓捣那些破烂法阵,老子每月辛苦赚来的银子都被你给败光了,让你帮着干点活就叽叽歪歪的。我告诉你,这单买卖要是做不成,可没钱给你买灵石和符纸。” “行啦行啦知道啦,说的好像你吃了多大亏似得,你的钱还不是靠我才赚来的。” 青年道士揉着眼睛走过来,不满的抱怨道。 “就你话多!” 张孝义扬起手在青年道士的脑门上弹了一个脑瓜崩,继续骂道。 “我是你师父,你的本事还不是我教的。” “你不过就是教了我识字,然后扔到师门的典籍堆里,这也算教?” 青年道士梗着脖子不服气道。 “识字不是教吗?那些破烂书要不是我辛辛苦苦,费尽心力保管了几十年,你上哪自学参悟去!” 张孝义据理力争道。 “行行行!你有理,你说的都对,行了吧!” 青年道士摊摊手无奈道。 “小王八羔子,早知道你如此不孝,当初就该让你在河里淹死,也好过现在整天气我。” 张孝义对徒弟的认错态度非常不满意,忍不住又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两个脑瓜崩下来,倒是让青年道士清醒了许多,扁了扁嘴巴,没再继续言语,好汉不吃眼前亏嘛,等老东西老的起不来炕哪天,再新仇旧怨一起报。 见徒弟不言语了,张孝义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说道。 “让你的小弟们找一找,是哪路朋友瞄上了这里。胆子可是不小,连骆恒伟都敢招惹,我猜应该是路过的,没搞清西凤关的情况,缺了盘缠,想搞点干粮钱。” 青年道士闻言从怀中取出一叠符纸剪成的小人和一块灵石。 灵石一看就是最低档次的低品灵石,且光泽黯淡,上面还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细小裂纹,里面蕴含的灵气明显已经所剩无几。 青年道士将一叠纸人平摊在左手掌心,右手拿起灵石在腰带上挂着的一个物件上蹭了一下,灵石立刻发出朦朦的光晕,这是内部灵力被激发了的迹象。 青年道士立刻将灵石覆在纸人上,口中念念有词。 待念完咒语,灵石光晕渐渐暗淡,直至最后完全熄灭,咔咔几声,裂纹蔓延,而后碎了。 旁边看着的张孝义满脸的肉痛,一块灵石就这么报废了,这小王八羔子真他娘地是个烧钱货! 便在这时,青年道士掌心中的小纸人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竖立了起来,足足有三四十个。 小纸人们飞出青年道士的掌心,然后绕着他上下飘飞,显得很是高兴的样子。 “好啦好啦别玩了,有正事要做呢。去周围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 青年道士伸指弹开一只想往他耳朵眼里钻的小纸人笑道。 小纸人们得到号令,立刻便四散飞走。 过不多时,陆续有纸人飞回,贴在青年道士的耳边,做出一副说悄悄话的姿势。 而青年道士也做出侧耳倾听的模样,不时还会点点头。 待所有纸人全部飞回,青年道士摊开左手,纸人们便纷纷回到掌心处躺平,十分的乖巧。 青年道士将一叠纸人小心收好,这才说道。 “整座大院包括周边的屋舍都查过了,没有可疑的人。也没发现有人做活留下的痕迹。” “你确定你的小弟们没有遗漏?” 张孝义道。 “爱信不信!” 青年道士道。 “这就有些奇怪了,道上规矩,做活的时候必须留下记号,以防同行撬活。而且还要守在附近,时刻观察主顾的动向,好计议下一步的行动。怎么会一点痕迹都没有呢?” 张孝义皱着眉头,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语。 “难道…不是同行做活,真的是鬼魂作祟?好清风快摆个感灵阵查看一下,若真是鬼魂作祟,这趟活就要从长计议了。西凤关有多少年没出过幺蛾子了,好多新来的家伙都有眼不识我张真人了!正好借此机会,重新打响名声。” 张孝义突然神情振奋,满脸喜色的催促道。 青年道士是张孝义十几年前从河里捞上来的,那时才六七个月大。 因找不到其生身父母,张孝义感其可怜,便收为入门弟子,背着他一起浪迹江湖。 孩子后来跟了张孝义的姓,取名清风。 张清风自小聪慧,一岁能走能言,两岁识字,五岁时便已经捧着晦涩难懂的师门典籍,读的津津有味。 张孝义是道门弟子,行走江湖便是靠着一张巧嘴,一筒竹签,一杆布幡,为人算命占卜,寻坟下葬为生。 张孝义这人虽是没什么正经本事,但其始终随身携带的一摞子师门典籍,却都是了不得的好东西。 据说乃是千年前五行宗那位火行天尊的原配夫人,临终之前私下赠予的。 火行天尊的原配夫人本是道家门人,生前便一心想要重振道家声威,但奈何世事如潮大浪淘沙,又岂是凭一两人,便可力挽狂澜的。 夫人临终之际仍是心中牵挂道家的传承,便将一些典籍私下赠予给了一个师侄。并称这些典籍乃是火行天尊自遗迹中带出,好生参悟研习,或有重振道家的希望。 可这些典籍晦涩难懂,这位师侄埋头专研了一生,也未能参悟出个一二三来。 这位师侄临死前将典籍传给大弟子,叮嘱他好生研习参悟,道家的复兴全靠他了。 大弟子后来又传给下一代的大弟子,并将师尊的话原封不动的照说一遍。 就这样一代一代传下来,道家仅余如今的道门,可典籍每一位的主人临终前,都会将老祖宗的话复述一遍,并要求传承者记在心中,不可忘却。 其实也不怪几十代的道门中人无法参透这些典籍,而是这些典籍本身就对想要参透修习的人,有苛刻的要求。 这些典籍中记载的乃是修行功法中的一个类别,称之为阵法。 想要成为一名万众敬仰的修行者,其条件是极为苛刻的。 需要万里挑一,甚至十万、百万中挑一的绝佳资质方可修习入门。 随着道家的日渐没落,传承变得极其艰难。 这一分支每一代多则十数人,少则三两人。几十代下来总共也还不足千人,按照概率计算,距离最低档次的万里挑一都还差着老远呢。 可即便如此,道门每一代的传承者都牢记老祖宗的遗训,始终未曾放弃。 或许是老天开了眼,也许是有志者事竟成。 道门这一分支的传承到了仅剩张孝义这根独苗,眼看着就要彻底断绝的时候,张清风出现了。 所谓修行的资质听起来挺玄乎,其实也很简单。就是看有无感应到天地灵气的能力。 感应到天地灵气时的年纪越小,资质越佳。 修习入门功法后,引天地灵气入体用时越短者,资质越佳。 张清风不是万里挑一的天才,无法感应到天地间的灵气。但架不住这孩子聪明绝顶啊。 在张清风十岁的时候,将几本典籍读的滚瓜烂熟,倒背如流后,他的小脑瓜就开始琢磨起来了。 直到有一天,小张清风缠着张孝义要买一块灵石,不给买就要死要活,撒泼耍赖,满地打滚。 一块最便宜的低品灵石也要几十两银子,靠着坑蒙拐骗只能勉强糊口的张孝义自然不肯答应。 可架不住张清风韧性极佳,你一天不给我买我就闹腾一天,两天不给我买我就闹腾两天。 五天后,被折磨的快要疯掉的张孝义只能掏出全部的家底,共计十五两七钱白银外加三个铜板,寻了个黑市,买了一块灵气快要耗尽的半废品灵石。 作孽啊!自己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走出黑市的张孝义无助的举目望天,心中悲愤难言。 而小张清风却是攥着刚刚买来的灵石,兴奋的拉着张孝义跑到一处荒郊野岭,向他展示自己最新的研究成果。 只见他自怀中取出一叠符纸剪成的小纸人,又掏出来一个用石块凿刻的圆盘状物什,上面刻着繁复玄奥的花纹。 小张清风将买来的灵石在石圆盘上使劲的摩擦,待摩擦了十多下后,圆盘咔吧一声裂成两半。 而那个半废品灵石却是泛起了朦朦的光晕。 张孝义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的,差点被这一幕惊掉下巴。 这分明是灵石里的灵力被激发的迹象。 可是…这小王八羔子明明没有修行资质啊?他是怎么做到的? 眼见灵石里的灵力被激发,小张清风口中念念有词,将灵石覆在手中的那一叠纸人上,不消片刻,那叠纸人便好似活了一般,一个个的站起来,飞起来,绕着小张清风飞舞、旋转、跳跃。 “列祖列宗们…您们看到了吗!我道门…复兴有望啦!” 张孝义在看到纸人飞起的那一刻,震惊之余,忍不住心中狂吼,老泪纵横。 后来在张孝义的严加审问下,小张清风吐露出了实情。 原来,在得知自己没有修行资质后,小张清风并没有放弃。反而越发坚定了他一定要修行的决心。 谁说没有资质就一定不能修行,小爷我偏不信这个邪。 他重新开始翻阅起那几本早就背的滚瓜烂熟的典籍,仔细的在其中寻找创造奇迹的可能。 经过数月的不懈努力和尝试,终于是被他想到了一种迂回的修行方式。 修行之所以要求资质,是因为灵气、灵力乃是修行的根本,只有能够感应到天地间的灵气,才可与灵气沟通,引灵气入体,借助灵气开启雪山气海。 然后通过雪山气海的蕴养,将灵气转化为自身可驱使的灵力。 有了灵力,才可以御使飞剑,催发枪芒、刀罡,布置阵法、制作灵符。 既然自己无法感应到天地灵气,不能开启雪山气海,那干脆就跳过这一步。 他结合典籍中记载的几种能够吸纳灵气的初级阵法,经过数千次的反复尝试实验,将这几种阵法拆分、重组,试图使其效果逆转。 最后,终于被他研究出来一种能够激发灵石内灵力的法阵。 小张清风将这种法阵命名为逆命法阵,取逆天改命之意。 并将法阵凿刻在一种质地坚硬的石块上,因凿刻完成后的石块形似圆盘,便称之为逆命盘。 而后便是逼迫张孝义花光积蓄购买低品灵石进行试验。 所幸,第一次试验便大获成功,否则那一天极有可能会成为小张清风的忌日。 要知道,即便是低品灵石,其内部蕴含的灵力一旦被激发出来,在没有适当的引导和约束的情况下,有一定几率会发生灵爆。 灵爆对于普通人来说是极其危险的,低品灵石引发的灵爆,炸死一两个人完全不成问题。 这还要感谢张孝义的积蓄只够买一块灵力即将耗尽的半废品灵石,若购买的是一块灵力全满的灵石,当日便极有可能是以悲剧收场了。 自那日之后,认为道门复兴有望的张孝义自然开始全力支持小张清风的研究。 而小张清风也投桃报李,利用掌握的法阵帮助张孝义招摇撞骗,以赚取更多的银两用于研究。 直到七年前途径西凤关,闻听有妖物吃人作祟。 已经长大成人的张清风用法阵诛杀虎妖,在西凤关指挥使和百姓的极力挽留下,决定在此定居下来。 思绪回到现在。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魂。人死之后只有残魂,残魂懂吗!是人死后意识的残留,无法伤人、无法御物、更不会转世。唉!道门的声誉就是毁在似你这等骗子的手中。” 听到张孝义的要求,张清风没好气的回呛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挑食 “没有同行做活的痕迹,还不是鬼魂作祟,那麻烦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骆氏商行的人集体发了癔症?” 张孝义吹鼻子瞪眼睛的喊道。 “你如果偏要这样认为,那我也没有办法。” 张清风摊手耸肩道。 “你个小王八羔子!当年就应该让你淹死在河里,也好过如今整日气我。” 张孝义一边骂一边扬起手臂,作势要弹脑瓜崩。 张清风见状连忙后退两步,口中急道。 “鬼魂肯定是没有的,你就是弹死我也没用。所以既然没有鬼,那就一定是人干的。” “你刚不是说没有发现痕迹吗?” “没有痕迹的原因有很多,比如被破坏啦、被掩盖啦等等等等,说明做活的人本事不赖。” “嘶!你到是提醒我了,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修行者干的?听说有一类修行者是专门修炼傀儡术的,能够操控傀儡飞天遁地,装神弄鬼起来简直是太方便了。大院子里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貌似就很符合,因为傀儡会飞啊。哎呀,若是修行者的话,那就有些难办了。哎…你小子现在能不能打过修行者?要是打不过,咱爷俩就赶紧撤吧,别搞不好再把小命搭在这,那帮牲口可是不把人命当回事的。” 张孝义愁眉苦脸的嘟囔道。 “我说你以前忽悠那群村夫愚妇的时候脑筋挺灵光的啊,是不是舒坦日子过得久了,脑子生锈了。若是修行者还用得着装神弄鬼,一个三品傀儡就足以杀光整个骆氏商行的人了,至于费这事吗?” 张清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训斥道。 “你个小王八羔子!当年就…” “哎行了行了,当年就该让我淹死是吧。” “哼!知道就好,那你说现在咋办?我可告诉你,米缸里的米就够吃到明天了,这趟买卖要是办砸了,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不对吧,我记得半月前你卖给福庆钱庄的记掌柜两瓶壮阳酒,收了三百两银子。买完灵石和符纸后,还剩二十多两银子呢,这才多少天啊,钱哪去呢?你个老不羞是不是又背着我去找姑娘了?” “怎…怎么会呢,为师的为人你是了解的。” “就是因为了解才有所怀疑啊!” “总是翻旧账有意思吗?咱们师徒间连这点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吗?” “啧啧!” “当务之急是赶紧想想这趟买卖怎么办?不要在意不重要的细节。” “还能怎么办!你刚刚不是说了吗,待天黑阴气大盛之时,将鬼魂引出来,然后灭杀!” “你不是说世间没有鬼魂吗?” “我只是在复述你之前说过的话好吗!” “哎肚子有些饿了,徒儿饿不饿?” “啧啧!话题转移的何其生硬。” 师徒二人一边斗嘴,一边朝厨房走去。 之前张清风的纸人小弟们探查四周时,顺便将骆氏商行大院内的布局也探查清楚。还没来得及吃早饭的张清风自然会特别留意厨房的位置。 到了厨房,张清风坐在门外的台阶上晒太阳,心中思考最近研究法阵时遇到的难题。 张孝义则是极其熟练的找出白米和菜蔬,开始忙活生火造饭。 因为张清风体内没有灵力的原因,他目前所掌握的法阵没有办法提前布置,只能临阵使用,所以在搞鬼之人没有现身之前,他是无事可做的。 师徒二人的整个白天,就在斗嘴吃饭斗嘴吃饭这样枯燥又温馨的循环中度过。 待到夜幕降临,张孝义的神情明显变得紧张起来,都懒得和孽徒斗嘴了。 有些慌张的拉着张清风躲进一簇茂密的灌木花丛中。 而后还觉得不太保险,自怀中取出几张符咒贴在额头和两肩。 “啧啧!避鬼驱魔金光符,我记得你上次卖给刘掌柜一张收了二百两吧,今次怎滴如此豪奢,竟是一次用了三张。” 张清风揶揄道。 张孝义目光透过杂乱的枝叶,紧张的留意着外面的情景,未作回答。 “你自己也知道这符就是骗人的玩意,还郑重其事的贴了三张,这算什么?自欺欺人?” 张孝义不理。 “哎老家伙晚上你吃饱了没,刚刚喝的桂花酿滋味不错,我看厨房的地窖里还有许多,要不我去取两瓶,咱爷俩边喝边等。” 等了好一会,见张孝义依旧不接茬,张清风撇了撇嘴,起身就要去取酒。 “别动!” 张孝义突然一把拉住他沉声道。 有发现了? 张清风心头一震,连忙凝目朝外望去。 今晚天气不错,朗月当空,整个大院都好似被镀上了一层银芒。 四周的景物都能够清晰的尽收眼底。 张清风观望了一会后,没有发现任何的异状,忍不住低声问道。 “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什么在哪里?” 张孝义扭过脸来奇怪的问道。 “不是你让我别动吗?” “对呀!” “为啥不让我动啊?” “你走了,我自己在这害怕啊!”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说的就是你吧!一把年纪了你怕个毛啊?” “我怕鬼啊!”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世上没有鬼魂!没有鬼魂!没有鬼魂!”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我怎么有一种想要退出师门的冲动。” “等我死了,你就有权解散道门了。” “你放心,我会的!” 结果,整整一夜,又是在师徒的斗嘴中过去了。 一夜无事,半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清晨,相互依靠着刚眯了一会的师徒二人被门外响起的锁链声惊醒。 “一会看为师脸色行事,就说鬼魂已被灭杀,先把辛苦费搞到手再说。” 钻出花丛后,张孝义掸掉身上的花瓣、落叶和尘土后,恢复了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形象,对张清风小声交代道。 “事还没办成,这银子你收着不亏心吗?” 张清风却是任由花瓣枯叶在身上挂着,没好气的说道。 “没看到鬼魂已经被为师吓跑了吗,以后若是再出事,就是有新的鬼魂作祟,那就是另一笔买卖了。” “你是真不要脸啊!” 踏踏踏踏!院门被打开后,便是急促的跑步声,还伴随着激烈的喘息声。 两名骆恒伟身边的护卫一脸焦急的跑了过来,离着老远就高声喊道。 “张真人快去救我家二爷,二爷他…他昨晚被鬼迷了!” 师徒二人闻言心中具是一惊。 好家伙,难怪在这守了一夜都是风平浪静的,原来暗中的鬼竟是到骆恒伟的府上搞事去了。 张清风心中如是想道。 无量天尊在上,这趟买卖怎地竟是如此曲折,原本还想今晚去细雨楼光顾一下春娘的生意呢。 张孝义心中如是叹道。 护卫催的急,师徒二人也来不及细想,只能跟着护卫火速前往骆恒伟的宅邸。 待到了骆恒伟居住的宅邸,只见两扇黑漆大门紧紧关闭,只是开了旁边的一扇小门。四名护卫守在门边,目光森然的打量四周。 由小门进入宅内,绕过影壁,正对面便是一间宽敞的明间,此时二十多个老幼妇孺都挤在里面,每个人都是萎靡不振、眼神惊恐。 见到张孝义进来,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顿时双眼放光,一把甩开身边搀扶的丫鬟,拄着拐杖便奔了过来。 “张真人啊!您可算来了,快救救我儿吧!” 到了张孝义面前,老妇人扔下拐杖便跪了下去,抱住张孝义的大腿哭嚎了起来。 “老太君使不得啊!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张孝义这被老妇人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将手中浮尘交给张清风,弯腰将老妇人扶了起来。 这时明间内的老幼妇孺也都涌了出来,将张孝义围在中间,哭哭啼啼、唧唧咋咋的哭诉。 张孝义只觉得脑瓜子都要炸开了,可围在身边的多是些青春年华,姿容艳丽的妇人,一时间也不好有所动作,万一没注意碰到了那位都不好解释不是。 “嗯!咳咳!各位夫人小姐暂且稍安勿躁,你们这样围着我师父,岂不是要耽误骆二爷那边的事。还是让我师父去瞧瞧骆二爷的情况最为要紧。” 被挤到了人群外面的张清风还是心疼师傅的,踮起脚来高声喊道。 “对对对对对!你们这群没见识的骚货,赶紧给张真人让出条路来,若是耽误真人救治我儿,老身便将你们尽数卖给老鸨子。” 被张清风言语点醒了的骆家老太君,立刻捡起拐杖,一边挥舞驱赶,一边口中喝骂。 “原来这群美妇人都是骆恒伟的女人啊,这…骆恒伟的口味相当的…不挑食啊!原以为是骆恒伟姨娘的那位得有四十多了吧,啧啧!还有穿淡黄裙的那个,刚刚还以为是骆恒伟的女儿呢。啧啧!” 张清风心中感叹道。 迫于老太君的淫威和拐杖,急于表现自己忧心忡忡、伤心欲绝的美妇人们让出一条满是香气的路来。 张孝义从徒儿手中接过浮尘,轻轻一抖斜抱在怀中,沿着这条色香味俱全的人肉通道走向中院。 “咦?那个抱着鸡毛掸子的老头是干嘛的?” 隐藏在中院房顶上,一身白袍,长发覆面的小宛好奇的问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真的有鬼 “那叫拂尘,不是鸡毛掸子。还有那人也不是老头,是道士。” 一旁同样身着白色长袍,长发覆面的秋子瑜解释道。 “道士?那是做什么的?治病吗?不是应该找郎中吗?” 小宛化身十万个为什么,皱着眉头疑惑道。 “道士…我也只是听说过,能不能治病我也不知道。” “道士虽然也会治病,不过治病的方法跟郎中不同。其实道士最主要的工作还是算命、抓鬼之类的。” 见秋子瑜也不太清楚道士是怎么回事,另一旁的沈轩忙出言解释道。 “抓鬼!哇!那一定还厉害吧,是不是就跟修士一样?” 小宛长发遮盖下的双眼散发出崇拜的光芒,欣喜道。 “额…在修行者的世界观中,这世上是不存在通常意义上的鬼魂的。” 沈轩解释道。 “啊?既然没有鬼,那道士还抓什么鬼?” 小宛鼓着小脸虚心求教。 沈轩没答,只是扬起下巴点了点二人。 “哦!差点忘了我和瑜姐在装鬼,嘻嘻!那老道士和小道士岂不是要白跑一趟,有平常在,可抓不到我们两个女鬼,嘻嘻嘻!” “好啦!别说话了,小心被人听到。” 秋子瑜轻轻拍了一下小宛的脑瓜,嗔怪道。 小宛吐了一下小舌头,做了一个鬼脸,却是乖巧的闭紧了嘴巴。 “你俩先去休息吧,顺道吃点东西,这里有我盯着。” 沈轩小声道。 “嗯!也好。回来给你带些吃的,平常有什么喜欢的口味吗?” 秋子瑜目光中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问道。 “我不挑食。” 沈轩道。 骆恒伟的亲娘,骆家老太君亲自带路,领着张孝义师徒来到中院,只见到中院东厢房的门口站着一群护卫,个个都是手握刀柄,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哎呦!” 一声痛呼,厢房的门被撞开,一名灰袍中年人翻着个滚了出来,随后厢房里又扔出来一个木箱子,恰好砸在灰袍中年人的身上,又是激一声痛呼。 “还敢自称西凤关第一圣手,老子今晚就去烧了你家铺子!” 一个身穿护卫服饰,身形跟郑老实差不多同样壮硕的汉子骂骂咧咧走出来。 来到应该是郎中的灰袍中年人身边,似乎还不解气,抬腿就要再踢上几脚。 “骆斌!不得放肆。” 骆家老太君敲着拐杖训斥道。 “是!老夫人。” 壮硕护卫这时才看到骆老太君,赶忙行礼,口中称是。 而后便见到张孝义,立刻面露喜色。 “哎呀张真人,您老可算是来了,快来看看我家二爷吧。” “带路!” 张孝义微微点头,手捋长须道。 随后,三人一起进入骆恒伟居住的东厢房,骆家老太君却是留在了外面。 一进入房间,便有一种阴森寒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张孝义微不可查的打了个冷颤,好在壮硕护卫在前面带路,并未看到,否则世外高人的形象必定大打折扣。 张清风也感受到了阴寒的气息,神色若有所思,目光则是在屋子里面四处搜寻。 三人脚步未停,穿过小客堂进入了卧室。 到了卧室,阴寒气息更加的浓重,张清风哈了一口气,竟是形成了白色的雾气。 这是有多冷啊! 卧室之中最显眼的便是一张四周挂满纱帘的架子床,此时一侧的纱帘被左右分开,现出里面盖着好几层棉被的骆恒伟。 “此间屋子阴气极浓,为何不将你家二爷挪去别屋?” 张孝义强忍着打哆嗦的欲望,瞥了一眼双目紧闭,面孔已经被冻得发青,如同死人一般的骆恒伟道。 “回张真人的话,不是我们不想把二爷挪出去,实在是挪不动啊。这…这也不只是怎地了,二爷的身子好像有几千斤上万斤重一般,我们十多个人合力都没能挪动分毫,没有办法,就只能给二爷多盖几床被子了。” 壮硕护卫委屈道。 “为何不多生几盆炭火?” “试过了,可无论炭火烧得多旺,进了屋子就自行熄灭,试过好多次都是如此,实在邪门的厉害啊。” “哦!刚才那个郎中怎么说?” “那个庸医屁都没说,一进屋子就差点吓尿了。” 一提起那个灰袍郎中,壮硕护卫就恨得咬牙切齿。 “这样啊!行了,你出去吧。记住!没有我的召唤,任何人不得进入这件屋子。否则你家二爷有了任何的闪失,自行负责!” “张真人您一定要救救我家二爷啊!” 壮硕护卫眼圈微红道,看得出来,他对骆恒伟的关心,可比外面那群美妇人要真切的多。 “生死各有天命,贫道也只能是尽力而为罢了!” 张孝义行走江湖多年,深知话不能说死的道理。 壮硕护卫出去向骆府老太君汇报情况去了,待房门关上,张孝义便如筛糠一般哆嗦起来,抱紧了肩膀,凑到徒弟身边,哆哆嗦嗦的问道。 “好…好清风啊!快…快…快…快…快瞧瞧咋回事,这屋子里怎么冷的跟寒冬腊月似的。” 自进到这间屋子后,张清风的右手就从怀中取出一颗中品灵石悬在腰间挂着的铜制逆命盘上,只要稍有不对劲,灵石立刻就会被逆命盘上的阵法激发。 同时左手已经取出两张画着缩减版法阵的符纸扣在掌心。 一张盾阵,一张雷阵。 盾阵主防,守护师徒二人的安全。 雷阵主攻,攻击有可能突然跳出来的敌人。 连张孝义跟他说话都没空搭理,只是紧张的防备着。 “你个…个…个…小王八羔子,是不是冻…冻傻了,为师跟你说话呢。” 张孝义此时三缕长须都挂上了白霜,见徒弟不理自己,便想伸手弹他脑瓜崩,可惜手指却是冻得有些麻木了,只能用肩膀拱了拱。 全神戒备了好一会,却什么状况都没发生,这让张清风多少松了一口气。 “承你吉言,这次好像真遇到修行者了。” 张清风见自己敬爱的师傅都要冻成狗了,自怀中取出一张灵符贴在张孝义的胸口,然后把中品灵石扣在手心,用手指自怀中夹出一块低品灵石,在逆命盘上激发后贴在灵符上。 张孝义立刻感觉到一股暖流在胸口处扩散开来,身上的寒意瞬间消失无踪。 “你说…是修行者干的!不是鬼魂?” 暖和过来的张孝义问道。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世间没有鬼魂。” 张清风翻了白眼道。 说完就不再理会冥顽不灵的师傅,手扣灵石和符纸,在房间里仔细的搜寻起来。 骆恒伟的卧室很大,摆放的物件也多,搜寻起来有些麻烦。 脸盆、凳子、衣架、屏风等等,张清风一个物件一个物件挨个翻看,最后终是在架子床的底下有所发现。 见徒弟撅着屁股跪在地上将脑袋伸进床底半天不动弹,张孝义也屁颠屁颠的凑了过去,学着徒弟的样子将脑袋伸到床底。 “有什么发现?可是鬼魂?” 张清风撇嘴,这么多年,他始终搞不懂师傅为啥对鬼魂有如此之深的执念。 实在懒得再跟他废话,指着床底板道。 “这个就是造成屋子里如此冷的元凶。” 张孝义连忙看去,只见床板下赫然贴着一张符咒。 “哎呦!是你的同行哎。这是什么符,怎地如此厉害,好像没见你制作过啊。” 张孝义问道。 “这五行术士常用的符篆,跟我制作的法阵灵符不同,这种符篆上刻录的是术法,威力不如法阵灵符,但制作需要的材料少,而且施发的速度快。” 张清风一边解释着,一边解下腰间的逆命盘。 将逆命盘凑到符咒上,反向转动一圈后,符咒上正散发着微光的古怪纹路就渐渐黯淡了下去,待微光完全熄灭,那符咒也化成粉尘,簌簌飘落。 “咦!” 张清风这时注意到床底的地面上似乎有古怪,让张孝义将床边垂下的褥子掀高,床底的光线更明亮一些,然后整个人都钻了进去。 “这是…灵石粉末!” 张清风趴在地上,先是仔细瞧了瞧地面上一层浅浅的粉末状物体,而后用两根手指捻起凑到眼前。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张清风从床底出来后,张孝义连忙问道。 “我好像真的遇到同行了,额…一个没有灵力,靠暴力摧毁灵石来激发符篆的真同行!” 张清风满脸犹疑的嘀咕道。 随着床底符篆被张清风毁掉,屋子里的温度渐渐开始回升。 师徒二人走到床边,看向被好几层棉被紧紧包裹起来的骆恒伟。 骆恒伟仍是昏迷的状态,除了脸色被冻成青紫色外,脖子上还有几处紫黑色的、大小不一的手掌印。 张清风想要掀开棉被,查看一下骆恒伟的身上是不是也同李威一样,可棉被却好似铁铸的一般,任凭他如何使力都无法撬动哪怕一点点。 张清风神情变得肃然,先是自怀中取出纸人,激活后口唇蠕动,无声的说了几句,纸人小弟们立刻四散飞了出去。 而后双手抱拳朝着四方拱手道。 “在下道门弟子张清风,不知是何方高人在此,敢请现身一唔!” 等了许久,没有任何回应。 张清风久等未果,浓眉忍不住微微一挑。 “既不愿现身相见,那贫道就只好得罪了!” 说罢,一直扣在掌心的中品灵石就往逆命盘上划去,同时原本左手捏着的两张灵符,不知何时已是换成了一张新的。 “我…死…得…好…惨…啊…还…我…命…来…” 阴森空幽的声音突然在屋子里响起,竟无法分辨自何处传来。 “无量我个天尊…是鬼…真的是鬼啊!” 张孝义突然一反常态,抓住徒弟的手臂,双眼冒光的失声喊道。 “老东西你起开,抓着我胳膊让我如何施符!” 张清风努力的甩动手臂。 “真的有鬼!真的有鬼啊!” 张孝义继续失心疯似的叫喊着。 “我…死…的…咦?这是什么玩意?” 便在这时,那鬼叫声突然停顿,而后冒出一句奇怪的话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修行界没一个好人 簌! 说时迟那时快,张清风手中符纸豪芒大作,六道火柱窜地而起,目标直指鬼叫声最后传出的方向。 炎阵——炼狱六道! 炼狱六道是四品法阵,也是目前张清风能够催发的最高等级法阵。六道火柱一旦击中目标,便会形成一座火焰囚笼,将困在其中的目标煅烧的渣都不剩。 炼狱六道法阵集控制与攻击于一体,算是张清风的拿手绝活。 躲在房顶的沈轩原本正压低了嗓子,藉由对声带的控制,使发出的声音飘忽不定,让屋子里的两个道士无法确定自己的方位。 突然觉得耳朵眼里痒得厉害,伸手一摸却是摸到一个黄色符纸剪成的小人。 小人被沈轩的手指夹住,犹自在不断的挣扎。 沈轩哪见过这玩意,下意识的就惊疑了一声,同时忘记了对声带的控制。 正懊悔呢,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极其危险的预感,因为之前有过经历,沈轩不及细想,用最快的速度闪到了一旁。 沈轩这边刚刚闪开,便有六道火柱冲破房顶,周围的温度刹那间就变得足可融金化铁。 窝草!好险! 沈轩稳住身形后心中后怕,自己现在炼体诀第四层的境界,不怕刀劈斧砍,寻常毒药亦是不惧。只要保护住脑袋不受伤,哪怕被飞剑扎几个对穿,被刀罡、枪芒打烂半个身子,都能够通过吸收灵力快速恢复。 可唯独就怕被这种高温的火焰灼烧。 屋子里面,张孝义也被突然窜起的火柱吓了一跳。不过毕竟是在一起待得久了,心中猜到徒弟这是发现了敌人的踪迹,连忙闪到墙角躲了起来,以免影响到接下来的战斗。 炼狱六道法阵生效之后,张清风左手在衣袖中一翻,便又是两张灵符在手,正是之前的盾阵和雷阵。 盾阵——南极玄冰护身法阵。身周凝结出八面南极玄冰形成的盾牌,八面盾牌环绕流转,可挡刀兵、术法,外人触碰盾牌,会被寒冰冻结。 雷阵——辟邪雷法。召唤三道云霆紫雷,被击中者神魂寂灭,肉身化为齑粉。 张清风目前能够催发的四品法阵只有这三种,而且刻印四品法阵灵符所需的材料价格不菲,他也只是各制作了两张而已。 两张灵符扣在手心,却并未急着催发。 张清风侧耳细听,并未听到炼狱六道的火柱里有灼烧异物或惨叫声,心知这一张灵符算是浪费了。 不过虽是浪费,却也向隐藏在暗处之人显露出了自己的实力,想来对方也不敢轻举妄动的吧。 自己对符篆了解不多,却也看得出贴在床底板上的那张符篆品阶不高,只是不知施符之人是只能制作如此低阶的符篆,还是觉得低阶符篆就已够用。 虽是对五行术士的符篆了解不多,但张清风却是对修士有足够深的认识。 以他目前的所见所闻,修行者似乎并不把普通人的性命太当回事。 仅看骆恒伟此刻的遭遇,若不是自己赶来,恐怕活不过两日。 所以对方多半不是善类。 也是因此,张清风一出手便是炼狱六道这种杀伤性极强的法阵灵符,不管对方是敌是友,宁可错杀,也不能让自己与师傅陷入危险的境地。 不过此刻炼狱六道打空,张清风不知对方躲到了何处,并没有着急继续发动攻击。 沈轩此刻除了暗呼好险之外,心头怒意也是翻涌而起。 这小道士看着面相和善,想不到出手竟是如此狠辣。幸好秋子瑜和小宛不在,否则就算自己能够提前感觉到危险,也无法将二女同时救下。 一想到花容月貌娇滴滴的二女被六道火柱活活烧死,凄厉惨嚎的景象,沈轩又是忍不住一阵后怕。 奶奶个熊滴!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上赶着帮骆恒伟这种混蛋的也绝对不是什么好鸟。 既是如此,那就休怪小爷我不客气了。 沈轩将如意环取出戴在左手拇指,而后身侧便凭空出现两柄长剑。 这两柄长剑正是剿灭虞都外那座山庄时所得,一柄飞剑,一柄法剑。 这段时日,沈轩眉心之中已经蕴养出三枚剑种,可却一直没时间再去寻找合适的剑器。 不过此时用来袭扰小道士却也是够用了。 心念一动,两柄长剑便穿破屋顶,只朝小道士站立的位置刺了过去。 虽然隔着屋顶无法看到两个道士的行迹,但在沈轩凭借敏锐的听觉,依然能够准确的知道二人所站位置。 只不过刚刚听到过两人的谈话,知道老道士就是老神棍,没什么威胁。所以两柄飞剑全都朝小道士招呼过去。 张清风也一直都在全神戒备,听到头上屋顶有异响,立刻就催发了南极玄冰护身法阵,八面玄冰盾牌刚一出现,便有一面恰好挡住了凌空刺来的两柄飞剑。 叮叮两声脆鸣,飞剑被玄冰盾弹开,在半空中飞出弧形的路径后分左右两侧同时刺来。 玄冰盾可凭意识操控,亦可自行感应御敌。 在看清袭来的两柄飞剑后,张清风便心道不好,之前看到贴在床底板的符篆还以为是五行术士所为,此时又冒出两柄飞剑来,这他娘的还是团伙作案。 只不过这两柄飞剑速度不算太快,想来御使飞剑的剑修境界也不算太高。 可即便如此,屋顶也至少有两名剑修,严重一些是两名剑修加一名五行术士。 虽然境界有可能都不咋地,但我在明敌在暗,自己这边总是有些吃亏的、 于是张清风放心的任由玄冰盾自行抵挡飞剑,一边朝屋子外面退去,一边给张孝义递过去一个眼色。 张孝义瞬间读懂了徒弟的意思,顺着墙溜到窗边,推开窗扇,一个跟头就翻了出去。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两柄飞剑不依不饶、锲而不舍的对张清风发动攻击,却尽数被玄冰盾抵挡了下来。 而两柄飞剑的剑身上已经挂满了白霜,飞行的速度照比最初已经慢了少许。 飞剑虽不是活物,却也被玄冰盾的冰冻效果所影响。 张清风这边刚刚退到门口,便听到身后嘭的一声震响,扭头一看,一面玄冰盾竟是碎成无数冰块掉落在地。 一名身穿白色长袍,长发披散遮住了面庞的人正摇晃着拳头朝后推开。 正是从屋顶偷摸下来,意图偷袭的沈轩。 玄冰盾虽然十分坚固,可在沈轩的巨力面前也是白给,都没用使出全力,便被一拳打得粉碎。 可玄冰盾碎了,冰冻效果也被触发了。 沈轩只觉得整条右臂都变得僵硬刺痛起来,不知自己是中了小道士的什么法术,安全起见便没有乘胜追击,而是选择先行退让。 退开足有五六丈远后这才停下身形,目光紧盯着已经趁机走出房间的小道士,还有环绕在其身周不停飞舞旋转的七面盾牌。 同时右拳紧握,右臂猛然一震,覆盖在上面的一层寒冰便被震成冰粉,簌簌落下。 寒冷刺痛感渐渐退去,沈轩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这个小道士的手段古怪的紧,一不小心竟是吃了点小亏。 张清风此时心中也是骇然,玄冰盾有多坚固自己自然是知道的,眼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竟然一拳便给打碎了,这绝对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难道…他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五行术士的傀儡? 想到这里,张清风忍不住急速的朝左右两侧看了一眼,试图找到操控者的踪迹。 同时又取出一张炼狱六道灵符,与还未使用的辟邪雷法灵符一同扣在掌心,随时可以催发。 两柄飞剑仍在沈轩的控制下,孜孜不倦的攻击着,剩余的七面玄冰盾将飞剑的攻击尽数挡下,一时间院子里只有叮叮当当的声音。 “小道士手段不错啊?不知是何宗弟子?” 见对方身边那七面古怪的白色盾牌,将飞剑的攻击防守的滴水不漏,沈轩决定先探探小道士的虚实,于是开口问道。 “哼!你也不差,竟能一拳打碎我的玄冰盾,这种力量还真是前所未见。你又是那个宗门的?” 张清风冷哼一声,反问道。 同时心中微感诧异,这家伙竟然是个大活人,竟然不是傀儡。 “做人做事讲究个先来后到,是我先提问的?你总得先回答了我的问题,我才能回答你的问题。对吧!” “想让我回答问题也可以,先让你的两位同伴收回飞剑,然后出来相见。” “这话说得,我哪里有同伴,就我自己一个人。” “哼!难道你想说,这两柄飞剑是你御使的?鬼才信你!” “爱信不信,谁还求着你信了?” 咔嚓! 便在这时,张清风身后的屋顶上突然响起瓦片碎裂的声音。 “徒儿小心,屋顶有埋伏!” 从窗户翻出来,一直都躲在院角的张孝义顾不得危险,跳将出来指着屋顶喊道。 沈轩抬头一瞧,只见两道白影正趴在小道士上方的屋顶边缘,看样子是想要从背后给他一下子的打算。 可不正是秋子瑜和小宛两人。 刚才关顾着和小道士打嘴仗了,竟是没注意到这两人回来了。 “不好意思哈,没注意踩空了。” 小宛吐着小舌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秋子瑜嗔怪的剜了他一眼。 “果然修行界没一个好人,既然已经现身,你们三个便一起上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 子瑜遇险 张清风得到师傅提醒,未及细想便朝前一跃,而后翻滚着到了张孝义身边,站起身来先是将师傅护在身后,而后才顾得上抬眼看清屋顶意图偷袭的二人。 同样身穿白袍,同样长发遮面,人不人鬼不鬼的打扮,看起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修行界果真没一个好人,既然已经现身,你们三个便一起上吧!” 张清风怒喝一声,右手扣着的中品灵石在逆命盘上一划便被激发,而后将被激发的灵石覆在两张灵符之上。 两张灵符被注入灵力,立刻豪芒大作,而那块价值不菲的中品灵石,则是咔咔几声脆响化作无数碎块,算是彻底报废了。 “受死吧!” 张清风双手各扣住一张灵符,而后猛的一甩,辟邪雷法灵符射向沈轩头顶,炼狱六道灵符则是落在秋子瑜和小宛所处屋顶下的地面上。 炼狱六道灵符被激发后,周围的温度骤然升高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刚刚差一点着了道的沈轩立刻心道不妙,那六道火柱窜起的速度极快,以秋子瑜和小宛此时的身手,怕是根本躲不开。 “快闪!” 沈轩口中喊道,同时将速度催发至极限,朝二女冲了过去。 可刚跨出一步,心头预警再起,没待沈轩有所反应呢,目光所至之处便都被蒙上了一层浓郁的紫色。 一道妖异瑰丽的紫色雷霆,在沈轩头顶上方的虚空之中出现。 将速度催发至极限的沈轩快若闪电,但毕竟不是闪电,也不如闪电。 眼中看到那雷霆时,身体再想做出闪避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鬼…鬼…鬼…” 沈轩身上炸出一团紫色雷云,雷云消散便见无数条好似小蛇一般的紫色电流,在沈轩身上乱窜。 另一边秋子瑜听到沈轩的喊声,猛的使劲一把推在小宛肩头,经过炼体诀强化后,这一推的力量大概在三四百斤左右,体重不足百的小宛惊呼一声便飞了出去。 而秋子瑜也借着这一推让自己的身形稍稍挪移了数尺。 可炼狱六道共有六道火柱,每一道火柱都是水桶粗细,火柱之间相距三尺,呈圆形阵势。 整个阵势面积颇大,激发时又是以秋子瑜和小宛所处的方位为中心。 秋子瑜挪移的这点距离,根本不足以闪避开火柱的灼烧。 即便幸运的恰好在两道火柱之间的空隙,可一旦炼狱六道合拢形成囚笼,困在其中的秋子瑜仍逃不开被烧死的命运。 “瑜姐!” 身体飞在半空中的小宛见到这一幕,顿时嘶声尖叫起来。 “子…瑜…瑜…瑜…!” 被紫雷轰中,全身都在剧烈颤抖的沈轩,目眦欲裂的喊道。 六道火柱拔地而起,而秋子瑜的身体就停在了其中一道火柱的上方,眼看就是一幕香消玉殒的凄惨景象,而沈轩这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便在窜起的火柱即将吞没秋子瑜时,秋子瑜的身影却是突然从屋顶上消失了。 这时沈轩身上的紫色电流已经消散大半,身体也已经勉强能够行动,立刻便迫不及待的腾跃而起,直奔屋顶。 咔嚓! 沈轩身形刚刚跃起六七尺的高度,身上又是炸起一团紫色雷云,头顶虚空之中雷鸣声姗姗来迟。 辟邪雷法灵符一共会召唤三道紫云雷霆,且一道比一道强劲。 沈轩被雷霆劈的浑身麻痹,扑通一声跌落回地面。 不过好在刚刚跃起来的一刹那,目光瞥到了屋顶上的情景。 之前小道士在屋子里面第一次施展六道火柱的法术时,屋顶被灼烧出了六个大窟窿,屋顶总共才多大的面积,秋子瑜所在的位置旁,正巧就有一个大窟窿。 刚刚推飞小宛使秋子瑜移挪的几尺距离,恰好就让她掉进了窟窿里。 秋子瑜不愧是练过武艺,在那等危急时刻仍是保持了冷静,手疾眼快的双手搭住窟窿另一侧露出的木梁,险之又险的与窜起的火柱擦身而过。 沈轩短暂升空的一刹那,恰好就看到了手搭木梁,正努力使身体远离火柱的秋子瑜。 呼!没事就好! 沈轩虽是被第二道雷霆轰中,全身上下因为痛觉被提升了的缘故,已是疼的龇牙咧嘴叫唤出声来,可心里却是安定了下来。 “瑜姐!” 另一边的小宛此时刚刚落地,被摔得翻滚了好几圈才稳住身形。 爬起身来嘶喊一声,便不管不顾的跳回到屋顶上去。 秋子瑜手掌在木梁上一借力,以双脚为锋,穿破屋顶的瓦片,身子倒越而出,然后在空中一个漂亮的滚翻,便稳稳的落在屋顶上。 刚刚跳上来的小宛看到秋子瑜无事,顿时喜极而泣,冲上来抱住她便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呜…你…你怎么能狠心撇下我…呜呜呜…吓死我了…呜呜…还以为你…呜呜呜…” “好啦好啦!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嘛。” 看到不远处仍在散发着灼热高温熊熊燃烧的六道火柱,秋子瑜也是感到一阵后怕。 刚才若不是运气好,此刻自己只怕已经变成一具焦尸了。 感受到怀中小宛流出的泪水打湿了胸前的衣衫,秋子瑜也只能第一时间安抚小宛的情绪。 小宛是跟着自己出来的,自己便有责任保护她。 所以刚刚推出小宛的动作,完全就是下意识的行为,根本没有经过大脑的考虑。 见到二女都安全无恙,沈轩心中松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才松了一半,身上又是炸开一团紫色雷云。 第三道紫云雷霆来了! 这…这…这…怎…么…还…没完没了呢! 沈轩被劈的连心都在颤抖。 张清风此时也有些傻了。 一方面是沈轩这边的状况跟自己心里的预期有极大的出入。 说好的神魂俱灭呢?说好的肉身化为齑粉呢? 那个装神弄鬼的家伙除了抖的像筛糠一样,身上头上冒着青烟,袍子被雷劈的仅能蔽体,看起来狼狈一些外,好像没有将死的预兆啊! 还有屋顶上的那两个,听声音应该是女子。咱这生死相搏呢!严肃点好吗?你俩抱在一起哭是几个意思?太不把我当回事了吧。 而最关键的是,自己怎么还被二人生死之际所表现出来的真挚情感打动了呢? 这…很不合常理啊! 修行者不都是自私自利,视人命如草芥,自身利益和安危高于一切的吗? 这两人怎么就…不尊重设定呢? 还有那个被雷劈的家伙也是,每当身体能够恢复一点点行动能力,就试图冲上屋顶。 他是想去救人?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救人,呵呵,量力而为好吗! 假象!一切都是三人伪装出来的假象! 修行者不可能这般有人味。 再或者,他们三个是夫妻关系,一个是正室,一个是侧室。 丈夫救妻子天经地义。 嗯!一定是这样的。 张清风仅是一瞬间的功夫,就在心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同时也给自己继续出手将三人击杀,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但是…也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不想杀人了! 张清风刚刚从怀中取出的一张灵符就扣在掌心,随时可以激发。 目前张清风已经消耗了四张四品法阵灵符,分别是两张炼狱六道,一张辟邪雷法和一张南极玄冰护身法阵。 还剩一张雷阵和一张盾阵。 盾阵眼下没什么用处,能够制造杀伤的就只有雷阵灵符了。 该收拾谁呢? 那两个女子虽然之前试图偷袭自己,但毕竟没有得手,姑且就放她们一马,好男不跟女斗嘛。 心中计议一定,张清风便冷声喝道。 “念你二人未铸大错,姑且饶你等性命,速速退去,今后不可再胡作为非,残害百姓。否则再被贫道遇到,定将你二人打的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说完,也不待二女答复,对着沈轩厉喝道。 “想来你便是这次谋财害命事件的主谋了,身为修行之人,不去镇魔城与魔族拼杀,反而恃能逞凶,意图谋害同族,贫道今日便替天行道,诛杀你这畜生。” 说罢,右手一翻,又是一块新的中品灵石出现在掌心之中,而后便朝着逆命盘上划去。 沈轩之前就已经注意到,这个小道士与自己以前见过的五行术士不同。小道士体内没有灵力流转的迹象,而且每一次催发符篆,都要拿灵石在腰间的铜疙瘩上碰一下。 虽不清楚小道士是怎么在体内没有灵力的情况下,催发符篆的。但看其现在的动作,就猜到这小道士是见自己没死,准备补刀了。 虽然目前来看,这紫色雷霆再来上个十几二十几下的,也不见得能劈死自己,但架不住太疼了啊。 沈轩又没有受虐倾向,眼见小道士还要放雷,便决定拼一下。 自己的身体还在雷霆导致的麻痹中无法动弹,只能呼叫外援了。 “树哥树哥!再不帮我,咱俩可就一起挂了啊!” 沈轩的意识朝道树大声吼道。 就在被第一道雷霆劈中时,沈轩就感觉丹田之中的道树,好像也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 只不过当时心急秋子瑜和小宛的安危,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第二道和第三道雷霆劈下,沈轩终于确定,道树确实是抖了,抖得还越来越明显,好像挺疼的样子。 细想一下,其实也算合理。 普通的树木也是极惧雷霆的,被劈一下运气好还能苟延残喘慢慢恢复,运气不好直接就被劈成焦炭。 道树也是树,自然也该是惧怕雷霆的。 于是,当沈轩的意识怒吼出声后,道树的树身立刻溢出一道极粗的青色能量流,汇入到沈轩的身体中。 青色能量流转瞬之间便流转全身,劈啪作响的紫色电流立刻尽数消失不见,身体的麻痹感也随之消除。 恢复了行动力的沈轩心中冷笑,体内化劲流转,对着正拿灵石往逆命盘上划去的张清风,便是一记穿心肘。 第一百二十章 是个误会 四式拳势之中,崩拳主破坏,穿心肘主穿透,扫腿主群攻,推云手主对空。 对付缩在七块乌龟壳里的小道士,毫无疑问用穿心肘最为合适。 穿心肘发动的攻击无形无质亦是无声,看在张清风的眼中,沈轩好像傻子一样摆出了一个架势,然后就不动了。 这家伙真的是人族吗?挨了三记紫雷轰击,不但没死,竟然还瞬间就解除了身体的麻痹,难道是魔族伪装的? 心中犹疑,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丝毫的停顿。手中的灵石已被激发,正要将灵石覆在辟邪雷法灵符上,绕飞到身前的一面玄冰盾却是突然凭空爆碎。 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难道这家伙还有帮手?不管了先把这个碍眼的家伙干掉。 张清风心中惊骇,正准备催发雷阵灵符,却是有四面玄冰盾自行运转,层层叠叠的挡在了他身前。还有两面在抵挡一直没有停歇攻击的飞剑。 南极玄冰护身法阵是有自动护主功能的,寻常情况下是各分方位,将施符者团团护卫。 可想眼下这种四面玄冰盾重叠在一起的状况却是第一次发生。 还没等张清风想清楚是怎么回事,穿心肘的劲力却是已至。 嘭! 第一面玄冰盾毫不意外的碎裂。 嘭! 第二面玄冰盾紧随其后,两道破碎的声音相隔极近,不注意听还以为只有一道声音。 嘭! 第三面玄冰盾破碎。 这种危急情况,张清风也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还是保住小命要紧。 最后一张盾阵灵符用最快的速度激发出来,张清风身侧凭空再生八面玄冰盾。 八面玄冰盾成型后的第一时间,便全部自动挡在了张清风的身前。 张清风差点被吓掉下巴。 什么情况啊这是? 刚刚四面玄冰盾不知怎地就凭空碎掉了,为了稳妥起见,忍痛催发了最后一张盾阵灵符。 原以为再有两三面玄冰盾护在身前就足够了,其余的分布身周,预防有可能的其他偷袭。 可八面玄冰盾竟然又全部挡在了身前,这…什么样的攻击有这么猛啊? 竟然足足需要十二面玄冰盾防护。 自己莫非招惹到了第四重境界的强者? 嘭!嘭!嘭!… 玄冰盾仍在继续接连不断的破碎着。 一面,两面,三面…直到第六面玄冰盾破碎后,那无形的攻击好似终于耗尽的力量,彻底消散了。 可即便如此,消散前最后的一丝余力,仍是将第七面玄冰盾轰出一道裂纹。 “哎呦!看不出来小道士的法术还是很强力的嘛,竟然能挡住穿心肘的一击。” 沈轩也很是惊讶,之前在靖平司峡谷内初学穿心肘时,只是用两三分力随意的试了一下,便将彼此相距两丈远,足有人腰粗细的坚硬石柱连续击穿了四根。 此时这一记穿心肘乃是全力而发,本以为即便那古怪的白色盾牌比石头坚硬,却也绝对不可能挡住自己的全力一击。 没成想小道士也是鸡贼,竟然又变出八块乌龟壳挡在身前。 不过… “哼!不过我很好奇,小道士你还能变出几块乌龟壳出来,剩下的乌龟壳能不能挡住我的下一记穿心肘?” 沈轩嘴角露出一丝狞笑,摆动双臂,作势又要打出一记穿心肘。 刚刚秋子瑜差点被这个小道士烧死,沈轩后怕之余,心头也是怒火升腾。 小道士若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将之擒下交给飞鱼卫处理。可既然是修行者,那杀起来就全无心理压力了。咱是靖平司的第三号人物,本就是皇帝亲封,诸位天尊承认,缉拿审判你们这群不法修行者的。 虽然秋子瑜惊险的躲过了烈火灼烧,但也算行凶未遂吧,并不是小道士心慈手软。 所以勉强可以判个死罪。 张清风看着挡在身前的六面玄冰盾,心中不由得感到了绝望。 之前的无形攻击打破了七面玄冰盾,这家伙若是再来一次相同的攻击,自己似乎只有死路一条了。 便在沈轩第二记穿心肘即将打出的时候,一直躲在张清风身后的老道士张孝义却是突然跳了出来,张开双臂将徒弟严严实实的挡在身后。 “我师徒浪迹江湖二十余载,一向秉持惩恶扬善,见义勇为的行事宗旨,自认未曾枉杀过好人,也从未轻易放过恶人。虽称不上光明磊落,却也算是行侠仗义。那知今日受人所托,来此驱邪救人,竟是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贼老天你不公啊!清风放心,即便是死,为师也必定要死在你的前面。你我师徒今生缘尽,来世再续师徒之情吧!” 张孝义一双老眼怒视沈轩,三缕长须随风飘荡,口中声情并茂的呼喝道。 屋顶之上还在相拥而泣的秋子瑜和小宛,听到老道士一番临时宣言,竟是目中露出不忍之色。 这二人师徒感情如此真切,想来…应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却是浑然忘记了,刚刚秋子瑜差一点就被小道士放出的火柱烧死。 “平常…不如让他们解释一下。” 被老道士悲壮陈词所感染的秋子瑜忍不住对沈轩喊道。 沈轩闻言挑了挑眉,心中思考了一下后,便收起了架势。 “既然子瑜给你们求情,那我就假装被你的表演征服。给你十五息的时间,用最简短精炼的话语,打动我、说服我,否则今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们两个的命我都收定了!还有啊,小道士别以为我看不到你就在后面搞小动作,乖乖双手举过头顶。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你师父会不会先一步含笑九泉。” 沈轩话说到一半,身体突然又摆出了要打出穿心肘的架势。 张清风其实一直在透过张孝义的肩头注视着沈轩,见他又做出要攻击的姿势,连忙将双手举过头顶。 哗啦啦哗啦啦! 秋风拂过,吹得张清风左手中捏着的一打灵符哗哗作响,还有他右手掌心,已经被激发,正散发着光晕的中品灵石。 “别躲在你师父后面当缩头乌龟啦,像个男人一样站出来。” 沈轩保持着架势,出声喝令道。 张清风面露无奈之色,斜着横移两步,与张孝义并肩站立。 “子瑜小宛,去收了小道士手里的东西。要小心些,小道士不老实的很,一旦有异动,就先弄死他师傅。” 沈轩对二女吩咐道。 得!这下彻底完蛋了,对方死死抓住了自己的命门,连一丁点反抗的机会都不给留。 张清风愤愤的瞪了张孝义一眼。 都是被你个老东西害的! 张孝义反瞪回去。 小王八羔子,要不是你本事不济打不过人家,老道至于拉下脸皮,在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面前卖力表演。 师徒二人用眼神无声的交流着,而秋子瑜和小宛已经跃下屋顶,走过来将张清风手中的灵符和灵石没收了。 “小道士的身上也搜一搜!” 沈轩再次吩咐道。 “你给我适可而止啊,士可杀不可辱啊!” 张清风不干了,愤怒的朝沈轩喊道。 唰唰! 两柄挂满了白霜,行动有些迟缓的飞剑擦着张清风的头顶飞掠而过。 虽是玄冰盾的冰冻影响还没消除,但两柄飞剑锋利的剑刃仍旧割断了张清风头顶数根倔强挺立的发丝。 剩余的几面玄冰盾在张清风举手投降的那一刻,就已被解除了。 看到被斩断的发丝从眼前飘落,张清风吓得缩了一下脖子,而后对秋子瑜和小宛说道。 “麻烦两位姑娘,我怀中还有一叠纸人,取得时候小心些,莫要弄坏了。虽是不值什么钱,但用了许多年,多少有些感情了。对对,就是那里。还有挂在腰间的逆命盘,就是黄铜所制的那个。” “小王八羔子靴子里还有几张灵符,二位姑娘莫要被他欺瞒了过去。” 张孝义在一旁补充道。 “老家伙你要是这么说,那我也豁出去了。二位姑娘我举报,老家伙的衣袖里藏着迷烟和石灰粉。” “小王八羔子你狠,我也举报,他头发里也藏着灵符呢。” 师徒二人争抢着互揭老底的场面,一时间搞得二女有些不知所措。 一直在远处观察的沈轩却是收起穿心肘的起手式,右臂肌肉豁然臌胀坟起,而后对着师徒二人面前的地面便是凌空一拳击出。 沈轩此时打出的拳风不仅毫无声息,而且威力也是颇为强劲。 嘭的一声,原本平整坚实的地面便扬起一阵尘土。 张孝义、张清风、秋子瑜、小宛四人都被这突然的声响吓了一跳。 待尘土散尽,四人齐齐朝地面看去。 却见地面上竟是出现了一尺多深的土坑。 “再敢玩花样,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沈轩分开挡在额前的长发,露出脸上透着残忍意味的狞笑,语气森然道。 “不会不会不会!” 师徒二人连忙齐齐摇头,并紧紧闭上了嘴巴。 待反应过来的二女将他们身上的可疑物件都收走后,沈轩这才示意张孝义可以开始表演…不对,是解释了。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我师徒二人在西凤关就是干这营生的,这骆恒伟所做的一切都与我师徒无关。” 张孝义毕竟是老江湖,仅是通过短短时间对沈轩和二女的观察,就迅速猜到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 刚刚发生的一切,似乎…是个误会来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提问!回答! “你如何证明自己说的都是实话?” 沈轩盯着张孝义沉声问道。 “我师徒二人在西凤关也算小有薄名,这位少侠只需去街上随便找个人打听一番便知真假。” 张孝义答道。 “也好,子瑜你带着小宛去街上打听一下,若这两个道士的确不是与骆恒伟一路的,可免死罪!” 沈轩毕竟不是嗜杀之人,若这两个道士所言非虚,倒确实不是非杀不可。 “哦!” “哎等下!” 秋子瑜和小宛转身欲走,却是又被沈轩叫住了。 二女回头,便见沈轩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两套女子衣衫。 “换过了再去,免得吓到人。” 将衣衫扔过去后,沈轩笑道。 二女闻言立刻想起刚刚出去买吃的时,可不就是把小食摊的摊主吓了一跳嘛。亏这是白天,若是晚上搞不好吓出人命来也说不定呢。 二女不好意思的吐了一下舌头,显得可爱至极。 接过衣衫后,先是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大小,尺寸大小竟是蛮合身的。 秋子瑜眼眸一转,轻声问道。 “平常怎么会有女人的衣衫?” “哦!前晚取药的时候路过成衣铺,就顺手多拿了两套,给你俩备着的。” “这样啊!平常有心了。” 秋子瑜这才想起之前二人在监舍时便已是衣不蔽体,当时也是平常扔进来衣衫,自己和小宛换上才敢走出监舍。 刚刚倒是自己想差了。 秋子瑜神情有些羞涩,拉着小宛就找了间空屋子换衣衫去了。 “有两位这等堪称世间绝色的佳人青睐,着实是羡煞旁人啊。” 听到三人彼此间的称呼后,老江湖张孝义立刻意识到这一男二女并不是夫妻关系。但观二女看着那个叫平常的小子时,眼波之中流转的款款深情,明显是郎有情妾有意的状态。 于是立刻拍起了马屁。 不过平常这个名字却是有些耳熟。再一细想,自己行走江湖多年,似平常这等平常的名字,听过也不算奇怪。 沈轩闻言却只是冷哼一声,丝毫没有作为被恭维者的觉悟,倒是让张孝义有些失望。 这小子不好糊弄啊! 过不多时,二女换好衣衫走了出来,恢复了本来的俏丽模样,着实让张孝义和张清风师徒在心中感叹了一番。 刚刚拍马屁时顺口胡诌的世间绝色,倒也算歪打正着。 “我们去了,平常自己小心些。” 秋子瑜说道。 “放心吧!凭他们两个掀不起什么风浪来。额…对了,老道士你叫什么名字,还有小道士你。” 沈轩突然想起来问道。 “西凤关百姓皆称贫道张真人!” 张孝义捋须自豪道。 嘭! 沈轩一记拳风擦着张孝义脸庞打出,将老道士身后的墙壁打穿。 “老道士我叫张孝义,忠孝节义的孝义。这是我的徒儿叫张清风,清风拂面的清风。” 张孝义连忙点头哈腰道。 “哦!知道了,那我们去了。” 秋子瑜拉起小宛就朝围墙走去。骆府大门外还聚集着骆家的人呢,来回出入只能是跳墙。好在只有一丈多高的围墙,对此时的二女来说,完全不是障碍。 “等一下!” 谁知沈轩再一次将二女叫住。 秋子瑜转身不解的看向沈轩,难道老道士又没说实话? 却见沈轩盯着两个道士,眉头紧锁,口中不停的低声呢喃。 “张孝义?张清风?好耳熟啊!在哪里听过呢?怎地就是想不起来了。” 察觉沈轩好似遇到了难题,秋子瑜轻轻拽了一下想要发问的小宛,摇了摇头,示意不要打扰平常。 过了好一会,沈轩突然抬起头来,朝着一脸不甘、不忿的张清风叫道。 “书呆子!” “我承认打不过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骂人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你叫我什么?” 张清风话说到一半,突然身体一震,双目之中露出不可思议之色,上上下下将沈轩仔细打量一遍,颤声问道。 “书呆子!” 沈轩又叫了一遍,不过这次音调却是与之前不同,听起来就好像稚童在说话一般。 张清风身体又是一震,目光出现了刹那间的迷茫,而后立刻转为清明,且爆射出灼灼精光。 “你…你是…小三?” 张清风指着沈轩,不敢置信的喊道。 “这一次我原谅你,若以后再敢这般叫我,定把你打成猪头!” 沈轩瞪眼威胁道。 什么小三小四的,平常和小道士在打什么机锋?看样子他俩似乎认识。 秋子瑜和小宛在一旁好奇的看着,心中如是想到。 “你是…沈三?” 张孝义最开始也被二人的胡言乱语搞得有些懵逼,可随后脑中就是灵光一现,十几年的一段往事自记忆深处涌现了出来。 “提问!” 张清风突然踏前一步喝道。 “回答!” 沈轩毫不示弱,亦是踏前一步站定,高声回应。 “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 张清风扬臂作慷慨激昂状朗声咏道。 “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 沈轩亦是做出同样的动作振声相合。 “书呆子!真的是你!” 沈轩疾步上前,对着张清风的肩膀锤了一拳。 “没想到竟是在这里遇到你,咱俩有十三年未见了吧,小三!” 张清风则是张开双臂来了个熊抱,颇有些激动的拍打着沈轩的后背。 “交情归交情,你再叫一声小三试试!” “小时候不都是这么叫的吗?” “今时不同往日。” “哎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这两位姑娘是…?” 张清风放开沈轩后问道。 “我这边说来话长,还是先说说你们师徒为何在这里吧。还有,当年为何不告而别,害得我失落了好些时日,这些年你们都去了哪里?” 沈轩却是不答反问,将困扰心中多年的疑问全都问了出来。 “做人做事讲究个先来后到,是我先提问的,自然该你回答后再提问。” 说道这里,二人均是一愣。 这句话貌似不久前沈轩刚刚说过的。 楞了一下,二人突然又哈哈大笑起来。 “我就说嘛,刚刚你说这句话时,为何觉得有些别扭,你小子竟是学我。哈哈哈!” 张清风满脸欣慰的笑道。 “滚蛋吧你,其实我早就认出你来了,故意给你提示呢。结果书呆子就是书呆子,这么明显的提示都没听出来,我鄙视你!” 沈轩自是不肯承认,反唇相讥道。 “啧啧!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没变,死鸭子嘴硬。” “哦豁!看来某人许久没有尝过被打成猪头是什么滋味了吧,我帮你回忆回忆!” “好啦好啦!你们既然是旧识,等一会再拌嘴也不迟。平常你还是先换身衣服,洗漱一下吧。” 两个多年未见的老友互不相让的打着嘴炮,秋子瑜笑着走上前来打断二人后说道。 “这位…是弟妹吧,那位一定是二弟妹了。啧啧!你小子真是好福气啊。” 张清风当然看得出来沈轩与二女并非夫妻关系,但绝对也不是普通相识,便借机打趣沈轩。同时也有帮着捅破窗户纸,为童年好友姻缘助力的想法。 “呵呵!凭你这眼力给人算命,能活到今天也是不易啊。” 沈轩冷笑一声,转身找空屋子换衣服洗漱去了。 之前他被三道云霆紫雷劈中,身上扮鬼的白袍早就破损的不成样子了,脸上也是黑一块白一块的,披散的长发蓬松炸裂,形象十分的新潮。 待沈轩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出来后,张孝义、张清风、秋子瑜和小宛四人,已经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了下来。 张清风正不住的给秋子瑜和小宛赔礼道歉呢。 “我和师傅行走江湖多年,自知世道险恶,人心难测。江湖已是如此,修行界则是更甚。这些年来所见所闻,修行者自恃身份,视常人如蝼蚁,动则便是灭户屠村,官府军队亦不敢过问,否则便会遭遇同样下场。之前发现床底板贴着符篆,便以为是修行者所为,为了自保,出手有些狠辣,差一点误伤了二位姑娘,所幸没有铸成大错,着实抱歉!张清风给二位姑娘赔礼了!” 说罢,张清风站起身来,对着二女拱手弯腰。 小宛之前还恨张清风恨的牙痒痒,待解除了误会后,心中立刻就没了恨意。 此时被张清风的举动吓了一跳,立刻就想站起身来闪开,却是被秋子瑜拉住。 秋子瑜起身与小宛并肩而站,落落大方,十分坦然的受了张清风这一礼。 待张清风直起身后,秋子瑜笑道。 “清风大哥的赔礼道歉,小妹这边已然接受,之前的事情便算彻底了结,清风大哥也就不必心有芥蒂了,可好!” “哈哈哈!子瑜姑娘有大家风范,宰相气度。在下佩服!” 张清风拱手笑道。 “开什么玩笑,弯个腰再说几句便宜话,就算赔礼道歉了?不愧是行走江湖靠嘴吃饭的啊,这无本买卖做的贼溜!我告诉你书呆子,你差点伤到子瑜这事,没有个十几二十张你刚刚用过的那种灵符做赔偿,这事就不算完。” 走过来的沈轩阴阳怪气的说道。 “沈小三这有你什么事啊,人家子瑜姑娘和小宛姑娘都不追究了,你算干什么吃的揪着不放。再说了,十几二十张灵符你也敢说出口,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那是四品灵符!知道什么是四品灵符吗?你以为是街边的大白菜吗?一两银子买一车!” 张清风指着沈轩的鼻子训斥道。 “不追究?我怎么不知道。小宛你说了不追究吗?” 沈轩侧头避开差点戳进鼻孔里的手指头,朝小宛问道。 “没有!小宛没说过。” 小宛十分乖巧的摇头道。 “你看,就算子瑜大度,不跟你这宵小一般见识,可做了错事总要有个认错的态度,不然以后杀人放火,赔个礼道个歉就没事了,那还要我们靖平司干嘛?” “靖平司?你是靖平司的人?” “别在这跟我打岔啊,不好使!”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 “遇到你一次就算倒了八辈子血霉,还日后好相见,不要太自我感觉良好哦!” “小三子你不要逼人太甚!” “记得提醒过你,不要再叫我小三,我打你哦!” “小三小三小三…来呀!打死我呀!靖平司打人啦!靖平司杀人啦!” “哎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秋子瑜和小宛无奈的扶额摇头叹息,张孝义自想起沈轩是谁后,便恢复了风轻云淡的世外高人形象,端坐如山,抚须微笑。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友情岁月 所幸二人并不是真的要打架或吵架,只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找回童年相处时的那种感觉。 待感觉找的差不多后,二人又亲密的勾肩搭背坐在了一起,各自述说起分别后的境遇。 原来,张孝义所在的道门分支先祖,在百年前曾于天机尊者有过一段渊源。 顺便交代一下,道门百年前的那位先祖曾被誉为艳绝当代。 当年张孝义在河里捡到张清风后继续浪迹江湖,待张清风五岁时,便开始沉迷于先祖留下的法阵典籍。 张孝义发觉后自是大喜过望,心念道莫不是先祖显灵,赐下了一个有修行资质的传人。 可张孝义不是修行者,自然也无法判断张清风是否就是那万里挑一的幸运儿。 彼时道门已经没落到底了,与几大宗门曾经的那点情份早已随着雨打风吹去。经过一段时间搜肠刮肚的排查后,曾与某位先祖有过一段情缘的天机尊者成为了张孝义唯一的选择。 按照那位艳绝当代的先祖笔记记载,张孝义连猜带蒙,耗费两年时间,终于是找到了天机尊者潜修之地——罗浮山。 那时,八位天尊还是轮换镇守镇魔城的。 四位天尊一班,每三年一轮换。 直到十二年前,镇魔城外禁锢魔君的大阵不知因何原因有了一丝松动后,八位天尊这才一同汇聚镇魔城,此后再未离开过半步。 通过先祖笔记,张孝义顺利得到了天机尊者的接见,并受到了热情的款待。 一番寒暄过后,张孝义提出希望天机尊者帮忙,测试徒儿张清风是否有修行的资质。 天机尊者看在昔日红颜知己的面子上,自然不会拒绝,当场就对张清风的资质进行了测试。 结果自然是让张孝义及其的失望以及失落,张清风并不是那万里挑一的幸运儿。 得知这一结果,张孝义大失所望。 正所谓期望有多高,失望时摔的就有多痛。 张孝义最开始的期望值显然足有好几层楼那般高,所以,在得到确定的答案后,由于刺激过度,一下子病倒了。 天机尊者将张孝义交给擅长医术的大弟子沈顺之看顾医治,又将七岁的张清风交给小徒弟,当时年仅五岁,却已是显露极佳修行天赋的沈平常照看。 于是,两个孩子就在一起度过了一年的时光。 这一年的时间里,两个孩子打过架、拌过嘴,其余多数时间却是一起玩的颇为开心快活。张清风给沈平常讲述自己的江湖见闻,沈平常则是教给张清风一些修行常识。 他们一个叫对方书呆子,另一个喊对方小三。 一年后,张孝义身体痊愈,彼时镇魔城外的禁锢已经松动,天机尊者常驻镇魔城。 天机尊者临行前交代大弟子沈顺之,好生照看故人之后。 可张孝义平时看起来不太正经,内心里却是极为的好强且自卑。 之前厚着脸皮上门已经让他内心极度不舒服了,又在这里白吃白住白治病一年,张孝义感觉自己的头都没办法抬起来了。 虽然沈顺之再三挽留,张孝义却还是在某一个深夜,带着张清风不告而别。 张清风是沈轩人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张清风的不告而别给当时六岁的沈轩造成了极大的心理伤害。 自那以后,沈轩变得沉默寡言,孤高冷傲。 他不敢再与任何人成为朋友,因为他害怕张清风那样的不告而别的事情再次发生。 沈轩给自己套上了一层厚重的保护套,小心翼翼的保护自己脆弱的内心不会受到一丁点伤害。 直到后来的漳州之行,在梦中旁观了另一个文明五千年的兴衰往复,沈轩才打破了内心的桎梏,重新恢复了原本的性情。 至于张孝义师徒二人离开罗浮山后的经历,却也是相当的精彩。 江湖历险、诛妖降凶、惩恶扬善、亡命天涯等等等,张清风娓娓道来,同时还不忘向沈轩显摆自己独创的另类施符方式。 “这些年来,我时刻在心中提醒自己,有没有天赋都不重要,关键是要动脑,只要肯动脑,办法总比困难多。然后哥们就干成了,不谦虚的说,遇到同等级的修士,只要不是大宗门里妖孽级的修行天才,哥们至少能保证胜率在八成以上。” 张清风仰着头自傲的说道。 “是…吗!” 沈轩手中把玩着秋子瑜缴获的逆命盘,拉长了音调说道。 “你…你…你把逆命盘还我!” 张清风的脸瞬间垮掉,摊开手朝沈轩要道。 天机一脉虽然在修行界声名赫赫,可祖孙三代一共只有区区六人,天机尊者也没有开宗立派的打算。所以沈轩自然不算大宗门弟子。 张清风这牛皮吹得有失严谨。 接下来轮到沈轩讲述自己的经历。前十年基本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修炼、游历。 自三年前的修行大比开始,就变得精彩纷呈起来。 仗着一柄飞剑击败无数天才妖孽,踩着他们的失落与不甘,站在了代表着年青一代最强的巅峰之上,勇夺修行大比魁首。 而后仗剑游历世间,寻找突破至第四重境界的契机。却是在漳州小青山撞见云天宗和霸刀山弟子残害无辜村民。 击杀屠戮村民的凶手,自己却也是重伤坠崖。待醒来后才发现剑心破碎,修为全失。之后被郑老实抓去武德营,协助武德营与庆国默军大战一场,在危机之中自悟炼体诀。 回到虞都后,在金殿之上指控云天宗和霸刀山,沈守缺借机成立靖平司等等。 待沈轩将近段时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讲完,竟是已过了午时。 沈轩的经历,听得四人唏嘘感慨不已。 而沈轩却也是在心里暗自惊讶,短短时日,自己身上竟是已经发生过这么多曲折离奇的事情了吗? 从小青山坠崖到现在,其实还不到一个月,可在沈轩感觉,却感觉那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也就是说,你们在这里装神弄鬼,其实是想引出曹清然和骆恒伟身后的主使者?” 张清风问道。 “没错!最开始我是打算直接从虞都搬来大军,将西凤关五卫尽数擒下,而后慢慢审讯的。幸亏有子瑜提醒,这般做法极有可能被幕后主使之人利用倒打一耙。于是便定下这个计策,引幕后之人现身。待查清幕后之人的真实身份,且掌握了充分的证据后,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沈轩如实答道。 “子瑜姑娘思虑周全,张某佩服!” 张清风诚心诚意的对秋子瑜拱手道。 这件事若由他来处理,估计很大可能会跟沈轩一样,简单粗暴,不考虑后果。 “清风大哥过誉了,小妹汗颜!” 秋子瑜俏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道。 “嘻嘻!我瑜姐可是鼎鼎有名的才女呢,这不过是小意思罢了。” 一旁的小宛却是与有荣焉得意洋洋的说道。 “死丫头不许胡说!” 秋子瑜拍了小宛一下,嗔怪道。 “真是的,说实话都不行嘛!” 小宛扮着鬼脸,吐着小舌头嘟囔道。 “既是如此,那便由我来助你们一臂之力吧。” 张清风拍着沈轩的肩膀郑重说道。 …… 骆府大门外,已经支起了一顶宽大的帐篷。 骆家老太君和骆恒伟的妻妾都坐在帐篷里焦急的等待着。 骆恒伟的一众护卫站在帐篷外,个个手握刀柄,目光凶厉的扫视四周。 此时骆府大门正对着的整条街上,行人和商贩都已在两个时辰前被赶走了,街头和街尾都有护卫把守,不许任何人进入。 骆氏商行在西凤关内地位超然,骆恒伟被鬼迷了这种事一旦传扬出去,造成的影响太大,不得不慎重对待。 就在不久之前,骆府大院内火光冲天,雷声阵阵,吓得守在门外的众人一个个都是胆战心惊。 想不到缠住二爷的鬼魂竟是如此厉害,逼得张真人降下神火与神雷。 可距离神火神雷消失已经过了许久,为何迟迟未见张真人出来呢? 难道…张真人不敌鬼魂,已经遭遇了不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张真人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神仙人物,又岂会栽在区区孤魂野鬼的手中。 众人正心中惴惴不安,胡思乱想着,便听到长街尽头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骆家老太君及一众女眷听到声音都是面露喜色,连忙冲出帐篷,朝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十多名身着铠甲,持刀挎弩,浑身上下都透着浓浓杀气的骑士正策马而来。 距离帐篷二十余步外,一马当先的骑士抬臂后骤然握拳。 后面的骑士均是一勒缰绳,十多匹健马齐齐嘶鸣,前蹄高高扬起,而后重重落下,顿时扬起一蓬蓬尘土。 最前面的骑士身手矫健的跃下马背,疾步走到骆家老太君面前道。 “岳母大人,恒伟如何了?” “贤婿你可算来了,吓煞老身我了。呜呜呜!” 骆家老太君见到来人便忍不住哀呼一声,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好在身旁簇拥着众多女眷,七手八脚的将老太太给扶住了。 骑马赶来之人正是西凤关中军卫指挥使曹清然。 张孝义将骆府众人都赶出来后,骆家老太君这才想起来还没通知女婿曹清然呢,于是便派人快马赶去报信。 之前的事情,曹清然已经从报信人哪里得知,只是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 见老岳母哭哭啼啼的没法作答,曹清然目光一扫,正瞧见骆恒伟最为信任的壮硕护卫,便伸手将之招到身前。 “孽障!” 这边正要询问,骆府大院里面却是响起一声暴喝声,同时再次升起数道火柱和阵阵雷鸣,还伴随着凄厉的嚎叫声。 曹清然倏然转头朝大门的方向看去,右手已经握紧了腰间长刀的刀柄。数十名随他同来的铁甲劲卒将他护在中间,长刀出鞘,如临大敌。 那道怒吼声曹清然听出来了,正是张真人的声音。 而那凄厉的嚎叫声,却是听得曹清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后脊梁也是阵阵发寒。 这…莫不是鬼嚎?这世间真的有鬼? 骆家老太君和一众女眷此时更是被那凄惨诡异的叫声吓得瑟瑟发抖,一个个面无人色,身形摇摇欲坠。 轰轰轰! 不断有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不时还能看到电光乍现。 呼呼呼! 盘旋的火柱冲天而起,滚滚浓烟遮天蔽日。 张真人果真是神仙也! 短暂的恐慌过后,众人又被雷火相交的异象吸引,心中感叹。 毫无疑问,此等好似天威一般的手段,必然是张真人正在施法驱鬼所展现出来的。 骆府大院里面,张清风右手握着一枚已经激发的中品灵石,不断的将左手里拿着的一叠低品灵符催发、扔出,制造出电闪雷鸣,火光冲天的热闹景象。 四品灵符他现在只剩一张辟邪雷法,但一二三品的低品灵符还有许多,加上刚刚从沈轩获得了许多制符材料和灵石赠予,所以此时扔起这些低品灵符来,一点都不心疼。唰唰唰的就是扔,动作潇洒至极。 在他身旁,张孝义一人分饰两角。一会用自己的声音怒喝叱骂,一会又用阴仄仄的声音学着鬼叫。这师徒俩的配合相当的完美流畅。 沈轩、秋子瑜、小宛三人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不时还会指指点点,品头论足一番。 折腾了一会后,张清风感觉差不多了,将灵石和逆命盘收好,朝沈轩点了点头。 沈轩会意,走上前来,伸出双手抓住二人的腰带。 “孽障尔敢!” “师傅小心!” 张孝义的怒喝声中充满了愤怒、不甘和无力。 张清风的悲鸣声中则满是急切、悲伤和关心。 而后沈轩双臂一振,将二人朝着大院外扔飞了出去。然后身形一闪,贴着地面也朝大门奔去。 待到了大门内侧,仰头一看正巧师徒二人的身形从头顶掠过。 沈轩连忙运转化劲,感受到了身周数尺范围内密密麻麻,代表着力量法则的细线。 双手十指齐出,在法则细线上一顿猛弹,终是赶在张孝义师徒二人飞出他能控制的范围之前,将二人身上的力道卸去了大半。 张孝义和张清风都只是普通人,若不能在落地前将二人身上的力道卸去,就算摔不死,也至少是个半残。 演戏嘛!逼真就好,不用真的玩命。 院外的一众人等正看的出神,便听到张真人和他那小徒弟的喊叫声,而后便见两道身影自院中飞出。 “啊!张真人出来了!” 有人惊喜的喊道。 可随后便意识到了不对,这…张真人飞出来的姿势不甚美观啊!怎么还张牙舞爪的。还有他那个小徒弟,一边飞一边嘴里啊啊的乱叫着。 难道… “啊!” “啊!” 还没等众人搞明白呢,张孝义和张清风便接连摔落在众人面前的地面上,溅起尘土飞扬的同时,还伴随着二人的惨叫。 众人惊愕! 还是曹清然最先从惊愕中清醒过来,对身边护卫的劲卒喝道。 “还不快扶张真人起来!” 两名劲卒连忙领命,收刀入鞘,走上前去将摔的趴在地上直哼哼的张孝义和张清风搀扶起来。 此时师徒二人的呻吟声却是没有半分的作假,摔得是真疼啊。 虽然有沈轩在旁帮助卸去了大半力道,可毕竟二人身体素质太差,还是被摔的七荤八素的。 张孝义被搀扶起来,曹清然连忙迎了上去,待看清张孝义的脸庞,立刻就倒抽一口凉气。 惨!真惨!太惨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地牢死囚 原本仙风道骨的张真人,此时老脸上满是抓痕,左眼眶乌青一片,鬓发散乱,气若游丝。 “真人!您这是?” 曹清然惊诧道。 “那三只鬼魂怨念太重,老道我拼尽全力也只灭杀了一只。二爷那里…咳咳…老道无能为力了!” 张孝义强撑着精神,断断续续的说道。 “师傅您怎么样?要挺住啊师傅!” 曹清然这边本还想多问几句,可张清风却是一把甩开了搀扶他的军士,冲了过来将虚弱无比的张孝义搂在怀中。 见二人这副模样,曹清然也没法再继续追问了,只能叫人拉来一辆牛车,将重伤的张孝义送回,并承诺待这边事了,一定登门感谢云云。 目送着牛车渐行渐远,曹清然收回目光,转望向骆府紧闭的大门。 “来人!” 曹清然突然沉声叫道。 “标下在!” 一名铁甲劲卒抱拳应诺。 “调集一个百户来,将整条街和骆府围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去出入。再着人将老太君她们送到我的府上,告知芸娘,说我今晚不回去了。” 安排好这里的一切,曹清然翻身上马,正欲策动马匹,却是突然叫住骆恒伟的壮硕护卫。 “随我同去,将你知道的一切详细说来。” 而后又对身边的劲卒吩咐道。 “给他一匹马。” 一行人马呼喝着离去,可却不是曹清然来时的方向。 谢老八依旧如同往常一般,在前院溪流旁的躺椅上,惬意的接受着秀丽女囚的服侍。 秀丽女囚的脚踝上,也依旧戴着镣铐。 原本得力的四大高手都被谢老八亲手做掉了,军牢里的守卫力量就显得薄弱了些。 虽然不担心囚犯们越狱逃跑,但万一遇到不开眼的蠢贼想要劫狱,总得有几个能拿得出手的人不是。 正心中琢磨着要不要在江湖上找几个高手来充门面,身下的躺椅却是轻轻震颤起来,随后大门外面便传来雷鸣一般的马蹄声。 能在西凤关城内纵马驰骋的只有两伙人,骆氏商行和中军卫。 谢老八虽然明面上只管着军牢里的十几个狱卒,但实际上整个西凤关里所有的地痞流氓都对他马首是瞻,所以即便足不出户,却也能够第一时间了解到西凤关里任何的风吹草动。 所以这两日骆氏商行和骆府发生的事情,谢老八是知道的。 此时骆氏商行的人都忙得焦头烂额,没工夫在大街上胡乱跑,所以只能是中军卫的人了。 听声音马队人数不少,且就在自家大门外停住了。 谢老八已经猜到来者何人了,正慌忙要起身相迎,门口影壁处却是已经闪出一人。 “好你个谢老八,老子在外面累得昏天黑地,你却躲在这里逍遥快活,着实可恨呐!” 谢老八已经站起身来,向曹清然迎了上去。 “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老八不就是给您看门的嘛,忙里偷个闲,不巧就被您给撞见了。嘿嘿!” 曹清然用马鞭在谢老八的肩膀上轻轻敲了两下,而后便毫不客气的躺在躺椅上,舒服长出一口气。 “啧啧!舒坦!明个就多加一张躺椅,以后闲暇我就来你这歇会,可是比家里舒服惬意。” 曹清然闭上眼睛,听着旁边潺潺溪水流动的声音说道。 “得嘞!一会就安排人打造一张最舒服的椅子来。” 谢老八一边应承,一边对秀丽女囚努了努嘴。 秀丽女囚温婉一笑,俯下身子就去为曹清然按摩头顶。 “晴雅去后院歇会吧,我跟老八唠唠闲嗑。” 曹清然显然也是认识秀丽女囚的,闭着眼语气随意的说道。 叫做晴雅的女囚嗯了一声,便起身朝后院走去。 听到铁链拖地发出的撞击声,曹清然睁眼侧头看了一眼晴雅的背影说道。 “怎么还带着镣铐,不嫌磨得慌吗?” “跟她说过好几次了,死活就不摘下,我也没办法。” 谢老八站在一旁拄着拐、弓着腰解释道。 “别傻站着了,取个凳子来坐。” 谢老八依言去取了凳子坐在曹清然的身边。 曹清然在躺椅上又闭上了眼睛,鼻端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好像是睡着了。 谢老八没有打扰他,就在一旁安静的坐着。 “恒伟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过了许久,曹清然突然问道,却依然是闭着眼睛没有睁开。 “听说了一些。” 谢老八答道。 “你怎么看?” “鬼神之说虚无缥缈,眼见未必为真,耳听未必为虚,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你个老家伙什么时候说话也开始文绉绉的了!听着怪别扭的。” “嘿嘿!这不是闲来无事,看了几本书嘛。” “哦!你还会识字看书了!这倒是没有想到。看的都是什么书啊?” “额…字倒是识得不多,主要看的还是插图。” “呵!就知道你不是个正经货色。挑几本精彩的,一会我带回去看。” 扯了会闲篇,二人又是一阵沉默。 “你是怀疑有人在搞鬼?可张真人亲口证实有三只恶鬼,其中一只已被他灭杀。张真人没理由骗我!” 曹清然理清了繁杂的头绪后说道。 之前在赶往骆府的路上时,曹清然便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骆恒伟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作为姐夫兼合谋的曹清然自然是十分清楚。 自己小舅子直接或间接弄死的人不计其数,其中尤以女子居多。 若这世上真有鬼魂,只怕骆府早就鬼满为患了,何至于到了今时今日才有鬼魂复仇的事情发生。 可张真人亲口证实骆府里确有鬼魂存在,这又让曹清然有些茫然了。 张真人的本事曹清然是亲眼见识过的,可不是江湖骗子的障眼法,是真真切切的神仙手段,所以对张真人的话,曹清然也是深信不疑。 但这其中又有一处不合理的地方。 若真是鬼魂复仇,为何骆恒伟还没死? 能把张真人伤到那种程度,鬼魂的实力可想而知。弄死骆恒伟这样一个普通人,还不是很轻松的事情。 曹清然思来想去也理不出个头绪来,于是,便想到了谢老八。 谢老八虽然因身体残疾的原因,并未在西凤关里承担要职。但曹清然对于谢老八的能力却是十分的认可。当年虎口脱险后,若不是谢老八看穿了那三名护卫的心思,自己只怕早就变成荒山野林间的一堆枯骨了。 所以,他想来听听谢老八的建议。同时,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助。 一个关在军牢里的罪囚。 听到曹清然的问话后,谢老八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在心里急速的思考对策。 根据他现在所知道的信息,基本可以推断,骆氏商行和骆府闹鬼事件,一定是那位小沈大人的手笔。 至于小沈大人装神弄鬼的到底想要干什么,之前没想明白,可曹清然到来之后,却是一下子得到了灵感。 原来小沈大人也猜到曹清然和骆恒伟的背后,必然还有主谋者。 他这一招打草惊蛇着实厉害,可自己这边要如何配合呢? 过了片刻,谢老八缓缓开口。 “鬼魂或许是有的,但鬼魂背后未必无人驱使。” 曹清然闻言微微点头,他其实也想到了这一种可能。 若单纯只是鬼魂复仇,那还不算太遭。大不了多请些有真本事的法师来,一个张真人对付不了,那就找十个二十个。作为统领一个卫所的指挥使,最熟悉的战术不就是人海战术嘛。 可若鬼魂复仇只是一个幌子,背后主使之人其实还暗藏着其他目的,那可就麻烦了。 自己不过是一个指挥使而已,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对方这般费尽心思的设计。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一种可能!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曹清然豁然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谢老八,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这事,你要帮我!” 谢老八抬头作茫然状。 “告诉张小满,找出幕后主使者,我派人送他们姐弟去晏国。你算他半个姐夫,便由你陪着他一起办这件事吧。” 说罢,取下右手拇指上戴着的一枚白玉扳指交给谢老八。 “这件事办成后,中军卫副指挥使便由你来做。” 曹清然俯身在谢老八耳边低声道,而后不等谢老八做出反应,便施施然的离开了。 待曹清然的身影消失在影壁后,谢老八脸上的茫然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嘴角挂起的一抹冷笑。 确定曹清然已然离去,不会再回返后,谢老八拄着拐杖,一瘸一拐朝后面的院子走去。 最后面的院子里有谢老八亲自设计督造的水牢和地牢。 关押在其中的多数都是真正犯了重罪的恶人,亦或逃卒。只待虞都那边批红的公文下来,这些罪大恶极的家伙便会当着西凤关所有百姓的面,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后院这里水牢只有一间,里面关着三人。 地牢却是有四间,且都是单人间。 此时四间地牢里都关着人,其中三间的主人都在此次上报批红的公文里。 最后一间地牢里关着的那人,却不在批红公文之列。 包括之前十一次上报刑部的待斩罪囚名单中,都没有收录这个人的名字。 地牢里阴暗潮湿,充满了腐败腥臭的气味,向下延伸的台阶上长满了湿滑黏腻的青苔,这让本就腿脚不灵便的谢老八,更是挪动每一步都要费上好一番力气。 谢老八拄着拐杖,用一只手捂住口鼻,看着脚下的台阶延伸入黑暗之中。 那黑黝黝的方形入口,就好似妖兽张开的巨口一般,将每一个试图靠近之人,活生生的吞入腹中。 好不容易下完台阶,便是一条狭长的甬道。 甬道里本应是漆黑一片的才对,可此时在尽头处,却是有一抹温暖的火光。 “八爷!八爷!我错了!我错了!求您老行行好放我出去吧,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八爷…我求您了!” 谢老八刚在甬道里没走几步,身旁的黑暗中便想起哗啦啦的铁链撞击声,以及身体蠕动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一道似鬼非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借助遥远入口处传来的微弱光亮,还能隐约看到有一双手臂在朝谢老八挥舞,那满是污秽的手掌和手指屈伸着,似乎想要抓住谢老八被阴冷邪风吹拂起的一片衣角。 谢老八却好似没听到没看到一般,自顾自的朝深处走去。 身后黑暗中的那人仍不想放弃,还在嘶声哀求着,同时与之相邻的黑暗中,似乎又有两道身影蠕动着爬向谢老八。 “再发出一丝声响,便断三日的口粮。” 察觉到了黑暗中的异动,谢老八忽然冷声说道。 整个地下空间立刻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谢老八继续前行,很快便走到了甬道的尽头,第四间地牢的位置。 地牢的门此时是开着的,牢间里有微弱的灯光,还有喃喃的低语声传出。 谢老八俯身穿过低矮的牢门,进入到牢间里。 “八爷您来了!稍等一下马上便好。” 晴雅扭头对谢老八笑道,而后转回去继续忙活。 晴雅此时跪坐在发了霉的稻草上,丰腴的大腿旁放着一个铜盆,铜盆里盛着热水。 一名精神有些萎靡,收拾的却是十分干净整洁的青年闭着双眼盘膝而坐。而晴雅正拿着毛巾,擦拭着青年的脖颈和手臂。 晴雅的另一侧,还有一堆刚刚换下来的衣物。 听到晴雅的话,青年双眼缓缓睁开,在微弱灯光的映照下,竟好似射出点点金光。 “张小满!你可想出去?” 谢老八笑着问道。 哐当! 正扭身在铜盆中搓洗毛巾的晴雅娇躯一震,失手打翻了铜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神犬寻迹 “哎呦八爷,您老这是?指挥使有令,没他的同意任何人不得通行。哦哦!八爷您辛苦。快快放行,莫耽误了八爷的事情。” 车帘放下,谢老八将曹清然给他的白玉扳指收入怀中。 拦截的军士让开一条通道,牛车继续前行。 车厢内,谢老八和面色苍白的张小满相对而坐。 牛车很快便驶到骆府大门外,车夫架好踏步,搀扶着谢老八下了牛车。 骆府外面自然也有军士把守,带队的总旗认得谢老八,迎上来正欲见礼,便见车厢门帘再次掀开,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探出头来,眯着眼睛,有些迷茫的打量四周。 “你…你是…张小满?” 总旗看清这人的面容后,露出了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失声叫道。 “刘总旗好久不见!” 许久未见过日光的张小满待适应了外面的光线后,这才看清了这名总旗的面容,咧嘴笑着问好。 “你…你这三年去了哪里?哥几个还以为你已经…” “好啦好啦!叙旧留待以后不迟,先办妥大人交代的事情。” 谢老八取出白玉扳指在总旗眼前晃了晃,不耐的打断道。 “是!八爷。” 总旗连忙抱拳领命。 张小满动作迟缓的下了马车,总旗连忙着人打开一道侧门,放二人进去。 待侧门重新关闭,总旗官的脸上不由得露出犹疑之色。 “哎头!随八爷一起进去的那小子是谁啊?脸白得像鬼一样,走起路来有气无力的,您认识?” 一名平时颇为亲近的小旗官凑过来低声问道。 “哼!你小子刚上来,自是不认得他,不过却一定听说过他的绰号。” “绰号?什么绰号?” “神犬!” “神犬张小满?” “不错,就是他。” “可…听说三年前他不是死了吗?” 总旗官闻言忽然有些恍然,刚刚心里突然冒出来的疑惑似乎得到了答案,沉默了半晌后,悄声说道。 “不该问的别问,小心惹祸上身。” “这…哦~我明白了。头您放心,我马上告诉兄弟们,今天都没见过这个人。” 能从一众大头兵里脱颖而出当上小旗官,这人显然也不是傻子。军队里面龌龊腌臜的事情未必就比文官那边少,甚至残忍血腥犹有过之。 被总旗官一提醒,立刻想到这里面可能涉及到高层之间的秘闻,自然是少打听为妙。 谢老八和张小满刚一走进骆府大院,便看到前院庭院地面上的满目疮痍。 大小深浅不一,呈焦黑色的坑洞。 还有一处处明显是剧烈灼烧后留下的痕迹。 从进来后,张小满就时不时的抽动鼻子,目光四处游移,十根手指则是在身前虚空中比划着,好像在描绘着什么。 谢老八一言不发的跟在他身后不远处。 二人在前院逗留了大概一刻钟,而后朝二进院走去。 二进院便是骆恒伟的居所了。 这处院子的地面更是被糟蹋的一片狼藉,比前院要惨烈的多。 骆恒伟居住的东厢房屋顶,更是破开了好几个大窟窿,窟窿边缘的瓦片和木梁上,也有明显烧灼后留下的焦黑痕迹。 张小满继续抽动着鼻子,将整个院子巡查一遍,而后走进骆恒伟所在的东厢房。 骆恒伟仍被困在床上动弹不得,只不过屋子里的温度已经恢复了正常。 张小满将屋子里的情况都仔细查看了后,这才走到骆恒伟的床边。 盖着好几层厚实棉被的骆恒伟此时已经醒来,身体仍是无法动作。 唯一能被自己控制的双眼,此时正满是惊恐的看着站在床边的张小满和谢老八。 脸上因之前的寒冷而呈现出来的青紫色已经退去,此时整张脸都是红扑扑的,上面挂满了大颗的汗液。 鼻孔和嘴巴急促的翕动着,看起来呼吸有些困难的样子。 张小满认得骆恒伟,三年前若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会被暗中关入地牢。姐姐晴雅也不会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屈身于谢老八这个残废。 地牢中的三年对于张小满来说,就好像三辈子那么久,那么长,那么难熬。 若不是姐姐晴雅时常去陪他说说话,鼓励他,现在即便没死也早就疯了。 想想地牢中关着的那三个家伙,才不过一个多月而已,现在就已经每天寻死觅活的了。 而张小满却是在那种黑暗、死寂的环境中,整整坚持了三年。 自己遭遇的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个混蛋所赐。 而自己现在却是要来拯救他,这不得不说是一个讽刺。 但是张小满又能如何呢! 现在立刻掐死他,或者放任不管由着他这样被活活热死、憋死。 那样一来,他和姐姐晴雅同样也就没有了活路。 张小满不惧怕死亡,但为了姐姐,他却必须卑躬屈膝的活下去。 所有的念头在张小满心中一掠而过,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杂念驱赶出脑海,让自己沉浸入一种玄妙的状态之中。 此时在张小满的脑海里,有一副残缺的地图。 地图正是张小满刚刚巡查过的骆府区域,此时这幅地图还在不断的完善,骆恒伟房间里的所有一切布置,都在这幅地图上完整的具现出来。 张小满脑海中的这幅地图并不是平面的,而是完全立体的。除了非常真实的还原了骆府布局,还有无数杂乱的,散发着明暗不一微光的脚印,遍布在地图上。 这些杂乱的脚印有大有小,有轻有重,在平常人眼中看来毫无头绪,可对这幅立体地图的创造者张小满来说,却是最关键有力的线索。 只不过此时地图还没有最终成型,还有许多线索等待着他去搜集。 张小满伸手抓住骆恒伟身上最上面一层被子的一角,手感松软,与普通被子并无太大区别。 手臂使力试图将被子掀开,可明明很轻的被子却是纹丝不动。 张小满将每一层被子都试过一遍,结果都是相同的。 这些被子好似被施加了法术一般,明明很轻盈,实际却是沉重无比。 而后张小满又试图将手掌从骆恒伟脖颈与被子的缝隙处伸进去,结果却是差点压断了骆恒伟的琵琶骨。 虽然尝试无果,却也发现了骆恒伟裸露皮肤上遍布的青紫色印记。 张小满将眼睛凑到近前,仔细观察这些形似手掌的印记,不时的轻柔抚摸,丈量对比着印记的大小尺寸,彼此间的距离。 最后竟然还伸舌头舔了几下。 谢老八看到后眉头皱了皱,却是没有出声。 张小满这个便宜小舅子的能力,他还是非常信任的,同时也清楚这小子绝对没有龙阳之好,他所做的一切,一定都是与查案有关。 虽然这种行径看起来有些恶心。 舔男人这种事情,即便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谢老八,自认也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将骆恒伟从头到脚都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后,张小满又绕着屋子转了一圈,而后一头钻进床下,鼓捣了好半晌才出来。 接着走出厢房,走到厢房一侧的围墙处,纵身一跃双手攀在围墙顶端,吭哧吭哧的爬了上去。 沿着围墙走上屋顶,张小满的额头上已经密布一层汗水,本就有些摇晃的身体,此时更是在微微的颤抖。 在地牢里关了太久,原本强健的身体,此时已是虚弱的厉害。 脚掌准确轻盈的踩在瓦片交接处,慢慢的靠近那几处明显是灼烧出来的大窟窿。 当屋顶上的场景在脑海中的地图上具现出来后,张小满顺着围墙费力的爬下来,接着又去了后面的三进院落。 待脑海中将整个骆府完完整整的具现出来,已是一个时辰后了。 张小满本就苍白的脸庞此时染上了一抹不正常的红晕,寻了一张石凳坐在坐下歇息,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谢老八虽然什么都没干,却也是累的够呛,坐在张小满的对面,目露询问之意。 待张小满喘够了气,这才缓缓说道。 “整个骆府是五进的院子,从昨日晚间到此时,共有七十四人出入过。其中二十一人只到过一进院。四十九人到过二进院,其中又有十三人进入过骆恒伟居住的房间。有十九人到过三进院,十一人到过四进院,五人到过五进院。” 说完这些,张小满停下喘了会气,待气息平顺后,继续说道。 “其中有三个人的脚印,在这五进院子和骆恒伟屋内都出现过。根据脚印深浅及形状判断,这三个人都是男子,其中二人身形较高,大概六尺上下,体重大致在一百三十到一百五十斤之间。另一人身高五尺四寸至七寸之间,体重在一百一十斤到一百一十五斤之间。咳咳…有水吗?嗓子有些干。” 谢老八伸手入怀,却是取出一个瓷质的酒瓶。拔开瓶塞的软木,张小满抽着鼻子嗅了嗅,果然是酒。 张小满目光一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接过酒瓶,一小口一小口的嘬了起来。 嘬了三四口,张小满便停了下来,用瓶塞将瓶口仔细的封好,塞进怀里。 喝过酒后,张小满整个人明显精神了许多,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除了这三人的脚印外,屋顶上还有两个看起来应是女子的脚印,却是有些奇怪。” 第一百二十五章 请收下我的膝盖 “哪里奇怪?” 谢老八问道。 张小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趴伏在地上,接着又调整了一下手脚的位置才说道。 “大概就是这样,两个女子趴在屋顶的边缘。屋顶上的灰尘很厚,留下了非常清晰的趴伏痕迹。” 张小满站起身来,干脆直接走到屋檐下,选定了一个位置背对屋檐站立。 “当时这里站着一个男子,以两名女子的姿势判断,应是打算偷袭这个男子。” 而后张小满踏前十几步,转身站定继续说道。 “这里也站着一个男子,两个男子当时应该是在对峙,还有院角出蹲着一人,应该是个子最矮的那个。” “你的意思是,确实是有人在背后搞鬼,而且还起了内讧?” 谢老八似乎搞懂了张小满的想法,沉声说道。 “不一定是内讧。” 张小满摆手道。 “你不是说骆家请了两个道士来驱鬼吗,也许是那两个道士发现了搞鬼的人,在这里双方打了一架。嗯!这样一来,院子里这些打斗留下的痕迹,就有合理的解释了。” “可是,张真人亲口承认院子里有三只鬼,还灭杀了一只。” “反正没有旁人见到,自然是他想如何说都行了。” “你是说张真人扯谎?可刚刚你还说他们两伙人在这里打了一架?” “打架是打架,扯谎是扯谎,这是两码事不要混为一谈。”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清楚!” “现在了解到的线索还太少,怎么说清楚?你若想要弄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如我找几个人出来帮你问问。” “找人?找谁?” 谢老八奇怪的问道。 “几位!莫要再隐藏了,一进院子时,在下就闻到几位身上的味道了,出来相叙一番如何?” 张小满突然面朝东厢房的方向,朗声说道。 可东厢房那边,却是许久没有任何动静。 “二男二女,中午吃的驴肉火烧,其中一位身上还有半个没吃完,用油纸包着。” 张小满再次喊到。 这次东厢房那里终于是有了动静,不过不是房里,而是有四道身影自房后跳了过来。 四道身影从天而降,待站稳身形后,张小满凝目看去,正如自己所说那般。 两名男子两名女子。 东厢房的屋顶有两丈多高,张小满却是注意到,那名道士装束的男子是被另一个身着白袍,长发遮面的男子横抱着跳出来的,而两名女子则是自己跳过来的。 什么样的人能够跃过两丈多高的屋顶? 而且其中一个怀里还抱着体重一百多斤的男子。 两名男子此时还在相互埋怨。 “我就说嘛,半个火烧努努力总是能吃下去的,你非要打包,怎么样!被发现了吧。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书呆子。” “你敢不敢先把我放下来,这个样子被人看到,叫我以后如何做人!” “啧啧!还不是因为你实力不济。” “不要赢过我一次就洋洋得意,有本事把逆命盘还我,待我制作几张五品灵符将你轰杀成渣。” “先不说凭你现在的实力能否制作五品灵符,也不提你之前用过的几张伪四品灵符有多么的糟糕,单说制作五品灵符的材料,你个吃火烧都要打包的穷道士能拿得出来?” “沈小三我郑重警告你,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会算数吗?六十年后还好意思自称少年,能要点脸吗!” “放我下来,我跟你拼了!” 年轻道士双脚落地后,却并未如先前所言与人拼命,而是冷哼一声站到了两名女子的身侧。 “在下张…” 张小满拱手见礼介绍自己,可话还没说完,身后的谢老八却是抢前一步,对着那白袍男子拱手弯腰施礼道。 “谢魁见过沈大人!” “呵呵!不愧是八爷,就知道瞒不过你。八爷身边这位是?” 沈轩笑着拱手回礼,而后拨开挡在眼前的长发,指着张小满问道。 这个长得跟痨病鬼似的小子挺厉害啊,刚刚四人躲在厢房后面,可是把张小满的分析猜测听得一清二楚,虽说只是根据脚印等线索推测出了一小部分,可却是与实际基本相符,这种办案能力就很逆天了啊。 还有刚刚张小满说一进院门就闻到了四人身上的味道,若此言非虚,那岂不是天生长了一个狗鼻子。 沈轩的嗅觉经过炼体诀第四层的强化,也不敢说离着那么老远就能闻到。 这小子天生就是修习炼体诀的好苗子啊! 沈轩有些见猎心喜了。 报国军就需要这种人才的加入啊,额…还得先了解一下这小子的品行,只要没犯过大错,可以考虑一下。 沈轩心中打着小算盘,谢老八闻言将张小满拽到身边介绍道。 “他叫张小满,曾是中军卫的一名百户,因天生嗅觉灵敏,且擅长追踪断案,便被起了个神犬的绰号。三年前便是他无意中察觉到曹清然和骆恒伟意图谋反的迹象,还是属下为其求情,才保住他的一条性命,一直关押在地牢中。骆府闹鬼的事情让曹清然慌了手脚,于是找到属下,放出张小满调查此事。并承诺事成之后,送张小满与其姐晴雅去晏国。” 谢老八言简意赅的将有关张小满的情况说与沈轩。 之前打断张小满的自我介绍,此时由他亲自说,却也是有着一番算计的。 张小满与沈大人直接对话,谢老八撑死就算一个引荐人。 而由谢老八代为介绍,那他就是举荐人。即是为张小满找了个更大的靠山,张小满要承自己的情。同时也是为沈大人举荐了一名得力的人才,沈大人这里自然也要给自己记下一份功劳。 对于张小满,谢老八确实是极为欣赏的,当然这其中也有其姐晴雅的因素在内。 这也是张小满能活到今时今日的主要原因。 “晴雅是?” 沈轩仔细瞧了瞧张小满,觉得好像好有些面熟,可又极为确定自己以前肯定是没见过这人的。 难道…我认识他姐?可是晴雅这个名字确实没啥印象啊。 军牢后面的地牢沈轩倒是去过,不过也就是与前两间关着的罪囚聊了几句。没有什么收获后,就懒得去后面两间了,所以并未见到张小满。 不然凭张小满在地牢之中仍能保持衣衫整洁这种古怪的状况,沈轩一定会意识到其中必有蹊跷。 “晴雅便是属下身边的那位女囚。” 谢老八此时已经非常从容的以属下自居了。 “哦!难怪觉得面熟,你们姐弟倒是长的极为相像。” 沈轩对张小满笑道。 张小满此时则是眉头紧皱,目光不停的在沈轩和谢老八身上来回游移,鼻子也习惯性的抽动着。 谢老八称这个年轻人为沈大人,年轻人则管谢老八叫八爷,二人之间的称呼颇有些古怪。 而看谢老八对其恭敬的态度,这位姓沈的年轻人官职应该不低。同时,这四人现身时,谢老八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显然早就已经猜到是这四人在搞鬼。 或者,闹鬼这事本就有谢老八的参与。 那谢老八带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刚刚向姓沈的年轻人介绍自己时,特意提到了擅长追踪断案和自己因何入狱。 难道,这年轻人是专为此案而来。 他是刑部的人? 不对不对! 刑部乃是文官做主,讲究出身和资历。看这姓沈的年轻人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即便才华惊人,在没有相应资历的情况下,也不可能身居高位。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他是飞鱼卫的人! 飞鱼卫因是武夫做主,又是陛下亲卫,所以看重实效。只要你有能力,又不是愣头青,便可一路高升,手握大权。 想到这种可能,张小满的双拳不由得握紧了。 终于有希望报三年暗无天日关押之仇了吗! 想到这种可能,张小满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他等着一天等的实在是太久了。 “额…这位小满兄弟可是身体不舒服,要不先坐下歇会?” 见到张小满的异样,沈轩颇为关切的说道。 听过谢老八的介绍后,沈轩此时在心中已经将张小满试做报国军的囊中之物了…不对,应该是自己人才对。 所以见状立刻以上司的姿态表达出对下属的关心。 噗通! 谁知张小满却是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朝着沈轩双膝跪下,双掌伏地,额头重重的磕了下去。 “那个…虽然我非常理解你找到组织后激动到无法自抑的情绪,但你瞧我现在的样子,身上肯定是没有红包的,要不先记下,等以后回了虞都再补上?” 沈轩被张小满有些过激的动作给吓了一跳,可同时心里也有些小小得意。 难道…我的王霸之气已经达到这种境界了吗! “罪卒张小满,有天大的冤屈,恳求飞鱼卫沈大人为我做主。张小满愿永生永世为沈大人驱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沈轩微微一愣,原来是因为这个啊,是我想多了啊,还以为王霸之气大成了呢! 可随后便注意到张小满对自己的称呼。 由始至终谢老八和自己都没有提到过飞鱼卫三个字吧,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 “本官且问你,是如何知道本官乃是飞鱼卫的人?额…站起来说话。” 沈轩奇怪的问道。 “回沈大人的话,属下是推测出来的。” 张小满现学现用,也开始以属下自居。然后便将自己推测的过程详细了描述了一遍。 张小满能被称为神犬,头脑自然也是极为灵活的。在沈大人之前特意加上飞鱼卫三字,其目的就是为了引起沈轩的注意,而后借机表现自己的推理才能。 在军伍之中打拼之人都知道,想要获得上官的认可和提携,有两点最为重要。 一是忠心,二是能力,二者缺一不可。 而张小满刚刚的一句话里,便将这两点全都表达了出来。 我有能力还有忠心,大人您就收了我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能力展示 而沈轩也的确是被张小满的表现给征服了。 这小子是个人才啊,不收入麾下实在是太可惜了。 心中主意打定,可沈轩也不是傻子,人家宣誓效忠,自己就屁颠屁颠的接收,这样反倒会给人一种没有城府,不够成熟的感觉。 要知道,没有城府的人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场里是很难坚持到最后的。即便你有天大的背景靠山,可也防不住阴谋算计不是。 于是,在张小满宣誓效忠后,沈轩反倒是拿捏了起来。 他看着抬起头来的张小满,沉吟了片刻后,走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手指则是搭在石桌上,不停地敲击着坚硬冰冷的桌面。 沈轩的这幅派头学自沈守缺,可惜配合他此刻一身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装束打扮,落在旁人眼中却是有些滑稽好笑。 噗呲! 一向不给沈轩面子的张清风就没忍住,笑出声来,而且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 秋子瑜和小宛则非常注意照顾沈轩的颜面,此时已经转过了身去,二女香肩不停地抖动,拼尽全力才没笑出声来。 老油条谢老八对三人的举动视而不见,仍做一副恭敬状。 张小满有求于人,自也不会在乎这些细枝末节。莫说沈轩这幅打扮,就算没穿衣服都不在乎。 而沈轩也不愧是优秀青年表演艺术家,对张清风的讥笑充耳不闻,对二女的异常视若未见,仍旧做足了派头,继续敲击桌面。 许久后,感觉气氛已经足够凝重,这才开口沉声道。 “本官此次前来,首要便是搜集曹清然和骆恒伟二人谋反的罪证。之前八爷提供了几本账册,经过本官这几日的核实,基本可以确认无误。目前曹骆二人谋反一事已经证据确凿,即便再有新的罪证呈现,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你原本便是中军卫的百户,有军职在身,想要入本官门下自无不可。但丑话说在前头,本官门下不养闲人,每个人都要有独到的能力和价值。适才自进门后你便刻意表现出自己的能力,这一点本官十分欣赏,年轻人便要有年轻人的样子,勇于表现、勇于任事,这很好。” 张小满刚刚并未听从沈轩的吩咐站起身来,此时仍是四体投地保持着跪姿,闻听沈轩言下之意,顿时喜上眉梢。 可还没等他高兴多久,便听沈轩继续说道。 “你的能力本官暂且认可,但是若要入本官门下,还需证明你的价值。不妨直言,曹骆二贼的罪证已经充足,如今当务之急,乃是调查清楚此二贼背后的主使者。因此,本官想听听你对此案的看法。” 张小满在暗无天日地牢中被关了三年的人,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沈轩此时提出这样的要求多少有些强人所难。 可张小满刚刚所展现出来的推理才能,却是让沈轩对他抱有了极大的期待。 谢老八、张清风和秋子瑜闻言,也齐齐朝张小满看去。 他们也想知道这个有神犬之称的张小满,能说出些什么来。 院子里只有小宛还是一脸的懵懂。 全程小宛都在听啊,可为什么就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呢?不过平常此刻的气势好帅啊,真是越看越喜欢呢! 听不懂众人在说什么的小宛,干脆放弃了参与的权利,自顾自的盯着沈轩看起来,满眼都是小星星。 沈轩的感觉十分敏锐,早就察觉到了小宛那倾慕的目光,于是乎又挺了挺胸膛,让自己看起来更威武一些。 张小满闻言低头沉思,脑海之中急速的整合着自己目前所知道的所有信息。 “你现在的身体虚弱,就别跪着了,本官门下也不兴这一套,过来坐下慢慢想。大家都来坐吧,都不是外人,正好借此机会讨论一下。” 沈轩先是伸手将张小满扶起来,而后又招呼众人过来一起坐。 这次张小满没再执拗,感激的朝沈轩点点头,而后便继续沉思起来。 鼻子不停的抽动,手指在身前比比划划,这是张小满每次思考案情时的习惯动作。 其余人都默不作声,院子里恢复了寂静。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张小满停下了小动作,抬起头来看着沈轩,拱手说道。 “秉大人,属下目前所知情况不多,仅能做出一些猜测,若有错处,还望大人见谅。” “想到什么就只管说,说对了有赏,说错了无过。” 沈轩神态随意的宽慰道。 “那属下就斗胆妄言了。” 张小满站起身来,绕着众人慢悠悠的走了两圈,似在心中组织语言。 “其实属下在地牢中的这三年,也一直在推敲此事,得出的结论与大人相同。曹清然身居高位,骆恒伟富甲一方,且二人都正值壮年,如此按部就班的发展下去,前途可以说是无可限量。所以,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二人敢冒天下之大不讳,意图举兵谋反呢。属下思来想去,原因可能有二。” “其一,利益!曹清然是官,骆恒伟是商,虽说凭此二人的年纪和能力,未来仍有大好的前途。但他们此生所能达到的极致,其实也早已注定。曹清然的官途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便是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战事。其指挥使的位置,就是靠着交好上官和杀退了几伙马贼而得来的。而曹清然本人又没有驻守边关与敌拼杀的能力和魄力,所以他此生官途的极致,估计最高也就是副总兵。至于骆恒伟,虽是有几分经商才能,但骆氏商行能有今时今日的规模,多半还是占了曹清然的光。一旦将来曹清然在官途上止步不前,骆氏商行也必然会随之衰弱。而以属下对此二人的观察,认为都是属于志大才疏之辈。一个副总兵的职位和局限于一隅的骆氏商行,显然并不能让他们满意。于是,有人投其所好,以高官厚禄,甚至世袭爵位为诱饵,将二人收归所用。” “其二则是胁迫!曹清然和骆恒伟有把柄落入人手,而这把柄足以让曹骆两家抄家灭族,永世不得翻身。亦或者有极为重要的亲人落与人手,不得不与其合作,以求保全亲人的性命。” “除却这两个原因外,属下实在再想不出还有何种理由,能让他们不顾一切的谋反。而以这两个原因为标准,则可对幕后主使者的身份做出大致的推断。” “首先,幕后主使者的身份一定要高于曹清然。当然,幕后主使者也许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组成的利益团体。其次,他们的能量一定是非常庞大的,庞大到足以让掌管五千兵马的堂堂指挥使也甘愿搭上身家性命做赌注。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幕后主使之人一定是有染指皇位资格的。” 张小满最后一句话说完,张清风和秋子瑜顿时色变。之前二人只是觉得曹清然和骆恒伟胆大包天,幕后主使者野心不小,却从未想到这其中竟然涉及到皇位之争。 而沈轩和谢老八却仍是神情淡然,看来他们二人也早就想到这一点了,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罢了。 张小满注意到四人神色的不同,清了清嗓子后,继续说道。 “能同时满足这三点条件的,大虞之内屈指可数,无非就是太子及几位皇子罢了。” “太子?这不可能!太子可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第一继承人,那个位置迟早都要他来坐,没必要搞出这么多的是非吧?反倒是其余几位皇子的可能性更大。” 张清风出言打断道。 “若是放在以往的任何一个朝代,这位道长的话都是没错的。可据我听闻,当今陛下是一位修行者,而且境界不低。修行者的寿元是远超普通人的吧?” 张小满解释道。 张清风闻言先是一愣,太子是否有谋反的嫌疑,跟皇帝老儿是不是修行者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可随即脑子里面便是灵光一现,瞬间恍然大悟。 他奶奶滴!当然有联系了。皇帝老儿是修行者,修行者的寿元远超普通人。张清风虽然没有修行资质,但对修行之事却是颇为了解。 修行境界的前两重不会增加寿元。到了第三重境界后,轻轻松松活过百岁不是梦,封顶一百五。 第四重境界修行者可活到三百岁,第五重境界修行者的寿元尽头据说是五百岁。 而天尊境的寿元是几何,目前则未有定论。 有一种流传在修行界的说法,天尊境几可与天同寿! 皇帝老儿是修行天才这件事在修行界不算什么秘密,张清风也是听说过的。 虽然不清楚皇帝老儿如今已修炼到哪一重境界,但既然能被称为天才,想来不会太低。 就拿沈小三举例,这家伙也被称为修行天才,刚才跟自己吹牛时不是说了吗,十五岁便第三重境界大圆满。 皇帝老儿即便不如沈小三天才,但活了一大把年纪,若还没进阶到第三重境界的话,便有负天才之名了。 第三重境界,最多可活到一百五十岁。 皇帝老儿今年多大,三十多还是四十多?就按五十岁算的话,也还能在那个位置上再坐一百年。 啧啧!摊上个如此能活的皇帝老爹,若自己是太子,只怕也要整天想着谋反篡位的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路向西 想清楚了其中关节后,张清风便闭上了嘴巴。 与沈轩久别重逢一番交谈过后,张清风发觉自己这位发小的思路有些异于常人,心中已是有些佩服。 后来又了解到,扮鬼钓鱼计划的总策划是秋子瑜,心中佩服的对象便增加到了两位。 张清风同样也是一位天才,只不过他的天赋在于对法阵的研究。对于谋划算计之类的事情着实是不太在行。 现在听了张小满一番细致入微,有理有据的推断之后,张清风突然意识到。 与这班人在一起时,最好还是少说话甚至不说话为妙,丢不起那人啊! 这一点小宛姑娘就做得很好嘛。 张清风闭紧了嘴巴,张小满的推理分析却还在继续。 “当然,在没有任何实据的情况下,太子目前只能作为第一嫌疑人。还有其余几位对皇位有竞争力的皇子也是同样的道理,甚至他们的嫌疑比太子还要更大一些。” “按照你的思路,除了太子和皇子以外,皇族内几位亲王包括他们的嫡子也有相当的嫌疑啊!具小妹所知,你们大虞先皇当年共有十八个儿子,直接参与皇位竞争的有九人。景隆帝登基后,除八皇子、九皇子、十一皇子与十四皇子先后病故,其余皇子都还在世。也许他们对皇帝之位还未死心也说不定呢。” 秋子瑜的思路受到启发,忍不住发言道。 秋子瑜和小宛说起话来软软糯糯的,明显带有南方晏国的口音。沈轩等人早就猜到二女并非大虞人士。所以秋子瑜说你们大虞,而不是咱们大虞时并不感到意外。 “这位姑娘说的没错,是我刚才用词不够准确。那就暂且将太子和皇族作为第一嫌疑人吧。” 张小满虚心接受建议道。 你们这帮家伙,道爷我若是把你们此刻所说的大逆不道之言传扬出去,统统都等着被砍脑袋吧! 张清风撇了撇嘴,心中暗自腹诽。 当然,他也就是在心里想一想罢了。首先他自己对大虞皇帝甚至大虞朝廷就没什么好感。行走江湖多年,见过听过的人间疾苦多不胜数,什么易子相食、什么饿殍满地之类的实在是太多了。而对这一切惨剧有着不可推卸责任的皇帝老儿和朝廷高管们,自然就被张清风视作尸位素餐的无能之辈。 再则,主要还是因为无法参与这种讨论,心里面感觉有些酸溜溜,说些风凉话寻求自我安慰罢了。 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沈轩、谢老八、张小满这三人,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否则怎会对皇帝和皇族成员,没有半点的敬畏与尊重。 至于秋子瑜…呵呵,人家小姑娘本就不是大虞人,对别国皇帝品头论足根本没有半点心理压力好吧。 “依照你的意思,谋反案的幕后黑手基本就可确定是皇族中人所为喽?” 沈轩神情平静的问道。 张小满对外界消息所知不多,能丝丝入扣,合情合理的分析推断到这种程度,已是颇为难能可贵。 但若张小满的能力真是止步于此的话,沈轩多少还是会有些失望的。 难得是难得,却算不上惊艳。 亦或说,眼光和思路还是太过局限了。 “属下将有资格竞争皇位的皇族定为第一嫌疑人,有第一便自然有第二和第三。只不过嫌疑相对小一些罢了。” 张小满恭敬的回答道。 “哦!说来听听。” 沈轩心中一动,可表情和语气仍是平静无波。 “属下认为,第二嫌疑人是修行者。第三嫌疑人是庆国和晏国。嗯…其实还有第四嫌疑人,不过听起来会有些匪夷所思。” 张小满此言一出,连一直面容平静,好似一切成竹在胸的谢老八都忍不住为之色变,更遑论张清风和秋子瑜了。 也只有小宛还在盯着沈轩偷偷傻笑,对众人所谈论的事情充耳不闻,漠不关心。 老实讲,庆国和晏国参合进来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庆晏两国与大虞多数时间都处于敌对关系。两国奸细暗中联合大虞内部的某些居心叵测之徒,搞些阴谋诡计,制造一些混乱削弱大虞的实力,这都是有可能且很合理的。 但把修行者扯进来就有些胡闹了吧。 众所周知,修行界与大虞朝廷多数时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皇帝的位置由谁来做,关修行界毛事啊! 沈轩闻言却是心中一喜,手指敲打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哒哒声,用目光示意张小满继续说下去。 “额…属下认为,第四个嫌疑人是魔族。” 噗通! 张清风身子一颤,没控制好重心,身体朝后仰倒。 “我说姓张的小子,我忍了你好久了。你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先是扯上修行界,现在又扯上了魔族,你咋不说八位天尊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呢。沈小三不是兄弟多嘴啊,这姓张的小子为了巴结你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这种人可绝对不能用啊!” 张清风爬起身来没好气的说道。 秋子瑜和谢老八初闻张小满惊世骇俗的言论时,也是不敢置信的。可此时却都是低头沉思起来。 “额…要不你还是去一边炼制阵符去吧,这种涉及到头脑风暴的高端会议真的不太适合你。” 沈轩瞥了张清风一眼,怪声怪气的说道。 “哎…沈小三你什么意思啊?合着你是骂我蠢呗?” 张清风反应了一会后,似乎听明白了沈轩话里隐藏的意思,叉着腰指着沈轩的鼻子质问道。 “没有骂你蠢的意思,只是说你这个人缺乏想象力。” 沈轩摊手,表情无辜的解释道。 “道爷我自创逆命盘,将庞大繁杂的法阵压缩在一张小小的符纸上,你敢说我缺乏想象力!” 张清风不满的辩解道。 “术业有专攻嘛,所以我才好心的劝你去玩自己擅长的。好啦好啦,不想去就留下吧,当是学习也是好的。” 沈轩见张清风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十分大度的表示不予其一般计较。 而后也不理会张清风阴郁的脸色,转向张小满问道。 “听起来的确是有些匪夷所思了,但我想你一定是有充分的理由才会如此推断吧。” “禀大人,属下还在军中时,曾兼管过西凤关内缉凶捕盗的活计,也便是在那时,渐渐有了神犬的绰号。根据那两年办案时积累下来的经验,属下总结出一条办案的铁律。” 提及这段往事时,张小满的脸上显露出自傲之色。 “那便是,何人受益,何人便嫌疑最大!” 一直在低头沉思的谢老八和秋子瑜闻言身体一震,几乎同时抬起头来看向张小满,目光之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醍醐灌顶啊! 沈轩则是不受控制的挑了一下眉毛,这是他心绪激动时习惯性的小动作。 梦中旁观那个文明五千年的兴衰,虽只是匆匆一览而过,却仍是让沈轩见识和学到了许许多多,闻所未闻,但极其实用的知识。 众多庞杂的知识中,其中便有谁最终受益最大,作案嫌疑便也最大,这一句时常出现在侦探小说中的一句话。 当然,这句话并非绝对,但却是打破僵局的一种很好的方式。 在这句话的后面,还有一句让沈轩印象更加深刻,甚至已经奉为真理的话。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如今张小满罗列出的四方嫌疑人,不正是印证了大胆假设这句话吗! 因为沈轩的讥讽而心生不满的张清风,此刻则是彻底的绝望了。 什么啊?你们在聊什么啊?谢老八和秋子瑜为啥都是一副震惊的模样? 沈小三你挑眉干啥?你瞅着姓张的小子淫笑是几个意思? 还有姓张的小子你一脸老子万古第一,天下无敌的表情又是咋回事? 我听漏了什么重要内容吗? 张清风的情绪正处在崩溃边缘,突然觉得耳朵眼里发痒。 伸手一摸,便将一个纸人从耳朵眼里扣了出来。 张清风顿时神情一肃,再没心思去理会那帮说起话来玄玄乎乎的家伙了,轻抚了纸人几下,让它消停了后,贴在耳边凝神听了起来。 “曹清然那里有动静!” 张清风给纸人灌注了一些灵力,弹指将其放飞出去后,走到沈轩身边附耳轻声说道。 “八爷和小满暂且留在这里吧,我这边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一下,咱们稍后再叙。” 沈轩神色如常的对二人说道。 随后叫上震惊之色还未退去的秋子瑜,满眼小星星的小宛,连同张清风,四人一起从后院的围墙上跳了出去。 “指路!” 围墙外面是一条僻静的小巷,沈轩伸手将张清风横抱在怀中说道。 沈轩、秋子瑜、小宛三人初来乍到,对西凤关不熟。张清风算是地头蛇,还有灵符纸人为其耳目,带路之职自然是非他莫属。 可是…身为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大男人横抱在怀中,心理上总不是太能够接受。 张清风本想抗议外加反抗一下下的,可一想到这三个家伙如同疾风一般的速度,凭自己瘦弱的小身板子怕是跟不上,便只好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一路向西,出巷子左拐。” 张清风双臂环住沈轩的脖颈,有气无力的说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如带条狗 白天的西凤关里人头攒动,沈轩一行人在张清风的带领下,已经尽量挑僻静的小巷走了,可仍时不时就遇到行人。 在这种情况下,沈轩即便是有风一般的速度也无法发挥出来。 走出一段路后,沈轩便让秋子瑜和小宛去曹清然的府邸外盯着,自己则是带着张清风前往中军卫驻地。 曹清然不在家里,曹府那边自然也没有什么好盯着的。沈轩之所以如此安排,主要还是担心自己不在场的时候二女与谢老八发生冲突。 秋子瑜和小宛在军牢里遭受了十多日非人的折磨,还差一点香消玉殒,谢老八作为典狱长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 其实就在刚刚秋子瑜和小宛知道了谢老八的身份后,看向谢老八的眼神就已经有些不对劲了,只不过一来碍于沈轩的面子,二来谢老八不是直接施刑人,便强忍住了心中的怒意没有发作。 可沈轩的眼睛多毒啊,早就留意到了二女眼神和情绪的变化,所以为了避免尴尬,临走时便把她俩也带了出来。 谢老八暂时还有用处,待办完正事,再给这段恩怨做一个了解吧。 秋子瑜和小宛已经进阶炼体诀第一层,经过这两日的观察,沈轩发现她俩的情况跟二牛一样,都是在五感方面得到了极大的增强,力量和速度要相对差一些。 所以支走二女后,沈轩也就不再顾及行人和巡街的军士,对抱在怀中的张清风说了一声闭紧嘴巴,便跃上了一处房顶。 而后火力全开,身体化作道道虚影,以屋顶为踏板,朝着中军卫指挥所的方向而去。 西凤关是关隘兼军镇,中军卫的驻地就在关内的最中央位置。 一路跳跃而来,凭借超快的速度及跳跃高度,竟是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行踪。 沈轩抱着张清风在距离中军卫驻地一里外一处废弃的破屋内停下。 刚一落地,张清风便捂着嘴巴,挣扎出沈轩的怀抱,跑到墙角处呕呕吐了起来。 “没出息!” 沈轩不屑的瞥了张清风背影一眼,便趴到墙边的缺口处,观察起中军卫军营来。 军营不同于民居。 即便是沈轩全力奔跑起来常人只能勉强看到残影,即便沈轩如今可以一敌百甚至以一敌千,却也不敢冒冒然的就闯进有五千悍卒驻扎的军营。 张清风这边已经吐的差不多了,用衣袖擦着嘴唇凑了上来,神情显得有些委顿。 因为了解修行界可又没有修行资质的缘故,张清风心中对修行者的向往要远超常人。经常会在睡梦中,梦见自己脚踏飞剑翱翔于天际的场景。 那种感觉一定很爽,张清风时常如是猜测。 刚刚在沈轩的怀抱中,张清风间接的体会了一下在空中短暂滑行的滋味,结果却是让他有些沮丧。 自己竟然晕高! 瞥了身边靠过来的张清风一眼,沈轩没说话,可眼神中的鄙视之意却是昭然若揭。 张清风读懂了沈轩的眼神,想要张口反驳,可一来暂时没想到更好的说辞,二来吐得也是没了力气,所以决定先偃旗息鼓,待养精蓄锐后再与其一决雌雄。 便在这时,眼尖的沈轩看到一个灵符纸人顺着军营栅栏的缝隙钻出,正朝二人所在的破屋而来。 “你的一个小弟回来了!” 沈轩低声道。 灵符纸人的速度极快,且目标小,贴着地面一路飞来,栅栏内外驻守巡逻的军士竟是没人发现。 张清风伸手将飞近的灵符纸人接住,而后凑在耳边凝神细听。 今晨和师傅假装被鬼魂重伤时,张清风便偷偷在曹清然的身上藏了三个灵符纸人,用来监控曹清然的动向。 “怎么样?知不知道曹清然见得是什么人?” 一旁沈轩急切的问道。 张清风取出灵石在逆命盘上激发,为灵符纸人注入一些灵力将之放飞后,没好气的答道。 “灵符纸人并不会说话,同时也不会思考。只是因阵法的原因,吸引了一些天地间的灵物附着在上面。它们只会将一段短暂的声音存储在附着的灵符上,而后在我耳边放出来。而且因为灵符材质的关系,存储的声音并不完整和清晰,甚至无法判断出说话之人是男还是女。”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么曹清然到底是见的什么人?” 沈轩先是露出一副了解的模样,然后又追问道。 “别跟我装傻,这个灵符纸人带回来的声音只有一句话,等下一个回来再听听看。” 张清风一语戳穿沈轩装傻充愣的行为,便不再理会,耐心的等着下一个灵符纸人回来。 “一句话?说了什么?” 沈轩锲而不舍的追问。 “无关紧要的一句话,不说也罢。” “对你来说可能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对我来说就不一定了哦。” “你什么意思?” 张清风脸瞬间变黑。 “就是字面的意思呗!哎呀别卖关子了,快说出来,我好分析一下,没准直接就能猜出来对方的身份呢!” “好几款撒加上…” 张清风神色有点不太自然的嘀咕了一句。 “虾米?你把舌头捋直了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沈轩扣了扣耳朵,同时将听力调整到最佳状态。 “好几款撒加上…” 张清风低声又说了一遍。 沈轩完全可以肯定自己这次确实是听清了的,在敏锐听觉的帮助下,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晰,但把这些字组合在一起就完全懵逼了。 皱着眉头思索了半晌,终于放弃,虚心对张清风求教道。 “麻烦张道长您给翻译一下呗,你小弟的独门方言,在下实在听不懂啊!” “嗯…” 张清风用鼻子发出一道意味不明的音节。 “有些人吧给你脸就要珍惜,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轩挑了一下眉毛,低声说道。 “沈小三我告诉你,我可不是真的怕你,只是不想耽误正事。灵符纸人距离越远,存储的声音便会缺失的越多,而且保存下来的声音有时还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虽然这种情况极为个别,但并不能保证一定不会发生,懂吗?” 张清风看着军营的方向解释道。 沈轩伸手将张清风的脸掰过来,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所以,你小弟说的是啥你也不知道是吧。” “额…算…算是吧!” 张清风的目光开始躲闪,不敢与沈轩对视。 “唉!早知如此,就是带条狗来也比你强啊!” 沈轩放开张清风,目光同样望向军营的方向轻声叹道。 张清风羞愧的垂下了高傲的头颅。 便在这时,沈轩看到又有一个灵符纸人从军营中贴着地面飞出来,刚刚钻出栅栏的空隙,一队巡逻的士卒由此走过。 待这队士卒走远,沈轩看到有几片碎纸屑混杂在砂土中。 我靠!死无全尸啊! “你的一位口齿不清外加眼神也不太好的小弟刚刚壮烈了,请节哀!” 沈轩同情的对张清风说道。 张清风的头垂得更低了,鼻尖眼看就要碰到肚脐眼了。 本来被寄予厚望的张清风小弟们一个个如此不靠谱,沈轩有些后悔还不如把张小满带过来了。 只是一来张小满虽然能力可喜,但毕竟刚刚认识,还不能完全信任。二来张清风曾信誓旦旦保证自己的小弟们在打探消息这一块无敌手。 加之在沈轩看来,秋子瑜制定的计划已经相当周全,没必要再引入不在计划中的人来参合,那样反倒容易节外生枝。 可谁曾想…唉…人算不如天算啊! 沈轩心中哀叹。 便在这时,又有一个灵符纸人从军营里飞了出来。好在这一次运气不错,没有遇到巡逻的士卒,灵符纸人顺利的飞回到张清风的手中。 张清风因小弟一而再的给自己丢脸,情绪不算太好,有气无力的将灵符纸人贴在耳朵上。 这个灵符纸人仍是只带回了一句话,不过却是清晰了许多。 张清风听清楚后,精神立刻一振,赶忙拉了沈轩一把说道。 “既是如此,那便告辞了!” “哦!那你就先回吧,反正有你不多,没你我自己也挺自在的!” 沈轩没好气的回道。 “不是我说的,是包打听说的。” 张清风阴着脸,幽幽说道。 包打听是沈轩在梦中世界见过的一种法术,跟张清风的灵符纸人十分相似,于是便替张清风做主,给灵符纸人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张清风觉得倒也蛮符合实际情况的,于是也就默认了。 “哎呦!不错哦,还有点用哈!” 沈轩挑眉道。 “之前那一次只是意外!” 张清风分辩道。 “二次!” 沈轩伸出两根手指在张清风眼前摇晃。 “你再继续纠缠这些不重要的细节,那人估计就跑没影了。曹清然办公的厅堂距离此处差不多三里,以包打听的速度差不多要二十息,加上你耽误的时间,我猜那人就快走出营门了。” 张清风道。 “那还等什么呢?问问你小弟那人是走的那座营门,咱们赶紧过去拦截。只要能抓住那人严刑逼供,便能知道谁是幕后主使者了。” 沈轩站起身来急促道。 “额…” “别告诉我,你小弟不知道!” “额…我说过的,它只能存储很短的一句话。” 张清风再一次低下了头颅,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无力的解释道。 “三次!” 沈轩强行抬起张清风的脑袋,伸出三根手指在他眼前摇晃、翻转。 第一百二十九章 屡试不爽 中军卫军营有东西南北四座营门,沈轩和张清风是在西营门外。 凭借沈轩的目力,视线所及之内未见有人出营,想来与曹清然会面那人并没有走这个方向。 “你守在这里,我去其他三处营门看看。” 沈轩说完,便要起身离开。跑得快一些,运气再好一些,没准能在那人走远前截住。 张清风却是伸手拉住沈轩道。 “带上我啊,我让最后一个包打听跟着那人,一会就能有信息回来。” “呦呵!学聪明了啊,果然是近朱者赤,才跟我混了半日,就有如此大的进步,我看好你呦!” 说罢,沈轩再次将张清风横抱在怀中,避开哨楼和巡逻军士的视线,朝北营门的方向奔去。 中军卫的驻地面积很大,沈轩虽是抱着一个累赘,可奔跑起来的速度依然是极快,只用了不到二十息的时间,便到了北营门外。 人还在半空中滑跃,目光四处一扫,外出的道路上未见人影。 沈轩毫不停顿,立刻又朝东营门跑去。 结果东营门外的道路上也没有人迹。 按照灵符纸人从曹清然那里离开计算,到此时已差不多过了两炷香的时间,若是腿脚快的,已足够走出好远,超出沈轩视力所及的范围了。 “等下!” 沈轩心中焦急,正欲转向,便听到怀中的张清风突然急声喊道。 沈轩还以为张清风有了什么发现,连忙寻了个隐蔽的位置落下身形。而后顺着张清风的目光看去,见一个灵符纸人从营地里飞出来,转瞬便落在张清风的手中。 张清风将灵符纸人贴在耳边,凝神细听后面露欣喜之色道。 “确定了,那人是从南营门离开的。” 沈轩只觉得胸口憋闷的厉害,脑袋里面嗡嗡直响。 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后,用尽量温和的声音说道。 “这位张道长,咱俩已经探查过西、北、东三个方向的营门和道路了,既然没有任何发现,是否就可以肯定那人一定是从南面的营门离开的呢?” “是嚎,我怎么没想到。” 张清风拍了一下脑袋懊恼道。 沈轩翻着白眼再次高高跃起,直奔南营门而去。 中军卫营地虽然坐落在西凤关最中心处,可军营外的方圆三里范围内,是没有任何建筑和树木的,光秃秃的一片,一眼便可将周围的景象尽收眼底。 大虞军队所有卫所驻地的周边都是如此这般,其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有敌人或心怀叵测者利用房屋或树木隐藏行迹。 又因为中军卫在西凤关内便是王法便是天,所以城中百姓或了解情况的行商,都会尽量远离这片空旷的区域。 而此时南营门外的道路上,却是有三匹快马在朝闹市区的方向奔驰着。 所以,飞奔跳跃而来的沈轩一眼便看到欲要找寻的目标。 悄悄隐藏住身形,二人不远不近的吊在三匹快马的后面,一路追踪而去。 闹市区人流熙熙攘攘,骑马已是再无可能,而此三人明显没有骆氏商行的霸道,便只得下得马来牵马而行。 好不容易穿过热闹繁华的街道,便到了东关门,三人取出路引,待城门守卒核验过身份后,便出了西凤关。 这一来跟在后面的沈轩就有些尴尬了,他是通过非正常途径进入西凤关的,虽然身上有通过沈长青搞来的路引,但缺少进来时的印章,此时出城必然会被守卒刁难。 见沈轩面露难色,张清风猜到是怎么回事,发觉自己扳回颜面的机会来了。 “哼!这点小事情都搞不定,亏你还是飞鱼卫的指挥佥事,跟来看贫道如何化解!” 张清风跨步走在前头,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沈轩哼道。 说罢,挺胸抬头朝城门处走去。 “这不是小张道长嘛,您这是要出关?” 一名小旗离着老远便看到走来的张清风,脸上立刻堆起笑容,语气恭敬的拱手问道。 “骆二爷请家师为其制作一道符纂,缺少一份材料,让我去京都采买。” 张清风闻言笑道,看样子与这名小旗颇为熟稔。 “哎呦!二爷的事可耽搁不得,只是…这位是?” 小旗瞟了沈轩一眼问道。 “这是家师最近新收的记名弟子,算是我师弟,叫张三。” 张清风面不改色的解释,而后将沈轩拉到身边指着小旗说道。 “叫李大哥!” “李大哥好!” 沈轩做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怯怯叫道。 “张真人收新弟子了?这可是大喜事啊!哈哈哈!既是如此,那就不耽搁二位道长的行程了。” 说罢,小旗官亲自将二人送出关门,临了还贴心的询问是否需要提供马车代步,却是被张清风婉言谢绝了。 走出城门,便见到宽阔笔直的驿道尽头有三个黑点,正在扬起的漫天尘土中渐渐消失。 “快些跟上!” 沈轩招呼一声,便化作一道虚影追了上去。 “咳咳…咳咳!” 身边骤然卷起的尘土呛得张清风连连咳嗽,待挥手驱散尘土,早已不见了沈轩的身影。 “这家伙!” 张清风无奈地抱怨,而后只能迈开两条大长腿,奋力追赶。 五行术士有一种轻身符,贴在身上可以身轻如燕,健步如飞。可惜张清风专研的是法阵,术法符篆他不会制作啊。 仅用了数息时间,沈轩便已冲破那还未散尽的漫天尘土之中。 “三位且慢,我家大人有话交待。” 沈轩放慢速度,朝着不远处策马狂奔的三人喊道。 “吁!” 三人闻听立刻勒住缰绳,缓缓放慢马速。 沈轩用平常人奔跑的速度跑上前去,同时还做出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 “你是何人?” 此时那三人已经调转过马头,看着一路小跑而来的沈轩,上下打量一番后,居中一人厉声喝问道。 “小的乃是…” 镪!镪! 没等沈轩将编好的瞎话说完,左右两则的二人却是突然自腰间抽出钢刀,脚掌在马镫上用力一踏,身形高高跃起,举刀朝沈轩当头劈来。 什么情况这是…没等人家把话说完就拔刀砍人…这是哪里的待客之道? 沈轩心中腹诽,可既然对方先动手,那他也就没必要继续演戏了。 双手握拳,迎着凌空劈来两柄钢刀就锤了上去。 咔!咔! 冰冷锋利的刀刃与皮包肉骨的拳面相撞,立时响起两道脆响,却是两柄钢刀应声而碎。 沈轩捶碎钢刀之后,立即化拳为掌,对着扑来的两人各扇出一记耳光。 啪!啪! 二人身形未待落下,便口吐鲜血翻滚着斜飞了出去。 沈轩这两记耳光并未使太大力气,仅是将这二人扇昏了过去。 “客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总得让人家把话说完再动手吧,万一不小心伤了自己人多不好。” 沈轩拍了拍手掌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语气认真的朝仍端坐在马上那人说道。 仅存那人见沈轩轻描淡写的便将自己两名护卫打晕,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仍强自做出一副镇定的模样,沉声问道。 “你…你是何人?” “你看看,之前你问时我便要作答,结果被这两位客人很不友好的打断了。这是何必呢!小的乃是…呸呸呸,不好意思哈,有些太入戏了。” 沈轩晦气的朝地上吐了几口吐沫,不好意思的朝那人笑了笑。而后自如意环中取出一枚令牌在那人面前晃了一晃。 “吾乃飞鱼卫指挥佥事沈平常,现在怀疑你与一桩案件有关,需要你协助调查。当然,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本官会打到你肯说为止。不妨告诉你,本官的手段可是很凶残很凶残的!” “额…这位大人,您莫非是不识字?” 那人朝令牌上看了一眼后,有些迟疑的说道。 沈轩一愣,低头一瞧手中令牌,上面明晃晃的刻着三个大字——报国军。 “抱歉抱歉!拿错了!” 沈轩抹了一把汗,连忙将报国军令牌收起,取出代表其飞鱼卫指挥佥事的令牌,正反面都核对无误,确认这次没有拿错后,才给那人看了一眼。 如意环使用起来还不够纯熟,加上三块令牌都放在一处,偶尔拿错也是在所难免的。 “在下不过一介商贾,不知有何处能帮到大人?” 看清楚令牌上飞鱼卫的字样后,那人跃下马背,朝沈轩拱手施礼道。 “本官且问你,刚刚与曹指挥使所谈何事啊?不要试图说谎,本官的目光可是很锐利很锐利的!” 沈轩觉得此时已经没必要再跟这家伙绕弯子了,于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大人明鉴,西凤关乃是连通西北诸州的要道,在下家中产业颇多,每年都要途径这西凤关数次,这些年来得蒙曹大人关照,此次乃是专程为感谢而来,并无其他。” 那人闻言果然不敢再直视沈轩瞪得滚圆的双眼,低下头说道。 “哦!商人?做的可是谋朝篡位的买卖?” 沈轩突然抓住那人的肩膀,厉声喝道。 “大…大人…何出此言啊?在下就是…” 那人肩膀吃痛,仰起头来呲牙裂嘴、结结巴巴的解释,可右手却是悄悄隐在衣袖中,趁着沈轩没留神的功夫,一抹寒光自衣袖中闪出,没入沈轩胸口。 “要你命的人!下辈子投胎记住莫要再多管闲事!” 那人此时脸上神情一变,目露凶光,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道。 “你…你…你…竟敢…谋害朝廷命官…” 沈轩不敢置信的捂着被匕首刺穿的胸口,口中喷着血沫,瘫倒在地上。 右手却仍在顽强的指着那人,说出的话语已经有些含糊。 “你…到底…是…谁的…人?” 沈轩强忍胸口剧痛,仍不忘办案本分,一字一吐血的追问道。 “看在你要死了的份上,就让你做个明白鬼,吾家主子乃是当朝太子!” 那人神情傲然,语气铿锵道。 第一百三十章 沈轩的魔障 “瑜姐你要干嘛?” 曹清然府邸北面一条僻静的小巷内,小宛惊恐的拉住正做出翻墙姿态的秋子瑜。 “进去探查曹家人的情况啊?” 秋子瑜答道。 “那…也不用进去吧,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小宛有些担心的说道。 “傻丫头,咱俩现在这么厉害,只要小心一些,不会被发现的。” “可…平常没让咱俩进去啊?” “我家小宛还没嫁过去呢,就开始胳膊肘朝外拐啦。连我这个姐姐的话都不听了,真是让人伤心呢!” “哎呀!我不是这意思啦。” “不是就赶紧跟上,我有种感觉,在这里会有所发现的。” 小宛无奈,为证清白,只能跟着秋子瑜翻墙进入曹家大宅的后院。 大虞惯例,武官亲眷不可随行。 因此,这处宅院乃是由曹清然的一名妾室掌管,名唤芸娘。 芸娘此时刚刚安顿好前来暂住的骆家一行人,又陪着惊魂未定,忧心小儿子生死的骆家老太君聊了一会,待老人沉沉睡去后,这才回到自己的卧室休息一会。 躺在床榻上的芸娘明明觉得自己很疲累,可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心里面总是慌慌的,似乎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躺了一会,心慌的越来越厉害,芸娘干脆起身。 先是走到房门处朝外看了看,见到贴身丫鬟小青趴在院内的石桌上打盹,随后关紧了房门,蹑手蹑脚的走回到床榻边,俯下身子钻进了床底下。 沉重的石板挪动响起刺啦刺啦的声音。 不过多时,芸娘从床底出来,手中多了一个木盒子。 重又去到房门边看了看外面的情况,而后捧着木盒子坐到梳妆台前,将木盒子打开。 盒子里面是一封信件和一卷布帛。 芸娘没有理会信件,轻手轻脚的将布帛取出来,小心翼翼的展开,看着上面的字迹,嘴角露出满足的笑意。 欣赏了一会后,似乎慌乱的心情得到了平复。 噔噔蹬蹬!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芸娘吓得连忙将盒子盖好,慌乱的塞入梳妆台下面的一个抽屉里。 “娘子不好了,骆家老妇人发烧说胡话了。” 丫鬟小青边敲门边焦急的喊道。 “啊!” 骆家老太君已年近六十,这个年纪感染了风寒那可是会要命的。 芸娘一听之下也不敢耽误,连忙小跑过去打开房门。 “可去寻了郎中?” “周管家已派人去寻。” “叫厨下烧些姜汤来,速去!” 将小青打发走,芸娘取来锁头将房门锁好,便急匆匆的去了。 芸娘是妾室,虽然极得曹清然的宠爱,常年带在身边。但妾就是妾,其地位始终不比正室、侧室这等明媒正娶的大娘子们。 说句不好听的,妾的地位有时还不如一名签了契子的杂役,至少人家还是自由身。 妾是奴,可以随意买卖或赠予,真正的身不由已。 如今芸娘仗着年轻貌美,加之聪明伶俐,还能得到曹清然的喜爱。可待年老色衰之后呢? 骆家老妇人乃是曹清然正妻洛羽葶的母亲,若这老货死在这里,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错处,洛羽葶都不会轻饶了自己。 曹清然肯为了妾与正妻交恶? 所以,听闻骆家老妇人染了伤寒,芸娘不得不紧张到有些慌乱。 芸娘离开后,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过了一会后,房梁之上却是响起对话声。 “瑜姐!咱这算是行窃吗?” “你个傻丫头,哪有如此这般说自己的。咱俩这是在帮助沈平常搜集罪证。” “可先生教过的,不问自取视为偷。” “那我问你,想不想报答沈平常的救命之恩还有传授神功的恩德?” “自是想的。” “那不就结了,先生不是还教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咱俩现在就是在做大事,谋反案啊!还不够大吗?” “好像是够的,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哎呀,小宛的嘴太笨了。” “傻丫头知道自己笨,就只管听姐姐的好了,下去吧,看看那个美娘子藏了什么好东西,嘻嘻!好刺激呢!” 两个苗条的身影自房顶横梁上轻盈落下,待站稳身形后,直奔梳妆台而去。 打开抽屉,取出木盒,掀开盖子,书信和布帛卷轴映入眼帘。 刚刚二女在房梁上看的清楚,芸娘似乎对布帛卷轴更为重视,便首先打开卷轴来看。 看过之后,秋子瑜面色微变,意识到自己的预感果然没有错。 待将布帛上的内容全都看过之后,又拿起了旁边的书信。 “原来是这样啊!” 看过书信上的内容后,秋子瑜露出恍然之色。 “啊!” 便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女子的尖叫声。 正想的入神的秋子瑜被吓得一个哆嗦,手中的信件飘落。 小宛更是不堪,鼻子眼睛都挤到了一起,眼泪就在眼圈里转啊转的,随时有可能滴落下来。 “完了完了!被发现了,这可怎么办啊!” 小宛抓住秋子瑜的手臂颤声问道。 秋子瑜纵是聪明睿智不输男子,但毕竟还是一个不足十八岁的小姑娘,又是第一次做这等偷偷摸摸的事情,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啊~!啊~!杀人啦!小娘子被贼人杀害啦!” “胡乱喊叫什么,还不快去告知老爷。” 终于听清了原委的二女面面相觑,小娘子?莫非就是刚刚那个美娇娘?怎么就死了。 还没等二女反应过来,外面又响起叫喊声。 “骆家老太君…也被贼人杀害了!” “走!去看看!” 秋子瑜的确不是普通的凡俗女子,很快便从茫然中清醒过来。将书信和卷轴塞入怀中,拉起小宛就要去查看情况。 “瑜…瑜姐…我害怕!” 小宛不情不愿,泫然欲泣的道。 “你个傻丫头,现在整个曹府的人加起来估计都打不过你,你害怕什么!而且咱俩是偷偷过去,你听,此刻外面乱的厉害,小心一些不会被人发现的。” “可…可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啊?” “那就打出去呗,然后直接去找沈平常,有他在,谁还能拿咱俩怎样?” 听到沈平常的名字,小宛就好像吃下了定心丸一般,立刻乖乖的任由秋子瑜拉着出去了。 …… “吾家主子乃是当朝太子爷!” 这个答案还真是太不意外了啊! 听到那人所言,躺在地上装做随时要死了的沈轩心中想道。 不过也对,有理由、有能力勾结堂堂一卫指挥使谋反的可怀疑对象,翻来覆去不过就是张小满推断出来的那几位。 太子、诸位皇子及几位皇族近亲,每个人的几率都不低,主使者是谁都不算意外。 正思考要不要趁着装死的热乎劲还没过去,再借机套取一些有用的信息,耳朵却是微不可查的抖动了几下。 沈轩听到了一种很熟悉的声音,可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呢?一时间又有些懵住了。 直到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而且不是一个,是好几个时,沈轩立刻面色大变,再也顾不得装死,伸手就去拉面前那人的衣襟,口中喝道。 “小心!” 唰! 破空声呼啸而过,沈轩的手距离自称吾主太子那人胸前还有一只手掌的距离时,几滴温热的血花便落在了沈轩的脸上。 那人眉心破开了一个窟窿,红的白的液体顺着窟窿平滑的边缘涌出、流下。 “呕!” 沈轩胸腹中立时翻腾的厉害。 是飞剑!一柄飞剑刺穿了那人的头颅。 从声音判断飞剑不止一柄,而是足足有五柄。 沈轩强压下心头的烦闷,连忙就地一滚,噗噗两声在身边响起。 沈轩目光一瞄,果然有两柄飞剑插在自己刚刚躺着的地方。 与此同时,两声惨呼响起。 沈轩这才想起刚刚被自己扇晕的两人。 目光朝那边一瞧,好吧,两柄行凶的飞剑正在飞速逃离,二人的脖颈从两侧被刺穿,正喷着血泉呢。 阿米托福! 沈轩右手在两肩、额头和胸口各点了一下,心中默哀。 而后身体猛然前扑,在两柄刺入地面的飞剑还未来得及拔出逃离之前,将之牢牢攥在手中。 嗖!嗖! 两柄飞剑在主人的控制下,仍旧努力的想要飞离逃逸。纵然炼体诀第四层让沈轩的皮肤已如铁甲一般坚韧,可飞剑的锋利岂是普通凡俗甲胄可挡,死死攥住飞剑的双手仍被割的鲜血淋淋。 沈轩整个人更是被两柄飞剑带着离地飞起。 真疼啊!沈轩呲牙裂嘴,同时目光朝飞剑飞去的方向望去。 远处有五人手掐剑诀并排而立,个个身着黑色夜行衣,黑巾遮面包头。 “可算找到正主了!” 沈轩心中顿时狂喜。 什么骆恒伟、曹清然、谋杀案、太子皇子什么的,这些根本就不是沈轩关心的,他来西凤关就是为了追查十年前那桩幼童掳掠案和何先生的。 黑衣蒙面的装扮几乎都快成了沈轩的魔障了,看到这种装束,心中就止不住的兴奋。 管他是否与十年前的案子有关,逮住打一顿不就都清楚了。 想到这里,沈轩顿觉飞剑的速度太慢了。好在因为带着沈轩一同飞行的原因,两柄飞剑飞不了太高,沈轩腰腹使力,双脚下坠在地面猛力一蹬,飞行的速度顿时加快了好多。 “哎呦!功力见长啊,御使飞剑更加轻松了呢!” 两名正全力御使飞剑的黑衣人心中如是想到。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还是太年轻啊 眼看距离五个黑衣人不远了,沈轩心中正衡量着该用何种手段将五人活擒,耳中听到身后传来三道呼啸声。 扭头一瞧,果然是三柄飞剑朝自己后背袭来。 飞剑而已,扎一下又不会死。 沈轩决定不予理会,抓住时机将黑衣人尽数擒下才是正理。 刚回过头便听觉身后破空声有变,连忙又扭转回去。 好嘛!三柄飞剑在即将追上沈轩后改刺为旋,此时旋转如三面银盘一般,分别朝着头、胸、腹切割而来。 好狠啊!这是要将杂家大卸四段的打算啊。 沈轩心中愤愤的骂道,却是不敢迟疑,连忙松开两柄攥着的飞剑,身形急速下坠,而后朝一旁闪开。 飞剑只是直刺的话撑死就是个对穿,三柄飞剑在身上开三个窟窿而已,疼是疼了些,又不会致死,所以沈轩不担心。 但若是被横斩成四段,身体能否续接回来暂且不提,光是想象一下会有多疼,沈轩就受不了。 反正现在距离五人已经挺近的了,全力冲刺过去将之擒下问题不大,所以没有必要虐待自己。 闪开三柄切割而来的飞剑后,沈轩脚掌在地面一蹬,便化作一串虚影朝五个黑衣人扑去。 可刚扑出去没多远,身前的两柄飞剑也打着旋迎了过来。 好家伙!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沈轩顿时进退两难了。 飞剑飞行的速度比沈轩全力冲刺的速度可是要快上许多,此时再想躲避却是根本来不及了。 情急之下,沈轩只能呼呼两拳将迎面而来的两柄飞剑击飞,而后身体急速扭曲,勉强躲开要害部分,避免被切割成四段的下场。 三柄旋转的飞剑带着血花掠上半空,沈轩左臂被切断掉落尘埃,腰间被割出一条大口子,鲜血和肠子冒了出来,脸颊也被切掉了一大块肉。 强忍身体剧痛,沈轩体内化劲运转,一记扫腿朝着五人扫去。 这五个黑衣人虽然境界不高,但彼此配合无间,应该是练习过合击之术,不下杀手的话,沈轩今日恐难全身而退。 无形无质的化劲击出,五个黑衣人的身形顿时微微一滞,半空中的五柄飞剑也停止了旋转翻飞,接连坠落在地上。 呲呲呲呲呲! 不远处绽放出五道好似花儿一般的血泉,五个黑衣人不敢置信的低下头,盯着腰间喷溅而出的鲜血,而后上半身齐齐滑落。 五个人的双腿连带腰腹仍顽固的站立。 沈轩此时也疼的再也坚持不住,躺倒在地。 呼哧呼哧! 沈轩仰望天空,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剑修真真真…真是太烦人了! 心中抱怨,却还不忘将断掉的手臂捞过来,尝试着看看能不能接回去。 断臂与血肉模糊的肩膀刚一接触,便在体内化劲的作用下紧紧吸附在了一起,而后断裂的骨头上分泌出浓白色的骨液,皮肉长出肉芽。 此时脸颊和腰间的伤口也已经开始恢复。 “怎么搞成这样?” 张清风左手攥着一叠灵符,右手握着灵石悬在腰间的逆命盘上,满脸紧张的跑了过来,眼神不停的在沈轩和黑衣人之间游移。 只要黑衣人那边稍有异动,便立刻激发灵符,劈头盖脸的砸过去。 虽然此时手里攥着的都是低品灵符,但数量众多,一股脑的砸过去同样威力不俗。 “搭把手,扶我过去。” 沈轩从如意环中取出一块高品灵石握在手中,吸取灵力恢复身体伤势,然后强撑着坐起来说道。 “那几个家伙还没死透呢,现在过去太危险,你等我去结果了他们。” 张清风说着便将灵石朝逆命盘上划去。 “口供!口供!知道吗我要口供,你都给弄死了我找谁问口供去。别墨迹了,趁着还有口气赶紧扶我过去。” 张清风有些懵逼,那几个黑衣人如今这幅惨不忍睹的模样不就是你造成的吗?把人家搞成这样的时候,你考虑过问口供的事吗?人家已经死定了,还会搭理你吗? 可他也知道自己脑筋不如沈轩好使,只好悻悻的收起灵石和阵符,惨扶着沈轩走到五个黑衣人旁边。 这五个黑衣人此时的状况着实凄惨,身体被扫腿的化劲拦腰斩断,心肝脾肺肾肠子啥的花花绿绿淌满了一地,可闹心的是受了如此重创,偏偏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只能在地上不停地翻滚惨嚎。 因为灵力的滋补,沈轩此时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他走上前去将五个黑衣人的面巾都摘了下来,仔细端瞧几人的面容。 虽然都因疼痛而扭曲的厉害,但却可以肯定自己一定是不认识的。 额…应该不认识吧。 沈轩清楚自己有脸盲症,思考了一下后,又有些不确定了。 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瓷瓶,从瓷瓶里倒出一颗暗红色的药丸,一股甜香的气味顿时扩散开来。 “这是五行宗炼制的脱胎换骨丸,有活死人生骨肉之神效,只要服下这颗药丸,莫说身体被斩成两截,便是百八十截,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立刻就能生龙活虎康复如初。瞧尔等的神情怕是不信,瞧瞧我这张脸,刚刚被你的飞剑削掉一块吧!再瞧瞧我这胳膊,被你的飞剑斩断了吧!再瞧瞧我这肚子,刚刚可是连肠子都流出来了。为何我就能如此快速且神奇的恢复到现在这样呢,就是因为我刚刚吞下了一颗脱胎换骨丸。这药丸珍贵无比,有价无市,我的身上也仅有两颗。已经被我吃下一颗,现在还剩最后一颗。你们谁想要啊?想要就说出来啊,不要不好意思嘛,毕竟命只有一条,错过了这村可就再没这店了。” 沈轩摇晃着手中的药丸,语带诱惑的对五个垂死黑衣人说道。 张清风盯着药丸咽了一下口水。 听到沈轩的介绍,五个黑衣人先前自然是不信的。大家都是修行者,谁能糊弄得了谁啊,从没听说过五行宗炼制出这种逆天的神药来。 可再看沈轩的脸上、肩膀和腰间。骨骼和皮肉都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着,眼见为实啊! 特别是在这种生死抉择之间,人的选择往往都是非理性的。只要有一丝能活下去的希望,都会不管不顾的。 虽然如今绝大多数修行者的心中都不认为自己是人,而是凌驾其上的神或仙,但那只是因其修行了功法,能力远超常人而产生的优越感。 在许多本能方面,仍与普通人无甚区别。 所以,沈轩相信自己放出的饵,一定能钓到想要的鱼。 “你…你有什么…条件?” 果然,经历短暂的沉默过后,一个看面相最年轻的黑衣人挣扎着问道。 “很简单啊,回答我几个问题就行。” 沈轩笑道。 不过他脸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恢复,此时一笑却是显得极其狰狞。 “你…你问…” 年轻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可本能的求生欲最终还是占据了上风。 “你们是谁的人?为何要杀那三个人?” 沈轩问道。 听到沈轩的问题后,年轻人先是一怔,随后竟是露出稍许的轻松之色。而其余四个黑衣人则是有些懊恼。 原来只是问这个啊,早知道我也可以回答啊。 几人所在组织近些年来动作频繁,本就有打响名头的意思,算不得什么秘密。 “我们…是…影…的人…头领让我们…来此处杀人…原因不知…” 年轻人此时面孔已经变成青灰色,眼看着就要死翘翘了,目光紧盯着沈轩手里的药丸,一字一顿的回答道。 “很好!我欣赏你的坦诚。” 沈轩道。 听沈轩如此说,年轻人顿时来了精神,脸色似乎都变得红润了一些,可随即便听沈轩继续说道。 “那么接下来我们开始正式的提问。” “********” 年轻黑衣人心里开始骂娘了,合着之前的问题只是热身暖场呗,不算数的是吗? “你们的头领叫什么?怎样才能联系到他?” “这…我不…能说…” 听到沈轩正式的问题后,年轻黑衣人的神情有些挣扎,沉吟了一下后,喃喃说道。 头领的名字其实无所谓,说了也就说了,毕竟只是一个绰号,并不是真正的姓名。但联系方式却是万万不能透露的。 见年轻黑衣人沉默不语,沈轩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 “好吧!既然你不愿说,我也不好强人所难。” 而后目光转向其余四人道。 “不知有哪位能回答我的这个问题啊,回答过后这枚换骨脱胎丸沈某立刻双手奉上,并承诺放你离去,绝不阻拦。” 四名黑衣人沉默不语。 沈轩把手伸进怀里掏啊掏的,又掏出来一个瓷瓶。 在四名黑衣人错愕的目光中拔下瓶塞,将瓷瓶里的白色颗粒倾倒在年轻黑衣人被斩断的腰腹上。 “啊~~啊~~啊~~” 年轻黑衣人立刻惨叫起来。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们了,这里面装着的是盐,很纯的那种哦,还很贵呢。我这还有烧酒、辣椒。争取在这位小兄弟死之前,让他都尝试一遍吧。” 沈轩语气轻松道。 “你个畜生!” 一名年纪稍大些的黑衣人突然怒吼道。 “杀人者人恒杀之,是你等要杀我在先,我现在不过是小小惩戒一番,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沈轩翻着白眼道。 “我…我说…我说…” 伤口上被撒盐的年轻人终于是受不住了,苦痛嘶吼道。 “这就对了嘛,快快道来,杂家给你药吃。” “我们的头领叫…” 噗! 年轻黑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柄涂满了黑漆的匕首插在他的心口。 匕首赫然是握在旁边那个年纪大的黑衣人手中。 沈轩先是一愣,随后羞恼交加。 大意了!大意了!怎么就没防着这么一手呢。 心中还在懊恼,耳中便听到又是噗噗噗三声。 另外三名黑衣人也不知从那里取出匕首自尽了。 “你他娘的!” 沈轩这下是真怒了,伸手便将年老黑衣人准备抽回的匕首抓住,反手一个耳光抽了过去。 “杂家没让你死,你就不许死!” “嘿嘿…嘿…没人能背叛组织…更不能透露组织的秘密…” 话音一落,嘴角便流出黑色的血液,头一歪挂了。 服~服毒了! 沈轩目瞪口呆。 自己还是太年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