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的奋斗日常》 第一章 可惜不够帅 手机扣扣的信息提示音传来,余贤低头查看,被标记为“小氢”的好友发来这则消息: “北冥,北冥,我坐的列车现在进南珠站了。”后面附带着可爱的颜文字。 啧啧两声,余贤双击手机屏幕进入密码界面,手法颇为生疏地输入密码,进入扣扣聊天界面。这时候能够看到“小氢”的头像了,是个很可爱的q版猫咪。余贤首先把输入法从拼音全键改为拼音9键,然后用拇指迅速编辑信息回复: “我已经在出站口等着了,你下动车后径直走,我穿着纯蓝色衬衫,内搭白色t恤。” “好哒!”对方几乎是秒回,内心的喜悦和期待之情洋溢与文字之上。 然而余贤僵硬的脸庞上没有出现一丝波动,却是从鼻中长长呼气,似是在叹息。双手插兜,他扭身往身后的某处望去,目光中说不尽的复杂。 感慨的时间不长不短,几乎是余贤回过身来的时候,原本空荡荡的眼前,从向下延伸的电梯和步梯里,涌出庞大且无休止的人潮。出站口外边,和余贤一样来接人的、旅行社的、出租车司机则围拢在出站口两旁,一时间人声鼎沸。 “这里,小氢!”余贤一下在群众的浪潮中找到了网友,并不是他眼尖,实在是小氢的外貌太过出众,在人群中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体型虽然较小,身材比例却是范例。8月末的南珠市天气较热,小氢身穿牛仔短裤,因此露出了那白暂的长腿,看得余贤有些眼干。 高束的双马尾晃动中,俏脸循着余贤的声音偏过来,双方的视线对上,余贤留意到小氢的笑容有些僵硬。 嗯……身材挺好,可惜的是长得略微普通了啊。小氢在照面的瞬间就将余贤浑身上下扫视一遍,表面上依然是笑容满面,内心里却是冉冉升起失望。下意识地,小氢刚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只是中规中矩地回礼道:“谢谢你来接我,北冥。” 没有在意小氢的小心思,余贤主动接过小氢的行李箱,一边引导她离开火车站,一边热情问道:“小氢,打算来这里玩几天啊,酒店住房定好了吗?” “啊……我的时间不是很多,也就在这里随便玩玩吧,大概明天就走。酒店的话,我在魔都路与鄂省路间的快捷酒店订了一间房。”小氢支吾道,向余贤露出了抱有歉意的笑容。 后者表示既然小氢的时间安排得那么紧,那就更不要浪费时间了,待安放好行李后,他就带小氢好好转转南珠市。余贤那么善解人意,弄得说谎的小氢很不好意思。 掂量掂量行李箱的重量,再看其鼓胀的外表,余贤猜测里面装了不少衣服和用品,至少能用上一周,不过他没有提行李箱的事,而是继续小氢的话题道:“那我们现在先把行李运回去,然后我带你去附近吃点东西。你旅途劳累,中午休息一下,下午我再带你去逛逛南珠市,怎样?” 小氢惊讶于余贤考虑得周到,只得点点头。 南珠市是个滨海四线城市,市民交通出现主要依靠公交车,亦或是最近流行的共享单车。碍于天气炎热,余贤提前在看到出站口的人群时就在网上约好了车,待余贤拖着行李和小氢来到路边的时候,司机刚好来到,于是中途没有浪费任何时间,两人就搭车来到位于魔都路的快捷酒店。 帮忙把行李搬入房间后,余贤问小氢:“你们青秀市那边的口味怎么样?南珠市的饮食对外地人来说多少有些偏淡。” “唉,口味吗?”小氢细长的指尖点在下唇思考了一会儿,“我那边的口味好像偏酸,不过我也不是很挑食。” “那行。”余贤看了看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道,“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现在快10点了。” 小氢对此没有异议,只是微皱的眉头中隐约有着一丝担忧,依稀记得她初次和男生出去吃饭时,对方居然带她到了一家老友粉店!那时候正巧是临近中午饭点,老友粉店生意最好的时候,服务员根本忙不过来细心收拾桌子,桌面上偶尔还残留着些许汤汁……小氢对余贤能介绍的地方不抱太大希望,只求那地方干净些就好。 正回忆过去的小氢没注意到走在前面的余贤忽然停下脚步,眼看小氢就要撞入转过身来的余贤怀里,余贤眼疾手快,双手按住小氢的双肩,吓得她回过神来,忙问怎么了? “你下车以后,有没有和家里打个电话?”出乎小氢的意料,余贤做事风格异常严谨,考虑十分周全,连自己家人的担忧都顾及到了,反倒是自己这个正牌女儿,光顾着见网友、评估网友的外貌,脑海中没有一个念头是有关家的。 尴尬而羞愧的红晕浮现在小氢脸上。 “啊,也对,现在通讯那么方便,你应该在威信上通知过了吧?”挠挠头,余贤一不小心踩了雷,看破不说破,连忙给了小氢一个台阶下,以求补救,“你检查一下要带什么东西出去,我先到酒店门口等你。”说罢就先行离开了。 小氢不傻,自然看得出来余贤给她台阶下,于是趁着所谓“检查出门物品”的时间,打电话向父母报了个平安。 随后余贤带着小氢到南珠市知名的茶楼去吃早茶,南珠市本来隶属于粤省,于是继承了粤系的早茶传统。在古色古香的建筑中,现代化的茶几自动注水、烧水、泡茶,以海鲜粥和肠粉为主食,搭配上蒸猪肚、虾饺、卤鸡爪以及各种粤式甜点,让小氢眼界和胃口两大开。 鉴于小氢“时间紧迫”,茶饭之余,余贤给她罗列出南珠市的风景名胜,让她挑喜欢的地方去。 既然是来到滨海的南珠市,自然是要见识一下有着天下第一滩之称的“南珠银滩”了。奈何小氢不是很情愿让余贤看到自己穿泳装的模样;围洲岛嘛,那是情侣才去的地方;南珠老街?小氢对历史文化古迹没有多大兴趣。这也顾忌那也顾忌,她一时间竟拿不定主意。 “那就去冠頭岭吧。”余贤建议道。 下午到了冠頭岭的山崖边,南望在太阳底下金光烂漫的浪潮,一浪接着一浪地拍打在山体之上,周而复始,留下岁月的痕迹。长居在青秀的小氢哪里见过这般波澜壮阔的场景,内心赞叹之余,眼角余光偷瞄着在一旁为她打着遮阳伞的余贤。 要是他再帅一点就好了。 说实话,一路上余贤对小氢的照顾已经远远地超出了她的预期,作为一个初次见面的网友,余贤是合格的。如果他足够帅,小氢会毫不犹豫地向余贤告白,此时此刻,山盟海誓。 可惜余贤不够帅。 第二天一大早,余贤送小氢上火车,进入检票口前,小氢突然转身小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不等余贤回应,红着脸跑了。 始料未及的余贤同样不好意思,同样有些愧疚,不过他的愧疚不是给小氢的。于是他拿着他所愧疚的人的手机,打给了他所愧疚的人。 “喂?唐楞严,你那网友走了,可以来拿你手机了。” …… 半小时后,余贤在一家奶茶店和一个帅哥相向而坐,那位帅哥,是真正的“北冥”,余贤从小到大的朋友,唐楞严。有时候,余贤会自嘲一声,是不是自己没有青梅竹马,所以才配不上小说里的主角命格,至今仍在平凡之路上前行。 将手机还给唐楞严,余贤忍不住调侃起来:“真有你的哈,一起打了几把游戏,就让人家大老远从青秀市跑过来见你……这是你今年的第二场‘被动’网恋了吧。” “我哪知道她这么冲动。”唐楞严委屈地接过手机,解释道,“我只是和她打字交流,连语音通话都没有过,更不用说互发照片了,不然你也假扮不了我。” “呵呵。” “贤。”手掌在余贤眼前晃了晃,唐楞严觉得让别人冒充自己去应付网友的事太丢脸,也太不负责任,“以后这些事,我自己处理就好。” “不行!”刚才还在嬉皮笑脸的余贤一下子变得正经,“网络上什么人都有,你警惕性又差,忘了之前的教训了?” 年初唐楞严的一个网友来南珠旅游,让唐楞严带她游玩,玩着玩着忽然就大声嚷着钱包丢了——这个骗术很低级,都互联网时代了,谁还没事往钱包里放大把现金。但唐楞严真的就上当了,给了那女骗子1000路费和伙食费,要不是后来余贤知道后立即报警,唐楞严现在怕不是还蒙在鼓里。 “总之,见网友这种事情,你以后必须得通知我,哪怕你亲自上,也要我在旁边盯着!”余贤指尖在桌上一敲,态度强硬,“还有路上那些说手机丢了的,要借你手机打电话的,别理他们!” “贤,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吧。”唐楞严觉得自己的好友过于冷漠,“万一人家真的有麻烦呢?” “等你什么时候长点心再说吧。”余贤本来想说好心没好报,只是那样又免不了和好友争论一番。 “不说这些了。”唐楞严知趣地转移话题,“明晚去看富丑者2吗” “行啊,现在订票吧。” “坐第几排?” “四、五排都可以。” “楞严!”两人正讨论,一道清脆的女声突然插入,余贤一抬头就看到唐楞严背后的少女突然袭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甄诗皓?”唐楞严连忙回过头看,“你怎么在这里?” 余贤一言不发地从旁边挪过来一张椅子。 “谢谢。”甄诗皓的目光在余贤那里停留不超过一秒钟,便转向唐楞严,生怕唐楞严消失不见。她的笑容天真烂漫,玉手提起购物袋展示给唐楞严,“我在附近随便逛逛,想要来这里喝点东西,好巧不巧,刚好遇见你。” 明明是你隔着奶茶店的玻璃看到唐楞严然后跑进来的好嘛,余贤只手托腮看向窗外。 “楞严你们好像要去看电影是吗?”甄诗皓凑过来看唐楞严的手机屏幕,诚恳道,“我也好久没去看电影了,要不一起去吧?” 唐楞严疑惑地看着甄诗皓,“可……我们看的是富丑者2,你可能不太喜欢……” “不,我超喜欢看富……富丑者,我是铁杆粉丝!” “你也喜欢?”唐楞严又是惊讶又是高兴,他喜欢热闹,不过所认识的大多数女生对富丑者这类科幻动作片没什么兴趣。 她喜欢看的是你!余贤在一旁扶额。 “那当然,我们现在就订票……”甄诗皓顺水推舟,主动接过唐楞严的手机选电影票。不料一只纤细的手夺过唐楞严的手机,三人的目光随着手机汇聚到一个穿着奶茶店员工服的矮小女生身上。 “哟,罗漓,你也要去看电影吗?奶茶店的工作怎么办?”甄诗皓笑容不改,有意地挺起胸膛。那矮小女生被甄诗皓的挑衅激得满脸通红,她看向唐楞严,再度对上甄诗皓的目光时,眼神充满了坚决,当然,也仅仅是在眼神里坚决。 “我……我刚好后天休息,想趁着休息日看电影放松一下而已……没有你们我也会去看的!” 近观关系混乱狗血的三人,余贤并不想插上任何一句话,只是默默地接过服务员端来的柠檬汁,默默地吮吸。 第二章 远程狗粮 “您好,欢迎光临。”收银员小妹抬头一见是熟客,指尖飞速在键盘上输入,然后在确认订单前温馨提醒一句,“还是冰的芋圆豆花和酸甜墨鱼丸,外加一盘卤鸭脚,对吧?” 余贤点头,用手机付了款,想寻老位置坐下。可是现在正是这家店生意红火的时间段,容不得他在座位上挑三拣四,干站了一小会,余贤总算在一个靠窗的地方安身。与此同时,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响了。 打开扣扣界面,三个联系人几乎同时发来消息。最顶端的消息来自“北冥”,也就是唐楞严,他告知余贤,电影还有一小时开场,而该场次的影厅尚有座位空余,问余贤是否来。 恰逢余贤的甜点刚好上桌,他气定神闲地使牙签戳中一枚墨鱼丸,放嘴里咀嚼,另一只手的拇指飞快地用拼音九键输入消息: “不了,我现在正在给亲戚家五年级的孩子做家教,亲戚突然要求的。” 接着是来自“光吃不胖hiahia”,甄诗皓的消息,她对余贤主动给她和唐楞严创造机会的举动深表感谢,并且多问了一句有没有办法把情敌罗漓支开。 “我中立,你加油。”余贤尝一勺豆花。 最后是“南苍”,头像与唐楞严的“北冥”及其相似,唐楞严的别扭青梅竹马罗漓。余贤瞧着她的昵称暗笑一声,成天想着在细枝末节上和唐楞严制造微妙的暧昧,却不肯放下表面的傲气和唐楞严告白。 再看看她发来的消息,字里行间充斥着别扭的情绪,表面上是说受唐楞严的请求问余贤来不来看电影,而句子末尾附加的微笑小黄脸又强烈暗示着什么,让余贤哭笑不得。 发来的几段文字,唯有最后一句充满了真情实意,目的清晰明了:如何支开情敌甄诗皓。 “我中立,你加油。”余贤收起手机,侧头看着窗外街道上相互依偎着的情侣,自鸣得意地哼了一声,他才不会为了一场电影去当电灯泡,在甜品店里吹着空调,玩玩手游,看看狗粮小说不好吗? …… 在余贤消磨时间的两个小时后,唐楞严一行看完电影出来,恰好遇见逛街欲归的罗漓父母,在父母的催促下,罗漓心不甘情不愿地偏过头看唐楞严一眼,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走了。 这可是和唐楞严促进感情的大好机会,甄诗皓的眼睛一下变得灵光,表面上和善地与罗漓道别,内心则欢呼雀跃,大脑在飞速运转着,临时起意,盘算接下来如何度过与唐楞严的二人时光。 罗漓刚转过身,甄诗皓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朝唐楞严的方向探寻,当唐楞严的手指触感传来,甄诗皓却迟疑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放荡了?——最终控制自己的手使其继续向前,拉扯他的衣角: “……楞严,附近新开了家奶茶店——余贤之前在扣扣空间里推荐过……”甄诗皓看着唐楞严,可当对方偏过头与她对视时,她又害羞地移开视线,“去看看?” 以余贤的空间说说为指引,两人很快寻到了那家店,店面装横复古,店门前的展板上是一位栩栩如生的,符合现代审美的唐代美人,手里端着一碗茶,简洁明了地表现了本店的特色和产品。 各自点单,随后入座,一阵闲聊之后,两人似乎再也找不到共同话题。唐楞严本意是和甄诗皓谈谈电影的内容,奈何后者来电影院只是为了陪他,对电影毫无兴趣,全程昏昏欲睡,关于电影的情节一问三不知,说了几句,唐楞严便没了聊天的欲望。 出于礼貌,唐楞严得主动找些话题,结束两人间微妙的尴尬气氛。碍于他不怎么擅长聊天,唐楞严在和甄诗皓有一句搭一句的尬聊间,发扣扣向余贤求援。 甜品店的余贤收到消息,先是一愣,接着脸上浮现出好事者的笑容,心想这小子终于开窍学会主动增进与女性的感情了。先前罗漓和甄诗皓一齐向余贤求助,他置之不理,为的就是尊重唐楞严的选择,现在唐楞严主动出击,他理应献上助攻。 手机一阵颤动,是余贤回复消息了,唐楞严偷看一眼: “和她分享你最近遇到的事,比如有成就感的。”余贤指的是唐楞严暑假间参加的二胡演奏比赛。 我最近遇到的事?有成就感的?唐楞严在脑海中略微思考,面带微笑地和甄诗皓讲述了昨天和余贤在手机游戏上的经历,先是沉重描述坑货队友带来的压力,接着强调他和余贤在下路完美配合的重要性,再次是夸大团战的惨烈程度,把战败的气氛渲染到了极致,最终柳暗花明,在余贤带领坑队友的节节抵抗下,他一人成功偷袭对手老家,赢得胜利。 见唐楞严绘声绘色地讲解,不打游戏的甄诗皓听得一头雾水,出于礼貌只好装作听懂的样子,时不时发出不明所以的拟声词迎合心上人。待唐楞严话音落毕,她一时语塞,支吾半天才勉强拼凑出“好厉害”三个字结束了这尴尬的话题。 两人间的气氛再度尴尬,瞧见唐楞严略微失望的神色,甄诗皓心里开始慌了。她自诩是小团体里的话匣子,没想到今天和唐楞严单独约会,又没人打扰,自己倒是紧张的说不出话了,一手好牌,打得如此稀烂!有了唐楞严的前车之鉴,甄诗皓在挑起话题上更加顾虑了,不能单单考虑自己涉及的圈子。 不行啊!甄诗皓百思不得其解,只好祭出杀手锏,趁着唐楞严不注意,她的手指飞速在手机屏幕上打字,通过扣扣联系余贤——只有男生才了解男生! 另一端,余贤发现消息是甄诗皓发来的,在内心向罗漓惋惜,果然做人太傲气是很难收获爱情的,该学学甄诗皓,主动出击。随后看完了消息内容,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为什么甄诗皓把唐楞严单独约走,却不知道该聊什么话题? 爱慕的对象就在眼前,还不知道聊什么话题——这又是什么情况,开局带球蛇皮走位一段冲刺,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害怕影响发挥,停下来系鞋带? 牢骚归牢骚,尽管身处远方还被迫吃着狗粮,但作为一个专业电灯泡牌僚机,余贤很快给甄诗皓和唐楞严分别发送了消息,双管齐下,让他们聊聊共同的朋友。 既然是聊朋友,免不了要谈及朋友的事迹,而那些事迹更加富有八卦的资质呢?余贤还要仔细斟酌,稍后再发送具体事例给双方。 “余贤?”忽然间,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余贤的思考。恼怒之气还没上头,他就辨识出了声音的主人,怒气一下消散,但,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开始颤抖。另一只手猛掐一下大腿肉,在痛意的刺激下,余贤抿嘴板脸,缓缓转过身,面向呼唤他的人…… 第三章 夏末的夜 “余贤,真的是你。”漂亮女生的棕色波浪长发披肩,本就精致的鹅蛋脸在略施粉黛后,显得更加靓丽。8月的夜酷热未消,因此她身着修身黑短袖t恤,搭配牛仔短裤,露出雪白肌肤,更突显姣好身材。 余贤的目光有些火热了,随即他将视线从女生身上移到了陪同她前来的男生,面庞青秀,时尚又不失简洁的衣裳在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钞票香味。一股夏夜难得的清凉扑面而来,扑灭方才余贤内心的燥热。 似乎有些不服气,余贤从座位上站起来,直到发现对方男生有一米八几,高了自己几厘米,余贤的气势才顺着鼻腔缓缓泄去。 “真巧啊,肖秋雨。”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余贤是一个情感失败者,但他没有在曾经的爱慕对象前垂头丧气的必要。但是接下来的举动还是暴露了内心的侥幸和不甘,他隔空一指男生,“他是……你表哥?” 肖秋雨方要回答,身旁的男生昂首挺胸,向前一步,露出了比刚照面时更加灿烂的微笑:“你好,我是陈鑫,肖秋雨的男朋友。”说话间,一手把肖秋雨拦在怀里,没有注意到女友的僵硬情。 指尖在空中一顿,旋即变换手势,在陈鑫的胳膊上拍了拍“诶呀,一表人才,一表人才”余贤偏向肖秋雨,笑容依旧是不太自然,“恭喜了,肖秋雨,眼光不错,找了这么个大帅哥。” 运气真好,我8月初和你告白,你肖秋雨8月底就找到男朋友了。 肖秋雨随便应和了一声,她有些后悔,先前不应该叫余贤。 “秋雨,你还没向我介绍你的朋友呢。”陈鑫将余贤的机械举动看在眼里,心中略微察觉到了什么。 “啊,他,他是……”肖秋雨支支吾吾着。 “同学。”余贤忽然抢先一步,目睹肖秋雨的情绪逐渐平静,他看向陈鑫,再度确认道,“初中同班同学。”语毕,没有再多的闲聊欲望,余贤坐了下来,摆了摆手,道:“这家店的甜品还挺不错的,希望你们喜欢。” 既然肖秋雨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也不必再用过去的事情来打扰对方。 陈鑫目光看向肖秋雨,后者微微点头,承认了余贤的说法,两人也没多说什么,找了个双人桌坐下,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余贤只要抬头就可以毫无阻拦地看到热恋中的两人。 稍过一会,余贤正要把注意力转回唐楞严的约会上,忽然,服务员端来一杯冰镇柠檬汁,放到余贤的桌上。 “不好意思,我没有点柠檬汁,您送错了。”余贤立即反应,把柠檬汁推开。 “不,这就是你的。”服务员又把柠檬汁推回来,然后侧身指了指陈鑫,“是那位客人请您的。” 余贤盯住陈鑫,陈鑫也看向他,还是一副微笑的模样。仅是刚才余贤和肖秋雨的小动作,已经足以让陈鑫推断出两人的曾经的暧昧关系,后经肖秋雨悄悄确认,作为情场角逐的最终胜利者,要炫耀的欲望就更加强烈了。 当然,请客是认真的,他家里阔,不在乎那点小钱,点的还是大杯柠檬加椰果。 对于此,余贤是生气,却也没有借口可发怒。虽然对方是送了一杯柠檬汁,但毕竟是送的,对方付了钱,若是为此怒发冲冠,揪着对方的领子暴打一顿,被好事者录视频发到网上,舆论倒向哪一边还不知道呢。 且不说舆论,余贤本身不是很喜欢动用暴力,尤其是将暴力用在这种没有脑子的人身上。阿q前辈留下来的精神胜利法还是不能让余贤解气,他看着那杯柠檬汁,端起来,盘算着如何处置。 “客人。”收银台小妹目睹了事件的全过程,她非常不满陈鑫侮辱人的行为,而且余贤还是熟客,可另一方面,陈鑫也是店里的客人,只要不犯法违规,顾客就是上帝,她得罪不起。 不过,于公于私,她都要照顾一下余贤的情绪,“垃圾桶就在门口处,有脏东西可以往里面扔。” 向收银台小妹点头致谢,余贤起身携着未开封的柠檬汁,当着陈鑫的面将其丢了进去,拉开甜品店的们抬脚正要走,迎面冲来个凶神恶煞的妹子。余贤急忙借让避免相撞,那女生对她的无礼行为毫不表示,就这样冲进店里,吸引了在场众人的注意力,除了一个人。 陈鑫脸色微变,又立即板着脸抑制情绪,匆忙起身,同肖秋雨说要去上厕所,脚步极快地往后面赶去。有人比他更快,一道身影唰地超过他,挡在去路上。 “陈鑫,你可让我好找。”女生微微喘气,一字一句道,剧烈运动让她的发型有些凌乱。 “你是谁?”肖秋雨察觉到气氛不对,从座位上站起。 陈鑫沉住气,向那名女生介绍肖秋雨道:“这是我的朋友,肖秋雨,是她邀请我出来谈事情的,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朋友?陈鑫,你……”从陈鑫的措辞变化中,肖秋雨有种不祥的预感,她上前欲找陈鑫问个究竟,不料女生一把推开了她。 “别靠近他,你这个狐狸精!” “狐狸精?”肖秋雨瞪大了眼睛,“你是——” “我才是陈鑫的女朋友!” “你!——”肖秋雨怒火攻心,她看到陈鑫趁着女生的注意力被吸引,要偷偷地溜走,她就下意识地抄起桌上的饮品,作势要扔。这一举动引起女生的误会,以为肖秋雨要扔自己,干脆先发制人,往肖秋雨身上扑了过来,两人由此扭打在一块。 “客人,冷静,冷静些!”服务员和收银员小妹第一时间冲过来,试图拉开缠斗的二女。猜出了事情来龙去脉的余贤守在门口,就等着仓皇逃出的陈鑫,突然伸出一脚绊倒他。陈鑫没留意脚下,被摔了个七荤八素。 不等陈鑫挣扎起身,余贤就抓住他的肩膀,很轻松地将其拎起来——不知是余贤手臂肌肉太发达还是陈鑫太轻,总之从后者的面部神色来看,肩膀上传来的力道远非他所能承受。 抓牢了陈鑫,余贤强制把他拖回店里,没回过头看他,边走边斥责:“这是你惹出来的祸事,想要跑哪去?”陈鑫想要反抗,奈何他拼尽全力,依然无法挣脱余贤的手掌,情急之下,竟发疯似的朝余贤拳打脚踢。 等察觉自己的攻击如棉花打在钢铁上那般地无力,陈鑫束手无策了,只得百般请求余贤放手。 余贤置之不理,径直走到争斗得不相上下的两人,她们此刻已经大红了眼,只要是靠近她们的攻击范围,一律会遭受各种手段的攻击,导致劝架的服务员只能干瞪眼和耍嘴皮子,收银员小妹赶紧跑去拿扫把。 把陈鑫往前一甩,余贤快步上前,轻松掰开两人,肖秋雨手腕上的痛意使她短暂恢复理智,看清来人是余贤后,慢慢冷静下来。另一个女生就没有那么听话了,她妄图张嘴咬向余贤的手,然后余贤用力一扯并迅速脱手,女生在惯性的作用下止不住地向后跌倒,这时等候多时的服务员出手将其制住。 场面是控制下来了,但令余贤头疼的是,他接下来该怎么结束这场闹剧?他是有追女孩的经验,但是没有脚踏两条船并处理修罗场的经验啊!于是他侧过头向毕竟熟悉的收银员小妹,第一句话是:“没有造成什么损失吧?” 收银员小妹摇头,那两个女生是打得天昏地暗,不过也就是把奶茶泼洒了一地,店里器物完好无损,只是打扫起来要费一些功夫。 接着余贤问第二句:“这该怎么处理?” 收银员小妹奇怪地看他一眼,旋即苦笑一声:“我不知道。” 余贤无语,只好凭着自己的感觉做事,为了避免冲突再起,先让陈鑫向所有人赔不是并向两女道歉,再放他走;接着过了几分钟,把因男友出轨失魂落魄的女生也放走;又等了一会,才同意放走肖秋雨。 肖秋雨浑身是奶茶的污渍,头发被揪扯过后散乱,手臂和脸庞分布着几处殷红抓痕,泪水又弄花了妆,看起来十分狼狈。 余贤本想任其自行离开,转念一想,两人还有往日的情谊。嗯,自己是表白被拒,这不影响两人是同学的事实。 确实,余贤是追了她三年,帮了她很多事,送她礼物,他有呼必应,她有呼未必会应。她有没有暗示过余贤自己不喜欢他,只是想为此普通的友谊呢?余贤不记得了。 就算有过,当时的余贤也不会放在心上吧?那份炽热心意直到月初告白的一刻才迎来一片清凉。 刚才看着陈鑫和肖秋雨闲谈时,肖秋雨的笑容很灿烂,较余贤记忆里的任意一次都灿烂。她是因为爱情而笑呢?还是因为陈鑫的帅气面庞而笑呢? 甜品店内的灯光照射在透明玻璃墙上,与店外的黑暗反差形成了一面镜子,映着余贤那张普通的圆脸。余贤看着投影,叹了口气。罢了,自己何尝不是先迷恋上肖秋雨的外表,才心生爱慕呢?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没什么可指责的。余贤和肖秋雨,谁也没对不起谁。 出了甜品店,余贤轻拍肖秋雨的肩膀。夏夜的风是不冷,只是肖秋雨身上衣物被奶茶浸湿,一股味道随风散发,道路上来往的行人有不少留意到甜品店的动静,投来看戏的目光,让肖秋雨的精神紧绷到了极点。肩膀上忽然传来的触感使她身子一颤,回头来看,泪水更多了。 “余贤……我不是小三……我真的不知道陈鑫有女朋友……”她抽泣着,迫切得到余贤的肯定,不顾情绪激动留下的鼻涕,“我和他才认识半个月,对他一点都不了解……” 半个月,原来长得帅,只要半个月就能找到女朋友了吗? 余贤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向肖秋雨一招手,然后迈开脚步。他记起以前有过一次幻想,在寒冷的一天,他脱下外套,给发抖的肖秋雨披上。 现在倒是有这个机会,但他迎风扣紧了衬衫领口的扣子,由着肖秋雨紧张抖擞,漠然送她上回家的公交。 就这样吧,到此为止了。余贤目送公车远去,遁入黑暗之中。 …… “唉,你怎么又回来了?”收银台小妹抬头,惊讶之色代替了迎客的笑容。 “芋圆豆花一份,四只卤鸡爪。” “你要冷静。”收银台小妹八卦余贤和方才的修罗场三人组多少有些情感纠葛,好言相劝道,“暴饮暴食对身体不好,要不……你明天去银滩看看海,那样心情会好很多。” “我很冷静。”余贤斩钉截铁道,“这是给我妹带的夜宵而已。” …… 再度出店门,余贤打开手机查看时间时,已经是接近24点了。扣扣里留有唐楞严和甄诗皓发来的感谢消息,看起来他们今晚的约会很愉快。 回想到今晚的遭遇,胸腔沉闷无比,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余贤视线上移,天上一轮明亮的圆月,光芒四射,遮掩了附近的一颗小星,若不是他仔细一看,根本发现不了。 忽然一通电话打过来,余贤立即接听,电话那头传来怯生生的声音,操着南珠本地方言: “哥,仲冇返屋?”(哥,还没有回家?) “依噶返来了,攞夜宵卑雷。”(现在回来了,带夜宵给你。) 余贤和家里人讲话时,也自然切换回了南珠本地白话。 “谢谢……返来小心滴,屋企附近的路灯仲未修好。”(谢谢……回来小心点,家附近的路灯还没修好。) 妹妹提醒着。 第四章 陌生的兄妹 余贤在厨房里忙活完最后一道菜,整理厨具毕,解开围裙,满头大汗地端菜至客厅。在落地电风扇前乘凉的空隙,他顺手触亮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当前的时间,8月31日下午2点30分。 酷暑未消,假期已过。 “九畹,吃饭了!”余贤用纸巾释干手,朝妹妹的房间喊道,“快去拿碗筷,今晚妈加班,就我们两个吃。” 一大碗芥菜螺汤、一份炒豆芽和一盘清蒸罗非鱼,烹饪简单而快速。 房门缓缓打开,少女探出个头,秀发自然披落,她揉了揉略微干涩的眼睛,小心试探: “哥,你先食……我总唔饿。”(哥,你先吃……我还不饿) 听闻此言,余贤眉头一皱,盯着妹妹的脸庞,捕捉到其目光中的急切之色,迅速做出判断,叹了口气:“九畹,以后快到饭点时,少打游戏。” 换做母亲在场,余九畹自然是少不了一顿骂,余贤虽然内心不希望妹妹沉迷游戏,却又无可奈何。 上世纪之末,余贤的父母来到南珠这个新兴城市务工,诞下余贤,生活比较清苦,房租稍稍一涨价,一家人就得搬迁。余贤印象最深的一年是在2005年,自己上一年级,学费拖欠了两个月,父母才东拼西凑地分期交期。 到了2008年,日子越来越难过,家搬了好几回,差点在路边搭棚屋,正好余九畹到了上小学的年纪,父母只好把余九畹送回条件较好的外婆家,让那边的亲戚暂时供着上学。 余九畹在南珠生活了6年,忽然回到陌生的外婆家,不论是邻里的同龄人,还是学校里的同学,都陌生万分。况且父母为了融入南珠市,积极在家里练习普通话,因此余九畹对壮话一窍不通,当返回壮乡的外婆家时,她更加难和人沟通了。 同学也都当这个不会说壮话的是“外乡人”,交流甚少。往年过春节家人难得团聚的时候,余九畹一直缠着父母,问她什么时候才能回南珠? 父母每次都回答很快,只是,六年之后,也就是去年,余贤一家才彻底在南珠市买房安定下来,余九畹正好回来念初中。天生内向和六年留守在外婆家的经历,使她变得愈发孤僻,在生人面前近乎一言不发。 没什么朋友,以前最喜欢的是看电视消遣,手机网络普及之后,余九畹很快就迷上电子游戏。 “知了。”余九畹在征得同意后露出微笑,即使迫不及待,还是急切地和余贤解释一番,“游戏要开始了……我不能坑队友,不说了!” 嘭地把门带上。余九畹背靠着门,生怕余贤反悔。她将耳朵凑在门边,忐忑不安:六年了,原本和蔼的母亲见她打游戏的时候,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那哥哥呢? 六年了,多少会变一些,可会变成什么样? 余九畹回过头看桌上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游戏即将开始,她急忙赶过去,中途又停下,回头望一眼,莫名期待余贤过来敲门叫她吃饭,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余九畹扑倒座位上,抄起手机继续她的征途。 客厅就剩余贤一人,他目光扫过墙上的旧全家福,停在放置于神龛的先祖牌位,用南珠方言嘀咕了什么,便开始吃饭。 给余九畹留足肉菜,收拾完自己的碗筷后,余贤瞥一眼妹妹的房间,里面隐隐约约传来游戏的声音,“doublekill”之类的,他想叫她快点出来吃饭,别打游戏上头,一局接着一局,饭菜都凉了,又顾虑鲁莽地敲打房门催促会引发妹妹的脾气。 六年分别,他也摸不清余九畹的性格。 用手机发消息给她?不行,余九畹早就用手游助手屏蔽了一切消息弹窗。 于是余贤只好采用最原始的方法,从自己房间找张纸,将叮嘱的话语尽数写在上面。 妹: 手游不要玩上头了,快点出来吃饭,别等饭菜凉了。 从今天起,我去上高中,周一至周五要寄宿学校,妈每天也要上班加班,很辛苦。我们不在家的时候,你要学会照顾自己,在家做饭做菜,不要经常出去外面吃。 学习上的事情你自己能处理好,我就不多说了,但是在手机这方面,我必须劝劝你。首先我们家是有近视遗传的历史的,你若不注意,小心戴眼镜; 还有,你千万别当妈在家的时候玩手机,被她抓到的话,我可帮不了你;最后,希望你能在学校和同学多交流交流,锻炼一下你的交际能力。 下周末见。 兄 小心翼翼地将便条折叠好从门缝塞进去,余贤看了看手机时间,是时候收拾东西去学校了。今天是注册和搬入宿舍的日子,行李带的比较多,一个行李箱,一袋被褥,以及背包。这是余贤自己拿过去的,家里人力有限,剩下的东西只好麻烦快递。 …… 余九畹在团战被杀的空档,注意到门缝下塞进的折纸,正奇怪哥哥为什么不直接敲门传话,转念一想,刚才自己在游戏中杀得正入神,突然被打扰的话,多少影响点发挥。 她的目光在纸张和手机屏幕上来回移动。 趁着游戏复活时间,余九畹快步走到门前拾起折纸,快速浏览了一番。恍然大悟,原来哥今天要去学校了吗?前几天也没见他说啊。 余九畹瞥一眼手机屏幕,离她的游戏角色复活还有一段时间,便快步去拉开窗帘,一大片金光铺洒进房间,逼得她用手遮在眼前,隔着窗户,都能感受到室外的热浪。 还是送一下吧,他是哥哥。 一咬牙,将窗帘拉上,余九畹挠挠头,一伸懒腰——这局游戏优势很大,刚才的团战已经分出决定性优势,她坑一下队友也没关系——不过在出门送哥哥一程前,她得活动一下筋骨,毕竟待在房间里一整天了,身子有些不协调。 …… 临行出门,余九畹的房门忽然打开,但是不见她人,只闻其声: “等下。” 在余贤疑惑地等候一会儿后,简单打扮过的余九畹终于迈出房门,披散的长发在后颈处分成两缕,分别用蝴蝶发带束好,沿肩在身前垂落。她一身淡青纯色连衣裙,外面照着白衬衫,打扮虽简单倒凸显出其清纯的气质。 “我跟你到公交车站。”她本想说‘我送你’,却又感觉太过亲昵,有点害羞。 “谢了,外面太阳晒,你就别去了。”余贤望一眼门外,回绝道。 “走吧。”余九畹却扬了扬手中的太阳帽,走到哥哥面前,由不得他有意见就伸手抓住行李箱的拖杆,往外一拖,自以为很帅气。谁知道那行李箱的滑轮小,卡在门槛上,她手没抓紧,拖杆脱手而出,啪的一声往前倒在地上,险些砸到余九畹的后脚跟。 ……好尴尬 “那个……我已经涂防晒霜了,咳,不怕晒。”余九畹偏过头,耳根子红了起来,莫名其妙地接上余贤的话,企图以这种手段转移哥哥的注意力。 见她坚决的模样,余贤也不好多说什么,默许了这一行为。当然,行李什么的交给成天宅家的妹妹显然不靠谱,他自己一个人全拿了,妹妹在一旁跟随就好。 下午3点的太阳依旧毒辣,加上道路是新翻修的,路两旁的树细枝嫩叶的,无法给行人带来任何的阴凉。一辆电动车呼啸而过,引起一阵热浪扑向周边。 尽管打着太阳伞,也没拿任何东西,余九畹还是香汗淋漓,鼻息急促且眼神漂浮,她的体质太差了。余贤在一旁观察着妹妹,心里计划着放假要加大督促余九畹锻炼的力度。 花了十分钟左右,两人来到公交车站,那里早早候着一群人,皆是拖带着行李。没办法,南珠市的高中都是寄宿制,家里人不接送的话,上下学完全依赖公共交通。而南珠市是个四线小城,没有地铁和brt,大家只好一起挤公交。 共享单车?抱歉,南珠市的高中禁止学生带手机。 正候着公交车,又没有手机的众人当然不甘寂寞,和身边的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虽然大家基本互不认识,但身边都拿着行李,说不定几个小时后还是同班同学呢? 按照习惯来说,余贤是不会错过这个聊天八卦增进感情的机会,可看了缩在自己身后紧抿着嘴的余九畹,他便消去这个想法。 “九畹,听说你们学校初一开学要进行分班考试?”余九畹的手机是杂牌,在这种大热天散热功能明显不足,即使一直在口袋里黑屏待机也热的发烫,为避免妹妹无聊,余贤主动挑起话题。 微微点头,余九畹的声音比在家里小了好几十个分贝,余贤几乎要把耳朵送到她嘴边才听清楚:“是……。” “这样啊。”余贤感叹学校千方百计地提高学生成绩同时,忘不了捧一下妹妹,“不过以你的成绩,分到重点班太轻松了。” “哦……”余九畹往哥哥的身旁一靠,发觉旁人好像朝自己这边望过来了,啊,在这种人多又热的地方真难受,好像回家开风扇玩手机啊! “嗨,余贤儿!”好巧不巧,居然在这里遇上了甄诗皓,她快步走近,爽快地打声招呼,亦注意到了余贤身旁的余九畹,“这是你妹妹?好漂亮!”她凑近看着余九畹,后者承受不住这般热情,直接躲到余贤的背后。 甄诗皓一家从东北过来,口音经历几代之后,贴近南珠本地,但嗓门是依旧保持着雄浑有力。她这么一说,周围的人,主要是男生,下意识地投来目光,当发现余九畹时,她的出众外貌和怯弱神色激起了一小众男生的保护欲,溢美之词如涨潮一般来势汹涌。 余九畹遭不住这些目光,恨不得把脸塞进余贤的背里,同时用力掐了一块笨蛋老哥腰间的肉以作抗议。 强忍痛意,收到妹妹讯息的余贤有意识地往人群边缘移动,并以和甄诗皓搭话作为掩护:“你和唐楞严……怎么样了?” “没咋样。”甄诗皓的神色略有失望,“我们是找到了聊天话题,可是话题的中心一直在别人身上,感觉就像是……啊,总之就是比以前聊得多一点儿,可没有什么大进展。” “讲话根大声,我要系男的才唔和佢谈恋爱。”(说话那么大声,我要是男的才不和她谈恋爱) 余九畹小声嘀咕,她对甄诗皓的怨气未消,找到机会马上落井下石,即使余贤用眼神警告不要无礼,她是乖乖闭上嘴巴,但嘟着的嘴表明了她的不满。 “你妹妹刚才说什么?”兄妹两人用的是南珠本地方言交流,甄诗皓虽然在南珠市生活了很久,但还是听不懂。 “她说……有情人终成眷属。”余贤当场胡乱翻译给甄诗皓,并在对方发觉翻译有问题之前转移话题,他的目光落在甄诗皓的衣着上,“这是……国际学校的校服?” 在公交车站等车的一众学生皆是休闲便装,校服会在开学之后发放。而甄诗皓身穿白衬衫,系着领结,下着浅黄和白色相间的格子裙,还搭配着白袜和黑皮鞋。衬衫左胸上的国际学校logo尤其显眼。 国际学校是南珠市第一所私立高中,今年开始第一批招生,西式校服、小班化教学和比肩北上广地区高中的硬件设施是他们宣传的重点。 不过,作为新兴势力,国际学校在打响名声前自然不能和南珠市的老牌强校抢生源。南珠市唯一的示范性高中南珠中学今年的录取标准是总评a+,国际学校的录取标准是总评a。 但是为了争取优质生源,国际学校抛出了入学考试前二十名学费全免的政策,要知道,今年国际学校就招收五个班一百五十个人。 余贤本来也想去凑热闹,但是他初三因为加大追肖秋雨的攻势,无心学习,中考成绩只有总评a,刚刚摸到国际学校的录取线,他果断放弃了,私立学校一学期一万多的学费他们家可承受不起,最终还是老实报了南珠二中这个普通高中。 “是的。”甄诗皓无奈地耸肩,好像就读国际学校是一件苦差事,“我爸坚持让我读这个学校,唉,不能和楞严一个学校了。”眼见自己等的公交车到站了,她不得不终止话题,临走前郑重叮嘱余贤: “你在二中要看好唐楞严,可别让罗漓这家伙近水楼台先得月,嗯,还有二中的那些小妖精,你也一并帮唐楞严打发了吧!” 余贤哭笑不得,你们八字还没一撇呢,连男女朋友都不是,他哪来的义务去监督唐楞严?送走了甄诗皓,自己的公交车也到了。他安抚一下身后的余九畹:“我的车到了,你先回去吧,真是辛苦你送我了。”从口袋里分一点零钱给妹妹,“回去路上买点冷饮吧。” 在内心松一口气,总算可以回家享受风扇和手游了,余九畹接过零钱,见公交车站的人群稀少了许多,犹豫着要不要说些送别话,但她平常交际少,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嘴巴微张了半天,才慢吞吞道:“你……一路顺风。” 说到后面,余九畹越来越觉得‘一路顺风’不够应景,底气一泄,声音坐过山车一般由高到低。恨恨地一跺脚,自己怎么这么不会说话!不会说话还说!她越想越尴尬,于是抛下一句“那我回去啰!” 想快点溜了。 “小心点。”留给兄妹俩话别的时间不多,余贤上车前又回头喊了一句,见妹妹边走远边挥手示意才继续往车里面挤。 天气很热,大家对高中生活的向往热情倒是不减,一车内各种小团体叽叽喳喳地畅聊未来,不过大家未来的内容趋向单一化,反复提及的词语不是男朋友就是女朋友,学习愣是被排除在未来的畅想范围内。 余贤作为一个理论上悲惨结束暗恋的人,对此类话题实在提不起兴趣,而周围人越是提及,他在心中就越是反感。 谈什么恋爱!谁给的勇气?长相倾国倾城还是家里有矿? 我初中就不应该追肖秋雨,认真学习不好吗? 学习,我的高中生活一定要被学习填满!不能再重蹈初中的覆辙了。 就这样,一车子憧憬着童话般的高中恋情的学生,以及一个怀着报复性心里要好好学习的异类,驶向了真正的高中。 第五章 不配有漂亮女同桌 “真是巧。”漫步在通向教学楼的大道上,唐楞严手里拿着杯从学校超市买来的绿豆沙,同一旁的余贤感慨。他俩自幼儿园起,直到高中,不仅同校,而且同班,这奇妙的缘分足够让初中那帮腐女八卦好一阵子了。 余贤灌一口冰矿泉水,打趣唐楞严道:“的的关注点不应该是——甄诗皓去了国际学校,罗漓被分到重点班,她的教室隔咱们的一栋楼,她们两个来纠缠你的机会少很多。” “有道理,我终于不会经常遇见她们了。”唐楞严点了点他的榆木脑袋,“说实话,我不擅长和女生聊天,但是和她们待在一起,不说话又感觉很尴尬。 就比如那晚和甄诗皓在奶茶店:我说电影吧,她不是曼威迷;谈游戏呢,她又不懂;扯二次元的话,她也不是很了解,你能想象吗?我们那天晚上花了十多分钟聊巴啦啦小摸仙……”摆了摆手,帅气的脸庞上露出“对女人没兴趣”的神情。 余贤强忍笑意,那天晚上他还意外这钢铁般的好友,怎么突然开窍了,向他请教如何跟女生聊天,原来只是为了不冷场,和甄诗皓逢场作戏罢了。 余贤还进一步推测,唐楞严和甄诗皓的约会完全是个意外,因为双方都没有做任何准备;而且,罗漓十有八九是有事情提前离开了,否则她定会千方百计阻挠。 “话说回来。”唐楞严显得有些不满,道:“凭什么罗漓中考成绩总评b+,就能够上重点班,我们两个总评a的,反而被扔到平均成绩为c的普通班!” 无奈地耸肩,余贤蒙了几个不靠谱的理由:“也许是我们运气差,被扔到普通班,平衡班级间的生源差距;也许是哪两个关系户把我们名额顶掉了。” 唐楞严“啧”了一声,将喝完剩下的塑料杯丢进垃圾桶,抱怨着:“我们在的,哪里是普通班?分明是垃圾班!大家都没心思学习,且不说刚才上课玩手机还顶撞老师的胖子,昨天上体育课回来,不知道是哪几个女的往我抽屉塞情书,唉,她们的心思就不能放在学习上吗?” 好友的一席话,让余贤沉默了一阵。他是追求女生失败了,才心灰意冷去学习,唐楞严这家伙更厉害,嫌女生追求他耽误学习。 “咳,话不能说这么死,也有女生专心学习的啊,比如我同桌。” “你说宁潇湘?她学习确实用功,可惜啊,长得太漂亮。” 余贤白他一眼:“你什么意思?觉得我不配有个漂亮女同桌?” 意味深长地看了余贤一眼,唐楞严虽然本意并非如此,但突然发现有在口头上损友的机会,毫不留情道:“没错,您配吗?” 笑骂唐楞严一句,余贤继续接下话题:“是是是,老天爷给你和宁潇湘那么高的颜值,让你们饱受异性疯狂追求的苦难,以至于浪费你们宝贵的学习时间,我都感动哭了,恨不得替代你们承受这份痛苦。”语气颇为调侃。 当他们临近教室的时候,上课的预备铃响了。余贤偏过头对唐楞严说:“我敢打赌,这会儿有个人坐在我的位置上和宁潇湘搭讪。” 走进教室,场面果然如余贤所说,一个中分的男生,长相略微帅气,正坐在余贤的椅子上,看似专心地与一名漂亮女生讨论题目——这只是借口罢了。余贤悄悄从后方凑近,他同唐楞严出去了将近十分钟,这个男生还停留在最初的改错题上。 再仔细一听,宁潇湘好不容易给男生讲解完一处答案,他不是立即动笔填写,而是可敬拍马屁,夸宁潇湘英文好,接着又问对方有没有在外面补习英语,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得寸进尺地以分摊补课费为由,询问宁潇湘是否愿意带他一同补课。 面对男生一连串的与学习无关的问话,也许是不愿意僵化同学关系,宁潇湘没有立即回绝,只是含糊其辞。在应付男生的同时,她察觉到余贤的到来,微笑着挥手。 通过宁潇湘的反应,男生迅速回过头,这才发现站在他身后的余贤,连忙道:“啊,余贤,我借一下你的座位,和宁潇湘请教些问题吗?你看,下节课是自习课,没有老师来看班,我们能不能……暂时交换一下座位?” 嚯,余贤还没有开口要回座位,对方就主动提出要延长征用期,而且借口用得很完美——余贤总不能为一件换座位的小事和妨碍别人学习。 但余贤态度坚决,道:“有问题可以下课再请教,自习课上不准交头接耳。”他的视线越过男生,方才男生提出请求的时候,宁潇湘朝余贤轻轻摇头,意图十分明显,想让余贤把这个男生支开。 余贤本来就对男生占着自己座位不肯让开感到不满,既然同桌也对他不满,那赶他离开是名正言顺。 男生没料到余贤搬出校规,苦笑一声,把余贤当作死守规矩的顽固分子,正想着接余贤的话主动承认错误,体面地离开,坐在左上角的班长忽然说: “你们自习课讨论问题没关系的,只要小声点,不影响其他同学就好。” 双方顿时齐刷刷地看向班长,余贤的眼神是惊讶和愤怒,怎么会有这么个突然拆台的班长;男生的眼神是惊喜和意外,怎么会有个那么会送助攻的班长。 得到班长的首肯,男生起身前向前弓着的身子又坐正了,说话有了几分底气:“余贤,你通融一下嘛,我保证不打扰到周围的人。”为了爱情,脸皮什么的不重要。 “这……这样不太好吧?”宁潇湘也被班长的一句话惹着急了,本来那烦人的男生就要走了,班长一句话,给了男生留下来的理由。 她不安地看向余贤,余贤还没从班长的神奇操作中反应过来,她又有些埋怨地看向班长,班长则一脸疑惑地看她——自己明明成功调解了班里的矛盾啊,为什么同学还用这种眼光看我? “班长。”余贤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觉得这样做不妥,你在这里放开一道口子,大家也许会在纪律上自我放松。届时自习课上有很多人讲话,你能分辨出谁在聊天,谁在讨论学习嘛?就算分辨得出,你能管得过来吗?” 听余贤如此一说,班长原本间距宽的眉头皱在一起,他确实信口开河了,完全没想到一句话还能牵扯出那么多麻烦。 瞧见班长的模样,男生内心有些慌乱,为什么一件换座位的小事,情节会发展得这般曲折?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回过神去看宁潇湘的动人容貌,再看向余贤的平凡外表,脑内一番东拼西凑,推断出了一个结果——余贤暗恋宁潇湘! 这样,余贤为何态度坚决,为何一再阻挠自己换座位的原因都可以说得通了!男生盯着余贤,目光中夹杂着三分敌意和七分不屑——就你这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班长,班里的同学自律性都很强,而且,你可要说话算话啊!”男生急道,希望能在道德层面说服班长。 班长看看余贤,又看看男生,两人说得都有一定道理,这该怎么选择?指尖杂乱无章地在桌面上敲打,他内心后悔掺和这件事,同时又抱怨班主任按入学成绩给他安了个临时班长的职务。 说来也有趣,班主任任命他的时候,他心里想的是感恩老师,不负学校,不负同学,现在遇见麻烦事了,他反而开始怨天尤人。 “我觉得吧,大家应该相互忍让一下,而且,我相信大家……有自律能力的。”班长最终选择做一个言出必行的人,但是他对本班同学的性情还是很了解的,因此越说越没底气。 “行吧,听你的,班长。”男生嘴角翘起,为了掩饰内心的喜悦又很快恢复平静;宁潇湘双眼微眯,少了了柔弱的气质,多了阴沉的味道,看上去像是在算计着什么;余贤分析着当前局势,在班长的意志下,他再坚持下去也无法保持道德制高点。 “那我就暂时换座位吧,班长,待会自习课就辛苦你了,咱班还没选其他班委,一切风吹草动都要由你管了。”余贤拍拍班长的肩,他以退为进,放手一搏。如果班长依然坚持,那只能佩服班长了,能做出这么有魄力的决定。 班长目瞪口呆,他才想起来班里就他一个临时班长,根本没有什么纪检委来管纪律,自习课上那些嘴巴不安分的人都要自己亲自去管——根本管不过来啊!就自己在的这个差班,能有五分之一的人专心学习都不错了!就算管得过来,他也没时间学习了,他的自习课就这样浪费了。 不行,自习课决不能浪费在管理一帮不学习的人身上! 班长忽然握住余贤要抽离的手,神色坚毅道:“余贤,你说得没错,校规就是校规,谁都不能搞特殊”他抬高了声音,向班里的人宣布: “自习课上不准说话,讨论学习也不行!也不能换座位!” 男生一声不吭地站起,狠狠瞪了一眼余贤,丧气地溜回自己座位。 第六章 又不是情侣 “谢谢喔。”宁潇湘低声说道。 雪肌透红的瓜子脸,比化妆之后的肖秋雨多一分自然之美。乌发在白颈后用发带一束,额前刘海齐平,旁有两缕细长青丝,配合着道谢时诚恳的眼神,散发出一股幽兰般的典雅气质。 作为一名精力旺盛的男生,余贤的目光逐渐变得火热。不过残存的理智使他的视线无处安放,毕竟用这种别有意味的目光盯着漂亮女同桌实在太不礼貌。 最后再多看……不,欣赏几眼,余贤僵硬地别开头,翻开数学习题册,躁动的内心缓缓平复。悄悄地把身子往外挪了一点,再看宁潇湘时,余贤已经能够做到不卑不亢,保持着平常心正视她:“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开口拒绝就是了。” 目睹余贤的一系列小动作,宁潇湘没有表示出什么意见,接着话题道:“嘿,不能这样讲嘛,直接拒绝,太伤感情了……”脸上的笑容有些无奈,她双手纠缠着,一副优柔寡断的模样。 这……余贤料不到同桌的性格软弱到了这般地步,既不想被思春少男骚扰,又害怕拒绝伤了同学间的情谊,世上哪有两全的好事? 余贤又暗自推测,宁潇湘的初中应该有着严厉的老师和严格的校规,否则以她这性格,换到自己的初中,不说天天被骚扰,甚至被某些情场老司机套路走玩弄感情也有可能。 “那个……”宁潇湘目光扫视左右,居然主动凑近。 “嘿,余贤,以后这种事情,你能……”她话还没说完,余贤就已经猜出内容,大致意思无非是帮她挡住那些无脑的追求者。 理论上没什么,同学之间互相帮助几次也是可以的,但以宁潇湘的魅力,高中三年里的追求者必然是连绵不绝,自己每次都帮她挡着,这——别人会怎么想?就算别人对他们两个的暧昧关系熟视无睹,余贤自身也是忍受不了的,毕竟他们又不是情侣。 没错,余贤在来学校的路上虽然发誓要好好学习,可万一运气爆发遇见真爱了怎么办?未来的事情可说不清楚,假如余贤去追求真爱,那必然要断绝和宁潇湘的暧昧关系,要是余贤现在答应了宁潇湘,就免不了要食言了。 既然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那就不要承诺。 出于自身的考虑,余贤谨慎地回答道:“偶尔几次可以,不过你应该知道,自己出面拒绝才是最有效果的,更何况……”顿了顿,余贤深吸口气,把自己情感失败的教训总结给同桌,“你越是不直接拒绝,就越给别人期望,时间越久,伤害越大。” 宁潇湘露出惊讶之色,她还要说什么,却被余贤放在他嘴前的食指制止住,一阵嘘声,余贤的态度很明确:终止谈话,专心上自习。他将目光移回数学练习册上,撇下在一旁若有所思的同桌。 …… “贤啊!你知道全班的男生有多羡慕你吗?”一个胖子在双层钢板床的上铺消化着午餐,身子裹在被子里,探出个头朝下方咆哮。 南珠二中虽然是一所普通公立高中,但硬件设施还是很完备的,不输隔壁私立的国际学校。三十几平方米的宿舍安置有四张双层钢板床,两个四层储物铁柜,一台空调。阳台左侧是两间独立卫生间,右侧是洗漱台,住宿环境比南珠市部分贫困乡村的要好很多。 宿舍地板中央铺着张瑜伽垫,余贤正在上面做腹肌撕裂者。初中时为了追求肖秋雨,他买器材健身,锻炼的习惯因此保留下来。 待完成全套动作后,余贤一边做着拉伸一边回应上铺的胖子:“有什么好羡慕的,只是做同桌罢了,过一个月换座位,你不就有机会了?再说了,你喜欢人家就去追啊,羡慕我有什么用。” “嚯,我该说你得了便宜还卖乖,还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胖子心里不断在yy自己和宁潇湘的小故事,嘴巴上却不停地怂恿余贤,“贤啊,你真的对宁潇湘没有一点想法?那么漂亮的女生!而且你已经是高中生了啊!” 又补充了一句,“你看隔壁班的那个,刚开学就当着全班的面向漂亮女生告白,还成功了!” 看多了网络小说和霓虹动漫,胖子渐渐地接受了高中不谈恋爱就是浪费青春的设定,殊不知这与“大学生不用学习天天嗨皮”是一个层次的妄想。 见到其他人在秀恩爱,胖子羡慕之余,觉得自己也不能落伍,只是班里还没有一对明显的情侣,他不敢做出头鸟,故引诱余贤打头阵,试探班主任态度的同时给自己壮胆。 收起瑜伽垫,余贤开玩笑道:“想也没用啊,我没钱,不帅,更少才华,说话又不好听。人家那么漂亮,肯定想找高富帅啦。”他回头和坐在床上看书的唐楞严道,“女朋友哪有游戏重要,对吧,楞严?” 他暂时不想有任何的情感展开,过去三年对肖秋雨的疯狂追求,几乎耗尽了他对爱情的热情和期盼,像是吃不到葡萄倒说葡萄酸的狐狸,感觉爱情也就是那样,可有可无,甚至还不如游戏带来的快感多。 对于宁潇湘这样的漂亮同桌,余贤仅仅是停留于欣赏层面,主动追求?抱歉,有些累了,歇会儿。 “嗯,电子竞技不需要女朋友。”唐楞严放下书,笑着附和道。 “呸!你有资格说这话?”胖子半脸嫉妒半脸嫌弃,“是谁才开学两天就收到好几份情书的?你应该去弄一个渣男锡纸烫!” “你听谁说的,胡说八道!”唐楞严偷偷地看一眼余贤,观察其神色变化,余贤和肖秋雨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虽然余贤口头上说不在意,但唐楞严觉得应适当地避免好友受到刺激,于是把话题的中心转移回胖子身上,“你那么想要情书的话,今晚我们大家一起写给你。” 胖子翻了个白眼,继续怂恿余贤:“贤啊,我觉得你很有条件,去追一下宁潇湘嘛!不要想什么未来的,玩玩而已,指不定高二你们就分了。” 这是目前南珠二中的常态,处于青春躁动期的少男少女们为了追求虚无缥缈的爱情,敢于和“封建家长”和“老师阶级”这两座大山做斗争,虽然有不少鸳鸯在一起之后才发现对方并不是自己的理想型,最后闹得分手,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继续寻觅那颗理想中的麦穗。 毕竟南珠二中这片麦田广阔无比,饱满成熟的和青涩娇嫩的,总有符合自己的。 胖子对此有独到的见解,想要找到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应该是大网捕捞式的,先找个漂亮的皮囊,再打开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着有趣的灵魂,没有的话就直接以旧换新一个皮囊。 “玩玩,玩玩?”余贤抬手轻易敲到胖子的脑袋,“感情这种东西是用来玩的?你小心让女生听到这句话,等着单身一辈子吧!” 胖子满不在乎,仍旧是笑嘻嘻的神情。恰逢午休铃响起,余贤转身一看对面没有人的下铺,略微疑惑道:“魏艾评还没回来?” 南珠二中的作息制度比较严格,午休铃过后,宿舍的大门就该关闭了,所有不按时回到宿舍的学生,统统都要被门卫大爷大妈登记班级和姓名,然后扣掉相应班级本周的纪律分。魏艾评若是不想被扣分,只得在断电的闷热教学楼里呆上一中午了。 “贤啊,理那个阴沉的家伙干嘛,再说了,他可是你的情敌。”胖子对魏艾评的印象不是很好,两人虽是同桌,但开学两天来魏艾评对胖子的搭话均是爱理不理,倒是对宁潇湘不断献殷勤,今天上午魏艾评在余贤面前吃了个哑巴亏,让胖子心里大大快活。 “什么情敌,别乱说,大家都是舍友!”余贤不想因为一点小事和舍友杠上。这年头因小矛盾谋杀舍友的新闻可不少,他不想以生命的代价登上南珠市报纸的头条。 当然他也不是怕了魏艾评,若两人真是情敌,那可轮不到对方耍小手段。余贤向来主动出击,排挤魏艾评和搭讪宁潇湘,双管齐下,有的是办法。 但从实际情况来看,两人之间并非情敌,不过是存在着小误会,他才懒得为一点小面子跟对方勾心斗角——他又不爱恋同桌,学习更重要。魏艾评追求宁潇湘不止一天了,余贤一声也没吭。 唯独今天这急于求成的家伙执意呆在他座位上,余贤方有所行动——你谈恋爱就谈恋爱,别干扰到我。 只是老天似乎在作弄他,余贤和胖子在交谈时,宿舍大门恰好打开,魏艾评对胖子的话尤为注意,更是主观地把余贤的辩解当成了虚伪的做作,早上的事迹历历在目,余贤癞蛤蟆吃天鹅肉的形象于魏艾评的脑海中彻底定格。 冷哼一声,魏艾评回到自己的床位。见他这般态度,余贤只是陈述性地说一声“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见魏艾评不理他,只得长叹一声,回床睡觉。 第七章 这女生太可怜了 下午起床铃还没响,余贤在预设的手表振铃下提前苏醒,接着窗户看宿舍外走廊的一片灼热金黄,他摇摇头甩掉残留睡意,悄悄地下床,尽量不打扰依旧沉浸在温柔乡里的舍友们。 学习最重要的是夯实基础,高一又是打基础的关键时期,一刻也松懈不得。下午的起床铃时间是14:20,午读时间是14:35,余贤13:40起床,花5分钟走到教室,就有50分钟的自习时间。不过周五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所以余贤在自习到14:45时就得赶往体育馆。 出到宿舍外,无形的热浪侵入身体,余贤刚从空调24c的天堂步入三十几度的炼狱,短时间的巨大温差,身上免不了一阵瘙痒。快步走出宿舍,余贤暴露在毒辣的阳光下,他果断撑起太阳伞。 不要和余贤讲什么男子汉从不在太阳底下打伞,若不是为了赶时间,他甚至想往身上抹些防晒霜,再披一件长袖外套。位于北纬21度的南珠市,拥有常年三十多度的高温和毒辣阳光,哪个男子汉敢直面?不出5分钟,皮肤就开始火辣辣地疼,超过半小时,脱皮都是正常的。 而且,余贤的中人之姿,再黑上几度,他完全接受不了。 进入教室,余贤注意到宁潇湘已经坐在位子上——女生宿舍比男生的离教学楼更近,他很快释然,入座后轻声和同桌道:“下午好。” “唉,真勤奋啊,天天都见你来这么早。”宁潇湘猛然抬头,只是语气间有那么些心不在焉,语速亦有着不耐烦的急促。 “彼此彼此。”余贤不是谦虚,是实话实说,开学五天来,下午到达教室的前两名始终是他们。一阵沉默,他才恍惚间察觉同桌话语中的反常,好奇地斜眼一瞟:一双玉手捏着粉红信封,接着是一副愁苦的脸蛋。 五天时间里,宁潇湘应该收到过许多情书吧?余贤心想,在南珠二中这种普通高中,存在不少持着“既然不在重点高中读书,那学习自然不重要,把握青春,及时行乐”观念的人。 其中一些情商欠费却对幻想的爱情莫名执着的男生们,不顾自身的实际条件,给并不算熟悉的宁潇湘写情书和生硬地上前搭讪,除了给双方徒增烦恼,没有更多结果。 这还仅仅是头脑发热的追求者,再想想,南珠二中里自然少不了深谙撩妹之道的男生,宁潇湘一天之内会受到多少拨撩?他又想起了唐楞严的话,看来颜值高并不是在任何情况都吃香,尤其是当事人性格柔弱的时候。 见余贤投来的目光,宁潇湘苦笑一声:“这些人真的好烦呐。”顺手把信塞回抽屉,明显不想让同桌注意到。 谁都有不愿提及的烦心事,余贤象征性地安慰一句:“很快就过去了。”这句话毫无任何作用,大家都知道时间会冲淡追求者的热情,这纯属马后炮言论。 关键是怎样快速阻止更多地狂热追求者,余贤在情场上有经验,不过碍于他和宁潇湘普通的关系,他认为太好心地建议只会让她草木皆兵。 再说了,别看宁潇湘温文尔雅,她肯定已有应对追求者的手段。余贤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么漂亮的女生毫无心机,否则她早被某些老司机忽悠走了。 “希望吧。”宁潇湘抬头看一眼教室里的挂钟,然后指着余贤桌上的笔记,态度很客气,“余贤,能借你的物理笔记给我吗?” 惊讶归惊讶,余贤干脆地将笔记递过去,宁潇湘是班里为数不多的优秀学生,定力极强,现在居然落到了要借他笔记的地步,原来追求者对她的影响大到无心听课了吗,这可就严重了! 他不放心道:“你……有应对方法吧?如果没有的话,就对外宣称你有男朋友了,这还是有效果的;实在不行,找老师帮忙吧。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在内心默默叹息,这就是在普通高中的普通班的悲哀,无心学习的人太多了!班里的环境非但不激励学生奋发向上,反而干扰学生的正常学习生活。 接笔记的手一顿,宁潇湘有些意外,又觉得有些好笑,有男生跑过好几栋教学楼过来递情书,离自己最近的男生倒是帮忙提防着追求者;而且,早上自己有求于他被直言拒绝,现在他反倒主动相助。 意外也仅此而已,一颗小石引起的微弱涟漪转瞬平息,她对平常人始终是一副标准的微笑:“谢谢,我——自——己会解决的,你早上提醒过。” 她还对早上的事耿耿于怀!余贤吃了哑巴亏,闷在一旁写题,思绪乱七八糟,根本集中不起来,忽然冥冥之中抓住一丝灵感,他隐约觉得宁潇湘的性格前后矛盾。上午她说话的时候柔声细语,吞吞吐吐;现在她的言谈举止全无半分柔弱,可这又说明什么呢? 余贤在胡思乱想的同时,宁潇湘就着他的笔记本,复习上午的物理知识。整个过程并不是简单的照抄,毕竟每个人记笔记的方式和风格不同,课堂时间紧凑,大家不会考虑到未来有没有人借笔记,于是都怎么方便怎么记,反正自己看得懂就行。 宁潇湘的风格是文字为主,图例为辅;余贤则反其道而行之,例如他在本子上写的“p12,1段,______”意为书本12页第一段画横线部分,至于重要知识点,他就记个公式,一切说明都附带在摘抄的例题里。 一页一页往后翻,在今天上课的内容之后,竟还有好几页笔记——接下来一个大章节的笔记,余贤的预习进度远远超前。宁潇湘眨了眨眼,确认没有看错,但还是难以置信地往右边瞥去。 高一学生要文理主科样样贯通,学习不比高三复习阶段轻松,宁潇湘自认勤奋,除了吃喝睡等生活必要琐事,自己大部分的时间致力于学习。 就算是这样,课程的预习仅仅在数学方面跟上老师的教学进度,其他科目基本没时间做预习——余贤的时间显然不会比她宽裕多少,他是学霸算是比较靠谱的解释,但学霸会来南珠二中吗? 很快宁潇湘就释然,她从余贤桌上那张红叉遍地的地理习题上找到了安慰。仔细一看,余贤的错误显得有些离谱,简单的题目正确率尚可,而中等偏难的题目——即使上课老师讲过——还是错了大半,至于难题,余贤全部空着。 “你地理课没听课吧?”宁潇湘对余贤直接拿出习题册答案照抄订正的行为忍俊不禁。 “忙着写数学。”余贤坦白承认。 “你地理不学了?” “文科课我都没认真听,反正我选理科,高考不考。” “会考要考啊。” “会考题目简单,突击复习一下,及格就行。”这倒是事实,高二末期会对学生进行九门科目的考试,尽是基础试题,连中等偏难的题目都少见,这场考试唯一的用处就是拿张高中毕业证。 因此,南珠市的高中不约而同地在高一高二两个学年里学完高中所有的课程,会考之后,整个高三学年都是准备高考的复习阶段。 余贤在开学第一天就定好三年的学习大纲,高一高二的文科应付了事,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语数英三大主科和理科,他有自知之明,没有重点班里学霸全科并进的能耐,也不在意成绩条上惨淡的文科分数,这些都是暂时的荣誉,高考才是最后的终点。 气氛重归于平静,同桌两人谁也没再吭声,教室里腾出偌大的空间让翻页声和指针转动声互相争抢地盘,结果二者都没比过嗡嗡作响的老式悬挂风扇。室外的太阳终于在地方时的正午攀升至最高点。 苍穹之下,大雁成群结队,奔赴千里之外,为了节省体力和持续飞行,它们阵型视情况变换,每只大雁恪守自己阵位,鲜与同伴互动,默默地共同向前; 大雁之下,部分麻雀成双入对,一会停在枝头,一会憩在楼顶,总之在南珠二中这个范围里自在徘徊,安于这快乐的小天地。时而抬头望望天,似是露出对大雁的不解,千里迁徙,春去秋来,不累吗? 教室外的鸟鸣与蝉啸越发杂乱,余贤从题海中浮出,手指在太阳穴揉了揉,缓解闷热和高压下大脑的昏沉感,再留意一下时间,是时候去上体育课了。他收拾东西的时候顺便提醒旁边的宁潇湘。 宁潇湘却依然保持学习状态,头也不抬:“你先去吧。” “行。”余贤悄悄起身,尽量不产生噪音,很干脆地出去了,脑补着宁潇湘承受着追求者的巨大心理压力,一边咬牙抓紧补习功课的模样,更是多了一分同情。 这女生太可怜了! 瞧着余贤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外,宁潇湘快速地收拾好桌面,小心地从抽屉里取出那封情书,再确认教室的两处门外无人旁观,便快步走到教室后方的垃圾桶,两三下就将信撕烂,浓浓的情意四分五裂,如雪花般飘落,没有传达给任何人。 第八章 确实是个好机会 随着进入体育馆的学生越来越多,胖子的愁容愈发明显,这倒不是厌恶运动。别看他是个胖子,身子其实很灵活,足球、篮球和排球样样精通,上操场跑一千米也没有怨言,他就是懒,偶尔运动一下,在心理上减肥还是乐意的。 唯独今天例外,南珠二中的体育课是按不同运动项目划分专门班级上课,项目报名时胖子刚好去上厕所,待他回来填报名表时,只有女子啦啦操的名额空缺。 太丢人了!胖子无法想象自己150磅的体重跟着一群少女做啦啦操的画面。 “抱歉了,胖子。”唐楞严走近,摇头叹气道,“我替你问过其他班的女生,没人愿意换过来。”他一咬牙,觉得帮忙应该帮到底: “要不我和你换吧,我不介意这些的。” “别,别,你老实待在乒乓球班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胖子还是懂的。这么尴尬的事情,没有一个男生会心甘情愿去的。 “哟,胖子。”余贤正好赶到,从后面轻拍了胖子的左肩,“找到愿意和你交换班级的人了吗?” 他是知道胖子遭遇的,不过没有去找人顶替胖子,让唐楞严那样的帅哥去求女生,成功率更大。 胖子正烦着,经余贤一刺激,沉声道:“刚找到。” “运气不错嘛,哪个妹子愿意跟你换?” “你。” 听起来像是玩笑话,但余贤注意到了胖子的神色低落,明白自己说错了话——他之前没想那么多,见到胖子的背影就上去搭话,谁想到撞在枪口上,连忙转移话题:“我就不和你抢在女生前表现的机会了,你好好练,没准让女生刮目相看,爱情就找上你了呢……” “贤!”唐楞严眉头一皱,当即高呼一声打断余贤发言,说错话就算了,不赶快道歉,怎么还讽刺人呢——胖子去啦啦操那里能有什么表现,贻笑大方? 令唐楞严意想不到的是,胖子居然认真琢磨了一下余贤的话,然后恍然大悟地抱住余贤,对待神明显灵似的感激:“你说的有道理,啦啦操一个班57个人,就我一个男生,确实是一个好机会!” 就算不能从中找到女朋友,上课的时候他待在后排队伍,也能默默地欣赏前面女生的舞姿……丢一时的面子,享一学期的眼福,想想都觉得划算! 而且万一,万一真的有个漂亮女生看中他了呢?自己不去,岂不是连万分之一的几率都没有了! 望着胖子性致勃勃奔赴女子啦啦操教学点,唐楞严表示不能理解:“贤,这样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了?既然没人顶替他,干脆让他换个角度看待事情,至少比消极应对好吧。” 嘴巴张了半天,唐楞严只说了“不对”两个字,至于不对在哪里,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开始胖子觉得去女子啦啦操丢人,才让他帮忙找人替换;经余贤一忽悠,胖子反认为跳啦啦操是件好事,理论上是从根本解决问题,只是这个方法的不确定因素太多,譬如确保胖子的态度转变。 目光移向排入队列的余贤,在唐楞严的印象中,这个老朋友很会看人,相处得越久,看得越透彻。思维继续发散,对余贤的印象又多了份奇怪的偏执,初中的时候追了肖秋雨一个月,就认识到那女生看不上他,而且略微有点虚荣心。 那时余贤对自己的实力盲目自信,天天和唐楞严讲努力会改变一切的。他坚持了三年,为了她疯狂健身,时不时搞个小商业赚小钱,最后几乎要成功了——若不是肖秋雨遇到了会说话的高富帅。 而现在,他从一个极端倒向了另一个极端,不再宣扬努力改变一切,尽管做事依旧认真,但态度变得极其谨慎,绝不轻易承诺;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绝不出手。 唐楞严不知道这是成熟的表现,还是不自信的体现,作为朋友,他希望是前者。 余贤没工夫理唐楞严,他目前在队列里的站位十分不好,左边是宁潇湘,右边是魏艾评——这是体育老师按身高排的队列,可右边的痴情少年并不这么认为,在一旁用诡异的目光看着自己。 体育老师整好队列,张口就亮出了他的好嗓子,吸引住全班人:“我是你们的乒乓球老师,我姓冯。”冯老师的风格十分干练,未与学生过多的闲聊,很快进入课堂状态,按照惯例,先给学生普及一下乒乓球的知识。 其实这种普及可有可无,教学经验丰富的冯老师从学生的表情就看出他们双耳之间相互贯通——知识左耳进右耳出。 学期末的体育包含笔试部分,考试内容都是常识,不过为了避免落下教学失职的口实,这点口水还是要费的。 乒乓球在国内算是一项普及范围广的运动,至少相对于足球、篮球和排球来说,乒乓球只需要一张够长够宽的桌子和相关器材,且室内室外皆可。 南珠市原本有间体育馆,08年时不知什么原因拆掉了,大型球类运动一时间找不到合适场所——市区道路已经够拥挤了,容不下街头球场,私人场馆又远在郊区。乒乓球桌倒是各个小区都有,而且两个人就可以开打,很方便,因此会的人也多。 理论部分讲得时间长了,冯老师有些口干舌燥,再扫一眼面前呆头呆脑,眼神空洞,就差露出舌头和獠牙的“僵尸们”,大手一挥,决定来一场乒乓球演示,他扫视面前的学生,大声道:“有哪两个会打乒乓球的,上来给同学们演示一下?” 按以前的教学经验,冯老师应该是挑一名学生与其演示,但最近几届的学生不行,电子竞技一个比一个强,站到乒乓球台前时都傻了眼。于是冯老师让两名同学出来演示,有测试这届班级的乒乓功底的考虑——若是太差劲,就得从挥拍练习开始教了。 能够自告奋勇的往往对自身技术有信心,魏艾评第一个举起手,眼角的余光略微期待地撇向余贤——有过一年乒乓球学习的魏艾评认为他可轻松称霸这个没有体育生的班级。 令他失望的是,在余贤有所动作以前,另一名男生举手了。虽然略有遗憾,站在球台前的那一刻,魏艾评很享受一群人投来的目光,腰板挺得笔直,故作不经意地扫视,发现人群中的宁潇湘后,他的心跳更快了——宁潇湘在看着我,她注意着我,她关注我! 不敢盯着宁潇湘太久,保持“绅士”风度的魏艾评将目光移往球台的另一端,见到对手男生竖直持乒乓球拍,表面微微点头一笑示意准备好了,心里则满是不屑。 乒乓球的球拍的握法主要分两大类:直拍和横排 直拍的特点是手指手腕比较灵活,在处理台内球如挑打、搓球、发球时,灵活性好,而缺点在于接中远台球时力量较弱,另外反手的攻击力和相持力弱于横拍。 较之直拍,横拍的在接中远台球时稳定性较强,反之,轮到台内球,它的调节不如直拍握法细腻,技术差的话,不容易控制球的弧线,给对手抓住机会杀球。 由于南珠市业界内的主流是横拍,教练也是清一色的横拍选手,所以横拍与直拍之分给本地人的直观感受就是:练过的和没练过的。 冯老师左手一摆示意比赛开始,对手男生左手将球向上直直一抛,右手向后水平引拍,然后仅动用手臂力量,在球抛至最高点时猛击球,“嘭”的一声闷响,乒乓球以极快的球速飞向对桌。 业余就是业余,魏艾评算不上职业乒乓球手,但如此普通的发球,轨迹固定,弧线高,破绽实在太多,免不了让他五十步笑百步。 球在靠近边缘的地方触台后借助弹力飞出,魏艾评本可以用弧圈球轻松赢得胜利,却在快步调整好站位后,身子向右下一转的同时引拍,当球进入击打范围时,手臂借助腰部扭转突然发力,球拍狠狠击中乒乓球的中上部,打出一记扣杀。 对手男生技术着实勉强,经验不足的他更没有在魏艾评引拍的时候移动到中近台位(距离球台70厘米),待魏艾评扣杀下来,男生方意识到往后退,只是机会错过便不再出现,乒乓球击中对手球台后猛地向后方高高弹去,待男生就位前,不耐烦地在地板上蹦跶了几下。 “魏艾评得分。”冯老师侧身向学生们告诫道,“你们长点心哈,别傻愣愣地等人家发球过来才动,等球过来了,追都追不上!记住,乒乓球不是手臂运动,你们得全身地投入进去。” 接下来的对局,魏艾评连得三分,依旧顶着零蛋的男生脸上挂不住,赶紧认输灰溜溜地回到群众队伍里。然后又有一个男生不信邪地走到台前,他同样有过一段时间的乒乓球训练,用的也是横拍,掌握一定的技术。 魏艾评与男生相互试探了几个回合,最终还是魏艾评先抓到对方破绽——反手不精,只能简单地进行推挡和搓球,于是他一顿快攻接连打在对方的反手位,对手彻底被动,想要侧身打正手,又太过消耗体力,还陷入两边兼顾,两边都顾不来的尴尬局势。 “魏艾评技术挺好。”唐楞严在旁边观摩好一阵子,和余贤说道,“你若是对上他,有点难。” “不一定吧?我们都没交过手。”余贤不喜欢自灭威风,不过还是有自知之明,“虽然我这个野路子掌握的技术可能比不上他。”余贤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亦不担心魏艾评找他比试。赢了就是赢了,他不追宁潇湘,没在意她的态度;输了也无所谓,技不如人就回去好好练球,一点小事没必要耿耿于怀。 刚好魏艾评结束一局比赛,听闻此言,喜上心来,终于找到机会把这个“情敌”拉出来打击一下!他热情地走近余贤,右手一招:“余贤,我听说你乒乓球很厉害,上来打几局!”手里的乒乓球拍立在台桌上转动,像极了磨刀霍霍,准备把余贤当一头肥猪宰了过年的屠夫。 ps1:求推荐,求评论qaq 第九章 你帅啊 “好。”余贤口头上轻松地答应,旋即叹息一声,魏艾评始终认定他是“情敌”,中午的坦白,对方完全不信。既然如此,那就在乒乓球桌上见分晓吧,遇事就上,逃避不是余贤的风格。 走近乒乓球台,球拍直握,无视对面投来的轻蔑目光,余贤以侧身正手姿势站在球台左侧,双腿错开,膝盖弯曲,上半身向前倾,与球台边缘近乎平行,左手持球。 在对手位的魏艾评立即从余贤的发球姿势中瞧出端倪,在这种姿势下,余贤的身体和左臂遮挡了大部分右臂,和大部分的引拍轨迹,让他难以猜测余贤是要发球到他的反手位还是正手位,再者,余贤亦可以通过拍型的突然改变来操控发球性质。 下旋球、不转球或是上旋球,只需要手腕调整,摩擦或击打乒乓球体的部位改变就能发出不同旋转,给魏艾评的预判造成一定压力。 冷静,余贤只是一个业余的,怎么可能掌握正手侧旋发球的技术?肯定是单纯地模仿空架子罢了!魏艾评收回轻敌之意,双目紧盯着余贤持球的左手。 抛球,右手大臂高架,肘部外曲并向后引拍,随即如同摆钟一般荡回,期间余贤轻微调整手腕角度和力度,使球拍在击中乒乓球的后部时,左侧力道加大,球拍从右向左摩擦球体。 这是一个左旋球,从魏艾评的角度来看,余贤从对面右侧发球,当旋转的球体越过球网落在台上,它便会突然改变原先的轨迹,弹起时自正手位向左拐到了反手位——余贤技术一般,拐动的幅度不是很大,加上魏艾评早有准备,一个熟练的反手拧拉便将球反击回去。 球落在台边缘不远处,魏艾评算计得很好,见识了余贤的发球后,他不轻易地让球落在台前和余贤的直拍硬拼,而是扬长避短,和余贤进行中远台相持,顺便试探对方的技术。 身体做出反应向后连退几步,余贤瞅准了乒乓球经过最高点后的的下落时机,身子微向前弓,腹部收缩,正手持球拍往腹部引,随后右手突然爆发,迎着球的轨迹,球拍向右前方往上轻轻一挑——魏艾评反手拧拉的力道很大,球速快,余贤只需调整拍型就能借力反弹回去。 这是一个高吊球,近乎垂落于魏艾评方球台的边缘端线偏反手位的地方,魏艾评对自己的实力及有信心,不和余贤玩一长球一短球的“脏套路”,脚步一错身子左移,对弹起的乒乓球一记扣杀! “碰!” 这一次,余贤的接球不似刚才的从容不迫,他仓促后退,看起来凭直觉般地把球拍挡在身前,连引牌的动作都没有,就这么被速度飞快的来球追上。 他的运气很好,球猛冲在拍心,巨大的弹力让高且长的回球弧线出现在观众视野中,一如股票在经历一段微弱涨势后出现下跌趋势,激起议论的浪潮。 “余贤要输了!” “谁能来阻止魏艾评?他已经要三连胜了!” “啊~刚刚他扣球的样子好帅!” 舆论完全倒向魏艾评,宁潇湘的脸上表现淡然,她清楚魏艾评自告奋勇大展球技是为了炫耀,想要引起她的注意——手段过于低级,宁潇湘甚至在心底嘲笑了他一番。目光移向“苦苦支撑”的余贤,多了几分惋惜。 她不懂乒乓球,从舆论,球场上的主动权和交手双方的神色上,余贤貌似要输掉比赛,奇怪,既然球技不精,为何还要迎战呢?难道是魏艾评私底下使用了下三滥的激将法?可余贤不像是冲动的人啊。 “呵。” 在场人士中,面色始终如一的除了冯老师,还有一人。唐楞严注意力一直在桌台上的对决,不受其他人的干扰。 作为余贤的好友,唐楞严不曾拥有幸灾乐祸的习惯,他双手支在身前,肩部自然放松,只是面部紧绷,而见到余贤艰难救起球的那一瞬间,居然不由自主地轻笑一声——原来他先前在憋笑吗? “余贤……会赢吗?”比赛的局势进一步地恶化,余贤接起魏艾评的扣杀球愈发艰难,动作越来越狼狈,宁潇湘又偏过头瞧神态反常的唐楞严,耐不住好奇心问道。 “会。”唐楞严微笑着,回答的声音很小,下巴朝魏艾评轻轻一抬,“你仔细观察他接下里的几次扣球。” 顺着提示,宁潇湘挤开人群,来到离球桌较近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盯着魏艾评的每一个动作,还借着过人的记忆力对比前后比赛的细微差别。用不了多长时间,她发现了端倪,悄悄退回唐楞严身边,以确认自己的判断。 “魏艾评扣球和接球,没有之前反应那么快了……”宁潇湘陈述心中的猜想,“连续打三个人,不断地扣杀球,体力消耗量太大。” 顿了顿,她又偏过头垫脚越过前方的高个,望了余贤一眼,他接球以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擦去额前汗水,再进入到激烈的运动中。 她语气变得没有那么自信:“所以……余贤是故意在消耗魏艾评的体力?”看起来他自己的体力也消耗不少,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对,他演的很好,让魏艾评以为他也一样到了精疲力尽的地步……事实上不是的,你看——” 前所未有的,一道略微冗长而低沉之声,魏艾评不知是第几次扣杀中余贤吊回的高球,忽然觉得手臂一酸,疲惫感凭空传来,且迅速蔓延全身。他发觉大事不好,一咬牙,精神强行一振,终于完成了最后的挥拍动作。 一点微小的变化,在激烈的乒乓球比拼中,却是致命的。魏艾评的拍面尚未下压就击中了乒乓球,球凌空飞出,在余贤桌台边缘端线上方几厘米处略过——魏艾评看到乒乓球几乎落在端线,可耳朵竖了半天,收不到任何应有的信息。 会不会是乒乓球恰好擦着桌面端线,摩擦声音细微的原因? 黯然偏头,魏艾评希望冯老师能够做出个公正判决……也不一定要太公正。 “余贤,得分!” …… …… …… 魏艾评仰头朝体育馆的天花板,双眼闭着,嘴巴微张,鼻腔用力地吸气,呼气,胸腔随之起伏着。 即使不刻意去听,耳朵也能捕捉到众人的议论纷纷,脑海中也能想象出画面。好不容易抑制住的疲倦感,趁着输球的机会卷土重来,冲击着魏艾评的意志,脑海中响起催促的声音“败了,认输吧。” …… 败了。 …… 败了? …… 才败了一球! 才一球! “哼!”冷哼一声,魏艾评低下头,左手接过右手上的球拍,右手抓紧时机放松肌肉,余贤的外貌重新出现在视线中,对方已拾起落在地上的球。 双方就这么对视了一分钟,魏艾评觉得不好意思休息下去了,右手拿回球拍,身躯向前稍弓,引拍在身前,向余贤点一下头,示意可以开球。 …… 一分钟能回复的体力是微不足道的,乒乓球不是一项手臂运动,它需要牵动全身来达到击球和接球的效果最大化。耐久性的下降给魏艾评带来严重的影响,站位懈怠,攻球无力,魏艾评的破绽如雨后春笋般冒出。赛事比分从开始的1比0,至5比0。 尽管比赛采取11分制,先得11分者胜,在外行人看来,魏艾评尚有6分的空间继续抗争,极限反败为胜。但魏艾评心里清楚,胜负已分。 即使拼劲全力,也是赢不了。 客观来看,魏艾评连战三场,凭疲惫之躯迎战余贤,有理由把失败责任推脱掉。奈何比赛是由他自己挑头教唆余贤的,现在他落入下风,就提起“公平”的事,在旁人眼里诚然会闹笑话。 偏过头,方才凑近观赛的宁潇湘不知什么时候退回人群之中,离魏艾评更远了,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不能缓解胸腔中的沉闷,怨恨的目光移到余贤身上,更多得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发泄举动。对宁潇湘的求而不得,与余贤在外貌之外的领域上处处落下风…… 原来自己是个没用的人吗?魏艾评妄自菲薄着,握拍的右手因用力过猛而酸痛,整个人的肩膀耸拉下来。 隔着球桌观察魏艾评,余贤在考虑要不要让球。乒乓球比赛中,零封对手所造成的羞辱是无与伦比的,魏艾评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不稳定,没人能保证在巨大的刺激下他能够保持理智不做傻事。 余贤不在意魏艾评,也谈不上憎恨,这家伙虽然成天把自己当成假想情敌,所作所为也仅仅是在各个领域上与他比拼优劣。因此余贤打算让球给魏艾评,使其“体面”地落败,等他冷静后,再澄清两人间的误会。 身随意动,余贤正手发出一记直球,不带任何旋转,弧线低且速度快。旁观的业余人士只觉得来球气势汹汹,哪想到余贤在放水,尤其在魏艾评接球失败后,他们更不会有半分怀疑。 连让球都赢不了吗? 魏艾评的颓废令余贤惊讶,对方面对来球时不调整站位,仅凭直觉驱动手臂机械挥拍,毫无战意。比赛再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了,余贤很快做出决断,先手故意发球触网,终于让出一分,然后跟冯老师申请道:“老师,魏艾评已经乏力了,没有在比赛下去的必要了。” 冯老师看破不说破,同意了余贤的请求,然后进一步推进课堂进程,教导学生们一些基础动作。很快就到了自由练习时间,鉴于余贤和魏艾评在比赛中的亮眼表现,不少人向他们发出陪练的邀请。 后者对失败耿耿于怀,没心思顾及他人;前者则以自己野路子,怕教错大家为由推脱了。 其实余贤不想把难得的自由时间浪费在和菜鸟的傻瓜式教学上,拉着唐楞严到角落处的球台打球去了。接着个别同学注意到唐楞严用横拍与余贤打得不相上下,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向请教。 热心的唐楞严解读不出余贤的眼神暗示,欣然接受同学的请求。有了先例,女生一个接一个的过来,柔声嗲气地请求,这下唐楞严即使心中不情愿,也不好拒绝了。 抱怨打碎吞在肚里,唐楞严的帅脸上始终挂着礼貌性的微笑,女生学着学着,注意力便不再球上了,偶尔还故意犯个小错误,招呼唐楞严来手把手指导。忙前顾后下,唐楞严回过神来,自己似乎冷落了好友,四处张望寻找时,余贤已不见踪影。 …… 独自走出体育馆,手掌平支在额前,余贤望见一个人孤伶地坐在树下,却没呆在树荫里,阳光拉长那人的身影,一对南珠二中特有的肥麻雀在枝叶见叽叽喳喳地嘲笑这个被毒辣阳光灼烧的笨蛋。 “不热么?”余贤走近,止在树荫里。 “心冷。”魏艾评头也不回。 “没必要这样,我早和你说过,我没追宁潇湘,你没有什么情敌,不必如此丧气。”趁着对方难得肯搭理自己,余贤再次澄清误会。 “我知道。” “知道你还找我茬?” 沉默一阵子,魏艾评说:“……想证明我更优秀,配得上宁潇湘罢了。” “你帅啊。” “帅的人世上多了去了,又帅又有才的人也不少。”魏艾评的身子变得佝偻,低头忍受着毒辣阳光,“我这几天和宁潇湘接触,她看我时的眼光一直是很平淡,不论我做了什么。我有种预感,她对另一半的期待绝不仅仅在颜值上…… 她有那个资本,她可以耐心地在成千上万的追求者中挑出最优秀的,如果我除了表面之外再无长处,也不过是个花瓶罢了,她不会太多关注。” 而你却把宁潇湘当作了理想中的伴侣吗?余贤在心底猜测,一方非她不可,一方静候心仪,这种不对等的恋爱方式,难怪魏艾评会如此沮丧了。 作为一个情感失败者,余贤实在帮不上忙,只得将魏艾评拉进树荫里,避免他中暑,自己再扬长而去。 …… 从小卖部里头出来,在返回体育馆的路上,万里无云造就的毒辣阳光几乎将空气扭曲,隐约间可以看到地面的蒸腾。余贤游荡在宿舍楼下的阴影中,酸梅汁入口,冰凉酸甜,好不惬意。 微风拂过,他闭眼享受,不经意间回忆起开学来的日子,除去和唐楞严的闲聊,看看同桌的情感大戏,剩下的就只有食堂——宿舍——教室这三点一线的生活。 睁开眼看旁边新修建好的操场,质量达标的塑胶跑道,余贤提不起半分兴趣,他更倾向在晚跑时沿着学校的边缘道路,因为沿途的风景变化更多。 自己的高中生活就这样了吗?学习,学习,等到三年之后的高考才能收获结果。 太平淡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是内心急躁了,还是学习太枯燥了?抬头望天,依旧是万里无云的蓝天,忽然耳边传来飞机的引擎声,眼睛搜寻一阵,目光锁定住那快速移动的黑点,直到它脱离视线。余贤自嘲一笑,自己未免也太无聊了。 除了学习和恋爱之外,我能做些什么,走以前的老路吗? “贤,你去哪了?”唐楞严居然找出体育馆,和余贤在外边相遇,他微微低头,道:“抱歉,把你晾在一边……”话还没说完,他仓促一瞧,伸手抓住抛来的冰红茶。见余贤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他终于放下心来。 “被那帮女生缠着的感觉怎么样?” “唉,别说了,她们就不肯好好学,到后面我教不下去了,干脆找个借口出来了。”唐楞严扶额叹气,觉得自己的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贤,下午放学后去再打一场吧,今天是周五,晚点再离校没事,也省得和一大帮人挤公交。” “嗯。”余贤饮尽手中的饮料,刚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可笑念头埋在心 第十章 我也想去啊 大好晴天,转眼间便不知从哪招来一大片阴云,乌黑之中电光流转,雷声滚滚,为接下来的大雨造势。 青年中介仰望昏天,眉头微皱,放下手中贴着房屋租售信息的木牌。木牌不重,但长时间的举起对手臂造成极大的酸楚,即便这样,青年中介内心仍旧期待着拨云见日的一刻——举牌越久,客户出现的几率越大。 青年中介等来的是西装革履的女上司,上司电动车停在路边,踏着高跟鞋走来。上司不是个环保主义者,若不是现在房地产业不景气,汽车油费贵,没人喜欢格调底下的电动车。当然,带客户看房的时候,绝对是要开小轿车的,不管能不能达成交易,大公司的牌面要做足。 “陈店长好。”青年中介偏头扫一眼如释重负的同事,上前一步和上司打招呼。 “今天就到此结束吧,大家辛苦了。天气不好,早点回家休息吧。”陈店长向青年中介点点头,目光扫过其他人,语气和蔼道。不太自然的笑容掩饰其内心的不满:下午的站街宣传才不到四小时,怎么能多招揽客户? 按照以往的惯例,陈店长不应该轻易地让下属下班回家,可今天偏偏收到了气象局的台风预警通知——尽管陈店长认为接下来是一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暴雨,也不得不放人——就怕万一出了事。 暗自叹了口气,看着眼前一帮刚入行的小年轻,陈店长的内心更加复杂。前些年房地产业蒸蒸日上时,哪用得着中介在广告宣传上浪费资源?几乎在每个地产中介店铺开门前,已有长长的购房租房队伍。 中介那时带客户看房可是有时间限制的,客户爱买不买,爱租不租,时间一到,中介立即催人走——买房租房的人多了去了,不差您一个,此外还能让客户产生一种“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心理。 “陈店长,我们先走了,您也快回去吧。”青年中介明白上司还要去其他地方检察贴广告组的工作。 陈店长应了一声,看着下属们的背影,表情逐渐变得冷淡,她捋顺被风吹乱的头发,发丝八黑二白,七长三短,明显是拔白头发的速度赶不上冒出的。 知道怨天尤人无用,陈店长骑着电动车在负责范围内的大街小巷巡视本地产的广告时,忍不住自我嘀咕。政策打压房价本意是好的,为大多数人谋福利,可房产中介作为被打击的少数人,真是有苦说不出。 人到中年,陈店长渐渐安于现状。与上位者比,南珠市的地产区域经理皆为本科学历,虽然年纪略小于陈店长,但每人的经验与管理能力都属一流。 陈店长中专学历,毕业后懵懂无知的她从乡下进城务工,当过跑腿的,做过被城管追赶的小摊贩,还开倒闭了一家小卖部,三十多岁半途转入中介行业,事业才有所起色。 但她的人生也就这样了,注定要在中介的道路上走到尽头,再转行,连低价苦力活都找不到。 “老了啊。”陈店长时常在想,若是她学生时代稍微努力一些,考上高中,考上大学,自己的人生应该会比现在要好很多吧?至少能像高层的那些大学生,什么行业都能做。 巡视完广告张贴,陈店长调转车头,沿着城市主干道一直往西,没有返回店铺。经验告诉她今天不会有客户上门了,于是她用微信通知下属关店。自己则行驶在非机动车道上,幻想着重来人生。 …… “九畹畹~”马尾少女从背后突然抱住余九畹,用肉麻的酥声说出罪恶的言语,“我知道你写完作业了,把它们借我呗,我想参考参考,拓宽一下我的思路……” 深感抄作业是个不好的行为,听出好友的谎言后,余九畹很为难,犹豫道:“今晚的作业都在课本上,我晚上还要用课本预习……抱歉,焰灵。”其实她早就预习完了,对朋友撒谎显得略微心虚,故声音微弱。 微眯着眼,朱焰灵放开余九畹,溜到对方面前,抄起余九畹身前的两束头发摇啊摇,一双大眼睛居然湿润起来,一开口,声音还带着一股嘶哑:“九畹,你就借我一晚上呐,你知道我笨,今天数学课教的那个什么方程,x啊y的,真的看不懂啊!九畹畹,帮帮忙!就借数学给我也行啊!” 朱焰灵原本是不笨的,否则按入学考试的成绩,不可能分到重点班。前阵子换新手机后,她的智慧点大多分配在游戏天赋上,就没有多余点数提升学习能力了。 在朱焰灵的不断纠缠下,余九畹心软了。数学老师对没完成作业的学生态度恶劣,前天一个男同学谎称作业被家里的狗吃了,结果数学老师从他的抽屉里搜出一字未写的作业本,然后当着全班的面狠狠训斥男同学一顿。 老师训斥的时候离余九畹很近,把她吓得不轻。虽然自己没有犯错,但一对上数学老师严厉的目光,余九畹就没来由地害怕。 她不希望朱焰灵被骂,只好不舍地交出数学课本,口头上规劝朱焰灵浪女回头:“一元一次方程是有些难理解,你仔细看一下我的推导过程,回头有时间我再教你。” 朱焰灵将数学课本抱在胸前,啄木鸟式地点头,余九畹的劝解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不过脑子——抄作业就是为了省时间,朱焰灵怎么可能会在学习上浪费青春?手机和电脑游戏还等着她去玩呢! 这一表现落在余九畹眼里,她忍不住多妄想一分,朱焰灵是不是为了抄作业才和我交朋友的? 作业到手,朱焰灵一刻也不想呆在学校,耳朵已经听到家里空调、沙发、电脑和手机的呼唤。收拾好书包,走之前,她凑近趴桌睡觉的同桌耳边,拉长声音道:“下~课~了,完颜清!” 仿佛安装了声控系统,原本睡得正香的长发少女条件反射般挺起身子,朱焰灵躲闪不及时,鼻子在完颜清的后脑勺上开了花。在朱焰灵的惨叫声中,完颜清坐直了,眼睛才缓缓睁开,不知道是睡懵了还是脑袋撞傻了,她的目光一片茫然:“语文课下课了?” “不止语文课,还有生物、历史课,阿清,现在已经放学了。”余九畹实话实说,似乎是为了证明她的话,教室外想起离校的广播乐声。 按揉太阳穴,完颜清与残存的困意做斗争,同时回过头面无表情地问捂鼻蹲下的朱焰灵:“我不是让你叫醒我吗?” “你睡那么死,我叫不醒啊!”朱焰灵不与她对视,目光四处乱瞟。 完颜清明显不信,将目光移向余九畹。 “她挨着你一起睡着了,我刚刚才叫醒她。”余九畹一如既往地诚实。 怪不得自己的右肩有点酸,完颜清不在意睡过了三节课,反正老师讲课的进度已经远远落在她自学的进度后方,她不满的是朱焰灵言而无信,于是打算小小地惩罚下对方: “不借你作业抄了。” 出乎她意料之外,朱焰灵没有扑在她身上一把泪一把鼻涕地求饶,而是挺直了胸膛,手中扬着一本满是笔记便签的数学书——明显是别人的——还理直气壮道:“我就知道你这恶毒的女人会趁机要挟我,想不到吧?嘿嘿,从今往后我再也不用借你作业了,你以后有事也别想求我!” 不等朱焰灵得意一阵,余九畹一盆冷水破来,一本正经道:“焰灵,我只在今天借你一次作业,没有下次了,你要对自己的事情负责。” “唔……”朱焰灵感到形势对自己愈发不妙,眼珠一转,赶紧一甩手,转移话题道,“唉!不说这些,今晚x者荣耀有活动,你们两个来不来,晚上八点半。”三人都是重度网瘾少女,朱焰灵在班级群里呼唤游戏队友,三人几把游戏下来,就彼此熟悉了。 “嗯……我看情况吧,来的话我会在群里说一声。”余九畹自然是想来的,可担心晚上会发生其他事情耽搁了,不敢轻易承诺。 学神完颜清倒是很干脆:“我打三局,然后看书。”顿了顿,依旧揪着朱焰灵的小辫子不放,“作为惩罚,你今晚给我打辅助。” 朱焰灵气得撅起小嘴,她喜欢玩的是输出强力角色,让她去给完颜清打辅助,别提心里多憋屈了。奈何她现在理亏,余九畹这个死正经又不帮忙,只好表面上接受完颜清的条件,心里想着回家在小本本上记录这桩将来待洗刷的仇恨。 三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天,边出了校园,走了几步,朱焰灵忽然一拍脑门,拉住身旁的两人,“等下,我想起最近新开了一家奶茶店,离这里很近,听人说它的招牌奶茶很赞,你们来不来?” “随便。”完颜清无所谓的样子,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口头嗜好,对于奶茶仅停留在尝尝鲜的层面。 倒是余九畹右手拿着折叠伞指天,“下次吧,感觉这天要下暴雨了。” 三人组里的头号奶茶粉丝居然退缩了,朱焰灵有些不解,摊开双手道:“我们两个没伞的都不怕,你担心什么?” 余九畹摇头,态度坚决,其他两人也不好强行挽留,互相道别之后便分道扬镳。余九畹不舍地回头去看两人的背影,嘴唇紧抿。 我也想去啊。 脚下步伐缓慢迈动,来到路边的一辆小电动车前,对着西装革履的中年女人道:“抱歉让您久等了,妈。” ps:求推荐票、收藏、关注qaq 十一章 学不下去了(求推荐,求收藏) “九畹。”陈芸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刚进房门,就看见上半身罩着一件超长t恤,下面光着两条细长腿在椅子前晃悠的女儿,手里还捧着手机。陈芸的脸色一下就阴沉下来, “你在做咩?”(你在干什么?) 被母亲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心里一没注意,手机已经从手中滑落,余九畹手忙脚乱地接住手机,却不敢在多看它一眼,把手机放在桌面上,赶紧起身面对着母亲,双手在身前交叉,唯唯诺诺道:“和同学约好了打游戏……” “作业写完了?”母亲语气平淡,但配合着她不悦的神色,透露出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写……完了。”余九畹很害怕母亲这种作态。 陈芸走近女儿,水果盘子置在桌上,居高临下俯视她,伸出一只手: “摞过来我睇睇。”(拿过来我看看) 手机传来震动提示音,屏幕上的弹窗显示是朱焰灵发来的一段语言消息,明显是在催促余九畹赶快登陆游戏。 她偷偷撇了一眼,目光移回时见到的是母亲更加愤怒的面庞,余九畹低下头,一声不吭地从书包里挑出作业,一科一科整齐叠好,递给母亲,并把每一科目的作业在书本第几页详细说明。 每一科都粗略地看了一遍,陈芸拿出自己的手机在家长微信群里找到老师发的作业列表,与面前的作业一一对上号,然后抬起头看女儿:“数学作业呢?” “我写完了。”余九畹先是急忙申辩,可接下来的声音又莫名变小,“只是离校的时候太匆忙……我把它忘在抽屉了……”她又握着母亲的手,第一次和母亲对视,通过提高音量的方式短暂克服内心的胆怯: “妈,我保证,真的写完了!” “我信你。”母亲的话令余九畹松了口气,但下一句依旧是咄咄逼人,“不过作业写完了,老师明天要讲的课,你预习了吗?” “预习了!”余九畹用力点头,眼角的余光又瞟了一下手机,把母亲面前的教科书一一摊开,指着自己做的笔记,“妈,你看……我都预习完了,我能不能……” “你想干嘛?”陈芸突然打断余九畹的话,充满威慑的意味,余九畹也哑了声,又低下头。 陈芸终于爆发了,虽然没有动手动脚,但激动的神情足以表明她对女儿的不满:“余九畹,你是学生啊!学生的本分是什么?学习啊! 我知道你写完作业了,预习完了。但是你除了学生还是什么?是我们的一家人啊!你看你,假期也是,放学回来也是,成天躲在这个房间里玩手机,没有手机你就不能活了是不是?连和家人说说话都不行?” 我说了啊!见到你的时候我都和你说几句,可是你和我说着说着就扯到房地产上面去了,我又不懂这些东西,能说什么?而且你一谈起我学校的事,总认为学校还是你年轻时候的样子,现在都2015年了,哪里还一样啊?我都不知道和你说什么,说x者荣耀你懂吗? 余九畹坐在椅子上,双手在腿上紧紧攥着,身子微微颤抖,额前的刘海随着她低头而自然垂下,几乎遮挡住眼睛,腹间酝酿着一肚子苦水,却始终抿着嘴。 “九畹啊,不是妈妈不给你玩手机,只是妈妈觉得啊,你真的玩手机太多了,太多太多时间浪费在手机上,一来对眼睛不好,二来你的体质也差……我都不见你锻炼过身体,一出去没走几步路你就开始累了;而且,你啊,应该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学习上……” 越来越多的抵触情绪在余九畹的脑海中出现,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写完作业了,预习完了,开学考试的成绩也不差,母亲还对自己不满。 “九畹啊,你太沉迷手机了,你看看你哥,他读初中的时候哪像你这样天天玩手机啊?” “……我不是故意要气你,九畹啊,现在社会竞争是真的激烈,你不努力的话,就会被人踩在底下。你觉得你现在的成绩很好,可以安于现状了吗? 九畹啊,我跟你讲,南珠实验中学虽然是本地的强校,可放眼整个厂西,比南珠实验中学强的学校多了去了,再放眼全国,连厂西的重点初中都不算什么了……九畹啊,妈知道你们这一辈竞争压力大,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可是你不争,未来就……唉!” 母亲叨叨絮絮了一个小时,尽管余九畹的理智告诉自己母亲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才说了这么多的,但情感上是一点也不能接受母亲的说辞,她是一个人,想要玩,而且是和好朋友一起打游戏,她不想做一个专门学习的机器人,哪怕初中的知识十分简单易学——学习太枯燥了。 她想反驳,又不敢反驳。在理智与情感,胆怯与叛逆的激烈交锋中,余九畹感到头昏脑涨,几乎是本能地,哭着些许哭腔,她抬起头看着母亲:“妈,你想要我怎样!” “你把手机拿来给我保管,周一到周四晚上不能玩手机,和你哥一样,好好学习。”陈芸平静地说道,她认为这个方法很合理,还保留女儿周末玩手机的权利。 “为什么,哥他是上高中,学习任务重,学校不给带手机;我才初中,晚上空余的时间玩一下手机都不行吗?”在捍卫玩手机权利的时候,余九畹的斗争意识很高昂。 “你为什么老想着玩?把时间放给学习不好吗?” “可我已经写完作业,也预习完了啊!” 陈芸心情很烦躁,为什么女儿就不能理解自己的苦心呢?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她现在多吃苦,认真读书,以后的生活才会更好啊。让她更不能理解的是,女儿现在的物质生活条件远比自己年轻的时候要好,怎么反不如自己年轻时勤奋了呢? 应该是女儿娇气太重,不行,得马上遏制住女儿的不良习气! “复习呢,你复习完所有科目了吗?学习只用完成老师的任务,预习就可以了吗?你不复习以前的知识点,考试前临时抱佛脚有什么用!”陈芸道。 这下余九畹不吭声了,她断然不可能说出“我全部复习完了”这种话,太假了。 “是吧,我就说嘛!”见女儿沉默,陈芸趁机站起来,居高临下吼道,“把手机关了,拿给我,你在房间里好好复习!” 不是这样的,余九畹鼻头一酸,不是这样的,她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对母亲的话语皆是抵触,她仰望着陈芸,先前的那一声吼叫击碎了她本就薄弱的抵抗意志。微张着嘴,除了眼睛意外,余九畹竟没有其他器官能表达出异议。 她取过手机,手指不灵活地在三人扣扣群里发了“对不起”三个字,然后按下关机按钮。没等关机动画结束,手机已经被母亲拿去。 “记得把那盘苹果吃完。”母亲转身出房间,轻轻把门带上,又补上一句话,“好好复习。” 关门的声音很小,余九畹抓着脑袋沉下腰,像是被人在身后狠狠敲了一下脑袋。她想叫喊,怕引来母亲;想砸东西,残存的理智提醒她不行;想把面前的教科书撕个稀烂,又不敢面对明天老师的怒容。 “啊!”她烦躁地低吼一声,从椅子上站起,几步就跳上了床,全然不顾拖鞋穿在脚上。余九畹双拳砸在枕头上,又一口咬住薄被子,一阵手扯脚蹬,然后纠缠这薄被上下翻滚,一通激烈操作弄得木架床“吱呀”作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余九畹折腾得实在没力气了,脸埋在枕头里,屁股极为不雅地翘上天花板,整个人摊在床上一动不动,剩下隐约间从枕头缝里传出的不明所以的嘶吼。 朱焰灵和完颜清等不到自己登陆游戏,会不会很失望?余九畹的思绪禁不住发散,朱焰灵和完颜清自幼儿园起就认识了,她在这一周才融入这个小圈子,相互间的情感没有多深厚,这次的失约,她们会原谅自己吗? 闹腾完了,妄想完了,地球依然按着既定的模式冷酷无情地旋转,不给余九畹的哀伤做出一丝变动。她苦着脸做回桌前,头发凌乱,教科书里的汉字在短短的时间里变成了看不懂的文字,不论她远看,近看,还是脸怼在书上看—— 这知识它不进脑子啊! 整个身子压在桌面上,在内心百般抵触下,余九畹明白自己今晚是静不下心来学习了。物理意义上的胸闷进一步促长厌学心态——她学不下去了,干什么都好,除了学习! “妈。”余九畹踱步到陈芸面前,忐忑不安地问,“我觉得家里地板有点脏,我去拿扫把了扫一下。”陈芸对此并未反对,余九畹征得许可后到阳台那扫帚,抱着地板上每一粒灰尘都不能放过的心态,十分细心又慢悠悠地干起了活。 余九畹从未感觉过劳动有这么快乐,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论她再怎么慢吞吞,再怎么细致,两卧一书房一厅的小公寓也很快就能打扫完毕。当她摸鱼到最后一间,时间才过去了半小时。 相比于卧室,书房的空间比较狭窄,也没有卧室的飘窗设计。在有限的空间里,桌椅、衣柜、床和几箱杂物挤在一起,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这还是余九畹第一次进到哥哥的房间,但是那扇开在墙上,正对邻居墙壁的小窗就让她感到压抑万分。但余九畹没有多想,按部就班打扫起来——其实没有什么可打扫的,余贤在学校留宿,走之前更是打扫过了一遍。 余九畹四处看看,把扫帚伸进床底——里面总该有落灰吧。不料抽回扫帚时,她察觉到床底有东西被扫帚带出来了。余九畹俯身趴下朝床底看,发现床底深处藏着个纸箱。她好奇地钻进床底,不嫌脏地将纸箱拉出来,一看上面的标签,大失所望—— “学习资料,勿动” ps:为了推荐票,一只作者可能会更加努力地码字哦~加更也是有可能的哟~ 第十二章 互鸽仔总系朋友(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仔细一想,就能猜到纸箱上的字迹是用来迷惑人的,全家只有耿直的母亲吃这一套。手抚摸到纸箱翻面——纸箱没有密封——余九畹的好奇心油然而生,纸箱里面会藏着什么“禁忌之物”呢? 想起三人组在学校时对男生的八卦,在房间里偷偷藏着秘宝之类的。眼前忽然浮现出老哥平常一本正经的模样,余九畹似乎预见到一种尴尬的未来,脸颊微红,心中升起退却之意,回过神来时,发现手已经很不老实地打开纸箱—— 本能地用双手捂住整张脸,而强大的眼皮撑开了前方的手指,纸箱内部暴露在视野内,其间塞满了装订成册的信纸。 “唉?”发现实物与想象中的东西不一样,余九畹更好奇了,伸手取出表层的一册信纸,字迹密密麻麻,在页面的开头工整书写着汉字数字序号,旁边是日期,“原来是初中时写的小说吗?” 接着往纸箱里倒腾,见里面全是小说,她内心的罪恶感降低少许,不是偷看私人信件,而是拜读小说的话,哥哥应该不会介意吧。 这大概是哥哥以前记录奇思妙想的流水账作品?余九畹抱着戏谑和消遣的心态看了几页小说:笔法是理所应当的稚嫩,人物是可以理解的呆板,节奏是不出所料的拖沓,但整体的结构和故事性处于及格线上。 微眯起眼,余九畹认为这箱流水账小说算是她百无聊赖下的消遣之物,于是光明正大地把纸箱往自己房间里推。陈芸路过时瞟一眼,相信是女儿在长子房里发现的学习资料,不多留意。 “呼……”确保房门锁上,余九畹东挪西腾,在床上拼凑出一片天地:大枕头竖起挨着床头;折叠小桌立在床间;电风扇调整好方向和风速档位;纸箱安置在伸手可及的床边。一切准备就绪,余九畹坐上床,背靠枕头,双腿穿过小桌,悠闲地翻开小说稿纸。 余贤的写作功底并非停滞不前,相较于单调如白粥的初一作品;初二的文章逐渐运用了网络小说的经典套路,算是给白粥配上榨菜,读起来有趣多了; 到了初三,小说里的人物终于不再呆板,变得有血有肉,剁碎了同情节一起熬成瘦肉粥,余九畹品起来津津有味,夜晚的时间伴随着翻页声流逝。 …… 周五下午照例是两节轻松的课,今年教育局收到的匿名补课投诉比较多,故学校对于初一没有太多的硬性要求,想放学的可以背书包走人,想自习的可以继续呆在教室,各科老师在6点前一直在办公室待命,想请教问题的学生可径直过去。 余九畹破天荒地要请两人去和奶茶,朱焰灵首先就说要去昨天三人没机会去的新店,于是领在前头左窜右拐,奶茶店就出现在三人面前。 店铺坐落的小巷在学校后方,由一家带院子的三层住宅改装而成,院里的翠竹向上挺立了五六米,顶部随风朝中间微微一遮,风过后又归位,露出店铺牌匾——忘忧茶轩。 “今天真倒霉!”小饮一口,略咸的巧克力抹茶混合全糖奶茶在味蕾上绽放出独特的滋味,朱焰灵精神一振,学校里积攒的疲惫和怨气消散大半。 所谓的倒霉事,大都是由她早早埋下的祸根引起:昨天晚上朱焰灵抱着投机取巧的心态只抄了数学作业,剩下科目的作业,老师不经常检查,她干脆没写,白挣得一小时游戏人生。 谁能想到,第二天数学老师请病假?谁能料到,教导主任在早读时突击检查作业完成情况?谁都对只写了数学作业的朱焰灵被教导主任拉到走廊上痛骂一顿不意外。 “焰灵,你记住教训,下次可别再犯了。”学生的大是大非前,余九畹不站在好友这边,口头上斥责好友,手上则拿着纸巾抹干净朱焰灵嘴角的抹茶渣,公私分明。 待收回手时,她开始思量说话的语气是不是太重。凭借哥哥写的三流小说,她勉强消磨过一夜,可对失信于朋友之事耿耿于怀,不敢直接同朱焰灵她们诉说,只好前花钱请客,招待好两人的馋嘴,然后自己再讲昨晚的事情委婉到来,兴许能获得好友的原谅。 余九畹小嘴咬着吸管,细眉不经意间拧在一起。 “九畹畹~你还是不是我的女人了!”理不直气也壮,朱焰灵高傲的头颅是不会向学习低头的,见余九畹不帮自己说话,她伸手摇晃在旁边默默看书的完颜清,“阿清,你快说一下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女人!” 目光从书本移到朱焰灵的脸上,完颜清嘴唇轻微蠕动,吐出两个字“活该”接着吮吸起手中的红茶,柳眉稍动,露出轻蔑的眼神,持续几秒,她的注意力又回到书上,把朱焰灵当成空气。 “你——”凌空指着完颜清,朱焰灵最不满这种态度,情急之下,张口便要爆出朱家代代相传的脏话。 余九畹与她待久了,见其面部表情变化就猜出接下来要说的话,赶紧抄起桌前的大长面包堵住朱焰灵的嘴,挽救一下她所剩不多的淑女形象——朱焰灵在学校是出了名的脏话王,遇见她不爽的事立马开喷,同学鲜有能吵赢她的,只好在背后诋毁其声誉。 余九畹是不在意朱焰灵说脏话的,只是不希望她不分场合地说脏话成为一种习惯。说起来,两人相识和脏话关系莫大。 刚开学几天,班上几个眼睛不安分嘴巴又贱的男生,在群体间常常议论余九畹的胸部,和年长男性的不正当关系云云。 余九畹性格内向,忍气吞声,加上又没朋友,没有人为她鸣不平。不料那帮男生更加肆无忌惮,敢在班上公然说出。刚进教室的朱焰灵听到后,用朱家代代相传的脏话骂得那帮男生无地自容,事情闹大,男生被迫当着全班的面向余九畹道歉。 之后也不知道怎么的,余九畹还来不及道谢,朱焰灵就拉着完颜清过来她这里脏话连篇,一来二去,三人就这么熟悉了。 …… 等朱焰灵咽下面包,抬杠的焰火已经平息,而内心多少残留些不平,总要在完颜清那讨回点颜面,于是恨屋及乌,躁动不安的双手一下抢来完颜清的书。 “呆子,一天到晚就在那看书!”瞧一眼书的封面,朱焰灵想都不想就数落道,“这书名一看就知道和战争有关,打啊杀的,没意思。” “焰灵……”余九畹看一眼那本名叫《围城》的书,正欲说些什么,忽然面部一抽搐,她赶紧用手捂住嘴巴,鼓起腮帮,鼻息加重起来。 激动过后,她却生出一阵担忧:我这么取笑朱焰灵,会惹她心里不舒服吧?加上昨晚我不守约而产生的怨气……她越想越害怕,嘴角从一下翘起又迅速下弯,表情莫名怪异。 “那,你看这本书。”完颜清的反应依旧是那么平淡,她从奶茶店的书柜里拿了一本书,推到朱焰灵桌前。 “《平凡的世界》?”朱焰灵扫一眼书的封面,抬起头警觉地看完颜清。她是笨,但眼睛不瞎,看得出这表面文静里子狡猾的狐狸精摆明是要戏弄自己,不过,她依然往显而易见的坑里跳——因为在姐妹面前一顿胡侃十分过瘾,于是故作正经道,“我琢磨琢磨。” 完颜清不急着催朱焰灵,离开座位一阵子,抱过来奶茶店里养的大橘猫,放在腿上温柔地用手梳理其毛发。 “我知道了!”酝酿半响,朱焰灵突然发声,手指在桌面轻叩,吸引两个朋友的注意,然后模仿语文老师的腔调,“正所谓,标题即是全书最凝练的总结……这里面的‘世界’为修真的大千世界,宗门世家,各有千秋,但这个世界是练气士的世界,与不会修行的凡人毫无联系…… 这‘平凡’二字既代表着处于修真世界底层的主角……我们把这两个概念连接起来,就可以大致判断出这本书的主要内容:主角为了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中生存……” “呵!”完颜清难得一翘嘴角,又立即复原。坐在对面的余九畹这次抑制住了情绪,默默地用吸管磨牙,双眼微眯,在纠结着如何道歉。 “你笑什么?”朱焰灵问 “我想起高兴的事。”完颜清掩饰道,“今天九畹请客。” “撒谎的小妖精!”嘟起嘴,朱焰灵动起手来去挠完颜清痒痒,明明她顺着完颜清的思路故意卖傻,这小妖精还装文雅——三人一起不顾形象的大笑多欢乐,非要弄得这么沉闷。 想到这里,朱焰灵的注意力又转向叼吸管的余九畹,平常笑点最低的家伙居然反应平平,弄得她怀疑自己的发言太过智障而冷场,“九畹畹,你今天是怎么了。” 完颜清也发现了余九畹的异常,放开手里的大橘,任由它蹬上桌子在三人面前晃啊晃,她身子朝前倾,手掌抚在余九畹放在桌上的手,尽管表情和语气依旧是那么平淡:“你在烦什么?” “啊?我……”余九畹未调整好状态,遇见完颜清平淡的目光,就没来由的害怕,下意识的看向朱焰灵,后者倒忽然凑近,仿佛要仔细观察面部表情以防说谎,一时间,余九畹的目光无处安放,桌上的手也不敢抽回,另一只手不断地蹂躏塑料茶杯。 “真的对不起!”犹豫一会,她终于鼓起勇气,放回茶杯,从凳子上站起来,双手交叠在身前,微微鞠躬,然后她的勇气余额不足了,解释的时候,声音比蚊子的还小,“昨晚没有登录游戏,我不是故意的……妈妈不许我在周一到周四晚上玩手机…… 我试着和她说过,可是没用……”语毕,余九畹保持着微鞠躬的姿势,目光小心翼翼地上瞟,完颜清的平淡,朱焰灵的不解,都令她心惊胆战:她们是不打算原谅我了吗?真的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我明明不是故意的…… 完颜清和朱焰灵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吮吸起冷饮,三人之间就这么沉默着。好一会儿,朱焰灵才起身绕到余九畹身后,双手按住肩膀使她就坐,后者不明白此举是合意,紧张地端坐在椅子上,等待“审判”来临。 “九畹,你系南珠妹冇?”(九畹,你是南珠人吗?) 完颜清率先开口。 “系。”(是) 朱焰灵凑近余九畹耳边,轻声道,“那你知不知——守时佬系路人,互鸽仔总系朋友。”(那你知不知道——诚实守信的是素昧平生的人,互相放鸽子失信的才是好朋友) ps:求票票丫 十三章 只是喜欢她穿的制服 101路公交车离开南珠二中不久,经南珠中学、国际学校、桂林电子科技大学南珠分校、以及一片片鱼塘和工地——这片区域是南珠市十年规划里的文娱区。 也就是说,这里目前除了学校啥也没有,学生即使逃课成功,想要放松一下也得跑到距离2公里的大学校区,那儿有本区域唯一的网吧,亦或是3公里外的万达广场,4公里远的园博园。不然的话,学生逃课后唯一的去处就只有学校小卖部,校领导蹲点在那一抓一个准。 看一眼公交车后门上的站牌,余贤综合家的距离,交通拥堵情况,决定还是先背一会儿单词。车厢里人声嘈杂,对余贤的影响微乎其微,他在排除外界干扰方面颇有天赋。 可再好的天赋,也抵不过身旁胖子一个劲的叽叽歪歪。 “余贤,贤啊,你瞧那个刚上车的,国际学校的jk!”胖子目不转睛地往前门方向看,肥厚的大手直接遮住了余贤的单词本。 唐楞严的家在102路公交车的线路上,因此余贤不得不在打完球后同在教室里睡过头的胖子乘一辆车。 余贤顺着胖子的手指,很容易就发现一位漂亮少女,那件衬衫搭配中裙的校服在其他学校polo衫长裤的海洋中格外显眼。至于胖子口中的jk,余贤知道是日本对女子高中生的别称。 “那女生……是你喜欢的类型?”余贤问。 “不,她欧派太平了。”胖子居然挑三拣四起来,“我只是喜欢她穿的制服而已。” “是校服。”余贤纠正。 无视余贤的提醒,胖子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我有一个梦想,向一个穿着jk制服,胸大腿长的漂亮女生告白,然后她欣然接受,我们一起去打游戏,追新番……” “你可以先定个小目标,比如转学去国际学校。”余贤不忍心对胖子与对象打游戏追新番的奇妙举动做吐槽。 胖子收回偷看的目光,冷着脸盯了余贤一小会儿,道:“那里学费太贵。”顿了顿,又掏出偷偷带进学校的手机,点开一则推送消息,递给余贤看, “人比人气死人,你看人家17岁辍学写网络小说,现在23岁,身家千万,老婆漂亮,上海广州各一套房……唉,我都15岁了,还在过着波澜不惊的普通生活。” 胖子唉声叹气的同时,余贤的注意力被那网络小说家的经历吸引了:17岁写网文,18岁成为网站新人王,19岁出版实体小说……一系列的荣誉和光环,令余贤羡慕不已。 他曾经写过网络小说,到了初三那年,小说还进了网站的推荐榜……末尾。当初余贤头脑一热就开始写小说,连大纲都没有写,让他写后续章节时痛苦万分。 花一小时写两百字是常有的事。就这么断断续续地连载了三年,小说大概写了100多万字,终于在初三会考前夕完结。大概是读者可怜其有始有终,才把手里珍贵的票投出。 那时候的余贤,对此不屑一顾,反而为挣脱长期码子的苦海感到高兴。而现在,看到别人在网络小说的道路上取得辉煌成就时,他有些羡慕了,习惯性地从书包里拿出保温瓶,小酌一口,默默地看着瓶里发涨的柠檬切片。 如果我还坚持写小说的话,会怎么样? …… “妹仔,你坐在楼梯这里做咩!”身穿淡色条纹软衬衫和黑布长裤,脚踩一双灰色胶拖鞋,大妈提着一篮蔬果,用既不标准的普通话问余九畹。 站起身来,稍稍向后退一步,余九畹并没有因为面对大妈而放松警惕,双手看似不经意地抓紧栏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唔事,我妈让我到门外接我哥。”(没什么事,我妈让我到门外接我哥。) 听闻此言,大妈隐隐觉得事情有些许不对劲,但也没继续纠缠下去,就绕过余九畹提菜上楼了,边走嘴里还嘀咕着: “为咩要只妹仔猫门外接呢?”(为什么让一个女生蹲在门外接呢) 余九畹头也不回,竖着耳朵留意大妈的脚步声,待其远去之后,呼出一口气。小脸便转为愁苦的模样,走出公寓朝小区门口的方向张望一番,再回来继续坐在阶梯上,焦躁不安的双手搓来搓去。 今天处处充满了戏剧性,朱焰灵和完颜清不仅很轻易地就原谅了她的“滔天大罪”,还邀请余九畹晚上到朱焰灵家玩。 当余九畹乘兴而归,走到家门口时,一摸口袋,却发现钥匙不见了,翻遍书包也找不到。她想用手机联系母亲,而手机被母亲锁在家里不给她带去学校。想在小区门口的小卖部打电话,而今天的请客与乘车费已经耗光余九畹手中的零钱。 低头看一眼手表——现在是18点25分——她已经在家门前蹲了半个多小时。余九畹明白,这个点母亲还不回家,说明公司遇到了大客户,今晚免不了要加班。于是她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周五返家的余贤身上。 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啊?高中的星期五难道不提前下课吗? 耳朵捕捉到一股新的脚步声,余九畹迅速抬起头,满怀希望地叫了一声“哥!”然后看见一位不明所以的中年秃头大叔,尴尬之余连声道歉。 似乎又过去了很久,余九畹急的站起来在公寓前徘徊,再瞧一眼手表——怎么才过了3分钟! 她和朱焰灵她们约好了晚上七点半集合,现在都这个时辰了,她连家门都没进!余九畹来回踱步也烦躁了,倚着楼梯栏杆,同时挥手驱逐着蚊虫。 我是不是该直接走去找焰灵她们?从家里到会和地点有六个公交车站,如果我现在出发,就能按时到达!我今天不能再违约了!不能! 余九畹回望家门,一下子缺少贯彻想法的勇气。她害怕步行途中母亲突然回家,找不到她的母亲又打电话给老师,等余九畹和朱焰灵见面后再借手机通知母亲,关于她走失的流言恐怕已经四处传播。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不止余九畹回家挨骂,下周一上课的时候,班主任肯定还要把三人挑出来数落一番。 在这进退两难的地步,余九畹知道,只要她和小卖部老板暂时赊账打电话,让母亲回来后付钱,或是找小区值班室的保安借电话,问题就迎刃而解。 可是……她不敢啊! 小卖部的老板娘没事爱和小区的老友搓麻将,上次余九畹用纸币付款的时候,老板娘正搓着麻将,过来给余九畹找钱时,略带情绪地说都什么时代了,还用纸币买东西,余九畹吓得一声不吭,以后极不愿意来这里买东西。 至于小区保安,天天板着脸,还人高马大的,余九畹更不敢主动上前交谈了。 哥……你怎么还没回来啊! 晚霞依然消失,天色一片灰朦。余九畹不敢继续呆在楼梯口,小时候外婆为了让她天黑不要出门,经常讲外面的人都坏坏的,就喜欢拐卖晚上不呆在家的小女孩,而且手段极其玄乎,据说是封建欲孽流传下来的邪功,只要目光对上了,小女孩就会被控制,乖乖地跟坏蛋走。 余九畹在老家时从不在晚上独自出门,如今第一次孤身在家门外,她回想起这些故事,瞅着小区过道上来往的陌生人就怕。她迈过好几级楼梯,背靠家门,内心才有了一丝丝的安定。 但没过一会儿,余九畹恢复了最初的位置,坐在楼梯口,蜷缩成一团。背靠家门,她就看不到小区过道,心里更没底了,回到楼梯口,虽然有被坏人“控制”的危险,但目光一直锁定着小区过道的尽头,余贤似乎就能快点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余九畹一直被蚊虫噪音干扰的思绪,越发地偏离理智的轨道。 不,我不应该埋怨哥哥回来晚——因为是我找不到钥匙 肚子好饿啊——都赖我找不到钥匙 本来很好的一个周五,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都怪我找不到钥匙 找不到钥匙,找不到钥匙……明明向别人借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我怎么在这里单单浪费时间……我好没用……余九畹真是个废物……废物……我好饿…… 视线,逐渐地模糊;耳边,蚊虫噪音不断,裸露在衣物外的皮肤,时不时被乱飞的蚊虫擦过、停留,瘙痒不断。 “九畹?” 忽然,一道疾呼打破了黑夜的寂静。 余贤一路小跑,朝她冲来。在远处时他就依稀看到一名少女孤单地坐在楼梯上,碍于光线原因,并不能确认少女的相貌。可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股不安,驱使余贤快步上前。 恍惚间,余九畹发觉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这是她渴望许久的,出现一个熟人,一个救星——她缓缓抬起头,想确认自己不是幻听,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不清,只听得一阵短促的脚步声。模糊的身影在视野中渐渐放大,还是看不清。 光线太暗了,余九畹在手臂上释干泪水,睁大了眼睛,身子向前倾。方才的呼声在她的脑海中一遍遍的重复,她认出那个声音了,是他! 就在这时,小区里的多盏照明灯同时开启,瞬间将整个小区过道带回光明。余九畹终于看清了,那个在灯光下向她奔来的身影。 “哥——” ps:求推荐,求收藏qaq 十四章 这是什么男神啊 左手拎着妹妹的书包,余贤使钥匙打开家门,随口问了一句: “钥匙搵唔得,为咩冇打电话和妈说一下呢?”(钥匙找不到,为什么不打电话和妈说一下呢) “妈收着我手机啰……”(妈把我手机收了) 余九畹低着头跟在后面,一时没忍住,略带怨气地将事情始末添油加醋地告诉余贤,还不时按时哥哥,今天的闹剧,与母亲的强硬作为有较强的因果关系。她随余贤进入家中,一直说到厨房,仍意犹未尽。 余贤放置好书包等物,来到厨房先将锅洗了,再注水生火盖锅,手上忙活个不停,但时刻保持着对话题的关注。偶尔顺着妹妹的心情说几句不痛不痒的,挑母亲毛病的话,又在她停顿下来组织语言间,余贤表现出迫切关注事件后续发展的态度。 因此余九畹讲得很尽兴,大功率的抽水机一个劲地抽取苦水输送给余贤。 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余九畹的话语才恢复了客观态度:“其实妈也是为我好,可是她这么做,我好难接受……” 顿了顿,她抛出个例子,“不说今天的事,单单平常日子,我想跟同学聊聊天,交流交流,没有手机太不方便,哥,你说是不是?这年代,总不能用书信沟通吧?” “我能理解”余贤微微点头,揭开锅盖,水已经沸腾,他按习惯依次往里面加了花生油、食盐和零碎调料。心里则盘算着如何解决余九畹的手机问题。 原则上,他不认为简单粗暴地没收手机能解决问题,他就是个例子,初中时母亲天天告诫他不要去网吧,学校也严格排查,被抓到的人就挨全校通报批评,并且记一次过。这般严酷的环境下,余贤照样出入黑网吧自如,还带坏了唐楞严。 不过,凭妹妹的一面之词,余贤不会直接向母亲要求归还手机。一方面,作为过来人的余贤深知网瘾难戒,堵不如疏,引导妹妹正确上网;另一方面,他得试探母亲的底线,以求在家庭和谐的条件下拿出解决方案。 余贤先将事情记在心底,拟了个计划逐渐推进,于是他先转移一下妹妹的注意力:“对了,九畹,你和同学约好七点半在学校集合,是吧?” “是哦!”余九畹看一眼时间,急的拉扯余贤的衣角,“哥,那我先出去了,你和妈说一下!”说完调头就跑,却在家门口停下,然后灰溜溜地退回来,支支吾吾道: “哥,能不能……借点公交车钱?” “你吃晚饭没?”余贤答非所问,从橱柜里拿出一袋面条,撕开包装,取一小捆下到锅里,用锅铲搅了搅。 “冇……”(没有) 余九畹艰难地把目光从锅里收回,咽了下口水,右脚在原地搓着,“约定更重要,我在外面食些面包垫肚子就行。”面条的香味顺着鼻腔飘入,小腹很快就应和着叫起来,她尴尬地挪到厨房门口。 “先食些再走吧,我开电动车送你,不会迟到的。” “好……”见余贤态度坚决,余九畹不好再推辞,踮起脚往厨房四处张望,似乎没有什么她能够帮忙的了,只好说,“那我去拿碗筷——” “不用了,我只煮你那一小份。”为了赶时间,余贤来不及切肉,打了个鸡蛋下锅,考虑到妹妹不喜欢荷包蛋,干脆捣成蛋花,面很快就好了。他打开消毒柜,用最大的碗装面条,再把碗浮在蓄冷水的水槽里,转身吩咐余九畹: “你就穿校服出去吗?去换一件,记得加外套,晚上风大。” 零零碎碎的事折腾了近二十分钟,余贤趁着妹妹不顾形象狼吞虎咽,披了件黑夹克就提前溜下楼推出电动车。 等待期间,略感无聊的他凑近路灯,掏出手机逛逛bi站(视频网站),刚一登陆界面,系统立即推送一条消息——“您关注的一位up主(资源投稿人)更新了!”消息后面附带着视频连接和up主的头像。 “唐楞严?”余贤认出了up主的头像,正要点开视频,指尖却忽然一顿,他的视线定格在视频连接中显示的信息—— “13分钟前发布,1739观看,93弹幕,转发10,评论31,点赞109” 视频时长3分钟,内容是唐楞严对着摄像头用吉他完整地弹一首当下热门的曲子,整个过程中他一言不发,专注于弹奏,且丝毫不拖泥带水,曲子弹完后几秒钟,视频就结束了。 就是这样一条视频,这样一个不经常更新视频的up主。 余贤不在意唐楞严所拥有的流量在bii站里算不算小有名气,因为他知道,假如与唐楞严互换,余贤连现有的流量都达不到——他不会弹吉他,亦不在网络自媒体上有所长处,只是个纯粹的消费者。 “终于,你终于想起了……你的bii站密码”——这应该是铁杆粉丝。 “好听炸了啊!大佬不要停下来”——也许是路人 “第一次听北冥的歌:哟不错还行 第二次:唉,好像人也长得挺帅? 第三次:啊啊啊啊我死了,又会音乐又帅,这是什么男神啊!”——这……是迷妹? 滑动屏幕,越往下翻评论,余贤的心情愈发复杂。他羡慕唐楞严的流量,他嫉妒唐楞严有迷妹,他自怨与唐楞严同龄的自己,怎么还在平平无奇地活着,生活没有一点起色。各种思绪,百般滋味,皆化作一道长长的叹息,被埋没在被微风扶动的树枝摇曳中。 …… 见余九畹关门下楼,余贤收起情绪,双手拿头盔套上。平常他自己一人飙车时绝不会戴头盔,那样会感觉不到风的轨迹,没有快感。而在妹妹面前,余贤得做出榜样示范,不说闯红灯,连超速都不许发生。 余九畹跨上电动车后座,双手抓稳座位旁的把手。余贤得到示意,拧动电门,载着妹妹出发。车速并不快——余贤认为——他开着40迈,恰好达到非机动车道的极限,连绵不绝的风先是冲在余贤身上,然后经余贤和余九畹之间的空隙直刮她的脸。 余九畹惊叫了几次,令余贤多次放缓了行车速度,可风依旧是不停息。她担心赶不上时间,不愿再叫余贤减速了。 但耳边呼啸的风声,与面前钻来的小风,她在老家时都未曾体验过。心惊胆战地咬牙坚持了两个路口,视线忍不住往两边瞟,生怕手滑跌下去,余九畹本能地贴上哥哥的后背,双手环抱其腰,顺便挡风。 一路无言,电动车在非机动车道上行驶着。余贤走是贯穿城市东西的贝海大道,机动车道和非机动车道由高耸的王棕(大王椰子)和蓝白涂装的白炽路灯分隔开来。 越往西,挨着非机动车道的景观渐次变化:亮着几处灯光的住宅区,微弱而连接成片的小店霓虹,十字路口的刺眼灯光。 正逢红灯,余九畹探着头四处张望,她极少出门,日复一日地重复两点一线(家-学校)的生活,夜里风景自然陌生。 挨着十字路口的是一座建筑较老的大市场,市场的主体建筑一片昏暗,两旁的小道却是人潮涌动。 居住附近的大妈大爷闲着没事出来转转,他们不喜欢新式的购物中心,市场旁边的杂货小铺才符合他们的习惯,就像年轻人热衷于发现简朴的美食小店,中老年人更中意寻找物美价廉的小玩意。 南珠人大部习惯在这个点吃晚餐,市场旁边的粉店生意正好,螺蛳粉、老友粉、猪脚粉等店铺互相挨着,摩拳擦掌同台竞技——大家各怀绝技,谁能留在这里,谁才是这一地段的老大,顾客说了算! 由于停车位不足,个别自私的家伙直接把电动车堵在店家门口——他想着吃碗粉,花不了多长时间,不料叼着牙签出来时,交警已经按规定把车给拖走了。 附近没有公园,而这阻止不了热情的广场舞爱好者们,人行道在路口的拐角处往往留有一大片空地,于是舞者们穿着统一的花绿服饰,拖来大音响,开始他们的表演,曲风各异。 不论是7、80年代的经典老歌,现在的流行歌曲,还是欧美英文歌,他们都能编出一套相应的广场舞,自信地展示给等红灯的路人。 没等余九畹把景色尽揽,绿灯已然亮起,余贤载着她拐入次干路,随即再拐入支路,路灯从明亮的白光转换为昏暗的黄灯,前路两旁的榕树依次接近,未经修剪的茂密枝叶遮住部分灯光,宛如幽深隧道,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到你学校了。”余贤驱车开上宽敞的人行道,在学校门口前停靠。 余九畹下了车,先瞧手表,再转身向余贤道: “多谢,哥,你先返屋企啵。”(谢谢,哥,你先回家吧) 然而余贤没有要离去的模样,他扫了一眼周围,问:“你的同学呢?” “啊,她们应该快到了……” “等她们到了,我再走。” “唉?” “你待会是去同学家玩,对吧?”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余贤止住言语,微眯起眼,小小端详了妹妹一会,后者不由得紧张起来。 “嘿,九畹畹!”黑暗中忽然响起高昂的女声,一道身影从某个角落里窜了出来,快速接近,余九畹猝不及防地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 “笨蛋,声音太大了,吵。”另一个身影慢悠悠地走出来,留着直长发。 “晚上好啊。”余贤微笑地先向她们打招呼。 “哎,你是九畹畹的哥哥吧?晚上好!”朱焰灵扒着余九畹,冲余贤嬉笑道。 完颜清的态度就恭敬许多,机械地挥挥手,挤出个笑容:“晚上好。” 余贤的视线在朱焰灵和完颜清两人之间来回移动,想了想,对妹妹说:“那你们去玩吧,我先回去了。你要回来时,就打电话,我来接你。”说完,他调转车头,扬长而去。 目送哥哥离开,余九畹回过头问朱焰灵,道出埋藏在心中的疑惑:“焰灵,说是去你家,为什么要在学校集合啊?” “额,这个……”朱焰灵笑脸一僵,手指本能地在脸颊刮了一刮,“我家嘛……别人看到,可能会引起误会。” 余九畹歪着脑袋,眼神明显变得更加疑惑。 “先走。”完颜清上前一步,“到她家,就明白了。” 余九畹只得点头,于是三人作伴,这里聊一句,那里聊一句地走远了。 在她们走远之后,学校对面的榕树阴影之中,一辆没有打开车灯的电动车缓缓驶出,余贤远望前方的三个小人影,低速开着车,隐藏在行道树的阴影之中。 ps:终于签约了,求收藏,求推荐,求投资qaq 第十五章 小子,时代变了 在面对突发事件时,余贤基本可以报以平常心态去应对。 但今天不行。 当亲眼目睹妹妹和她的同学走入一家营业中的网咖时,余贤果断地将电门拧到底,一路飙车到网咖门前,泊好车位,连车都没锁,拔出钥匙就大步冲进网咖里,一台台机位地寻找余九畹。 我就说为什么去同学家,却要在学校集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不辞辛苦地查看每个坐在电脑前的女性,余贤阴沉着脸,双拳紧攥,迫不及待地要把余九畹找出来,并揪出那两个诱导妹妹进入歧途的“坏女孩”。 她们一个长得活泼开朗,另一个看起来很文静,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人,我真是看走眼了! 在网吧里地毯式搜索了两三遍,余贤的眉头皱在一起,每一个角落、包厢他都仔细检查过,却没有发现余九畹一行人——莫非她们女扮男装来上网不成? 正当余贤准备再次搜查时,在前台盯着他许久的网管走过来,挡在余贤面前,还没开始问话,不耐烦的余贤就先声夺人: “靓仔,你知不知有三个妹仔来过呢度?鸭只留着滴单马尾,另只有个长发,总有只有两条马尾!(帅哥,你知不知道有三个女生来过这里?一个留着单马尾,另外一个有长发,还有一个有双马尾!)” 情急之下,余贤说起了南珠白话。网管楞了一下,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请讲普通话。” 听余贤用普通话复述了一遍,网管“哦”了一声,直接道:“我懂了,你说的那个是这里老板的女儿,留长发的是她同学……至于你说的那个留双马尾的,我不认识。” “她们现在在哪?”余贤追问。 “你是谁,找她们做什么?”事关老板女儿及其朋友的隐私,网管变得谨慎起来,他上下打量余贤:年轻的脸庞,凌乱的头发,穿着件黑夹克,以及进入网咖以来的奇怪举动…… 网管并不是没考虑过余贤是三个女生之一亲属的可能性,但他不敢妄做决断,毕竟人贩子大都打着亲戚的名号。 他虽然是个网管,但有义务维护社会稳定! 网管道:“过一阵子她们中的两人会回家,你若想找她们,可以等一下。” “帅哥,能不能帮忙通知一下。”余贤摆出副笑脸,故作亲切道,“那个留双马尾的女生,我是她哥哥。” 网管冷着脸退后一步,这么着急的态度?会不会是老板的女儿发现朋友被坏人盯上,才带朋友来家里避难,而眼前这个奇怪的年轻人一路追来,想假扮亲人引出无助少女? 这情节熟悉得很,他昨天才在文盟的都市小说里看到,当时批评说作者为了把女角色收入男主的后宫,不惜写出如此没有逻辑的剧情,现在回想起来,真是艺术源于生活啊。 “不能。”网管态度坚决。 “好!”余贤咽下一口气,等就等吧,反正他在网咖里找不到妹妹。按网管的说法,留马尾的女生是网咖老板的女儿,那说不定她们真的是在家里玩。但是,不亲眼确定,他始终放不下心。 “那网管,开张两小时的临时票。”既然在网咖里等人,只好上网来消磨时光了。 网管的目光从上往下扫了余贤一遍,伸出手:“身份证拿来,这儿不支持临时票。” 见到余贤脸色略显尴尬,网管印证了心中的猜想,嘴角戏谑地翘起:“小子,时代变了!现在可不是黑网吧遍地的日子了。” …… 一层天花板之隔的二楼,朱焰灵的母亲从厨房里乘好了饮料,托到房间里,招待女儿的朋友。分发饮料时,她在余九畹这个新面孔上多留了几眼:长相柔美,看起来很乖巧,比起冷淡的完颜清多了一分和气,更重要的是,这小女娃的成绩也不差! 母亲左看看坐姿端正的完颜清,右瞧瞧跟自己道谢的余九畹,最后再盯着自家女儿,越盯越不顺眼,越不成器,考虑到在外人面前不扬家丑,“美女拳法”免了,口头责备难逃: “你呀,在朋友面前也不检点些,唉,天天没个正经样,难怪学习好不了。” “妈,怎么突然就扯到学习上了!” “阿姨,最近焰灵学习也很用功,凡是不会的都找我和九畹请教,我们今晚来这里,其实就是为了犒劳焰灵这星期以来的高强度学习。”完颜清轻易就看穿朱焰灵母亲的小心思,主动出来帮朋友解围。 三个丫头心有灵犀,朱焰灵一个劲地点头,余九畹则附和地称赞几句,把母亲忽悠地晕头转向,真以为自家那根廉价白菜终于完成了向高级基因的转变,成了高附加值的山葵。 待朱焰灵母亲满意地离去,闺中的气氛则成了另一份模样:完颜清切换回省力的无表情模式,余九畹左手捏着右手紧张地低着头,朱焰灵的坐姿更加放肆了,丝毫不顾忌朋友在身边,端起杯子将饮料海饮而尽。 “今晚我们做什么好呢?”朱焰灵身为东道主,先起了个头,接着打了一个大嗝——她不该一下子喝完可乐。 “我,我都什么可以玩,额,可能有些东西我不是很熟悉,需要你们稍微教一下……”余九畹积极响应,只是没有提出什么具体主张。 “x者荣耀不行,九畹没手机,所以……”完颜清倒是冷静分析,她摸着下巴“所以”半天,眉头皱起来不吭声了。作为一个网瘾宅女,脱离手机电脑,她找不到任何消遣方式。 轮了一圈,谁都没提出意见,朱焰灵有点急了,总不能一晚上单做在房间里发呆吧?于是就开始胡乱提议: “看电视?” “不要,电视里又不能看弹幕,现在电视剧的套路又无聊,还没网络小说来得有趣。” “那……打uno?” “有牌吗?” “手机联机嘛。” “不好意思,我没有手机……” “额,那就,那就,斗地主?我家有副扑克。” “不如玩手机。” “这不是九畹没有手机嘛!”思路又绕回了原地。 争论了半天,三个丫头发现仍旧跳脱不了手机的魔爪,离了手机,世间的一切似乎都是充满了乏味。她们姿势各异地躺在朱焰灵的大软床上,朱焰灵无聊地抓抓完颜清的长发,突然问道:“唉,你们说,初中三年里会不会有人跟我表白呢?” 话题转换地如此之快,话题内容变化得如此劲爆,以至于完颜清和余九畹张着嘴吧楞了好一会,才陆续做出回应: “我们……初中不能谈恋爱吧?” “包括真心话大冒险输了的人?” 抄起枕头对着完颜清一顿乱打,同时闪躲着对方的脚丫,朱焰灵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较单薄的完颜清压在身下,凌乱的发丝在眼前晃悠,这才道出她突发奇想的缘由——最近看了japan的一部校园题材动漫,觉得里面的男女主互动浪漫又温馨。 “那是动漫啦,现实又不一样,平常日子里我们哪个不是在写作业,偶尔有时间才打打游戏。”余九畹遗憾地说,幻想中的世界永远是那么美好与迷人。 “就你这样,谈恋爱,难。”完颜清即便被压在身下也要给好姬友补上一刀。 “就你话多!”朱焰灵嘴上说不过完颜清,就得在手上找回场子,她想起来完颜清一直护着腰间部位不让挠,今天正是大好机会。 完颜清见到朱焰灵邪魅一笑,联想到了即将在身上发生的可怕事情,露出了鲜有的惊恐表情,浑身尽力地挣扎着:“别,别,我错了,小仙女,绕了我!” “哼,本仙女不绕你,我挠你!”朱焰灵毫不客气地伸出手往目的地肆意摸索,发掘完颜清身上的禁忌之处。 …… 余贤耳朵微动,收到了什么讯息,抬头看向天花板,有四处瞧瞧,除了那个时刻盯着自己的网管,再无什么异动。 “幻听吗?”余贤没有多想,埋头继续嗦着老坛酸菜牛肉泡面,从回家到现在他尚未吃过一口饭。 …… 朱焰灵母亲第一时间赶到女儿房间外,敲了敲门,问道:“没事吧?”没来由地就传出一阵刺耳的惨叫声,听得怪瘆人的,她担心是不是打碎的玻璃杯划伤了三个丫头。 “额,妈,没事,没事!”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我们刚才再看恐怖片。” “大晚上的看那吓人东西做什么?你呀……”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我们已经关掉视频了。” …… 好不容易劝走了母亲,朱焰灵回过头,心有余悸地看着怀抱枕头缩在床头的完颜清,缓缓道:“抱歉,我没想到你反应这么激烈……” 难怪完颜清平常情绪少有波动,在表达喜悦时仅仅是掩嘴轻笑,朱焰灵揉着耳朵,刚才是她最近地承受了那尖锐的怪笑声,双耳微微作痛。 “算了,我刚才也踹了你几脚。”完颜清的脸埋在枕头里,她隐藏了许久的秘密就这样被公之于两个好友之间,内心的羞耻达到了顶峰。 “阿清,你放心,我们是不会说出去的。”余九畹离着远远地安抚完颜清,不是为了躲避那贯耳魔音,而是她在旁观完颜与朱二人日常打闹时正捧着牛奶。 完颜清挣扎的时候,长腿一扫,余九畹便抓不稳手中的杯子了,为了不弄脏朱焰灵的床垫,她就尽力把杯口对准自己,弄得自己身上一摊白色奶渍。 到了这个地步,余九畹也不得不提前回家了。尽管朱焰灵说可以在她家洗,但余九畹不想添更多麻烦,朱焰灵母亲要是看到了,铁定先指责一番朱焰灵。她借了朱焰灵的一套衣服——穿起来胸口有些闷——在两位好友的护送下提前回家了。 刚下了楼梯,进入一楼的网咖,余九畹就看到余贤,以及紧盯着哥哥的网管。 “哥!?” ps:求推荐求收藏~ ps2:感谢未习屠龙术和赤的喷火龙打赏这本无人问津的小说,这份支持,词不韵记下了,周末时间允许的话,可能会再弄个番外 十六章 真的对不起 “你怎么穿人家衣服啊。”余贤抬手指向挂在余九畹左手臂上的衣物,“你的弄脏了?” 他没有得到妹妹的回应。余九畹僵在原地,突如其来的变化,以及变化对未来可能产生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和后果,这些海量信息一瞬间涌入脑海,超过了余九畹的处理能力。 该怎么同哥解释我出现在网咖? 该怎么解释衣服的事? 妈知道了会不会打我? 旁边的朱焰灵上前一步要为朋友辩解,可她一张嘴,积压在网咖中沉闷的空气就塌下来,逼迫得她喘不过气。 ——你为什么带我女儿来网吧?这是害她,你知道吗! ——你家在网吧里面?别开玩笑了,哪有父母会让小孩生活在这种环境! ——我警告你,朱焰灵,你成绩差就算了,别带坏我家闺女,懂? “……”余九畹低头呆滞着,默然用右手两指来回搓揉她自己的衣服,朱焰灵站了出来,欲言又止。余贤深吸一口气,压制住胸腔的怒火——你们一个个表现成罪犯被当场抓获的模样,还一声不吭,是默认了来网咖的行为吗! 有了同网管交流的经历,余贤已经获悉这里不是黑网咖,但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目光落在最后那个面无表情的长发少女上,通常余贤不会对女生发怒,只是他现在摆不出好脸色——因为这两个丫头,一向乖巧的妹妹不但撒谎,还偷偷来网咖! 觉察到余贤投来的目光,完颜清与之对视。 熟悉的俯视,熟悉的愤怒,还夹杂着一丝别扭的期待? 似乎从余贤的眼神中读懂了什么,她的视线偏向在余贤微微抽搐的嘴角,以及那不自然的面部表情,明显是在压抑情绪。完颜清的心境泛起一阵微小的涟漪。只是表面如常。 作为朱焰灵最早的朋友,她们曾带过其他几个同学来玩,无一例外地被对方家长发现,家长怒气冲冲找上门,即便少女们解释清楚,刚愎自用的家长们无不用“怕小孩被网咖的环境影响。”“担心成绩差的朱焰灵带坏小孩”之类的话,强行断绝了少女间的友谊。 每每听到类似的话,完颜清皆是不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一点道理,但它不是绝对因素。她和朱焰灵在一起折腾那么久,成绩品行哪一样差了?那些“不同流合污”的人,他们的成就又高到哪里去?说到底,一味地把不得志的责任推卸给环境,给他人——借口罢了。 久而久之,她已经懒得解释了,反正没人听得进去。 为了避免麻烦和重蹈之前的覆辙,这次带余九畹来玩,她特地耍了个小聪明,与余九畹约定在校门口集合,又在校门口送她回去。 当见到余贤的时候,完颜清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她脑海里想的是:意外还是发生了,又要上演曾经的剧情了。 所以,当完颜清真正读懂了余贤的眼神,内心惊讶之余,她再次尝试着去解释,用简练的语言连贯事件的前因后果。 余贤默默地听,视线越过三个丫头,她们身后的长廊尽头,安置着鞋柜与地毯。丫头们刚从走廊里出来时,声控开关点亮廊灯,现在廊灯已经熄灭,否则可以看清隐藏在暗处的楼梯台阶。 “原来是这样。”对照现实细节与完颜清的解释,他心中有了判断,低头轻咳一声,调整一番呼吸,换了副轻喝的语气: “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们了。”余贤脸不红心不跳,认错很干脆,声音不大,但足够三个丫头听到。 朱焰灵惊讶地朝完颜清挤眉弄眼——你这妖精用了什么神通?居然把自以为是的长辈变得这么好说话。余九畹也投来感激的目光——姐妹,你真是太给力了! 对此,完颜清埋怨地瞪了余九畹一眼——明明你哥一看就是个好商量的人,为什么你却吓到说不出话? 埋怨归埋怨,形式上的客套话总要说的,完颜清回道:“今晚的事,我们也有责任,事先没和您说清楚,这才引起误会,您不必道歉。” “那多谢你的谅解了。”余贤侧过身,朝妹妹招手,“我们就不打扰了,走吧,九畹。” “啊?哦!”余九畹愣愣地跟上去。 …… 晚风渐凉,非机动车道旁的榕树挤成一排御风保暖,无暇兼顾须条(气根)的随风飘摇。 兄妹两人再回到十字路口,衣着花绿的大妈们陆续离开。没办法,城郊的公园太少,住宅太多,大妈们想多跳一会儿,难免被打上“扰民”的标签。 主干道的白光灯接连映在余九畹的瞳孔上,疲惫地眨眨眼,被风吹散的思绪逐渐回归,她又陷入了回忆之中。 为什么我连解释都不敢呢? 夹杂怨气地敲下自己脑袋,余九畹忍着不想过去的事。她的时间永远浪费在回忆里,下午在担忧昨晚的事,傍晚在苦恼下午的约定,现在又开始批判刚才的自己。回忆来,回忆去,除了回忆与伤感,余九畹本身并没有任何改变。 她想和朱焰灵一样豁达,想和完颜清一样从容。 在各种胡思乱想之后,余九畹才发觉已经到家了。恰好在余贤停电动车的空档,她偶然望见,今夜之月格外明亮,虽然月球表面地势低的“月海”使天上宝玉多了几分瑕疵,但它浑圆的外形看起来颇为顺眼。 走进家门,大厅的布置出现了不协调的变化。原属于餐桌的三张椅子被随意拖到大厅,全无美感。长方形的餐桌上,长边靠墙的一端摆好一坛香炉,炉内三根燃去三分之一的香,香两边各插一支红烛。 香炉正前方,是三套排列整齐的碗筷,碗中盛三分一量的米饭,又搭配盛三分之一米酒的塑料小杯。再往前,餐桌正中,蔬果鱼肉一样不落。 余贤在短暂的惊讶后恍然大悟:“对哦,这个月还没拜祖宗。” 他们家历有在家中设神龛,敬奉祖先的习俗。 汉族可按地域模糊划分为南北两支,作为人口数量最多的少数民族,壮族亦可以按地域模糊划分,厂西西北的漓江市可算一支,居住于首府青秀市的可算一支,而余贤这一支,追根溯源,要属漓江和青秀间的山间乡镇里。 民族分支之事,一般是学者考究,余贤一家对此的认知,至多停留在习俗和方言的细微区别。他们这一支,拜祖宗不必讲究时间,每月两次即可;而隔壁县城的一支,拜祖宗讲究许多,非要在每月初一、十五,日出一拜,日落一拜。 话音刚落,高跟鞋急促的叩击声传来,陈芸一手手机,一手纸钱,遇见刚进门的子女,连忙吩咐:“贤,你去烧纸钱;九畹,拿米酒给餐桌上的杯子再填三分之一的量。”一沓纸钱顺手递给儿子。 兄妹两人应和一声,各自去忙自己的任务。余贤用拳头在手里的纸钱上拧了拧,将那沓纸钱弄成扇装,到阳台找到弃用许久的旧高压锅,点燃纸钱,手中的长木棍在锅底不断拨弄,令纸钱充分燃烧。 余九畹打开米酒瓶,从厨房一路屏息至餐桌,快速给酒杯满上,然后迅速盖上瓶盖,大口喘息着,同时不解地望向墙上的先祖牌位,她不明白每月两次的祭祀,意义何在。 陈芸打完电话从阳台回来,见面就问余九畹:“拜过祖宗了吗?” 得到女儿摇头否认,陈芸叹了口气,尝试再劝说一番:“拜拜祖宗,祖宗会保佑你的……”对于余九畹的漠然,陈芸最终放弃了劝说,自己来到餐桌面前,双手合十,双目紧闭,虔诚地鞠躬拜下,嘴里还念念有词。 母亲在祈祷时说的是壮话,余九畹小时候讲得少,学校也不教,只听得懂一两个单词,踮起脚在余贤的耳旁问道:“妈说的什么?” 余贤看着母亲,道:“先祖在上,保佑我们全家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母亲第二拜的时候,余贤紧跟着她的祷告词翻译:“先祖在上,保佑贤、九畹学业有成。” 最后一拜,母亲祷告完毕,祭祖仪式基本完成,难得有了一阵空闲,她到鞋柜处换上拖鞋,走前又叮嘱一句:“贤,等香炉里燃尽之后再把东西都收好。” 等到母亲回房了,余贤才慢吞吞地翻译出最后一句祷告词:“先祖在上,保佑九畹开开心心,在学校多交朋友。” 余九畹沉默一阵,她是根正苗红的无神论者,自然不信这个,每月见母亲操办两次都觉得麻烦,也没必要。 “她信不信我不知道,但求个安慰的心理是绝对有的。”余贤道,“10年和11年,你还在尚林的时候,她全凭着这一点安慰,才坚持到今天。” 余九畹从话语中听出一丝异样:“那时候家里怎么了?” 余贤一手搭在妹妹肩上,并作出嘘声的手势:“过去的事,不好说,你只需要知道,那个家伙和我们断了瓜葛。” “那个家伙……”余九畹还要追问,哥哥却不愿意多透露,半推着让她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余九畹的心思完全被家中秘密吸引了。 过了一会,房间的门被敲响,余九畹去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她的手机。 “这?” “我和妈谈了一下,你不带手机确实不方便,以防再发生今天的事。”余贤笑道,“不过,这是有条件的,你的成绩要是掉下年级前30,或者眼睛近视了,妈就会把你的手机换成诺基亚按键手机。” 余九畹双手接过手机,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喜道:“谢谢哥,我一定会保证学习的,也一定注意用眼。” “对了,妈还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 “什么?” “昨晚我说话太过火了,也考虑欠缺,害你今天被锁在门外。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余贤转述道。 “……” ps:求推荐,求收藏qaq 第十七章 月入百万娇妻豪宅 枝叶沙沙,蝉鸣鸟啼,房间的亮度伴随时间流逝而增强。当太阳升至一定高度后,哪怕在角落里,窗台也能享受早晨舒适的日光。 关掉台灯,余贤顺手抬起瓷杯至半空,瞟一眼杯底的茶叶渣,旋即放下。桌面上的稿纸字迹纵横,黑字红圈你来我往,他捻起那么十几张前后两面都写满了的纸张,目光来回移动,表情不是很满意。 或是说,他一直对自己的作品没有信心。哪怕这是他奋战一整夜的结果,和平日里自己嘲笑的那些流水账网文相比,似乎缺陷更多了。余贤越是用挑剔的眼光,企图杜绝一切狗血剧情的态度来审视,他的小说越是需要修改,改来改去,永远没个尽头。 而容忍一些小瑕疵的存在,余贤在完成一个小章节后,回过头阅读,那感觉就像是在耳边喋喋不休又打不着的蚊子。 如此这般,余贤一个晚上的成果,仅有一个粗略的小说大纲,以及作为开头的小说前3章。 生理的疲惫与心理的急躁导致余贤的大脑无法继续进行超负荷运转,他轻拍几下额头,试着冷静下来思考,然而失败了。于是起身离座,轻手轻脚地走进洗手间——现在是早上5点,母亲和余九畹大概还在睡梦中。 冰凉的水刺激着面部皮肤,余贤的意思获得些许清醒。目光落在镜面上,那血丝蔓延的巩膜,那浮肿的眼袋,那不整齐的胡渣,他有些气馁——完全没有小说主角中精力十足的模样。 为什么又开始写网文了呢? 回到房间,冷水的刺激效果发挥得差不多了,脑袋又恢复了昏沉的状态,眼皮止不住的打架,余贤一手撑着桌面以防突然腿软跌倒,同时拿起手机——玩玩手机就精神了,他是这么想的。 “扣扣看点——贫穷小伙通过网站投稿视频,22岁月入百万,娇妻豪宅……” “扣扣看点——还在埋头苦读吗?看看别人大学没毕业就资产破亿,底层逆袭……”余贤盯着标题发愣许久,拇指悬在屏幕上空,久久不能按下。 而扣扣忽然弹出一则来自“王女殿下の騎士”的好友申请,余贤盯着那个绿色双马尾少女的头像,好半天,才想起来这是胖子的扣扣。 通过好友申请后,胖子很快发来一张衣着暴露的动漫少女图片,摆着勾引人姿势,图片下方p上“你好丫”三个字。 胖子的热情很足,不等余贤答复,立即发来一条新消息:“贤啊,快进我空间点赞我的第一条说说!” 大概是集齐足够的点赞人数,然后用来兑换礼品的说说吧?余贤抱着这种想法打开“王女殿下の騎士”的空间,接着他就被那条说说震撼到了。 “你疯了吧,花城那边一家女仆咖啡厅的优惠券你也抢?” “我想下周末去那里逛一下,不行?” 南珠到花城的火车单程票将近250元,耗时将近6小时。余贤输入了一大串劝说胖子的文字,却在按下发送键的前一刻回想起胖子家境不错的事实,于是无奈将文字全部删除,最终发送给胖子的消息只有一串省略号。 “对了,顺便问你个事。” 最近二次元类的网文如日中天,流量剧增。余贤把创作的想法透露来,正要把小说的大纲发送过去,胖子已经回复了: “第一个问题,你的小说有几个女主角?有没有白丝少女、黑丝御姐等角色?” “一个女主,然后你说的角色都没有。” “……第二个问题,你的小说是什么类型的?” “硬要划分的话,应该是校园类小说,剧情偏向青春励志。” “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小说有没有……那种情节?” “哪种情节?” “就是那种,怎么说呢,徘徊在法律与道德的边缘,类似于……擦边球的情节,你懂的。”后面附加了一个滑稽的表情。 “没有!”想当年余贤可是写硬派玄幻的,擦边球这种庸俗之物,哪有一整章的精彩打斗看得舒服。 “那你这小说也太无聊了吧!”胖子断然下了结论,“我看网络小说就是为了图乐呵的,你却说校园小说里没有白丝少女、黑丝御姐,也没有那种情节,整个剧情还是励志向上的——我去读一篇鸡汤文岂不是更省时间?” “你见过哪个学校的女生穿丝袜!”余贤争辩道。 “东瀛的轻小说里不是有吗?” “这里是天朝!” “贤啊贤,为什么要在虚拟小说中纠结真实世界里的事情呢?”胖子理直气壮道,“艺术高于生活,懂不懂?贤啊,你既然选择写二次元小说,就得照顾一下我们这些读者的口味吧? 大家看网络小说就是图个乐,你顺着我们的口味来,写出受欢迎的女角色,然后让男主攻略她,我们看得开心,你又收获钞票,皆大欢喜嘛。何必装文青,在网络小说里追求深刻内涵——那样的话,你不如写传统小说出版好了。” 反复品味胖子的这则消息,余贤内心十分地抵触,可理智告诉他,这似乎是对的。余贤不信邪地用手机打开小说网站,挑出网站里二次元分类的前十名小说,一一浏览它们的开头部分;又来到最大的小说网站,再找出网站前十名的二次元小说来读。 半小时过去,余贤坐在床边,低头弯着腰,上半身的重量经过手臂压在大腿上。二十本小说,很大部分甚至不用点开去看,单单瞧书名里就能感觉到一股浓郁的福利气氛。 “时代变了。”庞大的市场伸出它那看不见的手,给揣着文青小心思的余贤狠狠抽了几巴掌,彻底击碎了他那仰仗创作的老经验,推出爆款二次元小说的幻想。 余贤翻了翻他一晚上的成果,揉作一团扔进垃圾筐,苦笑一声:“真是浪费时间。” 接受现实的他拖拉着脚步去厨房洗米、淘米、煮粥。再一路拖拉到冰箱前,取出三条微冻的腌咸鱼,下到油锅里,不顾飞溅的油水,用锅铲将鱼身翻来覆去。盯着那三珠不瞑目的鱼眼,余贤恶趣味地从锅底铲上热油,给咸鱼“暖身子”。 “咸鱼翻身还是咸鱼。” 照例起床的余九畹换上旧衣服,来到厨房门口的时候就惊呆了。哥哥不但抢了她的工作,还穿着睡衣来煎鱼!油水不停地往锅外飞溅,落在余贤的睡衣上,烫在余贤的手上,而某人对此毫无感觉,还乐此不疲地用锅铲翻咸鱼…… “哥……你小心点!”余九畹欲走近提醒余贤,忽然油锅里“啪!”的一声,她闻声而逃,躲在厨房外,等油锅里的动静小了,才畏畏缩缩地探出个脑袋,提高了分贝叫道,“哥,你不怕烫吗!” “哦。”余贤本能地回应一声,熄灭炉火,否则锅里的咸鱼就烧焦了。 余九畹倒是不罢休,推搡着余贤到水槽边,托着他那几处略微发红的创口朝水龙头送,这是余贤拨开妹妹的手,道:“我自己处理就是了,你去把鱼装盘,然后等煮粥的锅气泡顶盖子了,就调小火候掀开锅盖……” “知道知道……哥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从余贤对她的嘱咐中,余九畹就知道老哥心不在焉,她又不是第一次煮粥,没必要在常识上千叮万嘱。 “我吗?”余贤用冷水冲洗着手,借由厨房的窗台眺望远处的绿化树,那树长得正盛,几乎遮挡了路灯,也正因如此,小区物业工人正架着梯子用电锯大刀阔斧地修剪。 不知浪费了多少水,直到身体上传来寒冷,夹杂着一股空虚,令他浑身一颤。 还要不要继续写小说呢? 我能写出受欢迎的小说吗? 千言万语,不尽烦恼,最终汇聚成一句话,从余贤口中说出:“可能是因为太困了,又睡不着吧……” …… 余贤再度醒来的时候,是被热醒的。 “停电了?”对着落地电风扇一通乱按,再低头看一眼显示器灰暗的排插,余贤抹一把脖子间的汗,拾起手机瞧瞧,“啧”一声,9月中旬了,32c的天气,没有电可怎么办。 大厅里的余九畹做到了最清凉的打扮,挥着印有不入流男科医院广告的塑料团扇,那部散热功能极差的手机用架子立在茶几上,播放southkorea的女团mv。 见到余贤,她朝他的方向扇了扇,送去些凉气,说:“下午1点的时候就停电了,物业说是线路老化需要更换,晚上才能来电。” “你扇吧,这点温度我受得了。”余贤忍着不去擦颈后的汗水,谢绝了妹妹的好意,“小区外面没停电吧?你怎么不去找同学玩,大周末的,家里又没电。” “阿清一整个周六都要上补习班,焰灵一家回连州县走亲戚了。”余九畹在木沙发把手上画着圈圈。 “这样啊……”挠挠头,余贤扫一眼大厅,家中的高温持续地削减他的理智,早上积攒的负面情绪迎来死灰复燃的机会。他是一刻也不想呆在家里了,出去外面走走,蹭商场的冷气,在高楼玻璃镜前品尝冷饮,一览苍空辽阔或俯视众生繁忙,兴许会让他放松一些。 “我们去商场吧,九畹?” “啊?”余九畹首先面色发僵,身子后缩了缩,道,“哥,我就不去了吧?家里有手机和充电宝陪我。”说着又擦了下汗水,表情稍变,看起来有些犹豫,她既想得到商场的冷气,又不想体验商场人来人往的嘈杂。 “呆在这烤炉里做什么!走,跟哥找凉快去!” “唉……” ps:求推荐,求收藏 十八章 平A上去就能赢(求推荐求收藏) 对于南珠人来说,商场有三种定义。 第一种是坐落于北部湾广场周围的一系列百货大楼,各种小摊位按照产品定位划分在不同楼层。 在80后眼里,商家的降价标语完全是虚假唬人的产物,里面一切商品合理的价值应该是商家报价的四分之一。每当他们与商家勾心斗角半天,最后以心仪价格成交时,所收获的成就感远远高于买到一件产品。 第二种以08年入驻南珠市的big润发为代表,这家台资商场很快俘获90后的芳心。 商场里的廉价价产品以及模式化的售后系统,省去了大量讨价还价时间,又在产品质量上有一定的保证,饱受长辈们批评不懂持家的南珠90后,用实打实的消费能力养活了南珠市四家big润发,保持与父辈与众不同的个性。 最后一种是刚在南珠市开业的临春城,类似van达广场,坐拥国内外众多商业品牌,集购物、休闲、餐饮、娱乐等项目为一体,附加的高档酒店、5a级写字楼。在新生的00后眼中,临春城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代名词。 南珠市的本土网红对此也青睐有加,导致临春城在短时间内成了南珠市社交媒体的又一张名片。更因为临春城距离火车站一个十字路口的距离,它成了南珠市行政辖区下的连州县青年、外地游客到达南珠市的游玩打卡点。 即使是余九畹这样的社交恐惧症患者,也能找到她的归属点。低着头跟在余贤身后,走进一家格调静谧的书吧,脸色缓和了许多。余贤则在门前打了个转,进到对着书吧的糖水店里。他早上煎鱼之后就回到房间里睡大觉,现在腹中空空如也,急需进食。 余九畹小心而委婉地,在话语上绕了十八个弯,拒绝与余贤同去,一是她不喜欢陌生又嘈杂的环境,二是她害怕冒犯了哥哥,最后一个嘛,有些难以启齿,余九畹想拥有自己的个人空间,拥有按照自己意愿行事的权利,尽管她的表现似乎不足以拥有这一权利。 但余九畹不想成为一个在母亲与哥哥身后的跟屁虫。 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却不知余贤早看穿了她心中的小九九。 作为旁观者,余贤认为母亲对妹妹的保护过于严格。在初中仍然一有空就接送余九畹上下学,余九畹每次出门都要汇报地点、人物以及返回的时间,晚上更不许出门。哪怕昨天是余贤亲自接送妹妹,母亲依旧数落余贤一顿。 归根结底,母亲是害怕余九畹生性太过柔弱,出门被人拐了。每当出现卖拐新闻,母亲必然要在余九畹耳边唠叨几句。 余贤则是持另一种观点,母亲的过度保护,永远也培养不了余九畹的独立能力。因此他自作主张,同意了妹妹的请求。 在唠叨了一阵安全常识后,他才留下余九畹一人在书吧,忐忑离开。 …… “唉,你以前可是坚决不坐这的。”前收银员小妹,现任服务员小妹,奉上一碗黑凉粉(就是冰粉,凉粉是南珠本地叫法),顺便好奇地瞄一眼桌上的草稿,在她的记忆里,余贤宁可外带甜点,也不肯坐在靠门的座位。 余贤目光往玻璃墙外一斜,正好看到书吧的门口,视线移回,盯着服务员小妹,心下一横,道:“看点新风景嘛——你不忙吧?看看这个。”顺手将稿纸递向她。 余贤太需要读者的反馈了,但自己周边的人,胖子没兴趣;唐楞严这个时间段在练吉他,打扰不得。 眼前这个人,虽不知姓名,但有半年眼熟,性格也合得来,算是个朋友。退一步来讲,作品差到极点,只要自己不再来此地,双方不算真正的认识,在各自的交际圈里吹不起风言风语。 损失点脸皮,不算什么。 服务员小妹经历了一小阵的惊讶,考虑一会儿。根据经验,现在确实没什么客人,店里的卫生也整理完毕,正当闲来无事,看看小说无伤大雅——余贤毕竟是熟客。 她对着余贤礼性一笑:“那就拜读大作了。”从容地接过,就着余贤对桌坐下,低头品读。 余贤没急着去尝糖水,手掌紧紧地按住膝盖,屏住呼吸,挺直了腰杆,却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去窥探,别人还没给出点评,自己先开始泄气。 我今天真是疯了,居然给一个半熟不熟的女生看小说原稿!情节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叫她笑话我——不到八分钟的时间里,膝上一片湿润。 “哦~”服务员小妹放下稿纸,对余贤的小说不吝赞美,“很不错呀,小说的题材很新颖,内容也有趣……” “你说它好在哪?”余贤突然道。 “额……”服务员小妹脸色一僵,半天说不出话。 余贤朝她摆摆手,示意其不要太紧张:“里面有什么问题,你尽管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现在从创作者的角度来审视自己的小说,实在体会不到读者的感受——我现在也找不到其他人来阅读——麻烦你了。”正襟危坐而向服务员小妹,眼神尽是诚恳。 “好吧……单从我的观感来说,小说的剧情稍微有点……内涵,伏笔很多——抱歉,我脑子比较笨,需要反复细读才能摸清脉络;而且人物间的对话,不像我看的网文那样有解说,我不太习惯……”顿了顿,她瞧余贤越发阴沉,又感觉言语过于打击人心,于是语气一软: “其实吧……我觉得,可能你的风格不适合网文,拿去杂志社投稿更不错,你确实有天分的,不必丧气……” “谢谢,我只是想听听建议,我没事,你说的有道理。”余贤尝一勺糖水,生硬地换了个话题,“你们这的凉粉……还是太软了,没有老铺子那里的有弹性、口感,之前没有熟客和你们反映过,换一种品牌的凉粉粉(南珠本地叫法,即冰粉粉,)吗?” 服务员小妹无奈笑道:“有,多了去了,我也和店长说过。但上面的领导嫌成本太贵,反正我们是平价连锁糖水店,给大部分客人尝鲜就好了。” “我懂,反正大部分客人也尝不出其中的变化,改不改也没差。”余贤苦笑一声,“这就是市场啊。” …… 接下来的周日,余贤呆在房间里认真研究当前热门的网络小说,虽然其中文笔和部分剧情在他眼中是幼稚至极,但这不能否认里面蕴含着一些可以参考的热门元素。余贤一边研读一边修改着自己的小说,计划在9月底完成一篇80万字的小说大纲和人设。 100万字的篇幅,在网络文学里算是标准长度。余贤隔了将近一年不曾动笔,在日新月异的信息时代里,他很难快速追赶潮流。 忽然写一本100万字的标准网络小说,先不讨论步子迈大难回头,单说时间跨度,哪怕日日更新2章6千字,也得花小半年,更何况余贤作为高中生,不可能达成这更新速度——除非他辍学当全职网文写手。 所以,余贤打算先用80万字的小鱼饵投入到市场的河流中,瞅瞅哪个地方鱼多肉肥,探清楚了读者的喜好,再做好万全准备,撒出大网。 若是连网站签约都过不了,他不介意直接弃坑,换马甲开新书,没必要在失败的道路上无意义地前行。 时间推移到周日下午,余贤把小说下载到手机里,打算偷偷带进学校研究,乘公交车的时候顺便掏出手机来看。车厢里人声嘈杂,他不得不集中注意力,除了解小说大致剧情外,他还要思考其中的剧情布局、人设和特定元素。 “余贤。”突然有人叫他。 余贤没反应。 “cos!”小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而余贤眼皮都没抬一下。 “喂!”对方终于忍不住了,手掌伸出遮挡住余贤的手机屏幕,他才转移目光,落到坐在他对面的矮小女生身上。 “什么事?罗漓……”余贤一开口,公交车的车门就关上了,车子缓缓朝前方移动的瞬间,车厢内的广播播报起来: “车辆已启动,请您坐稳,扶好。有座位的乘客,请尽量把座位让给老、弱、病、残、孕等,讲文明树新风,共建和谐南珠。下一站是,南珠卫生学校,请要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不等广播播放第二遍,余贤和罗漓在司机和乘客怪异的眼光中下了车。 “都怪你,走什么神,我今天真是丢大人了!”罗漓扶着她的大行李箱直跺脚,“要不是司机好说话,我们两个就得走一站路回来!” 余贤连忙道歉,不过罗漓并不领情,依旧单手叉着腰埋怨他:“我怎么就摊上你这样的初中同学……” “好了好了,您歇歇,说那么大声对嗓子不好,这里人多,行行好,给我留点可怜的脸面,我真的错了。”余贤口头上服软,右手搭上罗漓行李箱的拉杆,“你看,我帮你把这大家伙拿到宿舍楼下,以劳代罪,可以吧?” “谁要你帮忙了,这点小事,我自己来!”罗漓不认为这种小恩小惠能够平息她的不满。 “好的。”余贤干脆地点头,转身就走,给惊呆了的罗漓留下一道潇洒的背影。 “等等,你怎么就跑了!” “你不是不用我帮忙吗?” “谁说不用了,这么重的箱子你要我怎么拿!快点帮我拿到……”罗漓本意是让余贤帮他扛行李箱上楼,可冷静下来回顾自己和余贤的对话,反倒觉得自己咄咄逼人,一时间,内心的想法根本说不出口。 在旁边暗自偷笑,余贤早摸清罗漓心口不一的别扭性格,对付这种人,要么大度忍让,要么以退为进,前者固然能给罗漓留下好印象,不过这手段还是留给唐楞严吧,罗漓并不是余贤喜欢的类型。 当然,要是余贤不挑的话,他不至于单身到现在。 “行了。”余贤拖着行李箱,边走边回头道,“我帮你拉到楼下,然后叫老唐来提上去——你不是老唠叨我暑假偏袒甄诗皓吗,那我就帮你创造个机会。” 提及唐楞严,罗漓激动地抬起头,双眸中散发着憧憬,可这股精神昙花一现,她停下脚步,低头瞧着两只食指相互推搡:“这,这点小事麻烦他,不太好吧……他会不会认为我太娇贵……” “那我下周末约他去看电影,然后放映前借口放他鸽子,然后推你过去。”余贤顿了顿,意味深长地一笑,“私人影院哦~你懂的。” 唐楞严不擅长拒绝别人,何况是熟识的罗漓?如此这般,二人空间就制造出来了,两人的情感能发展到哪一步,就看罗漓的胆子有多大了,别像甄诗皓暑假那样球门前颠球就行。 少女很自然地联想到光线昏暗的场景、略带暧昧的电影情节和孤男寡女,娇小的心脏加速跳动,嫩白脸蛋满是羞红,她倒退几步,双手下意识地摇摆着:“不,不可以!这样太快了,我们的关系还……不可以!” 颇为复杂的目光看着罗漓,余贤一时间不知如何与她交谈,事小怕麻烦对方,事大又害羞不敢,就你这样还找唐楞严谈恋爱?那家伙妥妥的钢铁直男,要让对方开窍,主动告白是天大难事。 真是的,明明平a上去就能赢了,为什么还要游而不击? “余贤,贤哥……”罗漓害羞归害羞,到不会让机会轻易流走,她不知道如何追求唐楞严,却深知唐楞严旁边的余贤能够助她,“电影那个事,也不是说不行,就是我们两个突然在一起看电影,有点……你懂的,你能不能别走那么快……” 这句话差点把余贤给气晕,他机会都给罗漓创造出来了,还要在旁边当着电灯泡,手把手教导她如何追男生? 到底是她追唐楞严,还是我追唐楞严? 看在初中同学和罗漓恋爱白痴的份上,他忍住不翻白眼,沉声道:“机会,我可以帮你创造;我也绝对不会留在旁边,我把话说明白了,罗漓,对于唐楞严,主动才有机会,否则你就继续等下去,或者等一个疯狂追求你的高富帅。” “不,我绝不会喜欢上楞严以外的人!” 重点不是这个啊喂,还有,你和我说这句话有什么用?当着老唐的面说啊! 长叹一声,余贤把视线从罗漓身上移开,放松一下大脑,偶然望见前方两道人影,在莫名的好奇心下上前几步查看,瞳孔放大认清那两人后,惊讶之色浮现于脸上。而在他身后的罗漓,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脸色一下惨白。 十九章 隔壁班有个朋友 “贤,余贤!你怎么才回来,出大新闻了,唐楞严和宁潇湘凑一对了!”一进宿舍,胖子两眼放光地扑向余贤,抓住他的手臂用力摇晃,其亢奋的模样,容易让不知情的人误会其实是他自己表白成功了。 余贤轻松掰开胖子双手,明知故问道:“哦,什么情况?” 他在目睹唐楞严帮着宁潇湘搬东西,两人走在一起的时候,就预料到了会在班里掀起滔天巨浪。只是这浪花还没冲向班级,自己身后的罗漓已然被淹没在悲伤的海洋之中——哭的像是家庭伦理剧中命运多舛的女主,被渣男蹂躏身子,霸占家产后抛弃,还卷走了子女的抚养权。 余贤花了许多时间劝说她,先把行李箱安置在教学楼的楼梯底下,方赶回宿舍,从胖子的反应来看,班里已经有部分人知晓了。 之所以这样问,只是他想知道两人恋情的谣言被编排成什么版本而已。 “唉,亏你还是老唐的老友,连兄弟的终身大事都不关心!”胖子昂起头颅,上扬的嘴角显露出骄傲的心态,伸出右手食指在半空笔画着,装模作样地轻咳两声,颇有街头演说家的风采,道: “事情是这样滴……xxx看到了唐楞严主动帮宁潇湘把很重的书箱搬到了教室、替她把书本整齐摆放在桌上,还有说有笑的,丝毫不忌惮在场的其他同学……你没看到,我们班好多女生脸都绿了!” “这很正常吧?帮忙搬个东西,顺便聊聊天。”余贤心里一阵牢骚,他只在校门口窥到了事情的尾声,唐楞严和宁潇湘很快消失在教学楼内,因此他先一步回到宿舍打探消息,没想到事情的始末是这样的平凡、枯燥且无趣。 “哪里正常了?你看现在学校这个氛围,大家都在暧昧,平常能聊上几句学习之外的话就不错了!就算要帮忙,也得对方主动提出,哪有老唐这样二话不说就搭把手的?这不是献殷勤是什么!” “那有女同学见你搬的东西太多,主动帮你分担一些,这也是献殷勤?”余贤难以置信地看着胖子,他居然能把正常的两性交流视为爱情信号,是太单纯还是太幼稚?根据他的描述,班里的有不少同学秉持着相同念头。 在网上被喷得最狠的偶像剧也不敢这么演啊,爱情什么时候门槛这么低了? “难道不是么?你看看我们班那些女生,除了宁潇湘,个个金贵得很,连倒垃圾都要推三阻四,发新书那会,我们男生跑上跑下的,除了宁潇湘,她们有帮忙拿过一本书?真有女生主动来帮我搬东西,要么是老师要求的,要么是变天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暗恋我。” 胖子说得正兴起,余贤身后忽然走出个魏艾评,两人都知道其暗恋宁潇湘,胖子识相地闭嘴,不去触魏艾评的霉头。 魏艾评沉着脸,坐在属于自己的下铺床边缘,半响,他突然对胖子道:“要说就说吧,不用介意我,她看上唐楞严,就说明他必然有过人之处,比我强多了,输了就是输了,没有什么甘不甘心的。” 见余贤和胖子拘谨和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魏艾评哼了一声:“爱说不说。”侧身一躺,鞋子没脱就上了床,自顾自听着随身听,一边闭目养神。 然而他并没有发现,他的耳机漏音了,音乐很清晰地回荡在宿舍: “海上流浪的许愿瓶,每个心愿都是为你 就算不能够在一起,我还是为你担心 把悲伤写成协奏曲,在角落里为你弹琴 就算你可能听不清,也代表我的心意……” (《小星星》-汪苏泷) 胖子似乎想劝劝魏艾评,余贤则拉住他,往教室去了。 …… “你是真喜欢宁潇湘?”下了第一节晚自习,余贤带着唐楞严去食堂旁边的超市买零食,似笑非笑地问一句,“班上的传言挺凶的,你要不要听听?” “算了。”学校道路的黄光路灯照在唐楞严苦笑的面庞上,“我只是见她一个人搬重物,顺手助人罢了,哪想到这种事情会被人议论纷纷。” “这是个教训,你该长点心了。”余贤单手插兜,步伐散漫,“你在班里,乃至学校,都算是个人物,即使一举一动,也会造成很大影响。” “贤,我不明白。”唐楞严止步在灯光边缘,余贤在惯性使然下往前走了几步,停在黑暗中,回过头看唐楞严。 “照你这么说,以后凡是遇见女生有困难,哪怕是我认识的,都要视而不见吗!就仅仅是因为顾忌言论?”唐楞严眉头微皱,语气中夹杂着难以接受的意味。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凡事都得有个度。打个比方,比如说我们班的霍雪琳,也算漂亮,家里又有钱。我暗恋她,接着有那么一天,我饭卡掉了,她正好在旁边,借我饭卡,我会感激她——但是,她不仅借了我饭卡,还主动帮我拿筷子和勺子,那我会不会想——霍雪琳对我有意思?” “你会这么纯情?”唐楞严认为余贤的比喻很不恰当,打岔道,“而且你不是长发控吗?” “听我说完!”,余贤严肃道,“你帮宁潇湘提重物,没人会说你什么;但你连书都帮她摆整齐了,别人会当你献殷勤,免不了风言风语,何况你不等人家要求就主动上去帮忙。” “大惊小怪,感情岂是献殷勤就能培养出来的!真要是这样,班里的人怎么大多还单身?舔狗为什么舔不到女神!” “氛围如此,自从开学隔壁班成了一对情侣后,几乎整个高一沸腾了,重点班多少还收敛一些,咱这种普通班,呵——”余贤摊开双手,道,“当然大多数人还是有心没胆,见到有别人有绯闻了,就围上去一边加油,一边暗地里发酸。” 唐楞严反驳道:“贤,你想得太阴暗了。” “好好好,不说这些。”余贤的耳朵捕捉到天空传来的滚雷声,旋即脸色一松,道,“对了,楞严,你的那把雨伞带了吗?” “带了。”唐楞严也注意到云雨在上方的昏暗中继续着,就等着在将来的一刻倾盆落下,道,“你没带伞吗?放心,我那把伞足够大,遮3人都没问题。” “不是,我是想,待会晚自习下课的时候,我们的伞换一下。”余贤道,“隔壁班有个朋友想买你这款伞,我拿去给他看看实物,待会就拿回宿舍还你。” “好的。”唐楞严没多想就答应了。 “哦,还有。”余贤一拍脑门,似乎想起什么,“上次我借了罗漓的电子辞典,她催得紧,我今晚来不及还她,麻烦你帮忙跑一趟了,回头请你吃饭。” “小事。”唐楞严道,他今晚除了学习外没什么要紧事,帮好友跑个腿完全不在话下。两人达成共识,接着加快脚步往超市赶。 余贤买了瓶“亿达”口香糖,结果回到教室,自己还没吃几粒,就被给周围人分吃完了。唐楞严课间暗暗抱怨这些不知足的伸手党,余贤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 古筝音色的下课铃声前,一阵阵闷雷声在教室外炸响。等到晚自习下课,罗漓移步到教室外的走廊,对面的教学楼只有教室明着灯,其余部分笼罩在黑暗中,被密雨淋漓声填补,使她联想到幼时农村老家那台经常接受不了信号的老旧电视机。 走廊防护墙连着长条状花坛,一团粗茎腾状灌木丛,随处点缀着淡紫与嫣红。 “唉,这是开花了吗,好漂亮。”外地的同学感叹道。 “不,你别看它长得艳,其实是花苞片,不是花。”罗漓食指向一处嫣红,三叶与周围异色的叶状苞片,簇拥着中间尚未开放的小蓓蕾,“里面才是花,白色的。南珠市的三角梅,10月份才到花期。” “啊~”外地同学惊讶道,“是这样吗,我不知道耶,单瞧它好看,就觉得是花了。” 罗漓却横她一眼,大声道:“它好看?它哪有花好看,花苞就是花苞!” 外地同学被她吓了一跳,也不恼,赶快离开了。罗漓走近花坛,伸手去捏住其中一叶苞片,近看去,叶苞片形状及脉络与普通叶片相同,唯独颜色艳丽。 “明明里面的才是花,为什么注意不到呢?苞片再艳,也不是花啊……” 眼前又出现了那两个背影,一个属于唐楞严,另一个高挑的女生,罗漓没看清楚她的正脸。追问余贤,可那家伙单说是班里的一个文弱女生,唐楞严仅仅是出手相助。 罗漓怎么会信,通过装柔弱来激发男生保护欲,这种手段她清楚不过,多少女生企图以此“勾引”唐楞严——即使她知道唐楞严就是那种走一路,帮一路的人。 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她在晚自习课间偷偷跑到唐楞严所在的班级,不见他和余贤,倒是望见了下午那名女生——这回罗漓看清了,那女生的容貌、身材皆优于自己,气质更是温和中带着典雅。 唐楞严会不会…… 手上传来一股劲,打断了罗漓的思绪,低头一看,她竟无意识地摘下一叶苞片。 ps:求推荐,求收藏qaq 二十章 太羞耻了 走到教学楼梯底,罗漓恨恨地朝余贤所在的教室瞪了一眼——这个言而无信的家伙,说好了晚自习下课以后来帮我拖行李箱的呢?但她很快释然,余贤又不是她男朋友,没义务面面俱到地帮忙,说不定余贤遇上了急事呢? 把行李箱拖出阴暗处,在一层走廊灯光下,雨幕边缘,罗漓正欲取出雨伞,忽闻有人呼喊她的名字,放眼望去,唐楞严那高挺的体格在空旷的教学楼前广场格外醒目。 他疾步向罗漓靠拢,浅水洼在帆布鞋的践踏下激起一尺高的水花,而距离罗漓还有五十步时,唐楞严放慢了脚步,轻轻走到她面前。 “还好你没走……” “下雨还跑那么快,想摔死啊!知不知道自己穿的帆布鞋。”不等唐楞严说完,罗漓就冲他叫道,伸手把唐楞严拉进走廊。 罗漓近距离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额前的发丝能够收到唐楞严紊乱的鼻息时,才意识到两人间暧昧的距离,尴尬地松开手,仓促地退后,竟忘了身后置着行李箱,上半身惯性地往后,双脚则在潮湿的瓷砖地板上打滑—— 眼看罗漓就要跌倒了,唐楞严放开雨伞,左脚往前错开,拉住她的手,左手托住其背,很轻松地就把罗漓扶稳了。罗漓却飞快抽开手,转过身背对唐楞严,嘴上直嚷嚷他拉疼她了,脑海中满是唐楞严扶住她的那瞬间,以及他手掌的温度。 太羞耻了…… 见罗漓这幅模样,唐楞严二丈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全盘托出自己的来意:“这是余贤之前借你的电子辞典,他托我还给你,还说让你打开检查一下。” 罗漓略带困惑地回头,接过电子辞典,翻开屏幕,上面用胶带贴了一行字——“我没带伞。” 这是什么意思? 唐楞严已经注意到她的大行李箱,顺手就拉过来试试斤两,道:“你的行李箱挺重的啊,我帮你拿回宿舍吧。”说着拾起掉在地上的雨伞,“对了,你带伞了吗?” 罗漓还在琢磨字条上的留言,下意识地回道:“我没带伞。”旋即她恍然大悟,原来余贤留的字条是这个意思吗? 相较于之前的意外接触,罗漓对于可预见的暧昧,心中百感交集:我和唐楞严都没有好好聊过几回,现在一下子就共撑一伞,进展是不是太快了——那我要不要和他解释我其实是有伞的——不行!唐楞严会怎么看我?一个谎话连篇的女生吗! 唐楞严已经把伞撑在两人头顶,朝罗漓微微一笑:“准备好离开了吗?” 紧抿着嘴,罗漓稍低着头,不敢让唐楞严瞧见她羞红的脸,双手在身前拘谨握着,良久才吐出两个字:“……走吧。” 雨丝在路灯的光芒下无处遁形,展现出白色针状,随风飘落。北纬21度的“夜雪”击打在伞面上,散发着潮湿与冷气。伞下的两人为了尽量保证身体的干燥温暖,不得不紧紧依靠在局促的空间中缓慢前行。 …… 浪潮翻滚,一鼓作气冲上沙滩,旋即裹挟着表层浮沙有序退去,双脚由此更快地陷入滩涂。从此往前百余步,礁石隆起,缝隙阴暗处附着着小蚝蛎(牡蛎),经常会有游客在附近渔民的带领下来此处敲敲打打。当然,市面上吃的蚝蛎基本是养殖的,个头也要比这种野生的大。 礁石摊往后,便是一座山丘,南珠人叫它冠頭岭,是本市唯一的国家森林公园。平日里游客更多。 但现在,山树沙沙,潮声缓缓,天地空旷如此,唯余贤以及礁石上的少女。 少女所立,乃礁石最高处,一座镌刻着“海枯石烂”的祈福海龟象,狭长海滩,尽收眼底,南接碧涛,可望海港灯塔,北靠山脚,直冲通往普度寺的层层石阶,不少新人在此地拍摄婚纱照。 “余贤。”转过身来,棕丝顺风而起,肖秋雨挽手一捋,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拒绝你吗?” 余贤不语,双手插兜。 “说起来有些可笑,你的名字,倒过来恰好就是你的真实写照。”肖秋雨的轻蔑已经跃然脸上,“论颜,你不及唐楞严;说财,你比不上陈鑫;谈谈才吧,你除了那些自娱自乐的小说,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考上南珠二中吗?” 她自顾自地大笑,不理余贤阴沉的目光:“这样的你,居然还敢追我?真不知道是谁给你的勇气,癞蛤蟆吃天鹅肉。有点自知之明吧,余贤!你配得上哪个漂亮女生?” “您配吗?”肖秋雨的笑声愈发猖狂,扭曲其秀丽的面庞,一阵轰隆,原本平静的海面忽然掀起一阵三丈高的巨浪。第一个被淹没的是肖秋雨,虽然眼睛看不见她了,但耳旁始终能听见嘲笑声,且随着海浪的逼近,嘲笑谁愈发刺耳。 余贤被淹没了。 …… 该死,为什么会梦到这个。 睁开双眼,即是沉浸在昏暗中的蚊帐顶。余贤摸索出偷偷带入学校的手机,通过解锁屏幕得知现在才6点15——离学校的起床铃尚有35分钟。 另外,日期往后走了三天,变成了9月22日。 啊,又老了一岁。虽然不过农历生日,余贤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16岁了,还是一个普通学生,毫无敛财之能,更没有个女朋友。 干举着手机在上方呆滞了几秒钟,余贤挣扎起身,尽量不去想刚才的梦。他轻手轻脚下床,到阳台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洗漱,返回宿舍时,其他人仍在梦乡之中。 余贤抬起手,推搡了一下上铺的胖子,然后看他匆匆忙忙洗漱穿衣的模样,余贤强迫着自己不去思索梦境,坐在床沿斟酌着未来—— 不能再循规蹈矩地生活下去了,猴年马月才能出成果。 平静的日常不是我想要的。 做人,就得追求刺激。 即便写网文死路一条,也得闯一闯!撞了南墙,再回头好好学习。 这不是件容易事,他不是穿越或者重生的主角,也不是故作低调的超级小说家,一篇小说的创作得自己不断地摸索。上周末他交给服务员小妹的小说大纲已经沦为废稿,所以一切都得重新来过。 目前网络二次元小说主流的男主人设是表面死宅,内在狠角色。基本的基调是欲扬先抑——通俗来说就是扮猪吃虎然后装逼打脸,顺便收获女角色的好感——套路是俗,但是节奏感快,有能力的作者把剧情翻转时刻的情节描写出众,爽点写得好,读者就买账。 余贤的布局是,80万字的小说,分八卷,每卷50章,每章2千字左右——因为是时隔一年的试水作品,还是从未尝试过的二次元日常风格,余贤不敢写长,方便修改。 上卷的总体风格是压抑,其中部分章节可以设置小高潮点,而下卷的总体风格就是逐渐推向高潮了,这时候,其中部分章节可以反过来设置小反转,不要让主角剧情进展太过顺利。 小说大致的节奏就是这样,时间太短,余贤尚填补不了太多空白,具体情节,还需要慢慢构思…… 余贤撇一眼准备完毕的胖子,思绪收回,一边挎上书包,与胖子悄悄离开宿舍。 天色方蒙亮,在日光的扩散中,自西向东断续连接的波浪状的云朵先从灰色刮纸板上剥落,露出白底色。校道路灯尚明,家近的食堂大妈白褂在身,一车摩托搭载同僚驶进停车场。 校道的尽头是一栋三层皆散发着耀眼明光的雄伟建筑,在这个时间点宛如周边一片昏暗建筑中的帝王,南珠二中学子都叫它食堂。 余贤往常起得更早,今天懒床是因为身边的胖子。胖子想要到食堂三楼吃煮粉,但是去晚了排队长,因此让余贤叫醒他,而余贤平常起床的时间又太早,胖子百般哀求,他才答应暂时“懒床”一天。 食堂三层,一层早餐主要是包点、油条、鸡蛋和豆浆等;二层是粥;三层是粉。学生根据喜好选择早餐,北方学生习惯于在一层吃;勤奋的学生选择一二层外带,拿着馒头到教室边啃便背单词,或是一边用吸管吮吸一次性杯里的粥。 至于余贤和胖子嘛,作为地地道道的南珠人,当然是去食堂三层嗦粉。两人在三楼又分道扬镳,前往不同的窗口。余贤是烫粉派,食堂大妈夹一块熬制好的猪蹄放在事先盛好切粉的碗里,再往里面淋小勺卤汁,加大勺高汤,一份简易猪脚粉就完成了。 余贤端着粉到调料区加香菜和葱花的时候,煮粉派的胖子才看着一饼伊面在滚烫汤水中逐渐散开,而沙虫、海虾和车螺的混合鲜味由蒸汽扑向胖子,刺激着他的唾液腺。 食堂大妈久经厨场,深知何时伊面劲道才是最爽口,手上不停,朝锅里添一小份切粉,稀释汤中的油腻味,厨筷捞两下,海鲜伊面粉呈在胖子面前。 余贤吃的烫粉,粉丝温而不烫,食用起来速度很快,胖子还在用筷子挑着粉丝一个劲地吹,余贤连汤都喝完了。 胖子见余贤在对桌拿出语文书背诗文,索性就开了话腔:“贤啊,你这是要考年级第一吗?吃饭的功夫都不耽搁啊。” “能考好点自然是考好点啰,月考也不远了,还有一周。”这会没有小说灵感,余贤干脆就学习。他不是特别好学,只是开始准备小说后,占用了不少时间,他得额外挤出空闲,保证他的成绩不至于太难看。 昨晚班主任才宣布,下周四、周五连续两天进行月考。月考过后连着国庆,考试稳妥些,假期能轻松不少。 他可不敢学日本动漫的男主,抛开学业全心投入漫画创作中。不同于漫画里作画天赋极高的主角,他写小说的天分一般,要是因此荒废了学业,写小说又赚不到钱,那可真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唉,你也太没趣了,我本来还想和你说说你同桌的事呢。”胖子不甘心道,“你知道吗?宁潇湘表面上很温和,其实打心底蔑视我们呢。” ps:求推荐,求收藏~ 二十一 漂亮女生的舔狗 “你怎么知道,你才和她说过几句话?”余贤只当胖子吃不到葡萄倒说葡萄酸,注意力仍旧落在必修一的《烛之武退秦师》。 “贤,不要以为你和她是同桌,就没人比你更了解她。”胖子说,他昨晚晚自习同宁潇湘的舍友之一聊起来,得知宁潇湘是有钱人家,习惯了娇贵生活,在宿舍住了半个月,昨晚就申请走读回家了。 在走读之前,舍友们经常招呼点外卖,她一概不理;也不屑于和舍友交谈——明显是瞧不起舍友。胖子边说边嚼,八卦似乎成了调味酱,让碗里的粉更香了。 人家有条件享受,申请走读也符合规定,余贤觉得没有什么不妥;至于外卖,想不想吃是别人的事,与蔑视穷人有什么关系?至于不屑于交谈——宁潇湘大概是比较内向吧——根据余贤日常的观察。 胖子决意要说服余贤:“就算你刚才的分析是对的——魏艾评暗恋宁潇湘,从开学以来就一直向她示好,前天宁潇湘生日的时候,他还送了礼——可宁潇湘呢?单接受他的好处了,却始终吊着魏艾评,这周还经常跑去借问问题勾引老唐……” “停停停!”余贤赶紧抬手喝止住唾沫横飞的胖子,这家伙越说越激动,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不像是给魏艾评打抱不平,到像是他才被宁潇湘欺骗感情。 “这就是你观察得出的结果?”余贤忍住不翻白眼。 魏艾评所谓的“示好”他都看在眼里,这个好色又没胆……额……羞涩的小男生,就知道拿着问题来宁潇湘这里装好学,此外根本不知道如何同宁潇湘展开话题;做值日的时候是帮宁潇湘代了半天工,但是人家很快就还过来帮魏艾评代半天,摆明不想欠人情。 直到现在,魏艾评从没有拿出和余贤抬杠时的勇气去邀请宁潇湘约会。 若不是知情者,根本瞧不出魏艾评暗恋宁潇湘,只当他们是好朋友。 至于借请教问题的机会勾引唐楞严……这纯粹是胡说八道,平常探讨问题,宁潇湘都是直接找余贤,只是他最近兼顾月考复习和小说大纲创作,实在忙不过来,才推荐她去找唐楞严。 “不啊,我听宁潇湘她舍友说的,走读之前,宁潇湘不止一次在宿舍里炫耀呢。” “炫耀?”余贤微微一笑,“她上周还苦恼于众多的追求者,现在反而因为班里两个男生的好感而炫耀?” 他不想把目前紧迫的时间浪费在空穴来风的八卦上,于是道:“胖子,你有时间去听别人的八卦,倒不如往操场上跑两圈,瘦下来了好找女朋友。” 说起女朋友,胖子马上就来动力了,然而这动力持续了十分钟,快走到教学楼的时候,他就改口说月考临近,还是复习重要,抓紧时间拯救他那可怜的英语分数,所以每天在操场跑两圈的计划先放一放。 上天聆听了他的愿望,十分贴心地给胖子安排好将来。下午第一节英语课,尖酸脸搭小圆眼镜的ms.梁在下课前狠狠批评了胖子一塌糊涂的完形填空,要求他此后每天放学要花半个小时来她的办公室补习;一边又夸奖宁潇湘的模范作文。 ms.梁指点靠讲台的一位女同学负责发放讲台的作文本后,领着宁潇湘去订阅新一期的《快乐英语测试报》,两人后脚刚离开教室,余贤注意到一阵小声议论: “切,老女人成天板着那个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寡妇呢,成天叽叽歪歪的,也就某人入她眼,真是老东西看上小东西,臭味相投。” “嘘,你别这么说嘛,人家至少家里捐了学校几十万,老东西向金主汪汪乞食又怎么了?” “有钱怎么了,学习好怎么了,她又能高贵到哪里去?” 一道由竖起的教科书铸成的高耸“书墙”背后,是两名边忙活着自己的事,边闲聊的女生。一个对着小镜子用卷发棒拨弄自己的刘海,另一个则是把英语课本插回“书墙”,露出原本隐藏在书下的手机,如果余贤没记错的话,她们都是宁潇湘的舍友。 一会儿,宁潇湘返回教室,那两女生赶紧闭上嘴,彻底把心思投入到自己的事。宁潇湘没留意她们,先回到座位一看,再走上讲台寻觅一番,复回来问:“余贤,你有看到我的作文本吗?” “作文本,刚才不是由李四婷发下来了吗?”余贤有些诧异。 宁潇湘闻言去找李四婷,那个发完全班作文本,回到座位上毫无形象趴睡的短发女生抓了抓脑袋。“我发了呀。”“我不知道耶。”“是谁拿走了吧?”她用这三句话应对宁潇湘的各种提问。 周围的人或是看戏,或是说:“李四婷,你又睡糊涂了!”,或是依旧忙着自己的事。作为同桌,余贤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干做着,在班级的四处慢慢寻找那失踪的作文本,可惜作为计算机课代表的唐楞严提前去领电脑室的钥匙了,不能叫他来帮忙。 教室里游荡几遍,在书堆纵横的狭窄过道,余贤拾起宁潇湘的作文本,封面印着鞋底纹路。 “可能是我睡糊涂了,发作文本时弄掉了,sorry啦”李四婷“哦”了一声,又打了个哈欠,又趴下了,一如宿舍里违规使用1000w功率的电吹风导致的跳闸事件,只要静候一会儿,便一切如常。 “唉,这样就完了?”撕开瓜子包装的同学a说。 “李四婷不是sorry(抱歉)了吗,还要怎样,她只是不小心弄掉作文本了而已。”给课本涂鸦的同学b道。 “是啊是啊,大家都是同学嘛,这么计较做什么?要道歉也是踩作文本的人道歉。” “那是谁踩的?” “不知道,意外吧?” 宁潇湘制止了准备用纸巾擦去封面污渍的余贤,微笑道:“谢谢,剩下的我自己来做就好。”从他的手中取回作文本,也不擦,直接塞回抽屉,“先别管这个,准备上计算机课了,我们走,别迟到了。” 接着霉运伴随了她一个下午:计算机课,宁潇湘的电脑主机插头没有插稳,在她excel作业完成到一半的时候关机了;化学课做实验,她的搭档在试管加热后匆匆忙忙地拿去冲洗,导致试管破裂,赔完钱,宁潇湘本想提醒一下搭档,不料搭档性格太软弱,哇的一声就哭出来…… 这段经历让宁潇湘的闺蜜感到十分不解,在吃过晚餐前往教室的路上,李唐为宁潇湘操碎了心:“可惜我没带手机,不能帮你查看一下处女座今天的运势。”其实她备了一套塔罗牌在教室,只是她太笨,根本学不会。 “顺其自然啰,虽然可能从今天开始,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倒霉。”宁潇湘的情绪似乎没有受到影响,步伐维持着悠闲的节奏,“但总不可能一直倒霉下去啦。”晚风一时拂乱刘海,她不急着用手梳捋,脸微微一侧,下一阵风要小一些,它战战兢兢地理好发丝,才怯弱地离开。 “宁潇湘,做人不能这么被动!”李唐快走几步,侧回身子朝闺蜜邪魅一笑,“你应该找个男朋友冲冲霉气。” “星座运势有这种理论吗?” 李唐噘着小嘴,道:“我不管,宁潇湘,那么多男生追求你,难道其中就没有一个你心动的?” “缘分这种东西,不好说喔。”宁潇湘玄之又玄道。 “唐楞严呢?不仅是我们班,还是年级里的大帅哥,你真不心动?我见你这几天晚自习都往他那跑。” “只是讨论作业而已,再说了,他有喜欢的人了。”她随口扯了个谎。 “真的?” “我从余贤那里听说的喔,不清楚是不是真的。”反正李唐和余贤不熟,就算她真去问,宁潇湘也可以借口说余贤忘了——他最近正好忙得连讨论问题都没时间。 “余贤啊,嘻嘻,我听说他也暗恋你哦。”李唐有着一股要把她所认识的,与宁潇湘有关系的男生都八卦一遍的毅力,兴奋之下,直接放慢速度,正面完全对着宁潇湘,倒着走路, “一开学他就因你和魏艾评争风吃醋,当时我们宿舍都在议论着呢,唉,可惜了他的身材,要是搭配上唐楞严的颜值,我就主动去追了。” “颜值爱恋可不好哦,而且余贤长得——还不错呀。”宁潇湘从不在口头上诋毁别人,视线越过李唐,眼睛微眯,自然地笑着。 同桌给她的印象不错,可综合起来,用她最近看的英文小说中一句话,加以修改便可评价——“heistolerable,butnothandsomeenoughtotemptshe.”(他的颜值仍不足以打动她的心) 捕捉到宁潇湘语言和神情的变化,李唐一下凑近去,恨不得凭空变出一个话筒塞到对方嘴边:“评价这么高吗?没想到你居然喜欢那样的男生,太意外了,我还以为他只能当漂亮女生的舔狗呢……” 话还没说完,一个宽手掌搭在李唐肩上,强迫她转过身来,“舔狗”的面容出现在眼前,还饶有兴致地回道:“李~唐~同~学,真巧啊。” ps:求推荐,求收藏qaq 二十二 幽会的情侣 无形的闪电由余贤瞳孔中射出,径直导入李唐体内,浑身毛发几乎直立,最初的恐惧过去后,她个子一缩,本身就不高的身子一咕噜钻过宁潇湘手臂,瑟瑟地发抖:“咸鱼……不,余贤,你,你,你怎么在这!” “从食堂往教室,最近的就是这条路,我当然是候在着等你们啰。”换下作弄人的面孔,余贤身子一侧,抬手往实验楼的方向,“有些话想同你们说。” “我们?嗯哼,你是想和宁潇湘搭话吧!”扒在闺蜜身后的李唐探出个小脑袋,暂时获得安全感,她的八卦之魂再度复苏,从那含有别样意外的笑声就能想象出她的嘴角翘得多高。 顺着自己的想法,李唐绷紧脸,压抑着兴奋感道:“嘻,不用那么拐弯抹角,我懂的,都懂的,我这就离开,不打扰你们俩。”上千封情书之后,终于有人站出来向宁潇湘告白了!她准备好脚底抹油,让班里的同学第一时间知道大新闻。 “李唐,你再继续妄想,我不介意就在这里跟你表白。”余贤诡异一笑,“我是不怕丢脸的。” “额……”慌张地环顾周围,确认鲜有人注意到,李唐老实地低下头,别看她嘴上头头是道,宛如情圣,别人一旦开起玩笑,第一个怂的就是李唐。 两人调侃间,宁潇湘沉默着,端详余贤的表情:面色坦然,谈吐自如,目光精明,体现不出任何心理负担。再者,就她开学以来对余贤的印象,他不是一个情感冲动的人。 宁潇湘天生丽质,至今未曾在外貌上遭遇劲敌,内心一向是高傲无比,碍于家教等因素,宁潇湘表现得很谦虚,以至大量自我感觉良好的追求者觉察不出她敬而远之的态度。 初次见面,中人之姿的余贤场面上与她相处融洽——对方隐藏得很好,宁潇湘隐约感到他投来的不老实的目光——虽然没有证据,余贤还是被打上了“有色心没色胆”的标签。后来饱受追求者的困扰,不耐烦的宁潇湘生出邪念,何不假装柔弱,套路这个同桌作为挡箭牌呢? 就像网络上编的那样,伪造一个男朋友来迷惑其他追求者。 结果毫无疑问地失败了,宁潇湘进一步认清现实,颜值不是万能的,别人也不是傻子,少算计别人,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她也庆幸自己最终没有彻底实施这损人利己的手段。 对余贤的印象也在不断改变:几次巧妙化解她与追求者间的尴尬气氛,游刃有余地应对魏艾评的嫉妒打压,超强自律与勤学夯实的成绩,运动能力也不赖——持恒心而有谋略者,值得尊敬。 “好了,李唐,不要再消遣我和余贤了。”宁潇湘安慰过闺蜜,看向余贤,柔声道,“我们走吧,不好意思,耽误了你一些时间。” “没事。”余贤礼性一笑,前方引路,三人一路无言登上实验楼三层,天黑得早,风掠过空荡走廊,各个实验室门窗紧闭,远处的灯光过了一小会便自动熄灭,近处灯光在脚步声传来时开启,留出一片小光明,护送行人漫步在昏暗中。 宁潇湘原先和余贤并肩而行,而后开始放慢脚步,紧紧握着李唐的手。 直到实验楼与教学楼的空中连廊,虽然人迹依旧罕稀,但已经可以在百步内看到高二班级,学长学姐的人影。余贤止步,回过头直接道:“宁潇湘,冒昧问一下,你为什么申请走读?” “你问这?”李唐语气变得不满,抢先道,“还不是潇湘宿舍那几个人偷偷带手机来学校,晚上熄灯后玩也就罢了,还不戴耳机,潇湘怎么劝也不听。要不是潇湘脾气好,不同她们争,我当初就拿着扫把挥过去……” “李唐……”宁潇湘扯一下闺蜜衣角,看似是为了维护表面上的同事情谊,暂忍屈辱,示意李唐不要继续往下说,侧着身,怨念与无奈夹杂的眼神向余贤一瞥,苦笑一声: “基本和李唐说的差不多。” “你知道你的舍友是怎么说的吗?” “每个人都有各自对事情的看法,我这不过是一面之词……倘若何事都分清高低对错,太伤和气了。”她别过头。 实验楼临近学校边缘,校外的空旷马路,再往外边,是被黑幕掩埋的,待开发的成片鱼塘,农田。单从宁潇湘的角度,光与暗的界限沿着马路明灯划分,可若自上空俯览,不过是一道闪亮细线,附近几所搬迁过来学校——各自孤立的大光点,涂抹在黑色卡纸上。 微风阵阵,悄无声息。 “她们说你是有钱人家,习惯了娇贵生活,在宿舍住不惯。”余贤微眯着眼,见宁潇湘不做回应,他把注意力放在了一片愤然的李唐身上,道: “总之,在小范围的流言里,你已经成了瞧不起穷人的金贵女;另外,你把魏艾评当备胎和亲近唐楞严的传闻,扩散到男生圈子里了……” 李唐上前几步挡在宁潇湘身前,直视余贤:“全都是胡言乱语!” “是吗?那下午的化学实验课呢,宁潇湘因为赔钱恼-羞-成-怒,把责任都推给刘月柔,还私下她承担所有赔款,对外说是两人分担……”戏谑地看着李唐,余贤道,又分心往宁潇湘处窥去,她依旧平静地眺望远方。 “不可能,刘月柔和宁潇湘不是一个宿舍,她们之间也没有矛盾——” “——但是!刘月柔面对这些传言,始终没有站出来澄清,为什么呢?就算刘月柔怯弱,那下午计算机课的电脑插头,它就这么容易松吗?英语课下课,全班的作文本完整地发回,唯独宁潇湘的出问题——” 余贤一阵慷慨陈词,话到末尾,他弯下腰,贴近李唐的脸,刻意地轻声道: “宁潇湘真的是倒霉吗?” 一小段的惊讶,李唐在脑海中将班里的传言与下午频繁发生的小概率事件分解成零散信息,顺着余贤的话题引导,发掘出一条又一条线索,线索连接沟通,构成完整的树干图,各路细节追溯至一个可怕啊源头。 她不敢直视余贤,难以置信道:“你的意思是,她们要孤立宁潇湘?这也太……” “问题永远是从细枝末节开始,等到雪球越滚越大,就再难挽回。”余贤挺直身,整了整polo衫校服的领子,看起来气定神闲,而正当他要抛出应对计划,沉默许久的宁潇湘忽然发声了: “余贤,这只是你的猜测。” “潇湘!”李唐对余贤所引导的推论坚信不疑,她抓住闺蜜双臂,企图用摇醒在危险边缘昏昏欲睡的闺蜜,“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回应她的是宁潇湘的摇头,宁潇湘道:“她们至多是与我有间隙罢了,这点磕磕碰碰很平常,没必要小题大做……” “可是——” 宁潇湘伸手遮住李唐的嘴,笑道:“没有那么多可是,李唐,你不要想太多,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安抚好闺蜜,她向余贤道,“多谢你的提醒了,同桌,不过,月考快到了,我们还是把重心放在学习上好些。” 疑惑归疑惑,既然当事人无所谓,余贤便不多追究,转身正要回教室,身后追来宁潇湘的嘱咐: “唉,对了,晚自习下课后,有几道地理大题——想请教一下你。” 向一个不听地理课的人请教地理?余贤内心自嘲一声,回过头来,只看宁潇湘莞尔一笑,没有任何解释。 …… 哪怕临近月考,教室里看不出一丝紧张气氛。前两节晚自习,有教师留守,高一4班维持着脆弱的秩序。待教室下班回家,而第三节晚自习才刚开始,微小而繁多的骚动此起彼伏。 代理班长象征性地叫唤两声,发现收效甚微,懊恼地专注于自己的学习去了。 其他想要学习的人见怪不怪,娴熟从抽屉里拿出耳塞,沉醉在各种的知识内湖; 心性不佳的人本意是要复习的,奈何周围同学逐渐地放肆,他们得过且过地聊上那么一两句,又三心二意地写作业; 剩下的人就彻底摸鱼,操办一切与学习无关之事,时不时抬起头瞧教室挂钟,盼望着下课铃。 代表下课铃声的古筝的前奏方起,先头部队揣好手机,书包撂在座位,第一时间夺门而出;中军大部队稀稀拉拉,唠唠叨叨。 等到殿后的值日生马虎打扫一遍教室,一起往那对埋头苦读的同桌投去仰慕的眼神——这就是学霸吗?我们果然学不来——然后习以为常地离开。 教室的宁静回归二十八分钟后,宁潇湘首先开口:“现在可以说说你的办法了。”右手笔头不停,保持抄写单词的速度。 余贤看着错题集,抛出一个问句,“你连李唐都信不过吗?” “除去大嘴巴,她是个很好的朋友。”宁潇湘道,“时间不多,正如我没有问你其他问题一样,直接进入正题吧。” 余贤尚未开口,眼前忽然一黑——到了晚上十一点,学校保安会准时拉电闸,强迫学生回宿舍休息——他忍不住调侃一句:“你要是不那么谨慎,我兴许还有时间去超市买夜宵。” 漆黑之中却传出怪异的笑声:“你不觉得在这种环境下策划阴谋,更有感觉吗?当然,希望你的法子有趣一些,不然我也觉得在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余贤反复咀嚼这四个字,宁潇湘大概早有应对之法,不过,得有多自信——或者自傲——才会对施以援手的人说出“浪费时间”这四个字。 仰仗着黑暗,余贤朝这个略微傲慢的同桌翻白眼,黑灯瞎火的教室里有个屁的气氛!平白让他担心拿手电筒巡查的保安把他们当成幽会的情侣,然后第二天全校通报批评。 ps:求推荐,求收藏~ 二十三 一剑杀了我吧 “同学们啊,月考没几天啰。”两鬓斑白的班主任移步讲台,推了推鼻梁上的黑色方框眼镜,正想厉声一吼引起底下大部分消磨时光的小家伙,却忍不住喉间一阵刺激,他捂着嘴巴低咳一阵,是吸引了大家注意,还有些不尊敬的讥讽视线。 “我不说什么‘带过的最差一届’这种话,现在教育局那边,早不让我们打啊,骂啊什么的。”班主任俯览全班,谁专心致志,谁不以为然,皆了然于胸。内心感慨年轻一辈越来越不努力之外,是职业习惯和年纪带来的对后辈的期望: “我上年纪了,不说qq,连微信都没你们玩得转。但我还是要说,你们玩手机用的流量,花的都是父母的钱,你们的父母总有一天会退休,你们总有一天要自费充值话费。现在科技日新月异,我不希望你们几十年以后,拮据着每月不到5g的流量,懊恼曾经的享乐。 我不是让你们埋头苦读,劳逸结合是公认的,但是现在你们在‘劳’中摸鱼,在‘逸’中放纵,连我坐镇的这两节晚自习都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那我走之后呢?同学们啊,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勤奋成就未来—— 我知道那些打游戏的什么选手很有钱,网络上那些放视频的也有钱,我孙子讲过。但是那些选手每天都在训练,那些放视频的也要绞尽脑汁去完善视频的内容,正如一名勤奋学习的学生——不要只羡慕别人的成果,也要看到别人的付出和努力……” 班主任说得很慢,为了让学生更容易理解,他一边回想着孙子提到过的潮流。 晚自习第二节下课铃响了。 “老师。”一直趴在桌子上的李四婷忽然直起身子,道,“下课了。” 先瞪一眼李四婷,再环顾一遍教室,班主任无奈的发现,大部分人根本不care他的苦心劝谏,只关心他到点下课。 诚然,他可以继续拖下去,可是,戒烟多年的班主任往兜里探了探,又朝耳上摸了摸,长叹一声,拿起公文包走了,他突然想趁自家小区的小卖部关门前,重新回味一遍烟雾缭绕。 “啰啰嗦嗦!我学不学习,关他何事?” “我耳朵快要生茧子了……班主任什么时候才学会看气氛说话,他教他的,我们做我们的,两不相犯,不好么?” 不用回头,余贤已经听出是那对“书墙”姐妹在抒发己见。上次议论ms.梁,恰逢其离开;这次评说班主任,亦可惜地没传到其耳朵里,真是世界无巧不有的强力证明。 对班主任的批评似乎不足以平息两人心中的怨念,数落从宿舍吱呀作响影响睡眠的钢板床开始,到不如外卖好吃的食堂饭菜,以及浪费她们偷偷补妆的课间跑操制度……余贤惊讶于自己如此粗心,根本没有注意到学校的种种“弊端”。 很快,怨气扩散到了身上穿的校服。 “我们的校服真是太丑了!”书墙姐拉开作为冬装校服的运动外套,“就不能学学国际学校吗?人家的西式校服多好看,唉,南珠二中真是太差劲了。” 书墙妹附和着:“就是,就是。瞧瞧这校服的料子,一摸就知道是便宜货。” 余贤拿起橡皮擦拭书本上的笔记,用力“过猛”,手肘越过两桌界限,触碰到了同桌。宁潇湘偏过头瞧一眼,并不在意,拿起水瓶,礼貌性地问一句:“我去接水,要帮拿你的吗?” “不需要,谢谢。不过你可以叫李唐过来一下,我有事情找她。”余贤似笑非笑地打量她。 今晚的贴身白色短袖衬衫勾勒出宁潇湘上半身的曲线,衬衫胸前那属于南珠二中的logo尤其吸引眼球——南珠二中同样有西式校服,与国际学校的区别在于衣服logo和裙子,本校的裙子不仅是纯黑百褶裙,而且长度到了膝盖以下。 这属于学校同眼球时代妥协的产物。原则上,校服是雷打不动的夏装(宽松polp衫+长裤)和冬装(运动套装),学生订购之后,可以额外加钱订购一款西式冬夏校服。由于不是强制的,价格又偏贵,订购西式校服的人较少。 宁潇湘起身离座不久,书墙后的声音就消停了,余贤心里估算着时间,差不多在宁潇湘到达教室后方饮水机时,书墙后方又漏音了。 书墙姐妹觉得某个人穿着南珠二中的西式校服纯粹是为了显摆,为此她们要在嘴巴上找回场子:“有钱了不起啊!垃圾学校,把校服价格定那么贵,哼,也就臭美的家伙会去买了。” “喂!”昨晚方得知闺蜜被针对的李唐,早在肚子里憋了一大股怒气,促使身体被三餐填得膨胀,书墙姐妹的讥讽之语钻进耳朵时,她当场就炸开了,“在背后说别人坏话很得意是吗!” 怒火攻心的李唐声音尖锐,一如拉响的警钟,全班注意力在短时间内汇聚而来。 倒是书墙姐安然坐在位置上,照着小镜子,不看李唐一眼,颇有淑女不与泼妇斤斤计较的风格:“第一,我不叫喂。第二,请你说话尊重一些,李唐。” “不要岔开话题!”李唐指着书墙姐,“我在问你话,是不是你在班上到处传宁潇湘的谣言!” “你在说什么啊李唐,有证据吗?”书墙妹脸色一僵,站起来厉声道,“大家听听,听听!李唐在凭空污人清白!” “你——”李唐话头一下卡住,关于流言的种种,皆是从余贤处听来,她确实没有证据。正要拉余贤出来解释,一只玉手搭在她肩上,随之而来的是宁潇湘哀求的眼神,紧抿的嘴唇: “算了,李唐。” “潇湘,硬气点,不要光被她们欺负还一声不吭!” “证据呢?证据!宁潇湘,只要你证明我们造谣,我们当场道歉!” 李唐不顾书墙姐妹的嘲笑,长大眼睛瞪着闺蜜,恨不得自身的魂灵射将出来,把宁潇湘的躯壳据为己有,然后做出反击。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则是面前那可怜模样的,止不住摇头的少女。 “叽叽歪歪。”趴桌子的李四婷再度弹起身子,抗议李唐的聒噪,又在李唐的怒目一瞪到来之前,脊椎一软地趴回桌上。 “你说什么?上次宁潇湘的作业本忽然就被你弄丢,找回来时已经被踩了一脚,我看就是你干的!” 李四婷不理她,还打起了鼾声。 “刘月柔,你说!那试管是你和潇湘一起赔的,还是你自己赔的?” 后排的小个女子缩在座位上,弱弱地看着李唐,仿佛她才是被欺负的人:“你不要说那么大声嘛……”不管李唐怎么问,她都是支支吾吾,一副被吓破胆,不知所措的样子。 李唐无处泄愤,把气憋回肚里,两腮鼓鼓的,忘记了余贤叫她的事,颤颤地回了。 “她们在说宁潇湘谣言?”同学a茫然问。 “说不定是宁潇湘在宿舍里先欺负她们,现在被反咬一口,自知理亏?你看她刚才都不作声。”同学b灵光一闪道。 宁潇湘低着头,踱回座位,这时上课铃响了,她却简单地收拾一下书包,默默退出了教室。作为走读生,她本就享有回家晚自习的权利。而在大众眼里,她保持着晚自习结束以后才离校的好习惯。所以落在大家眼中的是一个遭遇委屈之后,怯于抗争的弱小女子形象。 当然,离开之前,宁潇湘激动地在桌子底,握一下余贤的手,就没被看到了。 “喂喂喂,事情有些不对劲啊,宁潇湘居然提前走了,这得是多委屈啊。” “装可怜谁不会啊,我和你说,这种事情不要瞎作定论,保持理智,让她们闹,我们旁观就是了。” “你装什么理性啊,万一真的有冤屈呢,你这是助长恶势,冷漠至极!” “呵呵,那你去帮啊。” …… 是非曲直,直至余贤同胖子去吃夜宵,都没争论出个服众的结果。胖子虽然八卦,仅限于把消息传递给同宿舍的几位,至于站队问题,他口头上从来不说。比起这个,他更关心他的左前桌。 “李四婷睡觉就睡觉,非要在班主任讲话的时候出声,班主任看过来的时候,我吓得手机差点掉了!”胖子嘀咕着,“还有那对躲书墙后面的,聊天就聊天,非要说那么大声,还经常大笑,不知道她们坐在窗边吗!” 据说是书桌姐妹的笑声引起了路过领导的注意,结果班主任连续三天亲自到教室里看晚自习,班主任经验丰富,踏着猫步无声地游荡在教室,给予胖子很大的心理压力,玩手机要等班主任逛累了,才敢偷偷解个馋。 “那你明天开始,干脆别带手机来了。”余贤好心提醒胖子,“月考越近,班主任看得越紧,你就忍忍,等过了月考,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啊,今天才周三,那我得忍多久啊!” “这周忍两天,周末和中秋节你可以放松一下,再熬过考试就好了。” “一剑杀了我吧!” “难道你能保证那么多天偷完手机不被发现?” “唉,还是听你的吧。” 二十四 60度的转折 “说起来有些冷漠。”唐楞严随手将冰红茶空瓶塞进路边的垃圾桶,“昨晚她们争执的时候,我第一个念头,竟是觉得她们太吵——都月考了还不把心思放在复习上——其次才思考谁是谁非。” “被打扰到学习了?”余贤在旁,手指掐着半截系带,晃悠着校牌,“初中那会儿,你抗干扰天赋可强了。” 摇头以示否认,唐楞严贴近好友,压低声音:“实话说,我在想,要不要去喝止那些不安分的家伙。你也看到了,这些天,凭班长一人,很难维持自习课的纪律。其他人虽然上了耳塞——掩耳盗铃罢了——他们的表情明显不满。” 话语很委婉,自习课的纪律哪里是难以维持,分明是碎成一地,没有人理会那个干嚎的班长。至于上耳塞的人,余贤没有唐楞严那般好心。 明明只有一小撮人在捣乱,却没人敢挑出来指责,反而自习课上默默忍受,课外聚在一起议论“代理班长”毫无作用——余贤敢断定,就算班长维持好纪律,那些白眼狼只会认为是“班长”这一职务理所应当的事。 嫌弃归嫌弃,平常余贤自诩正人君子,偶尔精虫上脑有需求,也会在房间里偷偷打开往日嗤之以鼻的暴露美女热舞短视频。现在另有所谋的他不介意帮助白眼狼一把:“你的思路没问题啊,今晚就顺从本心好。” “名不正言不顺,不好吧?目前只有班长才能管纪律。” “你座位离他近还是我的离他近?放心,他人超好的,乐于看到班里有小助手——你甚至不用和他提前通气。” “这回不说我多管闲事了?” “鸦片能害人,也能救人,看你用在哪里。” 唐楞严略带惊讶地看过来,好友回以一个支持的笑容——似乎哪里不对劲,他忽然升起疑惑——旋即便抛之脑后,不论如何,从结果来看,是为班级好的。 心坚而神毅,目视前方的教室,颇有纷乱战场的严峻气息,他昂起身子,健步而去。 …… “怎么样?”余贤落座,自然地和同桌搭起话,一心两用,从抽屉里取出张由淡绿色的复生纸制成的试卷,努力看清上面印刷不那么清晰的细胞结构图。 “意料之中。”宁潇湘表情淡然地收拾书包,按照计划,她今晚不在教室里晚自习,“班主任依旧缅怀着80年代的纯洁同学情,认为我们只是小小闹情绪——嗯,‘不小心’把热水泼在我床铺上也算在其中——让我私下和她们协商。” “我有时会想,如果她们针对的不是你,而是另一个内向的人,未来会如何。” “出现苗头的时不以为然,闹出情况时封锁消息,被爆料出来就‘ta以前不是这样的’,‘已经进行相关处理’,‘希望网友不要对双方有过激言论’”她顿了顿,记不起更多的桥段,二指拉上笔袋链子,然后把笔袋塞进包里,对前面的话语进行总结: “新闻里出现过的情节,大致就这些了吧?至于没被暴露出来的,我就不知道啰。反正弱者不出事故,欺凌者没有智障到把欺凌视频发到网上,教职工和大家继续无视,嘿,太阳照常升起。” “颇有怨念啊。”聊天时,余贤做题速度明显下降,平常扫一眼便能想出答案的题目,现在得笔尖在选项周围上下指点,才推敲出来。 “想不出一劳永逸解决的方法时,只能抱怨啰。”宁潇湘道,“唉,我甚至都不清楚,怎么就被她们盯上了。爱情?我应该没和谁搞暧昧;家世?我不记得有炫耀过;如果是嫉妒颜值和人气的话,那我无话可说——总不能让我自毁容颜吧?” “这里建议你涂一层死亡芭比粉。”余贤噗嗤一笑,旋即明显感受到来自旁边的阴冷杀气,立即顺应形势改口,“咳,素颜还要承受舍友的嫉妒,太辛苦了。” “行了,我先回去了——物理、生物、化学、数学试卷各一张,英语练习报,语文习题册和地理课本,嗯……历史和政治有什么作业来着?”宁潇湘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外表依旧是温文尔雅的好学生。 “全是课后习题,你不写也成,我们班的文科老师不检查。” “谢谢你的宝贵经验。”宁潇湘往包里添了历史和政治课本,起身离座之前,朝余贤的抽屉里塞了一小包铁观音。 “算是提前预支的谢礼吗?” “成天见你泡柠檬片,该腻了,正好换换口味不是嘛。”宁潇湘和善一笑,没有否认,起身离座,“今晚就交给你了。”回应她的是余贤无声的摆手。 快要出教室,她迎面碰见李唐,便成了另一副面孔,针对自己的反常行为,只弱弱地答“家里有事。”特意嘱咐李唐不要胡乱猜想。 凡含有“禁忌”意味的事物,无不有着强烈的诱惑。宁潇湘一提醒不要多想,李唐越是多想,这位正义凌然的“仙女”要效仿历史长河中数不清的犯戒前辈,下凡揣摩一个小小班级里勾心斗角的内幕。 她拉住宁潇湘,忙问她怎么回事,非要和昨天一样逃离晚自习。宁潇湘笑容僵硬而格式化,随便一人伸出二指按住嘴角,往上一叉都能做到。她在闺蜜的追问下,‘胆怯’地扫视越来越多看客,直至视线移到一处空位,忽然低头沉默。 李唐机敏地回头,看向空桌上的一道书墙,恍然大悟,喊道:“是那些家伙——”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宁潇湘突然尖叫起来,怔住李唐,接机挣脱束缚,跑开了。 “我记得,宁潇湘开学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有人低声说。 很快就有声音反驳:“多管闲事,她又不是你女朋友!” 女生间的小矛盾,某个宿舍间的小矛盾,某人与某某人之间的小矛盾,大家层层给刚刚发生的事情打上标签,以示和自己毫无关系——自然无须管。那什么和大家都有关系呢? 规律又始终如一的晚自习铃声。 …… 班长现在很苦恼。 每当第三节晚自习的铃声响起,看班老师一走,他尴尬得像在三人接力赛中的中棒选手。最后一棒的优等生们嫌他跑的不够快,不能维护班级纪律;前一棒的班级混子们在跑道上一边唱着《恋爱サーキュレーション》一边踏着太空步往前挪,无视中棒班长的呵斥。 胖子今天挺老实,没见他外放手机游戏音乐。 可那对躲在书墙后面的,着实可恶,晚自习迟到也罢了,上课吵闹反反复复。他走过去提醒了很多次,知错就改的承诺,成了双方再次相遇的孽缘。 班长曾经动过报告老师的念头,可惜优柔寡断的性格使这个念想在脑海中反复做仰卧起坐。晚自习前目睹宁潇湘的出走,和李唐一直在宣扬且未被证实过的,宁潇湘受舍友(包括书墙姐妹在内)欺凌的言论,班长不想体会,于是打报告的念头才彻底扭断了腰,老实躺下了。 对书墙姐妹的督促一松懈,好学生集体瞬间不干,昨天还叫他班长,今天已经指名道姓了:“xxx,快去管管那帮人吧。”上级向下级交代任务的口吻,语毕还有模有样地低下头处理自己的学科“公文”,任班长这个倒霉下属自己想办法完成任务。 这次月考是完了,班长这么想,忙前忙后维持纪律的他,根本无暇复习,只盼望着月考结束后的正式班干选举,班级人群之中突然钻出一个自信满满的家伙,说:“我来!”然后接过他的班长职位。 不等他畅想结束,书墙之后再度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他没等到那位高呼“我来!”的勇士,只接到周围戴耳塞的好学生无数道“快去!”的目光。 “求求你们安静些……好吗?”班长不抱希望地哀求。 于是他求来了书墙姐妹的不耐烦:“喂,我们小声地谈论,你老过来,那么大声吵吵,干嘛!” “够了!”突然,教室后排靠室外窗的位置,体格修长的男生站起,走内敛风格的三七粉刘海(不遮眉毛doge)迸发出霸道气息。 声音明明充满了愤慨和戾气,班长却莫名安心。 唐楞严快步走来,感激的目光,不屑的目光,看戏的目光,怀疑作秀的目光,在书墙处汇聚。假如教室里的灯光突然熄灭,亦不会有任何慌乱。镇定,屏息,期待。一场没有经过排练、宣传但剧情格外精彩的电影正在上演。 “班长已经提醒够多次了,你们也吵了够多次,不,够多天了——”唐楞严英俊的面庞摆出极其罕见的冷漠表情。 书墙姐从最初的惊讶中恢复过来,她对唐楞严抱有好感,语气变得柔和:“看在你的面子上,好吧,我——” “什么面子不面子!”他大手一挥,掷地有声,向班长一瞪,后者刚害怕地退后一步,唐楞严一步贴近,居高临下地俯视班长,“根据校规,扰乱晚自习纪律,屡教不改,如何处置?” “上报老师,批评教育,停,停课在家反省……一周。”班长哆嗦着道出这条看似严厉实则从未施行过的校规。 “唐——楞——严!”书墙妹一拍桌子站起来,老娘不发威,当她是海绵宝宝啊?“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们,多管闲事!”唐楞严的果断措施连芳心暗许的书墙姐也不能接受,大失所望地补上一句: “哪来回哪去,书呆子!” “谁说没有!”班长不至于傻到出卖唐楞严,拿出了点班长的威严,义正言辞道,“班里每个同学都有维护班级权利的权利!” “哈?”书墙姐翘起二郎腿,身子往后一仰,故意转移矛盾,“想要我们遵守纪律,可以,但是不能只针对我们!胖子肯定在偷偷玩手机,你缴了他的手机,我们就——” “我*你个*,********(南珠粗口)!”胖子一阵心虚,幸亏余贤昨天提醒,他没带手机来。愤怒地拍桌而起,指着书墙姐妹破口大骂, “好啊,你们不遵守纪律,还要来陷害我!你过来,你过来,大家过来!谁要是能搜出一台手机,哪怕是诺基亚,我当场就把这本数学必修一吃了!” 他附近的人主动过来,摸索了书包,抽屉,以及胖子身上敏感部位意外的地方,证明了胖子没带手机。 “吵死了!”还不等胖子乘胜追击,一直趴在桌子上打鼾的李四婷理直气壮地闹起床气。谁知怒火攻心的胖子竟冲到李四婷面前,揪起她的衣领,鼻孔的怒气冲到对方脸上: “你*******(南珠粗口)的,平常跟猪一样趴在这,鼾声比**的雷还响,地震了都叫不醒。好啊,那些妖艳贱货一出事,你就醒了吧?****(南珠粗口)。” 诚然,李四婷的起床气不敌胖子的怒气,脸上感受到的气息,吸到肺里寒冷无比,先逞强地反怼一句“垃圾!竟说粗口”。呼了一会儿发现没人响应,便喊“打女人了!”——还是没人响应。到了最后,常挂在李四婷嘴边的,只有来回的“说瑞”。 班里唯一置身事外的淡定人拧开保温瓶,往里面添一片柠檬片,借着混乱场面起身往教室后的饮水机去,经过李唐的座位时,他轻声地问:“你说,宁潇湘的事,大家会信吗?” 正义的仙女一听到“宁潇湘”三个字,条件反射地加入了拍桌而起的队伍。 “我就说吧,宁潇湘为什么这几天愁眉苦脸(李唐所见),还不是你们这几个垃圾串通起来欺负她!欺负她还不够,你们还要搅乱班级纪律,诬陷别人——真是垃圾才做的事!”李唐一鼓作气地道出宁潇湘被欺凌的详细情况,好不痛快。 书墙姐妹和李四婷还没来得及争辩,教室里的多人相声瞬间升级成了大合唱,无数的指责扑面而来: “哼,什么娇贵、傲慢、瞧不起人,这哪是我认识的宁潇湘,分明是你们造谣!开始我还不信,好啊,现在轮到我被污蔑了!”胖子的唾沫几乎喷在李四婷脸上,全然忘记了,几天之前,他还对谣言深信不疑。 “就是,宁潇湘漂亮又温柔,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只有这些丑陋的家伙在私底下酸!” “天啊,总以为校园欺凌什么的是小说电视里的,荒唐无比。没想到啊,没想到。放在这几个恶心的家伙身上,我居然觉得不突兀。” “班里的败类,集体的败类!破坏纪律,诬陷他人!” 被责备的三人在人海攻势下不知所措,一会儿在纪律问题上强词夺理,一会儿反复强调“证据,证据!没有证据不要诬陷别人!”。在茫茫的群众海洋中手忙脚乱地往外舀涌进小舟的水。 换作风平浪静时,小聪明或可逃生;而出于目前的惊涛骇浪,任三人再怎么挣扎,再怎么强调证据,“诬陷他人”,“破坏纪律”和“欺凌同学”三顶帽子牢牢地扣在她们头上。 蒸腾热气的保温瓶被握在余贤手里,他抬头看向教室的挂钟,分针顶着12,时针向着9。2个小时以前,班里的同学是理性的,明哲保身的;2个小时之后,也就是时针走了60度,班里的同学是感性的,富有集体感的。 用来描述事情发生重大转折,不单单是180度。有时候,60度也可以。 ps:向英雄们致敬 尾声 准点播放的下课古筝声,宁可走也不飞的肥麻雀,有客没客都要过来几趟的公交车——一如既往。若不是校门口逐渐增多的私家车,保温杯里泡枸杞的老保安几乎没意识到今天是星期五。 9月的时光所剩无多,白昼缩短。阳光不辣不刺眼,周边的天空云彩愈发泛黄。没有护肤意识的老保安单手插兜,一手拖着帽子朝靠近校门,衣着鲜艳,手里拎着形形色色饭盒的妇人嚷嚷几句。 见没人反应,老保安清了清嗓子,操起不标准的普通话:“雷们不要杵在门口,过会高一的下学了,挤得死死哦!雷们的崽啊,过下子才出来哈。”边说边比划,作出赶人的姿势。 妇人们闻言让开路,往教学楼方向留下不舍的回眸。她们是高二和高三学生的家长。 老保安在校门口巡逻一遍,坐回值班亭,舔舔嘴唇,烟瘾忽然上来,职业素养极高的他强行忍住,伸手往口袋里的烟盒摸了摸,过过手瘾,又主观的让脑子朝别处想,比如这些妇人们为什么天天跑来校门口。 南珠二中的高一生,一周五天上课,周末照常;高二生“大多留校自习一天”;高三生“自愿为自己的未来奋斗到周日上午”——难怪心疼自家宝贝的有钱妇人天天过来——老保安咂咂嘴,和同事闲扯的时候,丝毫不忌惮言辞,直接道出“补课”二字。 “老陈啊”老保安问,“你说补课就补课,干嘛非弄那么多花样?” “你糊涂啊。”同事道,“晚上打牌的时候,你会说自己出老千吗,不会吧?哪个不是说自己手气好,牌技练得勤——都是糊弄公证人的。” “我不一定会出千啊。” “你不出,别人出啊!反正被抓到了也就朋友之间骂几句,别人已经赢了。” “哦……我有点明白了。”老保安摸摸光滑的头顶。 “你明白?你明白个p!” “哦?” “大家都是朋友,出老千都心知肚明,随便打着玩!如果是这样,根本不用扯那么多名目!” “那你说为啥?” “港片看过没?关心咱们出千的,是旁边开赌局的人——大家朋友一场,谁会计较出千啊——只有那帮想挣钱的才天天抓你出千。” 忽然大风一阵,尘土一卷,吓得值班亭上的肥麻雀朝前跳几步,发现仍然受到风沙的干扰,果断地扑通几下翅膀,从地面弹射而起,逃窜之快,至于它看不清前方,一股脑地由打开的窗户冲进教室,狠狠装上了对面挨着走廊的窗户玻璃。 见到一个体格精壮的男生,肥麻雀倒是放松了原本收紧的羽毛,昂起身子叽喳两声,待男生打开窗户,它又有模有样地上下雕琢窗沿,然后屁股一摆一撅,两三下跳过窗户底框,扑通飞走了。 余贤复拉上窗户,回身抿一口新泡的茶水,“今天上午,班主任叫你们到办公室,做了什么处理?”目光略带遗憾地看着换回长裤polo衫校服组合的宁潇湘。 “班主任很生气,做出了严厉的惩罚——当着她们家长的面数落了一通”她表现得不惊不喜,平铺直叙,甚至没有上课朗读课文时动听,“当然,她们还有点脑子,转班了。” “就这?”余贤的表情像是在数学高考试卷上见到了1+1=?的题目。 “嘿,你还想如何?” 摇晃着保温瓶,余贤舒服地躺在椅子上,双脚往前一蹬,支起椅子的前脚:“她们在老师面前矢口否认,家长在旁边声色俱厉地说‘她们还是个孩子!’,‘这只是小打小闹,你们小题大做了’,‘请交出证据’,‘有哪套法律规定……’。 要是刺激一些,对方家长还可以说她们家是某某部门或某某集团的大佬,如果你坚持告状就把你巴拉巴拉啥的。” “你应该去写小说。”宁潇湘道。 “小说哪有现实精彩?就比如泼热水到床铺,要是我写出来,该有人戳着我的脊梁骨说‘都高中生了,谁那么幼稚’。”余贤耸肩,换了个话题,“话说,你为何要选那么绕弯子的方法?刚开始你要是表现得强硬一点,不至于后来那么麻烦。” “大家总是偏爱弱者嘛。”宁潇湘单手托腮,追忆着什么,忽然冷冷地“呵”了一声,神情中不屑和讽刺之意是余贤从未见过的,这种状态持续不久,宁潇湘就恢复了,“好了,我回去了,周二见。” “拜~”得到余贤简单的作别,宁潇湘抓起书包,干脆利落地走了。 在空荡的教室里伸着懒腰,余贤直起身子整理作为周末作业的一大沓试卷。接着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宁潇湘的座位上多了个男人的厚实屁股。 “我说昨晚的事情怎么突然往奇怪的方向发展,原来是爱情的力量啊!”唐楞严揶揄道,看来偷听了不少。 “爱情,怎么会?我至多馋她身子。喜欢?不存在!”余贤摆摆手,斩钉截铁道。 “我倒觉得你俩挺般配。”唐楞严鼻子一哼,“都能给人不一样的感觉。” 余贤忽然大笑起来,拍了拍好友的肩:“一点也不。她漂亮,说明有的是帅气男生供其挑选;家里有钱,说明她不会为一点小钱财给欺骗; 这种女生是最难琢磨的,既可能一时冲动为了所谓的真爱付出;又可能理性无比,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个人品性,花费几十年,甚至一生去寻找理想伴侣。” 换而言之,这种女生的爱情是极其不稳定的。余贤最讨厌不确定性,把主动权抓在手里才是他的风格。 “而且……”他回想起宁潇湘对魏艾评的无视,对唐楞严的淡然,对李唐的不信任,以及那天晚上自傲的笑声,“她心气傲着呢,我才懒得去迎合,性格好的妹子多了去,凭什么找她。” 唐楞严哑然,疏于世故的他寻不出要点来批驳好友的歪道理——尽管他隐约理解余贤对自身颜值和财富的执念,以及前暗恋对象造成的影响。 “那你还帮她,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她毕竟是同桌,我还没冷血到对同桌不闻不问。”余贤道,语气听起来不像是替人分忧的担当感,而是完成某种任务的应付感。 “嚯?”唐楞严双臂交叠胸前,这种论调可打发不了他的好奇心。余贤的作为在他看来古怪不已,两人虽然从小相识,但关系在初二以前是淡漠的。他们初中的学风不是很好,唐楞严身为老实学生,免不了受少年混混的嫉妒与歧视,连上课回答问题都能听到有人在嘘他。 而余贤作为班里的老大,对此不闻不问。后来不知怎么的,余贤突然开始“罩着”他,主动和老师申请当唐楞严的同桌,还把杀马特发型换成了标准的中分。 (老师也不敢管,当时初中生混社会挺多的,不服管。后来被警察一锅端了以后老实多了。)主动和他搭话,讨论学习,两人的关系才好起来。 对此,唐楞严提出疑问:“初中那会儿,我们开始也不是同桌吧?” “不一样,她是同桌,你是闲人。”余贤毫不犹豫地回答,“世上多点闲人,总是好的。” “闲人怎么了?”唐楞严白他一眼,显然不认同又一歪理。 “闲人的精力的无限的,我的精力是有限的,这是我在短暂的十六年里领悟的。”余贤说完,又补上一句,“你可以尽力去帮助你想要帮助的人,但我有自己要做的事,不集中精力全力以赴的话,不行的。” “你要做的事?” 他来到窗前,双手支着窗沿,极力远眺,钢筋水泥的校园,水马车龙的道路,道路外的鱼塘农村和待开发地——现在是白天,也没有高大的建筑物,余贤能看到蔓延至远方的绿地转化为蔚蓝,点缀几艘游轮,最终与苍蓝相接。 再过一会,放学潮结束,此间独存风的喧嚣,鸟的聒噪,蝉的蛮乐。 辽阔的景观,远离城市的喧嚣,在作家的笔下总会令人感到放松。 只有余贤觉得不耐烦。 “我在南珠呆了十六年,十六年!山、河、海、岛,天地间所谓的自然之美已经看腻了。日月永远在轮换,台风每年按时光临。每天早晨睁眼前,在潜意识里,我已经知晓了一整天的未来——我是预言家吗?不是。 每天的事情固定在一个生锈的转轮里,一成不变!我可以忍受每天喝白粥白开水的生活,但是,我的忍耐是有极限的。”他扒着窗台的手逐渐用力。 “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唐楞严不能理解好友的奇怪发言。 “我受够现在的平凡日子了!什么高中三年,大学四年,研究生博士生,工作996,这些都太慢了,太远了。我贪财,好色,急功近利!我现在想要的,全记在一个长达n年的定期存款里,等我垂垂老矣,才能取出来,回忆往昔!” 余贤回过头,又是一阵风,在附近的桌上胡乱翻了几页摆放整齐的课本,更远的地方,他的桌上,白纸黑字写的小说大纲微微颤动。 “是时候走些捷径,不再磨蹭下去了。” 第一卷,完 卷尾语 大家好,我是词不韵 这本小说的起源呢,是我看了起点海底漫步者的《我的女友是恶女》,觉得里面的日常生活写得特别好,接着就开始在网站里找,有没有类似的,天朝背景的日常文—— 因为习惯了海底的风格,所以网站里出现过多的系统日常流、超能力流、综漫流,不是很对我的胃口——海底的更新虽然多,但是真的不够看啊啊啊。 于是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做了才知道,码字什么的真的是太痛苦了,虽然现在是一章3k左右,但是匆忙上阵的我,总回忆起高考时那恐怖的800字。在此为我以前催更过的作者大大深表歉意。 回到本书,一开始,我是打算写老好人唐楞严的后宫生活的,可是写到一半,觉得剧情太过平淡,自己又没有海底大大的日常功底,从路人女主那里得来了灵感,于是修改大纲,把原来的主角专用工具人余贤,扶上主角位。 然后又边写边完善大纲大半年,才勉强写完了第一卷。猛然间明白了,网文的纯日常文为何那么少——好多万能经典桥段套在天朝高中的生活里,真的有强烈的违和感,而且我的文笔和写作水平太差了,这是根本。不过既然写了那么多,就继续写下去吧,含着泪也要把自己的坑填完(哭) 那么,敬请期待下卷(社团篇)啰 词不韵敬上。 《咸鱼的奋斗日常》卷尾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番外 宁潇湘 芝士红茶 “no”-saiddarcy,”ihavemadenosuchpretension.ihavefaultsenough,buttheyarenot,ihope,ofunderstanding.mytemperidarenotvouchfor……” 窗外嬉闹声一阵高过一阵,宁潇湘深呼吸,指尖摩挲书页,“砰”地合上封皮,起身将书本平整放回。 移步至房间附属的小阳台边,关严实窗,但俯览院里游泳池享受青春的三男一女,她嘴唇轻抿,利落地一拉窗帘。 眼不见,耳不闻,可一想到唐突装修的泳池,破坏了院子本来小桥、溪流、亭台清幽淡雅的意境,胸腔的怨气便久久不能平息,最终化作一句嘀咕:“这是初中生该干的事?” 清楚同父异母的妹妹不理睬自己的劝诫和父亲那暴发户的审美,她也不自讨没趣,简单收拾一下,打算早点离开家,以从返校园作为假期的句号。 房门反锁,衣柜里抽出的南珠二中夏季校服晾在柔软大床,披肩乌发向颈后拢,带小装饰的发绳系好,拖鞋轻触瓷砖间,大床上被扔来百褶裙,然后是长款黑色丝袜,修身雪纺衫,校服被提走。 不多时,衣柜镜映出南珠中学高一学生宁潇湘的模样。 …… “潇湘,现在就去学校了?”请来照顾老人兼清洁工的保姆正弯腰清理沙发底下死角,听到下楼声立即抬头,先呼吸几口,手背拭去汗水,问道。 宁潇湘点点头,回以礼貌性微笑:“对,陈姨,奶奶就麻烦你在家照顾了,下午多带她去院里的亭子,奶奶喜欢在那看鱼。” “知道!潇湘,怎么今天去这么早,先吃点?让老杨去给你做。”保姆的丈夫是宁家的厨子。 “不用麻烦啦,我去学校跟同学吃。”宁潇湘拉了下书包肩带,挥手同保姆道别,一别过头,差点撞上突然出现的壮汉,当看清来人英俊面庞与运动汗衫打扮,笑容微微一松,很快又恢复甜美, “哥。” “这么早去学校?嗯,我开车送你去,稍等一下,我冲个凉,很快的。”李子昊刚在一楼健身房举重,肩部三角肌上灰色背心肩带遭汗水浸得黝黑。 “哥,我让司机……” “三分钟!等我三分钟,你哥很快的!”李子昊大声嚷嚷着冲上楼,名木楼梯被锤子猛砸似地咚咚响。 …… “潇湘,在那种学校,没人惹你麻烦吧?” “前段时间不是走读地好好么?干嘛又要寄宿。你哥我也上过学,食堂的饭菜真的……潇湘,家离学校又不远,司机可以提前半小时在校门口等你。” “为什么不去南珠中学呢?国际学校也不错啊,没必要纠结中考成绩,你哥我当年连二中都不肯要,现在不也是上了波士顿大学?” “你呀,不要老是把事情憋在心里,当初要不是快中考老师来家访,家里都不知道你的事。” “不说这个,潇湘,高中毕业后想学车吗?现在很多人都是上大学前拿驾照,到时候你就可以买辆自己的车。” “哥跟你说啊,千万别买这玛莎二蒂总裁,我后悔死了,性价比还不如宝牛740v……嗯,你毕业那会应该有新车型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奢侈货,一百多万的应该适合你。” “潇湘,骑过马么?国庆跟哥去青秀,南珠这边的马场太小气。” 天边波浪似,一层接一层的云,自南向北缓缓染上温暖赤红。宁潇湘挨着车窗无言远眺。 直到下一刻,车载音箱自动切换到下一首,清纯甜美的女生唱起“さあ…梦を叶えるのはみんなの勇気”(《それは僕たちの奇迹》) 宁潇湘朝前座开车还滔滔不绝的老哥投以意味深长的目光。 “额,歌……很有活力,对吧?”李子昊笑容变得勉强,试图朝后视镜扮个鬼脸缓解尴尬。 宁潇湘微笑回应:“哥,放心,我那天在码头什么都没看到。” “不是,你听我解释,潇湘!”李子昊放缓车速,抬起右手食指, “那天我真的只是和她开游艇到海上拍照,你也知道,她是那种,那种,嗯,那个圈子怎么说来着,哦,就是穿上动漫里角色的戏服,然后摆造型拍照……” “cosy。”宁潇湘善意提醒老哥,“我们学校也有相关社团,不过他们的c服没有这么薄。” “唉,东瀛动漫这么多,有几个特殊的角色很正常嘛,总之,你别告诉——” “是,是,是……”宁潇湘笑着点头,“难怪哥你特意要送我。” “不要把你哥想得那么坏啊,开车送妹妹上学有什么啰?”得到她的承诺,李子昊松口气。 “你倒不如担心码头那的人,不少朋友的船泊在那,你们又穿那么特别。” “哎呀,谁会管这闲事哦。” …… 挥手作别,车尾消失在视野瞬间,宁潇湘面上的笑容骤停,稍歪头,指尖轻触蓝牙耳机……录音很清楚。 “确实有人会管,老哥,但婚内出轨,可算不上闲事……”宁潇湘按下发送键,她能做的只有这些,至于嫂子选择隐忍,还是离婚…… “潇湘!”李唐突然从背后跳出来,吓了宁潇湘一跳,思绪也被打断。 宁潇湘表情变化迅速,开玩笑般敲打李唐:“吓我一跳,你这家伙。” “这不是看到一个行走的暖宝宝么,今天风那么大。”李唐抱住她,一个劲地蹭。 “噫,怕冷就穿厚点,瞧你这样。”宁潇湘只是口头笑骂,两人嬉闹地往校园去。 …… 余贤双臂交叉,神情严肃到仿佛他的脊椎正承受着难以言喻的重担。 摆在面前的,是学校分发的草稿本,与他难看的左手字迹。 这一页写的是篇千字左右的小说大纲,男主意外开启系统,被其驱使着去完成各种羞耻撩妹任务,凭借兑换点数提升实力,最终左拥右抱走上人生巅峰。 “最近已经有类似的热门书了。”余贤摇摇头,翻过一页。 下一页是,男主遭天雷劈死,一觉醒来发现穿越到前世自己制作的恋爱向橙瓜游戏,还成了游戏里死得最惨的反派角色,为了保命,男主不得不周旋在游戏男主和一群女主间,不知不觉攻略了大家。 “太俗套了。”余贤还不满意,又翻一页。 下一页,男主重生平行世界,发现原世界的热门漫画全都不存在,于是潇洒拿起画笔,以一天十页超乎同行的速度,完成一篇又一篇爆款漫画,周围之人无不惊叹,美少女们无不仰慕。 “女角色存在感太低了……”余贤再翻一页。 下一页,男主竟然落到了女性掌权与超能力的世界,身为一个体质特殊的普通人,被各种强大美少女争抢…… “男主太弱。”余贤看不下去,直接提笔在纸面胡乱涂鸦。 后面几页的版本都不能让他满意,轻叹一声,想突破自我,太难了。 上一本网文,最大的败笔在爱情线,如今他想重操旧业写小说赚钱,得吸取教训,把情感描写的短板补上。 尝试写了几个版本,终不满意。 他丧气地抓挠头发,明明网站上也有不少单身汉,怎么他们写的爱情线就受欢迎呢? “算了,暂时没灵感。”余贤合上草稿本,夹在桌上的语文必修一,起身去食堂三楼买奶茶补充糖分。 才出去不久,敞开的窗户忽入大风,吹落不少桌面物品。 …… “噫——”嫌弃与不屑布满李唐的面庞,一字不落地看完草稿本一页的内容,“啧啧”声中翻到下一页,嘴里嘀咕着,“怎么会有这种人写这种糟糕东西。” “那你还看。”宁潇湘辨认着被吹落至地上的书本归属,在书脊处发现后桌的名字,便放归原主,视线投向李唐手上的无名氏草稿本。 “我是抱着批评的目光,审视上面到底写了多少糟粕。”李唐理直气壮说,“顺便瞧瞧是哪个色鬼的字迹。” “那你认出了么?”宁潇湘笑问。 李唐摇摇头,递出草稿本:“你看看?” 对那潦草字迹陷入沉思,宁潇湘摇头,道:“认不出,估计写的人不想让别人发现,故意换了惯用手。” “真狡猾。” “什么狡猾?” 两人回过头,余贤一手插兜,一手捧杯柠檬花茶,凭着身高优势企图越过她们往草稿本瞄。 “这个,某人写的小说。”李唐翻开给余贤看,“他还有点羞耻,没署名,也没用惯用手写。” 余贤另一手从兜里抽出,擦擦衣物,接过来边看边咬着吸管,眉头一点点皱紧,半响,他抬起头,难以置信道:“噫……怎么会有人写这么恶心的东西!哪来的?” “地上捡到的,刚才风吹过来,很多被吹倒地上。”李唐说。 “扔了吧,名字都不敢写,料那胆小鬼也不敢领。”余贤突然道。 “会不会太过了,放在讲台上让他自己领不行么?”宁潇湘觉得余贤的行动太激进。 她翻了翻草稿本,这和家里妹妹初中就把三个男生带到家里游泳池差别不大,虽然教人看得不舒服,但确实没到违法违规,触犯道德底线的地步:“里面也没写什么少儿不宜的,只是有点……” 更何况擅自把别人的东西丢弃…… “你的意思是放在教室最瞩目、公共的地方,让所有人闲来无事去翻一翻,晚自习看班老师也看一看?”余贤瞪她一眼,把草稿本往桌面一扔,手又插回兜里,“饶了我——们的眼睛吧!” 宁潇湘奇怪瞧他,若有所思,忽然道:“确实,与其被公之于众,私密内容还是销毁更好。” “我就说嘛。”余贤点头。 “不过,正常人丢了东西,应该会努力去找寻吧?”宁潇湘话锋一转,“如果把这东西放在对旁人足够隐蔽,只有对失主容易注意到的地方……” “潇湘,有这个地方么?”李唐疑惑问。 “按你这么说,书架倒是不错的地方。”余贤忽然接话,“没发的英语和政治报纸都堆在那,还有上一届学长学姐留下来的笔记本和草稿本。” “确实。”宁潇湘微笑着回道 李唐低头看看草稿纸发现的过道,抬头望望十米开外的书架,莫名其妙地瞧这对同桌:“谁在这里丢东西会往那边找啊!” “那只能怪那家伙不努力找,或者运气太差啰。”余贤吸一口柠檬茶,轻描淡写道,“我们已经尽力去保留那家伙的面子和草稿本了。” 他偏向宁潇湘,笑道:“那家伙要是幸运找到,估计会打心底感谢出主意的人,如果可能,还会送一杯烧仙草。” “其实我更喜欢芝士红茶。”宁潇湘摇头苦笑,“可惜了,我们不知道他是谁,他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 “是啊,太可惜了。”余贤也摇头苦笑,“一杯芝士红茶啊。” 第一章 朝如路人暮成友 今年的中秋在星期一,连着周末,正好三天假。鉴于月圆人亦圆,学校考虑再三,决定让学生周二上午返校。另外,布置了“适量”的作业,令大多数学生在家里如临其境地感受到了学校的氛围。 区别于以往在第一时间完成所有作业,余贤划分了日程,白天学习,晚上准备着他的小说。到周日下午,他如释重负地收好最后一张数学试卷。 由此,余贤可以致力于小说了。 这篇80万字的,风格偏向二次元日常的小说,背景设定在厂西漓江市。作为厂西的历史文化名城,天朝的山水名城,右旁漓江,左依桃花江,交汇四湖,水汽充盈。余贤有幸去过漓江市拜访亲戚,08年,还是09年?不记得了。那时是4月初,正值春雨。 暂居漓江的六天,细雨连绵。由室内朝外看去,一切都是灰朦,外界的联系,似乎被纷乱无章的雨滴声阻隔。有时在屋里也不得安生,运气差的话,细雨过后接上回南天,一旦开窗,满屋子躲不了受潮,被褥粘稠,桌椅湿漉,亲戚家的大屁股电视,画面扭曲成梵高名画。 若是不开窗,室内又格外沉闷——多愁善感的人,免不了长吁短叹,用手指在遍布水珠的玻璃上抄写伤感句子。 而蒙蒙之中手执一伞,沿着漓江,则走进了一卷泼墨山水。水雾稀释群山的翠绿,在灰白绘卷里更显墨韵,岩石棱角,或是磨平,或是覆上一层面纱,叫人看不得仔细,单凭轮廓诗意遐想。屋内的雨声嘈杂,解放桥上却成了空灵的和声。 朝南望,隔得愈远,水汽愈浓。余贤的记忆中,江畔的象鼻山脚踩大片白云,大有路过的神僧揭开封印,隐藏在山里的神象重见天日,架起祥云欲冲天庭的气势——亲戚最近来电说,市政府要在解放桥边重修逍遥楼,介时登高俯览,想必更有风味,更具悠然。 同一城市,同一时段,不同风景。居住于此的男女主人公,各自的生活轨迹造就了各自的性格。 赵梦华每周乘坐24路公交车,往返与七星区和漓江中学,过着标准的两点一线生活。在学校,身为学生会长的她一面处理寻常事务,一面保持着自己的良好成绩,有时候班委拿不定主意,也会咨询她的意见。周末同理,不过学校变成了补习班。 回到家,工作繁忙的父母给予了她充足的物资条件——在一个三口之家独立生活,偶尔家人相遇几分钟,话题除了学习,就是警告她不要早恋——十八年来,她习惯了,为了完成繁忙的日程,笑容所消耗的能量也要节省。 与她同校,学业平平的墨子秋并不受人关注,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是与隔着漓江中学一片桂湖的奶茶店老板——其实是他家经营的,但一年前父母意外双亡后,这家店成了他唯一的经济来源。 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随意地完成作业后,就下楼与员工一起营业。日子同样平滑单调且辛劳。不同于赵梦华的是,墨子秋很享受这一平淡。 以上是余贤在学校就做好的背景与人设。他端坐在房间的书桌前,两手竖起手机,双臂间平放着手写的大纲,两根拇指飞快地用拼音九键码字。 开年以来,文化执法大队连续组织了好几次突击检查,规模之大,持续时间之长,前所未有。新来的领导在市报上发言,要杜绝未成年人上网吧事件。南珠市的网吧、网咖起初不以为然:每年都喊这口号,在高考、中考期间大张旗鼓,事后又放松检查。 3、4月份那会儿查封了好几家网吧,同行的人都嘲讽说:那些家伙掉钱眼里了,忍一忍,几个月后不就赚回来了?时间进入7月份,几个网吧以为风头过了,便捡起老本行,偷偷让周边的中小学生进来,不料没过几天就相继翻车。 业内大吃一惊,啥情况啊,南珠市那么多家网吧、网咖,天天突击检查,持续那么久,不累吗?后来去找几个翻车的倒霉家伙一问:今年文化执法大队扩编了,还招了许多脸嫩的人员——外表是个小女孩或小男孩,其实年龄都超过20——玩钓鱼执法了! 大家一听立马老实了。余贤转了好几家网吧想码字,均被拒之门外,其中一位熟识的老板礼貌将他送出,说:“同学,看在你是初犯,我就不端着长辈架子说你了,快走罢,好好学习,莫要害我!” 无奈下,余贤只得依仗功能不断在进步的智能手机。正打出拼音,找寻一个生僻字,连续往下翻了好几页,终于觅得,他拇指按下,手机屏幕忽然弹出qq语言通话的界面。 “喂,余贤!明晚中秋节来廉州耍耍吗?南江门广场这里活动挺多的。”胖子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廉州是南珠市下辖的县,胖子的老家。 听他说,回去以后,长辈三句不离钱、房、贷款和后辈学业;小辈要么太小,与他没有共同话题;要么闷着头玩手机。胖子在老家的生活异常无聊。 “看我家人来不来,中秋节总得和家人过嘛。”余贤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 胖子要他最迟在今晚下决定,下完决定赶快网上订购去往廉州的火车票,6.5元一张,也可以多花3.5元享受一等座。 “我花10块钱来体验13分钟的一等座?” “随便你啰。”胖子特意嘱咐他,不要贪图省钱去挤班车,他昨天就遭了这个罪,班车里又臭又闷,贪财的司机经常停车借路边客。加上中秋有不少离开市区到廉州的私家车,路上堵得很。 再寒暄几句,余贤挂掉语音通话,重新寻找那个生僻字。 码字就像学开车,经历过最初的生疏,余贤的写作速度稳步提升。从挂空挡慢慢挪,一步步提高速度,切换到四档,再遵循着大纲的线路跑高速。 大纲剧情的灵感,主要源自余贤之前看过的一部日本动画电影,他买了票去约肖秋雨,被爽约了,顶着不浪费钱的念头进影院,随即被开场绚丽的画面给震撼。 记忆最深的不是电影的情节——关于逃课学生和翘班老师的奇妙恋情——是影片中对那地铁站旁公园的景物描绘,雨雾、日光、飞雪三时之景。他一直觉得,是那些梦幻般的景观升华了电影(因为他看不懂剧情)。 所以这本小说中,景观的气氛烘托作用非常大。 小说伊始。从高考最后3分钟的噩梦中惊醒,赵梦华悄然到宿舍阳台洗漱。整个漓江中学被笼罩在一团浓雾之中,在她看来粘稠而压抑。 百日誓师大会的安排,想要专心备战的优等生和混日子的差生之间的矛盾,达不到内心预期的一模(全市第一次高考模拟考试)成绩,在这样的天气里,纠缠和逼迫着赵梦华。 走读的墨子秋持另一种观点,突如其来的大雾,意味着未来几天的气温回暖。他一向乐观且活在当下。与隔壁班的女主在走廊相遇,他们三年来遇见很多次了,他认识学校有名的“冰女王”赵梦华,女主却不认识他,两人就这么平淡地擦肩而过,宛如路人。 两人当然不能走常规路线,相遇、相识、相助、相恋和相睡,小说才80万字,容不下那么多内容。 余贤看了下网上的同行,发现他们加快关系的手法有劲爆的,女主直接平地摔给男主送福利;有极其巧合的,女主是男主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有系统流的,男主不去撩拨女主就会被系统抹杀…… 问题是上述套路,在二次元网文圈里已经泛滥,毫无新意。因此余贤跨区取经,在一晚上读完五本流行的女频都市言情文后,挑选中了失忆流:以前的缘分是存在的,围绕着恢复记忆,就能展开上百万字的剧情。 等将失忆流融入小说时,余贤又魔改了一番,变成了精神分裂流,于是小说的剧情就成了—— 多年积攒的心理压力逐渐在赵梦华的潜意识里塑造了一个叛逆的她,被本我的理性压制着。 小说剧情发展不久,赵梦华和家里的矛盾爆发,家人的不理解成了压倒她理性的最后一根稻草。半夜离家出走的赵梦华精神恍惚地四处游荡,在红灯时无意识地走过观漪桥,被住在附近的墨子秋救下。 墨子秋询问赵梦华父母的电话,本意是让家人来接走他,这属于正常操作。而赵梦华一听到“回家”一词,情绪激动起来,挣脱墨子秋就要跑。奈何漓江市近几天细雨不断,交通安全岛上的瓷砖湿滑,她一不小心,脑袋磕地昏迷。 墨子秋送她到医院,再求助班主任,终于通知到赵梦华的父母。谁知赵梦华一醒来,激活了贪玩、叛逆、懒惰的第二人格,全然不记得自己是谁,还本能地对父母和医生有敌意,几欲跳楼,唯有墨子秋在旁时情绪才能镇定。 如此这般,男女主终于强行凑合在了一起,围绕着恢复本我和恋爱酸臭展开主线。 余贤放下手机,舒展酸痛的拇指和手腕,站起身来,确认房间的门锁好了——这本完全面向市场,面向男频,内容充满yy的二次元小说,绝对不能让家里人看到! 对了,小说的名字叫什么呢?余贤推敲着,墨子秋和赵梦华早上在学校碰面时形同路人,晚上在医院里成了密不可分的朋友(如果按小说的主题,女友更恰当),嗯,就叫《朝如路人暮成友》吧。 第二章 手感怎么这么软 凭借一腔热血,充足的准备,余贤积攒了4万字的草稿。他按正常上课时间估算,每天最后一节晚自习手写草稿(直接用手机码字风险太大),周末回家用手机一口气输入七章的量,借小说网站定时投稿的功能,理应达到每日更新的效果。 敲定好节奏,他上网研究目前各个小说网站。酒香也怕巷子深,何况他这新酿的酒没有品牌效应,找到合适的平台很重要。 第一个被排除的是女频小说网茗篇,余贤没有在京剧团队里扮演旦角唱、跳、rap的信心。 除此之外,有文盟、斯国一和老二刺猿三家小说网站。 文盟是建站时间最早,名气最大,读者流量最多的男频小说网。网站旗下小说连续多年占据热搜网络小说榜前七名,囊括众多门类。余贤初中有过一段时间在文盟连载小说,对文盟的市场倾向颇为了解。 玄幻、仙侠、都市、科幻四大板斧,古往今来,上天入地,星辰大海,男人浪漫尽在其中,热血,大气是不变的内涵。余贤目前的小说格局偏小,节奏贴近日常,风格明显与文盟不符。 余贤多看了一眼文盟去年新开辟的二次元小说频道,心说果不其然,二次元读者在文盟的流量占比极少。在文盟连载的原创二次元小说,就像是无根浮萍,随处飘摇,运气差时更惨遭其他热门作品争夺榜单的波及。 在书库里查找二次元小说分类,点击按热度排序,单从书名就看出,文盟的二次元小说频道已经沦为其他热门小说频道的殖民地—— 文盟小说网目前综合排名最高的小说叫做《吾命由吾》,而二次元小说频道人气排名前十的作品,有三部是《吾命由吾之重生xxx》、《重生吾命由吾xxx》、《吾命由吾之穿越现代》。更不用说二次元小说频道的榜单前三十,有二十一本是同人作品。 余贤关闭文盟小说网的网页,跳转至斯国一小说网。 这家网站可以说是二次元小说的真正元老,趁着东瀛动漫红透天朝上下,翻译多本知名轻小说,吸引了许多动漫粉丝。 依托打开的国内市场,与东瀛方面达成合作关系,盗版摇身一变成为正版,对昔日的盗版同行寄出雪片般的律师函,彻底垄断国内的东瀛轻小说,还培养了一批本土轻小说作品,在知名度和流量等方面将文盟的二次元小说按在地上摩擦。 余贤看得是激动万分,像失业多年的流浪汉遇见专业对口的公司。他进一步研究斯国一小说网里面的热门作品,然后颤抖地退出手机浏览器。 大家都是吃二次元饭的,但斯国一小说网伸手一拦——对不起,你是假二次元——受东瀛轻小说影响,斯国一小说网的主流风格是对话流小说,这本没什么,主要是该小说网里书评和相关贴吧里的风气。 大多数读者见到非对话流的小说,向来是口诛笔伐,给小说贴上“文盟小白文”的标签,更有甚者,在书评区里赋长诗一首,历数斯国一小说网的名作,文盟小说网的渣作,中心思想不外乎“守护二次元最后的净土”“斯国一自有传统在此”“这是文盟小说网的渗透”“把作者吊在桅杆上”。 余贤不想被吊在桅杆上,只好来瞧瞧老二刺猿小说网。 说是老二刺猿,其实是前年6月才成立的新小说网,更像是流浪汉写手的聚集地。余贤瞧一眼网站排名第一的小说,文笔确实好,剧情编排在文盟里也是数一数二,美中不足是…… 这个名叫“援气老贼”的作家,似乎原创天赋极差。一共4部小说,前两部原创的点击惨淡,已经太监,后两部东瀛动漫同人类型的小说大热大卖。 援气老贼之下,是有不少原创的小说,二者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不是文笔注水,就是剧情拉胯,设定上更是一塌糊涂。 余贤看了不少所谓的天朝背景轻小说,里面的角色,无非是东瀛轻小说的模板,套上天朝的名字。什么父母双亡有妹有房;只想过平静生活的男主;什么偶像出道的青梅竹马;什么xx财团的大小姐;还有神社巫女,余贤已经不想吐槽了,天朝有这玩意? 还有些胆子大的,写了几个类型各异的女角色,剩下几十万字皆是男主角和不同女主轮流揩油和ghs,成绩似乎还不错。 百般滋味混杂,骂在嘴边,酸在心里,余贤反复叨念“向钱看,向钱看”。要是这本80万字的试水作品成绩不理想,现在就得做好跟风ghs的心理准备。什么,情怀和节操?余贤要是有这些,当初哪会弃坑。 剩下就是注册账号投稿的事了。余贤初中写小说的时代,网站的大神级作者,大多有取家乡小吃当作笔名的习惯。他难得迷信一回,取了个寓意极好的名字“水米乙”——本地人叫水e(英语音标)。 这时,房间的门被敲响了,母亲大人的命令传来: “阿贤啊,你出去外面买点果,还有大月饼。我之前忘记买了,现在搞卫生走不开。你去临春城买吧,那里貌似在搞促销。哦,还有,把九畹接回来,这瞎妹,和同学玩疯了,中午也不回来吃饭!” 余贤应和一声,指尖快速地在屏幕间跳动,来不及细看网站有什么征文活动,匆忙把文章复制粘贴进作者平台的草稿箱,输入书名,提交审核。在衣柜里挑一件长袖外套,快步出门。 …… 节日气氛影响下的超市,“爆满”一词已然不足以用来形容。在超市入口望见里面寸步难行的手推车,余贤选择堆叠在入口外边的公共篮子。 来之前他和余九畹打过招呼,知道妹妹要蛋黄、莲蓉馅的月饼——明天过节要用大月饼祭拜月神,南珠市的大月饼……只有五仁馅的,余九畹不爱吃,母亲一个人也吃不完。他干脆就挑几个小月饼给妹妹,自己老实啃五仁月饼。 水果类的祭品,柚子是必不可少的,其他果类就随意。 月饼的货架划分有三个不同的区域,依然避免不了顾客拥挤采购,余贤侧着身,一手伸进去摸索一番,头往前探去一看,怎么还有螺蛳粉馅的? 他怀疑这个货架专门贩卖那些千奇百怪馅的月饼,于是先逛了超市的其他地方,买齐水果,五仁大月饼(这个倒没人抢),回来一看,人群稀疏了一些。余贤走近去,瞅准一个蛋黄馅的,伸手去拿——手感怎么这么软? 他下意识收回手,抬头一看,嘴角不经意地抽了抽,随后娴熟地挤出一个微笑,想要化解尴尬的气氛,向对面脸颊微红的少女道:“好巧,中秋快乐哈。” 视线匆匆一瞥,对方留着披肩长发,发梢微微地波浪状卷曲。正中印有彩色e-o艺术大字母的白t恤,下摆在腰间收束于淡蓝牛仔裤头里,彰其纤细,可惜受外罩着的长及大腿的黑色宽松长袖衬衣遮挡,不能够窥得全貌。 余贤对这张白里透着光泽的鹅蛋脸很熟悉,却不知其名。此般场合,自然不能学唐楞严傻傻地叫出声“啊——你是8楼糖水店的服务员小妹。”,只好含糊着打招呼,用目光传递意思。 “好巧。”少女先是回了一句,几息之后,调整好状态的她看起来平易近人,“我们来晚了,早些时候争抢没那么激烈。” 两人口头上招呼着,手里倒没闲下来,各自挑选好想要的月饼后,前往收银台排长队。“半个熟人”在旁,余贤开了话匣子:“现在来也有妙处,你看那么多人和各种广告,显得有过节的味道嘛。” 刚才没机会,两人一前一后排着队伍,他得以仔细观察少女的容貌:空气刘海让细笔淡墨的眉毛隐约露出,淡黄微醺的眼影为那双明目平添几分活泼,浅而自然的腮黄配合着精致五官,在她一瞥一笑间显得可爱动人。 余贤以前在小说里,为了描绘一个女性的靓丽,常常写下诸如“天然姿态,衬得周遭的浓妆艳抹黯然失色”的夸张句子,他自己却不信。 想要妆化得好看,本人没有姿色垫底是不行的。姿色定了下限,妆容则冲击上限。在校不能够化妆的宁潇湘比得过妆后的肖秋雨,而在少女面前算是落了下风。 “说的也是,可惜啊。”少女道,“现在南珠市区,中秋夜似乎没什么有趣之处。以前的孔明灯,禁飞了;烟花,亦不得放了。”多愁善感得像古时的文人骚客。 “廉州的南江门广场那边有中秋活动,同学邀我,那兴许是个好去处。” “是吗?我回去问问那边的亲戚——若是热闹,我和表姐一同去。”少女睫毛轻颤,显然提起了兴趣,末了又俏皮一笑,“足够巧合的话,我们也许会再碰到呢。” “难说,那时候人多喧闹,环境又暗,除非先发现对方,长长拖一声‘喂!’来打招呼。不然,一方环顾四周而寻觅不得,一方擦肩而过也恍然不觉。”余贤看似不经意地调侃道。 “介时你直呼我名字就好了——李华。” 余贤瞳孔中掠过两下惊异,一是他首次遇见女生拥有这样平凡,而与同辈人风格差异极大的名字;二是李华在自己的初步试探中就报上姓名,莫非是个自来熟?只能这般解释了,否则她怎么会在此之前帮忙看小说草稿。 他反应极快,没让李华觉察出,于是报上自己的名字:“余贤。” 第三章 小孩子嘛 “畅然入梦,梦几月,醒几年。 往事凄绝,用情浅,两手缘。 鹧鸪青怨,听得见,飞不回堂前……” 乐声婉转正到妙处,毫无征兆地,唐楞严指尖一滞,整首歌的节奏被打乱。他不为此而恼,只觉得这个假期过得沉闷。 一阵吱呀作响,唐楞严从铺着凉席的木板床起身,关闭对面正在录制的摄像机。昨天夜晚下了场雨,气温开始往下掉,他反应平平。 但凡一个老南珠人都知道,一个入冬都要拉锯四五次的城市,秋天是不会有连续两天以上的降温的,升温倒是常有。 再者,这栋屋子属于90年代建成的老式小区,被压在一楼,紧挨着小区围墙,入冬后可以保暖,可现在,能把晚上不开电风扇的唐楞严给热醒。 收拾好吉他和摄像机,唐楞严注意到掉漆木桌上的相框落了灰,拿起抹布去擦——颜色有些暗淡了。 照片上,牙齿没长齐的小孩用手扒着电视柜,另一只手伸往厚厚的dvd碟机,地上那惨遭分离的话筒与红色座机,惨巴巴地望着旁边磕出去的电池,无声控诉着。终于一个身穿中山装,两鬓斑白的老人出手抱开了小孩。 这便是这间40平米房子里唯一的照片,唐楞严对以前的唯一留念。 至于其他,唐楞严则抱着复杂的情绪,怀疑要不要清楚出脑内存。故事很简短,清廉老干部的女儿和女婿贪污之事败露,丢下儿子仓皇逃窜,结果戏剧性地刹车当油门,被一个超载的货车送下地狱。 外公几年前去世后,就留下这间房子和一定数量的退休金存款给他。唐楞严偶尔录制视频上传到网上,盗版虽多,还是有一定收入的,加上他周末打的零工,生活勉强过得去。 简单地打扫一遍屋子,他提着垃圾袋出门,抬头就见一个长袖工装裤搭配的男孩扔出一个不完美的抛物线,没有喝完的汽水在空中四处飞舞,两三滴溅到唐楞严的脸上,最后“当”的一声,易拉罐在垃圾桶面前醉醺醺地打转。 “小朋友。”唐楞严心平气和,身子挡在那男孩面前,教育一番乱扔垃圾的危害,末了让他把地上的易拉罐捡起来好好地丢进垃圾桶。 男孩漠然地抬头看他,手指挖挖鼻孔,往旁边一弹,又吸回鼻涕,突然大吼一声:“波动斩!”右脚向唐楞严飞起一只拖鞋,然后转身就跑。 唐楞严在男孩喊出莫名其妙的话语后就开始警觉,侧头一闪,身子朝前猛地一冲,出手拽住男孩手臂,用力往回拉。 他出离地怒了,收回和善的一面,手指捏着男孩惊吓的脸,恶狠狠道:“你*****(南珠粗口)的,我数三下,你马上给我道歉;再给你半分钟,把垃圾扔进垃圾桶,不然——” 他话还没说完,男孩的眼睛已经湿润了,小鸡嘬米似的点头,一个劲说“对不起”,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到垃圾桶旁边捡起易拉罐扔回去,复惊恐不定地回望唐楞严。 “——你对我儿子干嘛!”这是,一道尖锐的女声想起。男孩接到指令一般,仰头就哭,口中只顾着喊“妈妈”。 妇女迈着两只圆规腿,护在自家儿子身前,瞪圆了眼,吼道:“你敢欺负我儿子!” “是他先不讲礼貌——”唐楞严解释说。 “他还是个孩子,你竟然下得手去打他?”妇女不依不饶,唐楞严每每张嘴,都叫她给打断了。 周遭嗑瓜子下象棋的大爷大妈也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他们搁旁边目睹了全过程,记得孙子、孙女辈说的什么“环保啥啥”,可脑子里觉得唐楞严下手太狠—— 小孩子嘛,口头教育一下就好了,何必动手动脚呢?当然,环保啥啥的也要重视。这样,你们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大家邻里邻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吵成这样多不好。 妇女一看这些人是和稀泥的,两不相帮,干脆卖惨,忽的就跪下来,带着哭腔说:“我的命咋就那么苦啊,为了帮家里挑那么些柴火没空上初中,出来只能给人擦盘子。好不容易养个娃,还要遭人欺负,有没有王法了……” “你说法,你说法!”唐楞严半步不退,直接亮出手机,“我现在就叫警察,小区门口有监控,叫他们来,叫他们来!”大爷大妈一听“警察”二字,心里虽觉得小题大做,可看妇女非要为儿子讨个说法,绝不同唐楞严私了的倔脾气,便一致同意了,公家人办事,放心。 妇女这会儿当了不久的哑巴,等声道恢复了,她掩面转身,拉着儿子的手就走,低声说:“这世道哟,没有人情味啦,管闲事的人真多。”男孩不甘心地瞪唐楞严,杵着不愿走,想要母亲继续给他讨回“公道”,然后挨了两嘴巴子,老实地走了。 回到家中,坐在床上上怅然一会儿,甄诗皓忽然打来电话。自从她遵从家人旨意去了国际学校,两人的交流就少了。罗漓好歹还在同一学校,隔三差五来找他。甄诗皓和唐楞严都服从学校不带手机的规定,所以两人周末才有机会联系。 “去廉州看活动……我们两人?”寒暄一阵,听甄诗皓提起,唐楞严在手机前沉默一阵。早上罗漓就用qq给他发来相同的信息,这些人怎么回事,中秋节不在家里陪亲人,到处乱跑干嘛? “楞严?”手机传来甄诗皓的声音,待着迫切和期待。 “我……有点不舒服。”唐楞严上半身向后倾倒在床上,手指捏着鼻腔,“抱歉,中秋节,你多陪陪家里人吧……往后总有时间相聚的。”说完挂掉电话,脑袋一侧,桌上那副相框在屋外阳光的照射下,老人的脸部反映着耀眼光斑,完全看不清。 “过节嘛……自然要待在家了。”声音回档在屋子里,没人应答。老旧又干净的落地电风扇咔咔响声中,相框里的光斑渐渐拉长,唐楞严眼皮逐渐打架,迷迷糊糊地睡了。 …… “哟,作业都写完了?睡得这么惬意。”不知过了多久,唐楞严忽然意识到自己家里多一个人的声音,猛然睁开眼睛,一个家伙,一身印着草书“浪”字的白t恤,反坐在椅子上,双臂夹着座椅靠背,手里拿着台手机。 “余贤?你怎么进来的?”现在房间里的光线很强,唐楞严一时间不适应,眯着眼。 “敲门半天,你没反应,自然开门进来啰。”余贤转了转套在食指上的钥匙圈。 “你怎么有我家的钥匙!” 余贤避开这个问题,手臂朝前一伸一抬,拇指指着身后的木桌,那里多了印有临春城超市logo的塑料袋,他说:“帮帮忙,我妹要吃蛋黄馅的,我听错了,买了几个豆沙馅的。我们家没人吃——我记得你是吃的,帮忙解决几个。” 唐楞严无语地看着好友,叹了口气,道:“行吧,行吧。你放在桌上就好,对了,先提前祝你节日快乐。” “明天才是中秋,你说早了。” “我不是说提前祝福嘛!” “那就留到明天再说。”余贤手里变出一张卡片,飞到唐楞严面前,是一张去往廉州县的火车票,明天下午6点出发。据余贤说,在廉州的胖子称那儿有中秋活动,他一家打算一齐去过中秋。 “别说什么‘你们家’‘我们家’的,人多才热闹,闷在家里多没意思。”唐楞严正要开口,余贤作了个嘘声的手势,说他和胖子商量好了,等等等,上至佳节喜庆,下到兄弟情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所以,明天火车站见啰。”余贤抄起挂在一边的长袖外套,夺门而出,屋里只剩无话可说的唐楞严。 …… 唐楞严当天提前半小时到火车站等余贤一家,见了面,一阵礼节性的问好,听得陈芸看向儿子的目光多了些挑剔;余九畹手里拿着唐楞严见面送的,镌刻有幽兰的木质书签,第一次在生人面前没表现出怯弱。 大概是在学校和同学交往甚密,逐渐习惯了环境,性格才出现如此变化吧,余贤猜想。 13分钟的火车,路上的景观还没看个尽兴,四人便抵达了廉州火车站,那巨大的三桅帆楼船雕塑赫然在站前广场,主帆上朱笔大字写着“汉郡廉州,海丝明珠。” 廉州有不少汉代遗迹被发掘出来,最近又兴建起相关的博物馆和主题公园,宣传甚广。当地年轻人掀起了一股不小的古装潮流,这不,楼船雕塑下方,不少汉服着装的年轻人在拍照。 陈芸并不理解这些“奇装异服”,她习惯性地和余贤等人唠叨,自己来南珠务工的时候,对廉州的印象只有“廉州肥仔,美味月饼”这句广告词。又借题发挥说,余贤不要掺和这些事,把精力好好放在学习上。 话音刚落,一个在楼船下面自拍,穿着红黑直裾跑的胖子小跑到他们面前,道:“哎呀,你们终于来了。走走走,我带你们去南江门广场。” 第四章 中秋快乐 微风吹走了火烧云,在苍空上晕染墨色,做足了排场。清高的圆月大小姐才在天空开了扇小窗,等了等,四下去看,不见有一个青衫布襦为她吟诗作篇,娇气复发,埋怨当今世人好生粗俗,于是地捻来云朵半遮面,叫底下的人不能地窥得全貌。 然而这副高冷做派,在天气暂时转凉的南珠地区完全不受欢迎。余贤便是如此,他的自我认知很明确,遵纪守法的好色之徒,撇开天上的雅致之景,眼光流连在古代圣贤唾弃至极的各色少女上。 本以为南珠地区一个地处偏远的四线城市,不过零星几个有钱人家有儒雅之风汉服出行,余贤一行来到江边广场时,步履霓裳竟数量不少,想来大家多是低调生活,平时个个喊穷,实则远超小康。 远离草坪,贴近江边护栏的空地,每隔五十米,方砖基底,瓦片围碟而上,在两米高的时候封闭塔顶。木柴由穿好防护服的人员从地下预留的口塞进去,稻草起燃,火焰充斥在塔身之中,红光透过瓦峰四处散发,远远看去,广场上冒出了七座火焰山,好不壮观。 “原本是每个村在村口搭建,和隔壁村互相比拼,哪家的番塔火光最亮。”胖子解释说,带着众人来到一个摊子面前,在妇联大妈那里买了一包海盐,“前年开始,县政府怕村里私自弄搞出火灾,所以统一把番塔挪到南江门广场这里,专门派人负责搭建,添柴。” 说话的功夫,工作人员已经往番塔上洒了不少木糠,助长了塔里的焰火,塔身染成了红色。胖子领着余贤等人早早排队,得到工作人员的允许后,他第一个昂首挺胸地来到“火焰山”面前,手里抓两把粗盐。 等工作人员劝远周边的拍照群众,拉好警戒线,胖子深吸一口气,摆着游戏里的姿势,大吼一声“烈焰之柱!”粗盐扔在番塔上,之后撒丫子就往回跑。 旺盛的火势一减,从瓦片缝里缩回了焰火,积蓄一会,忽然“嘭”的一声,耀眼的光芒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然后点燃了引线似的,火焰山顶端喷发出半丈高的白焰,白焰在空中绽放出无数道火苗,落在瓦片上,噼里啪啦之声要胜过新年的鞭炮。 胖子还没高兴多久,隔壁的一座火焰山喷发出了丈高焰火,他“啧”了一声“洒得太早了,再来,再来,我的气运不能让别人比下去!” 其他人在旁边看着挺有意思,却不敢前去一试。陈芸举着手机录视频,嘴里一直叨念着“好可怕啊,好危险啊。”唐楞严跑去妇联大妈那里买盐,好帮助胖子成为中秋节里最靓丽的火法师。 唯一感到无趣的就是余九畹,这些盛大场面在她眼里还不如游戏里的技能特效,她往周遭一扫,和哥哥说想去不远处的游乐摊贩那里耍耍。 余贤瞧得正起兴,看了一眼余九畹不耐烦的脸,沉吟一会,觉得得顾及一下妹妹的感受,于是和陈芸通报一声,被余九畹拉着往广场外围去了。 途中路过一个凉亭,传来了吹拉弹唱的声音,是一伙老年人乐队,电子琴、二胡、小号和快板,居然能够和谐地融汇在一起。驻足一听,调子有些熟悉,直到穿着红绸旗袍的大妈开腔,余贤才记起这是《明月几时有》——南珠方言版的。 余九畹来到摊子前观望了一会儿,地摊上整齐罗列着小玩具、零食、芭比娃娃等小物件,距离她越远,物价的价格越贵。老板扶着腰包,手臂上挂着不少篮球大小的塑料圆环,主动凑上来向余贤道:“靓仔,帮妹妹赢几个她喜欢的礼品喂,十五块钱十个环,套中哪个就拿走哪个。” 余贤笑着回答让余九畹想想要什么物品先,心里则吐槽一声,果然每逢佳节贵三分,平常十块钱十个环,现在直接翻了半倍——不过妹妹喜欢,花钱就是了,过节嘛,自然要开开心心。 而余九畹摇摇头,这里没有她想要的物品。她继续往前走,终于目光被一个胖哒哒的熊猫抱枕吸引“就它了,哥。”水灵的大眼睛里呼之欲出的渴望。 “打气球啊,二十发全中么……”余贤预感,凭他的描边枪法,今晚恐怕是掏空钱包都不能赢下要求最低的灰大狼手套。干脆随便打几枪,回去再网购一个相同款式的抱枕给妹妹。 “哥……”余九畹向他伸手。 “行,就让你试试,用点力气扣扳机哦。”余贤大度地把“ak47”递出去。 余九畹端起“ak47”,往气球分布较密集的区域秒了一会儿,“砰”地一枪,气球应声破裂。运气不错,余贤在一旁喝彩,帮妹妹上膛子弹,助她玩得尽兴——等她运气用光了,就该轮到我上了。 然后,他就在旁边专门负责上膛子弹了,有时候趁着妹妹瞄准的空档,他无视老板逐渐发青的脸色,分神欣赏隔壁蹦蹦床中一上一下的漂亮女生。 …… “哥。”余九畹的目光从天上再度露出全貌的月亮收回,竹签插中塑料盒里的之一冰皮玉兔,踮起脚,将其送到余贤下巴处,好犒劳帮她左右夹着大熊猫与大骆驼的哥哥,“为什么走了啊,他那里还有几个看起来不错的抱枕……” 余贤低头一口吞了玉兔,反复咀嚼了会,糯米的香甜在口腔中挥发,咬到里面的莲蓉馅,甜味更上升了一个层次。 他咽下以后,舔舔嘴唇,道:“见好就收嘛,人家摆摊的大奖都被你赢完了,还怎么做生意,是吧?神枪手——到处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吧,哥都买了,不过你可别告诉妈,她准要说浪费钱……” 身后传来触感,他以为是和路过行人产生的碰撞,起初并不在意,于是奇异的触感再度传来,余贤侧过身,一面黄鹂的团扇占据了视野的全部,随着发音很奇怪的“苏泼外思”,团扇收回,点在丽人的朱唇之下。 “哎,这身衣裳和你挺搭。”余贤表现得尽量有风度,微微一笑,道。秀发磐髻,簪花以饰的李华,金丝牡丹红底半臂与素色窄袖上衣搭配出层次感,华贵披帛串联起上白下墨的高腰襦裙,确实很适合性格活泼的她。 “你们认识呀?” 余贤一怔,这声音不像李华,又似曾相识。只见李华身后缓缓走出一名美貌女子,宽袖淡蓝的长衫,左前襟点缀几朵白梅花,下裳纯白马面裙,风格清淡到了极致。曲枝梅花团扇在身前微微扇动,传递出柔声细语: “中秋快乐。” 李华的思维很跳脱,从宁潇湘道出余贤名字的那一刻起,勿须多少惊讶,很自然地接受了事实,口头上进一步确认,“你和表姐是同班同学吗?” “嗯,宁潇湘在班里,不,在学校里可是大名人。”余贤先回答了李华,视线又转向宁潇湘,仓促间想不出适合的称赞,抱着她不在乎虚名的侥幸心理,只是简单地回了节日贺词,再热情地推荐烧番塔的趣处,不至于太过冷落她。 不论宁潇湘反应如何,他很快转进下一个话题,让开身子露出后面的余九畹,介绍给她们。 李华一下就被这个小可爱吸引了,蹲下身子向她打招呼,知晓余贤拿着的“战利品”后,更是对余九畹赞叹不已,一连串的吹捧让余九畹受之有愧,不舍地把塑料盒里最后一支冰皮玉兔塞进这位姐姐的小嘴。 宁潇湘则在原地礼节性地问候认识一下,习惯使然,从来是别人主动亲近她,她保持距离。遇见内向的余九畹,她倒经验缺失,不清楚该如何见面问好,客气了几句,竟找不到词语,只得看向余贤:“你们要去放河灯么?” 河灯开始有悼念亲人的意思,传到了南珠地区,又多了层祈福的味道,在灯臂上写下对美好生活的祝愿,让河灯顺着水流直入大海,叫各路神仙,也许是龙王,也许是菩萨,总之会有一位神听到你的愿望。 当然,在连孔明灯禁飞的南珠地区,人们在附近南流江的小支流里放的河灯,他们寄托的美好愿望,都会被被下游静候已久的环卫工人捡到。 从胖子处听说此事的余贤,手搭在妹妹的秀发上,轻轻摇头:“晚上太黑了,九畹不会水,不安全,我们在旁边看看就好。” 一声嘹亮打破夜空的宁静,吸引了人们的注意,那冉冉升起的新星,霹雳一声,在浩瀚无边的漆黑中,泼洒出规律而炫丽的色彩。 “河灯晚点还有人放,先看烟花吧,别错过了。”李华说话间,又有几枚星光得道成仙,平地飞升,整个广场像极了露天舞台,激光灯、效果灯在阵阵声响里映人们脸上五颜六色。她启动手机的录像功能,生怕错过精彩时刻。 目光被一处吸引住,人潮不自觉地聚拢起来。宁潇湘眯着眼,又支起团扇在额前,分神地看了附近几眼,发现人群拥挤起来,一个激灵,侧脸瞧左右两臂夹着抱枕的余贤,忙俯下身,目光扫视,拉住余九畹的手。 “小心。”她说,这种时候,人员拥挤,特别容易走失。 余贤也反应过来了,而他手里空闲不下,便感激地看了看宁潇湘,见她继续用团扇遮着脸,多问了一句:“太刺眼不舒服?” “眼睛旧恙。”从始至终,宁潇湘平着嘴角,脸上看不出节日的喜庆,回道,“像烟花这种短暂又绚丽的,见不得;倒是寻常月光,看得舒服。” 烟火在一段时间后达到高潮,高潮过后,空中沉寂下来,黑夜又失去了光明——其实并没有失去,月光依旧倾洒着,不过它太静默,太柔和,没有人注意到。 第五章 啊我死了 十月隔日将至,正到漓江市的桂花花期,沈悦客驻足小区路边,信手拍摄一株盛开的桂芳,嗅着清香,满怀期待地回到家中。 觉察到没人在家,他断定父母又一次被留在公司里加班,那么,他今晚就可以到小区外点一碗三两的桂林米粉了。尽管父母一直视餐饮行业如洪水猛兽,吃一口就折寿半年,癌症上身,沈悦客则对此类挑着个例夸大事实的微信文章不以为然。 拉开校服链,身前赫然出现一张脸部极其突出的二次元美少女头像——东瀛今年4月新番动漫的啦啦酱,沈悦客拧开可乐瓶盖,猛灌一口,畅快地打了个隔,痛快!启动老二刺猿app,颇具自豪地看一眼位列榜首的《我的二次元不可能这么虚假》 沈悦客在学校里苦读一月,饱受高考压力的折磨,终于迎来了国庆假期,虽然三天之后他就得“好学地返校自习”。所以他今晚要放纵一夜,积攒了一个月的章节,一口气全部读完! “什么!一个月,30天啊,才更新了3章!”看到目录列表里数量可怜的未解锁章节,沈悦客气得把手机摔在床上,破口大骂。本以为作者取“援气老贼”的笔名是纯粹为了玩梗,没想到啊,竟是明明白白,厚颜无耻的拖更宣言。 有气无处发的沈悦客蹬开拖鞋趴在床上,老二刺猿的月票榜前几名小说,大多是异界大陆、都市异能类,不是他喜欢的类型——然而大众的口味是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沈悦客喜欢轻松的日常文,也只能去网站分类频道的新书区找了。 之所以不找分类频道小说排行榜,是因为《我的二次元不可能这么虚假》(书友简称“我二不假”)的综漫套路爆火之后,相同类型的小说雨后春笋般冒出,可是它们要么没有“我二不假”的脑洞大,要么人设上出现巨大崩坏。 综漫小说“我二不假”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在于它很大程度上还原了知名动漫人物的形象,在此基础上展开脑洞和联系其他动漫人物。 而许多粗制滥造的小说,像日常文频道排行第二的《重生东瀛高校生》,把去年热门动漫角色,单恋钢铁直男主角的纯情樱花酱,在小说里描绘成一个欧派大脑仁小的工具女角色。 “简直是胡编乱造!男主只是做了一个正直的人该做的事——赶走电车痴汉,怎么会让暗恋他人多年的樱花酱倾心于他,认识不到三天就跑到爱情旅馆床上y!” 沈悦客对着手机怒吼着,偏偏这种拿热门角色当主角后宫,不断打审核擦边球吸引眼光的小说,能够吸纳大量人气,太气人了。 作为资深书虫,他毅然地选择了在新书区中寻找好的幼苗。 诚然,套路文能够快速吸引大量人气,却难以超越该套路的开派之作。日常文类别的综漫套路已经被“我二不假”和类似的跟风作开发殆尽,后面的作者要是不甘心喝汤,就得另起炉灶。 沈悦客在新书区翻来覆去,脸上的失望之色愈发浓厚,毕竟开发一个小说的新套路不是那么容易的,小说的节奏、矛盾的制造、人物的设定等等,广大读者的眼睛是雪亮的,换汤不换药的作品,沈悦客单从书名就能看出。 如果不是遇不到令人眼前一亮的新书,他才不愿意点开这本《朝如路人暮成友》的“假大空”小说。 假,指的是小说那简陋至极的默认封面,勾起了沈悦客在盗版小说网站畅游的记忆。眼球经济时代,随便在网上找一个热门动漫少女的图片,p上小说标题,哪怕小说内容和动漫少女毫无关系,也能起到吸引读者点开小说的作用,作者真是懒。 大,说的是小说的标题,《朝如路人暮成友》听起来挺有格调的,可丝毫没有突出小说的重点啊!谁是路人,友是指什么?这年头谁看网文还动脑子去思考这些有的没的。这个“南珠水米乙”是新作家,毫无粉丝基础,居然敢这么玩。 至于空,是小说的简介。什么“4月的浓雾,有人惬意,有人忧愁。平凡少年与美少女在观漪桥上的相遇,两个平行线出现了交点,人生轨迹就此改变……” 这种意义不明,像极了两三年前老网文的简介,根本抓不住读者的眼球,哪怕沈悦客知道漓江市有个观漪桥,猜得出这是个天朝背景的小说。 看看隔壁新书是怎写简介的: “xxx穿越到了平行世界的东瀛,知名动漫人物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呐呐,xx君,要来我家一起学习吗?’樱花酱害羞地说;‘哼,只是义理巧克力!你不要就算了。’金发双马尾的败犬酱别过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沈悦客在床上调整了个舒服姿势,点开小说第一章。骂归骂,他对新推出小说持的态度挺宽容的,毕竟他时间多得没处花,用几分钟看《朝如路人暮成友》(他简称“朝路暮友”)七章1.4万字绰绰有余。 至少,在男主很帅这一点,他很有代入感——这样才对嘛,哪个读者会把自己代入一个容貌平平的主角?纵然是盘踞榜首的“我二不假”,经历了新书初期读者对丑陋男主的一致差评,还不是乖乖地向读者老爷们低头,把主角整容成帅哥。 连续读了五章,文中大段的环境描写,反映人物心理的细微动作描写,陈述人物心理的段落少之又少。如此文风让多年网文书虫沈悦客很不习惯,还产生出在教室里做语文阅读理解的错觉。 尤其是那大书特书的雾气描写,作者到底对漓江市的怨念有多深,至于借女主角的反应来宣泄吗?不但如此,每一章都有对雾气影响周围环境的描述,明明一句“这几天雾气越来越浓”就能解决的事!败笔,真是败笔! 还有,都五章了,净描写女主和家人、同学和老师之间的矛盾,情感线上毫无进展! 女主角连男主角的名字都不知道,两人才在学校早自习时有过一次相遇——男女主角的情感毫无逻辑地飞速发展固然缺乏趣味,但速度也不能这么慢啊,猴年马月两人才能两情相悦?作者你要好好把握节奏啊! 男主角墨子秋嘛,普普通通,处世挺洒脱的,雇人经营奶茶店又兼顾学业,和其他作品里品学兼优,文武双全,家产过亿的男主相比,没啥了不起。 好在四章成功塑造了赵梦华因承受巨大心理压力,内心苦闷无人倾诉而日渐淡漠的“冰美人”形象。沈悦客才耐着性子看下去——二次元小说,馋的不就是那些梦幻般美好的女主角吗?冰山类型的女主,正戳中他的喜好点。 手指在下一章的按钮前迟疑不定,沈悦客纠结是否要继续往下看——这个“硬核”的日常文,没有系统外挂,没有都市异能,缺少主角装x打脸的爽快情节,唯一有盼头的情感线,节奏还异常缓慢。 “作者一定是没受过市场毒打的文青。”他叹了口气,要是自己来写,主角一定不能表现得如此平凡,白白浪费“墨子秋”这个好名字。 三章之内,必救赵梦华于水火之中,快速推进情感线。冷淡的赵梦华表面不以为然,内心里的坚冰却逐渐融化,这样写多有趣,哦,还得再加几个女角色,修罗场什么的最棒了。 “罢了,尊重一下人家的成果,先把剩下两章看完吧。”对“朝路暮友”的种种不适已然打好腹稿,准备读完第七章后,在书评区写下期待与建议。沈悦客往后仰靠在床头,又呷一口可乐,沉浸在阅读里。 嗯,赵梦华居然离家出走了?那墨子秋有什么用,收留她吗? 墨子秋太混蛋了吧!这种时候还提赵梦华的父母——等等,我翻翻前面——好像他们并不熟识,那倒可以理解,正常人的反应确实是把人送回家。 哦哦哦,难怪前面反复提及雾气导致的地板湿滑,原来是为了摔这一跤啊。好像不止这些,翻回去看看——原来如此,赵梦华对浓雾的感受越恶劣,越接近精神承受压力的极限,作者的设计有点意思,且看摔跤磕到脑袋后怎么发展。 唉,居然不是失忆吗,人格分裂是什么鬼?第二人格天生排斥父母与医生,只有墨子秋在旁边的时候情绪才稳定。医生建议由墨子秋暂时照顾赵梦华,顺便教他在日常生活中通过心理暗示逐步引导赵梦华恢复,所以……两人同居了? 好脑洞!好刺激!好新鲜! 我喜欢! 剧情怎么突然进展这么快!第六章完了?沈悦客呆呆看着章节跳转的提示,他的阅读欲望缓缓被调动起来了。 可恶,赵梦华的第二人格居然是贪玩、叛逆、慵懒的宅女吗?主人格与第二人格的差别太大了吧! 沈悦客无意识地拉近与手机的距离,看到第二人格的赵梦华赖在墨子秋床上撒娇索要最新款的ps4,为了不打扫房间用外貌引诱墨子秋……他咽了咽口水,仿佛自己就是墨子秋,经历了前面六章不温不火的情感长跑,终于在第七章的同居生活里和赵梦华“修成正果”,甜蜜互动。 该死,这个女人怎么能够这么可爱!啊我死了。 第一章的剧情中,两人在早上尚素味平生;第七章,晚上从医院回来,两人变成了男女朋友般的同居关系,朝如路人暮成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读完第七章,沈悦客意犹未尽,原本酝酿给作者的建议全部推翻,无数想法在脑海里掀起阵阵波澜,他激动地把《朝如路人暮成友》添加到账号的推荐书单里,好向关注他书单的书友们推荐,并写出如下评语: “啦啦酱老公的精品幼苗书单。 新找到的幼苗一枚,新人作者。日常文频道里罕见的无系统,无超能力,主角不开挂题材,加上稀有的天朝背景,可以说是干货满满。剧情布局层层推进,久违地让我沉下心来阅读,生怕漏掉埋藏在细枝末节里的伏笔和铺垫。 女主角赵梦华的人设超棒,主人格是冰山美人,第二人格是叛逆宅女。男主角墨子秋看起来真的是字面意思的‘平凡’,相比起其他作品里隐居在都市里的神仙,父母留下足够遗产的富二代,男主真的是靠自己的努力经营奶茶店,还要兼顾学习。 观前提示:千万要耐心去读,此文节奏较慢,第六章剧情出现高潮。 另外:赵梦华是我老婆,不接受反驳。” 修订后的书单发布出去没几分钟,沈悦客就收到系统提示:您的书单得到了一个赞,一个评论: “拔剑吧,赵梦华是我的!” 第六章 谁还看女装啊 日上三竿,缺粮饷的肠胃造反不断,余贤才从床上支起身子,眼部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半睁的眼皮再度闭合,待不适感过去,他才哈欠连连地走出房门。 中秋之后是月考,月考之后到国庆。复习,码字,复习,码字。等七天长假到来,余贤被快速签约的欲望囚禁在房间里,从早到晚写作,连续暴更了6天,达到签约的规定字数和积攒了大约4万字的存稿,才稍稍放松一下,睡个好觉。 事与愿违,母亲陈芸哪知道儿子在房间里干嘛,只当他在放纵地玩手机,忍了6天,终于在今天早上爆发,把在床上躺着未满5小时的余贤拖起来,数落一顿。 余贤哪敢说自己在写小说——母亲百分百说他不务正业并加以阻挠,虽然确实如此——只好哑巴吃黄连,低头挨骂,等母亲上班了,再躺回床上。 “哥,你先去拿热毛巾敷敷眼吧。”余九畹正要出门,见余贤精神萎靡的模样,甚是可怕。她不清楚哥哥这几天在房里捣鼓什么东西,瞧余贤脸色差,也不敢问,于是搭在门把的手抽回来,道,“我去给你热粥。” 早餐过后休息一阵,余贤的眼神仍然显得空洞。4天前他的小说达到了老二刺猿作品签约的要求字数,很快,网站作者后台给他传来签约的讯息——开始余贤很高兴,可看到小说优于大多数新书的收藏数与推荐数后,他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离小说挣钱还远着呢! 接着又抱怨,自己的读者都是穷鬼不成?一个打赏的都没有。瞧一个土豪读者给某老作者的新书打赏一万元,余贤巩膜上的血丝蔓延迅速。 摇摇头,试图甩出盘踞在脑海里的悲观情绪,余贤在小说网里查找一些字数比他的多,但成绩更差的小说——苦中作乐,在别人的痛苦中找乐子,当真乃世间亘古不变的真理。 收获了部分乐趣,手机屏幕上方弹出第四作者群的qq消息。 发布者的id是援气老贼,作品霸占月票总榜第一的强者。余贤进入群里看看此人有何高论,没料到聊天面板里的气氛颇为怪异: 援气老贼:“@qq小冰,你画我猜” “@援气老贼,我的画准备好了,快来猜猜是什么吧,加油喔,感觉你是懂我的~看好哦,我要开始画了,这是一个【2】个字的词语~”通常用来活跃qq群气氛的互动机器人极快做出回复,发布出了一个乌龟形状的涂鸦。 马上有活跃的作者进行吐槽:“老贼不更新小说,在这里水群,你的良心不会痛骂?” “乌龟。”援气老贼先是揭开机器人的谜题,再回复说,“良心有什么用,排名才是实在的。我现在和你们聊天,让你们无心码字,导致断更,这样我小说的成绩就无人可以撼动了。(doge)” 仿佛是为了验证援气老贼说的话,qq群里一下炸出许多条消息,有调侃援气老贼的,有对qq小冰发布的涂鸦胡乱猜测的,还有一字不打,默默发涩图的。 管理员出场叫停作者们的狂欢,以雷霆手段禁言了始作俑者援气老贼,关闭qq小冰功能,大家拿援气老贼作谈资快活了一阵,乐极生悲,终于想起了这是写手群,开始向同行哭诉起来。 卡酷一:“今天下午两点该来站内短信了,求求老天给我来个推荐位吧,不挑不拣,裸奔的日子实在太难受了。” 推荐位,指的是网站对小说的广告宣传。老二刺猿虽说是新生网站,其累计的作品数量浩如烟海。读者像进入这琳琅满目的超市的顾客,个别有偏好的老书虫外,很大程度依赖超市的导购员——网站推荐位来选择书籍。 推荐位之于作者,是产品的包装。以前网文作品数量稀少,好酒不怕巷子深,现在的网络小说,是密封酒仓库里上千万产品的一件,哪个包装好,哪个就卖得好。 别看《朝如路人暮成友》这时的数据在签约的新书区里力压同期,一旦其他书得到了较好的推荐位,分分钟鸟枪换大炮,把朝路暮友按在地上摩擦。所以说,下午两点以后,能不能得到老二刺猿网的推荐位,十分关键。 等待通知之余,余贤借小区里的绿化缓解眼睛疲劳,调整状态,重返房间。漫漫创作海,唯有肝作舟。 经历赵梦华第二人格的触发,《朝如路人暮成友》的剧情进入到相对缓和的阶段,大纲暂未涉及。 余贤连载玄幻小说的经验告诉他,应该在此期间,采用三至六章构成情节相对完整,简单明了触动读者爽点的小剧集模式,不仅可以持续刺激读者的阅读欲望,还可以水字……让剧情转换得更加平和。 而日常文的爽点是最难写的。老二刺猿里出彩的日常文稀少,无处可借鉴;东瀛轻小说的套路不加修改地借用过来,难免会出现运动长库搭配水手服的尴尬。玄幻小说里百试不爽的,由调戏女主引发的打脸模板,更显得滑稽可笑: 同学a追求赵梦华不得,嫉妒墨子秋,与他较劲落败,打脸x1;不服,同学a拉帮结派去拳头说服,被墨子秋以一打十,打脸x2;同学a财大气粗,调集道上的混混半路堵截墨子秋,又被男主制服,打脸x3; 同学a终于动用家中财团的力量,暗中施压学校,开除墨子秋,还是被男主一通机智勇敢的操作挫败了,打脸x4,最后旁观的同学bcde一齐为英明神武的墨子秋鼓掌,不愧是照顾赵梦华的男人。 这还是天朝吗?一切事情都靠拳头说话,怎么一股社会秩序混乱,政府昏庸腐败的既视感?主角再机缘巧合地得到华夏古武术的传承,嗯,有点四年前文盟小说网都市异能区的味道了。 余贤抓抓头发,以前的套路不管用了,拿什么来吸引读者的眼球? 男主女装? 不行,这年代谁还看女装啊。 多加几个女角色玩修罗场? 也不可以,《朝如路人暮成友》的主基调是纯爱,纯洁的同学情允许存在,小暧昧啥的绝对禁止。 我当初到底为什么要写纯爱类型的小说啊! 冥思苦想不得解的余贤走出房门透透气,瘫倒在木制沙发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电视,丝毫没有启动的欲望。他不看电视许久,也猜得出家里仅有的几台频道,不是播放与外国人battle的十四年,就是天天闹矛盾的婆媳剧。 等等,婆媳剧? 余贤灵光一闪,双脚高高地抬起又落下,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跳起来,拖鞋顾不上穿,光脚怪笑着跑回房间:“噫,好,我想到了!” …… 思路畅通的余贤码字如有神助,临近午饭点,他整理出了在下一个剧情高潮点到来前,日常剧情的细纲,有了它,勿须再为码字卡文而发愁了,节省了一大批时间,让余贤有剩余精力去思考其他提高小说数据的方法。 常见的方法是在作者群里找几个关系较好的,委托他们在小说章节的末尾附个推荐,吸引部分读者。余贤新加入老二刺猿的写手阵营不久,无亲无故,他去求人家,别人未必会看得起一个初出茅庐的家伙。此招虽好,一时半会使不出来。 那么……爆炸般更新?余贤斟酌利弊,依他考察老二刺猿网站其他作品的成果和《朝如路人暮成友》的成绩,大量更新得配合良好推荐位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 再者,网站存在着新人新书榜,每位新作者签约的第一本书有资格参与评选,此榜的含金量和宣传效益很广,余贤有野心争一争。 在缺乏推荐位的情况下盲目暴更,小说字数超过20万字,就脱离新书期,无法留在榜单里……看看下午两点后能不能拿到推荐位,介时再做打算吧。 最终,余贤不满的目光停留在小说的封面上。果然,没有个吸引眼球的封面,新书的质量再好,也是个衣衫褴褛的美女,所谓人靠衣装,书依封面。 他何尝不想弄一个高雅而不高冷,低调又不失内涵,贴合小说主题且勾勒起读者联想的封面?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一分钱一分货,老二刺猿小说网的默认封面很次;网上廉价的二次元美图亦不是余贤想要的。 上某宝找人定制精美封面?余贤苦涩地瞧几百至上千不等的价位,写小说没赚钱,反要先赔钱? 干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就是画一个封面吗,有什么难的!互联网如此发达的今天,他不信没有零基础入门绘画的教程。 在关键词的搜索下,bi视频app里显示出每集100分***30集的教程。激情澎湃的余贤给视频奉上点赞、投币和收藏三连,然后退出了app。心说教程的视频太长,现在时间紧迫,来不及学。收藏了教程,便证明他求学之诚,诚意有了,就等日后时间充裕,再来学习吧。 “画封面的事,还是得找专业的人。”说着点开手机通讯录。 第七章 真心话大冒险 秋风在南珠市兜了个圈,又搭着高铁北上,这般随性,遭到不少售卖秋装店家的抱怨。 甄诗皓提前了十分钟零二秒,在阳光正烈的时候,执太阳伞赶到约定地点,北部湾广场的“南珠魂”雕塑下。 当中镶嵌明珠,三面朝向不同的巨型石贝壳连接一体,耸立在喷泉中央。围绕着雕塑,水池边缘,护卫着骑乘海马的老渔翁、仰卧锦鲤的少女、驾驭神龟的壮汉三尊铜像。 在甄诗皓的记忆中,白玉当空之时,雕塑中央的明珠金光闪耀。明珠的神力下,水池底下的彩灯尽数开启,水柱冲天而起,形成此起彼伏的水帘,要是配上一曲悠长而活泼的纯音乐,妙极了。 她不遗憾,良辰美景,失去了人的陪衬,反而冷清得瘆人。能在国庆假期的末尾和他相聚,足够了。 毒辣的太阳把甄诗皓从等待的憧憬拉出来。蒸腾的热气从脚底瓷砖上升,点滴汗水划过少女脸颊。东南而望,不见斯人,献血站照常运转,路边巨大的电子屏轮播着“讲文明树新风,共建和谐南珠。”等公益广告。 男生会为苦等他的女孩而感动,却不一定会对妆花了的女孩有所触动,甚至可能笑出声来。 甄诗皓决计要到躲避到雕塑左侧的垂叶榕林,那儿有石凳供歇息。她刚迈开步子,身后就有人呼她名字。 甄诗皓吓在原地,急忙掏出纸巾在脸上按了几处。唐楞严唤了她两声,不得回应,疑惑地走到甄诗皓面前,道:“你……” 说话间隙,他多看了两眼,甄诗皓时而低头,时而眸子里露出莫名的眼神,此情此境,勾起唐楞严的记忆。月考结束后,他遇见罗漓,对方也是这模样,当时唐楞严问了一句“你脸和脖子怎么颜色不一样?”挨了顿打。复去请教余贤,讨来应对之策。 “……今天真漂亮。”好险,差点忘记后面的内容了,以后要多多练习,早日熟练地说出来。 这句话让甄诗皓听得舒服,“这里太热了,我们去阴凉的地方等余贤吧。”说着执伞的手抬高,整个人自然地贴近他。 “不用,这点阳光不算什么。”唐楞严伸手挡住伞柄,另一只手颇为自得地给自己竖起拇指,“你去就好,我在这等他们。” “没必要等啦。”甄诗皓一愣,着急道。 “为什么?” “额……我是说,不一定要在这里等他们,太晒了,我们到附近阴凉的地方吧。” “你去就好,我不怕晒。”唐楞严无所谓道,“免得余贤来的时候,找不到我们。” 甄诗皓张口欲辩,但心里早一步预知对方的回答,便没了开口的兴致。轮到唐楞严催她去阴凉处,较劲半天,谁也不让谁,忽的两人都变成了说不得,挪不动的雕塑,大热天里,沉闷得很。 绅士风度的唐楞严在肚里搜刮了一遍可供谈论的话题,防止甄诗皓等待的耐性耗尽。几句话聊到进入高中后的新事物,甄诗皓说她是美术社团的王牌,精通各种作画。 南珠二中的社团要国庆假期结束后才开始招新,唐楞严了解不深,泛泛地谈了几句,不幸耗尽了嗓子的能量,短暂成了哑巴。 两人脚底的影子换了个姿势在地上舒服地躺着,唐楞严瞧一眼时间,已经超过约定的十分钟,终于不再固执,搀扶着脸色苍白的甄诗皓在阴凉处待了一会儿,再走近冷气充斥的 奶茶店。 珍珠奶茶的滋润和沙发的舒适让甄诗皓恢复过来,她首先向唐楞严暂时告辞,在奶茶店里的洗手间整理一番妆容,多涂一层防晒霜,出来时,昂首挺胸,步伐之间流露着自信。 隔着一段距离、桌椅和装饰的小型花坛,甄诗皓只能稍稍看见唐楞严的侧脸。装饰格调颇高的奶茶店里,紧挨落地窗的座位,英俊的少年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翻阅着什么,经典名著吗?少年专注至极,仿佛对周围的喧闹一无所知。画面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中。 伤感忽然取代了自信,向全身蔓延。 想想就难受,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处于不同的高中。邮递员不常光顾,写信不流行了。两人也不能带手机,她只能盼望着,盼望着假期的到来,才有机聊聊天,见上一面。那个小矮子,一定天天和他见面吧——为什么努力学习,得到的是这种待遇?好想哭。 甄诗皓,别哭,要坚强! 鼓足勇气,甄诗皓快步走近唐楞严,想要就他阅读的书籍展开交流。她在电影涉猎尚浅,才闹出暑假那会的尴尬,而在文学方面可以说博览群书,天朝的现实派,东瀛的推理,盎格鲁的后现代,拉丁裔的魔幻现实,皆可分析得入木三分。 这位饱读诗书的少女优雅地坐下,浮现出温婉的笑意,在她看清少年手中的书籍时,迅速消逝。美眸中映着书籍的封面,设计简洁而不失美观,八字标题蕴含着无数知名学者的经验,代表着时代前沿的学术——《五年模拟三年高考》 呆子!和美少女在奶茶店里难得的二人时光,你居然在学习! 唐楞严抬起头,刚想问甄诗皓为何摆出一个难看的表情,他的注意力很快被新进店里的两个男人吸引。 “抱歉,抱歉,居然迟到了二十多分钟。”余贤挠挠头,先来一阵赔笑,手势一转向着胖子,“都怪这个家伙,一听我去ktv,非要过来,拖延了不少时间。” “明明是你不记得充电,电动车在半路上没电了,我们才踩共享单车过来!”胖子不接受泼来的污水,指着自己和余贤说,“你们评评理,我坐他车,到长青公园花了8分钟,车没电。然后踩单车来这里,不过5分钟。但凡这家伙有按时赴约的心,绝不会这么晚出门,他绝对在家弄了很久的造型。” 在学校时,胖子的皮肤不比余贤差多少,在这里,余贤至少比他白八度。胖子的头发经历路上的风吹,抱成一团取暖,由三七分变成了大背头,余贤的中分却变化不大。 仔细一看,两人的衣着打扮区别更大,一个是松垮t恤、运动裤和鞋尖泛黄的帆布鞋;一个是凸显精壮身材的硬领白色polo衫、修身黑长裤和小白鞋。 “好了,介绍一下,这是我和老唐的初中同学,甄诗皓。”余贤无视胖子的反驳,“甄诗皓,他是我和老唐的同班同学,叫——” “——叫我胖子就好!”胖子急忙跳到余贤和甄诗皓之间,大手一挥,省略了介绍他名字的环节。 人员既然到齐,大家一同前往预订好的ktv。途中唐楞严问及罗漓,余贤回答说,她月考后反省一番,觉得知识没有彻底掌握,在家认真复习,唐楞严听后深以为然,放弃了打电话“打搅”罗漓的念头。 四人开了个小包厢,服务员送来余贤点的罗汉果菊花茶、凉拌青瓜和泡椒凤爪。 民以食为天的观念深入南珠市,少至两三人,多至一条街,缺少吃食的聚会是不完整的,就好比结婚要办婚宴,谈生意得上酒桌,组织学习会缺不得奶茶,即便在网吧打游戏,来桶泡面是生活的一种仪式。 还未点歌,余贤忽然把一副卡牌拍在桌上,“今天我们玩点新的,不单纯地唱歌。”笑容逐渐明显: “加个真心话大冒险。” 有点刺激,其他三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真心话大冒险,凭借其无与伦比的整蛊性、突然性和不确定性,成为不少聚会的宠儿。小学时候的版本是是通过猜拳、掷骰子等方式分胜负,让输家按照赢家的意思去做,不能违反游戏规则,不能说假话,也不能拒绝完成一件事。 这种没有限制,任由想象力发挥的游戏,有时能够增添许多趣味。而但凡有一个思想不纯洁的家伙,就能把真心话大冒险变成童年邪典,比如勇闯女厕所。 于是大家换了更文明的游戏方式,去商店里买真心话大冒险的卡牌,玩家根据所抽到的卡牌进行游戏——只要不买“变态版”,朋友间的小船不会说翻就翻。 一轮手心手背和剪刀石头布决定了顺序,唐楞严首先抽牌,略有忐忑地展示给其他人。 “真心话。”看到卡牌的内容,胖子的表情从戏谑到失望,“说出你喜欢的三件物品。” “虾馅肠粉、吉他、op手机。”唐楞严松了口气,幸亏不是难以启齿的问题。坐在他旁边的甄诗皓嘴唇微动,默默地背诵这三个词语。 他的回合结束,右手边的胖子双手合十,看似虔诚地祈祷一番,抽出卡牌,双掌反复地摩挲一会,盖在桌上,微微露出卡牌的一角,胖子的眼睛几乎要贴在手上,待周围人逐渐不耐烦,胖子大叫一声“赌神诚不欺我。”收回手掌,卡牌的内容暴露在其他人的视野内。 “欢迎胖子为我们献唱。”余贤带头鼓掌。胖子朝他“哼”了一声,唱首歌嘛,小意思。移步到点歌台,拿起话筒,脚踩着节拍,闭眼静候音乐,有那么点地下乐团主唱的风范。 “セーノ”(《恋爱循环》-花泽香菜) “でもそんなんじゃだめ” “もうそんなんじゃほら” 听起来还不错,唐楞严和甄诗皓的掌声配合着乐曲的节奏,为胖子加油助威。包厢的光线较昏沉,只照在余贤不经意间翘起的嘴角。他则悄然挪了挪座位,在附近地控制面板里,按下伴奏按钮,随后,一首风格治愈、柔和的外国歌曲,多出了南珠市的海腥味。 “阔脱吧你苏列爸,骑耶桥砍耶哪啦……”胖子的话筒拉得极近,耳朵察觉到怪异,包厢里先是出现清楚的鼻息,过了几秒,胖子拉远话筒,尽管南珠口音的曰语依旧烫嘴,也在用心地演唱着。 他想都不想就给余贤比了个中指,唱到高潮部分,更是直接撇下话筒,凑近余贤,魔音贯其耳,“卡密傻吗~阿里嘎多——” 笑骂和打闹声持续了一阵,余贤推开胖子,抽出卡牌,看也不看就展示出来。他脸皮厚,面对某些污污的问题皆能轻松作答。 胖子念出卡牌上的字:“你有过几位女朋友,有没有为爱拍手过?” “没有,下一个。”余贤冷道,然后洗了洗牌。 目光重新汇聚到甄诗皓身上,她往右瞥一眼唐楞严——会不会是大冒险呢?等手指接触到卡片的冰凉,心脏跳动的速度愈发快了。当着这么多人,大冒险……太不好意思了,还是真心话吧。 卡牌被抽出来反盖在桌面。 来个好一点的真心话吧,比如“你觉得在场的男生中那个最帅。”,甄诗皓翻开卡牌。 四人在短时间里都看清了卡牌上的汉字,却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余贤咳了一声,道:“用舌头舔一下你对面玩家的耳朵。” 胖子眼观鼻、鼻观心、心不知道观哪里。甄诗皓脸上的红晕扩散到耳根,惊愕地盯着余贤。 “请吧。”余贤说。 “等等,这个尺度太大了!”唐楞严拍桌道。 “有吗?以前我们还玩过摸chest。”余贤固执己见。 “那不一样!”唐楞严霸道地捡出那张卡牌,“当初参与的全是男生,诗皓一个女性,太不合适了!” 甄诗皓用力点头,无声支持着。 面对唐楞严的坚持,余贤神色不悦地消耗了一杯罗汉果菊花茶、两块凉拌青瓜、一块泡椒凤爪,沉吟许久,勉为其难道:“好吧,这不作数。但是——” 余贤指着唐楞严,道:“大冒险是逃不掉的,你既然帮她挡,就和她一起挨罚——唱首歌——这样可以吧,现在定个规矩,之后遇到难堪的真心话大冒险,就去唱歌。” 这个条件唐楞严可以接受,他向甄诗皓道:“麻烦你照应我一下啦,我不擅长唱歌。” “我会的!”甄诗皓道。 因为是“惩罚”,余贤不许他们挑歌,但也没特意为难,点了首两人都熟悉的音乐。 “柳下闻瑶琴,起舞和一曲。”(《惊鸿一面》-许嵩/黄龄) “仿佛映当年,翩若惊鸿影。” 这首歌,在初三毕业晚会的时候,甄诗皓和唐楞严代表班级登台演出过。一段时间过去,两人的配合不如当时辛苦排练来得默契,音乐进行到下半段,那份熟悉感似乎找回来了,唱着唱着,身子习惯性地作出记忆里的动作。 唯独甄诗皓的眼神无法复制当年,她不再看着台下的观众,而是一直注视着身旁演出拍档。 如果,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大家快快乐乐的,该多好啊。 一曲唱毕,真心话大冒险照常继续。唐楞严的秘密被透了个遍;甄诗皓“极不情愿”地向唐楞严做出大冒险;胖子运气不错,抽到不痛不痒的卡牌;只有余贤,连续6次抽到那张“有几个女朋友,有没有为爱鼓掌过。” 第七次抽到那张牌,余贤当场耍赖,按着既定的规则去唱歌。胖子嘻嘻哈哈地笑他“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跑到点歌台前,就等余贤开腔,马上切换伴奏。茶壶里的茶水所剩无几,甄诗皓脑子清醒的很,趁着黑暗,搭上唐楞严的手背,弱弱地说: “之前,谢谢你了,楞严。” 余贤已经唱上好半段了,歌曲的音域适中,本人也熟悉,匿去原唱的情况下,他唱得还算不错:“你说陪我到某年某月某天,却把我丢在某日某夜某街……”(《后会无期》-徐良/汪苏泷) 唐楞严笑了,都高中了,怎么还和初中一样柔弱。他的手掌轻轻落在她的肩上,像是在打气,道:“遇到难堪的事,不要害怕,直接说出来。再不济,我还在啊。”初中同学一场,彼此间又是朋友,一方有难,他绝对第一个冲上去帮忙。 “嗯。”甄诗皓重重地点头。 胖子这会也操起话筒,开始拖余贤的后腿,“你带走我的思念,却没说抱歉。一起走过的黑夜……”好好的歌词,经他故意矫揉造作的嗓音,硬是吧“带走思念”唱出了“带走生命”的感觉。 玩了许久,似乎有些疲倦了,甄诗皓摆弄一下手机,哈欠连连,本人没有意识地倚在唐楞严身上。手机锁屏前的界面只停留了一瞬,没有人注意到—— “光吃不胖hiahia:把封面的要求发给我,下周末交付你成品。” “大概又没有午睡吧,累成这样。”唐楞严联想起初中,甄诗皓在下午课程上钓鱼的画面,很快释然。保持着不舒服的姿势,无声地看两个男生极不协调的表演,终于到了结尾部分的合唱—— “我们约好的明天,你留给昨天。” 第八章 社团招新 “唉,你们听说了吗?”一双筷子在碗里精挑细选,胖子一一将发软的豆豉挑至小碟。食堂大叔烹饪老友粉可以没有番茄、酸笋,但不能没有它。胖子却觉得食之无味,弃之不可惜——类似茶包,泡完茶直接取出的工具性质。他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停: “5班的一个家伙,居然在昨天扬言,要建立一个侍奉部。这个操作真是笑死我了!天真,这种奇葩社团申请怎么可能通过。他也太沙雕了,把东瀛轻小说的情节搬到现实里。” 每年社团招新之前,南珠二中的分团高官会组织学校分团委、学生会和社团联开会。目的有二,首先是协调分配好学生组织和社团的招新工作。 毕竟招新前期的宣传,招新表演会的组织和彩排,分团委、学生会和各社团招新区域和时间段的确定,以及学生组织和各社团招新工作完成后的名单汇总,要条条不紊地进行,马虎不得。 其次,就是审核新社团,分为两轮。第一轮审核由社团联负责,社团联由三人组成,是当前学校各个社团的代表,他们重点关注新成立的社团与原有社团是否冲突,避免一个学校里出现甜豆腐社和咸豆腐社。 第一轮审核相对简单,毕竟社团联代表一年一换,代表的思辨能力参差不齐;又分别来自文艺类、实践类、综艺类三个不同的社团类别,排除私交,穿一条裤子的几率不大。 在南珠二中的历史上,就有一位神人,在社团联代表面前一席话语,叫他们倒戈卸甲,以礼相迎。顺利通过审核,成立了双截棍社。气得武术社社长在语文考试的作文里愤笔嫉书,因作文离题而不及格。 第二轮审核由学校的分团高官负责,侧重于社团的功效性和影响性。像甜、咸豆腐社这种不明所以,乱七八糟的社团,自然通过不了审核;还有桌游社、电竞社等,与主流教育观念无关的社团,统统枪毙。 胖子所说的段子其实还有后半段,当时fentuanweishuji当时推了推眼镜,强忍笑意对那名男生说:“在学校,有困难找老师,找学生组织;想帮助服务师生,可以去分团委和学生会;单纯想助人为乐的,学校有青少年志愿者协会,当然,自发性的帮助我们也鼓励…… 至于侍奉部,我觉得它的功能和校内组织、社团冲突了……嗯,如果你想要成立的是整个社团只有一个男生,其他社员都是女同学,天天喊‘青春の马鹿たちだ。爆発しましょう!’的侍奉部,那就更不可能了。” “那家伙确实挺傻的,跟某人像极了,小时候看了电视就头脑发热地去买围棋,明明不会,非要起手下天元,还喊什么‘天地大同’,也不害臊。”作出评论的,是名扎双马尾的矮小女生,呆在长桌的另一端与其他三个男生相对,正取一小团伊面盘在宽勺的汤汁里,轻轻地吹。 唐楞严手一抖,腐竹落回碗里,浓汤细粉的螺蛳粉似乎成了没味的凉白开,为了捍卫名誉,他道:“既然是小时候,那就别提了嘛。谁小时候不幼稚呢?罗漓你不也是,小学小卖部里的盗版库洛牌你不知道买……”目光对上罗漓阴冷的眼神,他知趣地低头喝汤。 “好好聊社团嘛,别扯其他的。”余贤用勺搅了搅碗里的汤,今天他来晚了,猪脚粉、肠粉皆售罄,只得去吃漓江米粉。尽管漓江米粉的口味经食堂大妈调配,较为贴切南珠本地,余贤还是不习惯那咸酸的口感,“明天下午就是社团招新了,你们有什么想法?” “没想法。”胖子不顾形象地打一声响嗝。 余贤有些意外,他印象中的胖子理应是积极地发言,说在二次元社团里面的感觉,比在班里面感觉好多了!在班里面一个人很无聊,都没有同好,萌妹子交流,进了里面去个个都是二次元,说话又呐呐呐,他超喜欢在里面。 “我什么时候说话‘呐呐呐’了。”胖子极度嫌弃余贤装出来的模样,说自己早就打听过学校的二次元社团了,其成员不是绘画大触、bi站小有名气up主,就是海报、手办、cos服齐全的土豪,哦,还有还有沉迷女装的。 胖子自认无才,很怂,去了二次元社团不仅找不到归属感,而且会在一票大佬中瑟瑟发抖。 “我也没想法。”唐楞严表示,学校社团很多,他了解不深,决计根据今晚的社团招新演出和明天下午招新现场的宣传,综合考虑,选择合适自己的。 “我,没想法。”罗漓……余贤不问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贤,那你呢?”唐楞严道。 “巧了,我也没想法。” 每天手写和修改2k字的小说内容,还要兼顾学习,时间已经很紧张了。参加社团既不能提供创作灵感,也不能提高学习效率,纯属浪费时间。 不过,今晚的社团招新演出还是要看的,听说舞蹈社的长腿学姐们要表演热舞,不能错过。 …… 社团招新演出在图书馆前的广场举行。分团委、学生会和各社团几天前就开始布置会场和彩排。待夜幕降临,高一新生在班主任和年级长的指挥下拿着小凳列好队伍,只听一声令下,放下凳子就坐。 然而屁股还没坐稳,年级长拿着个大喇叭突然喊:“起来!凳子也拿起来!” 一张张脸写满了莫名其妙,但身体很自觉地站起。 年级长走上会场舞台,灯光下,他俯览高一各班学生,清了清嗓子,道:“有没有参加过军训?” “有……” “大点声,没吃饭吗!没吃饭的话,演出也别看了,统统给我回去,吃饱了上晚自习!” “有!” “既然参加过军训,为什么刚才坐下的时候,声音稀稀拉拉的?有些人,手脚健全,也没有生病,怎么反应这么慢!”年级长点点头,继续板着脸,“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如果坐下的时候,声音继续拖拉,所有人都给我会教室里去,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大点声!” “明白了!!!” “坐!” 近乎整齐划一地落座声,年级长摸摸下巴,双手背在身后,满意地下台。 “****(南珠粗口)”胖子身子后仰,同身后的余贤悄声道,“瞧他那样,真把自己当将军了,呵,校长都没那么大火气,他哪来的威风?” 胖子私下痛骂年级长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自从军训检阅典礼,年级长安然坐在阴凉处,操着话筒对在大太阳底下站了40分钟的高一新生一通奚落,胖子就与他不共戴天。 年级长当时的行为,现在看来没什么,可放到当时的情景。前有军训总教官走到太阳底下,总结军训期间新生的表现,也痛评一番;后有校长拿着话筒走到学生间,表示对未来的期待。 只有年级长,令为他辩护的人无话可说——谁让他在高一学生面前永远表现得宽于律己,严于律人。 等进入学校,从学长学姐口中知晓年级长的事迹,以及对比高二、高三的年级长后,埋怨声更多了。 负面情绪在高一学生群体中蔓延,而一袭靓丽礼服的女主持和英姿飒爽的男主持走上舞台,迅速安抚了台下观众。经过数次彩排,他们娴熟地用自然又煽情的语调道出开场白,一阵串词,引出舞蹈社的表演。 在southkorea摇滚乐的铺垫下,一群身穿社团t恤,超短裤的漂亮学姐从左侧登上舞台,为首的向着观众来了个飞吻,台下的男学生一下沸腾了。待音乐前奏过去,舞蹈社社员则展现出强劲的舞技,让一些觉得她们在搔首弄姿的学妹刮目相看。 胖子不懂台上的学姐跳得好不好,却认得她们的大白腿,一脸坏笑地往余贤那仰,还暗中对上面指指点点,叫余贤发表看法。 余贤倒是学着唐楞严摆出漠然脸,后者是真觉无趣,他纯粹是为了顾及形象。旁边的女生不约而同地向胖子处投去嫌弃的目光,他虽然眼睛许久不眨,但不敢和胖子接一句话。 一个词语来形容,就是‘闷声色狼’。可‘闷声色狼’是在被人发现好色本性之后才给予的评价,也就是说,只要余贤不被发现,他就是个绅士。 “大猪蹄子!”果然,李唐毫不客气地贬低一番胖子。胖子心里有怨气,见附近女生众多,便劝说自己以大局为重,不要为了一时冲动扰乱社团招新演出的秩序。 在胖子低头沉思的瞬间,音响里的乐曲风格一变,舞台右侧登上众多高大挺拔,相貌英俊,嘻哈风格打扮的学长,与一曲舞毕,退回舞台左侧的女社员们成对峙之势。音乐节奏“噔噔”地紧凑起来,双方首领相互勾手挑衅,节拍一到,大吼一声,各自祭出华丽舞技展开比试。 “啊——欧巴!”李唐双手挤着脸颊,伴随着破音的尖叫,眼珠近乎受不了压力而弹出。胖子捂严实耳朵,鼻腔“哼”了一声,嘀咕道: “小狐狸精!” 第九章 学生要有学生的样子 车不一定要好,但车模必须得漂亮;漫展摊位不一定要罗列精品,但摊位前的coser千万要好看,如此奇妙观念深入南珠二中各大社团。余贤等人参加社团招新会的时候,各个社团纷纷派出己方颜值优秀的学长学姐,身着西式校服,在社团所在的宣传点热情介绍着。 胖子“引经据典”说,替身使者总会相互吸引的,虽然南珠二中没有替身使者,但是有帅哥美女。唐楞严就是一块大磁铁,走到哪,体内金属元素含量过多的漂亮学姐便会凑上来。 “学弟……你好!有兴趣了解一下我们文学社吗?”一个齐耳短发的学姐被同社团的人推让出来,拦在唐楞严的语录上,只敢看他的下巴,小声道。模样仔细一看颇具惠秀,可余贤和胖子的审美早被班里的宁潇湘养叼了,平静地在唐楞严旁边看戏。 “谢谢了!学姐,我们先拿个传单,待看完其他社团以后,再综合考虑一下,可以吧?”不等唐楞严回话,罗漓快步穿插进两人的空隙,随意地接过学姐递来的传单,拉着唐楞严的手: “走,楞严!我们去那边看看。” “时间长着呢,不必那么着急。”唐楞严一边同学姐赔笑道歉,一边跟上性格古怪的青梅的脚步。 “谁让你拖拉,在每个社团前耗那么长时间,不快点怎么看得完?笨蛋!” 唐楞严被罗漓马在前引着,余悟空和胖悟能跟在后面。偌大的社团招新会场,他们走走停停,多少“女妖精”想把唐楞严带回各自的社团。罗漓马频频出动,打断对方的“谣言蛊惑”,夺了社团宣传单,立即拖着唐楞严离开;余悟空和胖悟能游而不击,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胖子彻底断绝了加入二次元社的念想,在社团宣传点交流一番后,才知晓本校社团实力雄厚,由分团weishuji亲自做指导老师,每学期与其他中学的二次元社联合起来,操办南珠市的朝日漫展。 南珠市这个厂西最南端的四线小城市,人口和消费力不比首府青秀,几乎没有商业公司来此举办漫展。 三年前有两家公司尝试来此开辟新市场,然后很凑巧地,他们漫展举办的时间撞在一起,双方谁也不肯退让,于是互相举报对方贩卖hs刊物以示尊敬,结果嘛……本地的二次元爱好者,像胖子,假期都是往青秀的漫展跑。 剩下不想花费70多动车费和时间的人,以南珠各中学的二次元社为代表,用爱发电搭建起了朝日漫展。规模不大,嘉宾很少,但有模有样,两年里举办了四次展会,漫展的口碑逐渐积累起来。 漫展从策划到筹备、找赞助商、宣传、售票、去派出所备案和开展所消耗的时间太多,除此之外,二次元社的社员还要准备学校展位的同人作品、手工作品等。据社团宣传点的学姐说,全校最花时间、最累的社团当属二次元社,每次漫展活动结束,就要开始策划下一次漫展了。 而且,分团weishuji作为二次元社的指导老师还撂下一句话:“只有最优秀的人,才配玩二次元。”所有二次元社的社员,每场考试成绩必须不小于试卷总分的80%,一旦每学期超过3次成绩不达标,视为自动退社。 于是问题由胖子想不想进,变成了能不能进。 余贤要比胖子受欢迎,虽然跟在唐楞严身旁,没有学姐注意他,但是武术社和双截棍社的学长过来,捏捏余贤手臂的肌肉,问他有没有意向入社,余贤皆礼貌地回绝了。 转悠了半天,余贤兴致所剩无几,正准备撇下唐楞严等人,先一步回教室自习,目光忽然捕捉到一处,观望一会,往教室的方向移步,又看似不经意地回望。 意外的是,不远处的少女条件反射地偏过头,视线恰好对上余贤。后者“啧”了一声,坦然走过去,企图用强颜欢笑来掩饰偷窥之过:“哟,宁——你们,找到合适的社团没?”听起来像同学间偶然相遇的寒暄。 他注意力全放在宁潇湘,靠近了才发现其身边簇拥着好几个同班女生,于是连忙改口,避免令其他人心生被忽视之感。余贤回顾国庆收假回来的记忆,除了“老闺蜜”李唐,其他几个女生皆是最近和宁潇湘聚成一个团体的。 余贤很快便收回视线,借着聊天,光明正大地看宁潇湘——她难得披散秀发,而不是束之脑后。 自从“书墙姐妹”和李四婷承认欺凌之事,宁潇湘便搬到李唐的宿舍,结束走读。 由于宿舍在晚自习半小时后就没有热水,八人间的女生宿舍一般安排四人在晚自习之前沐浴。晚餐时,罗漓颇为担忧女生宿舍能否在晚自习结束前恢复电力,她既不想湿头发睡觉,也不想忍耐一天不洗头发的肮脏。 宿舍缺电,已经洗头发的宁潇湘只得使其自然风干。头发湿漉,她收起刘海,乌黑长发三七划分,发丝皆拢在耳后,比起表妹李华依旧清秀,较之以往却少了乖巧,多了几分自信。 当然,在南珠二中,校方可不管女生自信还是自卑,白天上课的时候,留长发的女生统统要扎起头发——学生要有学生的样子,仪容仪表懂不懂? “有那么几个社团挺感兴趣的,不过呢……”宁潇湘语气温婉,扶着李唐的手臂,“想尽量和大家在同一个社团。” “大家”显然是指周围的女同学,不包括余贤。 “都是朋友,当然要在一起呀!” “潇湘,选哪个社团都无所谓,只要有你,就够了。” 女生纷纷附和。 关系看起来不错……余贤习惯性地半眯着眼,遇到直觉不自然的事,他总会多想。 尽管不清楚宁潇湘假装柔弱可欺的动机,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心高气傲,与李唐交好,不过是看重其义气浓厚,是个不错的工具人,到谋划反击“书墙姐妹”时,也不告知一声,全凭对李唐的性格掌握驱使对方。 按照这个思路,眼前与宁潇湘“关系甚密”的几位,估计是被她发掘出了可利用价值…… “嘿,宁潇湘!你要去哪个社团啊?”胖子径直走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完全忽视了周围其他人。他挑社团很随性,哪里有plmm,哪里就有他,因此特别关注宁潇湘的社团选择。 “呀,胖子,这么想和潇湘进一个社团啊?”小团体中的一个女生抢在宁潇湘前做出回应。 “那可不,我们都是在潇湘旁边的绿叶哩,哪能引人注目?”另一个女生阴阳怪气说。 “唉唉,我记得,有男生曾经传潇湘坏话来着?我记不清是谁了……” 一套组合连击,说得胖子找不到词语来搭腔,支吾半天,脸色憋得通红,眼神慌张地四下游离,终于找到站在一旁的余贤,如见救星般地凑过去搭话。 余贤瞧出了门道,一小众跟班在身边叽叽喳喳固然讨厌,对于饱受追求者困扰的宁潇湘来说,跟班利大于弊。凡是被表示厌恶的男性,再也别想越过“女墙”接近她。 这些跟班可以把来自本班的胖子怪物拦截在外,面对临近的帅气学长,她们一个比一个温婉端庄,热情洋溢。宁潇湘对恋爱不感兴趣,那送上门的帅哥,她们就不客气了。 跟班们争着去纠缠帅哥,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又避免了宁潇湘被骚扰。 许念白带着随和的笑容,一边递出宣传单,一边展示充满磁性的声音:“学妹们好!学长见你们谈吐之间颇具一番气质,在舞台能够一枝独秀,非常适合戏剧社——有没有兴趣了解了解?”说话时,他面向一众女生,从容不迫,风雅兼具,又不着痕迹地与宁潇湘“巧然”对视。 “学长,学长!我不太会表演,可以加入戏剧社吗?” “可以呀,学妹。”许念白的口才极好,几句话能让听众在心中对戏剧社有简洁明了的认识。谈及社团中划分的三个部门,在重点高潮来临前,音调和语速恰到好处的调整,引起旁人的注意。 表演部、编导部和技术部共同组成戏剧社。表演部的招收门槛是最低的,报名就可以进去,代价是要接受社团的表演培训,以及演出节目的频繁彩排;编导部的门槛最高,需要提交一份10分钟的短剧剧本,由编导部部长审阅通过后方可加入。 讲到技术部时,许念白顿了顿,提供的内容没有其他两个部门详细,只是泛泛而谈,称部门的职责主要为用电脑进行视频后期制作和给演员上妆。 “视频制作?戏剧社里面有电脑吗?还是说,让社员周末回家用自己的电脑完成任务?” 讶然看向正要离开,又回身提问的余贤,许念白心里一阵嘀咕,费了那么多口舌,没引起漂亮学妹的注意,倒是招来个学弟。 看在戏剧社男性稀缺的份上,许念白未产生排斥之意,热情不减地介绍:“嗯……学弟请放心,技术部成员在学校是有电脑使用的,不会把工作拖延到周末……不过,学弟,表演部这边对男生的需求更大,学长建议你到表演部来,社团会好好培养你的。” “我觉得技术部更适合我,学长。”余贤委婉地回绝许念白,同时快速拨动着内心的小算盘。 第十章 委屈一下你 环顾室内布置妥当的桌椅和道具,许念白长呼出一口气,口袋一探,没有寻到纸巾,于是用手背擦去脖颈前的汗水,挨在墙上,同翻看报名表的社长商量: “玖曦,干哈呢——咳,别看了,今年就只有两个男生报名,我事先和你说好了,千万要把他们留下来。”自从遇见了谢玖曦,他的口音越来越不像南珠本地的。 谢玖曦眼皮也没抬:“表现好,背(别)说男的,女的我也要。” “必须两个都留下,社团里男生太少,不行!”许念白立场坚定,女多男少的社团,女的当男生使,男的当畜牲使,再不多赶几只畜牲回来,他这老牛迟早累死。 戏剧社的男丁原有十人,谢玖曦当上社长,转身就开除了九人,理由是那些人无心社团建设,演戏、编剧、技术样样不行。许念白开始举双手赞成,等经历完招新工作,他后悔了,粗活全压在他身上,其他两个女生根本帮不上忙。 “咋的,嫌累?”谢玖曦摸着下巴,这段时间确实苦了许念白,得给一些奖励,不能光凭精神食粮搪塞他,可是,奖励许念白什么好呢,“周末请你去吃烤生蚝?” “再来一份鸭脚煲……咳,不是烧烤能解决的,演戏也成问题啊!我们昨天的招新小品,还要让倾城扮成男的,以后排练男角色多的剧本,全员女扮男装吗——你说是不是,倾城——哎吗呀,倾城呢?” “我这儿呢……”距离许念白最近的墙角边,一个短发戴眼镜的女生坐在地上,满脸忧郁地往地板瓷砖画着圈圈,她的嗓音轻且幽,忽然出声,令没注意到的许念白吓一跳。 瞧孟倾城的模样,估计又是在咒怨着那个负心前男友了。许念白曾劝说过几次,让孟倾城放下,然而回回都遇见同样的画面: “我真傻,真的。”孟倾城靠在墙边,接着说,“我单知道他去青秀市念书,条件更好;我不知道他会在那里被贱货勾了魂。好嘛,分手的借口更敷衍,说什么口音变成东北了,听起来不可爱了——哼,他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好意思说其他口音——我瞎了眼,我瞎了眼!” 戏剧社其他两位已经习惯了孟倾城的颓废作态,只要她不像刚分手时躲到摇摇欲坠的危楼里哭,那就没事。许念白做梦时还不忘当初的惊险,他和谢玖曦才架走哭天喊地的孟倾城,身后的楼房轰然倒塌。 “好了,倾城,准备一下,学弟学妹快来面试了。” 不知道昨天遇见的那名学妹会不会过来呢?南珠二中的社团种目繁多,不少人是拿了宣传单回去思考一番,才到社团现场报名的。许念白默默祷告着,上天啊,让那个漂亮学妹加入戏剧社吧,我愿意用谢玖曦单身一辈子来交换。 “大白,搁那傻笑什么呢,快出去签到,有人来了!”社长大人从后面走过来,卷起报名表束成棒状,一阵叩击,终结了许念白逐渐ws的笑容。 …… 余贤在赌。 据许念白透露,学校电脑室淘汰下来的电脑,留下一批在信心处理教室里,以供学生组织和社团申请使用。他加入戏剧社,或许可以借着剪辑视频和编辑剧本的理由,混到里面码字。 如果可以用电脑码字,他只须携带一支u盘,抓住机会溜进去,既能以超乎手写的速度创作,又可以省去周末纸质草稿输入网络的繁琐操作。 退一万步来讲,余贤的小算盘落空了,也可以在一个月后,社团试用期结束时主动离开。用戏剧社技术部一个月的试用期,换取提高写作速度的可能性,他觉得很划算。 秉持这一心态,余贤语气诚恳地回答宁潇湘:“我对技术部的工作有些兴趣,某些地方又稍稍涉猎,来戏剧社,十分合理。” “那么说,宣传单上关于技术部的要求软件,你都会用啰。”颔首而笑,宁潇湘既不疑问,也不肯定,只是陈述这一观点。 “会用”这个词的含义很广,可以用来形容pr、ps等软件的安装、启动、关闭和卸载;也可以形容用pr、ps轻易制作优良视频与图片。 “略懂,略懂。”余贤说着,浓眉先是微蹙,而后又舒缓开来。 追求肖秋雨的经历,让他的神经过于敏感。尤其和漂亮女生的交流中,每句话,每个词,每个字,甚至说话间的语气和表情,皆会经余贤仔细揣摩。譬如现在,宁潇湘的用词也许是无意之举,他偏偏大惊小怪。 少胡思乱想,余贤告诫自己,这样的猜想不仅浪费脑细胞,而且是人生第四大错觉——他与宁潇湘交际平平,也无任何冲突,对方何必费力不讨好,在言语上阴阳怪气。 事实也正如他想,宁潇湘并无它意,眼见余贤反应淡漠,便转身去和小团体谈天说地。宁潇湘想要长期维系这一小团体来阻挡追求者,可自身对那几个无心学习,成天八卦的工具人难生感情,加入戏剧社,无非是给予她与团体间一个维系纽带。 没过多久,唐楞严从社团活动室里出来,已经面试完了的罗漓迎上去,忙问面试的感觉如何,有没有把握通过。 昨天余贤报名戏剧部的面试后,拿不定主意的唐楞严索性配他一起,罗漓因此也跟过来。 “总体上没问题。”唐楞严顿了顿,给余贤一个眼神,“你要小心社长的提问。” “社长啊,坐中间那个学姐!”罗漓感同身受,往社团活动室里提防地一瞟,低声说,“楞严说的没错,她的提问太刁钻了,我刚才呆了半天也不知如何作答,余贤,你警惕些。” 而即将面试的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顺其自然吧,本事如此,成则进。” “学弟心态不错,余贤对吧?进去面试吧。”许念白拿着报名表走出来,瞧余贤一眼,黑笔在表格上打勾,待他进入活动室,许念白却没紧随其后,而是把目光转向排队人群: “学妹呀,学长就知道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我看好你接下来的表现哦。” “多谢学长的关心。”稍带感激的笑容使宁潇湘的简便回答不会给人与敷衍之感,见面招呼之后,她似乎更加对小团体里的八卦更加关注。许念白本来想多攀谈几句,察觉气氛不对也只好作罢,回去主持面试。 …… 趁着许念白在门口聊天,余贤先同活动室里的两位学姐问好,并将脑海里唐楞严和罗漓提供的信息与现实中的人物对应: 坐在中间的社长,亚麻色头发扎起马尾,两侧稍长的金丝夹着额前刘海。余贤的脑袋空白了几秒,南珠二中什么时候允许学生染发了?嗯,连美瞳也戴!等他留意到对方自然而高挺的鼻梁,估计不是整容的效果,才恍然大悟地推测,浅金发和碧瞳是天生的,社长大约是个混血。 右边靠窗的位置是一个短发戴眼镜的学姐,看起来很忧郁。 待许念白回来入座,面试准备开始,余贤眼前出现了一股浓浓的漫画场景既视感: 右边冬季运动校服穿着整齐的忧郁学姐仍旧没回过神,偏着头望向窗外,双手在腿间交叉着。 中间的社长外披着冬季校服外套,内穿夏季polo衫校服,穿着运动校裤翘起右腿,双臂交叠胸前,身子稍稍后仰支起椅子前脚,冰冷地注视余贤。 左边西式校服装扮的许念白学长也很没形象地翘起右腿,双肘支在椅子扶手,手掌在半空相握,面部朝着余贤,可眼神空洞,明显心不在焉。 我真的是面试戏剧社,不是海军部? 心里嘀咕间,余贤保持着外表的礼貌,就自我介绍,对戏剧社的认知和他所掌握的技术三个方面简短而清楚的说明。 “表达能力尚可,礼数周全。”谢玖曦在报名表复印件上,余贤的名字旁附注释。自我介绍环节一过,她首先发话:“学弟,你想进技术部……pr和ps掌握得如何?” “还行,pr的话,视频剪辑、转场,背景音乐,字幕添加,音效调整都可以,ps没有以前熟练了,但多少会用一些。”唐楞严刚玩bi站那会儿,上传的视频全是不加修饰的完整录像,简陋至极。 余贤看不下去,在网吧捣鼓一阵,把字幕、特效、pv(pv-promotionvideo音乐影像)弄出来,又用ps整出个吸引眼球的封面,唐楞严的视频点击量才逐渐上升。 说来也怪,唐楞严的粉丝数量增多后,反而不喜欢看pv,更喜欢看他本人出镜。 戏剧社拍摄的视频大多用来宣传,基础技术已经足够应付。谢玖曦还有一些问题要提,却微微点头,暂不作声,按照惯例,该旁边两位部长提问了。 奇怪的是,活动室沉寂了十几秒,孟倾城依旧看着窗外,许念白外在妄想着宁潇湘。再过几秒,两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不约而同地向中间看,谢玖曦已经把报名表再次卷束成棒。 “那,那个!”被暴躁社长的表现惊吓到的许念白,心里催促着要提问学弟,脑袋和嘴巴却完全不配合。墨迹半天,他撇一眼同样神色紧张的孟倾城,心头一横,不论问题质量如何,至少要比倾城那家伙先开口,态度上不能输!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来不及细想就道: “学弟,你认识排队时在你后面的那个学妹吗……”许念白机关枪似的说,等理智反应过来,卡弹一般地闭嘴,旁边一卷报名表已然高高举起,劈头打下,爆出“嘭”的一声。 孟倾城又惊又怕,见识了许念白的下场,她不敢随便提问,没有任何准备、心态极度紧张下,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半句有用的词语。这位编导部部长拍拍脑袋,企图用浮夸的演技萌混过关:“哎呀哎呀,玖曦你的提问有水平,还是你替我说吧。” 勿须她说,谢玖曦彻底对这两个奇葩同僚失望,气恼地瞪一眼许念白:想不出来问题就直说啊,我顶多事后说你几句,何必要装出一副认真的模样应付我,在学弟面前丢人现眼? 谢玖曦越想越气,斜一眼站在前方不知所措的余贤,忽然嘴角微翘,碧瞳中散发着诡异的光:“学弟,宣传单里写得很明白,技术部不仅要掌握实用软件,有时候得担负起给演员上妆的责任……”她的目光由余贤转移到许念白身上,同时从挂在椅子后的书包中取出便携式妆盒。 “社长,上妆的事情,技术部不是还有您吗……”许念白强颜欢笑,当然看得出社长要公报私仇,借着面试的理由来整蛊他——有多少个男的会化妆! “不不不,技术部的未来在学弟手中,他有必要经过化妆水平的测试。”谢玖曦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许念白的肩,道: “委屈一下你,给学弟当化妆的对象啦。” 十一章 学校里最靓的仔 对着洗手台前的镜子照了好一会儿,许念白长呼一口气,那个看起来像是被打了一拳的眼妆终于卸掉了。他从口袋中取出孟倾城给的小纸巾,擦净脸庞后掷入一旁的垃圾桶,双手又借机拨弄几下发型,对镜中帅气的面庞满意地点头,才走出男厕所。 “等等。”孟倾城没伸手去接,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上那瓶所剩无几的卸妆水,道,“你怎么用的这么多啊,是把它直接倒脸上了?” “差不多,先倒在手里接着。” “我给你的卸妆棉呢?” “原来那不是纸巾吗——哦,我傻了!太久没上妆了,都忘记怎么卸妆了。”许念白惊讶一阵,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经历被发掘出来,他尴尬地杵在原地,赔笑道歉着,还要把谢玖曦拉下水,称若不是她以权谋私让在化妆上一窍不通的学弟折腾自己,往后的事皆不会发生。 谢玖曦“哼”了一声,脸上毫无羞愧之色,还气势逼人地嘲讽许念白:“你才对化妆一窍不通,呆子!被学弟耍了都不知道。” 她和孟倾城在目睹了余贤给许念白上妆的全过程:这位学弟推辞几句后,无奈接过社长的化妆盒,看似一头雾水地在里面挑挑拣拣,全凭运气和拙劣的技术给许念白化了个“挨打妆”,实则另有玄机。 首先引起谢玖曦注意的是余贤的上妆顺序,虽然他一会拿起这个瞧瞧,一会拾起那个看看,还不确定地自言自语“好像是这个吧?”,化妆的时候手法粗糙;但是妆前保养的化妆水、乳液、隔离霜一个不落。 最近天气转凉,湿度较低,余贤在给许念白抹过粉底液,下颚处刷过修容粉后,没有用蜜粉定妆…… 余贤半认真的化妆到此为止,轮到眼妆部分,他便放飞了自我,眼影膏没打就挑了个与许念白肤色极不相同的眼影,导致化妆完后,眼影在周围晕染开,许念白当场变成了熊猫眼,远远看去还以为被人打了。 “照你这么说,他本身会化妆,见我们起了矛盾,就故意给我上了个熊猫眼,既博你们开心,又可以凭不会化妆的理由说服我。” 许念白总结一下谢玖曦的思路,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扑哧一声,然后忍不住大笑,“你看多小说了吧,谁那么无聊?别把人想得太心机,学弟才几岁啊?” “现在早熟的人还少吗?尤其是你们男生,个个大猪蹄子。”孟倾城的话语明显夹带着个人情感色彩,一朝遇渣男,处处怕雄性。 “行了啊,别吵吵。”谢玖曦手一挥,她方才是为了戏弄许念白而提出这一猜想,完全依赖主观判断,不可当真,哪料到其他两人因此杠上,干脆先按住最激动的孟倾城,问她社团面试结束后的一系列布置…… …… 南珠的天气忽热忽冷,余贤一不留神便感冒了,整个脑袋晕乎乎的。 难度偏高的物理题,他原本思考一下就可解出,如今只能画出物体的受力分析,明明脑海中有详细的解题步骤,通往手臂的神经却堵塞得像被珍珠卡住的吸管,手臂不受控制地摊在桌面,笔尖在题目的“解”旁久久不能抬起。 “贤啊,你知道自己月考成绩了?”胖子紧张兮兮地来到余贤身旁。 抬头看一眼讲台上的人潮涌动,余贤耸了耸肩,道:“还不知道,先让他们看啰。”反正成绩也不会因为关注度而改变。 “希望成绩能够好些吧。”唐楞严在余贤处稍作停留,准备等人群稀疏一些,再去看成绩单,“这次月考好难,尤其是数学,我最后两道大题都是蒙的。” “啊,我也是,数学最后那两道题。”唐楞严那样的好学生都解不出,那自己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胖子稍稍放松心情,偷看一会儿宁潇湘,忍不住去问。 “我吗?”宁潇湘笑着指向余贤,“被他传染了,考完试以后就不再关心了,听天由命啰。” “真惬意啊,我这几天一直没睡好,就怕成绩出来,全砸了。”唐楞严焦急地看向讲台,挑最近的位置坐下,拇指顶着嘴唇。余贤见怪不怪,唐楞严的“考前考后焦虑症”是老毛病了,见有胖子在旁安慰,他说了几句,便偏过头去解物理题。 持续一段时间的惊呼与哀嚎后,讲台上的人大多散去,或昂首挺胸,或淡然信步,或跌跌撞撞。胖子和唐楞严瞅准机会冲上去,待余贤将要起身去查成绩,他们脸色一青一红地回来了。 一团重物压在余贤身上,夹带着哭腔:“贤啊,咱们和老唐绝交吧,这家伙,数学大题蒙着都能全对!还好意思说月考难,呵,年级理科第七,文科第九。” 惊喜的潮红充斥唐楞严的脸庞,轻咳一声,知晓现在的情形不能同胖子搭话,便告知一声余贤:“你年级理科56,文科173,怎么回事?” 余贤倒觉得正常,他本来就偏科,文科作业完全应付了事,加上小说的创作,学习时间当然不比校内的学霸……还是小说里好啊,有个万能的系统,只须把技能点上去,学习就轻松多了,省下不少时间。 其实重生也不错,让他保留现在的记忆重生,说不定小学时候的那个漂亮女同学……余贤歪着头,目光呆滞地往那黑板上的老旧时钟,僵持着笔,练习本上的那道物理题依旧只有一个“解”和受力分析图。 “怎么回事?阿贤已经是全班第三了,你对他要求多高!”胖子咆哮起来,月考结束时,他照着答案估算成绩,又问了问周围其他人,觉得自己的排名应该处于中上。怎料成绩单出来,他估算的分数没错,正数排名却在理科年级891,文科年级803,全年级一千多人,胖子属于末尾。 这一咆哮把余贤从妄想中拉回来,这成绩能在全班排第三?等了解胖子在班里排第31名后,余贤对高一(1)班更加深入了解了。 “那班级第二是谁?” “你同桌。”胖子瞧一眼余贤身旁的空位,宁潇湘刚刚上讲台看成绩。 内心极度不平衡的胖子扬言要血洗唐楞严和余贤的饭卡,可两人起身就要往戏剧社的活动室去——今天是入社仪式,不能推辞。没有进入任何社团的胖子只能另寻机会,倒是唐楞严真的把饭卡交出去,被胖子笑骂一声“呆子,连玩笑都听不出来吗?”。 …… “优秀的学弟学妹们,欢迎来到戏剧社……”即使在社团迎新活动这一较为正式的场合,谢玖曦依旧我行我素,除了西式校服的衬衫中裙外,还把冬季校服外套围在腰上,南珠的秋天大多是早上冷下午热,如此搭配,据她所说,兼具保温和清爽的优点。 至于她的脸色为何比面试时更加恐怖,只有旁边的两名部长知道。许念白习惯性嘴臭说谢玖曦要风度不要温度,光着腿不穿丝袜迟早被冻肥,然后又是一阵争吵,眼见新社员快来了才偃旗息鼓。 “……我是谢玖曦,外貌上有些特别——俄罗斯族罢了。眼睛和鼻子是真的,头发是染的——我和学校说是天生的,喂!你们别说漏了啊……”谢玖曦尽量表现和善,连秘密都暴露出来,偏偏产生了反效果,有几个学妹缩紧身子,低着头不敢看她。 朝许念白的方向一瞥,那家伙两腮微鼓,眉心拧紧,强忍着没笑出声,那几乎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无声地嘲笑着:你这是和善还是威胁啊? 暗自叹气,承认自身没有温和的天赋,谢玖曦干脆撕掉假面,切换回冷淡霸道的语气。把剩下的内容,社团的日常活动和注意事项等等,吩咐完毕,接着退后一步,让给其他两位部长。 在熟悉的圈子里,许念白的嘴巴毫不留情;面对较为陌生的学弟学妹,尤其是当中有个他中意的美人时,谢玖曦和孟倾城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位翩翩君子,真不愧为表演部部长。孟倾城倒是保持一贯的低调风格,只能引起同为编导部的学妹的注意。 大家互相认识完毕,谢玖曦走到人群中央,鼓掌两下把注意力吸引过来,宣布戏剧社极其重要的首次活动—— 活动室大扫除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学校把活动室租借给了社团,社团就要负责活动室的日常清理工作,马虎不得。每周五放学前,分团委纪检部的同学会挨个检查活动室,一旦社团卫生不达标超过三次,学校将把活动室收回。 戏剧社虽然只有三个老社员,但活动室里的物品可不少。戏服相对好整理,古代的、西方的各挂满了两个大架子,只须派一个人去捋整齐。麻烦的是以往拍戏留下的小道具,哪个能扔了,哪个能留到下次,哪个坏了必须换新的……得叫人去一个个挑挑拣拣,慢慢甄别。 宁潇湘却淘到一张色彩暗淡的老照片,一群校领导和一大帮学生的合照。暗中关注她的许念白凑过来解释说,是戏剧社五年前的照片。 孟倾城感叹一声,那时戏剧社可是南珠二中的名片,不想现在,大家就认识举办朝日漫展的二次元社。 “怎么忽然间社员就变少了?”宁潇湘问。 “演技培训太累,学长不帅,学姐也不漂亮。”谢玖曦平淡道,“上一届,加入戏剧社的有十五个,三个嫌累退出了,九个是来活动室混日子不干活的,被我踢出去了。就剩我们仨;仰仗你们许学长的脸,今年新社员多一些。” 许念白倒是很乐观,道:“今年进来的帅哥美女们,放心,你们所有人,只要好好跟着学长我训练,你们就是学校里最靓的仔!” 不远处,默不作声的余贤耳朵一动,所有人都要参加培训? 包括技术部吗? 十二章 精益求精 “社团的培训并不难。”训练开始之前,许念白一脸惬意地说,希望学弟学妹不要有过多的心理负担,“毕竟咱也不是演员培训机构,训练方法什么的,百度一下,看哪个好用就用哪个罢了。” 他想大家解释了一下无实物表演,这是是演员训练的一种方法。在假定情景中塑造人物形象,即使演员学会在一定的任务下,在一定的规定情境里,有效地组织有逻辑的、有顺序的舞台行动; 养成动作性想像的习惯;逐步扩张到不同物体态度变化、不同环境态度变化,应用形体动作的工作方法去适应假定任务和假定情境;随之延伸到创造角色中去塑造人物形象。 譬如84年的春晚小品《吃面条》,台上一空碗,一双筷,一空桶而已,演员上来先表演出一副饿极了的模样,一听“拍戏”可以吃面条,脸上笑开了花。 “拍戏”还没开始,他就端起空碗,筷子在碗里搅拌几下“面条”,迫不及待地张大口往嘴里送,被“导演”察觉后,演员立即佝偻身子,稍微侧身以作掩护,舌头在嘴角抹净“油渍”。 从始至终,演员的碗里都是空的,没有实体的面条,但是他凭借着细致入微的表情,动作还有模拟出吃面时的“吸溜”声,若不是镜头照顾了几个特写,以那时的画质,电视机前的观众还真以为他在吃面条。 更甚者,无实物的吃面条比有实物的吃面条在舞台剧上更具表现力——大家平常吃面,动作幅度自然而细微,可演员在舞台上动作要是不稍稍夸张,等镜头拉远的时候,观众根本看不清演员在干什么。 还有一条优点嘛……许念白没说,那就是省道具钱——社团经费里也没余钱了。 “来来来,学弟,不要害羞,让学长看看你的表演如何。”自我认为把社团气氛运营良好的许念白在新社员里扫了一圈,又一圈,热情地走过去,把站在边角的余贤拉倒活动室中间。 余贤极不情愿地让学长拉扯着,耳目捕捉到其他新社员的“噗嗤”声和强忍的笑意,双唇内敛,在口腔里用牙齿轻磨一阵,鼻腔长呼出气 尝试一下总比临阵脱逃好,自己第一个被挑上来,估计是作错误示范的,那就老实配合学长教学吧——反正我是技术部的,表演不行天经地义。 “演吃面条吗?”余贤问。 许念白连忙摆手,这个难度系数太大了,他是来教学的,不是来整新人的,于是将一个小凳拾到活动室中央,手里一指,说:“学弟你搁着坐着,演个针线活儿。” 针线活?这我熟。余贤双肩先是一耸,往小凳一作就要演,双手按在膝上,一个念头忽然冒出来:隔行如隔山,随便演真的能演好吗? 当初他刚写小说,自诩脚踢文盟大神,拳打中外名著,仰天大笑三声,蔑视老作者一天4k字两章的更新速度……然后他面对着花费三小时码出来的500字,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他不愿重蹈覆辙,在开演前谨慎地问了一下许念白,有什么地方是新演员需要注意的。学长也不藏着掖着,把总结的要点告诉余贤:注意动作幅度,尽量面向观众,找准舞台位置。 余贤思索了一会,点头示意学长。许念白先招呼旁观的新社员一声:“你们要看清楚了啊,多从别人身上汲取经验,唔,学妹,你做好准备,下一个轮到你。”手指在空中虚晃几圈,莫名巧合地选中宁潇湘。 在新社员看戏和三位部长挑刺的眼光中,余贤右手握拳抬起,瞪着眼把脸凑近,左手食指拇指粘着“线”,缓缓地靠近右拳。一下,两下,终于把“线”穿进了“针眼”里,他表情略微放松,将穿过的线拉长,手臂在前方划过一个不大不小的弧线,然后“裁线”,“系线”。 接着凌空取件“衣服”在腿上铺平,“针头”缓缓穿过,然后拉长,穿过,再拉长,每次拉线的距离均比前一次要短,可以臆想出针线在缝合中的消耗。 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余贤在缝线处打了个结,裁掉“针线”,然后站起身来,宣示着表演的终了。 礼节性的鼓掌相继响起,又逐渐衰弱,沦落到仅有的一处有气无力的掌声。新社员看着部长们,孟倾城和谢玖曦盯着还在鼓掌的许念白,后者一意孤行地连拍几下,发出酝酿词汇的沉吟声,正当大家期待地从表演部部长口中聆听高论,他却干咳一声,让宁潇湘先去试着表演。 许念白包含着一点点私心,本来算计着让余贤去做错误示范,然后评论一番,再让获得些许经验的宁潇湘上去尝试,他恰好可以夸奖一番,拉拢双方的情感。 只是,余贤表现得太好了。诚然,以一个老演员的眼光解剖余贤,许念白可以指点出不少错误,而现在,对新人的要求不能太高,他必须把挑剔的话语吞进肚里,期待着学妹的精彩表演,那样,就可以两个人一块嘉奖了。 许念白的祈祷收效甚微,宁潇湘学着余贤的模样坐在小凳上,支起双手,然后就愣住了。她文能落笔出文章,武能拳脚退流氓,歌唱舞蹈两不落……针线活,学这个干嘛?衣服坏了买件新的不就好了?扔给专业的裁缝也好啊。 她努力回想着余贤方才的动作,一边穿针,系线,拉线,然后准备裁线。哦,学长还说过,注意动作的幅度…… 谢玖曦微微摇头,瞥一眼捂着下巴面色凝重的许念白,赶紧叫停了宁潇湘,然后对着新社员问:“她的针线活表演有哪些地方极不自然,谁能说说?” 宁潇湘从小凳上站起,双手交叠在身前,唇齿紧闭。许久没有在公众面前出过丑了,曾经在身上叠加的大多荣耀光环,现在到成了一个莫大的讽刺。不过经过几次呼吸的调整,她恢复了心态,嘛,不会就学啰。于是和其他新社员一样,目光投向了余贤。 谢玖曦却走过去把余贤挡住,道:“别老指望着别人给答案呀,嗯?先动脑筋思考一下,尤其是表演部的!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你们回去都好好琢磨,明天来给我答案——念白。”她只是替某人站出来点出宁潇湘的不足,没有接管表演训练的意思。 许念白点头以示感谢,得以对今天的培训加以总结和收尾,末了,他说:“社团的演技培训一周两次,请大家回去以后慢慢消化今天的内容。” …… 余贤抬头看了下教室的挂钟,又瞄了眼同桌,克制住自己打哈欠的冲动,着手收拾书包。路上走快几步,他能赶在食堂关门前买一份夜宵。 “等等,余贤。”宁潇湘忽然说。 余贤停下手上的动作,得知同桌想请他看一遍针线活的无实物表演,觉得不是麻烦事,便答应下来。 相比起下午在社团时的机械姿态,宁潇湘的动作更加地自然,手中的“针线”不再越缝越长。无实物表演源于生活,拥有一定的生活经验,不难模拟。 “比之前好些了。”余贤颔首道,如果宁潇湘能够稍稍抬起头来,表情不严肃地像大战前抓紧时间打补丁的女战士,效果会更好。视线落在她手上的四块创口贴,心里惊讶于宁潇湘在针线上的奇妙天赋,口头上道,“回去练习的时候小心点。” “啊,对着镜子看动作,难免会这样。”宁潇湘轻描淡写道,一点小伤而已,不重要。 “没必要这么急,无实物练习很简单的。” “不着急的话,明天那个部长该找借口单独辅导我啰。” 许念白长得帅,谈吐尚佳,给余贤的第一印象不错。宁潇湘和许念白才几天?这么快就准备回避人家。 余贤怀疑她不是眼光太高,就是大学前不想谈恋爱,前者几率最大,毕竟有魏艾评的前车之鉴。想归想,余贤没有指指点点,终究是别人的情感纠葛,更何况,宁潇湘也有自傲的资本。 看完表演,余贤单肩挎着书包背带,起身就要去买宵夜,但宁潇湘并不满足,又叫住了他。 “还要?” “精益求精嘛……明天去社团前,空闲的时间可不多。”她似乎并不知道请求别人时,语气应该温柔一些,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道,“而且,你刚才的评价是‘比之前好些’,说明你觉得还不够优秀,那部长更能挑出刺了。” 余贤哑巴吃黄连。随意答应的陪练,反成了束缚的缰绳。虽然没有吃亏,但陷入了信誉的泥沼,一定程度上打乱了原有的夜宵计划,幸亏接下来没有要紧事。 忍住一时的嘴馋,余贤继续陪练,顺便见识了同桌的认真态度:他觉得动作已经很完美了,她非觉得能更上一层楼。 10月初的南珠市,黑夜继承了下午的余热,一新一老两台吊挂式风扇在两人上空附近转悠着,老式吊挂风扇有不少锈迹,得开最大的5档才“吱呀吱呀”地赶上新型号的3档。渐渐的,余贤的眼神变得恍惚,脑子禁不住地乱想。 有钱,漂亮,学习好,情商高,又勤奋。 宁潇湘未来的上限有多高?成长的速度有多快? 和她一样的,拥有优秀天赋,殷实家境和勤奋个性的人,还有多少? 自己已经在创作的道路上了,网文所带来的收益能改善家里的条件吗?能超过宁家吗? 如果不写网文,专注于学习,没钱上补习班的自己,能够在成绩上压制对方吗? 眼前忽然一黑,教学楼的电闸被保安切断了,老风扇“吱呀”声渐小,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住了,新风扇设备正新,断了电,扇叶依着惯性又转了好几圈,给余贤送去最后的凉意。 十三章 知足吧 三幢教学楼平行排列,空中连廊相勾连。面朝学校外面的一幢,属于高一年级;再往北,是夹在中间的高二年级。如同高一的教学楼连接着实验楼,高二的教学楼通过空中连廊往东延伸,与综合楼对接。 综合楼二楼,平面布局成“h”行结构,正中是学生会和分团委的联合办公室,旁边两侧排列着各个社团的活动室。自西向东,由大到小,左侧走廊尽头,是属于戏剧社的活动室。 钥匙在锁孔里捣鼓了一阵,谢玖曦松开手,往后一退。许念白很快接替上来,发挥男子的强大腕力,在其他两人关切的目光下,大喝一声,终于把钥匙拔了出来,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幸亏钥匙没断,不然报修的价钱又高了。” 正常手段打不开门,社长大人拉开活动室的窗,身手熟练地跃进去,从室内打开门,放两位部长进来。今天高一年级全体被级长留下来训话,一时半会来不了。 “玖曦。”孟倾城找了个凳子,脑袋倚着墙壁,一副颓然,“编导部又跑了一个。” 谢玖曦不作声,偏过头去看许念白,后者苦笑一声,摇摇头,伸出三根手指,道:“表演部倒是没人退出,可坚持来参加训练的只剩三个人。” “会不会是训练太频繁了?”孟倾城偷看谢玖曦阴沉的脸,弱弱地提议。 “我们已经削减训练量了,一周只练三天!还要减?开玩笑,他们莫非是天赋异禀的影帝么,不经苦练就能出彩;还是说,他们的颜值高到了观众可以无视拙劣的演技?” “隔壁音乐社一周只练一次,其他时间都在聊天,不也挺好的嘛。”虽然是训练任务最重的表演部部长,但许念白的心态很佛系,学弟学妹愿意学,他就认真教;不愿意学,他能腾出时间跑学妹——社团只是兴趣团体罢了,又不是正规工作。 鉴于许念白在教学上的尽心尽力,谢玖曦给他多一丝宽容,心里绝不认同那番丧气话的观点。音乐社有什么好学的? 凭那几个有钱帅气的家伙维系着,全校学生都知道里面的社员是混日子骗社团经费的,还占着偌大的活动室。谢玖曦垂涎好久了,不止一次往学生会文秘部和社团联打小报告,就等着音乐社被勒令整改。 孟倾城见社长又在谋划着见不得人的事,连忙把她注意力引开:“新社员进来有两周了吧,你们觉得有哪几个表现好的?” “宁潇湘!这个学妹表现简直是无人匹敌——”谈起这个,许念白一下就精神了。 “希望你的荷尔蒙加分项尽量少一些……”孟倾城单手扶一下眼镜框,鄙夷的眼神透过树脂镜片凝视着许念白。 “额……好吧,宁学妹确实在反应速度上有所欠缺,单论演技的话,属唐楞严表现好些,如果不和技术部那奇葩家伙相比。”许念白不是很理解某个天分不错却钟情于技术部幕后工作的家伙。 “那重点培养着三人吧……余贤的话,嗯,技多不压身嘛。只要他能坚持下来,好处自然少不了他。”谢玖曦拍板决定道。 …… “我不是负责化妆和视频剪辑的吗?”余贤疑惑地问给他塞来剧本的孟倾城。 “学弟啊。”许念白拉开不善言辞的孟倾城,亲自去忽悠余贤,“你知道的,社团里男生少,表演部就我和唐楞严,万一在准备节目的时候,我们中一人有要紧事,只有你能替补了,所以……” 谢玖曦加入忽悠的队伍:“这次只是新社员的小剧本排练,用不着化妆和录像……” 眼瞅着三位部长意见统一,余贤心知多说无益,瞧两眼剧本,他是配角,台词不多,尚可接受,当视线扫过剧本的四分之三,大体了解剧情,再看一眼除他以外随机分配的角色,余贤轻“哼”一声,忍着不笑出来…… …… 随着孟倾城弱弱的一声“action”,唐楞严唉声叹气地踱步至活动室的中央,面对在“观众席”的三位部长,瘫倒在椅子上,左腿卷曲,右腿随性地伸长抵地,肘部支在桌上,掌心承受着忧愁的脸庞:“明明是件开心的事……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呢?” 余贤自另一边昂首挺胸出场,作为在网上颇有名气的男性“情感大v”,眉宇间散发着亲和力,搭配挂在脸上的自信微笑,如果戏剧部的经费足够,给他准备相应服装,角色的既视感将更加强烈。 “怎么唉声叹气的,朋友?” 唐楞严抬头看余贤,浮现出惊喜之色,按照剧本吹嘘了一番“情感大v”在网络和现实中的影响力。余贤的笑意更盛,虚假的谦虚之词反复提起,还不经意地说“只是尽我所能,帮助广大受情感问题困扰的男同胞而已……” 话题一转,到了唐楞严的“心事”——他暗恋班上一名女学霸,不知如何是好。 轻轻扶着下巴,余贤“深思熟虑”一阵,上半身向前一压,凑近唐楞严,手臂顺势缓缓下放,在对方面前露出三根手指:“对于你的问题,我有上中下三策……” “我选上策!”唐楞严迫不及待道。 “好,有志气!”余贤一拍桌子,高声赞扬,说,“首先,你得打听道她住在哪,然后搬到她家隔壁,从不经意的邂逅和日常的相伴开始……” 唐楞严伸手示意暂停,面色略微窘迫,贴近余贤耳旁,掩之以手,压低声音道:“这个,太贵了!她家地段好,光月租就超5千呢……” “追女生嘛,怎么能这么吝啬!上策,上策,高大上的对策。”余贤站起来,走向“观众席”,互动性地反问:“买礼物、陪逛街、去旅游……哪一样不需要花钱?这才是世界的真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加上一点点心意,换一个漂亮的女朋友,再划算不过了!” 电视剧可以凭借剧情和人气演员时刻吸引观众的眼球,知名戏剧及团队有着艺术品位加持,不缺耐心的观众。而校园里的戏剧,哪怕持续的时间短,不到二十分钟,也很难抢到台下学生们的眼球。 没有煽情的歌曲,没有火辣身材和颜值的展现,极具话题性的互动性剧情,就成了学校戏剧社百试不爽的办法。 谢玖曦一心两用,仔细地观察两位学弟的神情、动作时,还在心底默默地对比和评估。正想和专业的人交流一下意见,但见表演部部长满脸关切地瞄着准备上台的学妹,她不客气地掐住许念白腰间的软肉,帮助其集中注意力。 表演继续,“贫穷”而执着于爱情的唐楞严接连不断地拍余贤马屁,防止“情圣”一气之下走了,随着余贤脸色的平和,唐楞严适时提出问题:“哥,您神通广大,有没有,便宜一点的追女孩方法呀?” “有,花钱少,耗时间。” “便宜的好啊,时间,我时间多得是!” 冷哼一声,余贤竖起小指头,往下一比,道:“免费,选下策,跪下来的策略。日常嘘寒问暖,早起晚睡的招呼,随叫随到……我看你脸长得不错,女生被你感动的几率很大。” “这,这不成舔——” “又不想花钱,又跪不下去,你谈哪门子恋爱?大清亡了,没包办婚姻了!”余贤指着唐楞严,欲言又止,长长叹息一声,半空悬着的手就势一甩,一转身,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唐楞严再度拉住“情感大v”,仿佛拉住了获得爱情的必胜法宝:“别,哥,大哥!您教教我该怎么谈恋爱吧,我笨,但我肯学,花钱学!” 方才毅然决然离开的余贤“啧”了一声,道:“本来我觉得你是朽木,不可雕也。看在你心意那么诚恳的份上,我今天就做个亏本生意,便宜点传授你恋爱的套路吧!” 见唐楞严啄木鸟似的点头,余贤朝四处张望了一下,凑近唐楞严耳旁,悄声道:“所谓套路得人心,直男没市场。你诚心诚意地去追求,女生对轻易获得的爱情,绝不会珍惜。所以,追女生的第一点,绝对不要主动!要提升自己,吸引女生!” “好,我绝不主动!” “至于具体怎么操作嘛……”余贤搭着唐楞严的肩,手臂往旁边一挥,“我带你去培训班,很便宜,80块钱一节课……”一边说着,一边引导着唐楞严退场。 罗漓和宁潇湘抓好时机,步入活动室中央,还是同样的套路。罗漓一阵唉声叹气,当“闺蜜”宁潇湘问其烦恼的缘由时,罗漓开口道: “我有一个朋友……他喜欢上了班里的男学霸,不知道要不要表白。”罗漓的视线几次避开宁潇湘,偏过头去看唐楞严——剧本里没写的动作,“观众席”上的孟倾城细眉微蹙,认为这是罗漓一次不成功的自我发挥。 “姐妹啊,你……那个朋友,千万别一下子表明心意啊!爱情这玩意,不是这么容易的。”宁潇湘搭在罗漓手上,传递着友情的力量。 “唉,为什么这么说?” 宁潇湘也提防地向四处张望,贴在罗漓的耳旁悄声道:“我最近关注了个情感大v,上面说呀,男生对轻易获得的爱情,绝不会珍惜。所谓套路得人心,直女没市场。勾引……不,和男生谈恋爱啊,要给予他暗示,女生千万别主动!” “万一他不理解我的暗示呢?” “连暗示都察觉不了,这种没有情趣的直男,不值得你倾心。” “那,他先和我告白的话……” “别!先拖着,真爱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急于和你确定关系的男生,肯定是渣男,不值得你倾心。” “那……什么时候我才能答应呢?”罗漓急道。 “这,情感培训里的内容,我记不大清楚了。这样,你到网上去关注这个‘情感大v’,在80元套餐的课程里,对吸引男生有详细说明,如果——” “——如果你陪我走下去,那么我没借口放弃!”唱着s.h.e的《花又开好了》,一道几乎不着调的嘹亮女声,忽然穿透墙壁,回荡在戏剧社活动室里。 宁潇湘心里一惊,说台词的节奏被打断,全然忘记接下来的对白,张嘴“如果”了三次,不得已向“观众席”的三位部长低头致歉,起身去找剧本。 新人受到不可预料的场外干扰,出错是难免的,谢玖曦不计较,但帐还是要算的,既然责任不在自己的社员上,就得去隔壁的音乐社讲道理了。心里想着,她开始卷曲手里的剧本制作“理论武器”。 两旁的部长匆忙按住了准备“以理服人”的社长,许念白笑道:“我去看看罢,音乐社那帮家伙,估计又乱调话筒了。我和他们社长挺熟的,让我去。” 恶狠狠地朝墙壁瞪了一眼,谢玖曦的理智占据上风,虽然松开了手上的剧本,嘴里仍旧不依不饶:“门锁坏了也罢,社员少了也罢,训练还要受隔壁的干扰……” “知足吧,至少音乐社老一辈走后,不再像以前那样天天练美声了。”许念白双肩一耸,两臂摊开,笑容颇为轻松,却难以掩饰那低沉又无奈的眼神。 十四章 文艺交流汇演 会议召开前八分钟,综合三楼会议室门前聚集了几处两三人的小团体,来者分别属于学校的分团委、学生会和各个社团的首脑。 去年开会的时候,只有倒霉的纪检部部长第一个到会议室开门,其他人悠闲地消磨十几分钟,赶在老师之前就位即可; 如今由二次元社指导老师兼任的fentuanweishuji几乎每次提前五分钟出现在会议室,考勤完毕后,准点开会,半小时内准点结会。谁要是迟到了,只好在众目睽睽下留进来,别提多尴尬,吃了几次教训,大家学聪明了,尽量赶在开会时间前到会议室。 纪检部部长开了会议室门,众人有序进入,会议室的布局呈阶梯状,黑板讲台在最底层,第一排桌椅往后逐排抬高,坐在后面的人能够轻易看到黑板内容。前两排照例是分团委和学生会,因为每次活动和日常工作的开展少不了他们,工作细节和具体安排等,都要仔细记在本子上。 往后是各个社团的代表,平常勿须他们参加会议,所以此次前来,他们或多或少猜到,学校要组织一场大活动。 疑惑的是,这个时间点,往年从未有过活动,而且也不可能有活动,下个月就要举行校运会了,学生会和分团委昨天就展开了筹备工作,再加个活动,那些人干脆别学习了,转职社畜吧。 fentuanweishuji尚未到来,大家毫无拘束地议论着,会议内容猜完了,又把话题引到不久前的招新活动。 “今年二次元社又是大丰收吧?” “哪有,今年我们招了27个,比去年还少人呢。” “谁让你们社团的门槛那么高,我们武术社光是整理报名表都累死了,这届学弟学妹太热情了,要不是活动室太小,我们还能再招20个……”武术社社长眉飞色舞道,正欲谈及社团里的漂亮学妹,忽然发现谢玖曦在身边的空位坐下。 他一时语塞,戏剧社招新困难在南珠二中不是新闻,大肆炫耀自己部门的人数,虽无可厚非,但武术社社长与谢玖曦是同桌,多少要顾及她的感受。旁边的二次元社社长也闭了声,毕竟二次元社与戏剧社合作甚密。 “没事,你们继续聊,我不介意的。”谢玖曦板着的脸,写满了“介意”二字。 最终是fentuanweishuji破解了这尴尬的气氛。短袖蓝衬衫的下摆严实地塞进西装裤头,皮带勒紧,后跟稍高的皮鞋在瓷砖上蹬蹬作响。右手拇指和食指的指甲缝里满是粉笔末。 他将淡蓝色封面的人教版英语必修4置在讲台,左手手腕推了推棕色方框眼镜,沉稳的目光透过镜片将面前的学生一扫而过,心里估摸着人数,随口问纪检部部长考勤情况。 得到全员到齐的答复,分团高官掏出手机看时间——那个作为手机壳的草帽海贼格外显眼——然后道:“既然人已经到齐了,会议开始。” 书记说,枫叶国的雅各布天主教高中两周之后飞抵南珠市,在南珠二中展开为期一月的交流活动。 异地学校交流在四线城市并不常见,但南珠市在名声上阔过,好歹是首批十四个沿海开放城市之一,哪怕经济不像其他城市飞速发展,也要挺直腰杆,摆出国际知名旅游城市的范,和一些外国城市建立友好关系,学校相互交流啥的。 交流生项目并不由学生组织负责,之所以召开会议,是双方学校商量着举办异国文艺交流汇演,涉及歌唱、舞蹈、声乐等领域,需要社团的参加。 “已经确定的节目有:华语流行歌曲和经典民歌——音乐社负责,你们要好好练,介时被枫叶国人唱着英文歌碾压,砸了社团的招牌,可没地方给你诉苦哦。” 音乐社社长脸色半红地应了一声,自然听得出fentuanweishuji的言外之意。社团里的风气越来越不好了,训练拖拖拉拉,尽管她鼓起勇气去劝社员,奈何耳根子软,听不得人抱怨,督促训练的效果并不显著,反而为社员的喧闹经常给隔壁两个社团弯腰道歉。 “民族舞部分——舞蹈社负责。” “没问题!” “然后是二中乐团——你们负责的有5首民族乐,风格尽量欢快些……哦,排练时遇到不愉快的事情,和我说就好,所以,不要向去年那样抱有小情绪,在校庆上拉《二泉映月》了。” 乐团指挥抬起手比了个“ok”的手势,“嗯哼”了一声,一字不吐。去年校庆编排时,前任fentuanweishuji非要外行指导内行,各种嫌弃乐团的曲子,并且拒绝沟通,想不到乐团竟如此倔强,在重大场合上临时来这么一首哀乐抗议,闹得学校沸沸扬扬。 “接着是戏剧,这部分比较特别。”fentuanweishuji顿了顿,手指在讲台上敲了敲,“经过校方的负责人的商议,戏剧部分采取英剧中文,中剧英文的模板,对同学们说难度比较高,但我相信,戏剧社是能克服困难的。” fentuanweishuji的话音刚落,谢玖曦还未做出回应,第三排的一名女生忽然站起来,道:“老师,既然中剧用英文来演绎,那为什么不让我们英语社来呢?我们已经连续举办了三次校园英语剧大赛,论经验,英语社不差!”语速急促,强调中毫无委婉商量的意思。 英语社确实有这个底气,一个学习类社团,短短三年中,以各种面向更广的综艺类社团 为垫脚石,与二次元社分庭抗礼,活动经费,人力资源,一样不缺。异国文艺交流汇演的节目,无疑是一个提高曝光度的机会。 不要说什么不懂礼数,会议,会议,召开会议,自然是用来就某个方案进行讨论的,老师的方案就一定正确吗? 倘若凡事规规矩矩,英语社根本发展不起来。学校设立不同类型的社团,就可以避免竞争了吗?不,这让竞争更激烈了,各个社团都想发展壮大,抢夺新社员,为了增加曝光度,必须如暴力摩托一样,一边敲打着同行,一边开足马力去争抢学校的有限的活动许可。 举办英语歌唱比赛,冒犯了音乐社的“校园十大歌手”;操办班级英语戏剧赛,夺了戏剧社的风头;主持英美剧配音比赛,借鉴了广播站的“配音秀”……英语社的发展史,就是和其他社团竞争的历史,竞争,才能发展。 戏剧社自然不会轻易认输,谢玖曦对英语社有意见不是一天两天了。戏剧社屡次向前fentuanweishuji申请戏剧比赛,弘扬戏剧文化,然后申请后续的消息如同泥牛入海,杳无音讯,要么以“学业紧张”的借口搪塞。 倒是英语社打着“寓教于乐,戏学英语”的旗号,轻易得到活动审批。谢玖曦承认自己的策划案或许存在缺陷,可眼见英语社轻而易举地策划大量活动,而许多社团的同类型活动胎死腹中,嫉妒和不甘糅合成一种强烈的反感: 英语社唱歌比音乐社还跑调,配音相较广播站各种违和,英语戏剧赛所谓的一等奖作品,演技满是哗众取宠——凭什么你们能办活动?凭什么你们的活动是“寓教于乐”,我们的活动就“耽误学业”! 连文艺汇演的戏剧节目也要抢。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戏剧自然是戏剧社的事,英语社瞎凑什么热闹!”桌面在手掌的余威下战战兢兢,谢玖曦的反应似乎过于激动,猛地从座位站起,一甩金发马尾,表情凶恶,直勾勾瞪着英语社社长,眨也不眨,大有用眼神杀人的气势。 旁边的武术社社长即使知道同桌是个暴脾气,亦不理解她为何在这时候放任情绪,忙劝说她冷静,fentuanweishuji在看着呢。 英语社社长被那双碧瞳盯着有些发怯,而最初的慌乱过后,他的嘴角不经意间翘起,在会议上纵容情绪发泄,不正是戏剧社社长无能的表现吗?越是在这个时候,他越要保持镇定,做出理性建议者的模样:“戏剧靠演技来支撑,不是谁吼得大声,谁就演得好。” “你——”长时间的瞪眼使得谢玖曦的眼睛变得干涸,眼皮本能地闭合,却被她有意抑制住了,在旁人看来,那颤抖的眼皮进一步凸显出心中的怒火,并且怒火遮蔽了双眼,占用了大脑内存,令谢玖曦面对英语社社长的回应时哑口无言。 争辩的获胜者略微自得地颔首,大好局势冲散脑海中对谢玖曦不理智表现的困惑。 他已经把目光调转向看戏半天的fentuanweishuji,正想借助形势扩大成果,偏偏事情的发展挣脱了手里的缰绳,先前还盛气凌人的谢玖曦在座位上一瘫,眼睑一垂,眼泪在呜咽声中顺着脸部轮廓止不住地流。 在场的其他人也懵了,俄罗斯族的谢玖曦身材高挑,骨架宽阔,比会议室里的同龄人都“魁梧”,学生组织里还流传着不少关于“戏剧社棕熊”的传说。方才武术社社长出言相劝的时候,已经做好拉架的准备。 可现在,棕熊变成了泪水婆娑的小浣熊。 大家面面相觑,都想不出处理的方法,于是留着武术社和二次元社的人在一旁安慰,其他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沉默许久的老师。 这时,哭声的调子转低沉为尖锐,魔性的笑声一下子扯住众人的耳朵,用力而快速地把头揪回谢玖曦的方向——后者脸上还挂着泪痕,半眯着眼,昂起下巴,嘴角的弧度掩饰不住嘲讽的意味,明眼人都知道,谢玖曦在假哭。 “戏剧靠演技来支撑,不是谁吼得大声,谁就演得好。”她缓缓抬起手,对着英语社社长做出“请”的手势,“现在该你了,我很期待英语社社长的表现,让大家开开眼界,知道什么是表演,什么是学校影星。” 说罢,冬季运动校服打扮的谢玖曦习惯性地交叠双臂,翘起二郎腿,身子往后仰,靠在敢怒不敢言的武术社社长身上。 英语社社长一阵气闷,脸上半红半白,对自己的演技心知肚明,逞强去败家子,只有贻笑大方一条路——虽然大家已经在看他笑话了。 好在他心性强大,配合着厚脸皮,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不去接触谢玖曦的视线,道:“我们已经就一个问题拖延会议太长时间了,继续纠缠下去毫无用处,干脆,让大家举手表决吧。” 说罢,他坦然坐下,对投票的结果视而不见。在提出表决的那一刹,他就已经预见了结果,没有展现出表演功底,英语社固然会被淘汰。 丢脸归丢脸,英语社社长并未往心里去,甚至毫无悔意——跳出来抢项目时,他就明白成功几率渺茫——但至少尝试了,努力了。 任他人去嘲笑,讥讽吧,英语社不就是在一次次的抢项目、失败、被嘲笑、再抢项目的循环中成长起来的吗?笑吧,尽管笑吧,我是丢脸了,以至于社团丢脸到学校第二大社团了。 “好,那么大家对戏剧社负责剧目的安排没有意见了吧。”一直在旁观的fentuanweishuji终于发话,既没有对英语社的“无礼”感到不满,也不对谢玖曦最初的过激表现作出评价,甚至还略带调侃地说: “对学校的安排有疑惑的,可以提出。召开会议,本就是集思广益,让大家各抒己见,否则,何必开会呢,直接让学生会的同学去传讯好了 。所以,在会议上,大家畅所欲言,把工作中可能遇到的困难都摆到明面上,指出安排中的缺陷,大家齐心协力,给接下来的工作展开定下一个好基调……” “但是——”fentuanweishuji的语调忽然一变,严厉无比,“我希望大家在会后,能够按着讨论后制定的大纲稳步进行,不要阳奉阴违—— 有问题,现在就立即提出来。谁要是在会上对安排有异议却只字不提,工作时背地里搞小动作拖后腿的,要是被我发现——哼!” 十五章 桃花扇 赶在新社员到来前,戏剧社的三位部长开了个小会。那天谢玖曦从学生组织会议回来后,立即通知其他两人做好戏剧排练前的准备工作,而现在,就是汇报第一阶段成果的时候。 “应学校要求,为了和枫叶国的《哈姆雷特》对应,我选的是《桃花扇》,家国、爱情、悲剧,要素都差不多。”孟倾城把打印好的剧本交给同伴过目,“你们大致看一下剧本。” 《桃花扇》是清代文学家孔尚任创作的剧本,崇祯末年,“明末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来南京参加科举考试,落第未归,寓居荧愁湖畔,经杨文聪介绍结识李香君,两人情好日密。 作为阉党的阮大成为笼络士林,得知在士林颇有名声的侯方域手头拈据无以娶妻,遂以重金托其结拜兄弟杨文聪送去以笼络侯方域,意欲借以缓和与复社(明末清初的由江南士大夫组成的政治与文学团体)的关系。 侯方域不知,以为是杨文聪慷慨解囊。订婚之日,侯方域题诗扇为信物以赠香君。李香君看破杨文聪的圈套,避免侯方域背上串通阉党的骂名,阮大铖因此怀恨在心。 北京被李自成攻破后,马士英、阮大铖在南京拥立福王登基,擅权乱政,排挤东林、复社士子。时镇守武昌的宁南侯左良玉以“清君侧”为名兵逼南京,弘光小朝廷恐慌。因左良玉曾得侯方域之父提拔,阮大成派系的杨文聪请求侯方域遂写信劝阻。 侯方域反被阮大铖诬陷为暗通叛军,为避害只身逃往扬州,投奔督师史可法。阮大铖逼迫李香君嫁给漕抚田仰以笼络对方。在差人的威逼下,李香君以死相抗,血溅定情诗扇。后杨文聪将扇面血痕点染成桃花图,桃花扇因此而成。 阮大铖邀马士英在赏心亭赏雪选妓,李香君趁机痛骂以泄恨,但仍被强迫入宫中教戏。她托苏昆生将桃花扇带给侯方域,侯方域回南京探望,却被阮大铖逮捕入狱。 清军渡江,弘光君臣逃亡,侯方域方得出狱,避难栖霞山,在白云庵相遇李香君,在张道士道出“国破、君死、家亡的情形下,二人怎么还在心里怀揣风月之情。”后,李香君与侯方域一齐出家。 才子佳人的悲欢离合,在国破家亡的背景下,悲哀之意更加浓郁。 “我觉得原版的情节挺不错啊,改一改就好,干嘛选白话版本的?”许念白直接翻到剧本结尾,粗略浏览一番。白话版的《桃花扇》经过欧阳大师的改编,四十一出的内容浓缩为七幕剧,在47年的背景下,《桃花扇》的结局较原版大有不同—— 新版剧本着重塑造的“软弱书生”侯方域,在明亡之后“权宜”地考取了清朝的乡试。家国意识极强的李香君唾弃这个“国贼”夫君,自杀明志。 “原版哪里好了!”孟倾城的大叫道,“就侯方域那样,看不破阮大成的笼络也罢了,杨文聪点明以后,若不是李香君拒绝,他早稀里糊涂地帮阮大成说话了; 左良玉‘清君侧’时,立场又不坚定,傻傻地顺从阮大成一系的杨文聪去写劝阻书,这倒好,给了阮大成借口栽赃……反正我看原版剧本,侯方域就一个没脑袋的笔杆子!他也配合李香君在一起?” “别激动,别激动!”谢玖曦安抚性地轻拍孟倾城肩膀,生怕她下一刻触景生情,又跑到墙角里骂前男友了。 经孟倾城这么一辩解,许念白也听出一些端倪,总之,与孟倾城前男友神似的“侯方域”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虽然他并不太喜欢李香君自杀以讽刺侯方域的结局——拍个《铡美案》,把‘前男友’送上龙头铡不更妙吗——当然,自己不演陈世美。 剧本就这样定下来,但不能立即开始排练,以为要中剧英文,孟倾城需要尽快把剧本翻译;另一边,谢玖曦就演员的安排与许念白进行一些商讨。 首先她本人不上场,虽然演技要比新社员强,但是她的高鼻梁和金发太过出戏,而且剧组所需的物资、与其他部门的沟通协调,一个毫无经验的人做起来事倍功半,谢玖曦得亲自主持。 “还有一件事。”谢玖曦有意板着脸,盯着许念白,“这段时间,你就中文剧本给新社员分散排练一下,让他们找找感觉,事情不能马虎——也就是说,你可别分神去泡学妹。” 对方拍着胸脯答应下来,谢玖曦的神色依旧半信半疑,虽然有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理念,但回想一下上个学期许念白干的“好事”——和舞蹈社合作的时候泡上了别人的王牌社员,小嘴都啵儿了。 谁知道他表演前一天脑袋系在了裤裆里,光明正大地去同文学社的学姐调情,被舞蹈社员撞见,两边社团当场就起了矛盾,合作的戏剧也告吹了——谢玖曦下定决心,演出结束以前,许念白绝对不能跑出她的视线范围。 如果可以的话,像小时候玩过的x尔号,排练时放他出来,排练结束立即收回精灵胶囊。 尚处于安排阶段,谢玖曦的思绪已经推进至两个星期以后,想要预料到未来可能遇到的、可以提前排除的麻烦,一时间消耗不少脑细胞,她揉着太阳穴,朝敞开的社团活动室大门看去,海风又一次把云朵雕刻成三五件造型独特的艺术品,挂在暗蓝中透着些许泛黄的帷幕上。 只要演出成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曝光度会有的,掌声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忽而一道高而小壮的身影遮住了谢玖曦的视线,是余贤。这个演技较为突出的技术部学弟,平常训练都是最后一个到,今天反常地首先出现,许念白以为是他终于被自己无穷的个人魅力渲染,一脸欣慰地冲上去道:“学弟,今天居然是第一个来到社团,态度不错啊。 下两周社团要筹备一个剧,虽然你是技术部的,也要上场凑人头……不过吗,学长我觉得你有可造之才,给你一个戏份较重要的角色,要做好准备哦!” “要正式表演的那种?”余贤似乎被突如其来的任务惊吓住了,张口就是一句废话。 “对,还是和枫叶国交流生同台的文艺汇演,你不用那么紧张。” 许念白的安慰之语不仅没能起作用,反而让余贤看起来更加忧虑了。孟倾城有种不好的预感,担心道:“学弟……是不是那时候你家里有事?” 眸中掠过一丝无奈,余贤干脆摇头,直接道:“不是。学长学姐,我想了一下,待演完这部戏,就退社了。” 平淡的言语在戏剧部三位部长的心中激起滔天巨浪,假使余贤是个百无一用的女生,退社就退了吧。但作为一个演技过关的,具备一定化妆技术的,不但是社团里极其稀缺的男生,而且是被列入了重点培养对象之一的学弟,三位部长不得不重视。 “为什么突然想要退社?”谢玖曦单刀直入,直接抛出心中的疑惑,“是不是不想被安排太多技术部工作范围之外的任务?” 余贤再度摇头,他本来就是贪图偷用学校电脑才来的社团技术部,两个星期里,他尝试宣称有任务在身要混入学校提供给社团的电脑室,几次下来,均被没有社长的签字许可而被拒之门外。他也找不到任何借口去套来社长的许可,毕竟谢玖曦看起来及其精明。 既然不能占便宜,那还留在社团做什么?把去社团训练的时间拿来写小说或学习都行啊。 “其实我今天来此,就是要退社的。但社团现在是用人之时,我还是先留下。毕竟过去的两个星期里,承蒙学长学姐的培训了。”余贤解释说,听起来像是在故作矫情,但他必须得明确地传达出两个信息:一、他是决意要离的;二、即使是巧合,余贤亦不遇事撂担子。 “我相信你。不过,学弟,能不能说说退社的原因呢?”谢玖曦不甘心地问。 “额……”余贤自然不会实话实说,于是用了一个万能借口,“我觉得还是学习重要……” 这确实是个万能借口,尽管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说假话,但没有人能够对此作出质疑——学生想要专心学习,何罪之有? 看着许念白和孟倾城坦然接受现实的表现,谢玖曦有口气在胸腔堵着,是不顺心时的怒气,像突然停电以后卡在两层楼之间的封闭式电梯,里面的出不来,外面的进不去,只能煎熬地等着。 她习惯性的卷起手中的剧本,当卷成束棒,又不知该如何发泄。目光四处乱瞟,竟找不到一只可以承受怒火的苍蝇或蚊子,只得摊开左手手掌,感受纸棒的力道之余,思考被打乱了的未来计划。 没潜力的,该走的新社员走了。 有潜力的,不该走的社员也走了。 以后的戏剧社还能剩下几人? ps:感谢挚醉金迷的打赏~ 十六章 有钱社团 沿着魔都路一直往南,过了西南大道,马路中央的六条机动车道借着高架朝抬升,跨过铁路桥。唐楞严操控着车头,小电驴从铁路桥底下的非机动车道经过,坐在后面的余贤得以悠然地览尽周边景观,不,人文盛事。 高架桥底下的空间没慌着,改造成了停车场,晚上,附近的居民可以自非机动车道驶入停车;至于现在,偌大的空间是大爷大妈们最闪耀的舞台。余贤初次乘公交自学校返回,开上高架时,一度以为公交车安了车载音响,之后才明白是高架桥底下广场舞的伴奏声。 高架桥越过铁路后便往下缓缓延伸,最终在与新世纪大道交汇的路口前,与两边的非机动车道保持同一水平。 路口以西,是崭新的高层住宅小区,密密麻麻的阳台窗户处鲜有防盗网和晾晒的衣服,底层面朝人行道的店铺方兴未艾,发廊、药店、诊所、银行、小超市等居民日常消费行业一应俱全,仍留有奶茶店和房地产中介的地盘。 而往东南边看,视野豁然开朗,鲜有高楼阻挡视线,两三层的自建小楼房和双坡式斜屋顶砖瓦房混杂在一块,倒是一颗几人粗的木棉树在这片城中村傲然而立,静静等待那条从马路延伸过来的,路基里的水泥缓慢风干。 唐楞严和余贤此行的目的地,坐落于路口的东北角,同现代化建筑与城中村隔路相望的南珠市中等职业技术学校,本地人俗称南珠职高。 两人方停好车,学校大门旁的一顶太阳伞下,已然有个穿着夏季polp衫校服的女生在向他们招手。待两人走近一看,那件校服的右上方缝着南珠市中等职业技术学校的logo 南珠市公立学校的校服款式向来统一,唯一能够区分的方法只有各自学校的logo。只要胆子大,把logo裁下来,缝上另一个学校的logo,只要保安检查不严,便能轻松混进去——余贤初中时没少干过。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打过招呼,余贤看向李华,笑道,“多亏你的帮忙,我们社团才能够找到个合适的地方排戏。” “没哦,我和潇湘也刚到这里。嘻,这没什么,我们学校周末管得不严,带你们进去小事一桩,潇湘以前也帮过我好多。”李华毫不介意,又很热情地同陌生的唐楞严寒暄,衬得在旁边执伞,仅仅挥手示意的宁潇湘像个外人,李华才是唐楞严和李华的同学。 宁潇湘倒饶有兴致地打量余贤一番,微微一笑:“之前社长说你在服化道上面颇有天赋,今天终于能见识了。” 在学校套着校服的素颜余贤真是相貌平平,而日常打扮过后的他,沉稳中显出些许帅气——当然还是比不上唐楞严,但足以让宁潇湘称道几句,虽然她平日里在众人前拐弯抹角惯了,以至于余贤差点没听出含义。 “哪里,说到打扮,当然还是你们女生强。”余贤也是初次见到宁潇湘的休闲打扮,相较钟情于修身裤的李华,宁潇湘选择了附带领结的淡蓝色雪纺衫和中长款纯白a字裙,束发也解开,梳成偏分,自然状态下的乌色长发更加飘柔与空灵。 等戏剧社的成员陆续到来,李华带领众人进了学校。戏剧社固然可以申请周末在自己学校排练,但是南珠二中实在太偏僻了,大家过去不方便。中等职业技术学校虽然不是位于市中心,却比被鱼塘和田地包围的南珠二中要好太多。 戏剧社的注意力在于职业学校的新奇处,忽略了天气的炎热。李华兼顾着导游,一路指点讲解着。 “学校里还有幼儿园?”唐楞严讶然望向校园一角的儿童游乐设施、围栏和粉刷得七彩斑斓的楼房。 “对,那是校企合作的幼儿园,供学前教育专业实习和培训——”李华解释道。 罗漓忽然穿插到两人中间,仰头盯着李华问:“那相当于你们在那里兼职打工啰?” “这个……我不太清楚。”李华摇头,“我是学民航服务与管理的。” 在社长谢玖曦的呵斥下,大家收起骚动不安的好奇心,将重心倾斜到戏剧的排练上。轮到李华在一旁地看着,她学校没有戏剧社,今天正好有机会了解高中的戏剧社怎样排戏。 戏剧开场,余贤扮演的阮大成参加孔庙祭祀,被一干“女秀才”追打而出。因为处于一次排练阶段,大家都没有穿戏服,在一声声女性的叫骂中,非但没演出痛打奸佞的效果,反而看起来像是出轨被抓现行的渣男。 编导的孟倾城何尝不想让角色与性别合一,只是戏剧社实在阴盛阳衰,英语台词出演又吓退了不少群演,她只能将社员物尽其用,勉强保证主要角色的性别一致。 连技术部的余贤都得一人饰好几个配角,那些演技平平的社员反串龙套也就可以接受了——介时把男戏服穿上,头发扎髻,照样能演出眉清目秀的小书生。 进行到第二幕的上半段时,罗漓和唐楞严的对戏出现小问题。孟倾城不满意罗漓的发挥,亲自喊停了几回,给罗漓讲述台词和动作要点,结果还是不满意,只得把问题记录在手机备忘录里,接着排下面的戏。 好不容易把七幕剧导完,孟倾城气得要吐血,本以为罗漓表现得够差劲,谁知那些演龙套的家伙更出戏!且不说台词背得不熟,全靠饰演多角的余贤临场提醒抢救回来;她们连动作戏都不认真 虽然是女生,但摆出凶神恶煞的样子总会吧?拜托,你们是强抢民女的蛮横家丁,不是找人碰瓷的装受伤的无赖! 谢玖曦心里着急,但不能和孟倾城一样丧着脸,她在一旁配合着唱白脸,给那些被训斥的社员加油打气。 估计着休息结束后,孟倾城要很抓一遍第五幕的龙套,谢玖曦找到暂时没戏份的宁潇湘,托她去买奶茶慰劳一下大家,记得拿发票,费用回去报销,又叮嘱了一句:“也给你表妹捎上一杯,我请客。” 许念白敏锐得很,发现机会就凑上来:“学妹,奶茶的数量挺多的,我同你一起去吧。”见色忘诺的他立即遭到谢玖曦劈头一顿打,待会很快轮到唐楞严和许念白的戏,于是作为社团里的一块砖,余贤被“搬”到了宁潇湘旁边。 宁潇湘微笑着答应,和余贤一人一柄太阳伞走出校门,在难得的凉风下,她的笑容一下缩小,消失不见,生人莫近的模样。 余贤疑惑问道:“许学长刚才招惹你了?”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宁潇湘淡然回答,态度和之前相比冷了许多。 “你又冷着那脸。”余贤有些摸不清宁潇湘这忽热忽冷的性格,确切地说,他完全不了解宁潇湘,这家伙太奇怪。说她温文尔雅吧,交谈时却能感觉到那敬而远之的疏离感;说她目中无人吧,遭受排挤时又采取一种极其矛盾的,凭装柔弱博取多数人同情的对策。 尤其在排挤事件后,余贤见她冷着脸的机会更加频繁——最近塞情书和尬撩的次数都减少了,可没见有人去招惹她啊,莫非是对我有意见了? “面部的自然放松状态罢了。笑久了,很累的。” “笑会累?”余贤脱口而出,转念间又联系到宁潇湘对李唐的不信任,对围绕在身旁的小团体的利用,对许念白的表面和善……维系这些虚假的关系,确实需要假笑,于是他自问自答似地补充一句,“你的话,也许吧。” 宁潇湘默不作答,偏过头,朝着奶茶店前行。 余贤跟上去,思路清晰了不少。既然维持虚假的关系需要假笑,那么反推一下,不需要维持的虚假关系,自然不需要假笑了。宁潇湘对自己的态度属自然流露——很正常,两人不过是同桌。 他不再多说,上次接触宁潇湘,是看在同桌的份上,叫她别被一帮无礼的人欺凌了。至于宁潇湘的个人问题,余贤不愿多管——胖子说这种行为叫做“孤注生”,余贤不以为然。 他又不追求宁潇湘,何必对一个常冷着脸的人嘘寒问暖?论漂亮,她表妹也不差,而且说话又好听,态度也亲和。 宁潇湘有她的说法,余贤也有自己的怨气——魏艾评、许念白纠缠她,她微笑着敬而远之;自己算帮过她几次,她倒天天摆臭脸,这是什么道理! 余贤决计不像上次那样掺和了,费力不讨好。 进奶茶店,宁潇湘看了会饮品单,向店员温婉道:“您好,要15杯蜜水果四季春(20元)”在生人面前,她恢复了笑容。 余贤听闻,插嘴道:“太贵了,社团经费能报销那么多?抹茶奶昔(14元)吧。” 宁潇湘瞧他一眼,没有反对,两人在店里对桌着,冷着脸各自捣鼓各自的手机,一言不发。待桌前的提示器响起,余贤拿着它到前台,双手各拎着两大袋奶茶,朝宁潇湘说:“走吧。” “嗯。”宁潇湘手一伸,夺过余贤左手上的一袋,余贤也乐于接受有人分担劳务。 一路无言地回去,接近戏剧社众人的时候,仿佛步入了微笑结界,笑容重新浮现在宁潇湘的脸上。 余贤就近把抹茶奶昔递给李华,对方接过之后,第一句话不是道谢,而是惊叹:“你们社团那么有钱?买抹茶奶昔!” 十七章 笨蛋 “华,帮看着手机哦。”宁潇湘面无表情嘱咐一声表妹,又赶紧呷一口奶茶以缓解咽喉的干涸与疲乏,然后去排练《桃花扇》的第七幕,几步之间,她调整呼吸,与刚演完恶人阮大成的余贤擦肩而过时,嘴角已经翘起自然而完美的弧度。 对亲朋冷淡,对纠缠者假笑,好一个宁潇湘,余贤抹了下脖颈的汗渍,闷热助长了他的不满。 他原地顿了一下,复行至休息兼物品放置区,隔了李华一段距离,坐在下风向。他排练时为了彰显阮大成的奸佞小人形象,面部表情和动作幅度较大,不一会就大汗淋漓。 望一眼在戏场中一颦一笑均如同仙子洛凡的宁潇湘,看向双腿并拢,手掌乖乖搭在其上的李华,按捺不住怨气,明知故问道:“宁潇湘最近心情很差?和你说话也是绷着一张脸。” “有吗?她一直是这样和我说话啊。”李华的反应很是惊异,“你们不是同桌吗,开学这么久了,还不习惯?” “不,在学校里,她倒是经常笑,最近才绷着脸。”轮到余贤愕然摇头。 “唉?这样吗。”食指点着下巴望天思索一阵,李华轻轻摇头道,“也许是高中生活精彩多了,她自然笑口常开。至于绷着脸,我猜是紧张的原因,你看,你们的戏剧要登台演出啊,换我,我也难笑的出来。” 不,不是的。余贤心说,南珠二中哪有什么精彩生活,一周五天,追求者一三五骚扰,恶舍友二四排挤,铸就了个外表光鲜亮丽的假笑女孩。 “等戏演完了,潇湘应该就恢复了吧?”李华稍稍往石椅附近的墙体一靠,目光呆呆地望着排练戏剧中的众人,得出了个毫无因果关系的结论,“毕竟是在高中。” 嗅到气氛出现了一丝异样变化,余贤嘴唇蠕动着,准备说点什么疏导李华的情绪。后者却在须臾间缓过神,凑近余贤,压低声音道:“余贤,你们社团里的那个……个子不怎么高的女生,是不是特喜欢在别人说话的时候插嘴?” 余贤却手指着唐楞严,反问一句:“是不是在和那个男生交谈的时候?” 李华点点头。 “她喜欢他,懂?” “高中生不是不允许谈恋爱吗!” 该说李华思绪敏感还是过于单纯呢?余贤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你们学校没有人谈吗?” “我们……我们是职高啦。”李华目光躲闪地辩解着。 “有区别么?学习的内容不同而已。” 余贤和李华就着高中与职高的引申话题聊着,十几米开外,小广场的中央,戏剧的第二幕再次重拍。 不满意明显地写在孟倾城脸上,对于罗漓层出不穷的小失误,已经失去训斥的意愿,开始把怨气撒在自己身上,唉声叹气地宣布排练暂时中止,然后跑到某个隐蔽的墙角里自怨自艾了。 虽然没有被训斥,但“光荣”地气走了编导部部长,罗漓亦难在众人面前自信地抬头,使得本就矮的她再度扩大了与他人的身高差距。偏偏运气差的时候,喝奶茶都不能顺畅,杯里的大珍珠堵死了吸管口,罗漓铆足了劲,吮吸不得。 真是晦气,罗漓气恼地把奶茶塞进垃圾桶,回过头,唐楞严在后面。即便压抑着怒火,她的语气依旧不客气,抬头问:“什么事?” 干净的手掌出现在罗漓面前,往内招了招,用温和的声音回应着她:“帮你啊,趁着休息多训练。” 偶有一阵风,摇曳了中等职业技术学校里的龙眼树,上面被惊扰了的蝉,依旧用那六年未变的嘶哑嗓音抗议着 …… “噗!”一块沙包精准且有力地命中罗漓的肚子,被疼痛驱使着弯腰时,鼻腔被沙包撞击时激起的尘土刺激着,导致她咳嗽不止。 周围的小孩并没有上前去查看,而是灵活地迈着双腿,一下子分散开来。大家都知道沙包打不伤人,与其去观察一个已经“出局”了的伙伴,不如全神贯注防备对方投手即将发起的攻击。 10年的夏末,南珠十一小的每一个角落都是小屁孩的娱乐场所。走廊里此起彼伏的跳绳索,男生操着没有胶皮的木牌在砖石浇筑的乒乓球台上打得不亦乐乎,教室里一处聚集着围观最新一期《x音漫客》的人群,另一处充满矛盾的激烈“争吵”—— “我的回合,青眼白龙攻击你的黑魔导女孩!” “发动陷阱卡,魔法筒——” “我也有陷阱卡,神之宣告!” “龙卷风!” “你的龙卷风怎么不覆盖就直接发动了?” …… 像是扔沙包这种“剧烈”运动,男孩女孩们把场地选在了偏僻校道的龙眼树荫旁。 从教室顺来的粉笔用两条直线在校道上框出一个长方形区域,经“手心手背”分好队伍,猜拳决定次序,一队人优先进了长方形区域,另一队人在长方形的宽线外就位,手里攥着沙包,目光搜寻着,期待一击就能“打死”一个人。 可现在有个“死人”双手捏紧沙包,直挺挺地喝问那个扔沙包的男孩:“为什么又是第一个扔我!” “你最好命中啊。”留着寸头,穿水手校服的男孩实诚地回答。 诚信的美德非但没安抚罗漓,反而激起她的怒火,跺着脚,手指凌空向着男孩道:“你针对我,余贤!” “被扔中了就快出局。”余贤不想同罗漓争论,叫上几个同伴,一起朝罗漓嘘声,“赖皮鬼,长不高!” 罗漓沮丧的发现,大多队友看向她的目光,蕴含的信息不是“罗漓老是被对方针对,太可怜了。”而是“你怎么还不出局啊,游戏都进行不下去了!”她愤愤地扔出沙包,挪步到长方形区域外,挨着芒果树干坐着。 连续四局游戏,她重复着上场,第一个出局,等待其他队友出局。再次上场,再次第一个出局,继续等待其他队友出局,毫无游戏体验。整节体育课,她净在龙眼树下待着,连续踩死了几只辣鼻虫。 “阿漓,救你。”忽然,长方形区域里的一个男孩对她喊道,双手牢牢抓着沙包。按规矩,男孩多了一条命,他可以保留下来以抵御下次攻击,也能够舍弃一条生命来“复活”队友。 “救她干嘛,赖皮鬼不出五分钟,又得出去。” “那我再救她好了,反正我能接得住沙包。”男孩说,“老是第一个淘汰罗漓,确实不公平。” “你说的哦!唐楞严,不许反悔!”罗漓警惕地说。 唐楞严走到长方形区域的边缘,对坐在地上的罗漓招招手,没说话。后者生怕他反悔,蹦起来,连跑带跳地冲进长方形区域。 然后罗漓终于夺过了一次沙包的袭击,代价是脚步失衡,她直挺挺地往后跌倒,背后还压着唐楞严,疼痛带来的恍惚间,她得以一窥被绿叶棕枝划分破碎的天空,柔和的阳光由缝隙透出,光斑点点,绿意与清幽共存,比万花镜还要绚丽。 前提是天气一直放晴。 …… 意料之外地,阳光刚刚到达最灿烂的时刻,凭空落下几滴水珠,染黑了灰色的水泥道。行人还没觉察到地面的细微变化,“哗哗”和“滴答”的声音抢先一步钻进耳朵。 条件反射地抬头看天时,太阳还在,日光依旧,可雨水却越下越密,人们匆忙跑进附近的屋檐之下,或是把趁手之物高举头顶,乌云才姗姗来迟,通知一声太阳说轮到它的戏份了。 “又是太阳雨!”罗漓在教室里,侧头望着窗外渐暗的天空,作为南珠人,她早已习惯。唯一不习惯的,是初中依旧长势不妙的身高。 一阵讲台的拍击声拉回了罗漓的目光,班主任又在说着老生常谈:14班某男和10班某男为了争5班的某女打了起来;7班的某对情侣闹分手而相互撕掉了对方的课本;班主任上上上上一届带的周姓学长多么后悔谈了恋爱,不好好学习而沦落到在青秀市的民族大道偷电瓶车。 下课时,唐楞严来到她座位旁,同桌正巧起身,两人发生了小碰撞。同桌揪着唐楞严的领子吼道:“没长眼睛啊!” 唐楞严的道歉并不能让同桌满意,若非急着去上厕所,同桌定要让唐楞严学习尊卑有序的道理,于是丢下一句“贪官的杂种。”趾高气扬地走了,仿佛是代表公民的正义使者。 坐在位子上的罗漓身子一颤,手抓紧肘部,身子前倾,强迫着自己不去看唐楞严的表情。 “阿漓……” “嘘——别叫我,很羞耻的!”罗漓扭过头瞪着他,惜字如金道:“咩事(什么事)?” “能不能借你的英语词典……”唐楞严难得参透了罗漓心中的想法,低头退后一步。 罗漓一声不吭地把词典塞给他,然后别过头。唐楞严想道谢一声,这时外面的天空完全被乌云占据了,教室里的灯尽数打开,室外的昏暗与室内的明亮,使得光线折射效果更加明显了。 唐楞严抬头的瞬间,在窗户倒映的画面中,无数道眼光汇集过来,凝聚成无形的手遏住他的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南珠粗口),你手上的水没干,还敢到处乱甩!你***的(南珠粗口)”教室后门爆发的新一轮冲突,牵走了大家的目光。显然,顶着杀马特头的余贤与罗漓同桌的争执更加精彩。 唐楞严深呼吸几下,轻手轻脚地逃了,顾不上颈后的冷汗。罗漓思来想去,觉得这样冷落小学同学,太不人道,父母犯下的罪,已经被法院判决了,为什么还要罪责唐楞严呢?她回过头,发现唐楞严已经缩回了角落里的位置。 …… 罗漓身着雨衣,踏着自行车,冒着细雨,复杂的思绪压制着她前行的速度。她踏踏板的频率越来越快,行进的速度则随着时间的流逝放缓,直到单车完全地停下来,罗漓才发现车子的链条脱落了。 向四周张望,没有一家自行车修理店,罗漓咬了下嘴唇,果断选择推车步行。雨衣所顾及不到的双手,握着车把,在冰凉的雨水中发颤。 大概是报应吧?无神论的罗漓,脑海里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可是,可是,可是……有没有挽回的机会呢?没有吧?他不是一些东瀛动漫里的笨蛋烂好人。 漫长的路途。 “你车链掉了?” “……”罗漓看着面前撑伞的唐楞严,“不用。” 又是居高临下的招手,明明初中是女孩先发育,为什么唐楞严还是这么高?在大脑胡思乱间,罗漓不知道是自己接过唐楞严的伞,还是唐楞严硬塞给自己的。现在的情况是,他已经俯下身来,尝试着把车链挂上齿轮。 罗漓靠近他,好不容易有机会俯视唐楞严了,她没能珍惜,弯下腰来,护着他不受雨水的干扰。 “好了!”唐楞严回过头向罗漓汇报,猛然间发现两人的距离已经可以在嘈杂雨声中听到对方的呼吸音,他想站起来,怕顶翻雨伞;想拿回雨伞,手刚伸出去又连忙撤回,掩饰那肮脏的污油。 挺直腰杆,罗漓没有递出雨伞,道:“去我家洗手吧。” “啊?不用……” 她朝旁边努嘴,唐楞严这才发现她说的“不用”是真心的,她家的小区门口已经在眼皮底下了,尴尬道:“原来你搬家到这里了。” 罗漓骂了他一声“笨蛋,快走。”单手推着车,另一手高高举着,看起来颇为滑稽,但她就是不还给唐楞严,强迫着他跟着回家。 …… 淡淡的燥热感,把罗漓拖回现实,那个傻瓜的手还在半空悬着,也不知道累不累。她伸手握紧,把自己从台阶上拉起来,抱怨道:“催催催,我只是休息一下。我知道自己有很多瑕疵,加练是肯定的!只是怕你嫌累而已……” 十八章 不能这么Simple 一头栽在有十年历史的木板床上,一阵吱呀响声催得余贤的眼皮忍不住打架。社团戏剧排练回来,他第一时间冲了个热水澡,排戏并不消耗体力,却对意志力有着极大的考验。 南珠特色的炎热秋天,重复说了不知道几百遍的台词,以及未来的一周逃脱不掉的排练……余贤干嚎一声,早知道就不参加社团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挣扎起身,余贤双手在脸上拍了拍,念咒似地在心里暗示:“贤啊贤,你还有小说要更新呢。即使在社团尽最后的职责,也不要忘了你最重要的任务啊!” 拖拖拉拉地坐正在书桌前,他打开老二刺猿的作家端,首先点击数据后台。虽然带手机到学校,余贤强迫自己在周末之前不准看数据,因为数据这个东西,看多了,他会上瘾——总想着下一秒的刷新会带来几个收藏、推荐票和月票。 《朝如路人暮成友》连载三周多,约有5万字,150左右的推荐票,刚过三百的收藏,没有月票……这个成绩在文盟,多半是没有希望了;而在老二刺猿,马马虎虎,不上不下。 余贤在老二刺猿里琢磨了一段时间,方才醒悟自己是完全写错小说了——青春日常分类是老二刺猿小说网的冷门; 原创题材是青春日常分类里的冷门,这个题材出成绩的大多是同人和东瀛综漫,原创实在没有人气基础;加上自己是新人作者,《朝如路人暮成友》根本是被三座大山牢牢压在底下,抬也抬不起头。 “朝路暮友”才过网站推荐位获得的标准,在被安排推荐位之前,如同被埋在荒郊野岭,又没有藏宝图指引的财物,待有缘人发掘。 只能说他的小说运气好,被知名书虫“啦啦酱老公”收录进了书单,否则成绩更加糟糕。看看和他字数差不多的,内容是重生到去年热播的东瀛动漫世界,已经坐拥三个收录书单,将近4千的推荐票——这本确实写得不错,在合理的范围内改编了原动画的内容。 可接下来一本,余贤就很不满意了,更新不连贯,字数少文笔差,同样是原创的青春日常,凭什么推荐票和收藏都比“朝路暮友”多! 义愤填膺的余贤嘴上骂着,手上亦不停歇,对这位作者展开了“口诛笔伐”: “作者大大,您的书创意真好,文笔是我在同类型里见过的最好的一个,能不能请教请教,我的作品和您的字数差不多,该怎样快速增加推荐票数和收藏量呢?”句子末尾还附加一个害羞的颜文字。 吹捧的话到哪里都受用,这个名叫“我吃獒”的作者很快就回复他:“年轻人,想要作品出好成绩,记住一句话,三分质量,七分推销。留意到老二刺猿网站的专门论坛了吗?” 老二刺猿的每本小说都附带各自的小论坛,网站的书友总不可能全部拥挤在几本热门小说里,否则新人纷纷到小说底下的论坛打广告,部分精神小伙又对在小说论坛里谈及其他作品非常敏感。于是老二刺猿专门弄了一个综合论坛,让书友们各自建立某种主题的版块。 余贤对此并不陌生,新书一连载,他就在新书版块里编辑发表了广告贴。 “no,no,no,年轻人,你是写网络小说的,不能这么simple。”我吃獒回消息说,广告,不是这样打的。 老二刺猿偌大的论坛,怎么能盯着一个版块发广告呢?新书啊,最重要的就是宣传。作者首先拟好一个文本,然后在论坛的每一个版块里都发上广告贴,记住,是每一个版块!老二刺猿论坛就108个版块,用时间来换流量再划算不过了。 不要怕版主删贴,在纯爱小说版块里发绿帽后宫文的广告,在贴子被删掉前,能吸引一个读者就是赚!哦,广告贴发了以后,隔段时间还要顶一下贴,保持贴子的热度。 余贤难以认同这一理念:“搭理那么多广告贴,那写网络小说的,岂不成了水军了?” “那照你这么说。”对方打了一串省略号,表示对余贤不开窍的失望,“写网络小说的还真是水军,就这,多少人想写出成绩还没法子呢。” 在大数据时代,新人的小说不会宣传,质量再好,仍然是一条没有尽头的受难路。不要站在作者的角度去吸引读者,换位思考一下。假设你是读者,想到网站里找新书,你会选一本收藏、推荐票和月票数据良好,小说附属论坛火热的小说;还是选一本成绩惨淡的书呢? 你会在茫茫的书库汪洋里,花去大量的时间捞一本质量不错的新书吗? 高质量的作品确实会被人发掘,但你确定你的作品就是读者眼中的高质量小说吗? 余贤的心理防线开始崩溃:“那,我按你说的做,数据应该会好一些吧?” “额,大概。”我吃獒的语气突然变得不肯定,他发了一个思考的小黄脸,“我两周前和一个女书友谈恋爱了,她花钱雇人帮我把数据刷上来——小说的成绩虽然好了,但我看着那变化的数字已经没有成就感了,更没有动力更新了。哦,不说了,我还要和女友搭私人游艇出海呢。” …… “【自荐】《朝如路人暮成友》 新人新书,原创青春日常。(一个欢呼的颜文字)不为人知的高中生奶茶店店主,在一次意外中,与不曾相识的学校校花建立起了奇妙的联系……(一个微笑的表情包)欢迎给位读者老爷们鉴赏,您宝贵的建议将是作者珍贵的经验!(跪拜的表情包) 如果读者老爷们喜欢的话,千万不要忘记推荐、收藏和评论三连哦~如果是月票就更好了,爱你们哟(一个飞吻的颜文字)” 新增推荐:10新增收藏:14新增月票:0 “【互评互收互推荐】《朝如路人暮成友》 我来为大家试毒了,有什么新书尽管往我这里推荐吧!我会每个都收藏的,遇到喜欢的,我会给推荐票—— 当然也希望大家来看看我的小说,新人新书,一起互助,一起加油(鼓舞的颜文字)” 新增推荐:0新增收藏:31新增月票:0 握着手机的手指颤抖着,既因为与广大回贴的用户进行互动和余贤用拇指使拼音九键的习惯,导致肌肉疲劳和酸痛,也包括余贤本人在巨大的宣传效果震撼下,那乡下人进了城,发现新世界而产生的激动情绪。 仅仅是两个小时的贴子发布和回复,所收获的数据完全超过了更新一章的收益。尤其是新人作者之间的互助贴,余贤在各个板块一发出互助贴,同行们蜂拥而来,互相收藏、评论、投推荐票。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假数据,可看到那不断变化的数字,余贤发贴和回贴的手根本停不下来!右手酸得不行了,就换左手,除此之外,余贤还在qq上召唤了一下唐楞严,让他赶紧注册一个老二刺猿账号帮忙发帖。 太刺激了,就像电影里在华尔街玩金融衍生品的精英们,明明没有一分钱投到实体经济上,钱财却如同活泉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出。 金融衍生品的高利润,也带来了高风险。 “水米乙。”一个新人作家“阿卡林酱”在qq群里@余贤,他们是在作者互助贴里认识的,“你的贴子被删掉了!” “我有两百多个贴子哩,你说的是哪一个?” “在老书虫版块,你的自荐贴、互助贴全没了!” 老二刺猿作为新生小说网,经验和技术不足的缺点现在暴露出来。明明论坛是小说网的附属功能,却不能再app里显示出来,余贤得重新打开老二刺猿的网页,进入老书虫版块。 版块管理员删帖的理由很干脆,“朝路暮友”的累计字数不到10万,不符合老书虫版块的推书规则。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规矩。老二刺猿论坛108个版块,每一处都有各自的规矩,记录在版块的置顶贴子里。 余贤为了追求宣传速度,把相同的贴子直接复制到不同版块,现在进入论坛的消息通知箱,贴子的“死亡通告”堆积如山,加上一连串的禁言警告,消息连续翻了3页还没到头。 “‘大米吃老鼠’,老书虫区几个管理员的作息规律,去找一找!”余贤联系刚才的新人作者,他才不会善罢甘休,老二刺猿创建新号的成本极低,那为什么不开小号水贴呢?新人作者与板块管理员的战争,是多数人对少数人的战争! 只要水贴,就会有小说的数据增长。如果有百分之二十的数据增长,余贤就会蠢蠢欲动;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数据增长,余贤就会冒险着被禁言的风险;如果有百分之一百的数据增长,余贤就敢于被封号封书的危险;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数据增长,余贤就敢于践踏论坛版块里的一切规则! 余贤切换到手机的便签,把早已准备好的自荐贴文本复制,又切回老二刺猿的小说论坛,惊讶的发现,他的论坛消息通知箱数据崩溃了。 手机直接滑落到书桌上,他的脑袋经历一段懵懂时光——怎么回事?我还没有发贴呢,就各个版块的版主就联合起来绞杀我了? ——不对,删贴的效率这么低,为什么不直接禁言和封号呢? 余贤拾起手机,论坛消息通知箱终于恢复正常,原来不是贴子被删,而是一大帮人在《朝如路人暮成友》的论坛里骂起来了。 ps:尴尬,梦到了自己上传章节,上完网课才发现没上传 十九章 争论 半小时以前,老二刺猿的综合论坛里刷出了个讨论贴,标题为“为什么天朝没有东瀛那样的纯日常类轻小说,老二刺猿的轻小说以东瀛动漫的同人为主?”。短短二十分钟里,大量用户进入贴子参与讨论,每刷新一次,贴子的页数止不住地往上蹦。 一方观点是,文盟、斯国一和老二刺猿终究是网络小说网站,网文的特点就是快和爽,纯日常类轻小说需要大量的生活积累和文笔推敲,没有特别固定的套路能遵循。 在互联网高速发展,纸媒和小说刊物衰退迅速的背景下,纯日常轻小说在网文界被嫌弃节奏慢,在传统文学界被视为糟粕,实在找不到生存的土壤。 而且大家所习惯的,东瀛纯日常轻小说的经典套路,如高校社团比赛、修学旅行、校园祭、打工氛围等,与天朝实际情况严重不符。 说这话的是老二刺猿的一位大神作家,曾经坚持纯日常轻小说的写作,在文盟、斯国一都留下“战败的痕迹”,到了老二刺猿里,才通过写异界后宫流,在魔都郊区买了房。末了,他还调侃一声:“原创是不可能原创的,只有靠着写同人才能维持得了生活的样子。” 反对他的是一名资深读者,是真正的“老二刺猿”,致力于发掘二次元小说的幼苗,网站月票榜首《我的二次元不可能这么虚假》就是在他的网站用户博客(类似起点书单)的推荐下,吸引大量读者,斩获新书榜榜首。 “不要把小说的糟糕成绩怪罪于环境上,诚然,《我的二次元不可能这么虚假》的成功,起了个不好的风气,部分作者为了通过东瀛动漫的大量人气来走捷径,长远来看,会断送老二刺猿的未来! 为什么文盟各个领域独霸全网,唯独轻小说萎靡不堪,被斯国一压制。这就是写同人的下场,永远不可能在原创(注意,这是指作为同人源头的原创,免得老二刺猿中的一些人断章取义)面前挺直腰杆,更不可能堂而皇之的进行漫画改编、动画化。 不能说天朝没有优质纯日常轻小说,只能说在当前市场和读者偏好环境下没有数据好的轻小说,此贴为证,本人之后会专门开辟新的博客,扶持老二刺猿的纯日常小说。” 两位的理性讨论很快被支持各自观点的网友们淹没了,从贴子那无数条回复来看,有理有据,长篇大论的辩论式讨论,远不如为反方送上一曲真诚而简洁明了的全家丧歌受欢迎。反正没有人会顺着网线到家里查水表,各自吵架和辱骂性质的贴子在老二刺猿论坛里蔓延开来。 各个版块的版主和管理员已经顾不上删帖了,只好发了一个“理性讨论,数据说话”的置顶帖,然后见到一个言辞激烈、毫无根据的贴子,立即对用户给予封号处理。 认为“缺乏纯日常轻小说生存土壤”的一派首先安定下来,因为他们有老二刺猿的月票榜作为依据,月票榜的前十名里,只有“我二不假”这一同人类日常作品孤独坐在第一的王座,其余九个作品均不是日常类小说。 另一方严厉反对说,“我二不假”的作者援气老贼在老二刺猿里积攒了大量的粉丝,其前一部作品早进入了月票榜前三,更重要的是,已经有许多“我二不假”的书友在抱怨援气老贼为了提高人气,及其破坏剧情地增加了去年东瀛热播动画的角色。 他们罗列出月票榜前五十部作品,在包括“我二不假”的9部日常类轻小说中,其他8本作品皆是天朝背景的原创轻小说,以此证明老二刺猿优质原创轻小说的存在。 只是大家光注意着月票榜第一的“我二不假”和大量粗制滥造的跟风同人作品,不肯用筛选器翻书库,张口就说天朝没有优质原创轻小说。 于是新一轮的争吵又开始了,“缺土壤”派说那8部小说走的是主角重生、穿越、系统的路子,书中漂亮的女角色统统收入后宫,男角色不是小弟就是反派,完全不像东瀛“正宗”的日常轻小说,每个角色都有每个角色的灵魂。 这个攻击令“原创”派沉寂了一会,但三分钟过去后,他们发现所谓“正宗”日常轻小说完全就是个思维误区。谁规定重生流、穿越流、系统流不是纯日常轻小说的?所谓百花齐放,“纯日常”应该是一个广义的元素,而不是一个狭义的标签。 譬如武侠,从梁羽生和金庸的历史考究和注重搏斗细节,到古龙时代的架空背景和几招间定胜负的刺激感,再到黄易时期的高武境界,具体内容一半在变,但有人说它们不是武侠小说吗。 但是理论上的争论,一般只有两个结果,不是继续扯皮,谁也不信谁;就是脏话互怼,见谁就骂谁。双方在版主们的协调下,认同“用数据和实例来说话”的原则,纷纷调头去翻书库。 为了避免多种因素的干扰,双方要在大量的小说中,用新人新书、字数相当的、发布日期相近的作品来一争高下。 《家乡的sakura开了》是“缺土壤”派推出来的作品,连载三周,成绩不错。作者“阿卡林酱”在现实中是东瀛的留学生,将细致入微的日式风情与网文的快节奏巧妙融合在一起,书中的各个角色均有东瀛动漫的人气原型: 田中悠人生于一个重组家庭,有一个无血缘关系的妹妹。父母双亡后,家里欠下庞大债务,田中君不得不与妹妹搬迁到郊区的贫民窟居住,但人穷志不穷,凭借着超强的学力和过人的成绩,田中君得以免费就读知名的私立高校。 在班级里,他结识了性格天然呆且和蔼的美少女;校园祭上,田中君正义凛然,帮助陌不相识的傲娇财阀大小姐;美女的环绕之外,田中君还有着平时极其看不对眼,关键时刻出手相助的中二不良少年作为朋友。 “底层逆袭”、“装x打脸式的前辈与后辈”、“绝境之下力挽狂澜”这些天朝网文中屡试不爽的要素和各种经典日式轻小说人设在小说中和谐交融,剧情有理有据而不落入俗套,可见作者实力不菲。 “原创”派这边则遇到了一些难题,书库并没有把同人日常和原创日常分为两类,即使用了筛选器,在茫茫的同人新书里,找到一本成绩不错的原创日常,实在不容易。 于是有人另辟蹊径,从论坛版块的广告贴中,发现一个出镜率颇高的作品,《朝如路人暮成友》,进去一看,发现数据还不错,连载时间也符合。最关键的是,它是完全的以天朝为背景的日常轻小说! 为了彻底在数据上击败“缺土壤”派,书友们纷纷汇聚到“朝路暮友”的附属论坛下,伪装成书迷,给小说投一些推荐票、月票。 当然,互联网如此发达,总会有人查找到“朝路暮友”的数据增长——既没更新,又没上推荐栏,小说的数据却在短时间内爆炸性增长,怎么看都有问题。 于是书友们纷纷在小说论坛里催更,导致余贤的消息通知箱加载大量信息而卡顿。 “书友”催更的愿望如此强烈,余贤自然不再吝惜之前留存的底稿,拇指轻点几下,更新了三章。“书友”们配合得十分完美,纷纷在小说的论坛下面流言: “水米乙大大终于更新了!票票奉上。” “终于有一次暴更了,奖励些票吧。” 旁边的“缺土壤”派都明白对面是在刷票,奈何余贤的三章更新太及时,读者为奖励作者暴更也是个不错的借口。眼瞧着是阻止不了对方刷数据了,“缺土壤”派的成员干脆把自己的推荐票和月票拿出来,一齐投给《家乡的sakura开了》,同样是在小说论坛下方催更。 “阿卡林酱”迅速反应,更新了4k字的大章节,还在章节末尾的作者流言中,表示感受到了书友们的热情,哪怕存稿不足,他也要开着台灯勤奋码字,绝不会辜负大家。言语之真切,让不少人继续给他投票,说等他加更。 “水米乙”这时候单发了一篇通知,说刚才连发的三章是为数不多的存稿,他现在正努力码字,希望在新的一章更新后,能够得到书友的帮助,用实在的投票来支持原创日常轻小说。 约莫过去三个小时,《朝如路人暮成友》新一章发布。书友们纷纷兑现承诺,小说的数据迎来了第二轮快速提升,反超《家乡的sakura开了》。 “缺土壤”派坐立不安,怎么“阿卡林酱”还不更新,会不会是卡文了?如同生吞了只异常活跃的仓鼠,他们百爪挠心地等待着,犹豫是否催促一下作者。 等“朝路暮友”的数据曲线早已经历峰值,不断下滑,贴近于暴更前的水平。《家乡的sakura开了》几乎一时间更新,接替走下车的“朝路暮友”,搭上数据增长的高速铁路。 …… 余贤打一声哈欠,把手机放在桌上,向椅背靠去时伸展着长时间保持僵硬的上半身,双脚向前一蹬,驱使身体远离那无声的战场。 手机的屏幕还在亮着: 水米乙:我的数据增长差不多了,你可以更新了。 阿卡林酱:ok,今晚就到这吧,我的存稿真没了。 水米乙:啊,不再演一轮戏吗?这种单纯为了口头逞利而刷数据的机会可不多,下次读者可没有那么不理智了。 阿卡林酱:见好就收吧,我怕演戏多了会露馅。而且,明天还要做研究呢。 水米乙:行,那晚安,合作愉快。 阿卡林酱:(抱拳表情包) 二十章 hentai “贤,你确定来这种地方能够取得小说素材?” “当然可以,你看,这里多富有青春、温馨和浪漫的情调。” “但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在这太突兀了吗?”唐楞严环顾一周,店铺铺设木地板,墙壁粉刷以青蓝相间的冷色调,就一家咖啡店来说,成功地营造了祥和与自然的氛围。 而自然的元素,在唐楞严看来太多了,忽然脚跟传来瘙痒感,低头一看,是一只毛发白暂,体型肥硕,他又叫不出是什么品种的猫。似乎在唐楞严椅子下格外地有安全感,白猫就地趴伏小憩,脑袋稳稳地垫在前爪上。 人畜祥和的画面并没维持多久,白猫被一双玉手抱起,它睁开眼懵懂地瞧着那冲它傻笑的“巨人”。少女怀抱猫咪,示意性地瞧一下余贤和唐楞严,见两人并无反应,便欣喜地走了,一边俯视并抚摸眼皮打架的白猫说:“宝贝,带你去玩哦~” 类似的情形发生在店里的各个角落,店家饲养了众多猫,以吸引客户。事实证明这样的创新在南珠市颇受欢迎,远高于其他咖啡店的饮品价钱,阻止不了猫咪爱好者的热情,尤其是年轻女性。 她们三三两两,或是缠着男友,点了杯咖啡忘在桌上,把全身心投入到对猫咪的宠溺当中。如谦卑地臣子般,每当猫咪作出个舒服的姿势,保持几息,面前即刻铸就手机与人的密墙,可惜店家不许拍照开闪光灯,不然晚上可以省去一笔照明费用。 那只白猫挣脱少女们的伺候,连蹦带跳地窜上余贤和唐楞严的桌上。相较于店里其他顾客的抚摸和拍照,两个男人第一反应是出手把桌上的咖啡拿起,以防白猫舔舐或伸爪——他们是真的来喝咖啡的。 那白猫倒也知趣,与两个男人互不干扰,只是在桌上巡视一轮,觉得此地在店中甚是偏偏,有两个雄性“巨人”在此,那些雌性巨人多少有些收敛,不会三番五次地来抱它。 于是它一爪踏进两人来不及撤走的咖啡托盘,盘成舒服的姿势,左右瞧余贤和唐楞严,眼神凝重而陈恳,似乎在说:“朕要就寝了,两位御前侍卫,好好护驾!”接着缩成一团闭上了眼,白球球的置在托盘中央,一种服务员刚端上来的,超大号饭团的既视感。 余贤低头小抿一口咖啡,瞳孔却止不住地在四处乱瞟,努力把猫咖的环境和氛围烙印在脑海中,同时在脑海里推演着《朝如路人暮成友》的情景——沉闷于学习的赵梦华,在人格分裂后终于有机会在墨子秋的陪伴下,来到平常没机会来的猫咖。 贪玩人格下的她对一群猫咪毫无抵抗力,做出各种宠溺而在旁人看起来极其滑稽的动作。 狗仔式偷拍猫咪的姿态,溺爱地抱在怀里或抚摸或用脸蛋蹭——余贤在唐楞严难以置信的目光下,悄悄用手机偷拍女生与猫咪们互动的画面——她们的动作比余贤自己想象的还要滑稽、可爱。有些部分不方便拍摄,他就用文字形式在手机便签里记录。 很快众人的目光集中在店里那突兀的两个男生上,尤其是余贤。旁人哪知道余贤在观察和取材,只当他是一个hentai,偷看和偷拍女生。唐楞严觉察到空气中剧增的敌意,连忙起身把余贤拉出猫咖。 太阳西斜,慵懒的在周边的天空泼洒赤红墨水,任由墨韵随着时间缓慢扩散至远处。阴影一下笼罩了整条街道。如此情况在南珠市的其他街区并不常见,唯独老街的斑驳骑楼,并排相连,楼与楼间鲜有间隔,大多共用一墙,阳光无处落脚。 华灯闪耀之前,街道里分布散落的铜像暗淡无光,白天活泼欢快的《咸水歌》雕像,被阴影模糊了面部和眼睛的细节后,悲凉感骤升。背靠修旧如旧,裸露着砖块的骑楼,三个渔家女雕塑不像欢歌,到像呐喊。 不远处那四位瓜皮帽,长袍马褂的清代装束士人,下象棋时的专注神态在脱离日光的沐浴后,竟多了一丝沉重。偶有凉风,险些将雕塑吹回旧时代的京城,那屋内裱糊着“莫谈国事”的茶馆。 骑楼靠街道的一部分,房屋上层向外延伸,为底下二、三人宽的步行道提供遮蔽。珠海路上的骑楼至街头联排到街尾,形成贯通的走廊。余贤和唐楞严穿梭其中,目前的老街,游客最稀疏。大多人下班回家吃饭,沿街商铺加紧备货,为晚上的生意准备。 走廊外的人行道,人流稀疏得足够让保安坐巡逻车快速驰骋了。 “老阿姨虾饼店”人气不减,不少人错峰前来,图的是一份热乎的虾饼。 另一个不显荒凉的地方是基督教会,作为南珠市唯二的教堂,还是有不少闲人来拍照。教堂前面那尊衬衫吊带裤的铜铸洋人不受阴影的影响,怎么看都是器宇轩昂。但再怎么神气,它依旧是尊老旧雕塑,作为历史的缩影。 忽然一个女生拦在两人面前,瞧一眼余贤,对唐楞严笑道:“帅哥,你知道老街的古街渡口怎么走吗?”口音听起来不像本地人。 唐楞严大方地为其指路,但对方的方向感似乎很差,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向他们道:“拜托,能带我过去吗?十分感谢!” “那地方有啥好去的,又不怎么出名。”余贤插嘴说,老街的旅游导图上虽然标注了“街渡口”这个景点,但那里实在太偏僻,要走一条通往码头边的漫长小巷,小众的渡口文化价值大于商业价值,鲜有人去。 “她想去就带她去呗,那里偏僻的很,一个女生去确实不方便。”唐楞严辩解说,女生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以示符合,还发嗲叫了一声余贤“帅哥”。 余贤扫一眼女生,打扮时髦而清凉,浓妆艳抹,真的会对一个古渡头感兴趣?他斜了朋友一眼,思维发散开来——她是不是想趁机搭讪老唐?这套路貌似也说得过去。 余贤最终挥了挥手,说:“我懒得动了,在这排队买个虾饼等着,你带她去。”说罢投身与虾饼店前的队伍中。唐楞严习惯了余贤的作风,偏头朝女生礼貌一笑,抬手指向前方,为其带路。 付了钱,店员刚把面饼下油锅炸,余贤似是不经意地往回看,两个体格壮硕的男子,满脸窃喜的模样,笔直地跟在唐楞严身后。余贤冷哼一声,转身拍拍排在他后面的小女孩的脑袋:“虾饼送你了。”然后快步追去。 眼见唐楞严和女生进了那条漫长的小巷,两名壮硕男子在巷口附近的《老汉勤劳致富》雕像前装模作样地拍照,约莫五分钟过去,他们一齐快步往小巷里走。 “靓仔,去边度吖(帅哥,去那里呀)~”突然,巷口旁的店铺里窜出一个留着中分的男生,裸露在休闲polo衫外的胳膊肌肉肉眼可见的结实。他双手插兜,贱兮兮地笑着,嘴里还叼根牙签,一副没素质的流氓样。 “躝开(滚开)!”余贤一开始就和唐楞严分开了,给他们留的印象不多,但一个少年,并不足以让成年人感到威胁。 其中一名男子首先不耐烦地上前去推开余贤,他故意走得很慢,装作凶神恶煞模样吓走余贤。谁知这个小流氓无所畏惧,张口就将牙签喷到男子脸上,下手更是阴狠,一记膝顶直捣男子裆下黄龙。 同伴因猝不及防的袭击的惨叫声警醒了另一名男子,他不再大意轻敌,弓着身子摆好架势,正要快速贴近制服余贤,这小子居然转身就跑,还一边喊着:“杀人了!抢劫了!救命啊!” 男子一言不发,腿部积攒的力量迅速爆发。在巷口处,余贤喊出声的那一刻,背后的街区肯定有人警觉,男子唯有向前冲锋彻底击倒余贤,才有机会在正义之士和保安赶来前脱身。背水一战下,成年男子的体格优势超常发挥,几下就要追上抢跑在先的余贤。 果然,这小子要回击了!眼尖的男子全神贯注着,余贤的前冲态势稍微放缓,右手肘向后引,准备发力。男子就等着余贤出击的那一刻抓住对方的肢体,衔接上一通暴打。 让你跑——余贤回过身的刹那,男子终于赶上,抓住了对方的左手,还没来得及用力往回拽,他只觉得眼前一黑,鼻梁和眼睛止不住地疼,接着是什么破碎的声音——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凭着感觉将积蓄已久的拳头朝前汇去。 击中了! “老成,快走!”男子呼喊着同伴,今天运气太差,看来是一无所获了,他越想越气,掐着余贤的左手,一阵拳打脚踢,却听不见一声惨叫或求饶。等视力缓慢恢复了,他才发现余贤的防护姿势做的不错,护住了大部分人体薄弱处,一看就知道是斗殴经验丰富了。 尽管成人的力量能够压制余贤,但太耗时间了,男子一脚踹开他,准备开溜,下意识地去看没反应的同伴,头还没偏过去,男子已经被两名保安按在地上。 …… 做完笔录,从派出所出来。唐楞严耷拉着身子,步伐轻浮。余贤忍不住背过手臂,去看肘部的淤青,再瞧一眼那屏幕破碎的手机——砸人的时候没坏,掉在地上反被自己踩坏了——一阵心痛。两人一路无言,也没心情回家,不约而同地往开拓的地方走去。 沿着西川路走,上了外沙桥。桥下是天然的港湾,浅浅水位下并排着大小不一的渔船,活似一锅饺子,还放少水了。底下的渔民可没空理会桥上的忧愁少年,忙着收货回家。 外沙桥下的港湾狭长而浅,仅有一处狭窄阶梯通向岸上。渔民们的时间经不起排队,干脆从海堤上往下放着长梯子,密密麻麻放了几十架,不论船停在那里,都能轻易上岸。 风中夹杂着淡淡的,海的味道——那是海苔广告文艺的说法,余贤一般称之为海腥味。过了外沙桥,外沙岛上尽是度假酒店、酒吧和k歌城等休闲娱乐设施,但那是有钱人消费的地方,平民且实惠的去处,当然是海上观光栈桥。 踏着栈桥,朝海里行进了百米左右,到了尽头的亭子。海水拍打在栈桥柱和海堤的声音越来越响,渔船的发动机一直轰鸣着,绝不给两名少年宁静的机会。 “楞严啊。”余贤在心里组织好了语言,道,“今天的事别忘心里去……”他从不反对好友去帮助别人,只是提防着他的善意被人利用。当善意得不到一个好的结果,谁会去行善呢? “我知道,那是仙人跳,我下次会注意的。”唐楞严说。 “我能够明白你的感受……”余贤道,只能说好友太倒霉,居然能够撞上外地人和本地人组合的仙人跳团伙——他们让外地女子假装问路,把人引导偏僻处,再进行敲诈勒索。 “不,我不是在纠结被骗。我被骗的次数不少了,但我依旧会做我认为对的事。”唐楞严说,身子挨着护栏,望向无边际的大海,瞪大了眼,被夕阳射得刺痛。太阳在海平面上只存微末一点,最后的余晖抹红了他的脸,“做笔录的时候,民警问了我一句‘你是不是唐x民’的儿子。” “……” “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我是抱着赎罪功利的心态,还是自然而然的帮助别人。”贪官的后代,始终是唐楞严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纠结它作甚?结果是好的就行。”余贤道,“我喜欢一个白富美,难道还要纠结是馋她家产、身子还是情投意合?把她泡到手再说。” “你在诡辩和瞎扯上真是颇具天赋。”唐楞严苦笑着摇头,“难怪你会写小说。” 余贤朝他翻个白眼,积极引导话题:“我至少有个前景,你呢?就知道埋头学,也不抬头看看要往哪个方向去。” “我……大概回去乡村支教吧?”唐楞严道,“清净,也没人认识,挺好。” “你就吹吧,嘴上说的好听,到时候肯定待不到一星期,就开始想市区里的猪脚粉了。”余贤偷瞄一眼,见好友情绪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势说道,“***(南珠粗口)的,一说猪脚粉就饿了,走走走,嗦粉去。” 太阳埋没在海平线后,海上观光栈桥逐渐昏暗,驱使着两人快步奔去岸边——岸上已经有些许店铺和酒吧点亮霓虹了。 二十一章 外国交流团 数学课不出意外地再次拖堂,余贤、唐楞严和胖子赶到食堂3楼时,煮粉和烫粉的窗口满是行伍——不是队伍,其中的每个人皆守序而戒备着,一来是防插队;二来粉汤温度高,队伍参差不齐,谁有大动作,防不胜防,粉汤倒了,两边都不讨好。 三人都不想排长队,于是点了烧腊饭,这时候食堂人已经很多了,实在找不到单独的空位。他们找陌生人拼桌,那些女生一声不吭,脑袋偏过去,唐楞严还以为冒犯到他人,直到胖子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去,才知道人家注意力从来不再他们身上。 食堂靠窗的五个相互临近的位置,坐着一群“奇装异服”,发色也各不相同的外国人,那是由清一色白人组成的枫叶国交流团。 互联网发达后,外国人并不稀罕。但在南珠这样的四线小城,亲眼看见活生生的老外,机会可不多,尤其是白人。南珠二中曾经有过东瀛和南韩的交流团,除了身上的服饰和嘴里说的语言,外表特征上与天朝人无二,在南珠二中里并没引起过多关注。 至于黑人,布莱克女士作为南珠二中唯一的外教,大家早见怪不怪了。 胖子对枫叶国人的外表特征十分关注,连饭都顾不上吃了,干咬着筷子,眼皮许久才眨一下,凑进其他两人低声道:“能加入交流团的,应该是有钱人吧?瞧瞧那几个女的,真大,真长,真白,比我们学校的女生靓多了。” “胖子,注意言行!”唐楞严有预感,大嘴巴迟早要让胖子在未来倒霉。 余贤端起碗扒口饭,他看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趣,大概是和胖子的偏好有所不同:“得了吧你!人靠衣装,一边是休闲打扮,一边是运动校服。学校又不给化妆,你怎么比……”语气从调侃到淡然陈述,考虑到身处公共场合,胖子晚上在宿舍偷偷用手机浏览撩人女主播的事迹还是别提为好。 他知道胖子不是歧视学校的女生,这家伙只是单纯的好色和管不住嘴,喜新厌旧惯了。若要上纲上线,胖子每个季度“娶”一个东瀛老婆,早该被判处重婚罪,落实两年以下有期徒刑。 念头还没从脑海中消散,同一桌的女生忽然叫起来,在两三人的小圈子里感叹白人男性真的帅,真的壮,一言一行比班级里的男生更潇洒。她们聊得兴起,没发现同桌的陌生男生脸色极差。 “法律之内,言论自由。”余贤苦笑一声,默念四字真经以求宽慰,既然容许了胖子的大嘴巴,女生的言论又怎能苛责?除非两个一起骂。 观望了一阵后,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心,主动前去和枫叶国的人交流了,那人英语的语法和词汇量相当不错,在略微紧张的心态下,磕磕巴巴地作自我介绍,同枫叶国人聊了一阵,大家的目光一瞬间被吸引过去,仿佛与外国人交流的就是自己。 金发碧眼的男生冲大家一笑,打招呼地挥手,用仅会的零碎汉语说:“needmanhow”(你们好) 极其不标准的发音,周围的学生都表示理解,外国人嘛,不擅长中文很正常。能用汉语打招呼,已经远超出他们的预期了——至少人家摆出了学习天朝文化的姿态。于是乎,赞赏之声不绝于耳。 打招呼是金发男的极限了。他看得到南珠二中学生的笑容,听得到议论声,却理解不了内容,便向和他搭话的那位学生请教。 金发男说话的语气很轻,又习惯性地用了枫叶国俚语,导致那学生一时间没理解,露出在听力测试间遇到一大段陌生单词的疑惑脸。那学生告罪一声“pardon”,让金发男说话的速度慢一些。 这会儿,围观的人中不少人替那学生感到尴尬,好像那人在国外朝地上吐了口痰,被抓现行,败坏了天朝的形象。窃窃私语密集起来: “就着点英语水平,还好意思去和老外搭话?” “装x不成反被打脸了呗。” 胖子看戏正入迷,唐楞严伸手拍其肩膀,催道:“别看人家了!管管你面前的饭吧。还有八分钟就到宿舍中午的门禁,快吃!” …… 大会堂位于学校的核心地段,前接图书楼,后临体育馆,里边阶梯状分布的座位,可容纳一千人左右。 异国文艺交流汇演,正紧锣密鼓地于此处彩排着。各个社团与交流团的成员轮番登上舞台,提前表演节目,以做到舞台设备的适当调整。 学生会主席和分团委副书记在第一排观众席视察着,协调彩排中出现的种种问题。尚未轮到戏剧社的场合,许念白走过去欲同关系好的学长寒暄一阵,靠近一瞧,猛然发现学长的头发又稀疏不少,作为分团委副书记的学姐状态也不佳,脸上的青春痘因为焦虑而集中爆发了。 “主席团的人真累啊,高三学业和组织工作两个都不能耽误。”许念白决定暂不打扰,退回去同戏剧社的伙伴谈道,庆幸自己不在那个职位上,“学长的宿舍在我的隔壁,今早5点左右,我就听到出门声,绝对是他。” “你想当也没门,年级前40的门槛你能挎得了?”谢玖曦道,主席团是南珠二中各个学生组织的首脑,工作量和压力巨大,学力不足的人,根本平衡不了学业和工作。 孟倾城同情地望向分团委副书记,那是她曾经的部门部长,由于工作压力大,孟倾城退出学生会转入戏剧社: “隔壁的南珠中学天天抱怨老师安排,学生会和分团委都是没脑子又可恶的官僚预备——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分团高官把工作都下放,就负责决定方案和监督——我还只是个普通部员时就忙得没时间写作业,唉,南珠中学的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行了,少谈别人的,先做好自己的事吧。”谢玖曦推搡着两人,去舞台下方的小空间里对台词。 大型活动的组织经不起运气,学生会主席和分团委副书记将先前记录在本子上的问题,一一和部门或团体对接,还安抚一下被多个甲方高的要求激怒的设备组,末了宣布一声,十分钟休息和调整,准备第三次彩排。 布置完任务,眼瞅着各项目按部就班进行着,主席团两人对视一眼,默默地坐在第一排观众席,抓紧写各科目的试卷。 第三次彩排转瞬而至,开场节目是南珠二中乐队。指挥外披燕尾服,白衬衫领上系着嫣红蝴蝶结,步态自然而优雅地登上指挥台。向空荡的观众席一鞠躬,转身面向乐队。弦乐组的二胡、琵琶、大提琴等三面环绕指挥,木管组与铜管组居后,打击组背靠墙壁。男生墨黑中山装,女生嫣红旗袍,错落而坐。 指挥棒一动,嘹亮木笛领跑在前,弦乐、打击乐、铜管紧随律动,噼里啪啦又层次分明地响作一团,好似上百串鞭炮先后点燃,近距离地在听众前炸响,声波一鼓作气冲到礼堂最后,气势未消,再调转马头往回冲,与第二阵声波对冲在一起,碰撞出心脏明显感受到的震撼感。 天朝小镲点燃爆竹中最后也是最响的一声,彻底征服在场观众的双耳,余音久久不能散去。枫叶国交流团中个别人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免得心脏追随着如此剧烈的节奏跳动;南珠二中的学生们,脑海里则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段熟悉话语—— “亲爱的朋友们,过年好!这里是xxxx年天朝中枢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的直播现场,感谢全国各族人民,全世界的中华儿女,电视机前的千家万户,又一次与我们相约春晚,喜迎新春!” 爆竹轰鸣过去不久,二胡、大提琴等乐器的弦上喷射出迅猛而灿烂的烟火声,其势未尽,乐队的后方若有多颗璀璨螺旋升天,划破空气,尖锐而高昂地压倒前面喷花式烟火的声势,持续走高,触碰到礼堂的穹顶,集中绽放,余音冲梁。 喷花式烟火趁机补充好“火药”,填补上空白,一刻也不让在场诸位的耳朵放松;多类烟火交替齐鸣,时而喷射,时而绽放,俨然是没有硝烟的烟火盛典。 余贤发自内心地为高超的演奏轻轻鼓掌:“不愧是校乐队。”一如社长所言,校乐队从来特立独行,敢在校庆拉《二泉映月》,那在异国交流文艺汇演中奏《春节序曲》,丝毫没有违和感。 往后的节目,南珠二中的社团和枫叶国交流团轮番上场。枫叶国的合唱团用《红河谷》作为收尾,南珠二中的合唱团已经在舞台的两侧准备登台。许念白在旁边同宁潇湘炫耀自己的见识:“合唱团是从乐队分离出来的,脾气一脉相承的倔,每次异国文艺汇演,不论历届分团高官怎么劝,永远保留《我的祖国》” “哦,这样啊。”宁潇湘不太想搭理表演部部长,也不好明显地表现出排斥感,仅仅做出惊讶而不好奇的回应,饰以礼貌的微笑。 而这足以让许念白继续讲下去了,把她的“欲拒还迎”认作“欲擒故纵”,道:“合唱团有个传统,跟外校交流,唱校歌;跟外国交流,唱《我的祖国》,而且呀……”表演部部长讲起趣闻来滔滔不绝,绘声绘色,把旁边的好事者都吸引住了,他很享受被人簇拥的感觉,坚信宁潇湘终会被攻略——许念白从未失手。 直到他讲得兴起,目光巡视间,一下捕捉到一个快速接近的女性。许念白的喉咙忽然哑火了,推脱一声说去找水喝,三步做两步地溜开——前……多少任女友来着?反正就是脾气最臭的那位,都分手了,见上面还要吵一架,许念白可不想在宁潇湘面前出糗。 “说书人”走了,大家便失了八卦的兴趣,转而去欣赏合唱团的乐声: “好山好水好地方~ 条条大路都宽敞。 朋友来了,有好酒。 若是那豺狼来了, 迎接它的有猎枪~” ps:今天急事外出忘记上传了,对不起qaq 二十二章 健壮猛男和小鲜肉 “唉~贤。”胖子的脸庞浮现意味深长的微笑,余贤旁边的位置空着,可胖子不敢霸占宁潇湘的地盘,与余贤隔走道相坐,“你说说,宁潇湘和王雯比起来,谁的腿更长?” 余贤不明所以地斜他一眼:“怎么突然这么问?”这一分神,试卷上的坐标轴画歪了。 “这不是好奇嘛。”胖子一摊手,离晚自习上课还有一段时间,他又不想学习,手机游戏的每日活力值也刷完了,正无聊得很。 甚至等不及余贤的回答,他就说出了自己的判断,“王雯确实高,我这辈子再没见过哪个女生身高超过1米8。不过据我观察,宁潇湘虽然比王雯矮了些,身体比例更好——上次她穿西式校服的时候,你肯定大饱眼福了!那身材,啧啧啧……” “各有各的优点吧。”余贤含糊其辞地说,不是因为他端详过两位女同学的差别,亦不是秉持不背后谈论女性外貌身材的情操,而是心里的怨气作祟,实在不想替一个成天对同桌板着脸,对骚扰者以笑脸敬而远之的人说好话。 即使从上帝视角看来,宁潇湘的做法可圈可点。她的做法总令他想起肖秋雨——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虽然两人的出发点不同,宁潇湘的手法比肖秋雨的更人性化,敬而远之,绝不给追求者一丝机会——余贤还是不能理性对待。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接着是一声温和的问候:“你们来教室真早呀,在聊什么呢?” “没,没什么!过来问一下余贤生物试卷上的题怎么写。”胖子眼里的宁潇湘从来是温文尔雅,他不敢耍流氓地如实说出在比较她的身材,下意识地拍在余贤桌上的试卷。等话音落下,低头去看时,那张数学试卷格外烫手,他忙抽回手,尴尬笑着,快步回到自己的位置。 视线随着胖子远离,到他和同桌魏艾评另起话题,宁潇湘面庞的温度直线下跌,瞥了眼同桌,带着警示的眼神:我才被流言祸害不久,你就放松警惕了?即便没有做不正经的评价,单参与话题的事实,足以传出千百个版本的流言了。 考虑到有同学在旁,为避免不必要的猜忌和争论,宁潇湘仅仅一个眼神警示,便不再表示——以余贤的理解力,暗示足够了。 偏偏余贤对她颇有偏见,全然不信宁潇湘没听到他和胖子的谈话,方才莞尔一笑的提问,到了余贤的耳边,充斥着反讽和警醒的味道——少背后议论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聊什么。 近距离瞧着宁潇湘变脸,这种区别对待极大刺激了余贤的抵触情绪,他略带脾气地将试卷塞进抽屉,起身就走,试图让走廊的微风平息胸腔里的莫名怒火。 余贤很清醒,几乎能站在上帝视角判断问题,却不能排除自己作为一般人的情绪。他用力呼吸,企图用体外相对冷的空气来,在心中重复提醒着:不要把肖秋雨的情绪迁怒给别人。 余贤动作太快,殊不知手在抽离时,带出了一页满是草稿的纸,飘落在地。同桌见他急匆匆地走开,拾起那张纸,不可避免地发现上面的内容。 小说的草稿?宁潇湘若有所思,指尖摩挲着纸面的笔迹,神色平常地把纸张送回抽屉。 …… 胖子从抽屉里拿出那张入场券,由宣传部制作,图案精美,尤其是右上角的那个q版少女形象,令他只敢远观,不敢亵玩,生怕手上的细菌玷污了少女。 礼堂可容纳人数有限,故学生会定制了入场券,除去要认真学习,不得参加大部分活动的高三,按比例分发给各班同学,各班再抽签分配,胖子运气不错。 “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异国文艺交流汇演尚未开始,余贤踱步到他们班的座位指定区域,发现胖子和魏艾评周围的座位空空如也,女生聚集到另一边去了。 魏艾评长叹一声,张口欲言,胖子忽然挤开他,扯扯余贤的校服,反问道:“你不是要登台表演吗,戏服呢?”听说余贤饰演大反派,胖子迫不及待地要瞅瞅穿上戏服的余贤是否气质符合。 “不着急穿。”余贤说,天气太热,尽管大礼堂空调全开,但在文艺汇演开场十分钟的闭场前,室内气温根本降不下来,宽大厚实的戏服极不方便人员流动,白白让演员汗流浃背,消磨精神。 说着,余贤拍拍自己的脸:“我们连妆都没开始化。” 胖子给他加油鼓劲,督促余贤抓紧时间练习,不要丢了班级的脸:“好好表现,让全校人知道,谁是南珠二中最靓的仔!”手掌拍在余贤的肩膀上。 谢过胖子的支持,余贤没寒暄多久,转身往戏剧社成员所在的方向去了。魏艾评才开口问:“不就是说错话被女生嫌弃了嘛,有什么耻于表露的?” 胖子回头瞪了他一眼,“我可没你那么大脸皮,捏着鼻子把流言蜚语都认了。比较班里女生那个漂亮,这个我认;但是留着口水妄想女生穿露背毛衣,没有的事!”攥紧了拳头,发誓要找到那传他俩谣言的家伙。 听了胖子大半天的牢骚,魏艾评把目光投向登台的主持人,男帅女靓。一通开场白,依次介绍到场的学校领导和嘉宾,男女主持人巧妙又贴切的串词,恰到好处地在校乐队做好准备的时候收尾。 燕尾服,红蝴蝶结的指挥定式的鞠躬后,与他的团队一齐施展音乐法术,将大礼堂内的时空扭转至除夕夜。被突如其来的,熟悉而欢快的曲调,观众禁不住地发出一声声惊叹和掌声,一直到《春节序曲》进入悠扬的中段,观众席上的喧嚣为了听到乐声才自觉散去。 精心排练的节目,让坐在观众席上的每个人应接不暇,眼皮都不舍得眨一下,生怕错过演出的精彩时刻。文艺汇演的组织者考虑到观众的心理适应过程和疲劳引起的厌倦可能,在活动流程中穿插了一些现场互动环节。 不少人踊跃参加,旁观的人抱着期待的目光看待互动环节的奖品。一段小游戏的时间,主持人客气地将九名幸运观众抽上舞台,万众瞩目下,礼仪队队员用盘子拖着奖品缓缓而来。主持人一一为幸运观众们分发赞助商提供的礼品,又朝观众席说:“来,把掌声送给本次游戏的获奖者!” 大家瞪圆了眼,掌声浪潮般涌起,一阵接一阵,送给舞台上分别捧着九门不同科目的《五年摸鱼三天奋斗》习题册的“幸运观众”。 互动游戏的小风波之后,是枫叶国人的中文舞台剧,他们并不会天朝话,但能够用死记硬背来解决的,都不是难题,像胖子用拼音一个个标注日文歌曲一样,枫叶国人强行记住了中文剧本里的台词。 枫叶国搬上舞台的是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比起戏剧社的《桃花扇》,南珠二中学子更为熟知的爱情悲剧:在两个相互仇视的贵族家族下走向死亡的苦命情侣。 受众广之外,枫叶国的节目有更加吸引眼球的现场效果。不知是男女比例不足还是有意为之,饰演男主角罗密欧与女主角朱丽叶的,分别是健壮猛男和小鲜肉。 当他们含情脉脉地相视,两人的嘴唇几乎凑到一起,用蹩脚的中文说情话,观众席上已经有人在尖叫,或者突然大喊“亲上去,法式湿吻!” 舞台灯光熄灭,聚光灯搭在“男女主角”身上,周遭空气适时地哼起了泰勒斯威夫特《lovestory》的剪辑伴奏,整个大礼堂的气氛渲染上了一层奇妙的暧昧。 这种暧昧是戏剧社感受不到的,他们在更衣室抓紧换装,分配着上场的随身话筒。技术部的人争分夺秒地给演员化妆,由于人员不足,谢玖曦拉来了同学。这会儿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余贤一给男演员和自己上完妆,谢玖曦就催促着其他人过来。 “闭眼。”余贤习惯性地按住宁潇湘的头,又收回去,因为对方不像唐楞严化妆时胡乱动弹。 而他很快留意到宁潇湘面部表情的不和谐,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好似有双无形的手把她的嘴角往两边拉扯,形成一个僵硬的笑容,两腮微鼓。 “放轻松,脸绷紧了不好看哦。”余贤的语气放温柔些,暂时压制住内心的偏见。在临近演出的重要关头,不能让主演之一的宁潇湘压力过大而发挥失常。 他话音刚落,妆也化好了,宁潇湘睁开眼的刹那,两人近距离对视在一起。不知是余贤那张普通的圆脸还是他的话起了作用,宁潇湘恢复余贤常见的淡漠神色,皮肤自然松弛着。 “知道。”她陈述说,别开余贤的目光,起身走开。余贤又一次觉得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染了唐楞严的病,瞎操心。 枫叶国人那边的朱丽叶才自刎而死,不等观众悲情发散,便同地上的罗密欧双腿一蹬“诈尸”而活,下了舞台。巨大的帷幕笼罩舞台许久,观众正不明就里,一阵愤慨的喊打喊杀声破幕而出。 帷幕在观众的眼神驱动下缓缓拉开,第一印象,是繁多而极具带入感的道具布景,其次是演员的穿搭服饰符合时代,造型又不显得土里土气。 在孟倾城的强烈要求下,谢玖曦尽其所能,叫上所有能帮忙的朋友;逼迫,不,拉拢所有能够拉拢的助力,尽力跳脱以往小品剧以小见大的格局,增加群演,穷尽服化道,营造出历史厚重感下的大场面。 如何突出主角,如何让群演更好地发挥背景板作用,如何快速在舞台上进行大量道具布局,极为考究编导、演员与后勤的协作能力。 两个星期来,孟倾城的多次编排与墙角自闭,许念白的演技传授与克制情欲,谢玖曦的东奔西走与威逼利诱,以及众多人的努力,糅合在一起,方有今天演技与场面并存的舞台剧。 英文台词尽量通俗,降低了观众的门槛,也促使着大家更加静默,认真地享受这沉浸式的文化体验。在舞台旁的设备室里,谢玖曦如释重负地点点头,去拉起在墙角落祈祷的孟倾城。 而宁潇湘的便携式麦克风出故障的刹那间,孟倾城的腿一软,屁股重重跌在地上。 二十三章 how dare you 剧情正推进到高潮时刻,北方故土战火纷飞,阮大成没有组织北伐,亦不体恤民情,而是宴请军阀马士英在郊外赏梅,派人强迫歌女来唱戏。先前李香君为了躲避逼婚,伪装成歌女李贞丽,机缘巧合下被召入宫中。 余贤饰演的阮大成让歌女艺人们相继报上名号,唯有看不惯奸佞的李香君装聋作哑。配角们按照剧本为李香君开脱,阮大成方不追求,而是要求李香君独唱一曲。 宁潇湘这时候就该说台词了,麦克风的故障以至于她的声音无法传达给观众,看起来还是对阮大成不搭理的模样,而周围发现意外的演员,其惊愕的表情,大多被观众理解为对“李香君不惧权贵的惊愕”。 许念白在后台,手里攥紧了帷幕布,身为老演员,情绪不会轻易受到剧外的影响,可在舞台上演出的不是他,更没有任何一个老演员!戏剧社人员缺乏,否则以宁潇湘的资历和培训时间,难以担任重要场合演出的女主角。 短时间内,观众席上的人瞧不出演出事故,至于舞台上的新社员们,能否把握住机会,把意外给圆过去,是个未知数。 “interesting(有意思).”余贤捋一下假胡须,小心顺走衣领上的便携式麦克风,昂着下巴,微眯起眼,缓缓走到宁潇湘身旁,像是遇见企图撑起大象的蚂蚁,桀桀怪笑中夹杂着不屑与将一切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自信。 “lizhenli,everyoneknowsthatyouarefamousforsinging,andnowyoupretendtoamute……youreallythinkitcancheatthegreatandwisegeneral?howdareyou!(住了!李贞丽!人人都知道你唱曲有名,今日故意推托不唱,违抗老相爷不成?)” 余贤手指头夹着麦克风,朝着宁潇湘指指点点。 宁潇湘看似波澜不惊,其实一直在紧绷着脸,不让眼尖的观众察觉失误,同时快速思考着如何解决声音大小问题。首先出现在脑海里的是冲到余贤面前,借着他的麦克风痛骂一番,即便此举与剧本和李香君的人设稍微出入。 她还在犹豫,余贤已经行动了,动机与宁潇湘不谋而合。瞥一眼缠在余贤手指上的麦克风,心中庆幸,走上前配合余贤的演出,道:“mylord,iusedtomasterit,tillthehateandinjusticehadstrangledmythroat!”(我唱是会唱,但是我有满腹含冤,唱不出来!) 李香君的大胆陈词,细数阮大成的罪状,怒斥他为阉党余孽,奸贼魏忠贤的干儿子。宁潇湘的演出,结合之前麦克风故障时众人的惊愕,彻底地演活了独立而坚贞的李香君。 忽然,恼羞成怒的余贤抬腿就着宁潇湘飞起一脚,惨叫声中,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舞台上那美若天仙的“李香君”痛苦地在地上挣扎,眼前时不时闪回着余贤踹出脚时的速度——太狠了,居然这样对待美人,阮大成真不是个东西! 追求效果逼真的孟倾城在征得宁潇湘同意后,做好十层防护措施,让宁潇湘胖了一圈的前提下,执意让余贤稍稍加快踹人的速度。大家都不是天才,余贤踹了十几脚,宁潇湘摔了十几次,终于演绎出现在骇人的效果。 宁潇湘在训练中的毫无怨言,这点让余贤对她分外敬重。 《桃花扇》的尾声,虽然精彩依旧,却不能带给大家相似的震撼冲击。在异国文艺交流汇演落幕后,南珠二中里广为流传的,不是对节目内容的探讨,而是余贤那惊世骇俗的一脚。 枫叶国的交流团在南珠二中带了近一个月,即将返程,学校组织部分学生,趁着体育课,陪同枫叶国交流团前往南珠红树林风景区,为他们的交流生活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坐落于南珠市规划的文娱区中心,南珠二中直线距离不到3公里,便是绵延数里的金海湾红树林区。自南珠大道往南,沿线整齐划一的王棕让位给错落成群的马尾松;沥青硬马路延伸到尽头,与细腻银白的砂砾接壤。 金海湾的沙滩与南珠银滩一脉相连,由高品质的石英砂堆积而成,在日光下泛着银白;沙滩上散落的针叶编织成淡青地毯,倒是金海湾独有的景观。 穿过马尾松林,银白的土地在烈日下晒得黝黑——是浪潮退却后裸露出的滩涂,腾空而起,鸟瞰海湾,青蓝远远退缩,暗黄的陆地往外延伸数十公里。 近在游客眼前的,却非滩涂,而是一大片低矮的丛林。海水上涨时仅能观察到红树林的青葱冠部,低处似浮藻,高处像漂浮的灌丛,海水退潮,红树林细长的驱赶方展现在世人前。 密林下偶有几处留黑滩涂,懒散的白鹭漫步其间,景区的环境侦查无人机略过上空,它们先鄙夷地吵上一瞅——哪个新来的这么没规矩,找抽啊——成群的扑腾而起,贴近无人机想要抗议,发现是惹不起的家伙,又四散而飞,“坠落”在其他滩涂上,一副无事发生地模样,继续闲庭信步。 “你好。”众人正沿沙滩游览着,高大帅气的白人男生忽然贴近宁潇湘,笑容阳光潇洒,看得旁边几位女生一阵失神,金发碧眼,家中有钱支持其游学天朝,多符合童话里描述的白马王子啊。 旁边几个男的对此视而不见,正忙着同一个高挑的白人女性学习英语,把她衬成了高贵的公主,而男生们从衣着上看,算不上王子;体格上看,当不了骑士;算算数量,刚好凑成七个小矮人。 一边嫌弃梁山伯穷酸书生,幻想着灰姑娘与帅王子;一边嫌弃祝英台不够前凸后翘,难怪女扮男装,渴望着公主垂青她忠诚的骑士。在地位悬殊的爱情美梦里,双方难得达成一致。 顾不得他人想法,宁潇湘挤出笑容回应这突如其来的问好,白人男的汉语储备似乎仅限于简单的打招呼,她便换了英语复述一遍。 对方回了个大拇指,用英文夸赞宁潇湘的口语流利,不等她反应,继续说:“那天你在舞台上的表演真的惊艳到我了,你有影后的潜质,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样的仙女了(英文)”激动之余,竟牵起了宁潇湘的手。 她急忙抽回手,退了几步,习惯不了这样“热情似火”的陌生人,假笑着用英文说,谢谢您的夸奖,即便如此,我仍然认为学习是当前第一要务,倘若不是学校要求,这会我应该坐在教室里看书做题。 白人男见宁潇湘敬而远之的举动,赔笑着告罪说,在枫叶国与新见面的异性朋友牵手习惯了,不熟悉天朝的文化,望得原谅。 宁潇湘快步走开一段距离,不和谐的论调始终不放弃追上她:“噫,真是个好学生呢,在‘体育课时间’里依旧想着做题。” “嘘!少看不起人啦,灰姑娘在临近午夜十二点时,当然要拒绝王子啰,不然该原形毕露啰。”文化人说话总会“引经据典”。 “啧,我看就是矫情,大家都知道枫叶国人生性开放,别人的文化,就不能尊重一下嘛。”这是个粗人,直接道出了不满,“和某个故作思考,装模作样背单词的人有一拼。” 余贤跟在后面,步入网络小说的创作后,时间再也没富裕过,近期忙着排练戏剧,学业落下不少。明日英语老师要当堂听写,他当然不会放过这得天独厚的临时抱佛脚机会,反正红树林早看腻了,交流团也有其他人陪伴着。 莫名其妙地被讽刺,他抬起头,怒视着那名女生,沉声道:“我劝您嘴巴放干净点。”确实,在一群游客中捧着单词本过于突兀,但也没影响到别人,他甚至没注意到宁潇湘和白人男的瓜葛。 女生显然没料到余贤听觉灵敏,反应之激烈,但舍不下面子道歉,干脆把头一偏,道:“我指名道姓说你了吗?激动什么,真是!身为一个男生,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书呆子,学学人家,有点素质吧!”朝白人男的方向努了努嘴。 突然心中一股不祥的预感,女生偏过头看,宁潇湘已经悄然来到身后,俯视着她,面若冰霜,双目微眯着,仿佛在观察着一只扑火的飞蛾,六分对飞蛾愚笨的戏谑,三分对其丑陋而渺小的厌恶,还剩一分对其凄惨结局的怜悯。 惊慌之中,女生逃一般地连跑带跳,生怕宁潇湘与余贤联合起来动手:“你……你们要干嘛?” 宁潇湘背着手,嫣然一笑:“我想打一只蚊子,走近才发现,是只只会嚷的苍蝇。” 求助的目光看向同伴,发现同伴走得远远地,等着看戏。女生的脸青白共存,一张嘴说不过两张,双拳两脚更斗不过四拳四脚。 看到这个局面,她气得浑身发抖,在南珠炎热的秋天里全身冷汗,手脚冰凉,朋友的背叛和敌人的针对,连空气也在无形中压迫着她的胸腔,致使呼吸困难。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愤愤地跑远了。 旅途似乎并不被上天眷顾,宁潇湘这边的争执才平息,那边红树林滩涂的入口处又爆发了口角。 几个男生领着白人妹子,要到裸露的滩涂上挖螺赶海,采摘红树林的槛钱果,刚到入口处,景区工作人员伸手拦住他们。说红树林与滩涂的赶海限制人数和时间了,要等里面的一批人出来,才能放他们进去。 男生急了,退潮的时间可不长,何况这个时间点,海水已经慢慢上涨了。他皱起眉头,问:“以前不是只交40块钱就能进了吗?” 工作人员晃悠着被晒得黝黑的手指:“现在交钱也不能随便进了,太多人进去,把红树林的幼苗都踩死了,种子也摘走了,去年红树林就少了好几亩。”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只得作罢。工作人员认出是南珠二中的学生,松了口气:“你们学生应该能理解,毕竟天天在书里学什么‘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比其他人懂道理。” 说着又瞅瞅跟随在男生身后的白人妹子,老实的工作人员挠了挠头,拜托男学生道: “同学,你们懂英文吧?给那几个外国人翻译翻译:这儿要遵守树的规矩,人是客;从来是客随主便,没有反客为主的道理。” ps:找不到《桃花扇》的英文版,只能自己瞎翻译了…… 二十四章 成绩怎么样 紫菜蛋汤,肉炒豆腐,酱汁生菜,蒸腾着热气,肉香与与汤鲜混淆一体,传入一桌三人的鼻腔。 陈芸的碗里盛着热汤,没动筷子,盯着儿子问:“月考的成绩怎么样?” “年级理科56,文科173。”余贤回答,夹块豆腐放在碗中,没吃。 余九畹夹在两人中间,专心地吸溜汤勺。 “文理排名相差那么大?”陈芸皱眉道。 余贤向母亲解释,这样的偏科不会出现问题,反而有助于他专心与擅长的科目,毕竟高二就文理分科,余贤选了理科,没必要在文科上浪费时间。 喝完一碗汤,余九畹起身去盛饭。 汤勺在碗中搅了搅,陈芸方低头吹吹碗里的热气,又抬起头来:“班里面呢?排在你前面的有几个人啊?” “两个,一个唐楞严,你认识的;还有一个是我同桌,宁潇湘。”余贤目光落在那盘肉炒豆腐上,瘦肉被妹妹吃了不少。 “人家怎么学得这么好啊?”陈芸脸上浮现出关切之色,“你有请教过他们学习方法吗?” “有的,感觉他们的方法效果不错。”余贤假笑着点头。 余九畹起身去盛第二碗饭,她今天似乎特别饿,吃得很快。 “听说你在学校加了个社团?那是什么,影响学习吗?” “唐楞严和宁潇湘都在这个社团里,社团的学长学姐成绩也非常好……”余贤答非所问。 陈芸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多和好的人在一起,不错。” “大家慢吃。”余九畹端起空碗,往厨房里的洗碗盆去。 “九畹她……”余贤不明所以地指着妹妹的背影。 “怄气呢,不用理她。”陈芸摆摆手,道,“吃饭。” 提起筷子,那盘肉炒豆腐里只剩下可怜的五块肉了。幸好母亲要减肥不吃荤,余贤咀嚼着,心想。 吃过晚饭,收拾桌子和洗碗之后,余贤抹干净手上的水渍,返回房间反锁门,从书包里翻出在学校手写的小说稿,准备用手机输入进电子文档。 扣扣界面弹出好友“畹w畹”的消息,是一段纯文字,没有附带任何表情包:“哥,能和你商量个事吗?” 余贤回复说怎么了,“畹w畹”继续发消息:“我在你房门外,可以进去商量吗?” 偏过头看向房门,他印象中没有敲门声。过去打开门,余九畹睡衣打扮,头发披散着,眼睛久久盯着手机的聊天界面,不敢抬头看他,仿佛有两个哥哥,一个活在网上,一个活在现实。 一进门,余九畹提防地瞧了眼外面,轻轻地关上门,反锁,然后坐在那张木床边沿,一阵木架的吱呀声过去,她的视线在余贤和手机间来回移动,嘴里嗫嚅着,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不会同妈说的。”余贤轻声道,从床底取出初中学校集体购买的集会用塑料矮凳,坐在妹妹面前,弓着腰,与她保持在同一水平高度。 与哥哥对视一会,余九畹垂下眼帘,细白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呈现出南珠银滩的网上活动宣传图—— …… “去银滩玩吗?”朱焰灵招摇着手机,吸引两个朋友来瞧她在x团外卖上抽来的银滩“椰果先生”的优惠券。10中旬的南珠炎热如常,而太阳着实没有7、8月那样毒辣,更重要的是,国庆和中秋刚过,往后不再有长假,属旅游淡季。银滩不会挤满了“排队下饺子”的游客。 余九畹莫名其妙地看朱焰灵,打游戏不香吗?非要到人多的景区扎堆,那有什么好玩的?她没有信心直接驳斥好友,视线先瞥向一旁的完颜清,其神色不悦的模样,一定是对去银滩的反感吧?有了同伴的底气,她委婉道:“焰灵……” “好,去银滩。”完颜清突然颔首道,她昨晚单人进行游戏的排位赛,连续四局遇上坑队友,游戏厌烦感正旺盛,很爽快地通过朱焰灵的提议。 于是朱焰灵和完颜清同时看向始终没有表态的人。 余九畹更加慌乱了,她绝不愿去人多的地方,何况她是旱鸭子,至多在浅水处泼水戏谑,投入大海的怀抱,她生怕再也挣脱不出,回到陆地。 她想拒绝,拒绝是很容易的,但拒绝所造成的后果呢?推翻去银滩的提议,三人该作什么消遣?除了玩游戏,余九畹浅显的阅历提供不了更多选择,结果还是把选择权交给其他两人,万一两人再提出一个更不可接受的方案呢? 把自己摘出这个圈子,任由完颜清和朱焰灵去银滩吗? 没有自己的主见,单纯的拒绝不过是把一个已知的,难以接受的结果,推向不可知的未来。 余九畹从来没有赌博的勇气,支吾了一声,既不赞成,也不反对,两个朋友瞧她不说话,权当默认。 周六,余贤去排练戏剧,母亲寻不出时间接送余九畹,家附近的公交亦不直达银滩,她才欣喜着有借口。打扣扣电话正要通知朋友,朱焰灵家长已经驱车载着其他两人,等候在余九畹的小区门口,她推脱无由,只得上车。 南珠银滩绵延24公里,由海港主要划分为三段:冠頭岭至侨港的高端酒店度假区,时不时抬头能看到空中盘旋的沙滩滑翔伞;中段是具备巨型不锈钢雕塑“潮”的海滩公园,以及涨潮快、退潮慢的,最适宜游泳的银滩公园。 穿过横跨渔港的长桥,经过人工种植的王棕、榕树林地;鹅卵石的水泥地延伸成串联各个淋浴间、商品店和小吃店的木地板。踏着木板台阶而下,脚底一空,陷入细腻白沙之中,所过之处,留下连续而细长的沙坑。 抬头远眺,白沙、暗滩、青海、蓝天,颜色逐层渐变,和谐其中。东北而望,银滩公园的角落,人迹罕至处,偏安一隅的野生马尾松林和“漂浮”海水的红树林群倔强延续着银滩古老的风貌。 过了旅游旺季,曾经蔓延整个沙滩的彩色“蘑菇”退缩回太阳伞租赁店,捆成一大束;摩托艇和沙滩车对排停靠;胸前挂着摄像机的沙滩摄影师销声匿迹;泳装店的照常开放,店员似乎不再热情招呼,低着头默默玩手机斗地主。 几个月前的天下第一滩,11月中旬的南珠银滩。 光着脚丫感受沙滩的温和与细腻,忽然坚硬、湿漉和瘙痒的感觉同时传出,余九畹抬脚一看,已是滩涂地域,比起沙滩的微小起伏,海水的反复冲刷磨平此处。 退潮时刻,滩涂上密布小指头打的洞穴,周边是滚圆而精致的小沙球,她留下的脚丫印子中,砂土稍稍耸动,一只小沙蟹钻了出来,露出被踏平的洞口。 “啊啊啊啊——”朱焰灵脱得只剩泳衣,向着汪洋百米冲刺,砂土与浪花齐飞,浪潮的拍打非但没延缓她的速度,还助长了其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到水漫大腿,朱焰灵奋力向前一跃,深水炸弹激起丈高水幕。 “爆炸”之中幸存的朱焰灵冒出个脑袋,冲滩涂上的两人嚷嚷:“你们过来啊!” 余九畹前进了几步,海水拂过脚踝,似乎是陷入了暗处的泥沼,她停止抬腿前进,眉头微皱着。 她不会水,注定要和受到大海祝福的同伴分离,兴许转身一走了之是个好办法,余九畹却不知道能否在那条孤独的道路上坚持下去,更不确定朋友是追上来找,还是就此疏远。 朱唇轻启,内心繁杂又缺乏逻辑的解释,全部溶解在空气中。既不想撒谎,又害怕失去友情,鱼和熊掌都想兼得的余九畹,最终化作一尊人形石雕矗立于浅水之中,任由风吹浪打。 “忘带泳衣了?”完颜清慵懒的嗓音从下面传来,平躺在浅水滩上,身躯随意摊着,任由浪潮的冲刷与日光的沐浴,睁开眼道。 “额……”余九畹退开一步,按下被风掀起的裙摆,似乎是默认完颜清的猜想,又像是酝酿着解释 “阿清,觉得海边怎么样?”手指拨弄着青丝,看看远处浪花中的朱焰灵,瞧瞧旁边专心致志造沙雕城堡的小男孩,附身打量着完颜清。 完颜清打了个哈欠,连眼睛都懒得睁开:“舒服,下次你带泳衣,去深水区。” “下次……”余九畹咬了咬嘴唇。 …… “学游泳?”陈芸好奇地瞧一向怕水的女儿,“怎么这么说?” “就是想学嘛。”余九畹恳求道,维持做了充足的准备,“北岸游泳馆那里的学费最便宜,40块一节课。” “40块。”陈芸眉头稍蹙,这个月儿子和女儿的学杂费开销颇大,房地产的前景依旧看不到起色,“不能让你同学教吗?花这冤枉钱,我小时候,也没见有人教过,在河里扑腾几下就会了。” “花钱教……更专业呀。”余九畹不敢想象朋友知道自己是旱鸭子时,那戏谑的面庞。 陈芸摇摇头,“你又不是运动员……”见女儿确实心切,她不忍把话说死,“这样,等你哥周末回来,让他教你,效果不行,我再送你去学。” 40元一节课,对于陈芸,说贵不贵,说便宜也不便宜,能省下来是最好的。 “哥!这……不好吧?”余九畹脸庞微红。 “怎么不好?” “哥是……男的啊。” “男的怎么了,他是你哥,又不是陌生人!”陈芸重申一遍决定,语气变得坚决,“先找你哥学,不行再找教练。” …… “就是这样……”余九畹握紧手机,隐去了对余贤教游泳有意见的部分,却隐藏不了要在亲密男性面前穿泳装的害羞。 而母亲的态度坚决,与不愿被朋友抛弃的执念,支撑着她缓缓抬起眼皮,几次深呼吸几乎把气吹到余贤脸上,压制住羞愧之意,红着耳根子,一字一句道:“哥,能教我游泳吗?” 二十五章 没用的人 余贤凝视着妹妹,一如佛陀审视前来祈愿的香客是否心地虔诚。明明是平视,余九畹却不由自主地缩了腰,硬比哥哥低半头,在静默的气氛中缩紧脚指头和屁股,手掌几乎在膝盖上按出印子。 “好啊。”嘴角自然地微笑,余贤轻声道。曾经的溺水经历,让妹妹一直对宽阔水域远远避开。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促使她下了学游泳的决心,但积极去改变总是好的,最好能影响一下她那怯弱的性格——怯弱的女孩总能激起保护欲,惹人怜惜,余贤也喜欢,可对象是自己的妹妹,他倒玩起了双重标准,希望余九畹更加独立。 “那,什么时候开始训练?”得到肯定的答复,余九畹稍稍挺直了腰。 “明天,去游泳馆——” 余九畹刚打起的勇气从鼻腔里止不住地泄出,腰又弯了:“明天?”她还没做好准备,在游泳池这人群更加密集的区域里学游泳。 “对,早上一开门就去,那会人少。”余贤补充说。 “行吧……”余九畹弱弱地应承,人少,那还可以接受。 一阵规劝,安抚并送走了始终绷紧心情的妹妹,关上门,余贤在手机的备忘录里添上一段文字,自言自语道:“明天早上教九畹游泳,下午写作业,晚上社团聚会,唔……” 视线飘到桌上的小说纸稿,犹豫着抓了抓头发,用力一猛,揪下几根,可惜不能学孙大圣吹毛分身,也不能兑换出更多时间。 “今晚要熬夜了啊。”他叫苦一声,今天的字数,明天的字数,全都要在这无人惊扰的夜输入进手机。 长夜漫漫,唯茶作伴。 …… 上午10点,太阳初显神威。 本地人通常会选择傍晚时分来游泳,此时泳池水温刚好,光线亦不灼热。 但人一多,余九畹就不敢下水了。顾虑着皮肤,就没办法进行游泳教学了。最好的解决办法永远存在于理想中,不是所有人都认识家里有私人泳池的土豪,余贤向来专注于现实,从唐楞严那里敲打来泳池优惠券,是他力所能及的地方。 更衣室里,余九畹换上连体泳衣,警惕对在空无一人的周边探头探脑,忍不住去看落地镜中的自己——尽管没穿分体泳衣,她还是觉得肢体裸露太多,恨不得穿潜水服;即便衣料覆盖到的地方,也嫌其过于贴身,把身体的稚嫩曲线勾勒出来。 在里面踌躇了许久,余九畹泳衣外披了件长浴巾,战战兢兢地挪出,第一次在男性前穿泳装,她祈祷哥哥把自己当做一个陌生的魂灵,毫无观察的价值。脸庞和耳根潮红一片,不像是来游泳,倒像是刚泡过温泉。 余贤立在浅水区边缘,肌肉没有健美家那样充满爆炸性,仅仅在不大的体格上增添线条的柔和感。长袖在身,北方人会觉得他有些消瘦,除了肩膀稍微宽;赤裸上身时,旁人才发现隐藏在布料里的精壮身材。 走到余贤旁,先前的祈祷似乎灵验了。他只看了余九畹一眼,让她做热身运动,没有一句废话,又自然地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稍稍心安的余九畹在浅水区旁舒展关节,拉伸筋骨。心中忽然升起一阵好奇,貌似是她的错觉,哥哥总会不经意地把眼神瞟往别处,虽然余九畹羞于在男性面前暴露身躯,哥哥也不至于这样刻意避嫌吧? 直到她顺着余贤的视线望去,是深水区中一名穿着三点式泳衣的成熟女子,身材曲线比她这发育姣好的少女更加吸引眼球。一青一白一红浮现在余九畹的脸上,似乎是为余贤的“绅士”行为感到丢脸,她刻意地咳嗽一声,警醒余贤。 泳池真不是个好地方,余九畹心力憔悴地想,既要提防哥哥的视线,又要督促哥哥“举止文明”,唉,要是有个眼罩蒙住他的眼睛就好了……但这样怎么教游泳?青春懵懂又警觉的她胡思乱想起来,分不出一点专心给热身动作。 …… “来,慢慢走下来。”手被妹妹用力攥着,余贤牵引着她,沿着泳池边缘,慢慢从浅水区移动到水漫其肩的地方,其实还可以再往前走的,但余九畹已经另一只手扒着边缘,牙关咬紧。 “就到这吧。”余贤牵着妹妹往边缘靠了些,道,“先教你换气,嘴巴吸气,然后慢慢沉到水里,憋住,直到忍不住,鼻腔缓缓呼气,边呼气边浮出水面。”有时候头部下潜用力过猛,水自然而然地大量漫进鼻腔。 余九畹深呼吸一口,嘴巴大得要吞下整个鸡蛋,才潜下水里不到三秒,连忙脚丫子蹬着水底蹦出水面,梗着脖子贪婪吞噬着高处空气,大有长颈鹿为了生存强迫拉长自己的脖颈去吃高处树叶的既视感。 “脑袋浮出水面就好了,没必要抬那么高。”余贤纠正道。 反复练习了十次,余贤觉得妹妹该掌握了换气技巧,让她双手搭着泳池边缘,道:“看着我怎么做,在水里连续换气。” 嘴巴微张吸入空气,水中双腿一曲,在重力作用下自然沉入水中,稍作停顿,水面上冒起气泡,他探出个脑袋,重复之前的动作,娴熟地演示一阵,好让妹妹瞧个明白。 “不要紧张,连续换气很简单。” 余九畹点点头,不过是加快了速度且有连续性的换气,这种机械的动作比广播体操还容易记忆。她稍微大胆地松开扒住边缘的手,只牵着余贤,在心中默数三声—— “哎,你看那姐姐,一大早学游泳呢,可勤快了。”一个路过的妇女推搡着耍脾气的小孩,指着余九畹说。 气流从鼻腔里长长吐出,余九畹迫不及待地把脑袋往水里压,嘴巴习惯性地张开大吸一口—— 啊,水的味道。 “咳咳咳!”她上半身挨着泳池边缘,往外边吐水,余贤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一头雾水:刚才表现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乱了节奏,弄反了吸气和呼气呢? 大概是训练不足吧。余贤重新让妹妹重复多次单独换气,盘算着肌肉记忆该形成了,再让她试一次连续换气,终于过关,能够进入下一阶段的练习。 余贤上半身趴在泳池边缘,坐着蛙泳的腿部动作,膝盖弯曲,腿部并拢,这是第一个动作;随着余贤数到第二声,腿部稍微分开;最后小腿往后一瞪,并迅速并拢成一线。 他进行着动作演练,没看到到水池里的余九畹注意涣散,随着时间的推移,泳池的人越来越多。余贤在水池边缘趴着上半身做动作演练,显得格外突兀,即便心里知道不少投来的目光没在自己身上,余九畹依旧默默地拉开与哥哥的距离,不敢瞧他“滑稽”的姿势。 “换你来练习一下。”余贤说。 “我?这……能不能,直接在水里练习啊?”余九畹顾左右而言他,实在不敢想象自己上半身趴在泳池边缘,撅着个屁股往水池蹬腿的画面。 那你恐怕要直接沉没于水中了。余贤视线扫过周围,明白是逐渐增加的游泳者干扰了妹妹的心境,没办法,毕竟身处商业游泳馆,这些因素他根本排除不了。 对着余九畹一阵劝说和鼓气,余贤又趴在泳池边缘,扭回头道,“这样,你跟着我一起练习。” 妹妹已经贴上了泳池壁,一只手搭上了梯子,大眼睛里满是恳求:“哥,要不今天,就练到这里吧……”周围的人实在太多了。 这不是个好兆头,余贤眉头微蹙,又迅速松开,不把心中的担忧表露出来。妹妹的怯弱近乎到了病态的地步,连平常的游泳练习都避之如虎,那她在“完全不受别人干扰”的环境下学会游泳,又有什么用呢? 有水的地方,就会有游泳者。难不成余九畹游到水中央,一见岸边来了人,就羞得一动不动,任由水浸没吗?这种心态无论放到哪个领域,都是十分被动的。 必须得矫正过来,不能让妹妹永远在他人的目光下提心吊胆地生活,余贤心想,可须臾间没有办法,毕竟不是神机妙算之人,他只好先让余九畹爬出泳池休息,趁机琢磨对策。 坐在阴凉处,今天的太阳不比以往猛烈,晒在身上温和舒适,余九畹想起出门前在手机上看的天气预报,气温又要下降了。因此游泳池的人影增多不少。 南珠的秋天,气温曲线比过山车的轨道还要跌宕起伏。余九畹握紧塑料水瓶,目光追随着上游泳课的小孩,单身高来看,不难判断出他们的平均年龄要比她小。 可他们敢在众目睽睽之下,遵循教练的指示,上半身趴在泳池边缘,撅着屁股练习腿部动作,还相互嬉笑着,脸上看不到一点害羞。 即便余贤的怨气没有表露出来,余九畹也能敏锐地发掘,那隐藏在话语中淡淡的无力感。她也总埋怨自己的怯弱,只是埋怨过去,怯弱依旧,什么都没有改变。 明明只是练习而已,为什么做不出呢? 哥哥大概对我很失望吧? 手在旁边的袋子里游弋,手机永远是余九畹最后的避风港。而今天,避风港被锁在游泳场入口的密码柜里了——余九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脑海一片混乱,不受控制的负面情绪无从发泄。 塑料水瓶在手掌的力道下变得扭曲,依靠在公共椅背上,鼻头一酸,她反应迅速地一仰头,轻咬嘴唇,忍住了泪水。 在公共场合,哭泣也要给那单薄的面子让路。 “余九畹,真是没用的人呢。”一声有气无力的喃喃自语。 二十六章 交易 每一只雏鹰的成长,少不了“慈祥”的老鹰把它们推下悬崖的经历,要么在大地母亲的怀抱下安眠,要么展翅翱翔。 余贤没见过鹰,也从不看《动物世界》,无法断定这个经典故事是真实还是段子,但能肯定的是,余九畹绝对不是雏鹰,顶多是刚破壳的小家伙。采取非常手段,把她带到深水区激发潜能,有百分之一的概率学会蛙泳,剩下99%落得“浮尸水面”的下场。 盲目冒进不是余贤的风格,冷静分析一下,束缚住妹妹手脚的有两具镣铐:怕水和害羞。只要逐一击破,其间有适应的过程,她的反应不会像刚才那么激烈。 为此,一向精明的余贤被迫着了游泳场小卖部的道,多花了十几块买了个廉价游泳镜。 叫唤着妹妹戴上泳镜,他颇有信心地朝深水区一比拇指:“跟我来,教你一个更简单的游泳方法。” 余九畹已萌生退意,手里捏着泳镜,心里早把自己贬低地比尘埃还卑微,不可能是游泳的料。 余贤牵着她的手往池边走,尽管力道很轻,她随意就能挣脱,却不忍心辜负了哥哥的好意,盯着脚丫子一步步地向前,余九畹打算再委屈一下自己,多喝几口水,让哥哥死心。至于游泳教练,还是别浪费钱了,她注定与水无缘。 “过来。”余贤招呼着她坐在边缘,自己伸直了腿,在水面上幅度小地上下摆动,宛若嬉戏,“这是简单的自由泳腿,只要想这样子……容易吧?试试。” 比起蛙泳地撅起屁股,坐在边缘双腿小幅度晃悠要体面许多,余九畹双手撑在身旁,模仿余贤的动作,兄妹俩并肩踢踏着水面,像是旅游走累了,歇在小溪旁戏水,甚是惬意。 身体重心向前一倾,余贤站姿滑入水中,转过身对余九畹笑道:“好了,下来,戴好泳镜。” 甩着腿就能浮在水上游泳了?她将信将疑,轻轻地下了泳池,水面上露出个脑袋。 余贤引着妹妹的双手搭上边缘,继续指导说:“不要用力去压,手放在上面就好,然后看好——”他也把双手搭在边缘上,头沉入水中,整个身子自然而然地漂浮起来,看得一旁的余九畹摘下泳镜,怀疑错过了关键步骤。 “你也行的。”余贤道,“眼睛看着水底,头部与水面持平,放松腿部,双腿像之前那样轻轻晃悠……” 脑海中一遍遍地回忆余贤从站立水中到漂浮而起的过程,余九畹自认为没有漏掉一丝细节——漂浮水上看起来真的很简单,事实上呢? 没来由地,她浑身一颤,仿佛穿越回了溺水的那一天,冰冷,乏力,呼吸困难……我能学会游泳吗?朱焰灵和完颜清她们……余九畹的呼吸逐渐加重,她想学游泳,又不敢学。 忽然手上传来温暖的感觉,视线所及,是比她高大,健硕的男生。余贤按着妹妹的嫩白的小手,笑道:“我在,放心试。” “行吧。”余九畹垫了垫脚,确认水位够不着下巴,又不放心地抬脚跺了跺池底的瓷砖,生怕它突然间塌出一个无底的深坑,最后瞧了瞧余贤,咬紧牙关,神色壮烈又期盼地支吾道,“哥……千万要捞一下我。” “好好好,我保证。”余贤点头。 她深呼吸一口,憋住,下沉的瞬间闭上眼睛,耳朵被水漫灌的刹那,世间一切皆空灵。肌肤敏感地体会水之阴凉,身体之轻盈,以及裸露在水面外的手上,哥哥的手温。 气息从鼻腔缓缓呼出,余九畹双腿一曲,朝下一伸,脑袋浮出水面。她睁开双眼,口鼻贪婪地呼吸着。 “不错,你已经可以漂浮在水上了。”余贤的夸奖少了份激情,声音却意外地踏实。 “真的?”憋气的时间太短暂,光顾着感受周围的一切,余九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浮起来。 手指点在泳镜上,余贤道:“再来一次,睁开眼看。”然后松开了按住妹妹的手。 这回余九畹没有犹豫很久,吸气憋气,沉入水中,视线是如此的清晰,游泳池底的景象缝隙一览无余,蓝色瓷砖上跃动着阳光的波纹,也许正是着可视化的“磁力圈”,把自己的身子托在水面。 “哥!”浮出水面,余九畹摘下泳镜,瞳孔里闪着亮光,“我会游泳了!” 嗯,菜鸟终于进化成新手了,不过你这是“漂浮”,跟游泳差了十万八千里。余贤没去打击妹妹的信心,口头上持续给予鼓励。其实趁热打铁,传授更多的技巧是最好的,奈何长时间的浸泡,让余九畹的手指出现褶皱;而且他们还没吃午饭,游泳教学只得告一段落。 “唉,今天的日程太紧了。”眼前浮现出只字未写的试卷,以及晚上的社团聚会,他不由感慨道。 …… “干杯!” 觥筹交错,盛满汽水的玻璃杯下,是热气蒸腾的猪肚鸡火锅,众人碰杯完入座,杯中或多或少沾染了胡椒的辛辣,红枣的甘甜,淮山(山药)的清香。鸡肉刚下锅,清白与油金的沸腾汤水上下翻滚着红枣、沙参和党参,油亮又卖相劲道的猪肚藏匿其间。 小呷一口,味蕾首先被酥麻占据,芳香趁机充斥口中,偶然咀嚼到裹挟其中的一粒枸杞,一触及化,迸发出惊人的甜,与原本的酥麻搅和在一块,宛如在舌尖上开起了音乐盛宴,一曲悠扬过后,是振奋人心的合奏。 晚上的气温持续下跌,余贤回味着酥麻的余韵,腹部暖洋间,源源不断地向全身散发热能,血脉通常,肌肉自然地松弛开来,他的坐姿不比之前挺拔了,倚在靠背上,沉浸在温柔乡中。 谢玖曦看起来容光焕发,戏剧社的演出分外成功,不但掀起了第二波社外学生入部申请的浪潮,还得到了学校领导的赏识。尽管她对那容貌平平的领导残存不了多少印象,耳旁总是在循环播放着领导的承诺: “戏剧社是南珠二中的印记!你们要好好地传承下去,打磨演技和剧本,学校不会在物资上亏待元老社团的!” 其他人倒不似那么激动,编导部部长孟倾城低头一阵猛扒,听说她昨天撞见了前男友和别的女人拥抱kiss,现在化嫉妒与哀怨为食欲; 表演部部长许念白端着空杯,碗筷丝毫未动,光顾着同宁潇湘搭话,时不时被夹在两人中间的李唐吐槽几句;罗漓和唐楞严还在玩互不察觉的暧昧。 抿一口冰可乐,余贤扫视满桌热闹,自嘲一笑。当初为了白嫖学校给社团提供的电脑而混进戏剧社,电脑没见着,反而为了排练各种奔波,时间挤得满档,意外地感到充实。 不过,既然尽责参演完社团的重要戏剧,今晚之后,他就该退社了。 余贤是个网络写手,对演戏没兴趣。 手机忽然响起来电铃声,火锅店嘈杂喧闹,余贤向众人告知一声,拿手机行到店外,发现是母亲来电。 “你和同学聚会是吧?”母亲说,“晚上12点前一定要回来哈,不能在外面玩太晚。” “知道了,妈。我们就小聚一会,不会太晚回来的。”余贤要比妹妹自由几小时,余九畹的门禁是晚上10点。 转身往回走,没几步,他停住了。 金发碧眼的高挑女生双臂交叠,披着中长款黑风衣,长袖随着衣摆轻摇,少了淑女的气息,看起来甚是威风。 “社长。”余贤露出不出所料的笑容,“你不用特意来劝了,我决意要退社了,学习很重要。” 谢玖曦嘴角一翘,胸有成竹道:“是吗?即便社团提供电脑,方便你查阅“学习资料”,你也决意离开么?” 笑容一僵,余贤知道自己混入戏剧社的小算盘被她觉察,这可不是件光彩的事,往大了说,要判个“以公谋私”的罪名,一旦捅出来,免不了遭人唾弃鄙视。 他绝不甘心把柄落在谢玖曦手上,即便社长不要求他做违背内心的事,小尾巴被别人揪住,心里怪不舒服的。谢玖曦必然是通过社团电脑室的门卫弄到了零星消息,而余贤从未得手,门卫所掌握的,只有他多次企图使用电脑的行为。 也就是说,只要他一口咬定自己想磨炼视频剪辑技术,为戏剧拍摄准备,可惜屡次申请未果,消磨了热情,故萌生退意,专业学业。“以公谋私”这个帽子就扣不到他头上,把柄亦化作无用。 “不要再拐弯抹角了,余贤。”谢玖曦笑容更盛,似乎双眼拥有了x光的能力,把余贤里外看得透彻,道,“我在社团办公室里添台电脑,随便你用来写小说,代价仅仅是留在戏剧社里,这个交易,够划算吧?” 她是怎么知道的!余贤冷汗直流,自信平常行事谨慎,除了社团电脑室的访问记录,没有留下更多的蛛丝马迹。再者,他与谢玖曦的交流不密,两人说过的话,与排戏时同孟倾城的对话,合起来都不如许念白在他旁边叨唠着宁潇湘。 所以,她是怎么知晓我在写小说的! 尾声 余贤还未从惊愕中恢复,谢玖曦乘胜追击,道:“我不会信口开河,最近想换台性能好的笔记本电脑跑高配置游戏,旧的正好可以留在社团办公室。写小说也好,查‘学习资料’也罢,只需要你继续为戏剧社效力——” 胜利的笑容贴在脸上,戏剧社社长认为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转身往火锅店里走,留下潇洒的背影和象征性的招手,“这个周末里好好考虑,周一给我答复。” 谢玖曦并未执着于戳破余贤单薄的谎言,展现的诚意很足。即便冥思苦想得不出小说创作的事是怎么泄露的,他也该权衡留在戏剧社的利弊了。 毫不拖泥带水地从中抽身,节省余贤大量时间,以供他学习和钻研写作,固然可取;但他决意要在网络小说上有所作为,正缺少有效利用时间的工具。 他每周重复着在学校打纸稿,假期回家输入网络的生活,工作反复且低效,导致《朝如路人暮成友》的日更字数勉强维持在2-3k的水平。 网络小说,至少在老二刺猿网站,更新速度和字数为上,内容质量次之。余贤从作者群了解到,为了防止作者弃坑和长期断更,网站明文规定日更新字数达到4k及以上的作品,优先安排推荐位。 余贤不想坐冷板凳,他写小说不是为了自我满足,是要赚钱的,没有曝光率,赚个屁!不要说什么质量好,总会有人看的,他等不及! 风微而渐凉,余贤伫立在十字路口旁的人行道,猪肚鸡火锅店的霓虹灯在身后熠熠生辉。向右转的车流拥堵起来,通往商业娱乐区的京城路有一半被施工围栏隔离在视线外,里边时不时传来钻头的轰鸣声。改造成更宽敞的六车道前,道路的拥堵是暂时的。 直走和左转方向的道路亦不宽,车流倒是畅通,毕竟通往宁静而祥和的住宅区。 “不就是肝和头发嘛,我还年轻,找点刺激不要紧。”余贤自嘲一声,时间嘛,挤一挤总会有的;戏剧社日常的排练虽然耗时,他应该可以用技术部的理由搪塞部分;真要忙起来,得是社团准备学校的活动表演,学校活动一学期有几次? 他乐观地想着,回过身,信步走,目光惬意地到处观望:马路对面坚守水果摊位,无聊到同隔壁小卖部店员打牌的摊主,前方修剪过后增添几分朝气的榕树,和榕树下貌似眼熟的一男一女。 今夜的月亮不解风情,早早拉上了乌黑窗帘。许念白的视线移到面前的美人身上,碎花连衣裙和杏色中长款翻领风衣天然契合,宁潇湘额前青丝随风颤动,带着敬意的浅浅笑容,淡雅而温婉。 “学长。”她没有称呼许念白作“部长”,语气平和,明知故问道,“有什么事,非要到外面说吗?” 许念白回过神来,情感经历丰富的他鲜有失神于女性的外貌,唯独这个学妹。他从各方面打探对方的情报,知晓其学识、家境、举止均属优渥,心中爱慕之意更盛了。 论家室,在倾心女性面前的举止,学业和演技上的才华,许念白自认为同宁潇湘门当户对。将近一个月,在牵手都未达成,关系止步于口头问候下,依旧坚持追求的经历,他第一次体会到求而不得的滋味。 也许这就是真爱。 满腹经纶与无双口才,编织出堪比浪漫情诗的告白。若不是约不出宁潇湘与表露心意的迫切,许念白不会选择如此不浪漫的夜晚。 余贤远远地望,许念白背对着他,只有宁潇湘的笑容一直保持在视野内。许念白垂头丧气地走了,她的表情亦看不出任何变化。 对于许念白的风流逸事,余贤不甚了解,真真切切发生在眼前的,唯有宁潇湘的微笑又一次挫败了追求者。细细回想,帅气的魏艾评铩羽而归,过于天真的唐楞严秋毫无犯,才学与家境皆全的表演部部长折戟沉沙…… 宁潇湘的眼光也忒高了,她要嫁首富不成?或者大家都误会了,她其实是个同性恋? 不论如何,同桌眼光再怎么挑剔,也轮不到别人来操心,想想受到的“差别待遇”——自中秋后就无缘无故对他臭着脸,对其他人笑脸相迎;余贤自然报复性地期待对方孤独终老,等不到真爱。 隐匿在暗处的他小声嘀咕,只等着宁潇湘先返回火锅店,两人错开而入,省得尴尬。 “考试什么的都去shi吧,我要回家~”(徐良《考试什么的都去死吧》) 一段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喂,陈sir啊!唉,打错了——” 挂断陌生电话,余贤机械地抬起头,果然,接触到视线的刹那,宁潇湘的微笑无影无踪。 “余贤……”她的嘴角没有一点弧度,两道柳眉自然舒展着,看不出分毫愤怒与惊异,淡然中散发着冷漠,让余贤一时间捉摸不透,是拂过一阵凉风,还是宁潇湘与生俱来的降温天赋发挥作用。 我知道了,不会到处说的——组织好的语言,从口中说出时,夹杂着不屑和莫名升起的怒气,打断宁潇湘的话道:“我没闲心管你的八卦,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凭什么和颜悦色地说?你上辈子救了我不成,还是我上上辈子把你这深闺大小姐截了当压寨夫人?明明无缘无故,有资格天天冷着脸说话,对别人笑脸相迎?就算是同桌也忍不了! 宁潇湘自认为对余贤没有任何敌意和威胁,出乎意料地听到一番气话,只当他把自己误认作玩弄情感的渣女,为进一步排除余贤凭着遐想捏造是非的隐患,澄清道:“我和许学长的事,你多少了解一些——情不投意不和罢了……” “哦。”余贤双手插兜,不耐烦地听着。 解释清楚,宁潇湘本该返回火锅店,左脚放抬起,没走几步,鬼使神差地拐了方向,靠近余贤,轻声道:“你千万不要乱说出去,也不要编造许学长一个月换一个女友,我才拒绝他之类的话……” 作为同桌,余贤很容易知晓自己的秘密,她不相信任何人,于是放了一个诱饵,倘若流言传出,就表明他是个消息漏斗,宁潇湘需要时刻提防着秘密泄露出去;反之,余贤可以信任,这个流言彻底烂在两人的肚子里,对生活产生不了一丝影响,她亦能稍稍放松。 只要能排除身边的隐患,她不介意当“心机girl”。 余贤沉默不语,宁潇湘的描述,结合平常对许念白的观察,直觉告诉他这很有可能是以前没有注意到的事实——那宁潇湘为什么说出来?试探我会不会传出去? 刚被修剪不久,略显单薄的榕树在凉风下瑟瑟发抖。乌云聚集地愈多,彻底遮蔽了月光,男女两人的脸上皆敷上一层阴影。 “你不信我?”余贤冷笑一声,觉得之前好心帮助宁潇湘摆脱舍友的排挤,全作了无用功,更加坚信好人没好报的观念。 …… “你不信我?”——稚嫩的容貌出现在宁潇湘脑海中,少女的笑容充满了温和与支持,伸出手,说‘太让我伤心了,潇湘你居然对我起疑心……嘛,毕竟出了这种事,谁都会疑神疑鬼的,我不怪你哦~’ 下一秒,少女的嘴角夸张地裂开,在戏谑眼神的配合下瘆人无比‘我卑鄙,有什么好卑鄙的?一没逼迫,二没引诱,全都是你自己说出来的,那就怨不得我多嘴咯——再说了,对你这个bz,还用讲良心?’ …… “你不要误会。”宁潇湘以手掩面,噗嗤一笑,路人眼里像是同男友撒娇的小女子,“我只是提醒你,不要相信那些谣言哦——你帮过我,我记得的。” 同桌不好应付,她想,幸好握有他的把柄,防止对方受情绪影响不择手段地抹黑自己名声。不过凡事以和为贵,能安抚得住,尽量别鱼死网破。 她笑了,中秋以来的第一次。余贤认为参透了这个同桌。 伸出一根食指,轻轻点在自己的嘴角,他道:“是吗——假笑女孩?你该改一改说谎时微笑的习惯了。” 上空传来隐隐的雷鸣,几处白光闪烁,复销声匿迹与混沌。 不需要微笑来伪装了。 变回余贤最熟悉的淡然模样,附带略微罕见的蔑视眼神,宁潇湘终于不再和同桌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你今晚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懂?” 呵,着急了?余贤难得抓到出气的机会,目光满不在乎地瞟往他处,故意戏弄道:“看我心情。” “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小—说—家。”宁潇湘刻意重读了最后三个字。 历史脉络层层梳理成有规律的信息,汇入余贤的脑海。好啊,肯定是小说的纸稿被同桌发现了,拿去同社长谢玖曦交换许念白的情报。我说社长怎么会凭借零星线索猜到写小说的事,你宁潇湘又是有多大能耐,打听到许念白避而不谈的风流往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余贤面不改色,道:“笑话,凭这个威胁我?——”上前一步,目露凶光,右手迅速向前探出,吓得宁潇湘连退数步,双手护在身前。 “你——”瞧余贤的手在身前一揽,回过来慢动作地捋一下发型,宁潇湘虚惊一场,脸上掠过一抹恼羞成怒的嫣红。 “也不看看,我们俩谁最在意面子和流言蜚语,呵,人贵有自知之明。”学着社长的姿势,余贤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背影和嚣张的一挥手。 事实正是如此,宁潇湘发现根本威胁不了他,局面异常被动,恨恨地一跺脚,等余贤进了火锅店有段时间,才愤愤地跟上去。 电闪雷鸣,刹那间,大雨倾盆而下。 ps:很抱歉更晚了qaq,今天不知道网络抽什么风,老是打不开网页,现在跑到网吧更新来了 卷尾语 第二卷结束了。 新手的问题迅速暴露出来,没时间精心修改章节,等写完第二卷时,看看评论,貌似对宁潇湘的塑造出了点问题——我果然不会写女生——只有妹妹余九畹风评好一些,可惜啊,这本书里,注定兄妹终成不了有情人(斜眼笑)。 另外一说,我发现自己特别容易在奇怪的设定上沉迷,比如社团三巨头的名字和个性。谢玖曦,射九日,于是社长大人开除了戏剧社原有的九个男同志,把武术社的猛汉同桌压制得敢怒不敢言,所谓人中后羿,女中豪杰; 许念白,许仙和白娘子,在原版剧情中,我是设计了他在登台前夕被校园草丛里的白蛇咬了,从而让余贤顶替他——后来改了,毕竟学校里遇见白蛇这事,估计除了厂西不会有,怕被喷; 孟倾城,孟姜女哭长城,第二卷里成天哀怨着那个渣男前男友,反正使劲迫害这位纯情单身狗就对了,什么时候赤坂不迫害真妃,什么时候孟倾城就能走出阴影…… 这些设定花了不少脑细胞,结果在剧情方面用处极少,啧。 早知道写大纲时,就不立什么天朝日常g了,东瀛背景的校园后宫小说它不想吗?帅气十足的主角多有代入感啊! 总之,各位捧场的读者老爷们,敬请期待接下来的校运会篇吧~ 词不韵敬上。 《咸鱼的奋斗日常》卷尾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番外 李华 百分之百抽奖(上) 快到晚餐时间,糖水店客流出多进少,羡慕极隔壁小串烧和对面麻辣烫的拥挤不堪。余贤转着笔头,目光落在玻璃门前的大海报。 无非是常规促销手段:特等奖精美沙漏,一等奖一周半价优惠券,二等奖买一赠一,三等奖限时一周的5元代金券。 跟财大气粗的kfc相较寒酸无比,人家联动新上线的x者荣耀,一等奖188钻石、永久英雄永久皮肤,最次的五等奖限量纪念闪卡。 毕竟糖水店不像kfc财大气粗,可以理解,余贤也不在乎这些,视线移回柜台上趁客少刚拨打电话,干听了一分钟铃声却无人接听的李华。 她没化妆,印有门店logo的蓝色鸭舌帽压住秀发笼着马尾,系着的透明口罩打乱了鹅蛋脸的整体美感,宽松围裙再略去身体曲线,只露在外面的两截白暂胳膊忙前忙后,这会拿抹布,那会洗煮茶叶,待会拆换封口机。 余贤真不是有意盯那双纤细的手,比起孔乙己为自己的偷盗开脱为文人的“窃”,他有更正当的理由:作家的事,能叫偷窥么?观察,为了取材的观察! 《朝如路人暮成友》里的男主既然设定为奶茶店店长,总不能在奶茶店琐事上出错吧? 这是兼卖奶茶的糖水店,想必流程和正规奶茶店相差无几——主要是南珠奶茶店都约定俗成地在自家厕所贴上“仅员工使用”或“正在维修”的封条,变相催客人喝完快滚,腾地方给未来的上帝。 这年头在公共场合脸皮厚的年轻人挺少,大多喝完奶茶就自觉地走了,真想要呆在店里的,就剩那三分之一的量偏不喝完,也不让服务员收,直挺挺黏在座位上。 余贤算是老客户,又和李华熟识,犯不着那么勾心斗角。她任他在店里随意呆着,他偶尔多买些吃吃喝喝回去给妹妹,顺便增加门店销售。 观察一会,注意力放回桌前笔记本,余贤转着水性笔,似乎是理解不了记录的内容,连眉头都蹙在一。 茶叶怎么只泡一次? 看样子是按量添茶,那茶叶的量是多少? 那奶油的造型是怎么打出来的? 细节不清楚,大致脉络他还是了解的。 接连好几周周末,他守在店里二层靠窗的位置,刚好将柜台内部一览无余。从客人点单到李华在收银台下单,往后的行动,打几号茶桶的茶,到哪里加料,怎么加冰块,往哪添果糖,用不用摇杯摇……一清二楚。 小说写到这份上,应该够忽悠一些没去过奶茶店打工的读者,而余贤忽然来了强迫症,想究一究没什么价值的细节,突出男主的专业。 他搁在椅子上幻想得出神,李华就没那么闲,抬眼望暂无来客的大门,转手腕瞄一瞄时间,嘴角一抿,拎着抹布去擦桌子。 擦净一层,她挺腰偏头又望大门,望来了客人,有些难堪地挤挤眼,再一闭,一睁,眼皮带动着嘴角翘起,撂下抹布就迎上去。 客人手里揣着奶茶悠闲离去,李华跟在后面,到门口踮脚张望,又抿着嘴回身低看腕表,上二层拾抹布。 “接班的人还没到么?”余贤忍不住问。 李华点头,正了正帽檐,俯身抹桌子,小声嘀咕:“平常晚来些没事,偏偏今晚……唉。” 糖水店主要客流还是学生,又在远离学校的临春城商务区,寒暑假前,平常依赖周边按潮汐表来的白领续命,就周末生意好些。李华读的中职放学早,也不强制住宿,她学不下去,又不好意思闲在家里,便到家和学校间的临春城兼职。 接班人偶尔来迟,店长有时乱排班次,她都无所谓,反正兼职就那么点时间,还能多拿点时薪。 而今天她终于感到不适应,有急事要走,却迟迟等不来接班。 余贤不经意地望向柜台,又移回视线:“家里人钥匙丢了?” “不,没那么严重。”李华叠着抹布,“我弟被警察扣了而已呐。” 这更严重吧! “他又跟朋友去黑网吧,被突击检查的民警抓个正着。”李华长长呼出气息,坐在余贤对桌的椅子,睫毛微垂。 家丑不外扬,是抱着将来改过自新的希望,当希望消逝,人似乎又落入另一个极端,广而告之,企图利用舆论的力量促成变化。她将褪色的抹布折了便散,散了便折,歪过头,无可奈何的瞳孔映着窗外渐渐暗淡的灰蓝。 “这都第十五次啰,民警也熟了,四十分钟前拿他的手机视频通话过来,一大堆人在网吧前台排队签字等着家属领回去,现在店里很忙,我爸妈……”发泄的苦水仿佛撞到了坚固的防洪堤上,李华哑了声。 “我只希望接班的人快来,好去捞那家伙。”她单手扶额,俯视着桌面上显示通话暂时无人接听的手机屏幕,鼻腔泄气地把身子往后推在座椅靠背,举起手腕再瞄一眼时间,“他估计没吃晚饭啰……” 指尖稍加思索地在桌面此起彼伏,余贤俯览一层的柜台设备,扫视店里的空桌,门口的荒凉,最后盯着愁容满面的李华。 他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余贤放下笔,起身到一层,手扶着柜台边缘缓缓走过,目光所及的茶桶、机器、按钮,与印象中李华的操作一一对应。 “要不,你去接人,我替你看会店?”余贤微眯着眼,视野突破次元进入小说世界中,仿佛男主就在眼前摆弄着奶茶店器具,和女主谈笑风生。 南珠人习惯下午喝奶茶吃糖水,如今已经过了一天的客流量高峰,他窥到了动手取材体验的机会,花不了多少时间的顶班,比假期特意应聘工作几天划算多了。 “好呀。”李华支起身子,到二层栏杆边双臂交叠,稍稍懒散地耷拉脑袋,全然把余贤当做排忧的笑话,“等客人来了,你就说‘欢迎光临’‘这杯我不会做,请点我会的’‘呀,那杯我会,可惜店里没原料了’。” 老弟的肚子很重要,可有民警看着,形势还严重不到她擅离职守,李华不像表姐宁潇湘那般愤世妒俗,我行我素。她自知考不上高中,学习不好,前途不算坦荡也不算狭窄,便安享日子,图个安安稳稳。 偶尔有苦有累,但尚可接受。 论苦中作乐,闲里找趣,她挺擅长,而且很乐意陪余贤瞎聊下去,等接班人来。 扫码支付大杯金桔柠檬的钱,余贤推开柜台门,到水槽净手后回望被惊讶撑大眼皮的李华,抬了抬湿漉双手:“我可是认真的,你要不要尝一下我做的金桔柠檬?” 李华彻底笑不出来,意识到余贤的乱来,蹬蹬下楼冲到柜台前,想拉他出来,可在那健壮身材前怯了手,只敢戳一下:“你懂这些设备吗!要是被店长知道了——” 余贤忽然回头,盯着李华:“你们店长什么时候过了6点还来过店里?” “额……没有。”李华哑然,那家伙要是多关心些生意,不至于菜单开店至今没添过一个新品,接班的兼职同事也不敢拖拉成性。 “店里的摄像头是摆设,没开过吧?”余贤指了指天花板角落。 “是……” “隔壁店员哪个是兼职,哪个是新人,哪个是全职,你认识么?” “不认识……”李华低头,大家都老实待在店里,偶尔客少才在门前和隔壁小串烧同学校同时段兼职的幼师专业妹子聊聊,也不清楚她们店的其他人员。 “要是店长新招了人,你不清楚吧,那接班的人更不清楚了。” “对……” “你们店长把新人单独扔到店里,也干不少了吧?我作为一个奶茶店新人,毫无破绽。” 李华回想起曾经,不情愿地点头,自家的老板实在太奇葩了。 “那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余贤坏笑着一摊手,作为这家店的老客户,凭着写手习惯性地观察和有意识与李华聊天时的套话,早把店里的客流潮汐表,常见员工排班,安保设施等表面事务摸清。 “现在接班的人不来,客流也少,你待在这没别的事——为什么不让我试试呢?我以前在奶茶店做过一段时间,健康证还没过期。”余贤的手在塑料杯前试探,工作经验纯粹撒谎,不过健康证是真的,在猪脚粉店打工那会办的。 身为一个猪脚粉店员工,随手调杯奶茶,很合理吧。 李华默然。 这太不合规矩了。 抬腕看表,老弟在网吧等她快一小时了。 又看柜台里的值班表,和空无一人的店门,店长和同事就没几次准时过。 全职工也老对她呼来唤去。 “你……试试?”她腾开距离,捅破了心中那层纸,积攒许久的怨气迸发出来,刺激着,反叛着,眼神中多了期待。 番外 李华 百分之百抽奖(中) 余贤当然不可能完美调配出店里所有奶茶,没背过配比表,根本不清楚那些加多少茶,放多少冰,多少果糖,温度控制在多少度。 但经常点的金桔柠檬,他还是能边回忆着,加印象中量的绿茶,扔三颗金桔到搅拌机打碎,切三片柠檬,模仿李华的顺序添加。 果糖机上密密麻麻的按钮,他认不得1-1,1-2,1-3,倒清楚李华常按的按钮,以往到这一阶段,该用雪克杯摇晃让果糖充分溶解,多亏店里刚升级设备,只须往机器一送就看着其自动搅和。 拉开冰柜铲冰,添到茶水差九分之一溢到杯缘,留足冰块溶解空间,便小心送进自动封口机。 仿着李华习惯性颠倒晃两下,余贤抽根吸管,姿势标准往前一送: “尝尝。” 身手稍微僵硬,操作略有迟疑,李华在旁端详,觉得他有段时间没打工,每家店饮料的配方各有不同,心中释然,干脆地用吸管戳破封装,小口吮吸。 有点甜。 不是店里的正规配方,是他喜好的口味。 樱唇微张在空气中搜寻着修辞,顿了顿,又低头吮着,舔舔嘴唇:“挺不错。” 抵触的最后一道阀门洞开,李华放下饮料,离去之意已决。 当然不会毫无顾虑地把余贤丢在店里,她先加了对方qq,把店里的奶茶、糖水配比表发过去,叮嘱其背好,又掀开柜台入口活动板,挨着他指点介绍店里各式器械以及清洗拆换。 这些余贤都有印象,学得很快,掏手机拍照纯粹是为了积累小说素材,落在李华眼里却成了天赋好还勤奋。 她刚入职那会都没那么认真听前辈讲解! 这就是优秀高中生么? 表姐妹俩闲聊中,李华偶尔从宁潇湘那听说余贤,理科年级中上,兼顾每天两三小时的小说创作。 她不晓得表姐怎么看,只觉得这样的生活听起来很震撼,做起来太枯燥,太考验人耐心,不论是理科年级中上还是日复一日的创作,李华一个都办不到,余贤却兼顾二者…… 难怪她只是个中职生…… 眨了眨眼,李华隐蔽地轻咬唇,撇去杂念,调整好语速指导余贤店里工作的其他细节,最后抬腕看表,时间拖得太久了,她得快去快回。 “交给我吧。”余贤颔首,微笑着保证。 “记住嚯,对客人要保持微笑。”李华竖起食指补充道,下决心那会的果断,三分钟内消逝大半,真的要离去,心里又紧张起来,担心有疏漏。 “没问题。” 李华上二层取回手机,快步奔出店门。 没过几秒又折返回来,瞪着双凝重的柳叶眼,还是比着食指:“还有嚯,接班的人姓刘,她性子有点……怎么说呢,懒散吧,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回来告诉我就好。” “明白。” 李华松了口气,脚步比刚才略有迟疑地迈出店门。 余贤便回过身检查各个茶桶的储量,碰巧茉莉花茶的量不足,转身在柜台下方的抽屉取茶叶,忽然听得前方脚步声响,以为是客人,公式化笑着一抬头,只见李华眼神含羞,抿着嘴想说什么。 “最后,最后一点!”她强调着,“遇到处理不了的事,就通知我!” “了解,我会在q上和你说的。” “qq,额……消息太杂了,不好分轻缓,你直接打我电话!”纤细手指在手机上接连触碰,李华发手机号给余贤,让他试拨一次,然后添加通讯录。 “行,遇到不清楚的,我会打给你。” 竖着食指对空气点了几下,李华认真点头,眼神保证不会再有疏漏补充,回身自然行进。 余贤一动不动,默然目送。 果不其然,距离店门还有一米,她又折返回来。 余贤眼神淡然,微笑着静候李华补充。 “没了,绝对没了!”李华读得出他的意思,尴尬牌腮红扑满脸庞,柳叶眼瞪得滚圆,跺脚申辩着,抄起柜台上没喝完的金桔柠檬,赌气似地跑了。 柜台小天地彻底换了主人,余贤调宽松李华的员工帽和围裙,穿戴整齐,挺直腰杆,俨然是兢兢业业的新员工。 新奇地自拍几张,他调出店铺的奶茶糖水配比表。取材归取材,不是敷衍他人工作的借口,何况这次机会是李华冒着一定风险偷偷允许的。余贤小声背诵配比表,动手制作几杯难度较大的产品,争取不弄出大麻烦。 店里进来几个客人,点的都是热销款,余贤没有客流高峰期间动作慢的焦虑,心态自然放松,及格线上的服务礼仪轻易化解了最初因操作生疏给客人带来的不耐。 周日晚的客流意料之中的稀少,初中生待在家补着两天量的作业,大部分住宅离学校远的高中生提前返校——这大约是余贤唯一能体会到家住城郊的好处。 清闲下来,他习惯性琢磨起小说剧情,尝试把自己代入主角——掌握一家奶茶店并以此谋生,身边同学休闲娱乐、奋笔疾书间,煮茶、下单、打扫是主角每晚的必修课。 闭上眼发散思维,主角在店里忙碌期间,习惯性地抬眼朝店门一瞥,正巧看到女主角的较好面容—— 余贤缓缓睁眼,于是看到了杵在柜台前看他发呆的老头。 轻咳一声,他提起公式化笑容:“您好,请问需要喝点什么?” “要那个,那个……”黝黑消瘦的手掌伸入墨绿迷彩裤的宽大口袋,探了探,又摸进褪色到分不清灰蓝的衬衫胸袋,捏着纸张,老人念叨着,“哦,真猪奶茶。” “好的,珍珠奶茶。”余贤操作着智能收银机,“请问您是要大杯还是中杯?” 老人的听力不好,眼力也不好,凑近纸条用不标准的普通话旁若无人地念:“噶椰果。” “好的,加椰果。”余贤又说,“请问要大杯还是中杯?” “少滴糖。”老人沉浸在念纸条中。 “好的,少糖。”余贤保持微笑,“请问要大杯还是中杯?” “得不得温些?细路哥晚上唔饮跟冷。”(能不能温一点,小孩子晚上不能喝太冷的) “好的,常温。”余贤点头,伸手向老头示意柜台前的杯子模型,“请问要大杯还是中杯?” “这不是小杯么?”老头指着中杯。 余贤深吸一口气,想起了以前看过的某个因starduck的中杯、大杯、特大杯叫法引发惨剧的电影,和气回道: “好的,小杯珍珠奶茶,加椰果,少糖,常温,一共7元。” 老人忽然四处张望,凑近小声说:“哩个,我唔知扫码,硬币收咩?”(那个,我不懂扫码,硬币收吗) “收的,您请在座位上稍等一下,我做好奶茶就给您。”余贤戴上手套结果七个硬币,掂了掂,许久不见,竟有些眼生,倒入钱箱,褪去手套便着手奶茶制作。 “嚯,总算找到家肯收硬币的了。”老人慢慢挪到座椅,端正坐在高脚圆凳上,四处打量着店内小清新的装横,窗外灯火通明,店外行人捧着手机谈笑风生,他的眼里满是陌生,只局促在角落搓手打发时间。 番外 李华 百分之百抽奖(下) 黄灯接替着红灯闪烁,李华一个急刹车,车轮硬是往前挪了挪,她便伸脚朝地一瞪,手刹脚刹并用,终于把车停在白线内。 旁边吹来不自然的凉意,下意识偏头去看,一对年轻小情侣搭着大屁股电动车呼啸而过,把红马甲交通疏导员的哨声远远甩在身后,还扭着嚣张的s型路线行进。 真是,就算这会没车,也不至于闯红灯吧——李华鼻尖哼出不屑,闲下来抹去额前因飞速踩共享单车榨出来的汗珠。 “李华?”蓝色制服的外卖骑手停在她旁边,厚重头盔下夹着小脸。 “学姐?”李华惊讶地看着同校毕业的邻居,打量着她扶起来都很吃力的大电动车,“还跑单啊,吃饭没?” “没,这会单正多呢,过9点再说——你干嘛去?” “唉,上班中途出去办事,现在赶回去,顶班的是个新手……”李华站直身子向前望,柳眉稍蹙,“这红灯……” 十字路口四个方向的交通灯皆闪着红,路口彻底陷入无车无人的处境。 “这故障了吧!”学姐单手一挥,果断拧电门冲刺,“我先走了,订单要超时——” 声音淹没在风间与疏导员的哨声,李华握着车把,一脚搭在踏板,紧盯着红灯。 都怪那死老弟,上黑网吧就算了,还被抓个正着!领出来又嫌家里的饭菜冷,偏要吃现煮的猪杂粉! 李华受不了这样的磨蹭,把老弟丢在粉店不管了,反正他身上的钱都被收缴,除了回家无处可去。 余贤那边怎样了? 红灯还是亮着,四个路口都沉寂着,小汽车怕闯红灯拍照,电动、摩托和单车等得起,唯有黄蓝制服的外卖骑手为了赶订单横冲直撞。 身后的母亲趁机教育儿子,声音极其刻薄:“你不好好读书,以后就跟那些外卖骑手一样,钱少还乱闯红灯,指不定哪天被撞死!” 有学姐的关系,李华略微了解外卖,起初平台留给骑手送餐时间是40分钟,而后台数据分析到部分骑手能提前送达,便压缩了送餐时间;骑手们怕订单超时扣钱加速狂飙,总部计算机一看——嚯,这样还能按时送到嘛,给的时间还是太多了。 于是学姐他们便顾不上交规——违章不一定被抓到,超时一定会被扣钱。 这不应该是老板的错么,关骑手什么事?她想反驳那名母亲,却胆怯那刻薄的声音。 倘若是表姐,肯定会站出来的。 但她是李华。 她把后面的刻薄声当作嗡嗡作响的苍蝇,原地单脚踩了踩踏板,抬眼看那交通灯——还是红的。 急躁地捋开被风拨乱的发丝,踏板上的脚放下又抬起,李华改主意了,似乎应该学之前那对小情侣,一鼓作气冲过去,当断不断,停在线内等红灯越久,心里越觉得吃亏,还在道理上煎熬:等一会红灯就耐不住,太虚伪了! 她老毛病发作,做事单图一阵爽,事后诸葛总懊悔。初中贪图那芒果台的电视剧,凌晨开台灯边偷偷补作业边在心里懊悔。刚才要守交规放着没车的红灯不闯,如今在担心余贤和道德拷问间进退两难。 “闯就闯吧!”她等不下去了。 起步瞬间,交通灯恰好恢复,绿灯闪烁。 李华顾不上形象,反正大晚上的谁也认不出,情急间在车上撅屁股站起身子,重心朝前压,感觉上腿部更好发力踩踏板,加速行进——至于空气阻力和平坦地带站立骑行的低效率,早超出了她物理理解范围。 …… 焦虑越大,未来越坎坷,气喘吁吁地蹬单车到临春城停车场,李华的手指甲快要戳穿手机的钢化膜,共享单车app的定位顽固地把她扔到千里之外的越楠国,不在停车范围内,偏不给停车。 时间拖太久了! 即便余贤有相关经验,新人第一天就独当一面,压力可想而知!店铺之间的饮品配比各不相同,她初上岗那会,花了三天都背不熟。 何况还有接班同事这不可靠因素。 跟余贤商量间似乎天衣无缝,而预感到计划变成现实,她已经自乱阵脚,担心那万分之一的几率,同事看穿了他们的把戏…… 快赶回去,在未来变得不可控前挽回! 李华扔下没锁的共享单车,一路狂奔进商场,直达电梯挤不上,自动扶梯速度太慢,分布太散,道上行人还多,干脆闪身进安全通道,拽着定位界面不停转圈的手机,一步三个阶梯往上奔。 …… 余贤娴熟地端糖水至客人桌,刚回柜台清洗搅拌机,头发散乱的少女闯进来,两只手肘撑在柜台,一个劲喘着气,半天直不起身子。 “订——订单——咳咳——订单没问题吧?” 满满十六年,余贤在公共场合接触的同龄女性无不是举止得体,李华大汗淋漓的狼狈样倒像是身子虚弱的妹妹,下意识伸手去梳理那黏到嘴角的发丝—— 手伸出去一半他猛然醒悟,就势往下一探,抽张纸巾送出去:“擦擦汗,慢点说。” 他还没帅到电视剧里男主随便摸女生脸还不被骂流氓的程度——虽然这时候摸上去李华也来不及反应,纯粹是余贤想太多,白白浪费一次揩油机会。 李华两指拈着纸巾往脸蛋上扑扑打打,干咽着口水,终于把话说清楚:“奶茶、糖水调配这些,没出事吧!” “这你放心。”他递杯水,“你那接班的同事,是不是换了短卷发?” 李华警觉张望周围,“她在哪?” “她在门口看了一阵,当时正调烧仙草给客人,没注意,等她走了才隐约想起——换了发型一下没认出来。” 李华无语一翻白眼,那奇葩同事肯定见店里有余贤,以为店长调班次就溜了,妥妥的混子,只要不被开除,装傻作聋混一天是一天,鬼知道之前催她来的电话有没有被注意。 “唉,这不关你的事。”李华无可奈何,进柜台里看一眼收据单,“今天多亏你了,我出去快58分钟,算你顶班一个小时吧,14块,我也是这个数。” 糖水店老板贼坑,给兼职工的时薪比最低工资划定的标准才多5毛。 余贤哭笑不得,初中倒贴钱白追肖秋雨,高中提心吊胆不让社长占小便宜白使唤,想不到还有从女生那赚钱的一天。 “给我开工资,你快是个小店长了。” “至少比老店长好!你不知道哦,她兼职工资都拖欠好几天!” 李华挺喜欢这外号,效率极高地转钱,以证明自己的不同,还激扬着手数落老板的不是。 “既然如此,干嘛不换个工作?” 李华一愣,对店长和同事的怨念,平常背后嘀咕几句捣鼓小动作就完了,不会真较劲。同期入职的两三人相继辞了,嫌这不行,那不行,唯独她和脸皮厚的混子还留在店里。 她要求不高,凑合就行。店长偶尔欠工资,过后补上就行,同事换班迟,转念一想,未来排班便轻松很多。 “嘛,这不是恰好在家和学校中间么,方便……店长虽然常不靠谱,总的来说,还是挺好的;我刚上班那会弄出不少乱子,她也不生气——待在这凑合吧。” 这与太宽容了……余贤将信将疑打量那柔和白暂的素颜,纯净的墨瞳——样子不差,性子却柔,真的不会在学校被其他人占便宜吗? 稍微思考出神,待手肘察觉碰触,才发现李华在不经意间走近柜台,捧来抽奖箱。 “你们店中奖率真低,今晚只有一个中,还是三等奖。” “是他们运气不好。”李华拍拍抽奖箱口,“诺,小店长特别奖励你一次抽奖机会。” 他手探进箱中,摸索半天空气,两指掐着唯一一张特等奖质问:“你管这叫抽奖?” “是呀,百分之百抽奖。” “刚才是谁说店长挺好的?” “一码归一码,她管不好那小混子,凭什么我得任劳任怨工作;再说,你拿走特等奖,说明店里抽奖货真价实,不虚假诈骗嘛。”纯净的墨瞳狡黠一眨,手指在樱唇前‘嘘’地一比,“别说出去嚯。” 果不其然,余贤深吸一口气,漂亮女生没一个是单纯的! …… 是夜。 即将沉入梦境的刹那,李晓明睁开双眼,忍不住木床断断续续的吱呀声,起身掀开帘子。 “姐,你又后悔干什么了?”视野渐渐适应昏暗环境,一条薄被加身,成精的南珠肠粉扭曲挣扎在旧木床上,他见怪不怪,上一次被吵醒,还是三天前老姐买网站包月会员追剧,结果剧崩了,心疼投进去的钱,事后诸葛亮说应该看盗版。 肠粉精挺直上半身,叹气说:“今天被店长和同事气到了,一冲动,就把特等奖送人了。” 三分钟热度一过,李华反悔的老毛病又犯了。 “是不应该,买一个补上吧。”李晓明说。 “凭什么!明明是她们磨磨蹭蹭,害我不能早点去接你,怎么咽得下这口气!”肠粉精生气了,分化出一只手锤着木床板咚咚响。 “那太可恶了,领这月工资,奖品送完就辞职!”弟弟立即改口。 “额……太过了,晓明,做事情不要那么绝对。”肠粉精语重心长教育弟弟。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要怎样啊!”李晓明要疯了,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摊上这反复无常的老姐。 第一章 好想跳槽啊 洗漱完毕,张文北揉了揉不太明显的黑眼圈,那双死鱼眼朝隔壁合租的舍友房间望去,多少次了,那小两口还不知道公寓墙壁隔音差吗?天天晚上传出那种声音,也该有点羞耻心吧? 归根结底,还是他的工资太少,找不到好的住处——好想跳槽啊。 手机开机,微信显示母亲多条未读消息,点开一看,无非是哪个亲戚的小孩报新娘了,青梅竹马又一次结婚了,虽然母亲没有明说,但字里行间强烈暗示着他该找个女朋友了。 张文北回复一个“哦”,出了门。他才不想花冤枉钱去买礼品,约会,恭维一个没有合同维系的女朋友,风险太大。将近三十岁的成熟男人了,实际点,攒钱换一个环境舒适的单人公寓不更好吗? 再买一台ps4,张文北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在廉租公寓外买了瓶柠檬红茶和面包,坐在便利店里面的狭窄餐桌草草解决,目光时刻停留在公司群聊,生怕错过一点领导的消息。 旁边头发花白的外地夫妇大声喧哗着—— “死老头子,吃东西时别看手机,不健康!“ “哎呀,知道了!”老头子不舍地将手机倒放在桌上。 填饱肚子,踩着共享单车到附近的地铁站,等待地铁入站间,一个西装西裤,踏着运动鞋匆忙赶到的女生向他问好: “早,张哥。听说你最近签了一个潜力作品,恭喜了!”她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妆容自然,保养极好的脸蛋上,满是对职业前途与人生未来的美好期待。 “哦,运气好罢了。”张文北瞧她一眼,觉得这位新人签约编辑的脸不如地铁到站计时牌吸引眼球。 他是老二刺猿网站日常频道的责任编辑,“鸡肋”,27岁,未婚。潜力作品的签约已经不能给他提供任何成就感,反正与出名的作者相比,责任编辑绩效工资就那么点。 隔壁文盟小说网最近被一家大型互联网企业巨额控股,小说ip版权改编影视和动漫销售火爆,利润颇多。他们的编辑都加薪了,老二刺猿这边却如死水潭一般平静,让张文北觉得贷款买房的押金遥遥无期,且不说公司的五险一金都是按最低额度交的。 好比qq飞车,魔都房价从起点线开喷射器往前冲,一直没停,绕着赛道跑了8圈,现在是第9次超越他那还在第一圈的个人资产。 地铁上,女同事的工作干劲很足,嘴上不停地讲昨天相中了多少潜在的好作品,张文北含糊地应付着,心想半年后,现实的压力会让女同事缄默的。 所以,公司到底加不加薪?好想跳槽啊。 老二刺猿小说网是弹性工作制,员工在9-10点间打卡上班即可。张文北不想熬夜,于是早早就来到了岗位。 按照不同的小说分类,公司划分成不同分类的编辑组。日常类主编见六个责任编辑已经到齐,把他们拉近办公室开小会。 “上头说了,按照公司的发展路线,要大力培养属于老二刺猿的原创小说ip。”主编顿了顿,握紧拳头一副势在必得的神色,道,“虽然我们日常组的同人小说是最多的,业绩要求是最低的,但我们也要努力!凭什么让玄幻组的家伙拿大头!” 网络小说目前的商业模式基本分为三种,付费阅读,广告变现以及内容ip版权运营。 作为网络文学产业的新人,老二刺猿用户流量比不上男频业界大佬文盟和女频茗篇,粉丝基数与粘合度不如有东瀛出版社授权合作的斯国一,走付费阅读和广告变现,前面三个网站吃肉,老二刺猿只能喝汤——还是凉汤,赶不上热乎的。 想要弯道超车,不乞食同行的残羹剩饭,老二刺猿就得自己买食材来煲肉汤,打造自己的原创ip。 天朝的网络文学经历了奇幻和玄幻类别的浪潮,因此两类小说的读者基数众多,作品数量最大。几年来受东瀛小说影响,新兴的日常类小说读者基数也大,但他们偏向东瀛风格,对天朝原创的日常小说不感兴趣。 日常小说里大量的东瀛同人文正是最好例证。 “老大。”一位责任编辑道,“这有点困难啊,老作者同人写得赚钱,少有冒风险原创的;新人头铁写原创,读者基数太少,给了推荐也很难培养;更不用说,现在原创日常文,缺少一个业界标杆,所有作者都在摸索套路。” “所以要靠你们去发掘潜力作品啰,好了,散会,都去工作吧!”主编说,又叫住了张文北,“老张,快去催一催援气老贼,这家伙又断更了,怎么回事?渠道那边催了,作品还在推荐位上呢!” 《我的二次元不可能这么虚假》第n次断更,张文北见怪不怪了,那家伙总是能编造出拖更的理由。他试着各种手段催促,没用,人家家里有钱,写小说全看心情。也不在乎推荐位,那么多的书迷,即便被网站打压,换个小说网照样吃香喝辣。 倒是二次元小说网离不开“我二不假” 唉,有钱人真舒服。所以公司到底加不加薪?主编好像没说——好想跳槽啊。 有气无力地应了主编一声,他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启动工作扣扣,数不清的消息提示和邮箱来件。 “编辑大大,为什么我的小说这周又没有推荐啊!我更新很勤奋的,嘤嘤嘤!” 张文北扫一眼内容,打开编辑后台查询这个作者。小说是每天更新,只更新一章,2k字。 连每日4k字的指标都没达到,好意思问推荐?把网文作者看做责任编辑的手下,“我二不假”的作者援气老贼虽然更新看心情,但人家工作成绩好,小说受欢迎,给推荐位理所当然;其他手下即使小说成绩一般,更新勤快,绝不断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给推荐位也是合情合理。 你是个什么东西?一没成绩,二不努力,就想要推荐位?慢慢等吧! 张文北直接关闭聊天窗口,打开电子邮箱。网络小说的签约有两种方式,最普遍的是直接上传作品到网站上,经历读者的考验,由签约编辑发掘,新作者居多;另一种则是向小说所属分类的责任编辑直接投稿,老作者居多。 但总有不少自以为是明日小说大神的家伙,跳过读者考验,直接把作品发到责任编辑的邮箱里。 譬如现在,张文北瞧一眼小说的标题就知道对方是新人—— 《穿越东瀛,凭天朝网文横扫轻小说市场,被书迷jk堵门催更怎么办?还是两个,真烦恼啊。》 拜托,这是老二刺猿小说网!取这种斯国一风格的日式长标题,推荐位和封面制作都很麻烦啊!在投稿之前就不能调查一下网站的小说市场重点吗? 张文北深吸一口气,即便猜到小说九成九不符合网站的读者喜好,也要硬着头皮读下去。同事为了提升工作效率,见到此类标题,通常不再理会稿件。他不好评价,只会要求自己,起码看完稿件的开头。 开篇莫名其妙,出场人物没有鲜明的形象,形容一个妹子,反反复复的“漂亮”,“真大”,“真白”,比二次元纸片人还虚幻。把帅,亚撒西,有房有车的公式套上男主就没了,情感线单薄得比x+1=2还容易理解,sq擦边球倒是详细透彻地挥洒一大段; 主线描写粗略到极点,把现实中的热门小说抄进去,热卖拿钱,完了。 什么观众反响,什么榜单争夺,什么编辑评价——统统没有!张文北郁闷地挠挠头发,瞥一眼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日期,同类热卖作品频出的今天,居然有幸遇见如此简单粗暴,毫无爽点,套路缺失的文抄公小说; 完事了还要闲得发慌地感慨一声东瀛的教育真好,上课时间少,随便谈恋爱,打工多爽快;天朝就巴拉巴拉,明显一副看了几部东瀛动漫就跟着乱喊freedom的厌学口吻,恨不得下辈子真投胎到东瀛——百分之百被审核编辑枪毙的内容。 张文北抿一口茶,工作二十分钟不到,魂灵深处已经散发出难以克服的疲倦感,仿佛有个魔鬼在旁边引诱他,低语道“摸鱼吧,摸鱼吧,到厕所里打一盘x者荣耀,撑到快下班再出来,多轻松啊”。 为什么老作者那么多问题,为什么新作者那么不老实? 所以,公司到底加不加薪?好想跳槽啊。 嗯,今天还要安排推荐位。他一阵头疼,挺直腰来,通过后台数据跟进负责的作品,优先安排优良推荐位给老作者的好作品,剩下中等和次一级的,根据作品成绩和更新频率来判断。 他揉了揉太阳穴,想起主编要求的发掘原创作品,一阵头疼——我手下的老作者全是写同人的。 于是筛选出新作者的原创作品,果然,没有同人基础和作者人气,新人原创的成绩与同期的同人作品相比,惨淡无比。他得矮子里拔高个,挑出其中有可能符合当前市场口味的,撰写推荐语和安排推荐位。 人气相对高的《朝如路人暮成友》首先进入张文北的视野。 第二章 谁能拒绝这诱惑 网络文学产业发展多年,自有其一套规律。 节奏快,内容爽,创意新是百试不爽的三板斧。互联网时代,读者的耐性不比曾经,即便是热门小说,更新不稳定,都会流失部分人气,现在鲜有人接受“慢工出细活”的借口了,至少在网文领域没有。 读者为什么看网文?不就是在生活压力的闲暇中,求得一小会妄想的快感吗?好比东瀛的偶像产业,花费一点点的代价,获得精神满足。任何妄图在网文里追求所谓文学性、艺术性的作者,无不碰的头破血流。大家在现实里已经够辛苦了,有必要在网络上继续找不快吗? 再者,网络文学更迭速度日新月异,这里刚出一个爆款小说,那里无数模仿该流派的小说雨后春笋般冒起,在庞大的创作数量下,很快一种风格的潜力被发掘殆尽,读者渐渐地看腻了,不买账。作者要么凭借旧有人气,重复套路苟延残喘,要么冒险开创新流派。 张文北态度颓废归颓废,业务上毫不含糊,每天对各大小说网站热门作品的研究与分析,练就了一双“鉴宝眼”。 《朝如路人暮成友》虽是新人新书,开头的节奏控制稳妥,2k-3k一章,在层层铺垫细节,准备开启主线前,树立了最重要的女主人设。 日常类小说不同其他类别,以现代社会为背景,剧情的矛盾冲突自然不能用打打杀杀来串联;有规律生活的主角们,亦不能像奇幻和玄幻小说那样探索未知的新世纪。故能吸引读者的,唯有名,利和一到多个完美伴侣。 试问有谁不曾幻想过自己扬名天下,富可敌国,左拥右抱?——日常类小说的卖点,就是激发人潜在的欲望。 “朝路暮友”处理得很好,女主赵梦华的第一人格高高在上,教人只能远远地憧憬;第二人格撒娇耍小脾气,造成巨大反差的同时,增添亲近感。 最关键的是,第六章主线完全展开,家里经济条件极好的赵梦华在人格分裂的意外下,与主角同居在一起。 几乎不用付出努力,就能收获一个粘人的白富美,谁能拒绝这诱惑? 更加令张文北欣慰的是,“朝路暮友”的作者水米乙文笔流畅,情节设置脱离俗套,引入生活细节,把男女主日常的小互动描绘地惟妙惟肖。 与其他类型靠女角色各种暴露身体,和意外身体私密部位接触的ghs情节相比,张文北倾向于“朝路暮友”,尽管前者吸引读者的效果更好,但后者被和谐的风险低,细水长流才是正道。 可以培养,张文北心想,该给它什么推荐位呢? …… 锁好社团活动室的门,再拉上窗帘,余贤有些激动地瞧谢玖曦留下的粉色笔记本电脑,把它当做绝世宝玉,手掌在外壳上反复摩挲,几乎把外壳的合金给擦下一层。 他终于不再需要两只拇指挤在巴掌大的手机屏幕上码字了,双手舒适地搭在键盘上,经过一小段时间的生疏敲打,曾经在网吧里奋斗的感觉从心中涌出,码字速度飞速提升,在晚自习上课前,4k字的章节分为三份,一份存电脑,一份留邮箱,还有一份藏在随身携带的u盘里。 离去之前,他趁机登陆pc端,上次论坛争吵风波,《朝如路人暮成友》取得了一定的曝光度,收藏和推荐涨幅喜人,普通读者群变得热闹起来。 风波过后,“朝路暮友”回归平常的龟速增长线,在论坛里滥发广告贴的招数吸引了一定的读者,也不灵了,剩下的忌惮新人新书的不确定性,迟迟不肯“试毒”。 没到周五,余贤不清楚能不能获得网站的推荐。作为日常分类新书里,原创小说真实成绩最好的一本,他的目光放得更远,与东瀛同人小说比较。 东瀛同人小说拥有人气极高的角色,“朝路暮友”的赵梦华算是塑造成功,偏偏缺少人气基础,刚出道的练习生在“大明星”前不堪一击。 嫉妒啊,费心费力设计一个角色,竟然不如借鉴来的! 读者群里刷新出大量信息,还是那位“啦啦酱老公”引起话题。 赵梦华同男主墨子秋同居期间,除了正常上学,感受班里同学羡慕嫉妒恨的眼光,威慑自以为是的追求者,在奶茶店里和谐相处外,余贤颇具而趣味地,照搬了天朝家庭伦理剧的婆媳关系。 身为精英人士,赵梦华父母恨不得用眼神把墨子秋消灭了,辛辛苦苦培养长大的白菜,就这样被一直没有主人的野猪(墨子秋父母双亡)拱了,情感上不能接受,生意上也不能接受——赵梦华能嫁给更好的人家,值不少彩礼哩! 碍于女儿的精神疾病和医嘱,父母两人明面上默许赵梦华与墨子秋同居并接受心理引导治疗,偷偷地里在墨子秋的奶茶店旁买了间房,以方便随时检查女儿有没有受到“带有恶意的骚扰”。平常在言语里,少不了对男主的贬低与挖苦。 混乱而矛盾的家长与女婿关系,赵梦华双亲想敲打墨子秋又投鼠忌器的憋屈感,叫读者们看得爽快。 “啦啦酱老公”发言预测,随着时间流逝,双亲和男主之间的矛盾终有爆发的一天。作者最近在详写的奶茶店经营情节,极有可能是墨子秋对抗的底牌。 好比韩剧里,豪门家长拿着巨额支票逼迫女主离开男主,女主誓死不从的套路。赵梦华的父母贬低墨子秋的家境,勒令等赵梦华恢复后,他必须自我远离。 “啦啦酱老公”说到激动的地方,发了个“你尽管xxx,能xxx算我输”的表情包来分隔预测剧情的反转: 其实墨子秋早就发挥其天才般的商业头脑,将奶茶店做大做强,成为漓江市的品牌产业,资产上千万。赵家家长眼中的“矮穷矬”摇身一变成为“高富帅”,于是为了女儿的“钱途”腆着老脸来巴结男主,同时后悔当初没有买x视明滴眼液。 “这脑洞可以啊!”翻着读者群的聊天记录,余贤真是万万没想到,小说大纲里寥寥几笔的奶茶店经营,不但能用来衬托墨子秋的个人能力,还能配合其他剧情来这么一出。 不愧是资深读者,居然能想到作者想不到的剧情! 读者群中的成员跟着起哄,一边追捧“啦啦酱老公”的剧情脑洞,一边恶趣味地写道:“水米乙就是个写小说的,哪里懂《朝如路人暮成友》!” ps:woc,9号回校马上就考试,惊了。卑微作者要抽时间复习防止挂科,所以更新字数会肉眼可见的减少,但是9号过后,一切都会好的qaq 先和书友们道个歉qq 第三章 哀声哉道 月考前都不能静默的同学,月考后更不能指望他们控制个人情绪的宣泄了。自社团活动室返回的路上,正好经过业已专心致学的实验班和创新班,余贤望一眼教室里的挂钟,还差几分钟到晚自习上课铃声,介时喧嚣会“稍微”得到约束——前两节晚自习有老师看班。 拥有超强的抗干扰能力,他对呵斥周围同学不抱热情,这是费力不讨好的工作,客观上能提供互利双方的学习环境,共赴美好未来;主观上别人只会觉得你妨碍到了他的“自由”,免不了还要被说几句: “我有我的自由,你学你的,少多管闲事。”忽视了制造噪音的事实,仿佛一切事物牵扯到“自由”二字,就能占领无可争议的道德高地。 余贤缺乏为不熟识的人着想的好心,亦未肩负维持班级纪律的责任或职位,在被打扰到前,向来是缄默在自己的小天地里。 与他持同样想法的学生,没有强悍的抗干扰能力,又不敢亲身去制止噪音的源头,纷纷带上耳塞,在心理上增强抗噪音能力,然后期待着——总会有“英雄”站出来的。 他们的心理和眼神支持太过隐晦,以至于真正在维持纪律的班委和“多管闲事”的唐楞严,经常有孤身作战的体会。 噪音制造者反倒越战越勇:“嚯,谁让你中考成绩差,分不到好班;家里又没钱,去不了私立;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反怪我?”歪理中竟然蕴含着那么几分道理。 南珠市的人口越来越多,新的高中尚未建好,各所公立高中只得降低入学条件扩招。据班主任回忆,去年高一有17个班,他带2个;今年高一有23个班,他带4个。 南珠二中本就不如南珠中学,这一扩招,南珠中学先拿走了大部分优质生源,异军突起的私立国际学校再劫走一批,南珠二中只得被迫招收大量更低层次的生源,过了高中线的学生只多不少,唯差异巨大罢了。 这就是南珠二中的现状,在普通班,永远是一大群不想学习的人,包围着一小撮成绩不怎么理性,又想学习的人。 余贤,唐楞严和宁潇湘吃了平衡各班生源的亏,要挣脱泥沼,只得更加勤奋地学习,等高二文理分科——尽管余贤再三劝说,唐楞严依旧醉心于扭转班级秩序,担任纪律委员的他,把开学以来积攒的人缘尽数败光——想学习的人嫌他办事不力,不想学习的人瞅他极不顺眼。 分班与创作的双重压力下,余贤不得不承认,宁潇湘虽然虚伪,傲慢,但学习好,表现文静,从不影响别人,比起唐楞严时不时起身去维持纪律,确实是班里最适合做同桌的人。 宁潇湘也是这么认为,即使余贤以公谋私,看着不顺眼,却不会隔三差五骚扰她,也不背地里传流言,比起唐楞严更会看气氛说话,毫无疑问是班里最适合坐同桌的人。 而两人的默契到此为止,除了必须的交流外,不肯浪费一点口水。心里惦记更多的,是社团聚餐那晚的不愉快。 翻找着抽屉,余贤实在寻觅不到饭卡的踪影,下意识地偏过头询问同桌,转念一想,如果是他拾到宁潇湘遗失的饭卡,先递交至失物招领处,再闭口不言,恶趣味地让她着急一阵。 于是脖颈一梗,扭头回来,计划着明天去失物招领处碰碰运气,再找不到,赶紧去挂失饭卡,以免被人捡到恶意消费。 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召唤,一张饭卡从空中安稳地落在余贤桌上。扔完饭卡,宁潇湘冷着脸继续写试卷。 她追求对事不对人的境界,被舍友合伙欺压,她反抗成功,绝不落井下石多诋毁几句;反感魏艾评的追求,她敬而远之,心中厌恶至极,口头上从未造谣诽谤;当然这不是死板的教条,为了考验余贤品性,确保自己没有流言,许念白的风流过往信手拈来。 总的来说,只要不触及底线,她的言行举止遵循着自我认为的“通情达理”:余贤的功利嘴脸固然不讨她喜欢,但曾经抵御追求者的帮助是不争的事实——即便抱着讨好或其他私心,宁潇湘不认为一个企图利用社团使用学校电脑写小说的人,会无条件地释放善意。 她缺少制衡余贤的把柄,那晚的见闻是否流传,全在他一念之间。 所以,既是守口如瓶的“奖励”,也是对过往恩情的回报,宁潇湘将饭卡物归原主。 余贤撇她一眼,印象里虚伪而傲慢的同桌极少对自己有好脸色,两人间的交流很大程度上是制衡追求者的权宜之计。随着帅哥们相继铩羽而归,宁潇湘的追求者暂时偃旗息鼓,自然不需要与他更多的交集。 那么,她归还饭卡的动机,显然是笼络自己,不要泄露那晚的见闻。 其实他不是八卦之人,哪怕窥见宁潇湘上午同魏艾评搂搂抱抱,下午和许念白卿卿我我,都不会吱一声。 可宁潇湘长期以往的冷漠,那晚上明显的怀疑,用他写小说的事换取许念白的情报,还威胁他——余贤不怕威胁,但很生气。 偏见归偏见,收好饭卡,他还是晓得事理的,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谢了。”——相比“谢谢”少了几分真挚,多了几分应付式的感激。 宁潇湘听得出来,没做回应,在不经意地交集后,双方又各自回到了相互平行的轨道上。 前两节晚自习在看班老师的注视下勉强保持着安静,对于那些摸鱼的学生,老师提醒两句,发现其“虚心认错,下次还敢”的态度后,索性睁一眼闭一眼,把心思沉在明日课堂的准备,以及为上讲台请教的学生解惑。 作为公立学校,南珠二中收晚自习的教师补贴战战兢兢,每人地收20,还担心被人举报乱收补课费,因此均摊到每个老师身上的晚自习看班津贴,比班主任的200元更具有象征意义——两节课的时间,老师单独开个3-5人的小补习班,都不止300元了。 第二节晚自习的下课铃一响,老师凭借职业道德多待了10分钟,等不到更多上台请教的同学,反收到了大多数学生催她快走的眼神,于是顺应“民意”地离开了。 大家还没来得及欢呼,劳动委员走上讲台,道: “大家先安静一下,有件事要公布,明天下午有劳动课,我们班负责食堂菜地和附属植被的除草任务……” 讲台下一片哀声哉道。 第四章 读书读到哪里去了 劳动课在南珠二中有一段历史了,刚建校时,师生一起去田里耕作生产部分粮食自给;城市化扩张以来,附近的耕地铺路的铺路,建楼房的建楼房,起商铺的起商铺,劳动课的内容变成义务打扫校园周边的街道,清理路边电线杆上的小广告之类。 周而复始,南珠二中被搬迁到郊外,又一次置身于鱼塘和荒废田地之间。鉴于学业加重和社会生产的发展,学校并未坚持让学生“以农为本”继续耕作,而是收窄了劳动课的时间限制: 一周一节,每6个班轮流处理校园杂务,包括但不限于:菜园和植被除草、扫校道、修建校道旁的灌木。 高一(1)班由劳动委员领到学校后勤处的仓库,其他5各班陆续赶来。降温后,南珠的太阳即便不似先前火辣,晒一段时间,身体和皮肤会有燥热的不适感。 各班劳动委员在学校职工处签到和认领工具间,6个班的人群里夹杂着窸窸窣窣的抱怨。 “高一(1)班的,高一(1)班的同学——”学校职工扯着嗓子,陈述本次劳动课的任务和注意事项。而大部分人平常连课堂上老师逻辑清晰的知识讲解都不用心听,何况学校职工不够优美的遣词造句。 重复两遍,学校职工把学生领到他们负责的区域,就转身去忙自己的本职工作了,等劳动课结束才过来验收。 “学校可真会算计。”一个锄头落地,连根带土拖出杂草,李唐生疏地调转锄头,敲碎附着在草根上的大土块,然后勾起杂草置在小组既定的收集点。一套动作下来,她表现得气喘吁吁,明明没有汗,把锄头杵在地上,手背一个劲地往脖颈抹: “打发我们这些免费劳动力来除草,能节省下不少钱呢。” “就是就是。”混在同一个小团体的女生应和说,她刨了半天的泥土,留下不小的土坑,倔强的野花仅仅倾斜着,粗大的根部根植于大地的更深处,“有这时间用来学习不好吗,打发我们来干这破活,又脏又累,太阳还那么晒……我们以后又不干这行。” 几分钟的劳动,让拖欠了数道英语作业的她迸发出“学习热情”,幸亏老师不在旁边监督,否则会发现本世纪最有效率的学习方法——学生听不进课时,差使去干活,几分钟的劳动,换来几十分钟的学习专注——古代学子的“耕读”原来不乏一定的道理。 宁潇湘戴着手套,蹲在田地里,不复平常的优雅作风,双手拽那茎粗野花,稍微用力一拔,整株野花安详地躺在杂草堆里。 小组的大半成果要归功于她那双污渍斑斑的手套,宁潇湘对李唐的说辞全然不信,从效率的角度上看,专业的学校职工较她们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学生强多了。学校为了省那么点钱,驱使学生劳务,懈怠了学业,岂不是本末倒置,下面节流,上面收紧了财源? 李唐只是逞口舌之快罢了。 认识得久了,宁潇湘逐渐意识到,她和李唐,乃至整个小团体,鲜有共同语言,混在其中的缘由,仅剩下功利性的阻挡追求者。几次尝试挑起话题,因为兴趣相差,显而易见地失败了。 继续留存在这个小团体里,只剩两个窍门:象征性地附和,以及避免引发争议。 “贤啊,救命!”男生这边,不乏叫苦连连者。胖子扶着锄头柄,第十六次在阴凉处歇息,右手上磨出了茧子,“我俩换换。” “哦?”余贤饶有兴致地看他,脱下手套,问,“刚发工具的时候,你不是急着同楞严换锄头吗,反悔了?” 唐楞严挥动锄头翻出杂草,胖子的手套被一个前来哭求的女生换走了,“你刚才没注意到,胖子一锄头磕在泥土边的石砖上,可把他震的。” 拔草这种机械劳动,余贤分一点精神留意,大脑一刻也没闲着,斟酌《朝如路人暮成友》的剧情走向。 墨子秋和赵梦华的第二人格间甜蜜日常与同“岳父岳母”的斗智斗勇,洋洋洒洒叙述了10万字,剧情发展后颈不足,是时候着力描写新的矛盾和情节冲突了。 拥有较为详细的大纲,本可以沿着既定路线添砖加瓦,偏偏连载了一段日子,他在网文上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持着挑剔的眼光分析大纲,一下揪出个大问题。 老二刺猿小说网的主流作品往往是轻松的,节奏快的,主角由开局到完结一路高歌猛进的,还有男女主角的恋情甜到发腻的。余贤一个“旧时代的网文写手”,尽管在大纲创作时极力避免文青情结,依然习惯性地把现实逻辑套上妄想小说—— 仰仗墨子秋的精心照料,赵梦华高冷,严肃的第一人格突然恢复了。任何一个正常的女生,都不会轻易接受和一个陌生男子同居的事实;并且第二人格下,她在墨子秋面前的撒娇、嬉闹和耍小性子,统统清晰地烙印在脑海中,如此羞耻的过往,叫赵梦华怎么面对他人。 男主是通情达理的,与赵梦华和他的家长商量好,对外宣称两人和平分手,“从此”不再有交集,偶然在走廊里碰面,赵梦华和墨子秋默契地装作没看见。朝如路人暮成友,一个循环,意外结成的朋友,又意外变回了路人。 一切回归如常,赵梦华再一次背负起学业、学生会工作和家里的三重压力,墨子秋沉浸在他那上课—开店的平淡日常里。 虽然在余贤的“操盘”下,两人会再次走到一起,可从分离到复合,中间相差了十万字的内容,读者会不会买账?有没有可能,读者大呼剧情剧毒,纷纷弃书? 余贤一时半会想不出妥当的解决方法,与胖子交换了劳动工具,操起锄头,正要刨地的瞬间,训斥声自身后传来,三名男生回过头看,是路过巡视的学校职工在抱怨: “你们这些学生啊,读书读到哪里去了。大葱和杂草,怎么会分不清呢?”职工心痛地看着杂草堆里横尸的大葱。 肇事学生噘着嘴,校服的衣领和袖口有淡淡的污渍,他推了推眼镜,满不在乎道:“书里又没教!再说了,我是要读大学的,分清大葱和杂草,对我高考有半点影响?” 第五章 弃书了(滑稽) 劳动课归来,是循规蹈矩地学习和休息。第二天,余贤眨着略黑的眼圈,焦虑之中盼到拖堂十二分钟的老师宣布一声“下课。”,飞一般地冲到社团活动室,端坐在电脑前,摆出昨晚最后一节晚自习罗列的章节细纲。 思来想去,余贤觉得“作者是读者爸爸”的心态不适用于他这个新人,所谓入乡随俗,既然在老二刺猿网上连载小说,情节轻松一些,女主倒贴一些,男主装x一些,都是可以理解的,不能戴着文学艺术的眼镜来批判——度数不匹配嘛。 他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朝如路人暮成友》中,赵梦华恢复记忆后,与墨子秋的隔阂尽量不变,疏离期间,男主的身边有必要新增一个甜美可人的青梅竹马。 什么?青梅竹马会砸了“朝路暮友”的“纯爱”招牌? ——不存在的,只要青梅倒贴,男主没意识到,只把青梅当“朋友”,这不就成了纯爱了吗! 男主心中可是挂念着女主哦,对青梅的强烈攻势毫不动摇,不正是反衬出他坚定的内心吗! 从始至终,只有青梅在单相思。这不叫纯爱,还有什么叫纯爱? 余贤得意地拍一下大腿,佩服自己的奇思妙想。指尖在键盘上啪啪作响,今天的思路格外清晰,瞟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本以为老师拖堂会降低码字效率,如今竟然提前五分钟完成4k字的指标,他的右腿禁不住抖动起来,频率与谍战电视剧中的电台发报员不相上下。 …… “老王,上次的玩笑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惦记啊?”沈悦客诚心劝说着在桌子对面嗦变态辣螺蛳粉的朋友。自从上次被安利一本剧情精彩,人设丰满的太监小说,同学埋头喝汤,坚决不接受《朝如路人暮成友》的推荐了。 用纸巾抹了抹嘴,老王坐直身子,露出衣服身前黑白双翼的调查兵团logo,斩钉截铁地拒绝道:“十个新人八个阉,还有一个死文青。” 更别说“朝路暮友”是老二刺猿网的新人新书。 网文站点的招牌小说一定程度上能反应该站的创作氛围。文盟的《吾命由吾》代表着日更8千的系统流爽文,节奏轻快;老二刺猿的《我的二次元不可能这么虚假》则反应了轻松搞笑,以及——拖更。 写网文好似苦行修炼童子功,越是坚持码字保住童贞,成绩越好功力越强;一旦禁不住红尘滚滚,嘴上说着打盘galgame放松一下,身体很诚实地陶醉在二次元萌妹子的胸怀,破了魂灵的童子身,功力尽失,乐得再也不想码字。 更新拖着拖着,就变成死太监,地府转世投胎进入畜生道,化身鸽子一飞冲天,脱离网文苦海。 其他网站,拖更太监只是个别作者的小毛病。到了老二刺猿,小毛病猛地突变成大瘟疫横扫写手,萌新、老手、大神无一幸免。 扫一眼网站书库,三分之一是与世长辞的太监,四分之一是吊着口气半死不活的拖更,五分之一是罗列大纲强行完本的烂尾——这哪是小说网站,分明是拖更癌晚期作者集中隔离营! 成为拖更癌细胞滋生的温床,老二刺猿的小说推荐机制脱不开干系。文盟推荐小说,遵循滚雪球效应,试水推后成绩不错的小说和老作者的新书,推荐拿到手软。 老二刺猿推荐小说,倒讲究尊老爱幼:榜单为实力老书增加曝光,推荐位偏向扶持新书,至于成绩中等的……姥姥不疼舅舅不爱,007地领低保全勤,盯着增长缓慢的订阅,艰苦奋斗。 不是所有人忍受得了艰苦,新书期不能踩着推荐祥云扶摇直上月票榜的南天门,老二刺猿单薄流量的利润又支撑不起全职码字谋生的文艺生活,写手们只好低眉近看眼前的苟且,要么兼职佛系更新,要么太监一了百了,要么切书换马甲另立山头。 得知“朝路暮友”是原创的青春日常类小说后,老王嫌弃的目光更盛了。 小众冷门的新人新书在老二刺猿混,横竖看都是上将潘凤虎牢关叫战华雄——牛皮吹得震天响,镜头一转尸躺地。 与其看换皮了依旧满满违和感的天朝日常小说,倒不如把珍贵的月票投给原创东瀛背景日常类。 天朝人写的东瀛背景小说,要比写天朝背景的好看——算是老二刺猿书虫圈的共识。 “哎,才十万多字,你消化的时候瞧瞧——这次真的不骗你,这本绝对是我见过写得最好的原创天朝日常!”沈悦客安利小说之心切,顾不上追更最新章节,将手机塞给老王。 “行了行了,你安利了一天,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老王架不住沈悦客的攻势,习惯性抗拒的内心和对沈悦客眼光的信任矛盾交织着,硬着头皮去阅读。 第一眼,便是《朝如路人暮成友》的封面。 黑长直少女的脸蛋占据封面的绝大部分,在中部被一白一暗两个色调划分,左边偏暗的侧脸,平整嘴角,半睁着眼,漆黑的瞳孔中没有任何高光,既无喜悦,亦无悲伤。背景里下着细雨,没有闪电,顺着眼角勾勒至脸颊的水痕,来自泪腺,还是天空?无人得知。 色调鲜明的另一半脸,嘴角自然地翘起,水灵的大眼睛里满是光彩,似是要和身后明媚怡人的风光拍摄一张风景照。 老王不惊不喜——较之文盟,老二刺猿的二次元浓度较高,倾向于封面精美的小说。写手自然投其所好,在封面下功夫。奈何约稿作画成本太高,小说成绩难以预料,大家都很诚实地到插画网站盗图。 什么,版权? 书写扑了,一分钱赚不到,画家投诉不痛不痒。书写火了,有钱了,写手直接找画师设计新封面。 盗来的图,仅仅是写手眼里的无名风尘女,用完了,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白嫖得彻彻底底。 手指划拉出小说目录,视线扫到作品相关栏的封面一章,老王惊异地眨眼,点开发现是小说封面未经压缩裁剪的完整图片,末尾附着一句话“感谢@光吃不胖hiahia设计的封面”。 封面居然是专门找人设计的? 专业插画约稿平台,商用稿件的预约通常500起步,稿件质量越高,价格越贵。老王沉浸网文多年,第一次见新人新书约稿封面。 作者是哪路地主家的傻儿子,不怕小说成绩一塌涂地,约稿的钱打水漂么? 他的眼神忽然锐利起来,不是傻瓜,就只有另外一种解释:这样自信,莫非是某个大神尝试新套路怕砸口碑,专门开设的小马甲? 老王对着一张封面图暗自揣摩着,思维发散,内心牢不可破的抵触之墙悄然蔓延裂纹。 依然没有点开小说第一章,他划拉着目录,来回几遍,又点开章节飞快切换,找不到悬赏通知。 再切回小说详细页面,看一眼还算不错的数据指标。 稳了! 深谙老二刺猿写手习性的老王松一口气。 记不清是谁起的头,老二刺猿的写手在新书推荐期的末尾,经常开设单章发布悬赏,书友投出多少月票加更一章、打赏多少加更一章,企图学孙大圣敲诈太上老君的灵丹妙药,一口气吃完,大涨修为,平地飞升,冲上月票榜。 岂料书友不是抠门的太上老君,是随叫随到的土地公,月票和打赏大把的喂,把写手喂成了大胖子。成绩是涨了,却欠下大量章节。 曾有个老手开单章悬赏一周,不料一炮而红,24小时不到,凌晨爬起床删掉悬赏章,发出个告饶贴:二十万存稿瞬间灰飞烟灭,反而欠下三百三十万字,作者的大纲才设计一百五十万,即便第二天光速完结也还不上。 这家伙的信誉当即破产,债多了不愁,仗着法院不管拖欠章节耍起赖:加更没有,要命一条。 这还算有点良心的,大部分写手眼瞅着被关在小黑屋笔耕不辍,有生之年也还不完,干脆把剩下的小说大纲一发,弃书了。 书友恨这些携款潜逃的写手牙痒痒,但无计可施。江南皮革厂的工人怎么还能一边骂着老板和小姨子,低价抛售物件止损,小说写手跑了,书友投出去的钱怎么办?他们又不能顺着网线把写手当场击毙,篡夺账号,做21世纪的高鹗续写《红楼梦》。 吃一堑长一智,书友学精了,但凡开悬赏的新书,只要不是信誉良好的大神,绝不投票打赏;看那些毫无来历的新人开悬赏,与自称秦始皇转世要重建帝国,急需启动资金,事成之后太尉、御史大夫、丞相随便挑的诈骗短信一视同仁。 当前“朝路暮友”的作者在稳中向前的数据前忍住没发悬赏,似乎不是捞一笔就跑的混蛋。老王彻底放下戒心,打起精神阅读。 他一目十行,大致过一遍剧情:墨子秋和赵梦华的意外相遇,两人的喜剧日常,与家人的暗暗较劲。 设定、节奏和人设都给人不一样的新鲜体验,区别于老二刺猿东瀛背景的青春日常小说,穷小子高中生奋斗几年文武双全,大权在握,左拥右抱,这本《朝如路人暮成友》……竟然真的在写青春日常分类里写青春日常! “怎样?是不是太监,是不是文青?”沈悦客挑了挑眉挤出得意嘴脸,见朋友沉浸在阅读里的模样,明知故问。 老王不肯轻易推翻自己的武断发言,干咳一声:“题材是新颖,剧情挺好。但也就这样了,平平淡淡。” “朝路暮友”开头挺吸引人,高冷少女转眼变成粘人的小妖精,后续的日常打闹笑料不减,男女主情感的刻画确实比同类小说深刻: 墨子秋预感到带着赵梦华去南溪山赏樱花,弥补多年未实现的心愿,很可能让她恢复第一人格,以至两人缘分尽散;假如糊弄过去,赵梦华便继续维持着娇憨的第二人格粘着自己。 二者之间,墨子秋很快做出选择。烂漫柔和的粉红世界,樱花随风飞舞间绽放刹那美好,与赵梦华的笑颜构成独一无二的浓墨画作,定格在墨子秋的记忆中。花瓣随即飘落,凋零于大地,赵梦华的眸子渐渐恢复平静,嘴角紧抿。 她彻底恢复了,对上墨子秋的眼神,一如两人曾经在走廊偶然相遇的半生不熟。 水米乙的文笔极力勾勒出的花海意境,令老王不知不觉地沉浸其中,经沈悦客插话才猛然醒悟。章节的过渡自然,人物的悲欢离合属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老王细细回忆,是那么地轻松自在,以及…… 嬉笑伤感后的索然无味。 “废话,你的日常紧张刺激了?”沈悦客觉得朋友鸡蛋里挑骨头。 “不可否认,它的日常非常不错,但只有在相对轻松的环境氛围,我才去看。如果它是东瀛的纸质轻小说,那再完美不过;可惜它是天朝的网文。”贤者状态的老王切回小说目录,猜测剩下几章与心中所预料的剧情差别不大。 “我为什么喜欢看网文,几分钟的时间,手指划拉几下就可以看到主角装逼,女主娇羞。而这本小说呢?其他书里的主角已经称霸学校,后宫妹子争风吃醋,它的一男一女还在暧昧纠缠。 货比货得扔,这本小说和生活比还行,和其他日常网文比,我说句不好听的,这个男主太平凡了,太失败了,太舔狗了。” 沈悦客不能接受地轻怕桌面,瞪着眼睛:“这叫舔狗?开什么玩笑,我觉得这样正常恋爱不错啊。你就非得高中生创业坐拥亿万资产,武力秒杀一切——不腻吗?” “它不适合网文。”老王看小说就是为了发泄,平日里顶着压力学习,伺候女朋友兢兢业业,忙里偷闲看看小说,为什么要在虚拟世界里再体验一遍真实呢?日常很平淡,爱情不轻松,成功要奋斗,用得着网文教? 现实里一本正经,忠于女票,当着其他人的面批评网文主角三四个情人是封建糟粕,凭系统文抄公剽窃他人作品成名是无耻,反派的着急智商是不合逻辑。 而手指触动小说app,老王诚实地给这类小说投票打赏,他就是想封建糟粕,多人运动;就是想系统作弊,无耻在轻易成功面前不值一提;就是想弱智反派,什么逻辑不逻辑,爽就完事了。 “而且啊,这种男女主甜甜恋爱过日常的网文,套路水不了那么多,我肯定,接下来它还是两个人继续玩暧昧……”为证实自己的说法,老王点开下一章。 嗯? 剧情似乎和料想中的不一样? 墨子秋的班上突然转来一个艺考完成回来读书的路晓芊,在与男主的寥寥数语间,语气和态度极为亲昵,还知晓童年的秘密。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天降青梅? 老王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睛,静下心阅读。 恢复人格的赵梦华看上去已经与墨子秋形同陌路,而过去亲昵在一起的经历难以从记忆中抹去。她不可避免地更加关注墨子秋,尤其在注意到热情活泼的路晓芊缠着墨子秋后,心里生出莫名的厌恶…… 这,原来不是一对一的纯爱吗? 看剧情走向,貌似要发展成一男两女的修罗场? 这,这实在是太封建糟粕,物化女性,不合现实恋爱逻辑了! 有意思,这小说有意思! 老王诚实地投票打赏,然后挨了沈悦客一巴掌。 “你个混蛋,怎么擅自拿我的账号投票打赏!” 第六章 好活当赏 “好活,当赏!”周五放学后,胖子懒得去挤公车,胆大包天地在教室里掏出手机看《朝如路人暮成友》,教室里赶周末作业的余贤和唐楞严都是自己人,不会泄露出去,至于右上角的监控摄像头——监视屏幕的是保安,他们才不管这些事情。 停下做题的笔,余贤在手机上的作者后台瞧到新到账的5万老二币(价值500rmb),扣除平台分成,他只能得250……心里一阵牢骚,胖子还不如直接打钱给自己,省得平台抢利润。 胖子嬉皮笑脸地坐到余贤旁边,有感而发道:“路晓芊这个新角色,应该要被收入主角后宫的吧?啧啧啧,天降青梅、元气活泼加上天然呆,贤,你挺懂行的嘛。” 他对小说的要求很低,只要情节大致流畅,女角色人设明确,便会挥金打赏。也不管什么后宫流、纯爱流,反正在胖子脑海中的同人yy里,吸引人的女角色们永远都是主角的翅膀。 “贤的小说是偏写实的。”埋头刷题的唐楞严突然道,“开后宫的可能性不大,我觉得吧,最多是三角恋,依墨子秋的性格,不会脚踏多条船的。”没有钱支持朋友的小说,他只好阅读透彻,回到家里再积极地网上宣传推广。 两人就后宫与三角恋的问题争执一番,便齐齐望向余贤,恳求一个明确的答复。只见小说作者干咳一声,指尖在桌面上乱弹着,道:“路晓芊是我突发奇想加进来的,一个在主角身边过渡用的工具人而已,小说大纲里没有太多后续剧情。 我还想看看读者的反响如何,好的话,就加剧情,反之让路晓芊剧情走完就隐退。” “真是个薄情的渣男啊,余贤,用完就扔。”胖子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摆出龇牙咧嘴的嫌弃模样。 虚拟角色而已,又不会跑到现实里找我算账,余贤朝胖子翻了个白眼,也就他会把情感牵挂在上面。 随即咧出奸商的笑容,手肘推了推胖子,道:“你喜欢这个角色?那就再打赏一点呗。我记得你想要白丝萝莉还是黑丝御姐来的?只要钱到位,让她们夜袭主角都没问题!” “你把我当钱袋子啊。”胖子不留情面地移开,说余贤的小说至签约以来,有一个月了,网站给予的全勤奖金该不少,居然还千方百计地乞讨打赏。 手里转动着签字笔,余贤解释道:“你以为小说签约,就钱途无忧了?我的作品还没上架出收费章节呢,全勤当然领不了。” 由于是新人新作品,《朝如路人暮成友》的签约等级为d,如果上架领全勤,按千字2元的价格,最多能领600(全勤奖上限为30万字)。等到每月平均订阅量达到一定数目,编辑提升作品的签约等级,全勤奖的价值才跟着水涨船高。 余贤在签合同的时候盘算了一下,老二刺猿网最高签约等级,a级的作品,按千字8元的价格,最多能挣2400——前提是每月更新30万字,平均到每日有1万字,还要上学的他自然达不到。 若是按他目前每日4k的更新量,a级作品的月全勤奖为960元——还不如去奶茶店打工,南珠市的每月最低工资标准都破千了。 听闻这样低廉的报酬,唐楞严禁不住摇头叹息:“写网文死路一条啊。”悲伤的情绪感染到了胖子,他怜悯地瞧着余贤,像是面前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去去去,你那眼神真晦气。”余贤嫌弃地推开胖子的脸,“写小说,自然要挣分成、版权的大钱,站着挣钱多爽!惦记那点全勤,跟叫花子式的,寒碜!” 他不是什么理想主义者,写小说纯粹是不甘寂寞的投机行为,绝不会吊死在网文一棵树上,毕竟他还一心两用地向高考的康庄大道稳步迈进。 况且,《朝如路人暮成友》试水推荐的成绩不错,顺利晋级拿到兼顾pc端首页和app端精选界面第二档位的畅销热读。 月票、收藏数据远超同期,更少不了读者的打赏催更,不算胖子刚给的5万,作者后台里已经攒了2万老二币。 相当于没上架收费就挣了700多,凭一本新人新书! 那上架后的分成收入…… 余贤的妄想仅止于此,版权口头说说就好,虽然老二刺猿为了吸引作者,合同只签下电子书版权和出版权,其他版权放在作者手里,却除了自我欣慰外没什么用…… 老二刺猿的流量太低了,网站新立,在ip开发领域没多少协作企业,站内小说又大多拖更和太监,不讨资方喜欢,招牌的《我的二次元不可能这么虚假》偏偏是个同人,开发ip纯粹是诈骗东瀛人的律师函。 其他老牌网站在旁边磨刀霍霍随时干掉这个新上梁山的小伙计,老二刺猿细胳膊嫩腿学不了林教头火并王伦,只好另立山头,没资源没渠道,版权烂在手里也没用,干脆当精神肉包子扔在路边,愿者上钩。 …… 锅里的花生油已然滚烫冒烟,余贤手一伸,从妹妹手中接过洗好的绿豆芽。 余九畹心惊胆战地瞧着四溅的热油,缩在厨房一角。换她来主厨,定是在油热之时调小火焰,接着一副点鞭炮的架势,菜一倒进锅里,她就两步跳开,等到锅里动静变小才返回翻炒。 余贤掌厨,省了她大惊小怪,转过身瞧水槽里吐着泡泡的青蟹,伸手去提那捆绑螃蟹的马兰草。一不小心,螃蟹在半空中挣脱束缚,坠到水槽里疼得胡乱挥爪。 余九畹吓了一笑,回过头,庆幸哥哥没有发现。她悄悄抄起一双木筷,小心谨慎地夹起青蟹,这小家伙的豆大眼睛瞧着她,她盯着小家伙,手止不住地抖。 螃蟹也怕了,求生欲极强地挥舞蟹钳。它被夹出水槽,悬在半空中,万一余九畹手一松,慈祥的牛顿爵士将伸出看不见的手把它拽入地板,粉身碎骨。 两个互相惧怕的家伙对峙一阵,余九畹终于把青蟹摆进盘子,青蟹惊恐未定,亦老实地趴在盘子里装死。 实践证明,装死确实能让余九畹不再注意它,青蟹心中悬着的石头安然落地,正打算小憩一会,还没进入梦乡,就被从天而降的五根肉乎乎的手指掐住,扑通一声,它进了一池漆黑的温泉…… “九畹,记得领红包。”母亲去参加公司的周六团队建设晚会了,余贤把月底得来的小说打赏,分了100给妹妹。 余九畹莫名其妙:“哥,你哪来的钱?” 家里仅有他们两人,余贤仍旧营造气氛地在嘴唇前竖起一根食指,嘴角因赚钱的喜悦自然上翘,不像吐露秘密,到像酝酿惊喜:“我在网站上写些东西,小赚一笔。这钱随你怎么用,买奶茶也好,游戏皮肤也行,总之不要和妈说就是了。” “好的。”余九畹认真地点头,瞥一眼手机,道,“哥,钱你还是拿着吧,我最近没什么想买的。” 她觉得自己没有收钱的理由。朱焰灵和完颜清那些耻于暴露的小秘密,她一直无偿锁在脑海里,提哥哥保守秘密,更找不出索取报酬的理由;钱是哥哥辛苦挣的,她未参与其中,无劳理应无酬。 一顿盘算,余九畹发觉自己还倒欠哥哥钱——游泳的学费还没给呢。 见妹妹坚决不收,余贤懒得多费口舌,来日方长,总能找到机会,巧立名目地送出,比如生日礼物。 嗯,再给妈买个新的保温瓶,那个旧的早就失去功效了,介时就说是路边抽奖中的。 ps:今天赶火车更晚了……抱歉 第七章 社长NB “玖曦,学生会那边过来问,今年我们社团有入场节目吗?明天下午7点就截止报名了。”孟倾城进活动室前停了一下,原本门把手的位置空空如也,想来是校职工拆了旧锁,还没换新的。 谢玖曦仍旧没个淑女样,翘着二郎腿,旧报纸卷成的棒束在掌心里有节奏的拍打,震慑住那些不好好演技培训的社员。 把节目申请单递给社长,孟倾城弱弱地提醒一句:“你凳子别翘那么高,小心翻了。” “呵,倾城有心了。”谢玖曦挑衅式地往后一仰,浅金发丝贴着孟倾城,接过申请单,还多此一举地伸手撩一下编导部部长的下巴。 “孟学姐,其他社团都有什么节目?”余贤停下打字的手,回过头问,经过与谢玖曦长达一小时的讨价还价,他总算不需要参加演技培训,代价是把编导部的工作给兼了,顶替退社的编导部成员。 谈判完,他确实不用浪费时间在培训了,但仔细一想,戏剧社那么少人,稍稍排练角色多一点的剧,余·戏剧社的一块砖·贤百分百被拖去当配角。 他确实赚了码字用的电脑,但谢玖曦永远不亏。 孟倾城刚从社长的小动作中回过神,羞红退散,眨巴眨巴眼睛,道:“因为入场节目的时间太短了,限制又多,报名节目的来来回回都是那几个社团。”她开始掰手指。 “像篮球社,还是那套运球表演,今年能通过审核,多亏他们的服装。我去看他们的排练,明明站队时很正经,不知道为什么,运球时他们的黑t恤和背带裤莫名喜感。” “二次元社的节目我没去看,我猜是今年热门东瀛动漫角色的cosy和宅舞,不过女装应该不敢弄了,毕竟去年fentuanweishuji呵斥过。” “压轴的应该是校啦啦队,她们的搭人塔、空翻和抛解是真的厉害,每年都有新花样,前两个月还拿了市啦啦操高中联赛冠军……” “英语社那些家伙又整什么幺蛾子了?”节目申请书在谢玖曦手里折成飞机,她突然插嘴道。 话语一顿,孟倾城担忧地瞧将椅子翘得老高的社长,异国文艺汇演的准备会议,谢玖曦和英语社的矛盾人尽皆知。 “我出学生会办公室时,他们才拿申请表进来,听说是穿着中世纪戏服,合唱英语民谣……”孟倾城一字一句道,生怕某人激动地从椅子上摔下来。 “哼。”纸飞机爆射而出,狠狠撞上垃圾筐内壁,又弹了出来。 “入场节目很重要吗?我们是戏剧社,那点时间拍个短剧都不够吧。”唐楞严趁着休息时间,俯身拾起纸飞机,揉成一团轻轻放进垃圾筐。 许念白的说教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师弟,你不开窍啊。现在社团招人谁看真才实学……”目光警惕地往某处一瞟,拇指往墙上一比,压低声音继续说,“隔壁音乐社知道吧,唱功一个比一个烂,还有那么多人争着报名—— 话题流量和曝光才是王道,就音乐社那几个帅哥在入场节目的时候,来一段freestyle,多少双眼睛盯着啊?人家一个学期,开学招新来一段,异国文艺汇演来一段,十大歌手来一段,校庆来一段……活动多着呢。 我们就那么几个大型活动才登台,谁晓得学校有个戏剧社啊。” “行了!”谢玖曦一锤定音,对孟倾城道,“和学生会的人说,今年戏剧社没有入场节目。” 沉吟一会,她又道:“入场节目不是我们的菜,什么流量,曝光,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们追求更高层次的目标:做好训练,准备更漂亮的演出!” 突如其来的,没有任何前戏铺垫的慷慨陈词。 慷慨陈词天然具有煽动性,优秀的演讲者往往能做到一呼百应,信徒为其所描绘的蓝图赴汤蹈火;次一级的,多半是直播带货的好手,一副伶牙俐齿胜过斥资千万的广告宣传,叫观众开开心心地花钱买一揽子用不着的东西,丝毫没有被资本噶韭菜的自觉。 而谢玖曦显然不属于上面提到的两类人,只有她被自己感动到了,在活动室内一道道莫名其妙的目光中,激动地攥起干劲的拳头。 手指僵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余贤难以理解在讨价还价时精明无比的社长,怎么会有热血上头的一面? 理性的人对励志演说和心灵鸡汤往往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余贤知晓其大方向是对的,至于他们的细枝末节有多少是胡编乱造,就不得而知。更聪明的人会利用演说和鸡汤笼络人心,空手套白狼。 像谢玖曦这样又精明到把自己忽悠进去的,他还是头一次遇见。 环顾活动室众人,在一双双惊愕与呆滞中,唯有宁潇湘静观笔尖,面部淡然依旧。 她与谢玖曦有过秘密交集,也稍微向往社长大人的潇洒自如;偶尔的励志言语,激励自我奋发向前亦无可厚非;于情于理,宁潇湘不忍见谢玖曦陷入尴尬的地步。 虽然她以“潇湘”为名,谋略却优柔寡断,还未捧场,已然在担心其他人会不会跟风追捧的问题。 余贤倒不在意未来的盘根错节,一台能够码字的电脑和勿须参加训练的特权,足矣令他不顾脸面,率先鼓掌,一边拍着马屁:“社长说得有道理!” 有了他的开头,宁潇湘迅速跟进,在两人的带动下,活动室内稀稀落落地响起掌声。 “那,我就去和学生会说啰。”孟倾城略过一抹怅然若失,小声嘀咕说,“还以为换了fentuanweishuji,去年的策划就能通过了,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大家都习惯编导部部长的叨叨絮絮,不计较那微微不合时宜的发言。唐楞严竟是来了兴趣,好奇去年戏剧社的入场节目有什么内容。 许念白天生一颗八卦的心,凡事他知道的,别人感兴趣的,向来不遮遮掩掩:“和今年英语社的节目类似,但更丰富。毕竟我们的戏服不止西欧类的,还有汉服,东瀛的戏服。 演艺部分更不用说,我们当初同音乐社的老师兄合作,弄了个多文化音乐串烧——可惜审核没通过,白费功夫。” “挺不错的呀,为什么没选上?”宁潇湘问。 “节目这东西,过硬的内容是基础,但关键在上面。”许念白苦笑间露出一丝无奈,耸了耸肩,“去年是上任fentuanweishuji审核,他觉得戏剧社就应该老老实实演戏。若是今年还是他当fentuanweishuji,把关节目,恐怕英语社的节目也凶多吉少。” 他的嘴一张便停不下来,语气从感叹转向调侃:“你们没机会见识,当年fentuanweishuji说出这个理由的时候,社长就暴跳如雷,当场和对方理论,把旁边所有人都吓到了。 后面团高官说不过,又不想丢面子改掉之前的决定,借口跑回办公室,你们谢学姐连身上的女仆装都没脱,追着人家过去,直接堵在办公室门口那里,那场面,可热闹了。” 孟倾城似乎对什么都惋惜无比:“要不是师兄师姐吓坏了,四个人去把玖曦抬回来,我估计上任fentuanweishuji迟早会受不了而妥协。” 唐楞严的眼皮跳了跳,两位社团前辈平静陈述的内容,对他诚实而质朴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向来都是学生听从老师,即便意见相左,也要承认自己在阅历上的欠缺,需要长辈的指导,哪有谢玖曦这般一言不合直接争辩。 他作为一个规规矩矩的人,矛盾异常,理智上认同这种简洁高效的做法,情感上无法接受近乎抛弃礼仪且不给领导留情面的方式。 旁边淡然的宁潇湘,双眸中对社长大人略有慕艳意,能够申明并为争取自己的主张付诸行动,不甘于受制他人,世间还有哪些事比这更潇洒?她本着好好学习,享受生活的心,却无时不刻被追求者骚扰,被某些女生在暗中嫉妒诋毁。 若是雷霆之势呵斥一切不顺,她担心重蹈曾经的覆辙;可是同现在一般若即若离,敬而远之,叫她说话要顾虑三分,看人要提防七分,做事要谨慎十二分。明明生活在现代社会,内心竟比封建王朝后宫中,经历尔虞我诈生存下来的沧桑嫔妃还要憔悴。 只有的余贤板着脸,脑补着谢玖曦穿女仆装的模样,还煞有介事地点评,以社长高挑的身材,一点都不像东瀛动漫中娇滴滴的模样,倒有潜伏假扮成富豪议员的女仆长,伺机窃取情报,且单枪匹马杀入军事重地的传奇女间谍风范。 这设定真带感! 末了,他还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在随身的小说灵感集上记录下来,还特意备注:“女仆装扮一定要加吊带黑丝。” 三人各不相同的内心活动,不约而同地汇成一句话: 谢学姐nb! 天气偏冷,谢玖曦早已解开束缚马尾的筋绳,浅金色的长发披散肩上,稍稍有些自然卷。作为话题的中心人,她脸不红心不跳地一捋三七分开的刘海,理直气壮地说: “之前异国文艺交流汇演刚结束,fentuanweishuji就跟我商量校运会入场节目的事,呵,虽然去年的事与他无关,但是,我咽不下这口气! 戏剧社用心筹备节目抱着偏见审核,等演出成功了才谄媚着倒贴过来,呵!努力是我们的,荣耀是学校的,一句口头夸奖就打发了?演出结束那天晚上,承诺的新活动室,还没批下来呢! 所有人听好了,今年校运会,社团不准备任何节目。 要报名参赛的,安心训练;要吃喝玩乐的,顺从本心。 总之,明天起社团活动暂停,大家尽情享受三天的校运会吧!” “社长nb!”第一次,谢玖曦的演讲得到了活动室所有人的热烈回应。 ps:明天更新要很晚……苦逼作者要准备明天下午的考试q-q ps2:fentuanweishuji被河蟹成团高官是什么鬼 第八章 鸦雀无声 所谓校运会,不过是体育生和一些好皮囊的作秀舞台。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重要的不是胜利,而是参与。”在懵懂众生中仅仅是写作文时可以引用的名言警句,此外再无一点启迪人智的作用。 享受青春的笨蛋眼中,胜利的桂冠和好皮囊——浮于表面的即是最耀眼的。呼吁发掘人性内在真善美的哲人先贤若是重生,想必要仰天长叹一声礼崩乐坏。而他们想不到的是,现阶段的学生要属社会上最清纯的群体了——极好的体质和美丽的容貌,至少能被划为个人硬件。 等到步入社会,体质和容貌极快贬值,让位与独立于人体之外的金钱、权力和名声。 “有那么些特立独行的味道。”胖子用力吮吸加糖烤奶,另一手端着巴掌大的笔记本,点评余贤不久前写下的小说男主内心独白,“可是,这样会显得男主过于成熟了吧?就算是高三生,我们学校里也从不缺易燃易爆炸的家伙。当然,大学生中也不乏幼稚的人。” 唐楞严眉头一皱,显然不认同胖子的论断:“既然是主角,自有其过人之处,可以理解。可这段独白,倒像一个无病呻吟的庸人,用‘成熟’来修饰名不副实。不如墨子秋以一人之力夺取各项比赛桂冠,教旁人一阵吹捧赞美来得爽快。” 你一言我一语,两人谁也不服谁,在食堂到教学楼的路上争论不休,余贤被夹在中间,大脑经过超负荷运转筛选双方的核心思想,总算理清了他们对新章节的看法——重写。 余贤很干脆地告诉他们,他才是作者,任你们在旁边喋喋不休,小说章节改动一个标点符号算他输。 “贤啊,我知道你以前在文盟写过武侠,多少受当年玄幻主流男主人设的影响,什么‘平平无奇的外表下是一双深邃的黑眸,蕴含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现在时代变了,你写的还是日常文,多了解一下同类的主流男主人设,比如文武双全的帅气钢铁直男……” 给余贤提建议的时候,胖子逻辑清晰,头头是道,俨然一副资深网文编辑的模样。当然这只是空架子,给他一副键盘,一小时连100字都码不出。 虽然有嘴炮的嫌疑,胖子身为五年的老书虫,对网文的主流趋势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之前的日常文,主角不是走音乐路线出道,就是上传视频当网红,年纪轻轻成为人上人,享受大千世界的美好与辽阔。 网文不是名著,同类型的作品泛滥,读者吃腻了豪华海底捞,开始惦记清淡的冬瓜螺汤。平平淡淡才是生活,当赚钱和出名不再是爽点,和各种各样的漂亮女生玩暧昧当仁不让地成为日常文吸引眼球的手段。 文武双全的帅气钢铁直男,既有能服众的能力吸引女生,又能以情商低为由名正言顺地玩暧昧,好一个完美的男主人设。 “钢铁直男已经风靡了两年,也差不多该换换口味了。”余贤固执己见,要的就是佛系闷骚的男主人设,在茫茫的钢铁直男浪潮中独树一帜,市场潜力大。他性格里蕴含着些赚快钱的赌性,赌赢了,巨额的小说订阅收入;赌输了,弃坑换马甲再来一局。 “梁玉,昨晚的《古道热肠》演到哪里了?”刚进教室,余贤瞅见一伙女同学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快步走去,很自然地加入话题。 闻声抬头的女生脸上有些雀斑,厚厚的圆镜片遮掩不住眸中的激动,道:“亲上了,亲上了!虽然只是意外,转瞬即逝,但那真是历史性的一幕!我已经截图发到空间了!”周围的女生应和着尖叫起来,更有甚者双手虚掩着红透的脸。 “可惜了,电视剧有尺度限制,小说里他们可是回味了许久呢。”余贤表面跟着兴奋一阵,略带遗憾说,话锋一转,“唉,周末我看了第9集,xxx穿女装的时候,那个口红色号是不是纪天希小牛皮#316?” “我看不像,也许是艳罗兰#129?” “余贤!”黑眼圈浓厚的消瘦男生拍一下余贤,没有形象地傻笑,“今晚秋季赛决赛,lgm对战wsy!第三节晚自习看直播吗?” “看什么直播,肯定是wsy赢,lgm玩四保一阵容,但是hehe这个赛季发挥太不稳定。”余贤毫不犹豫答,他没玩过游戏,却是修炼到极致的云玩家,对猛兽部落这个moba类游戏的职业比赛了如指掌。 闲谈一阵,余贤从抽屉里取出本子,径直到班长处,说:“王班,我负责的部分写完了,小组什么时候讨论ppt,你定个时间?” 班长终于摘掉了代理的前缀,尽管分出大部分职权给其他班委,他的脊梁依旧承受不住工作与学习压力,艰难地挺直腰,目光在余贤的小组作业上扫视着,苦笑道:“其他人估计还没动笔呢,唉,明天下午就要交了,希望他们有些紧迫感吧。” 埋怨的眼神瞟向尖叫的浪潮,他揉着太阳穴,嘀咕道:“这些人,竟关心那些不相干的明星,连作业都不顾。” 耸了耸肩,余贤安慰班长:“我待会去催促一下吧。” “拜托了。”班长挤出一个微笑,他实在和那些追星少女没有共同语言,话不投机,很容易引发新的争执,整个小组全凭着余贤维系。 晚自习上课铃声尚未平息,运气爆棚当选上体育委员的李唐不返回座位,迈上讲台,提起粉笔在黑板上写出“校运会项目报名”七个大字。字形歪歪扭扭,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不等身后的同学嗤笑,就操起黑板擦抹个一干二净。 这不干纪律委员的事,唐楞严习惯性地站出来,接过粉笔,依照李唐手中的校运会通知书,用正楷罗列出需要同学报名的各个项目。较之李唐,他的字要美观,美中不足的是笔画过于僵硬,一撇一捺宛如平直斜线。 “大家,为班级争光和表现自我的时间到了,有没有自愿报名的高手呀?” 台下鸦雀无声。 方才谈得正欢的女生,忽然间成了哑巴,用铅笔在草稿纸上勾勒出心中爱豆的形象。 游戏男孩抵御不住黑眼圈的疲劳,半张脸趴在桌子上就睡,手机早已调好比赛前五分钟的震动铃声。 班长一声不吭,心思全在面前的政治高考主观真题上,李唐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ps:码字时间超了,囧……13号晚上还有一更。 第九章 她为什么这么熟练 “各位,时间有限,若是再没有人自愿报名,我只能强行点人了。”消磨了将近二十分钟,报名人数寥寥。唐楞严不愧为班级最佳暖场王,李唐每报出一个较难的项目,见没人回应,他立即参加,一人承担了1000米,4x400米,4x100米和跳远,压根没看到余贤不停地跟他使眼色。 唐楞严以为班上的同学只是“要脸”,害怕报名没把握的项目,取不了好成绩。于是一直期盼着,有了自己的带动,大家参与比赛的积极性迟早被激发出来。殊不知同学们早已长大成人,不在乎运动赛事带来的“虚名”—— 大家都是准成年人了,明显意识到要更好地时间管理,难得校运会的三天里不上课,舒服地摊在班级大本营里打牌不爽吗?学习不好吗?和对象到隐蔽角落做运动不香吗? 傻子才会去报名校运会,既没有奖品奖牌,也没有高考加分。用汗水与时间换来一张几毛钱的奖状,不划算。 出于搜集小说素材的动机,余贤随意参加两个他比较擅长,比赛时长短的项目,竟然算是班里的校运会积极分子。正愁找不齐运动员的李唐劝不动班里的顽固分子,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哟,咱贤哥一出手,还有拿不下的冠军?你铅球和标枪都报了,再加男子100米和4x100接力,也很轻松吧?” “余贤,你这一身肌肉,不多参加几场比赛,太可惜了。你来帮帮唐楞严嘛!” 戴高帽子,道德绑架和鼓动群众,李唐三板斧用尽,收效甚微,甚至在余贤的巧妙话术下,刚才一齐和体育委员起哄的同学,眨眼间就背叛同盟,纷纷觉得余贤为班级的活动作出了极大贡献,还劝他量力而行,不要为了比赛为身体增加过多负担。 余贤何尝不想替唐楞严分忧,但天性不慷慨,不想他和唐楞严两人承担赛事的绝大多数,便宜那些一心舒服躺在大本营看戏的家伙,所以态度坚决地推掉李唐的请求。 人总是习惯性地挑软柿子捏,李唐小妖精斗不过余贤大魔王,于是调转炮口朝班里的虾兵蟹将开火,剩下的人自知理亏,干脆学习鸵鸟把头埋在书桌上,一副认真学习的模样,把未来交给了虚无缥缈的运气,谁被李唐抽中,就硬着头皮报名。 单人赛事很快安排得明明白白,只剩下团体赛事这座负隅顽抗的堡垒。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胖子靠着椅子往后一仰,道:“4x100接力赛,我报名。”不屑的目光冲着某位死活不肯参赛的男生。 他贵有自知之明,本想让他人报名各自擅长的赛事,然后安安稳稳地在观众席加油。谁知道班上大多数人“温良恭俭让”,一个劲地吹捧他人,好吧比赛的“担子”甩出去。胖子平常谈吐没有个正经样,可还剩下那么点脸皮。 瞧着那些没有任何赛事,被李唐推选还不敢上场的人,他实在坐不住了,想要在内心与那些家伙划清界限的冲动驱逐了理智,最终导致了这一幕。 奈何在高一(1)班,汗水是战略稀有物资,胖子之后,再也没人肯随意为班级挥霍,李唐不得已在许多团体项目的报名表上画叉。 …… 女生寝室 “潇湘啊,我记得你会打气排球的。”李唐不顾形象地扒拉在宁潇湘身后,双手不老实地摸索着,要是被余贤看到,一定直呼一声老司姬,“求求你救救班级的排球队吧!我真是太倒霉了,随便钦定的五个队员,全是一窍不通的。” 宁潇湘已身兼女子100米和800米两个项目,脸上的淡然让李唐瞧得一阵心虚。 “好吧,不过,我会排球,可不代表我会教……”宁潇湘不似以往干脆利落地回答,显得很犹豫。 不同于单人赛事,团体赛事中,任你个人技巧再高超,起决定性作用的仍然是团队间的配合。宁潇湘垫球、传球和扣球样样精通,而在气排球的规则下,个人的作用被极大限制: 她垫好球,但二传能否把球精准地传给主攻手?她传好球,主攻手是否能看准时机,在扣杀和吊球中做出正确选择?她准备扣杀,垫球手和二传能否做好配合? 对人均战五渣的班级排球队来说,团队配合尤其重要。 宁潇湘明白自己不喜言辞,可作为团队的主心骨兼王牌选手,协调团队的能力十分重要。 有一个人,绝对擅长协调各方!她脑海中浮现出熟悉的面孔。忽然,像是进犯了内心不可逾越的底线,宁潇湘闭上眼睛,抹去那副面孔。 不善言辞,就带领不好团队吗?还没有尝试,就轻易地把事情推脱给他人? 宁潇湘不信,没来由的抵触情绪,把她从理性思考推向了感性的极端,极端的念头自然滋生。 扪心自问,她厌恶计划之外的委托,以及李唐这般恼人的赖皮式哀求。对方不过是用来阻挡追求者的工具—— 工具? “不是!”宁潇湘猛然从床沿上站起,耷拉在她身上的李唐猝不及防,半个身子被带下床。 我怎么能把人看做工具?宁潇湘的大脑混乱异常,为对抗舍友的欺凌,阻挡追求者,她确实利用了李唐。现在嫉妒她的舍友离开了,追求者暂时消停了,两人观念上不和的矛盾逐渐明显,李唐现在还缠着她提出强人所难的要求…… 宁潇湘追求平等的友谊,即便关系平平,至少做到不拖不欠。李唐毕竟帮了她许多(尽管没意识到是被利用),宁潇湘再讨厌对方,也要先归还欠下的人情——如此别扭的性格,唯独宁潇湘引以为傲。 拒绝她,趁机在关系上一刀两断——突然间冒出的念头,之所以令她这般寒战,是因为其如此冷血,触犯到了那别扭的孤傲。 我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潇湘,你怎么了?如果有事的话,排球就算了吧。”李唐疑惑道,伸手要去抹好友颈后的冷汗。 “没,没事!我参加排球赛。”宁潇湘道,回过头来,眼前竟然是一名穿着初中运动校服的少女,齐耳短发与齐平刘海看起来乖巧无比,唯独那诡异的笑容莫名瘆人。 “潇湘,我们是朋友呀。”短发少女咧开嘴,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向前倾,斜着脑袋瞧宁潇湘。 “滚!”宁潇湘脱口而出,嗓音因为情绪激动而变得尖锐。 李唐受不住那声音,捂住耳朵,一脸茫然,她是听清楚了那个字,睁圆了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你说什么?” 气势一泄,宁潇湘眨了眨眼,短发少女不知所踪。 “对不起。”不等对方有所反应,宁潇湘自觉‘啪’的一掌,清脆的响声又把李唐吓了一跳,脸上那道殷红的掌印无时不刻地提醒着李唐,这不是恐怖电影。 道歉之后,宁潇湘一言不发,稳步迈出宿舍,留下坐在床沿,惊魂未定的李唐。 她颤颤地抬起手掌,闭着眼往自己脸上招呼,手挥动的速度很快,看起来力道很大,而落在稚嫩的皮肤上时,不过是扑粉饼的力道——对自己根本下不了狠手。 她抬头看向未合上的门口,串联起刹那间的支零回忆碎片——从道歉,自扇巴掌到离去,宁潇湘的目光和往常一样淡然。 她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第十章 亏了吗 让人保持理智实在是件困难事。谆谆教导着孩子勤劳致富,转身就信了传销人员的鬼话,把存款拿去8百变八万;每天起床都要讲名人箴言设为qq签名,督促自己不再晚睡,到晚上一边看着沙雕短视频笑得合不拢嘴,心说下次一定不犯戒。 好在恢复理智往往轻而易举,只须瞧一眼精光的账户与镜前厚重的眼圈——所谓实践证实理论,事后诸葛亮的神机妙算,缺不了事前猪一样的屈辱。 胖子短暂十六年,人生阅历不算丰富,平常亦懒得深究哲学之道,却能理解学习完日语和生物,那种贤者般大彻大悟的状态。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倘若时光能够倒流,胖子不奢求如同《重生之学霸的逆袭xx》那样从初中开始改变世界,单希冀着把那天晚上热血上头报名参赛的他捂住嘴并痛打一顿。 白暂的夏季polo衫校服经历汗水的洗礼,透明胶似地黏在皮肤上,多亏训练前穿了件薄背心,否则胖子难逃被保安大叔以有伤风化为由按到在地。 南珠的深秋说热不热,说冷不冷,偶遇风几率与先祖魂灵的庇佑系着若有若无的关联,这样薛定谔色彩的天气里,唯有蚊子坚持007的工作制还不求福报。 “胖子,跑得挺快嘛。”在草坪练完铅球的余贤过来磕唠,不至于使训练陷入枯燥。 唐楞严勿须他管,自有某个声称查探己班训练,实则目光从未移开过唐楞严,最后干脆走过来的罗漓。 “什么关心!你们这些家伙不专心训练,瞎想不相干的事!我就是来刺探敌情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知唔知?”她这么说,除了唐楞严的人姑且这么信。 “不拖后腿就行。”朝天大口喘气,胖子的手摸到衣服下摆,忽然视线朝罗漓一斜,便两指掐着衣领口前后扑腾求凉快。他其实想抱怨两句,在余贤面前竟成了句不痛不痒的应付话。 雄赳赳气昂昂地报名,没过几天就灰溜溜地退出,比喜剧里的丑角还要无耻,轻率且不负责。胖子再苦再累,都要咬牙挺着。 他没用,但要脸。 “啪”的一声,胖子一掌超度了停在脸上的蚊子,望向休息中的其他队友。 …… “他们就这样心安理得地溜了?”罗漓跺脚直骂,作为一个“刺探敌情”的间谍,职业道德驱使她对部分接力队队员的懈怠行为分外不满——他们不来训练,她怎么继续用这个借口! 胖子在训练期间已经和她混熟了,解释道:“毕竟其他班都没坚持训练下去,他们自然不肯来。” 别人不努力,就是自己不努力的借口吗?罗漓噘着嘴,自己终究不是高一(1)班的人,满腹牢骚闷着不说,看向唐楞严的目光满是怜惜——他想为班级带来荣誉,同伴却嫌累。 不忍去打扰在跑道上冲刺中的人,她手肘捅了一下胖子:“你不也是接力赛队员吗,怎么还站在这?” “我刚才训练太久了,休息休息。”这几天天气一直没变,胖子的脖颈汗珠累累,白色polo衫校服还没湿透。 他很郁闷,几天前才坚定自己训练的毅力,怎料到队友一声不吭地撤退了,留下他和唐楞严孤零零地往前冲锋。 其他班没有在比赛上的进取心,本是一个好事,只须高一(1)班日复一日地在跑道上舒展筋骨、锻炼腿肌与耐力,4x100非专业组的冠军唾手可得。 哪怕现在仅存他和唐楞严按时来操场,高一(1)班的优势亦很大。 可胖子觉得很亏。 不是高一(1)班吃亏,是他和唐楞严吃亏。 两人辛苦的汗水,换来比赛的桂冠,竟然要与剩下游手好闲的家伙分享,凭什么! “明天我要把他们都拖过来,tmd,这些懒鬼,谁要是不来,我就拿马克笔在他脸上画lg(懒鬼)再送他上西天!”胖子不像罗漓有百般顾虑,胸腔怒火自口喷射而出,在附近空中游弋的蚊子纷纷遭了他泄愤式地毒打。 …… “人都去哪了?”出于安全考虑,学生会体育部把标枪和铅球的训练场地挪到了其他地方,余贤一个人在那里待了几天,倍感无聊,今天特地抽了时间溜过来,被眼前“人迹罕至”的操场弄得摸不清头脑。 “打了三天鱼,他们早就去晒网了,至于晒多久,呵,谁知道呢?”罗漓见是余贤,心中便没了顾忌,一通嘴炮把包括己班在内的一群人都招呼了。 余贤四处张望一番,见胖子呆坐在跑道旁的草坪上,左脸一个“l”,右脸一个“g”,奇怪道:“胖子在干嘛?” “肉身坐化,魂灵西天取经去了。”不屑地撇向胖子,罗漓压低声音说。 胖子确实灵魂出窍了,对在脸上肆意汲取血液的蚊子毫无知觉。 那天他同偷懒的队员对质,毕生所知晓的大道理一股脑地甩向对方,想象中队员们个个面红耳赤羞愧不已,在温馨bgm下含泪认错的画面并没出现。 反倒是队员们相互对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地盯着胖子,仿佛孔乙己在面前用沾着酒水的手指教授茴字的四种写法。 他禁不住那一道道诡异的目光,气势弱了几分:“你们总得有些责任心吧?好歹参加了比赛……” “又不是我们想参加的。”其中一名队员翻白眼说,“要不是李唐强行点人,我才不稀罕来。” “可比赛关系到班级的……”胖子身形佝偻几分,嗫嚅着,扯出他自己都不关心的班级荣誉。 “哈!班里的事关我p事——我们不过是坐在同一间教室里。那几张破奖状有用?”队员坦率地讲,“难得时间空闲,我还想多做几道题呢。报名比赛真是亏死了,我又不是体育生……” 代表班级参加比赛有用吗? 亏吗? 微风拂过睫毛,胖子下意识地眨眼,两道简单的问题竟盘踞在脑海里久久不能抹去,幼儿园以来的教育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为群体作贡献是光荣的;而身边地人在考试作文中写得头头是道,言谈举止间却毫不掩饰地嘲讽——别傻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亏了?亏了什么? 如果摸鱼,那能赚得什么? 胖子自顾自地琢磨,罗漓已经跑到在压腿的唐楞严身边,道:“楞严,太辛苦了,明天休息一下吧,以你的实力,带领队伍拿冠军很轻松的。” 唐楞严抹了把汗,笑着摇头,“比赛在即,我不能掉以轻心。”他实力每提升一点,在接力赛中为队友争取的优势就更大。 “这是接力赛,你一个人努力有什么用?”罗漓急道,知晓唐楞严那可怜的情商不足以劝回队友,她看向余贤,“余贤,想想办法!” “短时间想不出来。”办法肯定是有的,关键他不想出手。余贤要属粗糙的利己主义者,不排斥给班级增添些荣誉,参加个人赛事便是例证;而坚决反感和一帮拖后腿的家伙共谋大事——我付出那么多,就是为了和这些无所事事的家伙共享荣誉?呸! 趁着这个机会,余贤觉得是时候让唐楞严清醒一点了,少给别人打白工,做嫁衣。 “楞严太亏了!”罗漓跺着脚。 “怎么会亏呢?”唐楞严反驳,“跑步也是一种锻炼啊。” 余贤有意引导话题:“那作你的队员可真幸福,勿须同甘共苦,反正有你拖着大家前进。” 挠挠头,唐楞严居然没听出这近乎明示的讽刺,还欣然接受:“嘛,凡事都有难处易处,大家都争着弄易处,总要有人搞难处。” 余贤和罗漓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感叹道:“世上像你这样的傻子可不多了。” 十一章 朋友 “宁潇湘,我……我喜欢你,请当我女朋友吧!”ktv的彩灯流光辗转,映出少年半红半粉的脸。麦克风暴露了他沉重的喘息声,不晓得原因是情绪激动还是酒精麻醉。 嘈杂的包厢顿时成了一场不卖座的音乐会,独留张韶涵的《淋雨一直走》回荡其间。一秒,两秒,三秒……所有人的脑袋齐刷刷转向方拿起话筒的少女。戏谑,羡慕,祝福,嫉妒的神色交替出现在他们脸上。 恋爱告白之流,从来只在电视、小说和《x音漫画》里看到,身临幻想中的浪漫场景,哪怕与自己无关,足够使这群初二学生分泌过多肾上腺素与荷尔蒙,发出一阵阵不明所以地怪叫怪笑了。 话筒被放回架上,宁潇湘嘴角在昏暗中悄然一撇,倘若能选择,她宁愿唱完这首歌。然而形式逼人,再不爽少年,也不得不正视并回应少年的告白。 少年衣着新潮,品牌显赫,十三、十四的年纪里稚气与朝气并存,五官俊俏。发型由于不娴熟地使用啫喱膏而显得油腻,但总比包厢里其他剃平头和剪光头的男生更有型男的味道。 自见面起,少年貌似领悟了“一见钟情”的真谛,生日礼物、共同学习、寒虚温暖一样不落。大家都是受过《x珠格格》、《一起来看x星雨》和《x人心机》启蒙的,拿不晓情事当借口是骗鬼的,平日里看着少年给宁潇湘献殷勤,不是口头上开玩笑地把两人凑一对,就是潜意识里将两人看成一对。 宁潇湘早就觉察,少年的条件不错,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恪守父母传授的经验,不亏欠对方一丝一毫,亦敬他而远之,保持着普通朋友关系。只是种种举措,被所有荷尔蒙分泌过多的人视为情侣互动。 少年似乎没接受到她的暗示,追求攻势越来越激烈,宁潇湘的忍耐日渐逼近底线。 告白的时刻终于到来,宁潇湘等不及了——终结这段别扭关系。 “我不喜欢你。”她言简意赅。 五字真言效果拔群,宁潇湘很满意少年的反应,对方不会继续纠缠了——倒是周围同学的铁青脸色令她费解。 ktv的包厢再也容不下两人中的一个,既然少年呆愣在原地,宁潇湘就主动告辞一声,自行离开。 “潇湘!”梁小青追上她,拨开冲刺间晃到嘴角的短发,着急道,“你疯了,当面拒绝他!” “为什么不呢?”宁潇湘理所当然地反问,她不喜欢少年,不赶紧了结这段关系,难道还继续拖下去?她难受,他妄想,实在是浪费心情。 梁小青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一声,指指点点道:“就算你讨厌,那也不至于当面拒绝啊。辩解一声‘我考虑考虑’,或者‘你是一个好人,会遇到更好的女孩子的’。” 宁潇湘皱起细眉,不理解这般弯弯绕绕的话术,“他是向我告白,要么回答是,要么不是!一个含糊不清的回答有什么用?” “我考虑考虑”,少年或许会理解为她把告白放在心上,认真考虑;“你是一个好人”或许会使他当做嘉奖——宁潇湘这么想。 因为面子!梁小青解释说,当面拒绝一个男生的告白,尤其在同班同学面前,多丢对方的脸面啊。 宁潇湘本想反驳“有勇气告白,没胆子接受拒绝吗?”话到嘴边,那股不耐少年纠缠的急躁之火突然熄灭,她冷静一想,当着所有人的面拒绝少年,确实不妥,应该到某个旮旯里拒绝他。 “那……我去跟他道歉?”宁潇湘的双眸中闪烁着两个大大的问号。 “现在回去道歉,你是要在他伤疤上撒盐嚯。”梁小青苦笑一声,“真不明白你,人家那么帅,家里又有钱,怎么就看不上他呢?你这个天才的思路,我真跟不上。” 郁闷地用指头绕了绕发梢,宁潇湘道:“那我过段时间再和他道歉吧,小青,这是我的事,你就别管了——好好复习数学,省得期中考试又不及格。” “好好,宁才女的事,哪是我这等小人物管得了的。”梁小青“啧”了一声,道。 …… “潇湘,潇湘?” 眨了眨眼,纤纤玉指按揉着太阳穴,宁潇湘回过神来。答应了李唐教导排球队,她的时间便不够用了:日常的学习,单人项目的训练,排球队的集训以及睡前在床头小台灯下分析队员和对手的各种数据。 疲惫竟然致使她排球训练的休息间昏昏欲睡,梦回初中。 魏艾评又唤了一次她的名字,宁潇湘终于脱离恍惚,眸中打起几分神采。 “抱歉,走神了。”她歉意一笑,扶着排球网杆立起来,“继续练发球吧。” “额……潇湘,你都这么累了,休息一下吧。”魏艾评下意识伸出手去搀扶,在和宁潇湘对上目光的瞬间戛然而止,“要不,我去给你带瓶饮料?” 笑意依旧,宁潇湘朝排球场地中央走了几步,对他说:“谢谢,我还不渴。”回过头,双手向上拍了几掌,招呼其他队员开始训练。 四名队员稀稀拉拉地聚集过来,或眼观鼻,或目朝天,亦或眼皮干着架,倒是魏艾评复杂的目光久久盯着她。 尽管排球技术的潜在上升空间远远超越奥运健儿,被拉壮丁来的队员全无干劲。宁潇湘真实体会到了体育老师的感受,好比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纵然她撑着一张笑脸耐心讲解,他们在上手发球时永远挥着情意绵绵掌,鲜有气排球过网的记录。 得知唐楞严和宁潇湘毫无瓜葛,魏艾评被妒火焚烧大片的朦胧爱意,居然在秋日里破土发芽,铁了心在宁潇湘面前表现,成为排球队里进步最快的人。 宁潇湘很纠结,她想疏远魏艾评,人家偏偏有正当理由死缠烂打。 左右拿不定主意,心烦意乱的她在往后的训练里,常常低头瞟一眼手腕的表,瞅准既定的结束时间,赶紧解散队伍,同李唐等一干小团体吃饭去了。 “潇湘,排球队怎么样了?”身边没有男性,李唐不管什么淑女仪态,嘴里的米饭尚未下咽,就瞪着个大眼睛,嘟囔道。 “魏艾评还行,其他人……很不好。”宁潇湘放下筷子,不甘心却无可奈何地承认,“我不会教人。” 她的“不会教人”,虽然有“另请高明”的引申意义,但在李唐找到新的领导人面前,带领排球队的重担永远压在宁潇湘肩上。 即便新的领导人接替了工作,她已然做出决断,留在排球队里——辜负了李唐的期望,至少要在比赛里用微薄的个人之力弥补。 与宁潇湘的忧心忡忡相反,李唐显得放心许多,没在排球队的话题停留多久,话锋突然一转:“那魏艾评,没对你做什么吧?他好像有跟踪女生的癖好……”眼珠机警地探索周身情况,声音自然压低到小团体的人才能听到的分贝。 “真的?”宁潇湘身子一颤。 “我听说的。” “没确信的事,还是不要乱说了吧。”宁潇湘细眉一挑。 李唐无所谓地耸肩,摊手道:“我随便一说嘛,信不信是你们的事,再说了,无风不起浪,你看余贤就没啥可扒拉的。” 末了她还八卦地关心一句宁潇湘:“魏艾评在排球队里,真没什么奇怪的表现?他可是对你有意思啊。” 宁潇湘默然,目光不由自主地盯着李唐的嘴角,食堂的风扇将她的发梢吹到了嘴角。 …… “短发太麻烦了,我以后要留长发,扎起来。”梁小青不知道是第几次将被风吹拂到脸颊上的发梢拨回,另一手提着竹条编织的大垃圾筐,与宁潇湘一道下楼。 今天没有轮到她值日,但与宁潇湘一组的值日生都没有责任心地逃跑了。宁潇湘一个人抬不动满载的垃圾筐,只好请求梁小青帮忙。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考虑到最近班里人投向她们俩不和善的眼神,梁小青肯定与那天宁潇湘当众拒绝少年的事有极大关联,生活在这样的氛围里真不好受,她禁不住问:“你还没同他道歉?”语气有些急躁。 “我去找他了。”宁潇湘说,向少年提出单独商谈的邀请,而少年身边的同学一伸手护住了少年,凶神恶煞地吼她,‘你个恶毒女生,伤了别人的心,还敢有脸祈求原谅?有多远滚多远!’ “那你怎么回的!”梁小青追问。 宁潇湘说:“我叫他少管闲事。”她那会别提有多气了,她和少年的感情问题,别人瞎指点什么!学习考试的时候没有这么积极,不相干的事倒发了疯似地冲上去管。 “你——你就不能委,额,和他们讲讲道理呀。” “我和他单独道歉,可以。谁让他们非要抱团杵在一起,口口声声让我跪下道歉,开玩笑,让他们见鬼去吧,我才懒得会!”宁潇湘气急败坏,言辞谈吐顾不上儒雅随和。 她不在乎班里人的敌视,不屑道:“呵,那些幼稚的家伙,在试卷上找不到长处,就想着在别人私事里寻优越感,真是废物。谁care他们怎么看我,反正中考一过,他们去打工,去职业学校,去普通高中,再也不用见到—— 小青,这个班里,我只在乎你。”她看向闺蜜,笑容仿佛能够消融阴森冰川。 “对。”梁小青苦笑一声,“我们是朋友啊。” …… “哟,这不是宁才女吗,怎么来这个‘废物’班啊?” 宁潇湘立在倾倒的座椅前,课本和习题本一地凌乱,缓缓抬起头,视线越过人群,定格在那个穿着夏季运动校服,留着短发的少女身上。 “滚去你的模范高中吧!”一束刺眼激光不知道从哪里喷射而出 …… “潇湘,潇湘?” 许久未眨的眼皮牵扯了旧伤,刺痛传来,宁潇湘低头遮住眼睛,受刺激的泪腺止不住地分泌泪水。她谢绝了同伴的帮助,不断眨巴着眼睛,在模糊一片的视野中,手里揣着眼药水,跌跌撞撞地往卫生间赶去。 十二章 毫无违和感 类似的事故发生过几次,宁潇湘处理起来得心应手,滴过眼药水,闭眼直到痛意消失,再照着卫生间里的镜子,使棉花棒一点点地拭去眼角的药水残留。 过往的记忆断断续续地闪回在眼前,尽管在某些方面颇为契合当前的境遇,但宁潇湘不会因此担惊受怕,畏手畏脚。 曾经她信任梁小青,秘密轻而易举被泄露出去;对追求者的措施太过果断,无意间惹了众怒。 时过境迁,她依旧固执地认为当年对多错少,不过,小心思是一回事,实际行动便是另一回事了。 宁潇湘不是傻子,既然逆转不了大家的共识,就按照他们的逻辑来做:不直接拒绝追求者,慢慢拖着,要么她先找到另一半,要么追求者自己醒悟而退出。 大家眼中的,永远都是认真学习,温文尔雅的宁潇湘。 她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嘴角熟练地调整到恰当的弧度。 “哗啦”一阵冲水声,余贤刚从隔间迈出,迎面就见到宁潇湘对着洗手台上的镜子意义不明地笑着。眨眨眼,怀疑自己烟花的他默默返回隔间,重新打开隔间门出来,对眼前的景象一头雾水。 宁潇湘循着动静望去,笑容顿时垮掉,瞪圆了眼,无声质问余贤是不是进错了洗手间。 脑袋稍稍后倾,余贤嫌弃地眯起眼,明白地表示这种低级错误他怎么可能会犯。 莫非是眼疾发作的时候,走得急没注意看标识?虽然宁潇湘竭力咬牙维持着形象,两腮微鼓,奈何皮肤不由自主地臊红起来,蔓延至耳根。 这种虚有其表的体面在隔间里发出的冲水声的刹那土崩瓦解,惊慌罕见地浮现在她的脸上。 余贤一声不吭,上前一步,伸肘抵住隔间门口。 “唉,厕所这破门出什么问题了?”男性嗓音从隔间里传出,随即是推搡和撞击门板的声音。 余贤朝卫生间门外偏了偏头,同时对隔间里的男生说:“怎么,门卡住了?我来帮你。” 宁潇湘调理好情绪,向他颔首,机械地离开。 估摸着她走远了,余贤隔着门板同里面的男性角力一阵,逐渐减小力气,最终低吼一声,把被困在里面的人“解救”出来。 这般冒失举动,与印象里冷静的同桌格格不入,余贤略有疑惑,并未深究,毕竟谁都有着急而忽视细枝末节的时候。 食堂奶茶铺的队伍绵延十几米,他很快在其中找到胖子,他还停在原地——奶茶铺有个员工请假,制作的速度慢了许多。 胖子踮起脚朝前望,恨不得眼里射出两道激光将队伍前列点了十五杯奶茶的学生化为尘土,心里痛骂一声,接受现实地同余贤闲谈:“贤,李唐说晚自习第一节课要决定校运会的班服,你觉得用x者荣耀的主题t恤如何?” “主题t恤?”余贤反问道,是找网上的专卖店,还是自己设计?前者价格偏贵,后者耗时颇多。 胖子茫然摇头,游戏主题t恤是拍脑袋想出来的,提议能否通过尚是未知数,详细计划连空壳子都没搭建起来。 余贤又指出漏洞:“女生那边,或许有少数玩游戏,剩下的人有几个喜欢?” “班服嘛,整齐最重要,男生穿男英雄的t恤,女生穿女英雄的t恤,看起来多合拍。” “游戏里的女英雄就那12个,班里女生17个,怎么够?”余贤道。 “还有些不男不女的英雄……”胖子的声音逐渐微弱。 翻了个白眼,余贤瞅着半天没动的队伍,深感时间被浪费,又劝一次胖子下次再买,未果,于是自己先回教室。 途中碰到结伴而行的同班女生,她们训练完接力赛,香汗淋漓,宿舍沐浴之后才凑齐姐妹团,浩荡地开往食堂。 那帮女生和余贤相处逐渐熟络,以全名称呼他,太过生分;单叫余贤的名,又过于亲昵;于是隔着一段距离,就直呼余贤“姐妹”。 作为最近班里的热门话题,班服必然出席短暂的寒暄。混迹耽美剧的女生意见统一,在班服正中印上明星的大头帅照。 全班人穿着偶像定制t恤,操着加油棒齐步经过主席台接受全校师生的检阅,那画面太美,余贤甚至觉得这样阵仗,参加完校运会开幕式,还可以再拍一个偶像应援mv。 驻足调侃一阵,双方各奔东西。 左脚才踏进教室,班长镜片上的反光晃得余贤短暂失明,他下意识问:“王班也对班服有想法?” 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没有,非要我提议的话,最好别订班服,浪费钱!”班长家里干农活,最讲究实用。校服多好啊,便宜,耐脏,结实。 打了个岔,班长扳回话题——他是来找余贤帮忙的。 校运会不是小学春游,几千号人在操场上各自闹腾。每班由学生会在田径场周围划定一块区域作为大本营,班级成员在大本营里休息、打牌、吃喝、看比赛都可以。每班按规定在大本营里竖一块小黑板,记录当日本班当日赛事时段,以供本班运动员参考,避免错过比赛。 其他人享受校运会的乐趣时,班长要焦头烂额地维持大本营里的繁杂琐事:组织大本营的清洁活动、安排人运送纯净水桶到大本营、差使人通知运动员去检录和盯紧比分…… 还有最令人厌烦的写加油助威宣传稿,老师们强制划定班级加油稿的最低数目,明明是校运会,不在赛场上秀肌肉,却分外看中宣传,仿佛一听到学校广播的“高一(1)班利剑出鞘”,运动员便超群发挥力争冠军,比兴奋剂还有效果。 “余贤,你作文写得好,十篇加油稿就摆脱你了。”班长进一步解释说,别人负责的二十张加油稿是用来凑数完成老师的任务,余贤的优质稿件才会真正投稿到学校广播站。 文案工作对余贤来说小菜一碟,十篇稿件的数量还不比小说一章的字数多,他爽快答应。 说话间,学生陆陆续续回到教室里,李唐蹦上讲台,拍了拍黑板吸引全班的注意力,不带任何托词,直接抛出今天的议题:买什么样的班服。 班集体一下碎成了三块,说游戏主题t恤的,谈明星应援t恤的,称校服才是最适合的……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服谁。 “干脆定制一件班服吧!”余贤和稀泥道,“想在上面添喜欢的元素。” 大家勉强认同这一方案,于是李唐在教室电脑上操作一通,把纯白t恤用投影仪打在黑板上。 一个短发女生冲上讲台,把网络里搜索到的明星大头帅照粘贴到白t恤的正中央,唇红齿白,金边圆框眼镜和挑染蓝发引人注目。 胖子随后而到,缩小了明星大头照的尺寸,恶作剧般地把游戏里穿锁子甲的无头武士的身体p上t恤,空空如也的脖颈恰好接上那位明星脑袋。 经他这么弄,底下一个闷骚的男生抛开手中的试卷,挤开胖子,在身披锁子甲的明星旁边码上英文:ss1,no.1 成品一处,全班鸦雀无声,班服上组合的元素莫名的诡异,却毫无违和感。 看来大家的ps技术都不错啊。 十三章 您心可真大 “我怎么就投了一票呢?”远离了处理班服问题,以及协调各方不满的焦虑,李唐咬着奶茶的吸管,审美水平突飞猛进到服装设计大师水准,与小团体在食堂里后悔并吐槽班服的最终款式。 “就是,那种修身t恤太考验身材了!我这肚腩根本遮不住。” “那可不?t恤的底色还是白的,穿在身上多显皮肤黑啊。” “不是!”李唐在桌面上一阵敲打止住小团体的叽叽喳喳,等大多数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才坦白道:“重点是班服上的图案!瞧瞧那四不像,你们忍受得了?” 一个脸大的女生颔首道:“有一说一,黄xx的脸太嫩了,不适合那副披着铠甲的健壮身躯,我觉得把头换成赵x更适合一些。” 几道黑线浮现在李唐额上,谁让你一本正经的探讨哪副头颅更适合游戏角色的身子了?这两个东西拼在一起就是个错误! 其他女生对班服的意见鲜有李唐那样的执着,反正她们家有钱,这样诡异的班服穿一次就扔了,何必浪费时间纠结样式——自己再怎么设计,也没有品牌商家生产出的好看。 话题很快就歪到另一边。 “我也觉得黄xx的脸太嫩了,要不是昨天他前女友在wb上爆料,我还以为他才20岁。” “黄xx又出什么新闻了?” “嗨!就是和3个女粉丝在没有对外公布的线下见面活动里进行剧烈运动。” “不会吧,他去年不是才爆出家暴的事吗?” 小团体里的女生见多识广,男团、网红美食、高档化妆品、国外美景都是她们的谈资,李唐再次因为家里不够富裕而插不上话,哀怨地瞥一眼沉声吃饭的宁潇湘。 这个小团体本来就是围绕着她聚集起来的。宁潇湘最初引领话题,既不拘泥于高消费圈,也不涉及三流八卦,格调介于一种“轻奢”的水平,富家大小姐不觉得low,质朴少女亦没觉得高不可攀。 可现在,宁潇湘沉默许多,小团体一下失去了主心骨,交流间缺乏了协调者。体面人家的大小姐常常无意识地把话题引到她们熟悉的地方,其他人插不上话,逐渐退出了。 “潇湘。”李唐舍不得曾经大家一起有说有笑的时光,试图引导宁潇湘加入话题,“你对班服满意吗?” “毕竟是大家选出来的,我能接受。”宁潇湘微笑着,简短一句话回复道。正如李唐所推测,宁潇湘正有意淡化自己在小团体中的存在。 当初聚集小团体的私心就是利用这些人抵御追求者。如今不自知的追求者减少,她没有理由继续维持这个小团体了,再者—— “这个建议是余贤提的吧?”有人突然说,“我最近见他天天往社团活动室跑,李唐,你们戏剧社的训练有那么频繁吗?” 李唐正欲摇头,在学习以外异常敏锐的思维却捕捉到了一丝八卦的迹象,这正是她所擅长的:“不,我们社团早暂停活动了——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们社长经常让他到活动室里处理文件,我们社哪有那么多文件要处理啊!” “哇,他们会不会——有一腿?”八卦的精明之光在许多人的瞳孔中闪烁,“姐弟恋啊!” “潇湘,你也是戏剧社的,有没有什么小道消息?” “就是就是,余贤那个备胎脸不会真的勾搭上学姐了吧?” 嘴角微微一抿,宁潇湘相来不屑于关注这些流言蜚语,更反感给人起调侃性的外号。余贤确实不够帅,但用“备胎”来形容,实在太侮辱人了。 “我不是很清楚哦。”于是,她回答道。 我为什么要顺着她们的话回答? 猛然用手遮掩住小嘴,宁潇湘追忆方才的语境,她本应对那些八卦又蔑视他人的女生大声呵斥,可话到嘴边时,却浑身一颤,大脑一片空白,直到自己的声音飘入耳朵。 这般回答没有泄露余贤的秘密,但没解开众人对他的恶意揣测,甚至从语境上理解,算是对余贤“备胎脸”外号的默认。 宁潇湘自以为是在汪洋中任意航行的别致游艇,等到调头转向,才意识到她不过是被波浪簇拥向前的小舟,只能随波逐流,无法逆流而上。 刚聚拢起小团体那会儿,她随心所欲,侃侃而谈,驱使大家阻拦追求者宛如臂膀。 现在不想继续利用她们了,宁潇湘居然生起了脱离小团体的恐惧。 为什么?这些家伙明明游手好闲,无心学习,还分外八卦,淡出这个团体应该感到开心才对啊。 “抱歉,我有东西落在宿舍了。”百思不得其解,她赔笑一声,端着食盘快步离去。 见宁潇湘消失在视野中,小团体的女生沉默一阵,直到某个女生打开话腔:“宁潇湘……好像有意疏远我们。” “嗯……每次我们说去买奶茶,她都要回教室自习呢。” …… 小团体注意不到的附近,解开发带,不知何时绕了一圈潜伏在人群中的宁潇湘,一清二楚地听完了她们的议论。 手贴在胸前,心脏紧张地跳动着。 她确实舍不得这个小团体,而内心又鄙夷着小团体中的闲散氛围。 唯一的解释便是,宁潇湘被她们同化了,那颗别扭的心却还保持着莫名地优越感。 不,这不该是我! 陷入了自我矛盾中,宁潇湘走在校道上的路线东倒西歪,双眼无神而机械着睁开,眨眼。 “潇湘?”路过的魏艾评瞧见她这副模样,关心模切,“遇到什么事了,要帮忙吗?” “没有,谢谢。” 魏艾评纠缠不休,生怕一时的疏忽错失安慰开导心上人的机会,结果这进一步热闹了对方。 “我想一个人静一下。”宁潇湘一字一句道,忍着痛骂魏艾评的冲动,最终理智占了上风,笑容僵硬而难看地维持着。魏艾评再傻也听出她的情绪,郁闷而不甘地走了。 说是想一个人静静,宁潇湘在学校里一直过着“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心不在焉下,任由双脚习惯性地迈进教室。 “哈啰。”余贤借教室后门的饮水机注满保温瓶,一转身刚好同进门的同桌面对面,应付式地打声招呼——他对宁潇湘的好感止步于此——不等她回复就走向座位。 两人一错身而过,宁潇湘长长呼出一口气,脸上的笑容随之消散。 “你去社团写小说的时候注意点,有人在八卦你和社长。” “谢了,不过我每天都要更新,不可能因为一些言语就中断,我相信社长也不会在意这些的。” “您心可真大。” 手一抖,余贤不小心多倒了几片柠檬切片进保温瓶,斜了同桌一眼,对最后一句的语气表示不满。 你好心提醒就提醒,非得嘲讽一句?他习惯了宁潇湘这别扭的性格,懒得与之争辩。只是才增加一些的好感度又一落千丈。 宁潇湘不晓得同桌怎么想,只觉得这种毫无顾虑,勿须伪装的对话轻松无比。 南珠秋夜的风,不冷不热,特别催人倦意。宁潇湘之前头脑风暴消耗了不少脑细胞,经风一吹,眼皮止不住打架。 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余贤在旁写着试卷,她破天荒地双手盘在桌面,面朝窗户侧压着,眯眼小憩——反正余贤懒得声张这种不顾形象的小八卦。 水性笔在再生纸上摩擦沙沙作响间,夹杂着微弱而均匀的呼吸声。 十四章 现实就是那么残酷 活动室窗口略过人影的刹那,谢玖曦坐直身子,两指伸出分别按下静音键和windows徽标键,鼠标轻轻一点,屏幕由游戏界面中队友发来的4个问号切换成写了几百字的word文档。 手法之娴熟,以至于她还有时间调整一下脸部表情,自然地朝出现在门口的余贤问候:“过来码字了?” “社长有要紧工作的话,我明天再来。”余贤道,前几天思路通常,保持更新的同时在老二刺猿的作家平台里存有几章草稿。 “那倒不必,我用完了。”谢玖曦在任务栏里强行关掉游戏,局面劣势太大,无法挽回,她倒不可惜。把文档移动到相应位置,拔出u盘,起身让位,伸了个懒腰,迈向储物柜,头也不回地问:“你喝茶吗?” “有红茶吗?” “只有绿茶。” “我不挑的。” 一小包批发碧螺春抛过来,余贤接住,道:“我还以为社团里有茶具。” 谢玖曦撕开茶包,倾倒进保温杯里,往瓶口盖滤网,晃了晃,道:“咱这儿又不是茶艺社。” 她喝茶不讲究时间,色泽,香气,心里估摸着时间,当作速溶咖啡小呷一口,瓶口的蒸汽朦胧了视线,似乎在朦胧中窥探到了什么,谢玖曦长叹一声:“若是茶艺社,那挑选下任社长就轻松许多了。” “社长你追求完美,完美的人选总是要经时间挑选的。”余贤漫不经心道。 “你和其他社员接触不少了,谁有魄力、手腕,该有些体会吧?说说看。” 社长向社员询问继承人选,真是诡异。嘴角抽了抽,余贤小心道:“唐楞严,在社团训练里最认真,演技扎实,且待人实诚,可为社长?” “勤奋苦练,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太过实诚,制服不了偷奸耍滑之辈,非社长之才。”谢玖曦摇头,不客气地评价道,唐楞严简直纯如白纸,谁都能一眼看穿。 “宁潇湘,生性机敏,处理难事易如反掌,可为社长?”余贤顿了顿,说道。抛开私人恩怨,凭她应对舍友排挤的谋略、前期整合小团体的手段与避开追求者的策略,宁潇湘只要有心,领导社团轻而易举。 “持才自傲,沉迷诡计,生性多疑,不肯轻信他人,何足社长之职。”女人最了解女人,谢玖曦轻轻吹扶保温瓶口的蒸汽 ,盯着余贤。 “一社之长,须有能力服众,有德服人,有术御人。”她的语速慢下来,“下一任社长,应该是……” 余贤恍然大悟,连忙抱拳祝贺:“学姐不辞高三辛苦,连任社长,我一定支持!” “……” “余贤,少装糊涂!”戴高帽子的计策流产,谢玖曦突然厉声喝道,随手卷起纸棒:“用了电脑,就得留任社长,你想反悔?” 来了,社长谈判的第二阶段——胡搅蛮缠。余贤盯紧那威慑极强的纸棒束,沉着作答:“社长,你贵人多忘事,我可记得清楚,用电脑,留社团,无关社长!” “你说记得就记得?有证据?” “天地良心,社长你这样强词夺理,不害臊么?” “我强词夺理,你呢?推三阻四,男生有哪个像你这样没担当!” “很不凑巧,我就是那万分之一的自私鬼。学姐,我们认识不到两个月,不熟;你姓谢,我姓余,不亲;咱俩无缘无分,不爱;我实在想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顺你心意留任社长。” 两人唇枪舌剑,谁都知道在不讲理的争吵中一步退,步步皆退,于是果断地往对方头上扣帽子,南拳铝拳互相招呼,直到嗓子干渴冒烟,才意犹未尽地抿一口茶小憩。 “学弟。”厉声威慑讨不了好处,善变的谢玖曦语气平和起来,激将说,“这样斤斤计较,有意思么,你这样真不讨女生喜欢。” 余贤无所谓地笑道:“喜欢有两种,一是喜欢钱,那我更要斤斤计较,积累财富,钱攥在手里,变现不了的奢侈品抛出去,表面的爱情才长久;至于喜欢人——她都喜欢我了,还介意斤斤计较吗?说不定还夸我节俭哩。” 好比个别女生无缘无故发脾气,旁人觉得她作妖,情人把这看傲娇。 或是佩服他的胡说八道,亦或是自愧不如他那钻石般的脸皮,谢玖曦微微鼓掌,良久才说:“你赢了。” “抱歉,社长,我当不了社长。但不论谁最终接任,我会留在社团里的。”余贤最终自退一步,给担心社团人才流失的谢玖曦一个能接受的方案。 谢玖曦前脚刚走,他心绪一时半会静不下来,码字事倍功半,索性登陆老二刺猿的网页端。占据页面中最瞩目一大块,边框还附带闪烁特效的,是《我的二次元不可能这么虚假》的宣传图。精美的角色同人图即便吸引不了老书虫,也能骗骗那些抱着“点进去看更多插图”心态的小白读者。 老二刺猿是周五下午两点更换推荐位小说,余贤调出第三方小说数据平台,检索“我二不假”,三个多小时的推荐位效果下,小说的月票数上涨10,推荐票增幅直逼80,收藏数就更恐怖了,200左右的新书迷,是未来“我二不假”的稳定票仓。 乍一看,“我二不假”的数据曲线不明显,剔除老二刺猿网体量太小的因素,是援气老贼力压全网的名气、文笔、以及本就庞大的书迷群。网站封面推荐仅仅是延长了巨型雪球的坡道,锦上添花。 相比之下,另一本上了网站首页封面推荐的魔幻类轻小说,几日前垂死病中的数据曲线忽然得道成仙,平地飞升,倘若不看纵坐标轴的数字刻度,外行读者几乎要惊叹又一网文大神的崛起。 余贤挑出文盟小说网的某本小说数据,毫无推荐位加持的曲线呈现一派风平浪静的景象,而目光左移到纵坐标轴,其数字刻度相当于老二刺猿那本魔幻类轻小说的曲线最高峰。 现实就是那么残酷,穷小子辛苦奋斗,才勉强追上地主家的孩子——还是不受待见的私生子。 ps:才恢复更新,就突然就各种科目考核,郁闷。稳定更新很难保证,大家还是先养着吧,票啥的等我更新再投吧,没更新时就别浪费了。 对不起 十五章 007加班到猝死 老二刺猿小说网给予写手的待遇,与其他网站相比,算是丰厚。a级签约的全勤奖拿满,甚至比业界老大文盟小说网的全勤奖与写手最低保障金加起来还多300元。 可惜老二刺猿斥资千金,千里马的骨灰都没见着,白眼狼倒来了一群。 且不说老二刺猿里题材和读者偏好的限制,大多数二次元类新人写手,瞧都不瞧它一眼,个个前仆后继地奔向文盟二次元分类的无尽深渊,磕破了脑袋也要在文盟小说网证道。 至于作品报酬——精神文人在饿的前胸贴后背以前,是不肯嗅一下铜臭味的。 于是进驻老二刺猿的,除了个别中神,不是混子就是白眼狼。混子好歹勤能补拙,充实书库并维持人气;白眼狼在网站各种推荐位资源的培养下小有名气,合同一到期,转身就裹挟着书迷叛逃到文盟了——狼吃饱了,该有精神追求,上文盟证道了。 要不是文盟小说网二次元分类的气氛实在不行,斯国一小说网的文风不符,余贤也不会投稿至此。 他不是什么业界大佬,但身为一个普通的写手及网民,凭各小说网的网站页面,大致能判断出老二刺猿的不足:没有良好的推荐机制。 文盟小说网,在首页上有封面、本周、新书等各种层级的推荐位,并且为每一项小说分类设置了单独分类页面,在分类页面下又有该分类小说的封面、本周、热门、新书等各种层级的推荐位。 网站的热门书、潜力新书,分类小说的热门书、潜力新书,读者一目了然。 反观老二刺猿,除了首页上的各层级推荐,小说分类页面只有八个书位的本周推荐,读者想要进一步找其他潜力新书、分类热门,只能用标签一个个筛选,麻烦不已。 再拿老二刺猿的排行榜举例,网站里所有分类的新书在一个月度新书榜上争得你死我活;冷门分类小说曝光几率渺茫。 余贤甚至觉得,初中时文盟小说网的排行榜就做得比老二刺猿好,每个分类小说都有各自的总排行榜、新人新书排行榜、老人新书排行榜……不同分类,不同层级的群体都有自己的榜单,保持曝光度,多好。 至于老二刺猿为啥不让程序员调整一下,余贤不清楚,调侃一番,点开网站的青春日常分类,直奔本周主打推荐位。 嗯,怎么没有? 余贤反复把青春日常分类的八个本周推荐小说浏览,把书名和封面都烙在脑子里,愣是没有发现自己的作品。 又启动手机app去翻精选页面底层的轻小说新秀版面,还是没有! 他投稿老二刺猿之前,特地去app论坛翻找新书推荐流程。 新人作者签约后,根据合同,至少有一次推荐机会。 根据论坛里老写手的说法,成绩尚可的小说能分到app端轻小说新秀版块:该推荐一次显示12本新书,每隔15分钟刷新另外12本新书,间隔75分钟后才换回最初12本书,收藏等数据涨幅不稳定,全靠运气,又称“玄学推”。 另一种推荐位是老二刺猿pc段分类页的本周主打,固定8个推荐位,然而这年头大家几乎用手机看小说,pc端推荐人气稀少,一周的推送可能还不如运气爆棚下的“玄学推”,因此业内戏称那些不被编辑看好的新书,统统被“流放”到pc端,应付合同承诺的推荐。 可余贤在两处推荐位都找不到自己的作品。 “作家后台里明明发了获得推荐位的网站短信啊。”连接校园网的手机网速极不稳定,空白页面上加载符号不嫌累地转悠。 “水米乙,你是不是和编辑py了!”同一编辑的写手阿卡林酱忽然qq联系余贤,消息末尾还附带一张截图,里面赫然是在推荐位展开列表里的《朝如路人暮成友》。 放大图片仔细一看,余贤的瞳孔缩了缩—— 潜力新书! 潜力新书是由老二刺猿app端精选版块往下数的第三档推荐位,分量很重,非实力老作者或爆款新书不能排上。《朝如路人暮成友》在分类的新人新书圈成绩不错,可远远及不上网站爆款书的数据。 难道安排错了? 网站运营是什么情况,犯这种级别的工作错误,007无偿加班到猝死也难以消除领导的愤怒吧? …… “今天我来试吃一下这份1千块的外卖啊,瞧瞧这精致包装,可见商家的匠心所在,我对点心的期望值又提高了一些呢……”脸上稚气未脱的up主一身名牌休闲装,与她装修奢华的闺房呈现在vivay66d5.5寸屏幕里。 塞实了蓝牙耳机,张文北靠在王家便利店里的木椅背,一手操着筷子猛扒一口15块的咖喱盒饭。 老二刺猿网的工资在羊城不高不低,他想早点在这里安家,因此极少与出手阔绰的同事下高档餐厅。有过跳槽意愿的他参考了多家企业,工资高福利好的不稀罕他,工资低福利差的他不稀罕,思来想去,还是安分当一个网文编辑。 “张哥,我能坐这里吗?”公司的新签约编辑“虾米”凑过来,问。 不同于文盟小说网将责任编辑与签约编辑分成原创内容和ip管理两个部门,招聘与升迁完全分开,老二刺猿网规模尚小,新入职的签约编辑由责任编辑培训,工作几年后,根据业绩要么晋升责编,要么转为审核编辑,要么老实检查合同。 张文北抬眼看了看,“嗯”一声,不热衷于攀谈,职场前后辈的关系在休息间仅值一个不冷不热的态度。他和审核编辑与渠道运营的关系到好得多,毕竟两个职位的家伙可以在工作上给予更大的便利。 “谢谢。”“虾米”入座,边拆盒饭包装,感叹着,“上午的运气真背,看了那么多本书,没一个是能签的。” “网文本就是大海捞金。”张文北不好冷落后辈,应付一句,退出播放软件,埋头加快速度扒饭。 “虾米”这个的职场菜鸟不晓得看脸色和气氛,揪着张文北倾诉:“我转正半年,签了三百多本书,二百多本太监,三十几本违规被屏蔽,剩下大多成绩平平。张哥,你有没有什么捞书诀窍啊?” “签多就熟练了。”张文北勉强安慰道,“你不是签了本《朝如路人暮成友》吗,成绩还行,我给排了下周的推荐位。” “唉,张哥你手下几百本作品,还有空留意一本新书是谁签的?” “也就你这种新手才会签新人原创的天朝日常小说。” “……你是在讽刺我不懂网文市场吗”“虾米”原本有神的目光暗淡下来。 “市场数据有时候是滞后的。”张文北道,“读者不会提出要看什么,只会在厌倦相似套路后不看网文,不能等数据掉下来才慌忙找新套路新流派小说。编辑,总要带些前瞻性。” 就老二刺猿的日常书库和后台订阅数据来看,同人文和霓虹背景的轻小说已然接近饱和,唯独天朝背景的小说贫乏无比,他不介意拿“朝路暮友”试试水。 …… 返回办公室,前脚才伸进工位桌底,张文北后手就被同事给拖进了会议室。待站稳脚跟,发现青春日常编辑组的同事个个焦虑地敲打手机,来回踱步,他有些迷茫地问:“什么情况?” “你的作者群没炸吗?”同事怪异地看他一眼,“严打又来了!” “哦。”张文北坦然道,“这次很严重吗?” 早年网络文学野蛮生长时期,那可真叫群魔乱舞,确实有那么些经典作品,而更多的是ghs、键政与涉黑,怎么吸引眼球怎么来。 还是网文读者的那会,张文北和大学同学就调侃过,哪有h文和纯洁文之分,只有会写与不会写之分,就算是个菜鸟写手,开开历史到车,讽刺一下捕风捉影的事,都能收获不少愤青中二。 回想起来也好笑,张文北上小学时恨死了敲诈父亲的黑涩会,小声咒骂;大学看小说时却总幻想座下三千黑小弟,左拥右抱大美女,一面和贪官谈笑风生剥削民脂民膏。 也许这就是诚实的脑袋,不诚实的嘴吧。 自从网络文学的市场规模扩大到不可忽视的地步,以及网文商业化模式的成熟,监管与规范随之而来,当然骂声也不少,诸如“文学咕化”、“不滋油”。 于是网络文学在论坛贴吧里年年要衰落,在主要小说网站的公司年报里收益不断提高。 各个小说网站陆续通过审核编辑、设置屏蔽词等方式自我审查,但自己查自己多少有些不客观,于是有关部门的例行严打就来了。 身为老书虫,什么尺度的网文张文北没见过?他还在异界大陆编辑组时,经常痛斥自己带的作者,不要天天想着用ghs来拉流量,尺度比不了过去,技术又比不上av,还不如老实发挥自己特长,写热血战斗。 这种作风一定程度上坑了张文北下属的作者们。在老二刺猿网的日常分类,ghs是第一战斗力,除去“援气老贼”和余贤这类功底深厚和剑走偏锋的,张文北管理的作品在“不平等竞争”下成绩惨淡。 而今风水轮流转,审核编辑组发来通知,日常分类的大部分作品ghs过头了,不止中小层作者,还有大量头部作品逃脱不了河蟹的魔爪——其他编辑前几日写的推荐作品导语统统作废,倒是张文北这边完好无损。 会议室的门无声地被推开,编辑们循着脚步声齐刷刷盯紧主编,期许着审核标准放宽松的好消息。 “别侥幸了,这次严打谁都躲不了。”主编扬了扬手里的数据,“文盟小说网月票第一的家伙顶风作案,企图用法文ghs蒙混过关,三个小时前就被河蟹了。” 整个会议室陷入凄凉的沉默,主编顾不上坐下,数据朝桌面一拍:“别丧了,赶紧把空出来的下周推荐位填补上,再统计一下有多少a、b签作品被全部屏蔽了,推荐位导语在今晚12点前提交——” 说着,主编的目光扫到张文北,顿了顿,瞥一眼桌上的数据,道:“老张,你帮衬帮衬其他人,顺便点个外卖。” “好。”张文北凑近瞄了几眼数据,问,“主编,我想借个首页编辑推荐。” “哪本?”换做平常,主编倾向把比较重要推荐位留给自己管理的作品,但压力山大,他只想减少负担。 “《朝如路人暮成友》,d签作品。” “新人新作?”主编眉头一皱。 “主编,之前您也说过,日常类轻小说的同质化太严重了,而冒然推广新流派又有流失读者的风险。”张文北道,“反正严打已经把大部分a签、b签的作品河蟹了,不如趁机给日常类注入些新血液。” (ps:考试还有三科,太难熬了,复习不下去,偷偷码一章oz…… 十六章 你们这是什么网站啊 网文严打的消息顺着网线传到了写手论坛,一时间,“网文要凉”、“业界药丸”式的标题贴在论坛界面持续刷屏,在数量与速度上皆让最新的木马病毒自愧不如。 写手们一时间迸发出巨大的能量——而这能量仅局限于论坛里。大多发帖者对着同行们发出一长串感叹号式的呐喊,似乎这般能感动上苍阻止严打。 事实证明唯心主义是救不了网文。制定严打的有关部门不会光顾写手论坛,执行屏蔽的审核编辑没空理睬,培养作品的责编在加班补救下周的推荐位,至于广大的吃瓜网友……他们真的在单纯地吃瓜。 宣泄式的发贴持续了几小时,大家逐渐冷静下来,中立的理中客与冷嘲热讽的幸存者雨后春笋般冒出。 “木已成舟,只能按规矩写了,出不了成绩,我只能退圈打工去了。”在论坛里经常活跃的文盟中神“阿包”妥协道,作为与当前网文氛围脱节的老前辈,生活与年龄驯服了这位全职写手。 该帖子回复的一大串理解与同情中,赫然跳出一句:“早点退圈吧,跟不上时代的家伙,正好给我们新人腾出推荐位资源!” 如此言论激怒了论坛里的老写手,“老虫”正是其中一名。他创作之路颇为坎坷,在文盟写玄幻不顺利,转型都市耍涉黑、弄权、开后宫三板斧,小有成就之际遭到首次网文严打。 待“老虫”艰难在河蟹钳子下得以保全,新生代的读者已然对这类都市老套路不屑一顾。人到中年,求稳的他丧失了创新的勇气,在二次元小说热度正盛时,转到老二刺猿网水“换皮套路”小说,怎料又遭河蟹! 互联网的隐蔽性无限放大了内心的情绪,他飞速敲击键盘,与那个口出狂言的家伙互抛脏话。对线综漫小说写手,“老虫”的字里行间自然地流露出优越。 “呵,换皮套路小说还好意思称原创?”屏幕对面的杠精不甘示弱,接连打出四个符号:微笑,骷髅头,老人头,辣椒。(笑死爷了) 诚然,杠精晓得自己原创不行,可偏不让“老虫”心里舒服,贴上《朝如路人暮成友》在首页编辑推荐位的截图,道:“成天想智障纨绔子弟找茬主角的老古董,看看人家是怎么写日常的吧!” “老虫”快速浏览一遍,眉头拧成一团,第一念想不是“这本书写的真好”,而是“怎么会有人喜欢看这么无聊的东西?”。 十多万字过去,主角居然还是一个平凡的高中生,有没有搞错!换做以前的都市文,这时候主角早就收小弟,当老大,与本地大豪族或黑帮结下梁子,再不济得左拥右抱。 新生代读者看不下去老都市文,“老虫”更读不下去“朝路暮友”。 他难以置信地扶额,竟然会有人看得下去两女一男暧昧来,暧昧去,情感慢慢发展。现在老二刺猿的男频小说是怎么了? 纠结选谁干嘛,全都要不好吗?谈什么感情啊,太慢了!先多人运动再培养感情不好吗? 以前某文开头女主醉酒误入总裁房间,被当成prostitute强行运动,由此展开豪门虐恋。多简单粗暴啊,多容易展开剧情啊。至于女主没有房卡是怎么走错门的,堂堂总裁为啥还点prostitute——谁在乎啊。 现在的读者怎么这么羞涩啊!连肢体接触都没有的暧昧文都看得下去! 不是我写得不好,是这届读者不行! 偏执的想法压倒了“老虫”的理智,他越看“朝路暮友”越不顺眼,更眼红它如今取得的成绩。 也许是鬼使神差,亦或是顺从本心,鼠标的小三角缓缓移到了小说网页末尾的“举报”键。 干了!反正是匿名的,又没成本。 键盘上噼里啪啦,“老虫”在举报理由上写起了小作文。 举报理由:不实谣言√该文女角色摔了一跤就人格分裂,明显是尤为医学原理的,并且在治疗病情的手段中,选择将病人交给陌生人看护,存在误导读者,传播不科学言论的嫌疑。 完成举报后,他意犹未尽,马上切换老二刺猿网账号,继续举报: 至于举报的理由嘛,太简单了,但凡天朝近现代背景的小说,“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永远是最佳的借口。谁让网文至今没有一条“铁律”,规定哪哪不准写,哪哪可以写。 毫无标准带来的就是举报成本极低,有心人一天编上千个“莫须有”的理由举报,机器人目前只能应付屏蔽词,审核编辑又不是机器,不可能一个个核查,干脆就一刀切了。 一刀切的情况下,近现代的网文写手如何呢?简单,把小说换一个外国背景,“清风不识字……”写作“whyinterruptthegreatsenseofreading?forillteratewindckselegance”当空一格变成了chiangkai-shek,审核编辑和举报者便失去兴致。 因为行文变得委婉了,不通俗易懂了,看得人少了。 写着写着,“老虫”上瘾了,赶紧再注册一个老二刺猿账号,直奔“朝路暮友”举报界面,甚至玩起角色扮演。 举报理由:ghs√你们这是个什么网站啊,你们这是害人不浅啊,你们这个网站。麻烦你们,删掉这个小说吧!真的太过分了,你们允许发这个小说干什么! 我女儿每一科的成绩都不过那个平均分呐,她现在初三。你叫我女儿怎么办啊,快要中考了好不好,她还天天拿着手机在那看小说傻笑。 谁是管事的,快点删了这小说,再不删我去报警了啊! “老虫”又弄了三四个小号,编几个理由,还抽空点了支烟,“啧,举报别人的时候,码字还挺顺的嘛。” …… 了然推荐位的消息,余贤初次有心情去挤公交车。胖子不知道跑哪去了,唐楞严刚迈出校门就被罗漓给拽到视线之外的地方去了,余贤孑然一身在等待公车的队伍中,全无焦急神色。 每周五放学,这条郊区的四车道绝不例外地拥挤,私家车、摩托车、电瓶车、公交车相互蹭着身子。幸运的是,南珠二中是公交车进入未来“文教城”的第一站,占位子最方便,这里的学生一上车,后面三站的学子注定只能干看着满员车驶过。 这会101路还没来,前面戴眼镜的男生玩着屏幕有裂痕的手机,游戏挺老,x袋妖怪之漆黑的魅影;后头的女生和同伴共瞧一本《读者》;余贤也没闲着,耳机戴上,循环徐良《不良少年》的专辑,一手插兜一手用手机刷百词斩。 刷了一会儿,他耐不住好奇,打开老二刺猿app的作家后台,揣测着首页编辑推荐位给他引来了多少读者—— 当目光定格在小说作品提示栏里的“作品状态:被屏蔽”,余贤顿时失去了眨眼和呼吸的能力。 车鸣一声,不等他回过神来,后面的人潮已经挤着他向前上车。 ps:不好好复习的day2……为什么综英就是看不下去…… 十七章 装傻卖萌 好不容易等到绿灯,前面的新车磨蹭了半天,用堪比乌龟的速度挪了挪,眼见绿灯闪烁,车身才抖动一阵,“卡啦”一声提起速,越过路口起步线。 这连累了身后的公交车,纵使师傅积极高潮,也不敢载着满员的学生抢黄灯而出,于是果断拉了刹车,朝远去车辆后备箱盖上“新手上路”的贴纸破口大骂。 大意是这年头什么货色都能拿到驾照……后面还跟着一堆垃圾话,不过余贤南珠白话的造诣不深,参透不了老南珠人的骂人艺术。 车停在中等职业学校,一批人下去,终于腾出让余贤活动双手的空间,正欲进入老二刺猿作者后台提交申述,似曾相识的柔声传入耳中。 “哈啰,余贤你也搭101啊,以前貌似没碰见过你。”李华眼神一对上他,自然地招手道。学生状态的她学表姐收拢长发,又别出心裁地将马尾在脑后交叠扎髻,正面依旧是空气刘海而双耳侧各一捋的小碎发。 “那还真是巧,平常我是在学校待到进6点半才走,这次早一些回去。”余贤微笑回道,注意到李华身上那全南珠市统一的黑领白polo衫校服,问,“你们这里周五也要求穿校服吗?” “何止周五,在校一周都要穿。其他中学、职校都是周一升国旗的时候才强制穿校服,谁知道校领导是怎么想的,大概整个南珠就只有我们学校那么奇葩了。”李华轻叹一声。 余贤却不这么认为,打趣说:“那你们倒免去挑衣服的烦恼,我宿舍就有个神人,有天早上起床花半小时纠结穿什么款式的衣服,然后过了出宿舍的时间,被宿管锁在宿舍里上不了课。” 李华信了大半,忍着笑,眨了眨眼,口头上形式地惊异一句“真的假的。” “你们学校要是取消校服的规定,自然体会得那种选择的恐惧。”余贤一副认真的模样。说着夸大事实的玩笑话,心里明了表面相信,再相互调侃,朋友间的幽默大抵如此。 他很欣赏李华“装傻卖萌”的技术,既能散发出少女天真纯洁的个性,又足够激励男生为了展示见世面而滔滔不绝。 她表姐宁潇湘,便是不会“装傻卖萌”的耿直少女,只会投来关怀智障的目光,高傲地表示不屑于此——和宁潇湘聊天简直比工作面试还要煎熬。 余贤沉浸在一时的思考中,却不晓得李华表现出来的单纯并非刻意而为,而是真出自本性。她侧着脑想象着舍友在早铃声中焦虑挑选衣服的滑稽画面,觉得遥不可及的高中生活就应该如小说漫画里描绘的那般充满趣味。 心思各异的男女一句接一句闲聊,逸闻、嗤笑给枯燥、闷热和漫长的堵车之旅抹上一层润滑剂,不叫人在乘客间的拥挤中多增劳顿。 令余贤感到意外的是,李华谈到了他的小说,询问在哪个网站上发布了,成绩如何。 拿小说向她寻意见,大约是上月,貌似还要再加上一个星期的事,整个过程近十分钟。李华日常工作,休息,娱乐,居然还有小说的印象。 “思路通畅,进展不错,保持这种状态,100万字的小说明年下半年就可以写完。”余贤只回答了一部分,隐瞒了网址和成绩。 毕竟递给李华的,是风格尚未确定的初稿。余贤后面修修改改,增添删减,明确了是男频二次元日常伪后宫轻小说,男性读者阅读不仅毫无障碍,甚至会浮想联翩。 而女主角赵梦华的里人格与男主角过分亲昵,如此剧情,女性看了或许会产生反感——好比男士去代入女频逆后宫的男主。 世上或许有两性读者都喜欢的爱情小说,但在老二刺猿网里,男频小说女角色易功略,女频小说男角色易功略,是经久不衰的引流套路,尽管两性读者交换小说读时,都要斥责一句:“女角色(男角色)怎么这么舔狗!” 听余贤回答,李华按照她的思路去理解:这个温和的男生要效仿传统作家的路子,在孤独的创作之路上按部就班地书写,其间得到的读者反馈很少,作品发表后的成绩不知——她曾经提笔勾勒过幻想的故事,奈何受不住枯燥放弃,留下三千字迹和无限叹息。 于是看向余贤的目光中多了敬佩“坚持写完哦,介时我可以帮你再瞧瞧。”她回以支持的笑容。 哭笑不得下,余贤含糊答应下来,决意要冷处理,近一年的时间,李华若是遗忘了,他就当无事发生。 “那……潇湘在班里和大家相处得还好吧?”余贤把话题朝琐事趣闻上扯时,李华朱唇一抿,斟酌语气之后,轻声问道。 宁潇湘的父母在外创业打拼时,把她留在老家同小一个月的李华一起生活。那会儿没有手机,空调还在认知的范围外,老家的电视除了中央台、厂西台就是南珠市台。 表姐妹俩的日常就是跟在外婆的身后打闹,分食五毛钱一包的七个小矮人冰淇淋,用小脚丫丈量围舟岛的青草、沙滩、鹅卵石。 宁潇湘自小天资聪慧,记性极强,每次都能在李华以为迷路,快要哭出来的刹那寻找到家门口。过人的资质使她在小学里收获优异的成绩,老师的赞美,同学的仰慕。 表姨和姑父衣锦还乡,带着宁潇湘转去南珠市更好的小学。渡轮起锚出航,消失在海平线的那个夕阳,李华坐在外公渔船上目送,晕眩的不适遏住了泪水,只期望着有一天能离开这无聊的小岛,和表姐一起生活。 愿望不久成为现实,在南珠打工好几年的父母用表姨的借款开店买房,接李华来到市里。 尽管现实与愿望里有些偏差,表姐住在南珠艺术设计学院附近的别墅,读着最好的南珠初中,她呆在城乡结合部的二手公寓里,念建校不到两年的南珠第十三中,家庭和学校都相距甚远;李华倒不介意坐公车,踩共享单车来找宁潇湘。 直到在那偌大的别墅里找不到厕所,听不懂表姐和她同学交谈的名牌,在她们聊什么《生活大爆炸》时脸懵……虽然宁潇湘顾及自己,不至于冷落,李华却惶恐不安,怕自己扫了表姐和同学的兴致,默默溜回去,缩成一团看《爱情公寓第一季》的第三次重播。 之后在初三遭遇的事,宁潇湘不肯透露。李华猜不出内容,但真切地意识到表姐性格大变,于是下意识地向帮忙——她也不清楚为什么,明明曾经哀怨表姐与外人的亲密,轮倒表姐仅存自己一个知心,李华却开始关心表姐的人际。 上次与戏剧社的往来,让她注意到宁潇湘人际关系破冰的曙光,迫切从余贤那得到肯定的答复。 “她——”余贤抑制住吐槽的冲动,顿了顿,组织语言。单从表面上回答,宁潇湘用虚伪的笑容维系着小团体,某种意义上算人际关系好。可他晓得这奇葩同桌坦然待人的时候是有冷着一张脸的习惯,别人非但感觉不到诚意,反而心生不满。 “还行吧,我不清楚她们女生间的往来,看起来挺融洽。”又是真假参半的回答,“不过你有时候得劝一下,她有时候莫名奇妙冷着一张脸,怪膈应人的。” 手伏在胸前,李华松了口气,解释说:“这样啊……潇湘以前经历过一些事,对我说话也会冷着脸,但她是绝对没有恶意的!希望你别介意,她其实挺可怜的,有时候你可以帮一下……” 说着,李华大概是意识到有强人所难的语气,声音逐渐微弱,沉默几秒,又突然补充说:“这个是你来决断的,不用在意我说的话……额” 她又哑住了,觉得自己在道德绑架,却不知该怎么把内心所想表达出来,随之产生了胆怯,视线躲着余贤。 “真有大事,我不会袖手旁观的。”余贤的嗓音沉稳。所谓大事,指开学初校园欺凌这种恶性事件,不包括给宁潇湘做人际指导。 他又说:“实在放心不下她——下周末我们学校开运动会,对外开放,你可以亲自来看看。” “可以么?”大眼睛里疑惑夹杂着激动。 “当然可以,记得带身份证,要入校登记的。” ps:不好好复习的day3……内心逐渐开始慌了 十八章 一点也不准 《朝如路人暮成友》被屏蔽过去了几小时,“老虫”的心情化作萦绕的烟雾,见证香烟的燃尽与玻璃瓶里酒水水位的下降。出租屋内的窗户打开,风不光顾,倒有几只放荡的苍蝇不请自来。 其中一只落在电脑屏幕上,踩着论坛里一门热帖,标题为“老二刺猿日常的新星惨遭河蟹”。类似的贴子在当前页面有五六个,多表达了对“朝路暮友”的同情与对审核不长眼睛的痛斥。 这不是“朝路暮友”的小说论坛,而是老二刺猿综合论坛。一本小说被屏蔽后能有如此热度,“老虫”自问是做不到——即便是巅峰时刻的他。 他清楚在严打期间举报“朝路暮友”有矫枉过正的嫌疑,只须作者申诉,不需多久作品便能解封。“老虫”当时就是想恶心一下那个新人“水米乙”,结果举报成功的喜悦没持续多久,对“朝路暮友”关注度的嫉妒立即碾过来。 一股冲动,在论坛里,在那些支持“朝路暮友”的贴子里挑刺对线的冲动,借酒精之力充斥着“老虫”的大脑。 手指贴合键盘的瞬间,耳边“嗡嗡”,脸上一痒,他臭骂着驱赶乱飞的苍蝇,快步去关上窗户。姗姗来迟的风扑面,使“老虫”恢复些理智:现在的网友手段通天,逆着网民民意去对线,分分钟就被人肉出来。 有气无处撒,想撒不敢撒的窝囊劲堵得他喘不过气,干脆点开手机游戏,于是“老虫”看到一段熟悉的文字: “尊敬的玩家,由于收到匿名举报,本游戏含有不利于引导未成年建立正确价值观的内容,收到整改通知,本游戏将进行两天的停服维护……” …… “老张,你负责的那《朝如路人暮成友》是怎么回事,才刚上推荐位就被举报屏蔽了!渠道运营那边要骂人了。”主编脸色铁青,双手交叠拖着下巴,半睁的眼睛明示着: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有你受的。 张文北情绪波动不大,推了推眼睛,道:“我去找审核编辑复查过了,内容没有什么问题,就是被人望文生义恶意举报。现在严打期间,审核编辑工作压力很大,来不及仔细检查。我已经催促他们恢复作品了。” 主编心烦意乱地捋一捋为遮掩发际线特意留长的头发,把恶意举报的家伙诅咒一遍。日常类轻小说编辑的工作已经够忙了,为收拾那帮ghs写手的烂摊子连续两天加班到凌晨,现在又出了恶意举报这破事。 ***(羊城脏话),应该和技术部那些人沟通一下,弄个实名举报,方便日后上门问候。 …… 眼看着作品状态恢复到“正在连载”,余贤松了口气,躺在床上,老旧的木板床“吱呀”晃了一阵,他又挺身而起,眨了眨眼。 别休息了,趁着小说在推荐位上,发个求票暴更单章,狠狠地涨一波数据。 关门反锁,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拇指,进入作家后台的码字界面,照胳膊压着的纸质细纲写了半小时,眼睛突然刺痛一下。 “啧。”余贤塞手机进裤袋,开门悄悄溜进厕所,避开在厨房忙碌的母亲。贴近洗漱台上的方镜观察,双眼巩膜(眼白)河床干涸般龟裂出密麻血丝网。 得,自己上个月才劝九畹少玩手机游戏保护视力,自己的眼睛就因码字过多而出问题了。 稍稍滴了缓解疲劳的眼药水,躺在床上,构思着小说后续章节,母亲的大嗓门便开始叫嚷。 他走到厨房门口,不与陈芸对视,问:“妈,你刚才说什么?听不清。” “九畹今晚和同学在外面吃,说十点回来,你到时候去临春城接她。” …… 三双小白腿步幅不一但节奏相似地迈出电影院,朱焰灵居中守卫着整场电影下来吃不完的桶装爆米花,余九畹和完颜清护在左右,目睹中间的马尾少女猪一样地往嘴里塞东西,脸色不一。 愧疚写满了余九畹的脸,一杯300毫升的可乐,将近两小时的电影,她上了五次厕所。且不说错过了许多情节,也在每次移动的时候影响了很多人的观影。 完颜清的位置靠里边,不受余九畹的影响,全身心投入到电影,到现在还回味着男女主角的波折恋情,还想,如果不和朱焰灵一起来的话,观影体验将更上一层楼。 而中间的爆米花终结者对此毫无意识,瞥一眼路过的电影海报,吐槽一句:“阿清推荐的果然是烂片,电影票攒一攒,拿去充游戏皮肤还划算一些。” “你不懂欣赏。”完颜清不接受任何对电影的诋毁,激动之下比平常多说了几个字,“也不懂爱。” “略略略,你一个单身狗好意思说别人不懂爱?诶呀,我以前说想谈恋爱的时候,是哪个家伙一脸不屑的。” 朱焰灵反手就用爆米花堵住完颜清的嘴,偏过头对九畹说,“看看,这就是看了小说后整天妄想恋爱的阿清,放心,她过几天就会和我一样,觉察到还是游戏好玩了。” 不服气地完颜清抢过爆米花桶,先塞几颗,又递向余九畹,拉拢道:“九畹畹,电影如何?” 这可难倒了余九畹,说是烂片吧,她觉得有些情节还挺有趣,说好看吧,她连上五次厕所,根本没有代入感,盯着男女主角在万众瞩目下相互交换口水的一幕,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终于不同担心上厕所的解脱。 “还……还行。”她打圆场道。 “什么还行,烂片就是烂片,我差点吃着爆米花睡着了。”爆米花桶再度易手,朱焰灵斩钉截铁道,“也就中间那段,关谷x奇摆摊出镜一幕,我多瞄了几眼。” “是王x君!”完颜清记不清多少次纠正朱焰灵,不要把角色和演员混淆。 “哎呀,知道,知道!我叫顺口了而已。再说,演员本名哪有角色有辨识度,上次九畹畹说那个李什么什么去演《新还x格格》的尔康,谁懂啊,你一说张x大家不就知道了吗。” “李x航”余九畹补充说,小心地挑走一粒爆米花。 完颜清懒得同朱焰灵浪费口舌,提议说找地方坐下消灭爆米花,得到另外两人的赞同。屁股刚坐下,滑动手机第n次刷《何以x箫默》。 刷着刷着,大脑显然不满足于文字的输入。点的奶茶还没上桌,注意力已经飘向前方,她只手托腮,吐气如兰,仿佛看见了才华横溢,资产无数,却面对恋人局促不安的英俊帅哥。 是的,余九畹很局促不安,手掌在膝盖上一紧一松。完颜清莫名怪笑盯着她,半天不语,是不满意方才关于电影的言论,准备出手作弄的警告吗? 嗅到机会的朱焰灵这边挤挤眼,那边吹吹气,确认两个小伙伴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上半身端坐看着右边,左手两根手指鬼鬼祟祟地沿桌子探到完颜清的饮品,又悄悄挪到自己身前,吮吸一口:“熔岩芝士不错,阿清的味觉总算没跟视觉审美一样坏掉。” “臭女人。”完颜清白了贪吃鬼一眼,拿回熔岩芝士自己喝。往常她与朱焰灵闹腾,都是嘴巴上赢,动手上输,今天看了电影,止不住地幻想,分不出一点脑细胞来斗嘴。于是明面上放任朱焰灵逍遥法外,桌底下踢一脚对方,不痛不痒。 她忽觉得年少的躯壳受到太多限制:赚不了钱,周末被父母押着去补习班,畅想一下甜蜜恋爱,父母提心吊胆,闺蜜不感兴趣。于是长叹一声:“未来,什么时候来?好慢。” 余九畹和朱焰灵对视一眼,相互表示理解不了完颜清玄之又玄,还有点中二的发言。幸亏后者脑筋转得快,立即在手机屏幕上横竖撇捺,再往前一呈,不至于让完颜清孤芳自赏。 “这是?” “昨天在qq空间里见的,试试?”朱焰灵解释说,输入名字,系统就会推演出输入者的未来。 “骗人玩意。”完颜清马上回道。 朱焰灵挑衅地瞥她一眼,输入班主任的名字,系统分析几秒就得出结果: 你的童年贫寒刻苦,家庭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差;为了出人头地,你努力学习,然而经受不了外界的诱惑,以至于成年时发展不顺;与另一半是勉强凑合在一起的,平常吵吵闹闹,又最终言和;晚年受工作影响,可能秃顶。 “王老师的家事我不太清楚,其他预测,好像都对的上号。”余九畹惊异道,“好神奇。” “凑巧吧?”完颜清挪过身子来瞧。 “那输你的试试。” 完颜清接过手机操作,其他两个人明目张胆地凑过来窥探他人未来隐私: 你的童年不愁吃穿,家人待你不薄,却令你感到不自由;由于天资聪慧,你勿须同他人一样孜孜不倦就能取得优异成绩,随之而来的是孤傲的个性,所幸有几个知心朋友; 期待另一半是完美无缺的,尽管你才华、外貌皆为上乘,但高要求与傲慢阻挡了每一位追求者;晚年富可敌国,孤独终老。 手掌微微颤抖,完颜清半信半疑,赶紧把手机推给余九畹:“九畹畹,测!”期望对方的测试结果与现实大相径庭,反过来证明自己测出的“悲惨”未来是不可信的。 余九畹“啊”了一声,手指在输入键上悬停半天,前两条预测与她对预测者经历的认知高度重合,白底黑字的未来是好是坏,她不敢看。 “九畹畹,快啊!”两个伙伴催促。 余九……余九w……余jiu……余…… 系统输入框的汉字增了又减,减了又增。她抿着嘴,目光凝重无比。 但人对未知的好奇是致命且无穷的,越是害怕,就越想知道这个未来是怎样的。 “千万不要太差!”余九畹低声祈祷着,深吸一口气,输入名字,闭上眼点击测试按钮,再缓缓睁开一条缝—— 测试者:余贤 预测未来:你是豪门家的私生子,阴差阳错下被寒门夫妇收养,异父异母兄弟的刁难,使你幼年就体会到社会的残酷;变强的信念与刻苦的努力让你在同龄人里大放光彩,很容易收获异性的欢迎,你与其中很多发生关系,但冷酷的内心不为外人所动; 成长的道路上,你不可避免地遇到阻碍与危机,但都能轻而易举地化解。你会遇到与你家族纠葛颇深的女生,比你小十来岁,但不妨碍她为你那冰冻的心带来温暖。 晚年已经获得了世人仰慕的名望、财富,与命中注定的爱人安度余生。 …… …… …… 三个少女对着屏幕一脸茫然,同时抬头,两人目光直逼余九畹。 余九畹面无表情又斩钉截铁道:“这东西一点也不准。” 十九章 欢乐颂 “下面来到我们的现场互动环节哈,规则是这样……而这个小游戏的前三名呢,就能赢得精美礼品嚯,它们是由xx集团赞助的……”夜晚九点过半,半月倚着柔云哈欠连连,临春城外的小广场却被各色霓虹割据争霸。 最热闹处,聚光灯打足,漂亮模特在现场促销舞台上端着礼品晃悠一圈,吸引着四面八方看热闹的,瞄模特的,盯促销的人流。 玩了许久,略感疲乏的三少女各揣着奶茶,往灯光较暗淡的停车场去。临春城周围的人行道边缘几乎按上了隔离桩,唯独停车场处空出一块缓坡,供电动车、摩托车行驶。 呆在路灯下,待余九畹电话通知哥哥来接,朱焰灵打了个饱嗝,晃了晃快见底的奶茶,忽然问:“你们谁写了老莫布置的作文,就是校模拟卷四后面那道,怎么立意啊?” “你是说扶老人道题吗?”余九畹回忆一下题目: 媒体报道出诸多扶助跌倒老人做好事反被老人诬为肇事者、甚至被法院判决巨额赔款等案例,越来越多的社会舆论开始讨论——老人该不该扶? 有人认为应该立法保障见义勇为者的权利;有人觉得这些是被媒体放大的个例,社会还是善良的,维持现状就好;有人提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你对上述材料有何看法?请结合材料内容及意义,表达你的感悟和思考。 朱焰灵点头“对,对,你们对最后一个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立意有什么想法吗?”她记得老莫在语文课上说作文想要出彩,立意新颖很关键,干脆逆向思维选最后一个立意。 “最后一个是坑。”完颜清一盆冷水浇上来,“听课不要听一半。” “哈?”朱焰灵挠挠头,那堂课她确实在后面睡着了。 幸亏余九畹在旁边给她解惑:“老莫后面说,不要为了立意新颖拿高分,去写反社会道德的文章,还说周末会出一道题,看看有没有人掉坑里。”说罢关心地摸了摸朱焰灵的脑袋,“注意听课啊,焰灵。” “注意看题呀,阿朱(猪)。”完颜清也伸手过来摸。 “去去去,我刘海都被你们弄乱了!”朱焰灵嫌弃地偏过头逃离同伴们的手掌,视线移到他处,一下惊叫起来,塞奶茶空杯进垃圾桶,腾出两只手制止闺蜜们的胡闹。 “看那里!” 朱焰灵手指的方向不断延伸,她们所驻足的路灯之光芒外,原本熙熙攘攘的人潮,遇到礁石般分流开来,形成方圆十米的空旷。微弱月光,远处霓虹的余光交映在连接人行道与非机动车道的一处缓坡。 大约看出那有个趴伏在地的人。 凑近一些,朴素老旧的中山装,西裤,还有半秃的白发在视野中清晰明了。 行人走走停停,看看走走,默契地留足一定空间给老人,或者说,保持与老人的距离。 最有人情味的,只是说一句:“好可怜啊。” 老人尚未昏厥,手掌五指张开,撑在地上,两只手臂动作迟缓地挪动,起伏,起伏,起伏。似乎是乏力。他始终不能支起身子。 三张脸蛋几乎贴在一起,脑后留马尾的首先悄声说:“那爷爷好像自己起不来,要去……额……你们觉得可以帮吗?” 朱焰灵禁不住朝老人那多望一眼,作文投机取巧是一码事,现实里应对又是一码事。她下意识地想去帮,却被自己引出来的话题作文给吓住了,希望从其他两位那里得到鼓励。 “帮,帮吧?如果不是碰瓷……”余九畹也往老人那多瞟一眼,期待见义勇为者从天而降扶起老人,可是没有,她只好支持,声音到后面越来越小,生怕自己的担忧引起其他两人的鄙视。 紧张下,余九畹习惯性地伸手指去纠缠披在身前的马尾,待手指触到锁骨,方想起昨天剪了鲍勃式短发。 “没有托……那就帮。”完颜清的眉毛几乎拧到一起,看起来不复以前的文静。由于低着头,齐眉刘海自然垂落为清澈的双眼蒙上一层隐瞒,余九畹和朱焰灵看着她,被具有阴谋意味的“托”弄得忐忑不安。 沉浸在豪门恋爱宫斗小说过久,完颜清思维没转换过来,看任何眼前发生的事,都觉得仅仅是表面现象,背后必然隐瞒着诸多设计与阴谋,冒然做出决断,就会踏入陷阱。 譬如眼前跌倒不起的老人是第一层;藏在人群过客里散发同情,鼓动他人去救助的托是第二层;而守株待兔,等猎物出现就挑出来造谣,以“旁观者”身份诬陷见义勇为者的托,在第三层…… “到底有几层啊,还帮不帮?”余九畹被绕迷糊了。 耐不住内心的煎熬,朱焰灵一咬牙,睁大眼睛,声音有些发颤:“我去,你们帮我作证!”转身迈步。 完颜清和余九畹动作迅速,一左一右把朱焰灵架回来,“等等,有办法,你别急!”完颜清说。 她分别同两人耳语,划分不同的任务:朱焰灵负责去搀扶老人到安全地方;余九畹装作半路经过,被朱焰灵鼓舞而前来帮忙的路人,完颜清则全程用手机在一旁录像以防不测,有三重保障,被讹诈的风险大大降低。 “虽然有点绕,就按你说的做吧。”朱焰灵说。 “真是碰瓷,不要怕,据理力争!”完颜清打气说。 …… 麻雀低空掠过停在灯架,立即被汇聚在现场促销舞台前的人群、聚光和低音炮震撼得头昏脑涨,便逆着涌来的人潮,飞往灯火阑珊处。于是又见到了一幅它小脑袋难以理解的画面。 一群健壮的直立四肢兽,在流动中默契包围着苍老的四肢兽。一头雌四肢兽挤出进入“包围圈”,其他四肢兽驻足,侧目。待第二头雌四肢兽从另一个方向出现,协助同伴搀扶起那只老物,健壮四肢兽们细语,嬉笑。 更难以理解的是,健壮四肢兽们纷纷像昨天上树捣巢的臭野猫一样,肉手掌里长出“方形爪子”,对着中间三兽竖起,脸上满是感动,赞叹。 为什么健壮的家伙不上呢?麻雀无奈地扑通翅膀,四肢兽的世界真复杂,还是早些会巢里睡大觉吧。 …… “九……就,就你这个家伙!他好像脚崴了,怎么办?”老人被搀扶起来,身体重力下沉到双脚时,嘴里止不住的呻吟和告饶,朱焰灵忙问,牢记行动前装作陌生人的指示。 学校是培训过几次外伤急救的,但平常实践少,心思又放在学习和游戏上,余九畹短时间内毫无头绪,只得说:“不要动他的脚,焰……严重的话就不好了,先带到安全的地方。” 两人使劲全力将老人搀到墙壁下的固定塑料凳,教他靠在椅背上,老人的神志在半清醒状态,喃喃自语着什么,朱焰灵见状,心里的石头稍稍落下,这应该不是完颜清说的专业碰瓷。 但她和余九畹都警惕地拉选些距离,老人清醒后抓住救助者反咬一口的案例,她们在收集作文素材时了解够多了。 余九畹赶紧掏手机问百度处理脚崴的办法,尽管大家都说肚子疼上百度,十个病例九个癌,但当下没有其他专业医护人员,死马当活马医吧。 “上面说,让伤员躺下,抬起受伤的脚……”这儿光线不好,余九畹调低手机亮度,刺眼的感觉才消失。 “啊?那我们刚让他坐着,岂某系……饭,反踩啰(南珠白话:岂不是……反过来了)!”朱焰灵幡然醒悟,这有可能会加重老人的伤势,帮倒忙,吓得普通话夹杂本地话。 她的一惊一乍传染到了同伴,神经高度运转激活下,分泌大量肾上腺素,余九畹呼吸频率加快,说话全无平常细声细语的模样,几乎是喊叫起来:“快,抬起脚,抬脚,jio啊!” 两个人手忙脚乱地又搀起老人倚靠墙壁坐下,将伤腿架在椅子上。余九畹激动下用手指猛戳手机屏幕,查看后续处理步骤。 这时,老人睁开双眼,看清了两个女娃在忙碌,双手伸出握住朱焰灵:“系雷,系雷……”(南珠白话:是你,是你……) 意料之外的肢体接触激起朱焰灵浑身鸡皮疙瘩,心中那颗紧绷的弦彻底崩断,惊恐呼救着:“他抓我,他在抓我!九畹,阿清!”另一只手胡乱挥舞着。 “什么!”闺蜜夸张的动作也让余九畹乱了阵脚,顾不上手机摔落在地,她冲到老人与朱焰灵见,用不知从哪涌起的力量掰开。坐镇后方的完颜清同样沉不住气,挥舞着手机冲进来。 “系雷哋将我老豆——(是你们把我老爸)”一声闷雷从人群中炸响,三个丫头不约而同回头,单见人群朝两边散开,赤裸上身,刺青双臂的大汉快步奔来,脸上横肉拧在一起,比早读课抓人上讲台听写单词的miss.刘还可怕。 “托!托tuotut!” “托来了!” “跑啊!” 什么预定计划,什么据理力争,什么“焰灵头阵,九畹帮腔,阿清视频”三重保障,统统被三个丫头抛之脑后,只想着拼尽全力朝前跑,挤进现场促销舞台下的人群求掩护。 正巧促销活动的互动环节结束,幸运的参与者立于舞台中央,等待模特姐姐们的颁奖,主办方的设备组适时切换领奖音乐。 低音炮输出的《欢乐颂》,台下观众的欢呼,缭乱的彩灯,莫名其妙的少女尖叫声,交织在南珠秋夜渐凉的空气里。 …… “停下!”叫嚷,狂奔了半天,完颜清首先反应过来,拽住还在发疯的闺蜜们,正想说两句,干疼的嗓子和剧烈运动强迫她把话卡在咽喉里,只能抓着闺蜜大口喘气。 “我们……跑什么?”朱焰灵身体素质最好,是第二个开口的,茫然地问了一句。 余九畹捂着肚子,胃里装着尚未消化的奶茶经颠簸,稍有不适,表情痛苦地回忆:“不,不知道是谁先喊的,我……我就跟着跑起来了。” 缓过几口气,她勉强能挺直腰,双手接触到空荡荡的口袋,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睛眨也不眨,堪比躺在市场摊位冰堆里死不瞑目的咸鱼。 完颜清和朱焰灵提不起力气说话,投来疑惑的眼神。 “我手机掉在那了……”余九畹的魂灵似乎与这句话从嘴里飘出,抽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她的双腿几乎支撑不住站立。 “回去。”完颜清果断说,胆气重生,扬了扬手机,绷紧了脸“我们有视频,不怕。” “不怕,不怕。”朱焰灵扶着余九畹,轻声细语地,缺乏底气。 三个丫头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紧紧凑在一起,绝不分散,按着逃来的路返回。 一路熙熙攘攘,和刚才一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没有老人的身影,那彪形大汉亦无影无踪。 唯独一位漂亮的小姐姐坐在椅子上玩手机,头戴鸭舌帽,短背心,紧身裤的热舞打扮,外罩一件衬衫,看样子是结束舞蹈机构培训后在这里休息。 余九畹观望一会,椅子附近的地上不见手机踪影,心想大半是被碰瓷的给拿走了,呼气长,吸气短,微眯着的目光略显无神,沉默着。 “哈啰。”椅子上的小姐姐注意到她们,站起身来招手,但语气平淡,面色冰冷,不像是提供碰瓷下落的好心目击者,倒像是电视里恭候依旧的杀手。 三个丫头一齐后退,紧张盯着对方。 小姐姐迈开长腿,一下就走近,道:“余九畹……对吧?”递出屏幕破碎的手机。 “啊?谢谢。”余九畹没反应过来,等朱焰灵戳了戳,才出生回应,结过手机。 意想不到啊,冷冰冰的陌生人会把拾到的手机交还……嗯?等等! 耳朵识别出似曾相识的音色,她猛然抬头——脸,眼睛,关键是那表情,错不了! 是中秋节那天,在廉州遇到的,哥哥的女同学—— 叫什么来着? 余九畹一阵尴尬,支支吾吾地回道:“谢谢……姐姐。” 宁潇湘不在意,也不戳破,权当自己是个陌生人,又递出两张百元钞票:“老先生的儿子托我转交给你们的,感谢你们的救助,还说吓到你们,弄坏手机很过意不去,这二百元权当作赔偿和谢礼了。” “那位爷爷呢?”完颜清问。 “他儿子先送他去医院了,治疗要紧,所以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啰。” “希望伤势早日康复吧,不过,姐姐,真是太谢谢你了。”朱焰灵放松下来,手就不老实了,捏了捏余九畹的脸,“要不是你保管着手机,九畹畹估计要昏过去了。” “谢谢,谢谢!”余九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小鸡啄米般点头鞠躬。 “小事,碰巧路过而已,你们早点回家吧。”宁潇湘还是那副平淡的表情,仿佛是一个什么都没做的旁观者,同三个丫头道别地挥挥手,转身离去。 二十章 关你什么事 中午的阳光正毒辣,公寓楼顶的避雷针与水塔几乎被热浪扭曲,空旷一片阴影寥寥,鸟类宁可放弃高处开拓的视野,也要避到被几栋单元高楼包夹的樟树林中。 连续不断的“哐当”声里,楼顶锈迹斑斑的薄铁门缓缓朝外移开,露出两团毛毯,被上曲的手臂扣在肩上,余贤斜着腰,踱步到楼顶正中的晾杆前。 两条毛毯均挂整齐,夹子夹稳,他上衣的t恤大半湿透——右肩部分是因未干的毛毯浸湿的,其余是被身体汗水黏湿的。 “今天最好别突然下雨。”余贤躲进楼梯口的阴影中,关门前抬眼瞧了下蓝天白云。南珠天气比手游抽卡的概率还魔幻,极可能艳阳正高照着,一下就浇顿太阳雨,待行人急匆匆避雨或拿伞时,它又放晴了。 这玄幻气象,即便是直男如唐楞严,也不得不出门带把伞,不遮阳,唯避雨。 琢磨着回房间里码字更新,余贤哼着《客官不可以》的调子悠悠下楼,左脚还没在家门槛前停下,激烈的争吵声已然冲破大门,扑面而来—— “你说你,那么多嘴干什么?听我的不就好了!” “妈……明明是你在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嚯!你读书真是读傻了,一点社会经验都没有!”母亲忍不住切换成壮话,用词比网络骂战里的阴阳怪气更胜一筹。 “书里又不教,这和社会经验有什么关系……”余九畹缩在木沙发角落里,视线撇向一边,噘嘴嘀咕道:“stupidwoman.” “gaejgangjyinghyij!”(壮文:别在那扯英语) 陈芸工作多年,英语忘得差不多,但知晓stupid不是好词。女儿这样顶撞,气得她操起壮话。 “——我爱讲咩话讲咩话,关你咩事?”(南珠白话:我爱说什么话就说什么,关你什么事?) 余九畹骨子里依旧惧怕母亲的威严,退让一步,结果心里越想越气,小脸憋得通红,又怕又不甘心,弱弱地挤出一句话。 “妮海干跟窝丁锥!”(桂柳话:你还敢跟我顶嘴!) 母亲终究是母亲,凭着生意上与客户的往来,通晓多门语言,逼得余九畹彻底不出声,只得缩在沙发里环抱双膝,脑袋压低。 余贤大步上前,挡在两人中间,喝道:“别吵,别吵!到底什么事,一个个说!” 最后是普通话终结了英语、壮话、南珠白话和桂柳话的四方混战。调节家庭矛盾,余贤可熟练了,只有嗓门大到让吵嘴的人都受不了,她们才肯坐下来好好谈。 “九畹,妈不是带你去市医院吗,发生了什么?”他了解妹妹生性柔和,遇了事往往憋肚里,打打游戏就过了。像今天这样公开顶撞母亲,实属反常。 妹妹稍稍抬起头,给他个胆怯的眼神。跟母亲对峙的时,她叛逆地撑着一口气,即便被数落得哑口无言也不屈服。 现在余贤出面调解,她竟变成了哑巴。目光在母亲和哥哥间,不断切换着惊恐和胆怯,活似旧社会里告冤状前要滚钉床的可怜人。 “说啊!”陈芸看不下去女儿的窝囊样,直接拍桌喝道,“申辩都不敢,那意思是默认你错了吗?玩手机不见你扭扭捏捏,该说话就记得自己是女生了!啊?你要是生在我那时候,被人贩子拐了,qj了估计都不敢喊救命,啧!” “行了,妈。让九畹缓一下。” “不满就说啊,撅个嘴瞪个眼,谁知道这丫头气什么!贤,你少护着她。我不骂,她都不懂顶嘴哩!这么大了还只会生闷气,以后活该被人占便宜!” 手指用力掐着另一手肘部,视野湿润又干涸,余九畹的呼吸在母亲的一句句呵斥中逐渐急促,她又一次朝陈芸瞪着眼,尽力让声音不带一点哭腔地陈述—— …… “请,38号,词不韵,到xx诊室就诊。”候诊室的电子叫号屏幕用普通话和南珠白话播报两遍。余九畹目送身边的近视男子拐进诊室,复将视线移到手里的挂号单里。 母亲在旁用微信远程指挥着手下的菜鸟中介,4g时代的方便快捷由此体现的淋漓尽致,随之而来的,是耐心的降低,“周六医院还那么多人。” 母女俩网上挂号,按点到达,即便比曾经排队挂号时代节省了许多时间,陈芸仍有怨言。 余九畹想全母亲不要再公共场合外放微信语音,但身后两个挑染少女对着快手的沙雕视频笑的合不拢嘴;前面一个中年男士打着x者荣耀,边没形象地说着祖安话;护士正忙着,没空来维持候诊室的秩序。 唯一有意识不外放干扰他人的余九畹,此刻缄默着,惧怕劝人安静被拒绝的尴尬,畏惧别人回一句:“大家都这样,你管我?” 她想开一盘x者荣耀转移注意力,可小腹一阵抽搐剧痛,迫使她佝偻着,嘴唇紧抿——昨晚“碰瓷事件”没消化食物就瞎跑的后遗症。 陈芸见状,又一次放下手机给女儿揉肚子缓解症状,只是习惯性地唠叨“早和你说了,别整天吃外面的东西,不干净。”让余九畹有种哑巴吃黄连的痛苦。 白底板,银座椅,各种手机软件的外放声,混杂其间,无法像大自然的风声雨声协调一致,而是各彰其能,在耳边争斗不休,徒增烦躁与恼火。 潮水般此起彼伏的噪音,终于引爆了积攒许久的怨气。塑料壳的破碎声博得周围人的瞩目,原应在缴费处柜台的银行卡密码输入器四分五裂散落在地。中年男子面相凶恶,怒火烧得头发一根不剩,他大力拍打着缴费处的玻璃窗,吼道—— “怎么会用不了?我昨天就交了医保,凭什么不给用,故意的吧!” “先生,请您冷静一下,昨天不是医保集中缴费期,您算补缴,断缴超过三个月,是有等待期的……” “——冷静?我在你这医院开药吃了1千块,病还没好!你这黑医,跟手机推送里说的那家把手术刀落在病人肚子里的一样!” “先生,我们医院没有发生过这种事,那是私立医院的——” 男子显然听不进去,手臂刷一下冲进缴费窗口,揪住收费护士的衣领,其他护士要么去喊保安,要么胆怯地上前拉架。周围的病患或是淡然,或是戏谑地挪开,掏出手机拍摄。 “你干嘛!”陈芸按住想要起身的余九畹。 “妈,是那个男的在闹事——” “关你什么事!你去了有什么用!”陈芸呵斥两句,眼见着电子屏幕报出了余九畹的号数,拽着女儿走了。 二十一章 我全都要 “等等,你别乱讲!”陈芸忽然大喝一声,唬得女儿闭口瞪眼,“我明明只劝你几句,哪有骂了?再说,叫号轮到你了,不看病,拖着个病痨样掺和什么!” 相反于余九畹的上课回答式端坐张口,母亲习惯了给客户推销房子时的“指点江山”,肢体语言丰富百倍,声调把控得当,一下子抢过发言权,重新解析往事—— …… “肚子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听诊器检测后,头发花白的女医生问。 “昨天晚上和朋友吃东西,跑了一下,有些不舒服,但很快就好了。”余九畹如实回答,“今早起来,胃就很涨,吃点油腻的就想吐。” 陈芸插嘴道:“医生,这不严重吧,吃药应该很快好吧?” 医生在病例本上刷刷几笔,一大部分的字母女俩都看不懂,剩下一小部分勉强辨认出来的字,连起来不晓得是啥意思。 “和你聚餐的朋友,没有类似症状吧?”医生忽然问道。 医者平淡的语气,却激起母女俩的警惕,若是寻常病例,按部就班开药就是了,何必多此一句?难不成病情很严重!陈芸担心地双手扶住女儿双肩,余九畹抿着嘴,拼命回忆着: “好像……焰灵她们回去后,也有些不舒服,不过现在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没消化就运动,都会这样的吧,医生?”陈芸迫切希望得到肯定的答复。 “你们在哪里吃的?” “临春城。”余九畹吞咽着,不敢眨眼,“不要紧吧,医生?” “那没事了。”医生解释道,最近好几例染了传染性病菌,患者无一例外地在北部湾广场某餐厅就餐过。本来这类病菌对年轻人的传染性不强,既然余九畹未在该餐厅进食,便勿须检测。 …… 母亲拿出余九畹的两盒药,标签上些着每次各一粒,一天三次,但每盒药都有32粒,明显吃不完。 “上回就听隔壁东北的说,中医院的人开了一堆不相干的中成药,浪费好多钱。”陈芸愤愤地在儿女前晃荡着药盒,“我看啊,早上那什么狗屁医生,说有可能是传染细菌,就是在唬我们,幸亏我们不上当,不然又被骗去做几百块钱的检查。” “妈——”余九畹皱着眉,夺过药盒放好,“你是医生,还是人家是医生?不懂就别乱说——我们又没做检查。” “我经历的比你多了!别看着那些人冠冕堂皇,说是为你健康,然后让你做一堆检查,病没发现,钱倒少了几千。”陈芸轻叹一声,甩出个关怀小单纯的眼神,“还不如去诊所呢,几盒药拆开包几包,正好吃到病愈。” 极度不认同母亲的想法,余九畹憋红了脸:“你……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以前读高中时候还没有电脑课呢!你那么喜欢诊所,干嘛又带我去医院?” 话刚出口,她就懊悔自己稀烂的话术,为什么要扯电脑课?这有什么说服力! “你以为我喜欢去啊,还不是因为你一直喊疼!我这不挂了专家号吗,唉!现在想想那挂号费都后悔。” “呵,挂个专家号就心疼了?你在那些微信公众号花几十块,买这破熏香就不心疼?” 余九畹“啪”地把茶几底的熏香棒拍在桌面,争执到激烈处,求胜的渴望与平常积攒的怨气短时间克服怯懦性格,声不够响,但清晰。 “说什么,说什么!看病的事,说熏香干嘛?人家是真的有效果,中医,你不懂!医院治不了的病,坚持熏几年就好了,有个得癌症的就是!”母亲坚持道,“比抗癌药、化疗便宜多了!” “哥,你瞧瞧!”余九畹向余贤投出寻求支持的目光,指点母亲道,“还中医呢?我看连中医执照都没有!治癌症,骗鬼呢! 哥啊,你说妈怎么回事?才说医学院出来,中医院的医生是庸医、黑医,连中医执照有没有都不清楚,医疗事迹全凭道听途说的家伙,倒成神医了!” “你懂什么!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好多学校都不教的!中医有很多是不传秘方的!你三岁时候回老家,一过路边坟地,突然就哭喊,发烧,不停地哭闹,吊针吃药几天没好。 后面外婆请了个巫婆作法,你很快就好了,这怎么解释!”一谈到“中医不传秘方”、神鬼说,母亲便异常坚持。 “切,你叫那巫婆在发烧第一天作法看看……算了,反正灵不灵她都说得通,我活着就说作法有用,死了就扯什么前世造的孽……” “说什么不吉利的话!真是的,九畹啊,很多东西科学是解释不了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灵验就好。” “那只是科学还没探测到而已,不要那神鬼这种唯心东西掩饰你妄想未来的行为。”学校思想政治课老师的口头禅被余九畹灵活运用着。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安静下来!”母女两吵得正上头,听不进任何理性劝解,余贤打算蛮力分开她们,等冷静下来再分别劝说。 “贤,你让开!我今天就要教训这没大没小的丫头!” “哥,你闪开!我——”肚子突然传出一阵怪响,余九畹的脸庞扭曲成一团凌乱的纸巾。 几乎在女儿两腮鼓起来的瞬间,陈芸意识到将要发生的事,起身环顾四周找袋子,一面招呼余贤:“找袋子,她要吐了!” “唔——”余九畹捂住嘴巴,双眼拧成一条细线。 附近实在找不到袋子,眼见女儿就要撑不住,陈芸果断一伸手扯开捂住嘴巴的手:“直接吐!” “呕——” 余贤和袋子终究是晚了十步,腥臭和污渍遍布地板、茶几、陈芸的手臂。 “用力擤,鼻子里可能有堵住的。”陈芸扯了纸巾,直接交给女儿,转头同余贤说,“你扶她回房,喝药,然后躺着,这里我打扫。” …… “妈?”才帮疲惫的妹妹盖上被子,余贤一回头,房门小开口里露着母亲半张脸。 陈芸作了个“嘘声”手势,望着入睡的女儿,沉默一阵,又轻轻地消失,一如其轻轻地来。 余贤跟上去,她双臂依靠在阳台边缘,眼帘微垂,俯视着楼下许久未打理的绿化带:杂草与灌木共存,野花与住户私自种植的仙人掌相依。 “唉,我和她较什么劲呢……” “没事儿,九畹心宽,睡一觉就过了,不计较的。”余贤轻声道,“她就是较真,不想让你被神棍蒙了。” 陈芸偏过头问:“她是心宽,还是心里藏得深?你知道,她从来都习惯闷着,我现在感觉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怎么会?你只是工作太忙,没仔细看。她那眼睛,说不了谎的。” 母亲认同地颔首,“前两天你还在学校,她叫我去家长会,但是有个大客户那会要看房。啧,有时候事情很讨厌地凑在一起,水电费要缴,房租要缴,日常开销啊,还有存你们以后读大学的钱……” “我一个人真的感觉忙不过来,贤,你说——”她的眼神比女儿要浑浊,有甚于紧挨着的黑眼圈。 “不可能让他回来!他……你别总抱着期望了,他没救的!”余贤立刻斩钉截铁道,凌厉的气势后继无力,因为他除了提出反对,没有任何解决办法,对一切的进展毫无用处。 “也许……我能帮点什么。”手缓缓伸进裤袋握住手机,余贤犹豫着。 “你能帮什么?为了现在一点小钱,耽误读书的事?”陈芸摇头,“还是等你上大学再说吧。介时,家教,打工,读研究生,都随你。至少,比只读了高中有希望。” 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想要激励些什么。话到嘴边,记起书店中摆放在醒目位置的“育儿宝典”里的情节,又怕施加过多的压力,便默默离开了。 余贤孑然立在阳台,家处二楼,位置也偏僻,大中午的,采光也不好。射线恰好沿太阳穴斜切而过,他的脸,左下亮,右上阴。 诚然,他在普通高中成绩平平,做家教没人稀罕;脸不帅也没天赋,当不了网红;学校是封闭制教学,到了高二连周六也要上课,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上大学?我等不了三年了。 手机上是老二刺猿的作者后台,虽然没上架,小说在名气逐渐提高后,有了不少打赏。 目光远眺,对面楼下的小卖铺,几个熟悉的老面孔在里边,头顶电风扇,手搓麻将。 “老刘,你还来?待会没钱买烟咯!” “再来一把,拍什么,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这盘肯定把你们三个都赢了!” “赢三个?你说笑吧,就你那点伎俩,一个就不错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全都要!” 远观的余贤噗嗤一声,不忍去看那倒霉老刘的下场,转过身返回阴影中,两只手各一边抓住阳台的纱窗。 “话倒是说的好听。”余贤自言自语调侃着,目光变得深沉——。 上大学。 写小说挣钱。 我全都要。 “啪!”两扇落地纱窗被并在一块。 ps:家庭吵架这里删删改改了很久,一开始向要趣味性,然后又想着剧情性,接着怕太放飞自我没人看,结果才醒悟再拖拖拉拉不更新,就真的没人看了。——一个拖更晚期的词不韵 ps2:上次去打印店被盗号,结果群聊被删了,现在重建了一个:903892065,简介也会改 二十二章 上车 “骤雨刚过,湿漉染墨了灰色瓷砖。脚下碾出落叶清脆声响,少女倚在石栏边,静默瞧着残桂随风飘摇,或在碧绿榕湖的涟漪间点缀出圈圈波纹,或附着在对岸稍低的榕树枝叶间。 恢复第一人格几个星期,赵梦华自然重归高三学生会会长的日常——刷题、工作、锻炼、吃喝、睡眠——几乎是流水线上精致到无可挑剔的机器产品。 而她终究不是机器,机器没有思想,也不会对桂花味反感。漓江市不适合赵梦华,尽管生活了十年,她依旧嫌桂花味太冲,桂林米粉太咸,雨季潮湿太漫长…… 但终究要生活,故乡的童年,生活的怨言,叛逆的潜意识,深深埋在心里,不能再让第二人格复苏了。 高考更要紧。 ‘再逛一下,就回家刷题。’赵梦华靠美好未来和自言自语鞭笞,沿栏杆旁的阶梯往下,阳桥上汽车引擎的轰鸣渐渐远离,面前的蝉鸣与老人闲拉的二胡声愈明显。 开拓美景总让人心旷神怡,她寻着河岸一路向左,越过蜿蜒河道,视野里俨然是幅写意画作: 榕树往胡内延伸的枝叶末梢压着蓝天白云,阳光明媚而不刺眼;灰瓦红柱的湖心亭躲藏在远处稍左的大湖心岛静候隐士;居中的小湖心岛翠屏舒展,湖面倒影与两侧粼粼波光相互衬映;小湖心岛再向右延伸出一座连接湖岸的水晶玻璃桥…… 瞳孔猛然一缩,桥上的一男一女,赵梦华交情不深,却再熟悉不过—— ‘这地方不错啊,够静谧,要是没下过雨,都可以在湖心岛那里自习了。’路晓芊拉着墨子秋,在玻璃桥间摆着各种姿势拍照打卡。 墨子秋凑过去瞧青梅修着照片,微微一笑:‘这里游客打卡挺多的,哪有学习的环境?倒是听说晚上夜光灯开着时,观赏性更好。’ ‘哈?那我们来错时间了!’路晓芊瞪大眼睛,有些心疼过桥的15元钱。 …… 两人的闲谈不经意间被对岸的赵梦华尽收眼底,她微眯起眼,努力说服自己与那两人毫无关联,高考之后,各奔前程,再无一面之缘。 可是。 为什么会有种不甘心的感觉? 强硬地别过头,往回走,想着快点离开这里,脚步却异常缓慢,身体难以操控,甚至还有转身回头的冲动。 明明在人格恢复的刹那,墨子秋对她病情的照看就结束了,两人应该回到本就不相交的生活轨道上。 为什么……心思偏偏不能好好放在备考上呢? 踱步,踱步,湖畔亭间,老年人乐团的二胡旋律忽然变了,冗长而低沉,为数不多的高音调又跳跃得过于突兀和尖锐,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凄凉感。 …… …… ……” 食指在手机输入键上悬停一阵,余贤卡文了。 女主似乎该应景评论些什么,但他一时间灵感不足,写啥都觉得不妥。 要不水一些看似若有所指,其实毫无意义的环境描写,让读者去做阅读理解参透女主此时心境? 算了,怕被骂。 吮一口珍珠奶茶补充糖分,保存文本稍微解放下手指,余贤舒适地倚靠沙发。这家奶茶店扼守南珠市第八初中的南路口,作为三年的老主顾,他知晓座下是店里最惬意的位置,也是充满回忆的位置。 “唉!” 余贤还没开始畅想,甄诗皓便逃难般过来,如同醉鬼一样瘫坐在对面,见底的柠檬可乐与珍珠奶茶共拼一桌。 “真难听。”第一句话,矛头直指店里正轮播的《匆匆那年》。 灵感刹那间涌入脑海,余贤感激地瞧她一眼,晓得小说该怎么继续往下写了。 这位在异校苦苦暗恋唐楞严的少女歪着脑袋,见余贤没搭话,便朝一边穿着南珠第八初中校服的小情侣投去复杂的目光,朝空气抱怨着: “这届学弟学妹不行啊,不好好学习,天天腻在一起有的没的。” 周围空气的醋味愈发明显,余贤觉得不该继续沉默了,直接问她是不是又没约出唐楞严。 “他说要到市体育馆训练,准备校运会!”吸管几乎被虎牙撕咬破,甄诗皓正懊恼着,全然不顾忌淑女形象,“我说挺想知道他是怎么训练的,这么明显的暗示,他居然没听出来!” “你去就去嘛,应该通知他而不是引诱他邀请你。楞严那木头脑袋,你又不是不懂。” 余贤一如既往地怂恿对方a上去,然而甄诗皓的反应颇为奇怪:既不是往常的扭扭捏捏,又不是害羞到极致下果断地拒绝,而是沉默无言。 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脸上不曾有一丝情绪的波澜。 无神的瞳孔动了一下,瞧着空空如也的塑料奶茶杯。 她在犹豫怎么展开更加主动的攻势?不,不像。余贤观察着,揣摩着,从那副表情里貌似摸到了一丝愤慨之后的疲乏。 “余贤。”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有时候,不,最近吧……我总感觉和楞严,嗯,还有你们,都变得生疏好多,或者说,我在疏远你们……” 余贤坐直身子,两手十指交叉架在桌面,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高中招生填补那会,我是想和你们填一个学校的。我和家里面吵了很久……”奶茶杯在甄诗皓的手下无意义地转动,“然后他们说,以我的成绩,进二中优秀班很困难,即便艺考成绩好,文化分不行,也只能沦落到南珠艺术学院……” “但是国际学校不一样,光师资就比二中强,清一色的名校硕士教师,小班化教学,而且作为第一批学生,获得的关注甚至比二中的优秀班还强。如果去了那,我也许能考出厂西。” 现在回想起来,甄诗皓有一种抛弃朋友,选择自我的愧疚感。而随着时间流逝,空间的分离,这种情绪已然没有抉择刹那间的强烈了。 更甚者,今天邀约唐楞严失败,有那么几秒钟,她居然萌生出无所谓的念头。 “抱歉……是我太自私,或许这就是我始终吸引不了楞严的原因吧。” “你想多了。”余贤道,“相反,我觉得你做得不错。” “唉?”甄诗皓惊讶的目光对上他的视线。 “我编不出什么大道理,只能主观臆断。换作我,我也会选国际学校,有更好的出路,为何不选?倘若相聚的代价是前程,我宁可散伙——我很势利的。 说道疏远,你认为的疏远是什么,可能和我的不一样。我不在乎相见的次数,但求真诚、友善、尊重。一刀两断再不相往来的,是硬疏远;用刻意伪装的面孔待人,是软疏远。” “也许……你是对的吧。”甄诗皓接受了这一解释,堵塞在心中的石头稍有化解。 “必须得对啊,你跟我们疏远了,我找谁约小说插画?定制一张高质量的得五百起步呢!”余贤话锋一转,神色市侩地摊开双手。 “你这也太功利了吧,呸!”甄诗皓嫌弃地一拳锤在他巴掌上,又噗嗤一笑,先前的沉闷一扫而空,还有心情调侃起来:“这么斤斤计较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废话!遇见我喜欢的,我还会斤斤计较吗?” “行了,行了,我说不过你。”甄诗皓又点了杯茉莉花茶,少了负担,心思重新回到和唐楞严的情感上。 小呷一口奶茶,余贤还是老一套的说辞:少套话,直接上。 甄诗皓泄气地趴在桌面,脸埋在手臂里,声音从缝隙传出:“这也太直接了……女生就应该矜持啊,哪有直接倒贴过去的……” 她最主动的一次,还是初中毕业的暑假,在临春城和唐楞严商量着去逛新店。 “你不主动,他不主动,等着婚介所介绍相亲啊?” 交叠的手臂后冒出无奈的双眸:“楞严啥都好,可惜太直男。明明电视剧里的帅哥都那么会撩,要是他哪天开窍就好了。” 余贤嗤笑一声:“巧了,我也在期待一个软萌漂亮还倒贴的大小姐,兴许我们可以比一下谁的幻想先实现。” “哎呀,我错了!余大师,余大仙,快拿出妙计吧,像上次在ktv那样。” 她投降似的举起双手,复在脑袋上双手合十摆了摆。 “哪有什么妙计哦,看人下菜而已。微博上那些恋爱攻略、钓男人宝典,你不要盲目推崇嘛,得看人。我是吃这一套的,但唐楞严哪懂那些弯弯绕绕。” 好比西方选举投票,理论上能够充分反映大众意见,实际上选民鲜有经济学上的“理性人”,绝大多数在媒体的引导下稀里糊涂地投了选票。女性在微博、微信发各种恋爱贴士,说男生要这样,那样,读懂女生的暗示和心思。 高中男生谁tm没事上微博看这个?摸手机的时间就那么点,肯定开黑打游戏啊。 余贤直白地告诉甄诗皓,a上去不是倒贴。对付唐楞严那个木脑袋,就得挑明了心意。先把关系确定了,再慢慢玩养成调教他。 先上车,再补票嘛。 非要追求唐楞严这种直男倒追的快感,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哦。 二十三章 企鹅有什么好看的 “我还有事先走了,记得下周末我们学校的校运会,你可别错过这好机会。”余贤临走前,提醒甄诗皓一句。 把话撂下,他径直往停靠的电动车去。刚从微博的同城发现刷到海底世界企鹅馆昨天正式开放的官方消息,职业素养极高的余贤嗅到了素材的气息。 为了写好情感戏,他不止参考女频网文的套路,还积极摸索东瀛少女漫画的经典桥段,为此还翻墙艰难地啃英译版生肉。 情人节巧克力、修学旅行和校园祭这些玩意,天朝高中日常里没有类似的传统,不予考虑。而夏日浴衣、烟火大会等等,稍加天朝文化的修饰,也可以改成夏日汉服、其他传统节日庆典。 至于海边泳装、水族馆约会这种通用式桥段,完全可以照搬。 若是读者抗议违和,说天朝高中生邀约异性去游泳罕见至极……那只能怪他们异性缘太差啰——天朝那么大,总会有美人缘爆棚的高富帅。 余贤计划着小说男主和女二在水族馆有段发糖剧情,边用手机预订海底世界的门票,忽然眼睛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嘶——”闭着眼等痛意消散,他透过电动车后视镜的反射观察到血丝纵横的巩膜,灵感涌现的喜悦被冲淡不少。 眼睛发疼不止一次了,余贤不敢置之不理,于是临时改变方向,先去医院检查。 …… 二医院眼科候诊室,年轻病患居多。 “华,复检我一个人来就可以……” 习惯孑然一身,不希望耽搁表妹的时间,宁潇湘说不清是哪一个理由,兴许是二者兼有。不过脑海中的复杂想法似乎并未由神经传输至面部肌肉,与李华独处时,宁潇湘的表情万年如一的淡然。 表妹开朗活泼,在中等职业技术学校的人际圈颇广,倘若今天不陪自己来医院,就该有各种小团体争抢着邀约其出去了。 初中那件事后,宁潇湘从未放弃过揣摩身边人的意图。 班里那些执着于用奢侈品把自身与普通同学区分开来的小团体,对家境相同的自己天生好感;李唐的性格很简单,找自己辅导学习,蹭一蹭化妆品,帮忙处理她能力之外的事;魏艾评还是一根筋地追求自己,意识不到那些拒绝的暗示。 而李华,从功利的角度来推理,她不曾要求过宁潇湘什么,中秋去廉州玩的那次,化妆品各用各的,唯一借用的汉服还是宁潇湘主动提供的;但从情谊层面来看,初中以后李华就渐渐淡了和她的联系,注重自己的圈子。 两人不再同一所学校,住所相隔较远,喜好各异,似乎仅存一点血脉上的缘分。 不知为何,宁潇湘那件事后变得孤僻,李华反而主动靠过来了。 虽然莫名其妙,但是,宁潇湘还是很享受这样毫无负担的交流。 “你一个人来?嚯,那你复检晚以后就回家接着发呆么。”李华晃了晃手机屏幕,“反正你下午的补习班请假了,那么长的时间,和我去海底世界逛逛啰,听说那里新来了一批企鹅。” “企鹅有什么好看的。”宁潇湘对这种憨憨动物兴趣不大。 “以前都在电视手机上看,难得能亲眼瞧瞧,不去去怎么行。”李华理所当然道,见表姐再无异议,权当其默认。她是个行动派,起身就去准备。 “我到医院外面买两瓶水,景区那里的价格太贵。” “待会出去再买也不迟吧。” 宁潇湘的吐槽太晚,连李华的影子都追不上。望着窗外的绿意放松眼睛,一时间略感无聊的她琢磨起表妹的问题:要是不去海底世界,一个人怎么打发时间? 玩手机?没意思;去学习?有些乏;看电影?没有感兴趣的…… 头脑风暴好一会儿,最好的选择竟然是漫无目的地散步。 “你的眼睛恢复怎么样?” 视线寻声而去,余贤淡然朝她打个招呼,坐在不远不近的位置。 她干脆地摇头:“不清楚,检查还没轮到我。”好奇使然下余贤的眼睛。 “用手机写小说弄的?”一下猜出原因。 “嗯,但愿不是假性近视。” “应该不会。” “在学校拿回,谢谢……” “哪次?嗯,哦,没什么。” 空气重归静默,双方都没意愿在礼貌性的寒暄上更进一步。 通常遇到这种情况,人们都会默契地掏出手机各过各的,奈何现在两个家伙眼睛有都毛病,只好尴尬地一个望窗外数树叶,一个瞧天花板算吊挂风扇的圈数。 …… “唉,余贤?” 李华拎着包返回,初步了解了前因后果,没忍住调侃: “真不愧是高中的,学习学到眼睛出问题。” “不不不,要说学习,还是宁潇湘厉害。我就是个普通人,喏,眼睛还是用手机写小说太久折腾出毛病来的,现在那个后悔啊。”换做李华,余贤的话匣子很快打开,自嘲着。 玩笑的大话李华自然不信,翻了个白眼,表示总有些学习好的人坚持声明不爱学习,讲得周围的人都信了,结果次次考试都名列前茅。原来余贤的本质是这样的学婊。 东八卦一会,西闲谈一阵。发现余贤待会的目的地也是海底世界,李华向来喜欢人多热闹,便随口一问要不要同去。 余贤眼睛的毛病倒没削减目光的毒辣,一眼就出旁边一声不吭的宁潇湘那微微抵触的眼神。 于是他欣然答应——向着宁潇湘又没什么意思,她表妹就是想让宁潇湘更开朗些,当然是偏向表妹了,表妹这么可爱! 两人欢喜,只有宁潇湘在心里默背马克思:在其现实性上,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 刀疤脸端坐,一本正经地给两个兄弟灌输:“时代在发展,科技在变化,我们如果不思进取,迟早要被淘汰。想继续运转下去,就得抛弃以前效率低,收益低,风险高的方式,实现技术转型。 往大的说,要把握互联网技术,精准定位目标群体;往细微的说,我们在团队里找准自己的定位,明确自己的职责,这样才能高效率地作业,明白?” 瘦高的老二听得云里雾里,扬了扬工作牌:“大哥,真的要戴这个啊?穿制服不就好了吗。” 拇指戳着兄弟心脏部位,刀疤脸道:“作为一个保安,你连工作牌都不带,客户就会质疑你的专业性!不要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工作手册里的条例给我记好咯,保安就得有保安的样子!” 矮胖的老三则有些不满:“老大,定价30块是不是太便宜了?” “便宜?”刀疤脸皱起眉头,“做生意不要只考虑收益啊,成本你也得想想,而且有法律法规在那里,市场的规律你得遵守!” 老二老三对视一眼,似懂非懂地点头。 刀疤脸满意地一拍手:“好,都明白自己的职责,那就去工作吧,争取第一天的业绩好一些。” 老二戴好保安工作牌,扶正帽子,按工作手册上的要求,一步一摆手地前往工位;老三长叹一声,无奈地把hellokitty的头套带上。 …… “妈,这有只大猫!”寸头小男孩兴奋指着hellokitty人偶,普通话并不标准。 “恁慢点,别冲着了。”妇女的普通话更不标准,显然不是本地人。 老三扮的人偶热情地陪小男孩玩耍,又和妇女介绍海滨公园的景点,最后指出通往海底世界的道路:“小朋友,海底世界那里新来了企鹅哦,你见过吗?” 小男孩蹭着人偶外表的毛绒上瘾了,“我待会就去看,妈,帮我和大猫照相。” “你要作什么姿势?”老三很配合小男孩,接连摆了三个pose。 小男孩一溜烟地跑去拿手机看照片,老三拉着妇女的手,递了个收款二维码: “你好,合照30块钱。” 妇女的嘴巴张的极大:“30?恁开什么玩笑!” “30已经很合理了,女士,我们一次性收费,不计合照张数的。” “拍照之前恁又不讲!” 保安制服在身的老二昂首挺胸过来:“女士,您好,请问您对景区的服务有什么意见吗?” 妇女瞧一眼工作牌,七嘴八舌地抱怨不合理的收费,老二满脸的歉意:“对不起,女士,景区都是这样收费的,门口就有牌子提示。” “我咋没看见!” “确实就在那儿,女士,不好意思,请您按规定支付服务费。” 小男孩哪晓得成人世界的弯弯绕绕,拍完照,他现在只想着看企鹅,不停地催母亲。妇女也烦了,不想浪费时间,乖乖扫码交钱,走之前撂下一句气话:“我回来就投诉!” 接下来的时间,老三在老二配合下又完成几单生意,被拉住的人大都懒得争辩,30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交了钱赶紧让这个hellokitty滚蛋眼不见心不烦,心里给南珠市的印象打差分。 …… “海滨公园什么时候有这个了?”李华眼尖,第一时间发现新奇事物。 余贤顺着她的指向看去,“哦,合照骗钱的,离他们远点。” “为什么那个保安就在那看着?”见余贤预料的事情发生,李华焦急下用眼神催促着,希望保安上前制止。 “我猜是个托。”余贤对这里熟得很,海滨公园连门都没有,哪来的保安,顶多有保洁人员。 回过头,李华想要说些什么,忽然发现宁潇湘不见踪影。 …… “女士,您好,按景区规定,合照确实要30块,门口的牌子黑纸白字写着。您若有什么意见,可以反映给景区管理处。”见老三久久没能解决客户,老二踏着皮靴上前支援。 “什么30块,少骗人了!”突然冒出来一名少女,满脸讥笑。 老二板起凶脸,抬脚欲上前吓唬宁潇湘,眼角余光却发现少女身后稳步走近一男生,身高与老二相差无几,但是很壮…… 抬起的脚后退一步,老二挤出公式化的笑容:“同学,请不要妨碍景区的工作。” 谁料宁潇湘逼近一步,抓住在人偶里行动不便的老三,笑道:“工作是吗?希望在警察面前你也能这么说。”偏过头嘱咐那差点上当的外地人家留下来作证。 “滴——!” 突如其来逼近的摩托引擎声牵扯所有人的注意,余贤憋着一口气,快一步拉走宁潇湘和离人偶最近的外地人家的小孩,结果没控制好力度和速度,扯哭了小孩,自己也栽倒在灌木丛。 训练有素的老三就地一滚,头套扭到一边,早有预备的老二把他拖出人偶服,两人一齐跳上摩托车,奔驰而去。 惊魂未定的李华下意识去拉余贤,担心表姐的时候几乎吼出来:“你吓死我了!刚才那摩托差点……” 宁潇湘带着歉意,不过大体表现得风轻云淡:“抱歉……没想到他们还有摩托,不然我和余贤够应付了。”她也没忘了感谢余贤,语气没有多少意外感——他是不怎么管闲事,但认识的人还是管一些的——宁潇湘把握得很准。 …… “好险,要不是老大,差点就被送警察了!”老二的头发随风飞舞,帽子早被刮掉了,老三抓紧老二,刚才被抓住刹那,他冷汗都惊出来。 “怕什么,我都背下法律了!被当场抓获也不怕,30块钱,一个地点才多少钱,量刑不高的!只要销毁上次作案的证据,我们藏几天,换个地点和行头,又是一条好汉!” “老,老大,你看!” “干什么,我看路呢!”刀疤脸怒道。 “有车跟着!” 刀疤脸斜一眼后视镜,心顿时凉了半截。 ps:我tm,和同学外面聚餐,出来电动车电瓶就没了,推车回家,凎。 二十四章 校运会彩排 从海底世界回来,发空间说说,码字,写作业,周末就这样临近尾声。 南珠二中不强制学生在周日下午返校,只管周一上课前的出勤。不过坐公交到学校将近40分钟,必须得赶首班车,否则迟到是板上钉钉。 余贤不喜欢极度依赖运气的未来,在家做、吃完饭就收拾东西去搭车,还能赶上晚自习。 单顾着吃素菜,余九畹的病情稍有好转,胃口尚未恢复,油腻一些的菜式都会让她反胃。余贤再喜欢满嘴油香的滋味,这段时间里做的全是芹菜螺汤、凉拌青瓜之类的清淡货。 和往常一样送哥哥去车站太勉强,余九畹便转为目送:“哥,你下周末有校运会是吗?” “嗯,来看看么?” “你有比赛?” “有的。” “那去吧……”余九畹含着筷子尖别过头,微弱地补充一句,“和焰灵她们去看看高中是什么样的。” 二中有什么好看的?依你的成绩,参观高中,也该去南珠中学。 瞧妹妹埋头夹菜,余贤轻轻一笑,吐槽埋在心底,书包挎上肩膀,道别一声,寻门而走。 “等等,哥!”余九畹的声音追上来,这两天病魔缠身,她身心憔悴,这会儿恢复一些,想起周五晚上宁潇湘的帮助,一五一十转述给余贤, “中秋的时候我们见过那姐姐,看起来有点可怕,但是人很好……只是我记不起名字了……”妹妹脸上浮现出愧疚之色,“哥,麻烦你帮我说声谢,唔……” 余九畹犹豫起来,觉得有些轻率,于是改口说不劳烦余贤,有机会见到宁潇湘,再亲自感谢。 “行了,我帮你说吧——你们哪时候见面都不清楚,你就别老在心里惦记着了。”余贤温和笑道,让周遭气氛不至于沉重,“先记着她名字吧,宁潇湘。” 说罢,推开门扉。 …… 李唐由教师办公室夺门而出,顾不上抬头,行进间偶尔用眼角的余光留意前路,更多的精力放在手里的文件安排上。 校运会开幕式将临,围绕开展的一系列任务和工作,不是进入验收阶段,就是加班加点推进着。 班服昨晚就快递到学校,分发至众人手里;各项后勤工作,写加油稿的,值日的,记录成绩兼催检录的……尽管怨言和推脱不止,在其他班委的协助下,李唐勉强把任务安排下去。 最累的莫属划定班级大本营。学校让班级各自在田径场周围划定驻地,食堂和体育馆屋檐下的阴凉地带成了多方必争之地: 昨天我用粉笔圈起一块地,今天你擦掉粉笔痕迹,写个纸条用透明胶贴着,明天他撕掉胶布,搬来个有班级几号的课桌占位…… 因为学校不许泼油漆和在墙上乱涂乱画,每个班的大本营标记都特容易抹除,要么派人守着,要么一有空就偷偷溜去偷营拔寨,混乱局面直到学生会纪检部按图造册方结束。 这要属二中校运会的传统艺能,学校的禁令停留在纸面和口头训话上,谁信谁sb——毕竟校规没有相关惩罚,保安也不会维持调出监控锁定嫌疑人。 “大家下午放学的时候别着急走,到操场排好队,准备第一次校运会彩排!”李唐冲进教室吼道。 …… 下午第三节下课,三栋教学楼涌出的人潮陆续汇集在田径场上,按广播调度排列成跑道上数块小型方阵。 校领导又过了十分钟才来到预订的主席台位置,一声令下,广播播出《分列式进行曲》。蓝绿白仪仗军装的护旗队昂首挺胸,国旗在前,校旗在后,齐步声里沿着田径场跑道匀速前进。 护旗队员临近主席台,听得领队嘹亮口令“向右——看!” 威严军帽伴着皮靴正步叩击塑胶跑道的第一声,齐刷刷向右对准。平举在上的旗帜一侧放低,面向领导。踏步,甩手,踏步,甩手,动作整齐划一,正步声节奏协调,堪比流水线上运作的机器。 气宇轩昂的护旗队后方,是礼仪队方阵:衬衫、中裙的西式校服,双手捧在身前的五彩花束以及高挑女生们的灿烂笑容。 紧随的彩旗队穿着传统的冬季运动校服,不同于前面两个方队绕田径场半圈后经足球草场中间进入停驻,而是到达预订位置后变换一字长蛇阵,沿着足球草场与跑道内侧交界线,三米一隔,一人一旗充当标兵,伫立到开幕式结束。 学校专门选拔的方队动作迅速且工整,彩旗队远离主席台,变阵刹那,伴奏刚好停止。彩旗标兵一站稳,学生会设备组赶紧播放伴奏。 打头的高一(1)班方队听前奏就自然地踩点起步,大家对该曲子熟透了,天天听,有的说是升旗曲,有的说是跑操进行曲,浑然不知这是最衬映校运会的《运动员进行曲》。 接下来的流程就趋同率极高,方队出场,主持人介绍,经过主席台致敬,进入足球草场立正站好。高一方队接高二方队,高二后是高三,教师方队、教职工方队步步跟进。 黄昏的太阳并不算晒,倒是日落西山的金光弄得草场列队站好的人员眼睛不舒服,加上拥挤人群间的燥热,列队出操时的精神消磨殆尽,低头弯腰,歪歪扭扭站着。 但社团方队一出,所有人都打起精神。 领导老师欣赏观赏性很强的武术表演,节奏协作皆无可挑剔的啦啦操;女生忍不住欢呼着徒手劈砖的猛男,唱跳rap的小鲜肉;男生更拒绝不了安全裤、超短裙、露脐背心外洋溢的青春美好。 动漫社的cospaly宅舞,英语社的假面歌剧同样受到各自受众的追捧。 高潮退却,识趣的学生又精神萎靡,默默度过例行的领导讲话环节。 途中一阵淅沥小雨,头发半百的领导讲起题外话,在伞下激励学生要发扬上世纪艰苦奋斗精神,多吃苦,接着回忆他的前半生,花七八分钟,终于拐回正题,照本宣科。 接近五十分钟,草场上的学生鬼记得领导讲了什么,大道理统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腿脚酸麻,浑身湿透,当年的吃苦好歹向着个明确的目标,他们这五十分钟的“吃苦”,为了什么,做了什么有意义的事? 二十五章 崂山白花蛇草水 没人去深入思考有何意义,因为肚子快饿扁了。估摸着剩下的时间,洗澡与吃饭不可兼得,胖子骂骂咧咧地奔走向食堂,吃完再回宿舍换身干衣服。 “嚯,五十多分钟,我活了那么久,第一次知道,原来按稿子念还要彩排。”肚子里的怨气不吐不消,胖子猛扒着饭,一边阴阳怪气。 “不然怎么在正式开幕时念得抑扬顿挫呢。”余贤掐着时间狼吞虎咽,食道塞得难受,饮一口冬瓜汤润滑,给肚子消化时搭腔道。 “什么抑扬顿挫,又不是演讲比赛,谁听?”绕是温和的唐楞严,平白无故淋了一场雨,心情也不好。 “那不是有记者团在旁边拿东西录着吗。”胖子个子稍矮,站位靠前,瞅见学校记者团的同学彩排间挑选最佳的拍摄角度。 “这是录了传到哪?不是知识讲座也不是剪辑短片,五十分钟哩,放网上谁看啊。” “还能放哪,南珠市社会与教育频道,南珠日报社会版块呗!”余贤打了个饱嗝,快嚼快咽下肚子撑得难受,不过勉强完成了传说中衡火中学的3分钟吃饭。 “听起来像上世纪的玩意……”唐楞严边说边往嘴里塞东西,也噎着了,忙低头灌汤。 胖子不出意外的也撑了,他多点了一道菜,结果肠胃是三人中最难受的。整个人佝偻着,眼看是走不动了,恳求其他两人等一等。 还呻吟说宁可加倍训练,到田径场跑两个小时的接力,也不愿意再遭受这种罪过。 余贤索性聊起了男生接力赛的训练情况,有段时间没去瞧他们了,不过凭以前的印象,他估计没有实质性的改善。 不出所料,唐楞严轻叹一声,继胖子之后,他亲自去劝说一番队友。毕竟他是全队唯一一个认真训练,还负责任地担起同项目赛组委员会的沟通事宜,队友不好意思冷嘲热讽,只是含糊地答应去训练。 然后下课铃一响,该陪女友的陪女友,该内急的内急,该失踪的失踪,田径场上一如既往投射着一瘦一胖两道身影。 “这样啊。”余贤不作评价,语气平淡得像发现考试成绩与内心估分相差无几。不过其他班的队伍训练也不怎么积极,万一运气爆棚,**烂获胜呢。 他早不看好一帮赶鸭子上架的人有热情投入训练,还觉得唐楞严这般认真投入只能收获失望。 而自己没有参与进去,身心亦体会不到那种无力感,比起风凉话,余贤倾向于给建议。 既然队伍沦落到这种地步,他毫无顾忌地下猛药,“反正都没训练,找李唐在班会上开了他们,让他们知道偷奸耍滑的下场;换一批老实家伙,好话好吃好喝忽悠一下,没那么抵触了,再抓紧时间练。像电影里说的:砍头,请客,收下当狗!” 回应他的是唐楞严苦涩一笑,把没用的人踢出去,颇具余贤的风格,可这第一步,唐楞严就狠不下心,认为同学情谊,不值得为一场比赛闹僵。 瞎扯胡谈一小会儿,胖子消化得差不多,三人就收拾餐具,回宿舍换干衣服。 一进宿舍,汪苏泷的歌扑面而来,魏艾评单穿一条新内裤,裸着上半身用800瓦功率的吹风机捋发型。 三人突然的归来吓他一跳,虽说宿舍不得用800瓦功率的电器,宿管查房的时候可不看功率,手机、吹风筒、热水壶,该拿的都拿走。 翻了翻床上的面包和牛奶,“你为了洗澡也是拼了,晚自习不饿?”胖子说着脱下湿衣服。 “不洗澡,皮肤腻得怪难受,晚自习下课再去抢夜宵。”魏艾评套上干净衣服,有条不紊地照镜子抹发胶,完事顺手拿着床上食物离开,和慌忙换衣服的三人对比鲜明。 连唐楞严的榆木脑袋都理解他的作为:“这是要在宁潇湘前时刻保持最好的状态啊。”接着下一句就是本色吐槽: “追女生真麻烦。” 胖子吃瓜不嫌子多,凑过来开赌局:“我赌他一个月内肯定憋不住去告白,然后被甩。” “一个月?你太看得起他了。” 余贤既不恨,也不可怜魏艾评,这货敢和余贤吃不相干的醋,温柔奉承宁潇湘,却惧怕被拒绝而进退两难,追求放不开面子,放弃又不甘心,活脱脱一个女频伪后宫小说悲剧男二的模板。 “我敢肯定,宁潇湘现在组织排球会先给他些好处,吊着,等校运会过后再疏远。魏艾评铁定心甘情愿地打白工,然后心怀幻想地等待宁潇湘三年。他太……怎么说呢,优柔寡断吧。” “你这么说也太——舔狗了吧。宁潇湘听起来也好……额。”胖子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漂亮女生大都这样,碰到喜欢的各种暗示,不喜欢的,吊着,享受单身与被追求的奇妙状态。” “贤,你这一棍子打死多少人了?”唐楞严试图纠正好友对异性的偏见,尽管余贤嘴上说放下过去的包袱,但三年舔狗的阴影使他无时不刻恶意揣测着漂亮女生。 “行行,单说这事,魏艾评高中三年要是表白,或者宁潇湘明确拒绝他。我就一口闷完瓶崂山白花蛇草水。” …… 周二,排球训练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大家围好,看准球!”处在进攻线与球网间的前场区,宁潇湘站着二传位,侧身叮嘱队友。 四个队员呈口袋形面向球网,相互贴近,集中注意力盯紧对手发球。 两脚一前一后侧身站立,膝盖微曲,谢玖曦左手平托气排球在身前,“学弟学妹,接好啰!” 气排球被垂直抛起,谢玖曦右手曲肘后引、上甩臂、掌心击球一气呵成。沉闷的拍击声中,气排球划过一道低弧度曲线,恰好经球网上方,而后在地心引力和惯性下加速往地面俯冲—— “我来!”左侧两个队员同时出脚,其中一个喊出声后,另一个顿时刹住脚步,满怀期望地看着同伴双手抱拳,手臂尽量并拢,迎着飞来之物—— “噗”的一声,接球手操之过急,气排球冷不伶仃弹射到他脸上,然而动能消耗得差不多,反弹的力道十分微弱,没抬升多高就止不住往下掉。 “魏艾评!”箭步如飞,宁潇湘眼疾手快,稳当地高高垫起气排球。 “来了!”全队唯一的扣球手抓准时机跳跃而起,沉闷的击球声中,气排球弧度很大地飞回对面,恰好点在边线。 果然扣球还是不熟练,宁潇湘心里嘀咕,那一下只能说是压球,冲击力和可控性远远下降。 脸接排球的男生红着脸过来:“抱歉。” “不,你做得很好,刚才师姐换了发球方式,那球不是很容易就能接下的,你进步很大。”宁潇湘鼓舞道,也在安慰着自己。 比起刚开始的发球不过网,接球飞出界,到现在基本熟悉排球站位,勉强完成三段击,她为此绞尽脑汁。 永远耐心地讲解简单技巧,从不吝啬夸奖和赞美,对那些可笑的失误给予宽容,休息时光恰到好处的笑话,加上多次慷慨解囊的请客,宁潇湘获得了四名正式队员和一名预备队员的信任,将一帮啥都不会的菜鸟拼凑成普通的团队。 其中也少不了谢玖曦等师兄师姐的放水陪练。 而视线移到满脸期待的魏艾评脸上时,锻炼团队的成就感荡然无存。 宁潇湘不愿给他任何念想,又不得不承认他是团队里唯一可以培养的扣球手,偏偏着家伙不稳定的精神极易影响发挥。一次被她纠正失误,就战战兢兢好几天。 不夸他吧,那脆弱心灵就担心被忽视,发挥失常;夸他吧,那奇妙心灵又会顺杆子往上爬,遐想无数。 “你……打得不错。”最终给了个一般评价,她在魏艾评兴奋异常的反应中收获失望。 理了理因汗水黏在额前的刘海,宁潇湘内心烦乱,忽然自嘲笑着,终究还是有私心,为了兑现与李唐的承诺,把魏艾评的价值榨干了再扔掉。 嫌别人不可理喻,自己也是一般黑。 再忍一忍吧,等比赛结束,赶紧把话说明了。 二十六章 其孰能讥之乎 冲击力不强的一球,经谢玖曦“认真”地一垫,未升起多高就被地心引力的无形之手用力往下拽,纵使最近的队友穿上风火轮也救不回来,高一(1)班气排球队以一分领先险胜。 宁潇湘早就和谢玖曦商量好了,练习赛按着节奏演习:先放水送分建立起团队信心,再认真一些给予团队挑战,消磨傲气,但不能一直被吊打,后一场比赛学姐又开始划水,团队便会产生一种“双方相互进步”的错觉。 循环往复,随着团队默契加深和个人实力娴熟,谢玖曦放水一次比一次少——最开始是放99%,现在是放70%。 宁潇湘这样孤傲的人,竟能带领团队逐步壮大,有些出乎谢玖曦意料。 “学姐,请,辛苦你们陪练了。”宁潇湘特意给钱让人多买了学长学姐的饮料,并亲自送给谢玖曦。 “啊,谢谢潇湘了。”接过酸梅汤,谢玖曦挺满意学妹的表现:不管这是真心还是假意,宁潇湘为了一个目标而放下傲慢,耐心把虾兵蟹将凑合在一起,显然是有领导潜质的。 然而有能力的人总是难搞定,余贤是个彻底的奸商,与他无亲无故,不给好处不干活;宁潇湘倒没有这么势利,可做事全凭心情,这玩意玄之又玄,更难掌控。 魏艾评分完本班队伍的饮料,跟上来,轻声细语道:“潇湘,这是你的。”几次训练下来,他觉得同宁潇湘的关系可以更上一层楼了,斗胆换了个亲近的称呼。 “额,谢了。”宁潇湘中规中矩地回答,接过饮料,没喝。 盯梢两人的微妙表情,谢玖曦读懂了学妹不好直接拒绝的难堪,手肘碰了碰宁潇湘,貌似八卦地眨着眼:“哟,这学弟长得不错,潇湘你们刚才打配合的模样,挺像一对嘛!” 是一个机会!当着第三者的面,迅速而果断地否定这颇具玩笑意味的话题,足够传达出强烈的距离感,宁潇湘脱口而出:“师姐,别——” 等等,那排球赛怎么办?扣球手该找谁…… “别,别说笑了……”瞬间闪过的念头,一如赛道上突然冒出的路障,宁潇湘虽然最终绕过去,车速却慢了下来,原本逼近的目标趁加速拉远了距离。 这一顿,她的否决不像是迫切辟谣的无关人士,反倒似与情人暧昧被突然发现的娇羞少女。 ——至少在加了粉色滤镜的魏艾评眼中是如此,在他视野里,宁潇湘脸上应该多了道实际不存在的羞红。 宁潇湘瞧他自我陶醉的神情,脸色一沉,明白情况脱离了掌控,朝着不期望的方向加速冲刺。 马上挑明了说,让他死了这条心—— 又一个念头闪过,话到嘴边,她觉察周围的人好奇的接近。似曾相识的一幕,实际发生的一幕,摆脱时空的限制,在宁潇湘眼前交叠。 …… “——宁潇湘,我……我喜欢你,请当我女朋友吧!”魏艾评的脸稚嫩得像初中生,不知哪来的彩灯映得脸半红半粉。 “潇湘!你疯了,当面拒绝他!”梁小青若隐若现。 “跪下道歉!”面目不清的群众怒吼着。 …… 电闪雷鸣,宁潇湘猛然在床上睁开眼睛。脑袋昏昏沉沉,大概是宿舍空调忘定时,身体受不住感冒了。 偏头看床边的便携电子闹钟:星期三,5:50. 昨天尴尬的场面,她记不清细节,总之在学姐的帮助下,勉强蒙混过去了——暂时的。 一种预感,如果不尽快向魏艾评挑明事实,未来会变得更糟。 宁潇湘有这个意愿,很强烈的意愿,而潜意识、身体皆产生不了动力去付诸实践,就好比现在有些堵塞的鼻子,用纸巾擤半天什么都没有,偏偏鼻子里堵塞的感觉很明显,叫人无计可施又特不舒服。 推开窗去阳台,没有风,雨倾盆且笔直地落,远处笼上层濛濛水雾,有种从水帘洞朝外看的错觉。 洗漱完毕回房间,几个女生被惊雷炸醒,叽叽喳喳闲聊起来。 李唐身子赖在床上,向舍友分享刷到的微博同城热搜:南珠一男子斥资十几万追求女神五年未果,女神与土豪结婚当天欲跳楼轻生,消防队员大喊‘我奔四十了,还是单身!’ 屋子里一下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是不是……那个女的故意吊着他?”宁潇湘叠被子的动作慢下来。 “潇湘,你想什么呢!”上铺的女生莫名其妙,“明明是那个男的那么舔狗,连暗示都读不懂,活该沦落到这地步。” “潇湘,你别这么单纯了,男人就得吊着,太轻易得到的爱,他们是不懂得珍惜的!”李唐自认情感理论储备丰富,有资格指导宁潇湘。 “就是,男的一点情商都没有,还想谈恋爱?跟狗过吧。”另一个女生说,“像唐楞严那种愣子,一点风趣都没,呵,我可是他追求不到的人。” 话题很快就转到学校的帅气又风趣的男生上,宁潇湘默默收拾书包,独自去食堂。 …… 上午第四节课时,雨势稍稍停歇。 学生循着昨天布置的预习作业,将语文必修二翻到《游褒禅山记》。语文老师一向是跳着课本讲,必修一讲第一单元的现代诗、第二单元的古文,随后就略过剩余部分,直接从必修二第二单元的古体诗开始。 照这个节奏,今天刚好进入必修二第三单元最后一篇古文。 除了默写题只能靠背,诗歌和古文的解题需要大量注释,手法分析和情感讲解,细节上特容易被扣分,故语文老师以之为重点。 至于现代文,全国卷三分论述类、实用类、文学类文本阅读,前两部分主要是选择题,答案特明显;最后一部分才偏向问答式阅读理解。 在南珠二中的语文老师看来,与其浪费时间讲课本上不考的现代文,还不如讲分析技巧,给学生多刷点阅读题。 当然,课本的现代文不讲,不代表就这么无视。期末时老师会印一张张墨绿色的复习资料发出来,罗列现代文作者的生平、头衔、名著等等,与古代文学常识、星宿器皿等并列在油印纸上。 分析近几年的高考真题,现代文和作者知识的出题率还没病句分析高。 “古人之观于天地、山川、草木……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这句句型较为简单,老师在ppt课件上标记出来,再逐一分析关键字:古文老朋友“之”和“而”在这里是什么用法、“无不在”怎么翻译…… 讲解段时间,扫视下稍稍萎靡的班级,老师点了宁潇湘的名,警醒其他摸鱼的学生:我要点名提问了,不想出糗就打起精神听课看书。 “宁潇湘,翻译翻译‘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 这对于宁潇湘来说非常简单,很通顺地翻译出来。 “很好。”老师微微颔首,提了提嗓子,强调之前翻译的两句,都是重点句式。又课外延伸地分析句子蕴含的哲理和作者背景: 显而易见地,句子乃至这篇文章,借探寻“花山”洞穴之事,阐明实现目的要结合客观条件、主观意志,不为庸人、凡夫的狭窄眼光所困扰的道理。 王安石于1054年写下《游褒禅山游记》,1058年上书图谋改革,1068年推行变法,在保守派的辩论中的名言“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同本文观点是相成和发展的,古代文学常识的选择题会考…… 老师留足了给学酥、学渣的准备时间,一个个点名翻译句子、字词。早预习充分的学生这回空闲下来,当旁边的余贤奋笔刷语文天利37模拟卷,宁潇湘放空心灵,不由自主地顺文章往下读: “……然力足以至焉,于人为可讥,而在己为有悔;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 “然力足以至焉,于人为可讥,而在己为有悔……” “……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 闷雷轰隆,上次月考换座位后,宁潇湘靠窗,她单手支腮,目光越出窗外。 鱼塘农田、长白冷棚、破败龙王庙。 每回地理课,老师免不了牢骚一下,要不是学校搬到郊外,你们这些城里人哪晓得地理的神奇。南珠的低纬度和沿海带来适宜的温度供作物一年内多次轮种,又不可避免地碰到过量降水。 以前的农民除了挖沟排水的老办法,只能去龙王庙祈福,有用吗?求老天爷不如求己,多读书,多学习,就会明白,龙王爷的庇佑还不如冷棚有效。 人,终究得靠自己,遇到困难,直面困难。 移回视线,笔尖微动。 气排球队五名正式、一名预备的名字、长处、缺点、训练方向以娟秀字迹跃然纸面。 不能再找借口拖下去了,宁潇湘原本无神半耷拉的上眼睑收回,眼神逐渐坚毅。 我能把一帮什么都不会的菜鸟练成小有气候的气排球队,那就能再培养一个扣球手! 汉字收尾的一撇,伴随声清脆,0.7mm的自动铅笔头断裂。 …… 二十七章 闷雷炸响 乌云遮天,闷雷滚滚,花木摇曳。古筝下课铃一响,宁潇湘便不见了踪影,魏艾评推测她多半先行一步去体育馆,而其他队员,令他困惑不解的,安然沉浸在各自琐事里:写作业、聊天、值日…… 罢了,担忧那么多干嘛,还是早点去体育馆准备训练,给宁潇湘留下好印象。他在教室外靠走廊的一面墙角下拾起折叠伞,和往常一样前行。 …… 千米开外的体育馆,高挑身影孑然立在空旷场馆内,宁潇湘背着大门,玉手缓缓抬起,排球网的触感传来,视线透过网格,对面初中模样的梁小青气喘吁吁地拨开嘴角的发梢: “潇湘!你疯了,当面拒绝他!” “就算你条约,那也不至于当面拒绝啊。辩解一声‘我考虑考虑’,或者‘你是一个好人,会遇到更好的女孩子的’。”记忆中的少女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一声。 宁潇湘伪装的笑容褪去,嘴角平淡。 …… 水泥路边缘的水洼,得益于旁边绿化灌木的阻挡,于微风中恬静如镜。天色阴暗,并不明朗,镜面显得不甚清晰,大体区分出灌木和建筑的轮廓。 而后突然踏入的一脚彻底摧毁这脆弱的诗意画作,四溅水花杂乱飞散,毫无美感可言。魏艾评顾不上为破坏脚下细微的美好而愧疚,身心俱向往着,尚有一段距离的动人少女。 …… “唉,你说你,在学校好好读书就是了,掺和那些做什么?摊上事了,就找老师嘛,你真以为靠自己就能解决问题?” “发生就发生了,为什么还执着同那些庸人较劲,你只须按着原本的路线,自有更广阔的前程。现在倒好,你中考成绩掉到这个地步,南珠中学肯定是上不了了,哎呀,自费吧,自费吧。” “不用择校!我该上哪,就上哪。凭我自己,也能考上好大学。” 网格之外,梁小青一分为三,长吁短叹的父母和偏执的自己。宁潇湘的手攥紧网格,久久不放松,用力之深,可见平常隐藏在细嫩肌肤下的青筋和肌肉。 魏艾评,应该快要来到了,她估摸着,这次,可能出现的旁人早被提前支走。 …… 一滴、两滴、三滴……魏艾评抹去额上的水渍,勿须抬头去望,只听周围灌木、枝叶间的窸窸窣窣,便知大雨将至。 晴天阴天,夕阳暮雨,有宁潇湘陪伴,为备战校运会班级排球赛一起努力着的日子,要属他开学以来过得最充足、最快乐的时光。 平日里礼貌但生疏的宁潇湘,训练中默契且亲和的宁潇湘,有前到后的过渡,令魏艾评坚定地相信:她终于感受到我无微不至的情意,愿意初步接触我了。 我要更加努力,让她看到我的心意! 魏艾评加速奔去体育馆。 …… 另一边,网格外的幻想又发生变化,早晨宿舍里,女生们的闲聊情景再现。 “潇湘,你想什么呢!明明是那个男的那么舔狗……”上铺的女生莫名其妙。 “潇湘,你别这么单纯了……”李唐趴在床上翘着双脚。 “就是,男的一点情商都没有,还想谈恋爱……”另一个女生伸了个舒服的懒腰。 宁潇湘长长呼出一口气,闭眼,睁眼,变化多端的幻象剥落成沙堆,如海滩边的同类一般随风飘逝。体育馆重归于宁静、空旷、闷热。 直到身后的大门“吱呀”响起。 松开排球网,她自然转身。 魏艾评恰好立于视野中,隔着长长一段距离。 隔着玻璃门尚能听到体育馆外的淅沥,脚下瓦黄色的方瓷砖,连接两侧带着些许斑驳的梯形白墙,白墙再挨着上千张空无一人,各色相间的固定观赛塑料椅。 体育馆架梁上,红蚂蚁悄悄摸索过吊灯边缘,俯览下面的一男一女。 空气貌似更闷热了。 吞咽口唾沫,魏艾评瞪直眼,嗓子经神经向大脑传输干燥的信息。他无数次梦到过类似的画面,在林荫小道里,在视野极好的空中连廊,在体育馆…… 当梦境终于变成现实,却出了些细微的偏差。 梦里,宁潇湘是害羞的,他则心潮澎湃地过去。 现在,他是战战兢兢的,宁潇湘则冷淡地过来。 不祥的预感传输至魏艾评全身。 不,我怎么能在她面前露了怯!用力咬牙,魏艾评绷着一张脸,迎面而去。 “居然朝我走过来了,他竟然不愣着,还主动向我走来。”不论对方是否预知到了未来,小细节已经影响不了结局了。 宁潇湘心里小小地惊讶后,便单手塞在校裤兜里,感受着里面的纸条,昂首挺胸,淡然行进。 “要是不走近点,怎么知道潇湘要说什么呢?”魏艾评自我安慰着,低沉着头,大步迈进。 五米、四米、三米。 “魏艾评,这没其他人。”宁潇湘停住脚步,语速不紧不慢,“我不是好人……或许你喜欢我,或许是我妄想,总之,抱歉,我不喜欢你。” 说罢,她“啧”了一声,并非针对魏艾评。校裤兜里写着长长一段委婉告白话语的纸条,在手里攥成一团——背诵了几十遍,宁潇湘仅仅记住前面13个字。 眼睛几乎要蹦出来,魏艾评牙关紧咬下的腮角显得特别突出,胸脯起伏着,嘴巴许久才咧出一道缝,蹦出几个不连贯的词。 身体微微地颤抖中,轻小而模糊的发音抽掉他的骨髓,脊椎承受不住重量,佝偻下去。 眼睑微垂,宁潇湘原以为如此傲慢的宣言会遭来痛骂,或是绝境下寄托着最后一丝希望的告白。可面前的追求者断线木偶般沉默着,猜不透他是接受现实,还是忍气吞声。 “我不喜欢你。”环顾四周,最后确认一遍目击者的不存在,她总结性地陈述,未留意魏艾评的反应,错身而过。 插在兜里的手伸出来,随手将纸团扔进垃圾桶,走出体育馆。 雨下正盛。 按下开关,自动折叠伞“噗”地打开,宁潇湘循着伞柄,发现一处伞骨从伞面上剥落。 才一年的伞,那么快就出问题了么。她若有所思地望向远方。 不知是不是巧合,视线落在高一(1)班所在的教学楼,楼上的阴沉电光一闪。 闷雷炸响。 ps:今天还有更新 二十八章 不按套路出牌的少女 屋外大雨滂沱,屋内三个田径项目的男人悠闲自在。 侧躺在床上,胖子信手翻过杂志的一页,另一只手支撑着腮帮,哈欠连连:“现实里要是有和x儿一样的女生就好了。”又翻到杂志目录,觉得实在没有感兴趣的内容,便合上《x音漫客》。 杂志上的女性向漫画越来越多,胖子对《x音漫客》趣味流逝迅速,要不是等不及单行本而追《x破苍穹》,才不买这又涨价的货。 “有的,只不过一个女主拆分成好几个女生罢了。”余贤坐在床沿,右手侧抬举着哑铃,肌肉曲线跟随动作起伏,习惯性地捣碎胖子幻想, “喜欢你的是相貌普通的女生,青梅竹马搬到了异地,长得好看的恰好你不敢追,二次元角色嘛,就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再融合一起。” “行了贤,你再说下去,他这辈子该单身到老了。”唐楞严盘腿坐在床,架起小桌,注意力偶尔从《十联生活周刊》移开。 学校查手机太严,胖子和余贤不敢使用太久。大家又不可能白天到晚学而不止,图书馆里学术性书籍过多,满足不了精神上消遣的巨大需求,因此超市里的杂志销量特好。 余贤换只手抬举哑铃,调侃着:“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和他一样是lsp,找女票无非聊天、顺眼和发泄。前两个给女主播打赏就行,后两个到网站上找种子就能解决。 反正两个办法都花不了多少时间和金钱,马上就能获得回报,难道不比谈恋爱实惠?你想想,花多少钱,多久才能拉手,多久才能约会,多久才能kiss——还没考虑中途分手的可能性呢。” 胖子也跟着不正经起来:“那是,谈个女朋友多麻烦。学这个,懂那个,买n个,然后还不一定能成!股票亏了还能抛售止损,追女生失败了只有张好人卡。一个月花648,三次元女生就和我聊几句,二次元老婆已经穿泳装给我看了!” “泳装你就满足了?花嫁婚纱不香吗!” 一胖一壮露出男人都懂的笑容。 “胖子,你别被贤忽悠进去了。”唐楞严合上杂志,晓得余贤嘴上飙车从不减速,现实里比谁都精明,胖子不同,很可能口头上嗨着嗨着,自己就信了这些歪理, “你要追女生,就行动起来,少被网上那些文章吓唬,那不过是花你的钱,给你编单身的借口而已。别图方便,与其在上千条情感攻略里挑有用的,不如直接a上去。” 宿舍空气忽然沉寂下来,余贤和胖子不约而同朝唐楞严翻白眼:说得头头是道,你在女生堆里不还是表现得像块木头。 胖子长叹一声,十五岁的躯体看起来承受着七十岁的沧桑,“我明白这些又如何?大部分人还不是找捷径,网上说啥就是啥,不按网上那些套路来,我不是直男就是舔狗。” “所以高中谈什么恋爱啊,真浪费!跟我写小说赚钱多好,追女生不一定让你快乐,钱一定让你快乐。”余贤做完一套动作,将哑铃放回柜里,站着拉伸。 胖子不服气说:“我有钱,怎么还不快乐?” “那你在第五层,我在第一层,救不了你。” “说人话。”胖子和唐楞严吐槽道。 “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余贤理直气壮地耸肩。 “去你个三流写手!净瞎扯。”胖子抓起二次元美少女抱枕朝余贤头上招呼。 余贤不客气地接住二次元老婆,放到自己床上,在胖子的骂骂咧咧中跑去洗澡。 过一阵,三人赶到教室,虽然察觉气氛有些奇怪,但晚自习的铃声敲响,课代表走到讲台上催促晚读,三人都没多想。 第一节晚自习快下课时,余贤终于发现蹊跷,不但宁潇湘的位置空着,魏艾评也不见踪影,原先两人可能在特训的猜想,在纪检委唐楞严的那空空如也的请假记录本前明显靠不住脚。 去教室后排打水,积攒了一节课的八卦之火席卷班级,四面八方对着两个空座位指指点点,嬉皮笑脸,以及歪比巴卜的加密通话。 李唐凑过来小声问:“余贤,听说潇湘和魏艾评坦白了,是真的吗?” “你不知道?” “我听潇湘说今天不训练,就没去看。”李唐一头雾水,“她现在在哪,不会有事吧?” 坦白么……余贤抿一口温水,观察其他气排球队员或多或少的疑惑表情,大致推断出宁潇湘营造无人干扰环境的布局。 “学校里能出什么事。”余贤安慰说,联想到之前对李华的承诺——想不到宁潇湘这么快又摊上事了,真麻烦。 坐回位置上,思路尚未捋清,班长神秘靠过来,幽幽地说:“魏艾评表白被她拒绝了?” “魏艾评表白?”余贤迷惑地眨了眨眼,那货居然有勇气表白? “听说的,不清楚,现在两人都不在,大家都在猜。”班长摇头,表示他过会去找找魏艾评。 魏艾评那怂货躲起来到能理解,宁潇湘又干什么去了,她会怕这些? 思索间不由自主地去看那空荡荡的位置,书包精致且典雅,抽屉与桌面整洁有条理,风扇偶尔掀起的一页草稿纸里,隐约露出宁潇湘百无聊赖时画的二次元形象,惟妙惟肖。 桌面右上角摞着两本课外书,最上面是英文原版的《傲慢与偏见》,书签夹在快结尾处;垫底的《名利场》也是英文原版,还未有阅读的痕迹——总而言之,不是普通高中生喜欢看的。 收回视线,余贤从笔袋里翻出个雕刻一般的木质书签,路边小店货,是余九畹硬要他转送给宁潇湘的,作为不能亲自答谢的替代。 略加思索,他起身去找唐楞严,忽然被聊娱乐圈的女生拦住: “余贤,是不是宁潇湘故意吊着魏艾评去凑排球队的数,他打得不好,反被踢出来?” 已经演变为阴谋论了么,余贤表面好奇问:“真的假的?姐妹你从哪听来的。” 女生瞧着天花板半天,没想起来,便按着她的逻辑推演: 有些人说是宁潇湘主动找魏艾评坦白的,我觉得不太对劲。都互联网时代了,试问哪个女生不知道矜持?人家还没告白,就凶巴巴地吓退,哪有这样啊?怪自作多情的,她不尴尬,我都尴尬。 要是魏艾评主动告的白,那她躲什么,发个好人卡不久完了么。要我猜,魏艾评看起来那么舔狗,肯定被宁潇湘差遣去做这做那。魏艾评现在不听话了,宁潇湘怕他乱说,拉到其他地方和谈了…… 这剧情怎么有种电视剧恶毒女配的既视感? 余贤无语地听完,来到唐楞严身边,可怜的纪检委正因两个无故旷晚自习的家伙焦头烂额,他见到余贤,欲言又止。 余贤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边是哪个版本?” “有点恶劣。”唐楞严说,“宁潇湘吊着魏艾评当备胎,还和高二一个帅学长暧昧,结果被魏艾评撞见……太扯了。” “比起魏艾评告白,我还是觉得她主动开诚布公的可能性高些。”余贤回顾一眼叽叽喳喳的班级。女生在暗恋者告白之前主动拒绝,太反常了,太不按套路出牌了,叫人难以相信。 果然男生苦苦追求女神,最终在对方微妙的暗示下自觉离去才是常态么。 余贤微眯着眼:“楞严,你说,要是肖秋雨早点和我说明白。省下来的精力和时间,我能拿去做多少事呢?” “提着个干嘛?”唐楞严的榆木脑袋不太清楚二者之间有何联系。 “我请个假,去找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二十九章 人和人不能一概而论 教学楼五层是闲置的教室,与走廊护墙向外延伸的花坛里,每周仅有教职工护理一次的杂乱三角梅丛静默对视着,共赏黑夜中雨的淋漓。 这难得的情调,偶尔会被楼下学生的晚读影响。更有甚者,譬如昨天,语文老师讲题的声音在“小蜜蜂”扩音器的帮助下,让空荡的走廊间久久萦绕着: “鲁国之法,鲁人为人臣妾于诸侯,有能赎之者,取其金于府。子贡赎鲁人于诸侯,来而让,不取其金。孔子曰:‘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 唯独今天有些不同,柔和的雨声里,除了少数惊天霹雳,还夹杂着阵莫名奇妙的“噼啪声”,规律单一而久久不绝。 黑暗中,发夹在三指间来回凹凸变形。 不止眼睛适应环境,宁潇湘全身融于昏暗中,神色淡然,静观着手中发夹如地下通讯员手里的电报机,规律地“噼啪”作响。 她觉得自己的举措远优于初中,旁人根本挑不出指责的点。 她也对教室里关于自己的不利流言四处散播,再度成为众矢之的深信不疑。 前后观点是矛盾的,既然跟魏艾评的坦白无可厚非,那教室里的同学应该保持中立,双方都不偏袒。 可宁潇湘始终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同学朴素的性格上,她就怕万一,万一有那么些人和初中的一样,跳出来多管闲事,带动节奏。 所以宁潇湘待在这里,苦想着万全之策,去驳斥那些“万一出现的”好事者。 她在脑海里进行激烈而无休止的辩论,好比自己下一盘围棋:永远都知道对手的下一步怎么走,自己拆自己的招,根本分不出胜负。 快点想出办法!我今天必须解决这事!百思不得其解下,宁潇湘的焦虑转化为指尖动力,发夹遭受更加猛烈的摧残。 教室门忽然打开:“闭眼,我要开灯了。” 下意识循着指示做,待适应了周围的光明,宁潇湘缓缓睁开眼——她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强光。 余贤立在门边,空手朝自己扇了扇,“你不热么?”顺手将风扇开关调到五档。 空中吊扇吱呀着盘旋起来,稍大的风劲拨开被汗水黏在额头上的刘海,宁潇湘才注意到思考间闷出了许多汗。 “你回去罢,我在这思考一会。”发夹收进校裤兜,焦虑发泄不出的亢奋反应在她脸上,满是排斥,比在研究关键阶段被打断的科学家更愤怒。 “一会是多久?”余贤戏谑地倚靠墙边,双臂交叠,“流言已经有4个版本了,流量明星都羡慕你这热度。” 冰冷之感从她的脸色蔓延到了语气,独自迈过这道坎的欲望愈发强烈,容不得他人插手:“我知道,这是我的事,你走。” 怒火的幼苗正在滋长,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唐楞严一样耐心对待好心当作驴肝肺。余贤的问话里同样掺杂了情绪:“我只问一次,你和魏艾评为什么旷掉晚自习,现在还不回去?” 宁潇湘沉闷许久的烦闷之气被激发,正要回怼一句“关你什么事,真烦!”耀眼的闪电突然划破黑暗,电灯与风扇在余威下猛然停止运作。 灯灭到复明,间隔的一分钟里,激烈的雷鸣过渡到逐渐平稳的呼吸声。 冷静……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就算不想让余贤干涉,至少也要说服他保持中立,而不是把他推向自己的对立面。 宁潇湘咬下嘴唇,刺痛冲淡心中的不平,为没来由的冲动致歉一声,陈述来龙去脉,最后补充一句:“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回去吧,我自会解决。” “你私下和魏艾评坦白,没错吧?”余贤粗眉一挑,“那你犹豫什么,随便编个理由糊弄过去得了。要是魏艾评胡扯,你就当面跟他对质——多简单。” “简单,班上的人在你眼里有多单纯啊!”精致小巧的鼻尖轻“哼”出声,她轻蔑地笑着,难以置信如此天真的言语从余贤口中说出,“他们会相信真相就那么简单,呵,肯定是在背地里嘀咕各种阴谋论,好丰富八卦时的资本。” “说你像流量明星,你还真当回事了!”余贤理解不了宁潇湘的思路,规劝她不要小题大做——大家都是高中生,不是你的粉丝或黑子,至于为这件事上纲上线?高中生谈恋爱失败在现在是稀罕事么! 再说了,你私下拒绝魏艾评,言语既没伤他尊严,行事又保留其颜面,哪怕捅出去让大伙知道,无非是八卦一阵,不痛不痒——又不是财大气粗的经纪公司给污点艺人做公关,有谁会跳出来质疑? “不指指点点,把简单的事拧成狗血复杂的,这帮庸人怎么享受维护道德的成就感呢?”宁潇湘阴阳怪气地反问,显然听不进劝解。 余贤却揪住一个微妙的措辞不放:“庸人?” “不是庸人是什么!”内心极度纠结压抑下,与他人的交谈愈久,情绪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尽管她极力抑制,声音不可避免地在音调上产生偏差,一下尖锐,一下低沉,对倾听者是一种折磨: “那些人在学校,要么偷拿手机看毫无营养的短视频,要么侃着无意义的八卦,热衷于低级乐趣。目光短浅如此,净为蝇头小利朝别人指手画脚! 甚至连小利都不考虑——好玩、看不顺眼、闲着无聊——随便一个理由都可以! 转班的那几个你知道的,我和她们无冤无仇,但那又怎么样!她们还不是做出那些勾当——穷鬼就是见不得别人有钱!”宁潇湘越说越气,一步步逼近。 余贤双掌立在身前:“你冷静些,那些只是个例,人和人不能一概而……” “我——很——冷——静!”她攥紧拳头,猛地一跺脚,怒目瞪着余贤,胸腔二度聚集的怨气即将爆发,结果余贤突然竖过来一根手指,在宁潇湘双唇间作出嘘声姿势,另一只手用力按住她的肩。 “听着!”余贤的假声压低响度,语气听不出要商量的意味。和他人吵架,要么嗓门比对方大,要么禁言对方。现在宁潇湘太激动了,有可能引来保安,他果断采取另一种方法: “你在这里冲我嚷嚷毫无意义,呆在这乱想更没用,到教室去,到教室你才知道该怎么做! 放下你的傲慢,没人像你想的那样龌龊!正常人哪个不需要平常消遣?你有钱买‘高雅’的消遣,别人没那么多钱,看短视频聊八卦怎么了。口口声声说穷人见不得别人有钱,你不也视别人为庸人吗! 你见过所有人都学转班那几个的霸凌吗!张口就定性别人争蝇头小利,证据呢?那其他人做的好事,你是不知道,还是视而不见? 电视剧那些编剧乱写,富人都综合素质高、道德操守强,穷人都目光短浅,你是不是接受了这种刻板印象?宁可接受外地打工仔偷厕所纸巾,也不愿相信农民工怕弄脏地铁座位而坐地板! 宁潇湘!只有为社会的贡献才能评价一个人,而不是看他家境、怎么消遣!” 又是道惊雷,轰鸣过后,雨势渐渐缩小。 吵架,是感性的决斗,不需要逻辑。 一边禁宁潇湘的言,余贤将瞬间能联想到的东西稍过一下脑子就添加进措辞里。 即便他说得口干舌燥,全然不记得自己扯了什么,能否有力驳斥宁潇湘,极快语速下的长篇大论已经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唬住了她。 余贤松开手,宁潇湘的目光仍有呆滞,还没从嘴炮中回过神来。 她习惯了温文尔雅,运筹帷幄,想用理性和辩证的思维去跟上余贤的胡扯,反倒让自己的脑细胞超负荷运转,差点死机。 她沉默着,手伸进口袋里“噼啪”捏着发夹思索。 焦虑和挫败心理下,大脑运转效率极低,仿佛面临着还有一分钟交卷却迟迟解不出来的数学题。 发夹的“噼啪”过了几十来回,宁潇湘视线从对视中移开,走到椅子旁,懒散地倚靠上去,微垂的眼睑略有无奈:“你也只是说说罢了……” 她着实不擅长快节奏的辩论,心中多么不认同余贤的观点,口头上的反对受挫败的影响变得软弱无力。 “我以前可是切实经历过……”宁潇湘隔窗望着走廊上在雨中摇曳的三角梅,小声嘀咕着便没了下文。 回忆痛苦,除了卖惨博取同情,对现状有何帮助? 她沉闷地想,发夹于手指间止不住地“噼啪”。 余贤捕捉到宁潇湘的丧气神情,注意不去触碰她心中的痛楚,柔和地引导:“现在终究和以前不同。” 她的目光将信将疑。 劣质的木书签经余贤的手,递到宁潇湘面前:“我妹妹打游戏,在外面不善言辞,经常关在房间里对着沙雕短视频哈哈大笑——不妨碍她对你的帮助怀着感激。” “顺手为之,没必要的。” “连接受他人善意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敢相信他人心中的善呢?” 宁潇湘朝他翻个白眼,这家伙就喜欢把不相干的事情放在一起胡扯。 但是…… 她又绕回了最开始的矛盾:和魏艾评的坦白无可厚非,就怕万一,班里的某些人带节奏。 就怕万一…… 真的不会有人居心裹测么? 宁潇湘分不清是自作多情还是初中事件留下的阴影。 窗外淅沥的雨声没了动静,乌云散却,三角梅在月光下恬静祥和。 余贤微笑着,目睹宁潇湘颤抖的手接过木书签。 “回去吧。” …… 忐忑不安地踱步进教室,第一眼便是在座位上学习的魏艾评,宁潇湘咬紧牙关,视线所及,是同学投来的莫名目光。 目光中含着惊恐、不安和排斥。 莫非,那家伙提前回到教室,添油加醋地抹黑,让全班人都敌视我了? “都干什么呢,好好自习!”讲台上坐班的老师呵斥一声,同学纷纷收回目光。 初中被全班敌视的记忆画面走马灯似地在眼前闪过,她僵在原地,呼吸节奏沉重而缓慢。 余贤扫一眼班里怪异的气氛,正欲说些什么,宁潇湘嘴角僵硬地微翘,轻轻摇头拒绝了。 看来是暴雨前的宁静,虽然没做好万全的准备,她已然是经历过一次风雨的人了,在迫在眉睫的危机前能表现得风轻云淡。 要孤立就孤立,要吵架就吵架,反正我这次绝对没错,更不会认错。 宁潇湘无视自习课上,由各个角落投过来的异样目光。 “潇湘……”李唐下课后满脸忧愁地过来。 宁潇湘不忍搭理她,任何企图接触被孤立者的人,免不了受到牵连,被集体一视同仁。 李唐直接扑到她身上:“怎么办啊,魏艾评手受伤了,又得找人填补进排球队……现在谁都不愿意来啊!” “魏艾评的手?”宁潇湘一脸惊讶。 “可不是嘛,他说和你去特训,回来路上摔了一跤,磕伤手了。”李唐说,“你也小心点,比魏艾评练得还晚。” “那大家看我的眼神怎么那么奇怪——”宁潇湘凑近李唐耳旁悄声问。 李唐的眼里怀着期望:“因为离校运会还有两天,我催人报名是来不及了,所以和大家说,你点到谁,谁就上——” “……” 魏艾评手上打着绷带走过来,第一次正视宁潇湘,而不是略微害羞地挪开:“宁潇湘,有个女的托我给你这纸条,让你自己看。” 折叠的纸条落在桌面上,他便自然地走了。 最后一节晚自习,宁潇湘忍不住打开: “抱歉,我的追求给你带来很大的困扰,有时候,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但又不甘心轻易放弃,只好这般混日子地追求……说不上多开心,也谈不上多伤感,直到你拒绝我,结束这奇怪又不怎么舒服的日子。 另外,谢谢你给我留了面子,要是我鼓起勇气告白被拒绝,大概要沉闷很久,消磨更多的时光。 还是要抱歉一声,我觉得再留在排球队的话,气氛会很不舒服,所以自作主张地找理由退出了…… 抱歉,我不会再纠缠你了。 希望你能找到你喜欢的人。” 看来……是我想多了,宁潇湘虚惊一场地靠在椅背。 “啧啧啧。” “余贤——” 发觉偷瞄的余贤,她条件反射地挺起身子,纸条紧紧攥在手中,顾虑到在上晚自习,宁潇湘朝同桌凌空一指,带着威胁意味。 先前与空气斗智斗勇的模样有多尴尬,现在威胁眼神在娇红脸蛋上就有多色厉内荏。 “不指指点点,把简单的事拧成狗血复杂的,这帮庸人怎么享受维护道德的成就感呢?”模仿着孤傲厌世的腔调,余贤可找到机会把刚才在空教室里受的闷气给报复回去了。 宁潇湘想摆出冷淡外表来警告放肆的同桌,可莫名的紧张使她的努力在余贤看来是极其窘迫下的挤眉弄眼。 料定她和唐楞严一样超级理性,在自习课上会竭力克制自身行为,余贤便无顾忌地继续捉弄——难得见同桌这样,怪可爱的,多欺负一下—— “嘶!” 人和人果然不能一概而论,宁潇湘就能在极度愤怒下狠狠掐了余贤的腰间,在桌面下完美犯案,周围无人察觉。 ps:日常在高潮处卡文……凎 第一章 晚自习再说吧 “这天,终究还是来了……” 活动室大门紧闭,纯色薄青窗帘透过微弱的光线,几乎觉察不到温度。戏剧服饰罗列悬挂在衣架杆,萦绕着些许在南珠冬日下晾晒过的余香。桌面洁净,剧本草稿统一封存在抽屉,更重要的是,墙上的活动纪念、荣誉奖状、历届成员合影被尽数取下。 取而代之的是左边墙壁的王国维、胡焕庸、马克思,右边墙壁的牛顿、拉瓦锡、孟德尔,正对大门墙壁的孔夫子、莎士比亚、华罗庚,隐隐有三军大将阵前对垒之势。 亚麻色长发重新束起高马尾,额前整齐垂着空气八字刘海,谢玖曦那碧蓝瞳孔的严肃遮掩不住:“本学期的社团活动到此结束,你们,准备好期末考没?” 期末考。 简短三个字,有如隐形泰山般压在戏剧社社员的肩上,瞧得空气瑟缩,不敢发出一点轻微噪音。 南珠二中不是示范性高中,教育资源不比市里的其他同行强,才不作死信奉素质教育的神话,什么学生**、个人尊严、天性发展在成绩面前统统闪开。 考试后结束三天,班主任就会把罗列姓名、年级文理排名、班级文理排名、各科具体分数的电子表格发到家长群,白底黑字的数据告诉诸位学子:二中师资不强,硬件不好,想要面子,自己争取。 大多社员的高中奋斗热情尚有温存,无不随着谢玖曦的话语正襟危坐。 除了许念白这个高二的老油条,打着哈哈:“哎呀,你别吓着他们,期末考挺简单的,别太紧张——” 谢玖曦板起脸,默默卷曲纸棒束。 “——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要保持平常心态赴考,这是学长对你们的忠告。”许念白的眼神认真起来。 白了那见风使舵的家伙一眼,谢玖曦摊平草稿纸,:“昨天社团联合会议,学生会的人透露……”突然一顿。 社员屏息探头,观社长面露难色,恐怕笔记上的内容不是什么好消息。 “嗯……”眼角余光留意两旁,谢玖曦不动声色把稿纸竖起往回缓缓收缩,避免她会议时昏昏欲睡写的鬼画符被发现,又沉吟一阵,终于辨别出字迹, “督促各社团尽快停止活动,复习准备期末考试。” “哦……”众人大惊小怪地靠回椅背。 “第二条,校领导要推广二次元社模式,讨论过后的标准定为:学生社团成员,期中和期末考的成绩,但凡有一科不及格,进行退社处理……” “啊!”不等谢玖曦念完,几个刚放松心里戒备的社员猛地挺起腰杆。 罗漓对数学不太自信,小声抱怨着:“怎么净出稀奇古怪的规定来折腾人,真烦。” “学校既然规定,照着做就是了。回去我指点你的数学。你到底是怎么考的,我选择题的分都比你高……”唐楞严张口就来,直接被旁边的罗漓恨恨踢一脚,虽然不痛,还是抱着困惑看向余贤,不清楚哪里说错了话。 余贤眼观鼻,鼻观心,放空脑子,无视那两人的打闹。他的语数英和理科是强项,文科三门再差劲,及格还是易如反掌,新出的标准对他影响不大。 宁潇湘眉头微垂,反手捋着刘海,不让鄙夷之色显露。学生本分就是学习,为了社团活动而放低成绩的要求,真是本末倒置。真把天朝不是东瀛,大学不稀罕高中社团的荣誉,除开体育艺术生,自主招生政策也是偏向学科竞赛。 “嗨!学校说说而已,根本执行不动!我高一那会儿嚷嚷月考不及格的人下午第九节留下补课,结果还不是——” 许念白忍不住再次搅局,讲得正兴起,视线停在谢玖曦卷曲的稿纸上,突然被抹喉似的断了声,举起双手告饶着,下巴抬了抬示意孟倾城, “你帮我拿下透明胶……” 孟倾城点点头,撕开一小段透明胶,正拿起剪刀,留意到谢玖曦的眼神,果断给猝不及防的许念白绕上三圈,留下不敢出大气的鼻腔和委屈巴巴的杏眼。 念完的稿纸反盖于膝上,谢玖曦一一扫过社员的脸庞。学习是个人的事,不归她管,但她有责任,不让戏剧社成为拖累他们的因素。 “你们,都有复习计划了吗?”谢玖曦先看向宁潇湘。 “还好,和平常一样,没什么变化。”月考排名晋升到文科第二,理科第三的宁潇湘气定神闲道,照着既定节奏复习,以不变应万变。 “还好,往后的社团活动时间,我打算到班上检查错题,希望……嗯,但愿考试别出大错。”最近一次月考跌落到年级文理第十的唐楞严绷紧脸,考前焦虑症发作,忐忑不安地搓手。 “还好,理科这边我试着多刷点难题,文科的话,得那之前的卷子看看。至于时间,得从码字挤了,暂时日更2k。”面对期末考,余贤不敢掉以轻心,尽量守住文科155名的位置,假如运气够好,理科还能在上次月考29名的基础上更进一步。 “还好,我对笔记蛮有信心,考试应该不难。”罗漓迎着社长点点头,要不是数学拉胯,她不至于在年级文理160左右徘徊不前。 “还好,这段时间我挺用功的。”孟倾城顿了顿道,倘若不知高二文科只有4个班254个人,她那201的排名看起来还是挺高的。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在许念白身上。 “还好,我刚ps了理科的高分锦鲤表情包,你们要转发可以找我。”老旧的透明胶没多少粘性,他噘噘嘴就松开。 “砰” 谢玖曦一束纸棒不由分说就敲在戏剧社的毒瘤脑袋上,“拜托你除了那张脸,拿出些学长的风范吧!” “淡定,淡定!我说着玩的,期末考我还是会认真对待的!” “你个倒数第二还有胆子说!”接连几次挥舞落在空处,谢玖曦直接吩咐左右社员,“把他按在座位上,我去拿数学书,能把知识打进他脑子一点,这棍棒教育就是成功了。” “你管这叫棍棒教育!” 哀嚎声中,高一的戏剧社员初次了解到,社长谢玖曦是个深藏不露,应试和素质教育范畴外第三种教育模式,棍棒教育的提出者,不折不扣的教育家。 …… “大家散了吧,抓紧时间去复习。”谢玖曦展开纸棒,在桌面上碾平。 活动室大门敞开,高一社员陆续迈开腿,向着阳光。谢玖曦目送戏剧社未来的希望,与孟倾城一起,留在入室阳光够不着的阴暗处。 “你啊,都已经高二了,还不珍惜学习的机会。”恨铁不成钢地用食指戳戳摊在座位上的许念白,乌龟被戳好歹知道往前挪动一下,谢玖曦手段尽施,只能眼睁睁看着老朋友逗留原地日渐堕落。 “劳逸结合嘛。”许念白不在乎地笑着。 孟倾城也不帮他:“有你这样的劳逸结合?学学玖曦,把期末复习放在第一位,其他任何事都不能耽搁学习。” “我们也走吧,回去复习。”谢玖曦颇为自得地昂首挺胸。 “唉,都学期末了,到食堂聚个餐,喝杯奶茶再说嘛。” …… …… …… 谢玖曦偏过头,活动室外,夕阳余光被建筑阴影逼退,高一的社员们在门外探头探脑。 “那……就去食堂聚聚,先喝杯奶茶?”她捏着下巴思索。 孟倾城睁大眼睛:“复习呢?” “晚自习再说吧。”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三章 他想听什么 “贤,昨晚办公室明明没人啊。我们当时溜走,会不会……” 瞧唐楞严蹙眉的犹豫样,余贤闷着声快步往前。 别人是吃亏后一个劲悔恨,这家伙,没吃亏还一个劲反思自身行为是否恰当,简直可以去美国大片客串那种:被主角从虎口救下,反而痛斥主角说虎虎那么可爱又是野生动物,为什么一枪蹦死它,应该用手掰住牙齿不让其合并,救人之后便放虎归山的圣母作死龙套。 每看到这种情节,余贤免不了痛骂一声用低劣手段强行制造冲突的脑残编剧,恨不得跨越次元壁一拳打飞龙套。 但身处法治社会,坚决抵制校园暴力的环境,他只能假装聋子。 唐楞严要是整天粘着自己的大欧派软妹子,余贤至少能三观跟着五官走,派别跟着性别走,辩解说妹子太单纯,好萌,然后耐心地劝解引导。 可惜他是个男的,余贤只觉得他聒噪。 “宁潇湘!”对上视线后,眼神嫌弃地一瞥唐楞严,余贤的语气低沉而不满,“你传的好话!老师早走了,才提醒我们两个去!” 那双丹凤眼泰然自若,对余贤咄咄逼人的面容视而不见,稍稍眯起间似乎尽收眼前的来龙去脉,睁开时又透出掌握全局的自信:“你忘了事,反无赖我这个提醒的,笑话!唐楞严,你看看这没担当的家伙——” “别,你们别吵,是我的错,也没能记着老师的话……”唐楞严起初莫名其妙地看他们突然语出不善,等到两人剑拔弩张,瞪眼哼气,内容还和自己有关,他的大脑不由得怀疑: 有这事么? 看他们的样子是真的啊。 会不会是我忘了? 应该是吧。 心里内疚感油然而生,把昨晚的反思抛到旮旯角落,唐楞严连忙和气劝解两人,把锅往身上揽。 那两人也不客气,马上调转枪头,联合起来朝唐楞严一阵输出: “你这记性难怪月考掉名次!” “活该被人耍,这脑子!” 无形的两把刀子从左右狠狠扎进唐楞严心脏,高挺身躯痛楚地佝偻,外人的训斥和内心的煎熬迫使他萌生潜逃的念头,连声道歉,背着复习资料快步消失在走廊拐角。 “这烂好人,阿斗都比他好扶!”余贤望一眼走廊拐角,当着宁潇湘面丝毫不轨迹地大骂一声,拉下肩挎的书包,一本一本用过的复习资料往抽屉里塞。 搁置桌椅的空中连廊四面透风,风是南珠初冬仅有的尊严。宁潇湘微调黑白格纹围巾,西式校服外套的布料挺保暖,但v领设计在防风上孱弱不已。所幸初冬的寒冷被南珠市三面汪洋调和,日光一出,围巾便可以解了。 “你还会背地发牢骚。” “那么久了还让人操心,你管你也烦。” 宁潇湘背靠着大方柱,语气一如既往地淡然,“我还以为你一直支持他呢。罗漓,国际学校的女生,校运会的事……” 有李唐这个八卦小能手,加上罗漓那一提到唐楞严就炸毛的性格,宁潇湘或听或探,很轻松就摸清楚余贤为帮好友费了不少功夫。 一开始,传闻的事迹与现实里她亲眼见的余贤,格外冲突,一边是真性情,一边是势利眼,不由得怀疑他和自己一样是双面人。 不过一起经历了气排球赛,宁潇湘对他的印象大有改观…… 余贤伸进抽屉的手一顿,收回来,食指有些愧疚地挠挠太阳穴: “我卖他给画师,换了张高质量插图。” 宁潇湘对他的印象又改了回去。 “不愧是你。” 沉默几秒,她看着继续动手整理抽屉的余贤,突兀地说:“不过,你帮他那么多,现在也不亏欠什么。额,罗漓在学校和社团都不敢去同他聊,国际学校那个是够主动,可惜太远。你帮不帮忙,都差不多的。” 系上背包拉链,余贤回头看她,有些奇怪。以宁潇湘的习惯,应该止步于上一句的轻蔑吐槽,今天却反常地没话找话。他一时间理不清头绪,不好冷落对方,便顺着往下说: “我烦的就是这个,楞严多多少少清楚那两人的意思,偏偏没动作,平常还好,罗漓和甄诗皓一掐起来,斗起来,他处理不了又找我帮忙……唉,每次都是我和稀泥,寒假我可不管了,连载忙的要死,希望他趁机成长些吧。” “那你的……” “期末考完前还是那样。”余贤挎上包,宁潇湘今天实在不对劲。但比起了解自视甚高的大小姐在学习枯燥之余偶然散发的思维,复习逼近的考试科目,给寒假的码字环境打好基础,才是他该关注的事。 “我复习去了,你拿些书就到考场吧,这里风大,注意点。”作别地一挥手,余贤干脆地迈几步,消失在拐角处。 樱唇微张,又无奈闭合,宁潇湘轻轻坐回椅子,想喝水,刚凑近,热腾蒸汽扑面而来。 随手将保温瓶置在桌面风口,蒸汽才探出瓶口一小头,就被超速行驶的寒风撞飞,跟在后面的蒸汽不吸取前辈教训,磕了金坷垃的韭菜一般往上疯长,被寒风一茬又一茬地收割,瓶内温度快速流逝。 “那么久了还让人操心……”她喃喃自语,静下心算算,带上虚假面具与旁人敬而远之有不少日夜了。 仅维持表面的社交需要,不深入接触他人,听起来和古代大隐于市的名士一样,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悠然自得,对同学的某些幼稚、无理行为眼不见为净,置身于狗血纠葛之外,遇到事情还可以装无辜博同情。 自己无所谓孑然一人,可表妹始终放不下关心,且不论她的关心有没有必要,宁潇湘不忍让李华白费苦心。见余贤对唐楞严的牢骚,她无端联想着,表妹是不是在背地里,对她失望透顶呢? 宁潇湘不想自己成为表妹的负担。 至少做做样子,让李华看得满意。 就从平常的谈话聊天开始。 保温瓶的水温降得差不多,宁潇湘轻抿一小口,脸颊雪肌化作嫣红,长睫毛随着体内逐渐扩散的温和,稍稍疲乏垂下小憩几秒。 假笑时,明明谈吐收放自如的,在小团体前是无所不能的大小姐,在老师前是乖巧勤奋的学生,在父母前是听话懂事的孩子……他们想听什么,想说什么,想看什么表情,宁潇湘信手拈来。 对上余贤,假笑着便能读懂他对唐楞严的不满。 可一坦诚相待,他想听什么,想说什么,想看什么表情,她一概不知,甚至无法简单地张贴性格标签来认识他,贴一张,撕一张,完全捉摸不透。 怎么换了平常心,和连找个话题都那么难呢?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四章 衣食父母 老二刺猿网,青春日常编辑组。 编辑例行会议,趁着组长没就位,几个同事稍稍放松地坐在一起忙里偷闲,有家室的问子女,没对象的聊周日计划,其实大家心里都憋着部门内外八卦,碍于公司里极易走漏风声,又不晓得前一秒笑嘻嘻听的同事会不会转身就打报告拉派别,聊得不是特别起劲。 话题一下便绕回工作上,传闻文盟的编辑都是冷面工作狂,内部竞争激烈,相互见面皮笑肉不笑,炫耀身份一般比拼负责的成绩,好似宫斗剧的嫔妃,时时刻刻想着干掉对方,踩着尸体往上爬。 老二刺猿的编辑就和蔼许多—— “哟,你这个月有几本书太监了?” “13本,不过成绩都不咋样,能够接受。去年新人分类月票第一还连续更新了十章,承诺会完本,算那鸽子有点良心。” “这么幸运!我负责那混蛋,才上推荐就说去打血缘x咒,拖更就算了,过几天直接把大纲发出来跑路,专心打游戏!” “老张,咱们组的神仙这月更新没?”指青春日常分类唯一在月票榜前十的《我的二次元不可能这么虚假》,作者“援气老贼”拖更成瘾,更新随意,被编辑们戏称为修仙写。 “援气老贼”老二刺猿建站之初便发表作品,名气与实力之大,以至于“我二不假”上个月仅“勤奋”更新了十五章,就被庞大而狂热的书友群拉上月票榜第一的宝座黄袍加身。令网站内多少作者望洋兴叹。 一边悠闲打磨文字,财富口碑双丰收;一边日更千万,勉强靠订阅与全勤糊口,人与人之间差距咋那么大? 一听“神仙”二字,张文北面色不佳,大家都知道他偏爱原创和勤奋的作者,偏偏负责作品里最拿得出手的是援气老贼的综漫同人。 “爱更不更,我管不了。”张文北揉着太阳穴回忆这几天内投到工作邮箱的稿件,盯上组里比他大一岁偏偏还沉迷手游的责编,“老巴,最近好多新老作者投给我同人,又有战舰又有战斗美少女,是新出的手游吗?” 那责编昏昏沉沉的眼睑突然缩回,瞳孔炯炯有神:“对,《王牌战姬》,前两个月开的日式手游,可火了,我昨天就氪了三……咳,签了三本同人。” 机警抬眼注意会议室的门口,他凑近同事们,压低声音安利:“《王牌战姬》真不错,东瀛人的立绘就是涩,而且日常养成机制设计超棒!我有时在日常地图里逛着逛着就忘记做主线……” 皮鞋忽然摩擦着地板蹭蹭作响,只有组长才有能拖着绝不抬脚的习惯。 “主线!我就说那些菜鸟总喜欢不列大纲,想到哪写到哪,没有主线,叫读者怎么看啊!” 组长板着脸,等下属默默缩在各自座位上,微垂着头而抬眼注视自己,才把文件在桌面敲打几下,挪了挪肚子入座: “上一周新书上架,首订统计前40名,青春日常分类上榜的作品只有三个,三个!全在30名开外,最高首订才1778,b签的线都没过!收订比还是34.2!” 底下默不作声。 网络的参考数据很多,排除主观因素,编辑给作品分配资源时,主要参考首订,均订和收订比。 首订在老二刺猿指首个vip收费章节自作品上架24小时内的订阅量,相当花魁选秀,回眸一笑百媚生,第一眼就迷惑众多读者争先恐后地掏钱,拿下初赛桂冠,借头部效应获取更多推荐资源。 均订是vip章节总订阅量除以vip章节数,随着读者付费阅读与作者章节发布动态变化,是上架后最重要的参考。 首订是美人初现,均订便是美人的日常保养。 首订红火,后续情节拉胯被读者嫌弃,均订下降,好比年老色衰的美人,编辑可不管她之前有多妖艳,推荐优待统统撤走,打入冷宫; 反过来,首订拉胯,经作者努力修改,均订大大提升,穿上了水晶鞋,气质从头到脚彻彻底底地升华,编辑王子哪管她曾经灰姑娘的身份,毕恭毕敬地请上推荐马车。 收订比是收藏总数比上均订。凡女歌星c位出道,她的粉丝团可以数量不多,可必须购买力十足!上万人举着牌子在机场入口三呼万岁,却对新出的歌曲专辑说下次一定补票,说明这女歌星不赚钱,粉丝都觉得花钱不值。 网络盗版猖獗的情况下,大部分读者仅仅收藏作品,上其他网站白嫖,故收订比相对不如前面两个重要。 要是历史军事这等书库数量还不如《我的二次元不可能这么虚假》首订数据的冷门分类,组长不至于怒火攻心,偏偏青春日常坐拥网站第三大流量和作品数,怎么看那三本上榜的,眼里都是豪门大家族里的废物子弟,逐出家门都不足以泄恨! “这个月《王牌战姬》在网上有不少流量,玩家恰好是我们分类的潜在用户群体。”组长扶了扶眼镜,在会议室幕布上放映ppt, “这是我托数据部门统计的,《王牌战姬》dau,月流水增长,老二刺猿的dau增长,用户订阅增长,《王牌战姬》同人作品数量增长以及同人作品d、b、a签占比……” 一排排的数据,缩在座位上的编辑相互挤挤眼,全知道组长的意图了。 待组长放完ppt,让编辑发表意见,偏爱同人作品的老巴盯紧上司的表情,细声细气道:“组长,我这边有本《王牌战姬》同人新书,三轮推荐下来成绩不错,收藏有2万1。我打算安排它隔几周,在2月1日上架,如果配合app启动推荐位……” 组长刚要点头,张文北顾不上谦逊,忙插话道:“组长,我这也有一本,《朝如路人暮成友》,可以算是建站以来最有潜力的天朝原创——” 组长眯起眼,眉头微蹙:“天朝?原创!”没有进一步说明,可脸色毫不遮掩地嫌弃。 张文北哑然,目光犹豫着是否坚持,最终一咬牙:“对,原创。组长,老二刺猿网的口号不正是‘建设天朝第一的轻’吗?“朝路暮友”的特点很契合,成绩也经得起读者——” “老张……”组长叹了口气,“《王牌战姬》有更大的流量,流量就是金钱!口号只是喊喊而已,钱才是关键!再说了,《王牌战姬》的同人,也是天朝轻嘛。” “组长,之前可是你说要发掘原创轻的!” “此一时彼一时嘛,现在培养高订阅要紧。” “可,可是《王牌战姬》的版权是东瀛人的,再火,充其量多那些订阅。《朝如路人暮成友》是老二刺猿实打实的原创ip,像文盟那样,改编漫画、动画、影视……” “ip,ip!花费那么多推广,万一这个原创后面写崩了呢?万一有资本看不上呢?老二刺猿和文盟,那个流量大你不知道?”组长摇摇头,张文北还是太理想了,不考虑风险。跟着《王牌战姬》巨额流量吃订阅,稳赚不赔,多好! “可是,可是……”张文北急得舌头打结,平日坐惯办公室,公司租屋两点一线的枯燥生活让他的交际水平退化, “《王牌战姬》终究是东瀛的,青春日常已经有很多类似的东瀛背景,难得《朝如路人暮成友》崭露头角,我们培养其作标杆,树立一个风向,其他中层作者跟风,天朝背景的便会雨后春笋冒出,那青春日常类就多一种竞争力强的流派……” 组长抬手阻止他陈述,口气不容置疑:“张文北,我不管东瀛的还是天朝的,主角姓东条还是姓墨,这不重要!哪个风险小,回报快,赚钱多,哪个就是我们网文编辑的衣食父母! 介时app屏闪推荐位我会同上面申请,给那本同人。等首订成绩出来,你就明白我是对的了。”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五章 我要钱 封闭在学校里的余贤不了解老二刺猿编辑部的暗流汹涌,就算知道了,也来不及多想,因为期末考的滔天巨浪已经拍到身前。 语文及格容易,高分难。作文和阅读理解,失之毫厘,不至于差之千里,差之十几分还是可能的。余贤在真题卷上刷惯了刊物出版的传统短篇,忽然在期末考碰到早年网络家的作品节选。 交卷出了考场,回忆起题目,他不由得多想一些。 以往真题大多从当代作家的短篇里挑,亦或是名着节选。然而互联网时代,传统纸媒市场日渐缩小,这边耗费十天半月写一个短篇投稿,隔壁网文写手每日万字更新已经挣得盆满钵满,有多少人坚持写传统短篇呢? 长篇传统文学不见得舒坦,每个时代都有各自的喜好,互联网时代的精英企业家们和以前的出版商不同,讲究“流量”“ip”,看不上传统文学的拖沓和低人气,偏爱网文的爽点、倒追和快节奏。 2000年的林雨翔在高中困惑青春,2007年的杜拉拉在外企与上司同事勾心斗角,今天老二刺猿网的男主系统加点一日成学霸,旁边白富美傻白甜轻易攻略;女频改编网剧的主角在霸道总裁、温柔男二的争宠中,回到精装明亮的小房间,感叹着生活多么“艰苦”。 再过几十年,语文试卷的阅读题该怎么找呢?专门让老师写一篇做题用的文学性短篇,在互联网时代前的旧书库不断翻找,还是把销量高且文笔不错的网文请入试卷? 余贤戏谑地猜想最后一种可能,未来学生分析系统装逼流欲扬先抑的章节结构,探讨“霸道总裁那一懊恼的眼神,不屑的表情。”表现了什么样的人物情感,以及“倒吸一口凉气”运用了什么手法,在文中起什么作用。 见胖子、唐楞严从各自的考场出来,余贤抛去妄想,信步迎上去。 “语文感觉怎么样?”唐楞严叠好试卷,斜下肩挎的书包,小心翼翼地塞进去,生怕褶皱。 “还可以。”余贤做过这次作文的类题,立意、论点、论据信手拈来,剩下大把时间琢磨文笔,不过太投入作文,忘记回过头检查前面选项,使得他转笔的手很不利索。 “我也还可以。”胖子侧身让走廊上其他人先通过,人还被挤在教室外墙,心里眼睛已经透过建筑,望到几里之外的食堂。 “那……我还可以吧。”唐楞严见两个朋友轻松的模样,反而更紧张,以为考试里的疑难之处在其他人手里轻松作答,只有自己复习不足,百思不得其解。 各有各的心思,但有一点是大家共同认可的。 “回去谁也别对答案!” 这要属学生特色赌局,不论亲朋,参与者皆是要干掉的家伙。就考试题目讨论出大家都认可的结果以为参照,以为错的人垂头丧气,复习变得焦虑;以为对的人幸灾乐祸,备考愈发轻松。 对答案的先例一开,便一发不可收拾,比赌鬼还沉迷,恨不得每一科每一题逐条对比。而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每一科每一题都正确。对着对着,倒成了自找不快,损己不利人。 三人认真点头,眼神默契地警告彼此,谁嚷嚷考试答案,谁就是龟孙子,人人喊打。 简单解决午饭,三人回宿舍,不浪费胃袋消化食物的时间,在床上抓紧复习。 余贤瞄两眼物理错题集,眼神就定不住,移到语文试卷。 不和别人对,我自己检查一遍,应该不会出大问题。 唐楞严一抬眼便看见对面的余贤摊开墨绿试卷纸,心里痒痒,自我辩解道:“嗯,单复核卷子,不打扰他们,不要紧的。”放下物理笔记,腰一弯,手往床尾的书包扒夹在课本里的试卷。 上铺的胖子斜趴着瞧物理课本,曲肘支手托着下巴。眼睛扫着白纸黑字,比遇到催眠师的道具还疲惫,接连眨眼哈欠间,注意到下铺两个家伙偷偷地检查语文卷子。 尤其是自己正下方,余贤的试卷露出床沿一节,恰好进入胖子的视野。 就,就偷看一下。只要我不说,就不算对答案。 睁圆一只眼,半边脑袋潜望镜似地悄悄探出床沿,锁定一道他不大有把握的选择题—— “c?第3题怎么会是c!” 突然的尖叫,吓得余贤以为自己写答题卡时看走眼,填错了选项,忙把脑袋到题目上空端详,下意识反驳: “这道题就是选c啊,男主拒绝青梅告白不是嫌她家穷,第三段明明白白写着‘那城里的女人让他挪不开眼,张着嘴吧呆呆扶着自行车,阿妹推着,他转过头来看,心情从登高博览的辽阔跌落到平坦洼地的沉闷……’” “喂,喂!说好的不对答案呢!”唐楞严眉头紧皱。 胖子声音一下萎了,两只手扒床沿,清楚自己错了一题,更像知道往后几题会不会失误,脑袋稍稍缩回,留一点眼角的余光盯梢下方。 “咳……同学之间,能叫对答案么?答案是什么,谁知道?我们仅仅是根据题意和各自主观臆断,额,讨论,讨论而已,不认真的!”余贤解释道。 唐楞严眼睛眯成一条缝。 随即他问:“那……你们作文的立意是什么,嗯,讨论一下。” 于是,激烈的讨论声,整个中午都没消停,并在接下来的两天,按规律地重现。直到第三天下午,余贤从最后一科的考场迈出,黑眼圈上贴着的两只眼摇摇欲坠,挪桌子回教室,等不到班主任和学委搬寒假作业回来,脑袋一沉,砸在桌面上和周公下棋。 棋局难解难分,正候着周公落子,地面突然晃动,余贤睁开眼瞧熟悉的教室,一脸茫然。 宁潇湘收回手,目光停在那明显的黑眼圈,有些在意:“你太紧张了,注意休息。” 奇怪,平常月考不见他压力这么大,理科排名又稳步提高,也不像唐楞严有考前焦虑,没理由熬夜出这么深的眼圈。 食指略微内曲,轻柔眼眉,缓解疲劳用眼的细微疼痛,余贤苦笑着:“自作自受,又复习又更新,哪有空哦。” 本来时间就紧张,考完试对答案浪费一部分,余贤不得不早上5点半起床复习,中午短暂,心情浮躁静不下心,便在草稿纸上拟章节细纲,下午考完试快步流进活动室码字更新,晚自习边泡茶边看资料到11点。 接连三天睡眠不足,又疏于锻炼,余贤身心都有些萎靡。 “不能停更几天么,身体更重要。”宁潇湘不能理解他对网路的执着。 偏科学习与坚持更新下,余贤理科排名在年级名列前茅,文科排名不算高,也不差。可以说,把网文创作当消遣,或投入其他娱乐,他皆能轻松度过高中三年,考上好大学,直奔好前程。 现在这般,兼顾学生和创作,累坏身体,宁潇湘深感不值。 “那是对你来说。”余贤手捂着嘴,哈欠不止,接连深呼吸才抑制住,看着同桌姣好脸蛋。 生得好,接受一切优质教育资源,成绩和才能远超同人;成功父母有意识地培养,自小就有健身保养意识,容貌身材突出;上了大学,便可以凭着家里人脉,职场上轻松,创业上平稳,不到三十就事业小成,爱情美满。 生不好,一切都得凭自己抓住机会,成绩不好找不了补习;打工父母不得已地放养,身材走形脸被晒黑才明白锻炼防晒的重要;上了大学,职场摸爬滚打,创业小心翼翼,人到中年或许成功,爱情能不能兼顾尚是未知数。 童年电视的《射雕英雄传》和《杜拉拉升职记》,到如今网文的系统重生穿越流,别人收获着不断欢乐,余贤只看到,读者厌倦了努力和奋斗,更偏爱凭借超自然事件瞬间咸鱼翻身越过龙门。 网络让人越来越容易相互比较,当刚毕业的大学生996,为安抚生气的女朋友和买房操劳,手机app一刷便瞧见比自己年轻的富二代左拥右抱,糜烂生活——当毕生的努力不及家室积累,不再是文艺作品的幻想,而是近在眼前,努力的性价比便跌落谷底。 佛系麻醉着自己,还是氪命奋斗? 余贤很贪婪。 而且,只有奋斗,才能满足**,才能把那些人踩在脚下。 奋斗到人生巅峰,不是终点。 过去的不满、嫉妒和愤怒,必将宣泄。 那个人,肖秋雨的男友,肖秋雨,三个人的面庞相继闪过 “对我来说,钱更重要。”余贤睁圆了眼,“我要钱,做很多事。” 藏在抽屉的手机亮着屏幕—— 责任编辑的qq信息。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七章 这是我老婆 电动车在南珠汽车站的路口右拐,转角之间,天不朗,气不清,风是和畅,只是夹带着肉眼可见的灰尘。 倒不是南珠大道的行道榕树、樟树、灌木丛不比贝海大道的同行们称职,它们已经超负荷运转着净化空气了,走近一抹叶片,满手的灰尘。 无奈运沙车、水泥车、建材运输车你来我往;两旁水泥墙壁,塑料板房屋顶的玻璃厂、水泥厂、瓷砖厂、钢材厂、汽修厂隔路轰鸣机器叫阵比嗓子;废品回收站,物流集散点和斑驳玻璃平行推拉门紧闭的快餐店缄默地旁观。 厂房后紧挨着的城中村小屁孩哪管那么多,顶着阳光不嫌脏地把运砂车拐进路边厂房时,抖落在沥青非机动车道的砂土捧在手心,运到村口土路的坑洼里填埋,然后被穿着花衬衫的爷爷奶奶打屁股。 由市中心经此去规划文娱区的学生大多有强烈的环保意识,眼里哪容得下城市边缘的肮脏污染,于是行动起来,改走更干净的魔都-新世纪大道。 个别心里还嘲讽着城中村村民——乡巴佬就是乡巴佬,真不讲卫生。殊不知正是城郊村民的牺牲,才换来洁净的市中心和便捷的建材物资。 唐楞严通常也走魔都-新世纪大道,但身后载着的余贤家在河楠路,跟这片市区边缘建材工业区隔着一个红绿灯,特意绕回魔都路太耗电,见余贤习惯地戴好口罩,他便把车帽的挡风镜往下一拉,加速冲过建材工业区。 到被围墙圈起来,正施工建新体育馆的南珠广场,路边的罗汉松产业园和城中村茂密植被隔绝掉身后的尘土,唐楞严推上挡风镜,绕着圆形广场往南开,停在漓江电子科技大学——南珠校区旁的汉堡店前,眯起的双眼遮不住缝隙间的疑惑,回过头问: “你确定是在这……见一个网文写手?” 放假以来,余贤窝在家里码字,比她妹还宅。最近市园博园临近春节搞活动,南珠市民凭身份证免费入园。唐楞严沾染了些余贤的写手思维,觉得这是不错的收集素材机会,便叫上好友,余贤却说先顺路见一个网文写手,便来到这里。 网文再商业、娱乐化,多少跟文艺沾点边。 在唐楞严看来,网文写手应该呆在格调较高的咖啡店,文字伴随指尖跳动,偶尔抬头经玻璃窗望着外界繁忙,小呷一口咖啡,安享于自己宁静小天地——再不济也得奶茶店和图书馆,可汉堡店写是怎么回事?太low了吧! 余贤点点头,同时汉堡店里推门走出个人,见着两人就张开双臂,爽朗笑着: “贤哥你真准时——哟,楞严也在哈,真是好久不见!” 唐楞严瞪圆了眼上下扫那人几遍,烫染痕迹明显的蓬松黄卷发,单薄银边圆镜片里的眼皮遮住瞳孔的三分之一,叫人看不全,脸上抹着妆,衬衫扣子全系,被身材撑得鼓胀紧绷,像极了大人穿着小孩的衣服。 这人包装得全面,浑身上下没一个自然的地方,唐楞严毫无头绪,歉意一笑:“你是……” “我是王刚啊!不认得了?”那人厚大手掌拍拍唐楞严的肩,反过来摸着自己脖颈,“初三那会我们还打过呢!” “你是王刚?”唐楞严难以置信。 余贤在旁边解释:“那场架打完以后,他不是停课在家反省嘛,闲着也是闲着,他碰到了那个女人。” 女人?唐楞严想,莫非是邻居事业成功的女士开导了王刚。 “嗯,遇到她实在是我的幸运,如果不是她,我大概会接着浑浑噩噩。”王刚感叹一声,目光有些恍惚,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见到她那一刻,我就知道,她是我命中注定的人。” 命中注定?唐楞严揣摩这个令人遐想的用词,原来是爱情改变了王刚呀。 “嗯,你们俩的相遇确实难得,我也不应称她女生,或许,‘少女’更适合她。”余贤道。 少女?唐楞严脸色一僵。 王刚点点头,手抚上衣领:“没关系,她不介意这些的。虽然刚上初二,但是她比我认识的女性都要懂事、温柔,有她做老婆,我很幸福……” 初二?老婆!唐楞严的手禁不住摸上手机,来不及解开屏锁,直奔紧急呼叫。 扯开衬衫,露出里面的t恤,王刚指着肚子上萌萌哒的银发美少女,长袖白衬衫系着兰陵结,外罩蓝色吊带衬衫,纤细小腿缩在黑长裙里轮廓略显,只露出白暂的小脚丫。 “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婆,智乃酱。” 微风拂过,嘴角抽搐着,仿佛是眼里进了沙子,唐楞严双眼眯成一条缝。 “行了,别站在外面说,先进去吧。”余贤道。 相继落座,王刚大手一挥,拿起对着桌号牌背面的菜单一指:“你们吃什么,我请客。这可比那些矫情的咖啡、奶茶店好多了,可乐、咖啡、奶茶都不超过7块,厕所想上就上,更不会有人在这里打牌和外放玩游戏,码字环境特好!” “你现在成绩怎么样?”余贤点杯奶茶,把桌号牌转向唐楞严。 “还不错,文盟、茗篇、斯国一都有我的。”王刚掰着手指,“每本书一天的更新量都在一万左右,老二刺猿……我不是很熟悉那的风格,所以作品签不上约。” “厉害呀,你这一天得打三万字了!”唐楞严不写网文,在余贤身旁待久了,对写手的码字速度稍微了解,胖子的更新量,远超过一些网文界的大神,“要是不那么追求更新字数,稍稍停下来构思情节,作品成绩会更好吧?” “对。”王刚朝他打一个响指,“我就是专门负责把剧情关的。” “把关?”唐楞严不理解,“那你的更新……” “有其他人负责呀。” 余贤接过服务员端来的温奶茶,小品一口,“王刚现在是家6人工作室的大编辑呢。” “哪里哪里,比不上你这个创新套路吃饭的。”王刚谦虚地搓搓手。 “各有所长罢了。”余贤从挎包里拿出两本小笔记本,置在桌上往王刚那轻推,指尖若有意图地点在封面,“红的是120万字大纲,蓝的是前5万字内容,大编辑瞧瞧,合不合适?” “好,你们先尝尝这的薯条。”王刚手比着新上桌的小吃,自己翻开蓝色笔记本,封面的娟秀字迹写着中二内容——《王牌战姬》同人:战姬也配当女友? 好,题目有老二刺猿那味了! 王刚起初效率颇高地一目十行,嘴角淡然地翻了几页,还伸手去拿身前的可乐。 忽然,伸出去的手一顿,收回来把笔记本往前翻几页,王刚的眼神专注,不舍得眨眼,缓而均匀的呼吸恰好沉浸在阅读中——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八章 爽 《王牌战姬》的女角色的性格、背景设定相对完善,故同人创作的重点在塑造玩家所代入的“指挥官”。 溃兵休驻地,城中叛军与驻防军交战的火光与爆炸的轰鸣愈发接近,预备小队的三名战姬在等待新上任的指挥官。 小恶魔新兵忽然打破空气中的沉闷,说新指挥官是未毕业的军校生,听交战的声音,战场离军校很近,指挥官会不会当场去世,导致没有人敢接替她们这队“常败小队”,上司不得不解散她们。 这句话不知怎么地就触到了高冷军需官的雷区,两人争吵起来,老好人副队长劝止她们,让小恶魔闭嘴。表面虽然镇静,心里却担心着小队的旧式机甲能否应对谋划已久,装备精良的叛军。 三人沉浸在溃败的情绪里,忽然营房大门打开,明显刚上过战场的主角登场,宣读委任状和队伍接下来的任务。小恶魔新兵阴阳怪气说她们会尽力用旧机甲在叛军手下苟延残喘的——本想敲打一下指挥官高傲的气焰。 不料,主角令小兵送上稍有磨损的新式机甲,性能远优于小队现在的装备,队伍三人惊讶突然大方的上级之余,小兵适时道出这些不是上级发放的,是主角单枪匹马刚缴获的。 王刚嘴角一撇,哼出轻快鼻息。 短短两千字,便简单勾勒出三位主要战姬的性格,又顺着溃败的背景,低劣的装备,叛军的逼近营造出危急紧张的气氛。 士气低落的战姬对资历尚浅的指挥官在心理上各种轻视,到章节末尾主角出场亮出缴获装备,狠狠打脸了阴阳怪气的小恶魔,达成一次小装逼。 往后镇压叛军的主线清晰,一场接着一场的激烈战斗,主角凭借种种手段整合凝聚曾经溃败的战姬小队,以弱击强,支援队友——前一秒咄咄逼人的叛军上尉和上级自信保证俘虏主角,后一秒就成了光杆司令跪地求饶,王刚喜闻乐见地看打脸情节,嗦一口可乐。 可接下来几页,己方少将为一己私欲导致的战局劣势,其他队友被狡猾叛军轻松瓦解,主角才创造的一点优势就被高层浪费掉,战略劣势扩大,看得王刚眉头紧皱,指头捏紧纸张:听从这样的主帅,怎么可能打得赢! 少将不听劝阻贪功冒进,遭遇挫折又疯狂甩锅,勾起王刚初入网文工作室,被自以为是的工作室编辑呼来唤去的不快。 主角会逆风翻盘吧?然后狠狠打少将的脸!王刚咬着吸管,粗眉微蹙,更加用心阅读每一个字,替书中角色寻找战机,顾不上手中可乐见底,他单嗦着空气,满脑子只想着再翻一页,看主角翻盘! 主角审视局势,应了王刚心里的念想,果然抓住机会,佯装溃败后伪装成叛军部队。 在叛军以为胜券在握,己方指挥部推诿战败责任时,主角直捣黄龙斩首叛军前线指挥部,彻底逆转战局,惊掉了双方高层的下巴! 队友的碰壁和内斗和叛军的强大和狡猾,无不反衬着主角的牛逼。 少将又跳出来赶赴前线,假惺惺地嘉奖,把主角的功劳归在自己的英明指挥上,并借此呵斥周围曾谏言过的军官——凭什么主角办得到,你们办不到?真是一群只会找借口的废物! 这个少将真的烦人,什么时候便当!王刚为战役胜利高兴没多久,兴致就被少将这个角色搅散,积攒的怨气发泄在手里的空可乐杯,等纸杯承受不住压力瘪成一条,才翻到下一页。 “少将,你知道自古以来,有多少主帅死于士兵哗变么?” 主角环视一圈敢怒不敢言的军官,绕到少将的身后,忽然问。 少将瞪大眼睛,不等他反应过来,一颗子弹送进了他的脑袋。 周围军官、士兵受够了少将,对此无动于衷,甚至想上前朝尸体吐口唾沫。 大家统一口径,少将在前线监督打扫战场时,被装死的叛军击杀。 爽! 一口气读下来,王刚不去纠下官战场谋杀上级的可能性,不多想那么多人围观走漏风声的几率。 他只知道主角逆转战局,顺应大众心意枪毙了那个讨厌至极的少将。 爽! 之前对余贤那注重环境刻画慢节奏文风的担心荡然无存,心想不愧是凭真实力在老二刺猿杀出一片天的写手,能准确对不同偏好的读者群体针对性使用特定文风。 平叛战役节奏明快,时刻便抓住读者的心,**此起彼伏,王刚的神经仿佛坐过山车,分分秒秒紧绷着经历一个又一个刺激。 看完前三万字,他抬头舒缓一下眼睛,让神经从过山车上软手软脚地下来,疲乏间细细回味经历的刺激。 即便后面的日常写得再差,单凭前面战役的描写,足够吸引大批读者投票打赏了。 拈起后面两万字的页脚,播简易动画般一页一帧地放下。他有些乏了,不好意思当着余贤的面合上笔记本,显得太过轻率,于是续一杯可乐,眨眨眼振作精神——起码看完这五万字的开篇,尊重余贤的劳动。 王刚的再低头瞧笔记本,见剧情恰到好处地过渡到部队休整的日常,松一口气,他的精神有些涣散了,继续看战争紧凑的剧情,也许会浮躁地略过,忽视掉很多信息。 手游里一边打仗一边日常的衔接略微生硬,可凭着游戏性瑕不掩瑜。一旦换载体,读者对同人的要求便开始挑剔逻辑:哪有军人这么堕落,一会打仗一会日常?游戏里的男生费拉不堪,女战姬武德丰沛。 余贤为此补全了手游的设定,把地球与外星殖民地交战的背景激烈化,以至于大量男丁伤亡,不得不征召女兵。又根据手游当前版本的剧情重点在地球,把主角所属小队定性为后方维稳民兵队,战时征召,日常训练和过日子。 休整期间,见面时阴阳怪气的小恶魔新兵似乎被主角的能力折服,为报答战场救命的恩情,主动贴上来邀约指挥官去逛街—— “呐,指挥官,你不是说队伍之间有彼此深厚的羁绊,配合会更密切么?”换上休闲装的美少女背着手走在前方,悠然回眸一笑,“那现在还‘千田列兵’‘千田列兵’地叫,太生分了吧?” “那……千田桑?”主角随和地切换最稳妥的称呼。 千田诗织摇摇头:“还是太生分。” “总不能叫你千田酱吧。”毕竟是军队上下级的关系,不能太随便。 “对,而且三个字太长了,念出来太浪费时间。”千田诗织凑近来,眼角掠过一丝狡黠,“那省去称呼,叫我‘诗织’好了,方便又快捷。” 只有特别亲密的人才会直呼对方名字啊! 你们才认识几天啊! 王刚猛地挺直身,拉开与笔记本的距离,鼻子抽了抽,确认是老二刺猿独有的恋爱酸臭味——他的工作室一直打不进去老二刺猿,绝大因素要归功于这难以琢磨的酸臭味上。 如果说文盟的言情是稀释过的优酸乳,茗篇女频的言情是正宗酸奶,二者能被大多数人接受。而老二刺猿的言情,只能说是发霉了的酸奶,只有真心喜欢才会忽视那刺鼻辣眼的味道,堪比沾着美少女汗水的黑丝。 女角色写得太倒贴,王刚自己都写不下去,稍稍赋予女角色一些独立特性,又不符合老二刺猿的口味。 小恶魔千田诗织仅仅停留言语上挑逗,并未有更亲密地肢体接触,正好让王刚与老二刺猿读者都能接受,维持一个平衡,不至于工作室编不下去,读者看不下去。 翻开红色的大纲设定,千田诗织的剧情果然是在倒贴ghs的边缘不断试探,又在稍微越界时果断急刹车打方向盘,弯道漂移回幼儿安全区。 王刚抬眼看着对面悠闲呷着奶茶的余贤,目光中怀着敬意,又低头小心翼翼地合上两本笔记本。 谁曾想到,初中还策马山水,刀光剑影里书写硬汉江湖的余贤,到了高中就开上跑车,狂飙于少男少女的暧昧朦胧,切换自如,准备上架拿网站分成。 而自己,蹉跎几年,依然重复着低质量小白文吃网站买断保底,烦恼着混不进老二刺猿。 不愧是靠原创套路吃饭的写手,轻易做到了工作室做不到的事!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九章 都有光明的未来 “贤哥,你这稿子和大纲,没的说!”王刚用力比起大拇指,得此相助,何愁开脱不了老二刺猿的市场?余贤的大纲详细充实,附有网站文风的解析,特方便工作室研究学习,等于吃了个大补丸。 “价格我不多收你,老二刺猿不轻易给新手签买断,没有保底,你们顶多靠玩家热度的分成随缘吃点,风险挺大,按千字20给我就好。”余贤放下奶茶杯,指尖陆续敲打杯壁。 网络合同签约,大致分三种:分成、买断、保底。 分成合同是最普遍的,在签约之后,上架发布vip章节前,除读者打赏外没有一点收入;等vip章节发布,网站根据的均订数据按比例结算收益,各网站的分成比例稍有不同。 买断合同也不少,区别于分成合同的收入随成绩变动,买断开始连载便按字数收费,千字10元到千字4、50不等,初期收益稳定; 不过拿的是死工资,即便按分成能拿1万,签了买断,领的还是原来价钱,完结就断了收益。 当然这不代表写手开头写《流浪地球》签下买断,便能高枕无忧拿《十万个为什么》凑字数更新薅网站羊毛,网站责编成绩太差,该腰斩还是腰斩。 保底合同纸面上最稳妥,学买断定千字几元的价格,连载到vip章节后订阅数据的收入超过固定工资,网站会补齐超过的部分,但大网站和老二刺猿都不提供这种模式。 “不不不,贤哥你吃原创,可能不怎么重视这些,以我们现在的审稿标准,你这篇,值30。” “那你按千字30付我,走老二刺猿的分成,下面写手怎么办?” “哎,也按比例抽成啰,是和平常的收入有差别,不过我们名气大,有合同,不拖欠,他们愿意合作的;打开老二刺猿,大家都赚钱!不是么?” 一只手摆进交谈的两人之间,唐楞严试探着问:“那个,我听了一会,王刚,你那什么工作室,感觉好像是帮着贤续写这本……” 打着响指,王刚点点头:“你悟性不错,我们工作室就是高薪买个的开头和大纲,偶尔会自己动手;像贤哥这本,如果我们不熟悉,千字30元的,我们出千字25元买,拿去网站签买断合同,再找千字8元的写手续写,我们负责检查校对。” “千字30,千字25买,千字8找人续写……”唐楞严心里算了算,大吃一惊,“中间那么大利润全归你们了!” “低调,低调,小本生意。”王刚手掌下压,嘴里说着,身子比艺术雕像还挺拔。 “千字8元,那些写手要是清楚这么多的差价,不会跑么?” 余贤往后翘着椅子,插话解释道:“愣头青都是直接投稿网站的,进工作室的都了解规则,千字8元算老王他们那新写手的价,老写手会高点,已经不错了;网上其他不知名的工作室,白嫖写手上万字跑路的数不胜数,老王他们起码有合同。” 王刚抓一把薯条,嘴角的番茄酱随声道抽动说,工作室写手嫌待遇低,大可自己找网站连载,合同并不限制。 “待遇再高,工作室的写手也留不了多久的,很多人只当作闲暇兼职,顺带熟悉网站文风,练练文笔和码字速度,混一阵就退了。”余贤补充道。 “你这么清楚?”唐楞严两个指头掐着一根薯条,蘸酱。 “初三上学期那段,我不是脸上疯狂爆痘么?就是在黑网吧熬夜码字,找工作室赚网费。” 余贤颇有怨念盯着被其他两人分食的薯条,移开目光,回想起那阵时日倍感恶心,为那点小钱,眼睛干涩,呼吸缭绕网吧的二手烟,指尖沾着键盘上的油,最讨厌的是,旁边机位上外放的h片太影响码字速度。 “啊,后面我被贤哥拉进去,刚开始确实难受,每天为了更8千字累死累活。”王刚乐呵一笑,表示曾经也有在工作室混一阵再出来单飞的梦,遭到毒打几回,有了自知之明,还是回到工作室舒服,对余贤边弄工作室边连载自己,只有佩服二字。 擦干净手,王刚收好两本笔记本,一合背包拉链:“贤哥你的2月1号上架是吧,这个忙我帮定了,每天更一万字,嗯,应该能赶上第三轮推荐,介时我开悬赏,帮你抢那本同人的读者。” 又开玩笑道:“你多存些稿,别自己玩脱了,两个上架的被一个没上架的干趴下。” “你放心。”余贤道。 “一天更一万字!来得及构思剧情和行文吗?”余贤日更4千已经让唐楞严觉得负担太重,王刚这里开口就一天一万,即便工作室写手众多,对剧情的理解各不一致,不就酿成前后剧情矛盾了? “工作室这样刻意追求速度和字数,只会弄出来那些俗套网文吧,弱智人物,灌水剧情,这样都能出成绩,不是逼着那些个人写手跟风灌水吗?”唐楞严不期待劣币逐良币的网文未来,他喜欢网文的便捷和轻松,又担心其太娱乐化、套路化。 “和工作室有什么关系?”王刚很委屈,“按字数给钱的是网站,提全勤要求的是网站,排推荐看更新速度的还是网站,网站鼓励,写手见赚钱才加更啊,有没有工作室都一样。” 唐楞严长叹一声:“我还是喜欢看以前的网文,剧情和人物都有意思,现在这一本玄幻走系统,那一本仙侠也走系统,日常写的是东瀛背景,还写两三百万字,真的看不下去……改编的影视、动画也尬得看不下去……他们干嘛不精简些呢?” 余贤和王刚咬着吸管,对唐楞严沉默半响。 王刚先打破沉寂,表情略微疑惑:“你这话……听起来像上世纪的文艺青年。” “他要是理解什么是流量、话题,听我的跟bi站舞蹈、动漫其他区的up主搞生活小综艺、拍整活vlog,早就粉丝破百万了。”余贤单手扶额。 唐楞严摊开手,不觉得自己的话有错误:“我没反对工作室,只是觉得总追求速度和字数不妥。你看东瀛漫画也是漫画家和助手组成的工作室,他们不就是走剧情路线么。” “那是加了助手他们才能维持周更。”余贤拆台说,很想问一句唐楞严是不是只看过东瀛热门漫画,没见过单纯的无脑卖肉后宫漫。 王刚道:“那应该是个人写手重视剧情,他们更新又赶不上工作室,正好弄差异竞争嘛!照我说,正是我们存在,才能垄断低套路小白文,让混子无处可走,逼个人写手完善剧情人设。” “有道理,低套路烂人设就是通用零件,你们工作室人多又有分工,拼凑量产小白文,正好逼死个人混子,哈,这该说是生产力进步么,小作坊打败了个人手工者。”余贤不属于混子,幸灾乐祸道。 “这个说法不错,不愧是高中的。”王刚大笑道,“就是小作坊太难听了,或许我该多招点人,扩大规模变成网文工作——额,工作厂!” “哟,王厂长,以后多关照关照!”余贤戏谑地伸出手。 “彼此彼此,余作家。” 两只手握在一起,双方都有光明的未来。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