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祖宗人美路子野》 第一章:山雨欲来 楔子: 大明嘉靖三十七年,风雨飘摇。 腥风血雨,从朝堂一直刮到了江湖。 京城郊外,望湖楼上,水天一色。 有两男一女,三人立在最高处,凭栏远眺,瞧着眼前的江景,一言不发。 这三个人,气质超然,模样更是周正俊俏,似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不知他们这样站了多久,终于,三人中年长些的那个,一身浅色道袍,神情肃穆,指着北方天际,对身后一对少男少女,道: “就要变天了,此番免不得要淋一场大雨。你们可准备好了?” “师父,灵羽什么也不怕,只求恶人速死!”少女开口,目光冷的吓人。 她分明长得惊为天人,可脸上却找不见一丝明媚,像是活在冰封之下。 “丫头,”男人闻言摇了摇头,叹息道:“不要让仇恨蒙住了眼睛,这世上,清风明月无不可爱。” “师父,徒儿这辈子,只为复仇而活!夏家上下七十二口,不能白死!”少女咬牙说道。她早已打定主意,此生不嫁! 她心底的恨,隔绝了所谓的暖,让她的心,生满荆棘,谁也无法靠近。 “灵羽,终有一天,你会遇上一个人,他会闯进你心里,不管你愿不愿意,更不问是劫是缘,这就是宿命……” 男人转头,瞧着少女,似有所指。 江上的秋风拂过她的脸颊,带起她鬓边的长发,她垂下眸子,之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所谓宿命,她不再信了。 那些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少女心事,早在十多年前,家破人亡的那一天,便也就跟着一齐死了…… **************************************************************************************** 这个十月的街头,比任何时候都更显得凄冷。 天刚下过雨,夜市早早地就歇了。 沿街的商铺人家,全都闭了门户,连灯火也瞧不见一丝。 青石板路面上,污浊的雨水蓄在一个个石坑里,当草鞋在上头踏过,便拔起一长串的污珠…… “少主,前头亮灯的那一栋小楼,就是那铺子了。只是……快子时了,咱们真的要这个时辰去那儿吗?” 黑暗中,一队便服侍卫护着一顶轿子,往仁义巷去。 抬轿子的四个轿夫脚下发沉,每一步都打颤,似这轿子里抬着的,是千斤重的铁坨子。 “嗯。”轿子里,溢出一声闷哼,言语里透着不耐烦,“今日奔着求卦来的,都客气些。” 侍卫一听是这动静,立刻就不敢不言语了,连忙冲着轿夫们一摆手,加快了速度。 轿夫们呢,更是不敢迟疑,只好咬紧了牙关,硬扛着超前冲。 这样四人抬轿的大阵仗,偏偏却连一盏开道的灯笼都没有,一行人只乘着星月无华,摸黑前行。 他们的脚步极轻,就连轿夫,每一落脚都刻意放缓,就是为了控制动静声响。 他们就如同鬼魅,化身融入这暗夜,目标明确,又极尽遮掩,只铆足了劲往不远处那栋三层小楼赶。 整条街上,方圆数里,此刻只有这一栋楼还亮着灯,虽然也只是昏黄一点,却已经成了这片黑寂中唯一能引路的光。 “阿姐,你在剪什么?” 铺子里,灯火醺黄。 一个小娃子,抱着自己胖胖的脸,奶声奶气地问。 他亮晶晶的瞳仁里,倒映出少女清丽的侧颜。她长发半扎,几缕发丝从耳鬓滑落却未曾察觉,只专注于自己手上的事情。 “阿姐,你是要剪个小白兔给我作伴吗?”小娃子见她不答话,就又问了一句。 偌大的暖室里,灯影大得变形,在他们身后的墙上跳,小娃娃的声音奶得很,回荡在屋子里,才勉强减去几分诡谲。 “小包子想要小白兔啊?”少女没有抬头,只柔声问。 “嗯,小包子要小白兔!小包子要那种胖胖的……”小娃子闻言激动起来,两只小胖手不断在空中比划。 “嘘……”少女见状缓缓放下手中的玄铁剪子,转头瞧着那小娃子,道:“别吵,有人要来了。” “谁?谁要来?”小娃子一听,眼睛登时瞪大了。 “嘘,小包子,听阿姐的话,你该休息了。”少女伸手摸了摸小娃子的脸,便看见那孩子整个人的边缘倏地发出光亮来! 那光亮由外而内,迅速的蔓延开,像是被火烧着了似的。 那孩子张大了嘴,压根儿来不及反驳,突然化作一捧极亮的火光,然后又从光亮中变小,迅速变成一张黄色的纸,慢悠悠地飘落到少女的掌心上。 “小包子,明天阿姐再放你出来玩,今天晚上,不合适。” 少女捧着那小小的纸人,就像捧着一个初生的婴孩。 “小包子,你再忍一忍……”她瞧着它,一脸心事。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它收进袖笼里去。 “笃笃笃、笃笃笃——”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个档口,楼下果真响起了敲门声。 少女闻声,心头一紧,连忙收起了桌上的东西。准备起身,不料却看见师弟青玄从房外跑过。 “青玄!”她见状忙喊。 “师姐,师父叫我去开门!”青玄头也不回,抢先一步下了楼。 少女见状并不死心,还想去追,不料却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灵羽!”那低沉的男声一响起,她周身不由一紧。 “师父……”她有些不甘,转头却看见自己的师父对自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即便一把拉住她,带着她往楼上去了。 修道之人,面容远比俗世之人看轻。她师父云中子,其实早已过了天命之年,可他看起来却也不过三十多岁的模样,长得丰神俊朗,自有一种仙风道骨的超然。 他这样的人,仿佛周身都有光。走在人群里,即使不作介绍,你也能一眼瞧出他的与众不同。 少女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看起来倒比先前乖巧了许多。 楼上,是三间神堂。 师徒俩一进门,他就关了门,正色嘱咐道:“丫头,今天来的这个人,你回避一下!” “为什么?!”她仰头瞧他,登时一改先前的乖巧,眼神中多了丝倔强,“我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天!我绝不能就这样放过他!” “今天不可以!灵羽,小不忍则乱大谋!此刻还不是时候!”师父捏了捏她的肩,沉声说道。 他们俩靠得很近,他能清楚地听见她的心跳,也能感觉到血,正在她体内奔腾咆哮! “那我爹娘呢?夏家上下七十二口性命,就全都白死了吗?”少女闻言,反倒更加激动,一双灵动的眼睛里,恨意喷薄而出。 就在这一刻,那双眼睛,仿佛化身成了最尖利的兽,能将人撕碎。 “冷静点!如果你现在强出头,那非但报不了仇,反而会连累了……他们!”云中子的话意有所指。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那些畜生!”灵羽咬牙,恨得发抖。 “你要杀了他易如反掌!可名节呢?公义呢?不要平反了么?”无论什么时候,他深潭般的眼神,似乎总能叫她渐渐安定下来。 可这一回,情况千钧一发,灵羽的拳头却依旧紧得发颤——她感觉自己要失控了! “师父,可是我恨!我真的做不到!!!” “你可以的,我们筹谋了这么久,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云中子说着,不由长叹了一口气,心疼地将她拥进怀里。 “师父,我真的好恨……” 师父坚实温暖的怀抱,叫她越发崩溃,不由决堤,在他怀里哭成了泪人。 不共戴天的仇人就在眼前,她却只能隐忍! 这种感觉,比杀了她更让她痛苦! “哭吧,丫头,哭出来,就什么都好了……”云中子不忍,只静静的拥着她,任她发|泄。 耳中,却仔细听着楼下的动静…… 第二章:裂口阿四 他们师徒几个,守着这铺子,为的就是这一天。 今天造访的这个人,便是这起局的第一颗子,绝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这小小的纸扎铺子,立在这皇城根下,最繁华处,只在黄昏后开门,却是灵羽他们遮风避雨,陪着师父渡茫茫红尘,迎生送亡,轮回不休的港湾。 纸扎铺无匾,在百姓心中却有千斤重。谁都知道,这铺子里的“葛先生”,是一位博古通今、能预知未来的神人! 人生若能得他一卦,便是最大的福分了! “少主,我们到了。”台阶之下,为首的侍从恭敬地禀报。 方才那轿子,已轻轻落地。从轿帘后头,伸出一柄扇子,顺着那青玉扇骨看过去,便是一只极白的胖手,在铺子窗下投射出的微光里,看上去竟圆滚滚、粉嫩似猪爪子一般! 那猪爪子上,还带着一红一绿两颗方戒面的宝石戒指,把那手指头勒得莲藕一样! 只看那扇骨轻轻一抬,侍从便心领神会,上了台阶去叫门去了。 此时已接近子时,铺子已然打烊。 敲了好半天的门,门后才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响,也不问是谁,只嚷了句:“今儿已经歇了,明儿请早吧!”就没了动静。 这叫侍从有些恼怒,并没有就此罢手,反而加大了敲门力度,将那门敲得“砰砰”直响,肆意得很,一下子把整条街的人都炸了起来。 他这样闹,轿子里的人也不恼,只静静等着,整一行人都是一副开罪不起的仗势模样。 “吵什么吵?听不懂人话啊?没听见打烊了吗?大半夜敲门买纸扎,你家急着死人投……” 青玄也是个暴躁脾气,被门外鼓面似的砸,哪里能忍得了?不多时就骂骂咧咧地开了门。 他本来是想教训上两句,数落人家不懂规矩的,可谁知门一开,却看见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就抵在他的鼻子尖上,离他甚至不足一厘! “我们少主要见你们铺主,还不快给我让开!”敲门的侍从一反先前在自己主子面前的狗相,盛气凌人的说。 青玄借着光,瞧见他一脸横肉,脸上还有一道长疤,一路从眉棱骨开到下巴,切过颧骨、劈断嘴唇,扭曲如蜈蚣,一张脸凶如罗刹! 他的嘴,因为这疤,看上去就跟分了四瓣似的,因此在京中人称裂口阿四! 说起裂口阿四,那在京中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严嵩家的狗,也是皇城根下最恶的地头蛇,欺男霸女、烧杀抢掠,那是无恶不作。 整个京城的百姓,只要看见他在街头走,就没人敢在街尾过,小孩儿大人听见他的名号,脸色就没有一个不变的。就这样的一个人,这后生岂有不认识的道理? 可偏偏……他就是不买这裂口阿四的帐!!! “你家少主是谁?你以为人人都能见我师父?”青玄一看清阿四那张脸,顿时就镇定不少。只见他稳住了心神,昂着头就说:“我师父他老人家已经歇下来,你们明天再来吧!” “好大的口气!”裂口阿四冷哼一声,抬腿对着铺门就是一脚,骂道:“我们少主要见谁,那是他的福分,别说是睡下了,就是死了,也得给我从坟里爬出来!” “你——”青玄没想到来人这么跋扈,连忙伸手一把拽住他。 谁知裂口阿四见他瘦弱,不像是什么能打的,用了内力撞开他,自己抬脚闯了进去。 “娘老子的,你阿四爷爷你不认得?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裂口阿四说着,抓过青玄的领口,拔剑抵到他脖颈上,恶狠狠地问:“小杂碎,你倒说说看,你究竟认不认得我?” 青玄心里恨得牙痒痒,可嘴上却只是笑,说:“认得如何?不认得又如何?今日就是当今天子驾临,我也是这般说,家师已然睡下,不便见客!”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他的笑,嘲讽意味实在太浓,呛得这裂口阿四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只一下举高了自己手里的剑,高声嚷道:“小杂碎,信不信爷爷一剑活劈了你?” 说罢,他果真就作势要劈下去,丝毫没有要吓唬人的意思! “我看谁敢——”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个清脆的女声从高处传来。她话音刚落,众人便瞧见一道白光从二楼扶梯处急速飞来,“砰”的一声,便将裂口阿四手里的剑,打落了! “师、师姐!师姐救我——” 青玄一听是灵羽来了,顿时改了先前的傲气,怂兮兮地哭丧着一张脸,对着高处喊道。 裂口阿四循声抬头,目光却在望见灵羽的一刹那,惊愕了! 她站在楼梯上,气质出尘,整个人清冽得如同从瑶池落入凡间的仙子,看不出半点烟火气。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更如一汪碧玉寒潭,清澈深沉,又不失锋芒,竟有一种英气在其中。 这样的一个女人,不论放在哪里、那个时代,都算得上是美貌绝伦。就是皇帝宫中的贵妃,气质也及不上她半分。 只是,此刻的她看起来太清冷了,像冰山、像雪山,像冰雪雕出来的人儿,仿佛只要看着她,七月大暑也能消退大半。 跟着阿四进来的人,此刻全都瞠目结舌,活像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惊艳于这种别样的美。唯独裂口阿四,在暗暗心惊——这丫头手里的功夫,了不得!!! 想他阿四走南闯北杀人无数,至今武林中只有两人能打得下他手里的剑!一个是游侠柳风扬,另一个是昔日的武林盟主古达通。 这两个人都是绝顶的武林高手,他打不过他们,也不算丢脸! 当初他脸上这道长疤,就是柳风扬赏的! 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和武林绝顶高手交过手的人!可现在,他居然被一直小家雀啄了眼,这叫他往何处说理去? “早听说纸扎铺里有个西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阿四决定要会会她,于是,果真松了青玄,往楼梯上走了一步! 第三章:仇人相见 “家师已经歇下,诸位还是请回吧。若有不周之处,灵羽代师弟向各位赔不是了!” 灵羽见他言语戏谑,顿时拉下了脸。 师父的劝说起了效,她此刻克制了不少,神色平静地向众人欠了欠身子,然后一摆手,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只是她的话,透着一种彻骨的寒意。 尤其那眼神,更是像会摄人。 裂口阿四也说不上为什么,他明明很想继续耍横,可偏偏……什么也说不出来,他那张嘴,就好像是突然被人堵起来似的。 更要命的是,他的脚下像是生了根,嘴上说不出来,脚下也一样挪不了步子,就傻愣愣地仰头瞧着上面。 这身子,怎么就突然就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这叫裂口阿四吓了一跳。 他望着灵羽,心头莫名生出一种惧意来。 他手底下的人呢,见他这幅模样,一时也吃不准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于是也呆呆地等着看着,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家师已经歇下,诸位还是请回吧。在这里等着,也是无用,倒不如明日请早。咱们做的是死人生意,您这样可坏了规矩,平添了晦气了。”灵羽见他们不走,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灭族的仇人近在咫尺,她真没这么好的涵养,也不知道能忍几时! 若不是方才师父开导,只怕这会儿,早不是这个光景了! “哈哈!”然而,偏偏这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多作死的人。地狱无门,人家偏偏就想要闯进来! 屋外,传来两声干笑。那声音,听着像被人捏住了喉咙似的,吊着嗓子,叫人听了就觉得不舒服。 灵羽一听这声响,整个人顿时一颤,周身的寒毛瞬间炸了起来!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看见一个体态臃肿的大胖子走了进来。 他又白又胖,肥胖的身子硬挤在绫罗绸缎里,像是早茶铺里的肠粉成了精,又像是糖油粑粑跳进了木糠粉,那种油腻的劲儿,叫人不忍直视! 更要命的是,他这人前脚刚跨进铺子,后脚那一股子肉夹气就整个弥漫开来,腐臭得厉害。 灵羽这么清净的人,一闻着这个味道,差点儿没直接吐出来! 皇城根下,胖子不少。可这么讨人厌的胖子,只有一个——大奸臣严嵩的儿子,严衙内严氏藩! 然而这一切,胖子看在眼里却丝毫不在意,反而微微一笑,开扇仰脸道:“小娘子,你说你们老板睡下了?” 他的黄绢扇子摇啊摇,扇面上撒了金箔,上头写了四个字——天下公义。 这四个字,写在这胖子的扇面上,不禁让灵羽觉得讽刺。 “小阁老,家师的确已然睡下。他老人家年纪大了,不好惊动,还请衙内不要怪罪!”她放低了身段,尽量克制地说。 “哈!我倒当你是不知道,原来娘子你知晓我们的身份。既然知晓,就应当明白,到了本少面前,就没有什么睡下的说法了!”胖子一脸轻蔑,眼神更是油腻。 他那一双猪眼,在灵羽身上刮过,叫她一阵恶心。但她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垂下眸子,默默承受。 她真想上去一刀捅了他,可现在,她却有不得不忍耐的原因——师父说得对,今天夜里,绝不能出任何岔子!!! “去吧,去和你们老板说,叫他下来见我!”严世藩捡了张凳子,就四平八稳地在大厅里坐了下来。 他的身旁,围满了纸扎。 高矮胖瘦、男女老少,穿红戴绿,外加牲畜牛车、金山银山、牌坊门楼,那是应有尽有,仿佛置身于冥器大海洋! 这要是白天,兴许看着还没那么奇怪,可这夜半子时,他一个大活人,坐在一堆纸扎中间,鬼影森森,那是怎么看怎么晦气! “师姐,他……”年轻后生见这世上还真有这么不信邪的,忍不住起身,对着灵羽欲言又止。 灵羽呢,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甲早已掐进了掌心。 她只用眼神暗示自己的师弟青玄不要说话,然后就不自觉得抬头朝三楼的方向望了过去。 天知道她这会儿心跳得有多快,若不是有师傅,她恐怕绝忍不下去! “还、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去叫人去!”裂口阿四这时候也回过神了,瞧着这对师姐弟嚷嚷着就快步上了楼梯,大有要直接撞开他们俩,闯到楼上去的架势! “你干什么?” 灵羽见他要上楼,只好箭步往前,挡在了他前头。 “我说了,我师父已经睡下了,今天谁也别想打扰他老人家休息!” 她眸光骤然一冷,眼中瞬间有了杀气。 “我要是不呢?我偏就要搅和了他的清梦呢?”裂口阿四反问。 “除非,你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她咬牙,突然从袖笼里掏出玄铁剪子,径直往阿四的脖颈刺去,出手干脆利落,比谁都狠! 烛光之下,她手里那把剪子,泛着寒光,尖利至极,尖头一触上他的脖子,随即便见了红! “哈哈哈,没想到这铺子里,还藏了个平阳昭公主,倒守起娘子关来了!” 裂口阿四只觉得脖颈一痛,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来。 而此时,严世藩却像是看出了些门道,突然大笑起来。 他说着,迟缓起身,一脸狐疑地望向灵羽,沉声问道:“楼上究竟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叫你这么紧张?” 这严世藩看着痴肥,其实却精得很。 灵羽一听这话,顿时意识到自己失了态,心中懊悔不迭。可这时候再收手却已经来不及了! “究竟是藏了什么呢?小娘子,我这回倒真有些好奇了!”严世藩挑眉,说着竟也开始往楼梯上去。 青玄见状,也连忙紧张地往前去,与他师姐两个,一前一后,彻底把路堵死了。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严世藩见他如此,心中更笃定这里头有猫腻。 从来没有人敢忤逆他,一层薄怒从他心头浮起! “你不能上去!我师父休息了!”青玄生硬地说,板着面孔,一副要和人家拼命的模样! “你急什么?看来,你们这里还真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严世藩皮笑肉不笑,摇了摇扇子,随即冷声下了命令:“前些日子,有乱臣叛逃,至今仍旧下落不明,现在看来,定是在你们这里!来人,给我搜——” 第四章:似曾相识 “你敢!” 青玄一听严衙内这话,哪里按捺得住,瞅了一眼师父挂在墙上的那把剑,也不管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直接就伸手拔剑,亮了白刃! “师弟!!!”灵羽没想到他比自己还要冲动,心中顿觉不妙,正要伸手拉他,却听见楼上传来了一声呵欠——师父醒了! “嗬——怎么回事?楼下闹嚷嚷的?”带着些似醒非醒的慵懒,师父带有磁性的声音穿透三层楼板,传到众人耳中。 “师父,是小阁老来了。”灵羽一听是师父,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连忙对着上头喊道。 “哦,”上头闻言,只顿了顿,又传下话来:“既然是贵客,还不速速引上楼来?青玄,烧水泡茶!” 青玄听了这话,才反应过来,连忙收了白刃,转头跑了。 “哼!小杂碎!”裂口阿四见他跑得那么快,忍不住瞧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唾沫! 紧接着便回头请示了他家少主,得了应允后,在前开道,一路往楼上去。 严衙内跟在他们身后,走得不悠不急,经过灵羽身边的时候,还不忘往她跟前凑了凑,故意用气音问:“小娘子的胭脂,是张玉春的吧?” 他的臭气准确无误地拂在她的脸上,这种明目张胆的戏|弄,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令人作呕。 灵羽低着头,装作没有听见。 “娘子的头发乱了。”他见状,觉得她软弱可欺,于是越发得意,竟直接上手,去摸她的脸! 灵羽见状,忙要往后退,结果却惊觉自己竟已退无可退,被他逼在了墙角! 这辈子,·两次被同一个恶人逼入绝境,她的心里,说不出的悲凉。 “小阁老,您深夜驾临,叫蔽店蓬荜生辉!”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云中子及时出现在了二楼的扶栏处。 他的声音自带一种罡气,严世藩一听,顿时缩了手。 “哈哈、哈哈!葛先生!久仰久仰!”他连忙转身,循声望向二楼,对着扶栏处的云中子抱拳作揖。 “小阁老,劣徒不懂事,有所怠慢,葛某在这儿替他们给您赔不是了,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与他们计较!” 云中子回他一揖,随即一摊手,又说:“暖室已备下香茗,还请小阁老移步!” “好说好说,葛先生客气了!”严世藩一听这话,立刻笑着回应,这才撇了灵羽,转身往楼上去。 灵羽见他总算走了,这才松了口气。 她抬头去望师父,本想从他那里得到些许安慰,不料却看见他已经背过脸去,并没有要理睬自己的意思。 “对不起……”她有些失落,暗自在心里对着师父的背影说了一句。 严世藩上楼去的模样,活像只蠕动的大蛆。 灵羽瞧着他,突然眼睛一亮,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些手脚,从自己的袖管里,放出了一条绿色的毛毛虫来! 哈!那是她昨天剪来逗小包子玩的,没想到今天倒有了用武之地! 别看这小虫子长得小小的,却比真的毛毛虫更能膈应人。它的刺,不仅又痛又痒,还能让伤口流脓溃烂,痛苦不堪。 这死胖子有了这小东西的“陪伴”,着实够他精彩上好几天的! 只要她不收回这法,他就只好慢慢忍受! 而她,当然没打算要收回来! “你就好好享受吧!”她瞧着那虫子钻进了严衙内的纱衣,她心里不由腾起一阵暗爽,眼底有了一丝快意…… 她夏灵羽可不是什么受气包,这种打落牙齿往肚里咽的事,她从来不做! 从前是如此,现在更是如此。反正真要是出了什么事,还有师父他“老人家”,给自己顶着呢! 谁让他们这纸扎铺,实在并非寻常商铺。 它一楼卖纸扎、二楼卖各类法器、三楼卖各路消息和未来真相。 普通客人,只得在一楼,有缘者,可上二楼,只有满足条件的求卦者,才有机会往三楼去。 铺子表面看似做死人生意,实际却脚踩阴阳,连天通地,消息比锦衣卫六扇门还灵通。且能看古今过往,更能预测未来,一卦便能定乾坤。 凡京中之人,不论是平头百姓还是达官显贵,心中有事难以决断,或是遇上什么疑难怪事、未解之谜,甚至是悬疑大案,都会来纸扎铺求铺主葛淳风一卦。 这“葛淳风”不是别人,正式她师父云中子在凡尘中的化名! 师父平常鲜少下楼,他每日只占三卦,占完便不再见客,且求卦又有三个规矩:其一、不忠不孝者,不卦;其二、不仁不义者,不卦;其三、不买纸扎者,不卦。 凡此三个规矩,人人皆要遵守,且讲求先到先得,这铁打的规矩,从未破过例。就是当今天子来了,也一样要遵守。 嘉靖帝曾数次微服前来,想要面见奇人,却都因为没赶上前三卦,所以吃了闭门羹。 此刻裂口阿四走上二楼,瞧见那一排排货架子上的法器,就像一脚踏进了另一个世界,吃惊得合不拢嘴,就连脸上的疤都变得愈发狰狞起来。 “这些东西怎么自己会动?!”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连忙伸出巴掌去抽自己的脸。 他瞧见会跳动的纸扎草人,瞧见天蓬尺、伏魔剑在半空中悬浮着,自己打出各种招式,瞧见架子上的竹笺符纸,正在黑暗中发出莹莹的光,还瞧见有个牛形状的木头架,正自己在地上到处溜达…… “这、这些都是什么?你们会妖法?!”阿四惊恐起来,这一切都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小把戏而已,”灵羽跟在他们身后,见他伸手想要去摸,连忙眼疾手快地挡了一把,然后笑着往前一摊手,说:“家师还在楼上等候诸位,大家快些上楼吧。” “你是妖精变的吧?”裂口阿四再望向她,更觉得眼前这姑娘不同寻常。 她本就长得出尘,如今在二楼这种奇幻氛围的衬托下,看着愈发不像凡人…… “呵,”灵羽闻言轻蔑一笑,随即说道:“我若是妖精,你觉得你们还有机会同我在这里说这么多得废话么?” “好一张尖牙利嘴!”阿四闻言冷笑,道:“希望将来,你也能一直保持这种姿态!” 他意有所指,但并未把话说透。 就在那一刻,她突然觉得似曾相识,脑海中倏地闪过一个画面,叫她心头骤然一紧,像是猛地被捅了一刀似的,从掌心、小臂一直延伸到心口,痛得她几乎不能呼吸…… 第五章:以此女为筹 “师姐,你没事吧?” 青玄在暗处见她不对劲,连忙走上来,扶了她一把。 “我、我没事,”灵羽被他这么一扶,才回过神,有些哆嗦地一把抓过他的手,道:“青玄,你、你快去烧水!” “你真没事?”青玄从没见过她这样慌张,自然不放心。 “我好得很!”灵羽瞧了一眼前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 “你真没事?!”青玄仍旧不放心,于是又问。 灵羽这时却是不耐烦地对他翻了个白眼,出言催促道:“你快去吧!” “那好,你自己小心些。”青玄素来知道她的脾气,也不敢再多磨叽。 可他还没来得及走,她就突然叫住他,道:“师弟,灶间的东边,小橱最上层,有一包好茶,你拿那个茶给他们泡吧!” “你还有私货?!”青玄闻言有些不敢置信。 “嗯,贵客嘛!当然要好好款待!快去吧!别让他们久等了!”灵羽皮笑肉不笑地哄了他一句。 “行!那我去了!”青玄老实,闻言还真就乖乖地听了,却不知他师姐葫芦里,卖了个大药…… “严公子,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一盏茶的工夫之后,纸扎铺三楼的暖室里,双方皆已坐定。 云中子一袭白色衾衣,长发半散,靠坐在官帽椅里,的确是一副已经睡下又临时起身的模样。 他和严世藩之间,隔着一素色屏风。只能瞧见彼此的轮廓,五官却并不分明。 严世藩与他相对而坐,身后还站着十几号人,看上起颇有仗势压人的味道。 只不过,这会隔着屏风,他的气势减了大半,实力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先生为何不撤了屏风说话?咱们方才又不是没照过面,何须多此一举?”严世藩对他这种隔着屏风说话的方式很是不满,觉得自己没有受到重视。 可转念,又觉得眼前这人连皇上的面子都敢驳,自己今天能见着他,已然是不错了,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公子莫要见怪,在下方才已经睡下,此刻披头散发、仪容不整,又穿着里衣,实在不是见客之道。故而只能隔着屏风与公子会面,还望公子海涵。” 云中子隔着屏风,不卑不亢地解释了一番。 这话,倒是挑不出什么错来。 严世藩听了,却觉得吃瘪。 他有些不满地拿起自己面前的茶盏,咂了一口,寻思了片刻,才说:“我听闻,先生有个规矩,说一日只得三卦。怎么此刻倒为世藩破了例?” “葛某并未破例,亦不会为任何人网开一面。”云中子笑道。 “哦?那你为什么见我?难道不是为了给我算卦?”严世藩也笑了,他心里觉得,眼前这人也不过是攀附权贵之徒罢了! “是公子想要见我,”这暖室里,水沉香晕染,叫人清净,云中子平和地说:“此刻已是子时,便是新的一天。您是头一卦,那么,您想问些什么呢?” “我听说,你这里算卦有三个规矩:不忠不孝者,不卦;不仁不义者,不卦;不买纸扎者,不卦。”严世藩并没有直奔主题,反而玩世不恭地揶揄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话语里充满了挑衅意味。 “严公子您这么问,是觉得自己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么?”云中子想也没想,就直接反问。 这话,显然是故意要打他的脸。 “你说什么!”裂口阿四极为护主,在旁边听了这话,不等他的少主子做出反应,自己就先跳了! 只看他往前爆冲了两步,一副要把屏风踢翻的架势,泼皮一般。 “阿四!”好在,严世藩还算是个场面人,并没有让他做得太过,及时出言制止了他。 “先生真会开玩笑,我是说,我不买纸扎,因为用不上。”严世藩皮笑肉不笑地说。 “你们很快就会用得上的。有备无患嘛!”这劝人买纸扎,就和劝人买棺材一样,晦气得很。可偏偏,云中子就非要这么说! “你——”裂口阿四一听这话,顿时再度暴起,但却被身边的人拉住了。 “呵呵,”严世藩这时的脸色也很难看,他冷笑两声,随即甩开手里的折扇,胡乱摆了几下,才说:“算卦吧,时候不早了。” “算卦可以,你将我店里那座最大的金银山买去,二十两银子。”云中子坐地起价,一来就是狮子大开口。 须知二十两银子,放在寻常百姓家,足够花上六七年的了。这一个纸扎卖二十两,简直比黑店还黑! “我说老头儿!没有你这样乱要价的!二十两?!你当我家少主是憨傻的不成!”阿四又嚷嚷起来。 他是严世藩的狗,主人不表态的时候,全靠他出来乱吠。 “二十两多吗?你若是嫌多,不看便是。”云中子也懒得与他们费这个口舌,直说:“自古道不走空,法不贱卖。你们既然嫌贵,灵羽,送客!”说罢,他就要起身离开。 灵羽此刻,见师父三言两语就给了那畜生一个下马威,正觉得心里痛快,一听这话,立刻对着严世藩做了个“请”的动作。 “等一下!”严世藩没想到云中子气性这么大,连忙出声训斥了阿四几句,然后客客气气地对着云中子赔罪道:“手底下人不懂事,让先生见笑了。这一卦二十两,一点都不贵!” 他这话才刚有几分客气,转而便画风一转,问道:“不过……你若是算得不准,又做何说法?” “不准,我就拆了这金字的招牌,劈了送到你们严府去,当柴烧!”云中子笑道。他言语中颇有几分少年人的意气。 “不不不,世藩要先生的招牌何用?”严世藩闻言却笑。 “那小阁老想如何?”云中子只问。 “若是算的不准,也不必其他,我只问先生要一个人!”严世藩道。 “谁?”云中子面色微微有了些变化。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先生不会不舍得吧?”严世藩油腻一笑。 “公子不妨直说。”云中子再不想与这胖子弯弯绕绕。 “好!痛快!”严世藩闻言合了扇子,拿扇骨一指不远处的灵羽,大声道:“在下要的,不过一个她罢了!” 第六章:虫子 “你说什么?!” 云中子一听这话,心里勃然而怒。 若不是他涵养极深,此刻恐怕早已起身,踢翻这只油腻的大畜生了! “我说,你这丫头生得玲珑,我书房里正缺个伴读的,红袖添香,岂不美哉?”严世藩不知死活,还一个劲儿地往下说。 “我的徒儿,会点石炼金、玉锁金关,却不会你说的那些。”云中子生硬地说。 “不会可以学嘛!红袖添香,才是女人的本分!”严世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眼前这个女人有这么大的兴趣。 然而他话音刚落,突然的,他开始觉得自己身上有些痒痒。 那种痒,像是被什么虫子咬了一口,里头还带着痛,那是又痛又痒,还不能挠,别提有多膈应了! 严世藩本来就胖,这时候突然觉得背上痛痒,不由皱眉。 他原本想要忍,谁知那感觉却是一阵强过一阵,叫他不得安生! 自己伸手又挠不着,可不挠却又受不了,于是只好背贴在椅子上,悄悄蹭挠。 可谁知这个一蹭,症状非但没有缓解,他反而觉得越发痛痒难耐。那种感觉,就好像一时间有几十只毛虫,在噬咬他的背! “嘶——” 他越蹭就越痒,越痒越想蹭,这恶性循环之下,他也顾不上胡诌了,专心致志把那太师椅,蹭得吱吱呀呀的! 云中子隔着屏风,见他突然这副模样,不由觉得蹊跷,正疑心,一抬头便从灵羽脸上瞧出了端倪。 这小妮子,此刻脸上分明写满了得意与得逞后的暗爽。 “嗯哼!”他心下顿时了然,于是清了清嗓子,对灵羽皱眉,以示警告。 可灵羽呢,这时却反而冲他吐了吐舌头,眉宇之间带着几分顽皮。 “丫头,你出去吧,我与小阁老还有要事商量。”云中子见她如此,有些无奈,但最终并没有怪罪,只是将她遣了出去。 灵羽呢,看严世藩哼哧着,难受得脸都憋大了一圈,心里也痛快了不少,于是就坡下驴,故作乖巧地福了福身子,就退了出去! 只不过这事情到这里还没完,她才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严世藩,就算师父看穿了自己的小把戏,自己也还留了一手——不是还有茶叶么? 这可不是一般的茶叶,是淬了符火的整人茶! 就是她专门为严家父子这样的恶人准备下的! 要说这茶能有多厉害,那才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谁用谁知道了 “师姐,你笑什么呢?里面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吗?”她走出房间,关上房门的时候,嘴角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没什么,小孩子不要打听这么多!”灵羽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师弟,然后就往他身边一站,不说话了。 她出来后,严世藩手底下那群狗,也很快被赶了出来。 众人大眼瞪小眼,一起守在走廊里,让本就不算开阔的空间,多少显得有些憋屈。 阿四和灵羽面对面的站着。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瞧着她,也不避讳,眉头紧锁的,像是在琢磨着什么。 灵羽被他看得心烦,便干脆转过身去,背着他站了。 可即使是她转身了,阿四也没有就此放过她,反而瞧得愈发肆无忌惮。 那神情,像是在辨认着什么! 再说此时,整个暖室里,就只剩下云中子和严世藩两个人了。 “公子想问什么?直说便是。”云中子也无心给他解身上的法术,只想快些打发他走人。 “我在找一个人,想问问什么时候能找到,该往哪个方向去找。”严世藩强忍不适,说道。 “你找的……可是个半大的孩子?”云中子沉吟片刻,便问。 “不错。”严世藩见他突然这样问,眼中掠过一丝惊奇。 他心中松了口气,感叹这家伙挺神。然而云中子接下来的话,却叫他脸色一沉。 “找不回来了,再也找不回来了……”云中子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世上哪有找不回来的道理?” 严世藩一听这话顿时急了。 他一收手里的扇子,烦躁地敲着椅子的把手,道:“我们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人找出来!先生只管告诉我们,该往何处寻便是!” “不在里,不在外,不在天,不在地。五行三界,四时不遇。”云中子的声音依旧平静。 “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严世藩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照你这意思,这人就决计找不回来了?!” 他故意拉高声调,像是故意恫吓他。 可声调才拉高,就觉得背上一阵刺痛,叫他发作不了。 而此时的云中子,却不再说话,只闭上了眼睛,靠坐在椅子里养神。 “这就完了?!我花了二十两,就听你说这几句屁话?!”严世藩等了半晌,见对方还是没有动静,忍不住站了起来。 身上的痛痒让他狂躁。 他以为这间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因此也不想再给这个“故弄玄虚”的葛老板什么面子了。却不知,此刻就在他们脚下的暗格里,还躲着两大一小,三个人! 第七章:送瘟神 暖室的地下暗格里,姚道常和石一贞猫着身子,躲在一片漆黑里。 木地板的缝隙里,漏出一道道昏暗的光。 他们两个肌肉紧绷,手里紧紧攥着剑,处于高度戒备状态。怀里,还护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孩子。 那个孩子,看起来不过十来岁,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恐。连日来的东躲西藏,已经让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这么冷的天气,他却满身是汗,整个人抖个不停。 “姚叔叔,我好想尿尿……”他哆嗦着,小手紧紧拽着他姚叔叔的衣襟。 家破人亡之后,眼前庇护着他的这个侠士,就是他唯一的依靠了。 他这颗小小的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此刻踩在他们上方的那个胖子,为何要对他穷追猛打,赶尽杀绝。 就在几天前,他还是和母亲在小院过着平静的生活。可几乎一夕之间,一切全变了!母亲死了,小院被烧了,就连他的奶娘,都被抓走了! 那群穿着飞鱼服的人,毁了属于他的世界。 而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这是谁要杀他! “一百两,你告诉我,告诉我一个方向,哪怕一个地名!我出一百两!”严世藩自然不会死心,他们严家做事,向来赶尽杀绝! 他此刻整个人已经贴到了屏风上,就差直接走到云中子面前了。 “严公子,你的卦,无解。”云中子叹了口气,又说:“其实一个黄毛稚子,何足为惧?你找的这个人,根本无足轻重。” “先生真的起卦了吗?我既没看见龟板铜钱,也未测字问卜,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严世藩觉得他在诓人! “奇门遁甲,可通天地宇宙,何须龟板铜钱?”云中子微微一笑,也站起身,走出了屏风,走到了严世藩的面前,说:“此局无解,公子若是坚持,只恐白虎猖狂,血溅三尺。” “有这么严重?!”严世藩将信将疑,觉得眼前这人不过是在忽悠自己,“那我要是偏不信这个邪呢?能耐我何?” 他这话,说得极为嚣张。 躲在他脚下暗格里的那两个剑客闻言,拳头早已捏得吱嘎作响。 奸人就在眼前,何不直接冲出去,一刀要了他的狗命?靠严世藩更近一些的石一贞,悄悄拔了剑。 他对这厚颜无耻的奸佞小人着实忍无可忍! 他早已丈量算计过,从面前的地板缝刺出去,最多不过两刀,自己就能叫那严世藩一命呜呼! 然而,就在他准备出手的一刹那,他的肩上,多了一股力道。 “别动……”师兄姚道常用唇语告诫他。 “我杀了这狗贼,一了百了!”石一贞咬牙。 “不能在这里,不要连累师叔!”姚道常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他原是想要阻止他,谁知这一捏,却叫他手上一抖,剑鞘磕到了隔板上,发出一声钝响,一下子惊动了他们上方的两个人! “什么声音?!”严世藩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声音,顿时警觉起来,一双眼睛望着四下,探照灯似的打量起来。 云中子这时,心也提了起来,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在他眼底飘过。 他默默瞥了一眼自己脚下的暗格,知道此刻暗格里的人,肯定比自己还要惊惧。 “哈哈,不必大惊小怪,”为了安抚他们,他连忙笑说:“是滴漏报响了,一炷香的时间已过,您的卦已算完,小阁老,您该回去了!” 说罢,就顺势将他朝外引了一步,做了个请的姿势,下了逐客令。 “哎,哎,哎哟~”谁知就在这时候,严世藩突然觉得腹痛难忍,伸手一把抓住云中子的胳膊,说:“我、我这不对,我这……” 云中子开始见他这样,以为他是耍诈,赖着不肯走,也没放在心上,可过了一会儿,见他还是脸色发白,叫唤不止,看上去像是中毒的模样,才觉得不妙,连忙上手,探了探他的脉搏。 这一探,果真发觉他脉象紊乱,有中了法术得苗头! “这丫头!真不是个叫人省心的!”云中子见状不由失笑——自己拿这小犟丫头,实在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哎呀,哎呀妈,哟哟哟……”严世藩此时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了,一个劲儿的,只会叫唤,豆大的汗珠滚了一脸,像是要死了一样! 要不是云中子扶着他,只怕他早就滚地上去了! 而此刻,外头的灵羽早就在等这个信了。她在外头一听见那胖子的叫唤声,脸上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坏笑。 青玄见她表情不对,此刻也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些什么,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师姐,你不会是……”他忍不住想要问一句,可话还没说完,移门便从里头拉开了。 “小阁老,在下已经替你瞧过,回去出个恭,应当就能好了。夜深露重,一路小心!”云中子一路搀扶,将他交到了裂口阿四的手上。 路过灵羽面前的时候,还不忘悄悄瞪了小妮子一眼。 严世藩此时呢,也无心再留,只白着一张脸,悻悻地往外走。 灵羽见他这惨状,心里更觉得暗爽,一点都不后悔。要说后悔,那就是后悔没给他下重点的药!拉不死他! 众人目送严世藩离开,就像在送一个瘟神。 可这瘟神不情不愿,走了没两步又回过头,对着云中子说:“葛先生,咱们的约定,依旧作数!不要忘记了!” 说罢,他那油腻腻的猪眼刮过灵羽,弄得她浑身恶心,差点没直接脱下鞋子,砸他脸上去! 第八章:城门失守 “小阁老还是快些回去吧,路上颠簸,您这下关可要守好。” 云中子虽然心中不悦,但脸上还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他这话才刚出口,严世藩肚子里便是咕噜噜一阵长鸣,紧接着,肠道中一场泥石流冲刺而来,长枪刺破云霄一般,直奔着屁|眼子而去! 严世藩惊觉下关即将失守,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的了,两只手半捂着他那大|腚,忍着腹痛,惊慌失措地往前疾走。 那满身的肥肉,左摇右晃,纸扎铺的楼板都被他踩得砰乓直响。 青玄见他这模样活像只穿了衣服的猪,实在滑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只是这一笑,实在突兀,竟引得严世藩回头,恶狠狠地蹬了他一眼! 那眼神,狼顾一般,阴狠决绝,着实把大喇喇的青玄给吓了一跳! “恭送小阁老,小阁老慢走!”云中子也捕捉到了他这个眼神,于是连忙一抱拳,又送了他一程。 “哼!”严世藩心头生恨,却受腹痛牵制,只得落荒而去,其间的不甘,让他恨得咬牙! “故弄玄虚,戏耍你小爷,早晚叫你付出代价!”他在心里暗暗发狠。 “少主,咱们金银山要带走吗?”阿四见他脸色不好,竟不知死活地凑上来问了一句。 “滚——”严世藩听他这种时候还拿这事情问自己,感觉像生吞了苍蝇般恶心,转头就冲他咆哮了一句。 只不过,他这“恶龙咆哮”,一时间引动天雷地火、山崩地裂,上头一使劲,下头跟着失守,直接就一股黄汤——窜了稀! 这种狼狈,是严世藩从来没经历过得。 一股恶臭顿时包裹住他,让他恼羞成怒,恨不能杀了这一屋子的人祭天! “少主,您、您……”阿四见他下衣黄了一大滩,十分吃惊。 “滚!滚!统统给我滚——”严世藩涨红了脸,一把推开他,二话不说,发疯似的冲下楼去。 一边跑,还一边止不住的往外飚黄水儿…… 严世藩下楼后,云中子一直站在三楼的气窗前守着。 一直到看见他坐上轿子离开,才松了口气,转而对着屋内轻声说了句:“安全了,你们可以出来了。” 他话音刚落,暖室的暗格就从里面打开了。 那两大一小,战战兢兢地从暗格里爬出来,皆是一头的冷汗。 “今次多谢师叔搭救,道常和师弟感激不尽!如今这般,我们也该告辞了,大恩不言谢!”安抚好孩子后,姚道常便要辞行。 “这大半夜的,你们发什么疯?带着个孩子,能走到哪里去?”云中子听了这话,顿时不满地扬了扬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在自己人面前,他可没有在外人面前那般儒雅,带着仙气。 “师叔,我们不能连累您。方才的情况您也瞧见了……”姚道常面露难色。其实云中子说得对,他们的确无路可走! 二十多天了,他们东躲西藏,能用的法子全都用上了。别说是出城了,就是躲避追兵,都已经让他们疲于应付。若不是他们武功远在锦衣卫之上,只怕早已被杀死十五六回了! “带着这么个小孩子,你们能躲去哪里?道常,你们为何会卷进这件事里来?”云中子瞧着眼前这两大一小,一脸惊魂未定,忙招呼他们坐下,又撤了屏风,亲自为他们倒了热茶。 眼前这两个年轻人,是华山派弟子,论辈分,云中子的确可以算是他们的师叔辈。 他们的师父至真道人与他曾有数面之缘,言谈之间颇为投机,两人引为知己,还曾有过十年之约。 只可惜后来至真道人为救百姓,与恶龙相斗,最终与之同归于尽葬身山洪。而这十年之约,到头来也只剩他一人在守了。 正因这份遗憾,当姚道常和石一贞带着孩子找到纸扎铺的时候,云中子才会二话不说,直接容留了他们! “江湖和朝堂,素来是两个世界。你们在华山上修道,怎么就……”他见他们俩一脸难色,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激动起来:“这个孩子,究竟是什么来历?难道他真是……” “一切都瞒不了师叔,”姚道常不等他把话说出口,就点了点头,说:“忠良之后,我等必豁出性命去护,不能叫天下忠义之士寒了心。” “你们可知道,自己是在与什么人作对?”云中子眉眼一动,问道。 “知道,”石一贞点了点头,说:“尚书大人交待得很清楚,已经二十多天了,严家的手段太绝,我们想了很多办法,还是出不去。” “出了京城,也不意味着太平。你们是打算把人带回华山吗?”云中子瞧着那一脸天真的孩子,不免忧心。 就这三言两语的功夫,他已经趴着石一贞的胳膊,睡着了。 他们方才进店时的狼狈样,在云中子眼里挥之不去。 这样的场景,十年前,他也曾经历过一回。 这几个人也不知道是几天没好好吃过饭、睡过觉,风餐露宿,满脸胡茬。要不是姚道常他们一身道气,超脱凡俗与常人不同,灵羽和青玄还真未必会收容他们,还引他们上楼与他相见! “是去终南山。川南子道长在那里。陆大人生前与老法官颇有交情,所以他临终前便写了一封书信,将孩子交托给了老法官。”石一贞解释道。 “终南山距此千里之遥,你们带着一个孩子,且不说其他,就算出得城去,后边的追兵也不会少,路上要是有个万一,后果不堪设想。”云中子闻言更觉得担忧。 “现在整个京城都封起来了,跟个铁桶一样,出去谈何容易?” 他们正说着话,灵羽就端着三碗面走了进来。 第九章:师父是个偏心眼 “今天早上,青玄想去城外李掌柜庄子上送货,结果就被拦了回来。守门的兵将说,要有锦衣卫或是六扇门的牒子,才能放人。其余的,一概不放。” 灵羽将面放到桌上,将筷子塞到姚道常他们手里,才说:“姚师兄,你们趁热吃吧,孩子我来抱。” 说罢,便从姚道常那里把孩子接了过去,抱在自己怀里哄睡。 这小娃儿长得白净,睫毛浓密卷曲,跟个瓷娃娃似的。她轻轻为他理了理额上的乱发,又拿出帕子,把他脸颊上残存的脏污小心翼翼地拭去。 小脸收拾干净了,看起来就愈发可爱。 只不过,他这两天受了惊,睡着的时候小身板儿还一抽一抽的,睡不踏实,看着实在可怜! “也不知道这些畜生的心是怎么长的,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他又能坏了他们什么事?又能阻了他们什么富贵荣华?当真丧心病狂!” 瞧着孩子小猫似的蜷在自己怀里,灵羽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他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小包子。 当初小包子出事的时候,比他还要小上两三岁。 一想起当初那些往事,她的心就揪得生疼! “娘……阿娘……”孩子呓语似的唤了一句,紧接着就在睡梦中嘤嘤地哭了起来,眼泪珍珠一样滚落下来,看得她越发心疼,忙紧了紧抱着他的胳膊。 “阿弟不怕,哦哦……不怕不怕……”她轻声哄他,有一瞬间,她有些恍惚,觉得怀里的孩子,就是她的弟弟,她那苦命的小包子! 一晃十年过去了,若是他还活着,应当也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若阿爹还活着,那小包子也会和其他的氏族子弟一样,进太学,成为国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为千里之外,一座小小的孤坟! 一想到小包子,灵羽的心里就觉得痛苦。像有上千把刀子,不停往心上扎! “这两年,严家越发猖獗。看谁不顺眼就杀谁,早就没有人性了!谁不知道他严狗最喜欢诛锄异己!”青玄说着,提溜着一大桶热水,走了进来。 他原本闹嚷嚷的,进门看见师姐怀里的小娃娃睡了,这才放轻了脚步。 “门锁了吗?”云中子一看见徒弟进来,便问。 “师父放心,都锁了。二楼还布了结界,安全得很!”青玄笑着放下水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说:“师姐还撒了纸人看门,要有什么事,会来报信的……” “嗯,这样就好。”云中子闻言点了点头,继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望向灵羽,问:“你放在严世藩身上那只虫子,收回来了没有?” “没·、没有啊。”灵羽从自己的情绪里抬起头,有些回不过神,“为什么要收回来?徒儿不想便宜了他!” “糊涂!”云中子一直和颜悦色,这个时候却突然板了面孔。 “你当人家是吃素的?你这么大一只纸虫子,人家一旦抓到了,会不现原形?” 云中子突如其来的严肃,让所有人都有些紧张。 “师父……”灵羽也鲜少看见自己的师父这般疾言厉色,顿时就吃瘪了,只小声嘀咕道:“那你方才不也觉得挺、挺乐意看得嘛……” “我乐意?!”云中子一听这话,顿时被她气笑了,“呵呵……” “您看,您……”灵羽从小长在云中子身边,惯会冲着他撒娇。 “我那是没办法!”云中子嫌弃地瞧了她一眼,伸手指着她小巧挺|秀的鼻子,痛心疾首地训斥道:“还不快把那玩意儿给召回来!这毛病要是不改,迟早被你惹出大祸来!” “是啊,师姐,一会儿人家该到家了。”青玄这时也想起了茶的事,于是说:“你刚才还让我给人家泡那个茶叶……” 这话多多少少有些“绿茶”。 灵羽听不得师弟这种茶言茶语,立刻转头瞪了他一眼。那凌厉的眼神,直接给他把接下来的话噎回了嘴里去! “行了!”云中子心里明明门清,可却对着他们说:“别跟我提你们俩这些糊涂账了!也不嫌丢人!” “师父,这怎么是糊涂账?这账一点也不糊涂,我就是被师姐给……”青玄见师父又偏袒灵羽,顿觉不满。可他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再次被云中子打断了! “灵羽,今天这孩子暂且和你睡吧,我和你两位师兄还有要事商议!你把孩子抱回去,然后快些去把虫子收回来,听见没有?”云中子瞧也没瞧青玄一眼,就直接对着灵羽下了命令。 “知道了。”灵羽呢,这时候还噘着嘴,一点儿都没觉得云中子是在袒护自己。颇有些恃宠而骄的意味,抱起那小娃儿就要走。 “每次都这样!师父就是个偏心眼子!”青玄在旁边,倒是忍不住嘀咕。 他这抱怨声,可不小。 云中子闻声,抬头就白了他一眼。 “你没事做了?在这里白话什么?”他声调提高了八度,对他和对灵羽,根本是两幅面孔,指着青玄就不客气地说:“还不快去帮你师姐抱孩子!” 第十章:到处都是通缉令 第二天一早,太阳照常升起。 天刚蒙蒙亮,在阁楼上将就了一晚的姚道常,就被街面上喧闹的声音给闹醒了——那是街边商铺开市做生意的声响。 姚道常虽然知道不是追兵,但还是一下子没了睡意,只倚在窗边,警惕地注视着周遭几条街上的情况。 这纸扎铺开在京城最热闹繁华处,井字形排布的街区,四通八达,开满了各色的铺子,人头攒动、车来车往。若是在这里遇上官兵追剿,也许要脱身反倒容易些。 “师兄。”姚道常正兀自思忖,为如何脱身而发愁,便看见他石师弟也醒了,猫着腰,爬到了他身边坐下。 “你醒了?”姚道常瞧着师弟还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便说:“怎么不多睡会儿?好多天没睡过囫囵觉了,再去睡会儿吧。” “我睡不着,要不师兄你去睡会儿?我在这儿看着便好!”石一贞故作轻松过地说。 “一贞,”姚道常见师弟脸上有了些许笑意,反而觉得心酸,他仰脸瞧了一眼窗外的天,说:“我今天要再去见一面尚书大人,告诉他我们现在的窘境,请他想想办法。” “师兄,师叔不是让咱们暂且住下,按兵不动吗?”石一贞闻言有些担忧。 “我不想连累师叔。况且这件事,不可能总这么拖下去的!”姚道常叹了口气,正欲往下说,却听见门口想起了脚步声,这叫他一瞬紧张起来,立马收了声,抓起手边的剑,示意师弟不要说话。 连日来的折腾,让他们有些草木皆兵。 石一贞也立刻切换到了战斗状态,猫着腰快步走到床前的小桌旁,抓过自己的青龙剑,就直奔着门后去了。 便听着这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人互望了一眼,算准了时间,几乎同时拔剑出鞘,准备应战。 华山派以紫霞功与君子剑称名于江湖,他们两个作为至真道人的嫡传弟子,是派内顶尖高手,其剑法奇绝,霍如羿射九日,矫如飞龙在天。来如雷霆震怒,罢如江海凝光。 就他们俩的战斗力而言,都是以一敌百的英雄豪杰,若不是因为拖着个半大的孩子,哪至于搞得那么狼狈? 此刻他们也是神经过敏,一听着些响动,就如临大敌,整个人都紧绷到了极致。 “二位师兄!起了吗?我给你们送早饭来了!” 就在他们拿剑抵门,准备拼命的时候,门外却响起了青玄的声音。 这叫他们不由松了口气。 “师兄?师兄们是不是还没起?”青玄端着托盘站在门外,见里头没有动静,便又问了一声。 今天师姐特意嘱咐他起得早些,说是怕华山派的师兄作息与他们不同,怕他们早起没有餐食,说不能怠慢了客人,故而早早地就拉着他在厨房里忙活,又是面条又是炊饼的,比平常丰盛许多。 他们虽也是道家弟子,可师父云中子却是个逍遥的性子,对弟子们的作息并不强求。他自己一天只食一餐饭,有的时候甚至不吃,所以弟子们吃什么,他素来是不关心的。 他对徒弟们的要求,是他们每日巳时,必须出现在祖师爷跟前做功课,每日午时,必须准时出现在丹室练功。除此之外,几乎没有时间上的要求。 “青玄师弟,早!”石一贞在师兄的示意下收了剑,笑着开门。 果然看见青玄笑呵呵地站在门口。 这小伙子,长得俊朗,而且身上的气特别清特别纯,看着就跟清晨山间的露珠一样,叫人喜欢。 “早啊,两位师兄!”青玄见门开了,就立刻端着手里的餐盘走了进去,大喇喇地说:“看来我师姐料得不错,你们果然起得早!也不枉我们起大早给你们和面做饼了!” “灵羽师妹呢?”姚道常并没有离开窗边,只是问了一句。 “师姐去市集了,说今天中午要做几个硬菜,给你们接风洗尘!”青玄说着,把餐盘摆到了桌上,笑嘻嘻地转身对他们俩说:“真是托二位师兄的福,我都好久没吃上口好的了!” 说着,就给他们俩递筷子,招呼姚道常过来吃饭。 “你们实在太客气了,我们在此已经是叨扰,怎么好意思还……”石一贞见状,忙接了他手里的筷子,坐了下来。 他本想客气几句,熟料话还没说完,他师兄就打断了他,问:“那孩子呢?去哪里了?” “孩子在我师姐房里,这会儿还在睡呢。”青玄也瞧出他们紧张,便索性也坐了下来,拿了个炊饼,一边说一边吃了起来。 “灵羽师妹的房间在哪里?我……我想去看看孩子。”姚道常依旧绷着。 他就是个操心的命。年纪不大,心思却重,个性也沉稳机敏,是个极负责的人。整个华山派从上到下都敬他重他,都知道他就是下一任的掌门人选。 “你还不放心我们吗?让他好好睡一觉吧,这孩子怪可怜的!”他正说着,就看见灵羽走了进来。 她换了装束,看起来与寻常人家的闺女并无差别,温温软软的,比昨天夜里看起来可亲多了。 “师姐,你不是去买菜了吗?”青玄看见她走进来,一口饼噎在嗓子里,差点儿没把自己给送走。 “嗯,”灵羽面色不霁,也没说什么缘由,只进屋在他身边坐下,半晌才说:“街上到处都是通缉令,我走了一圈,也不敢多买,怕街坊们瞧了起疑心……” 第十一章:风行烈他来了 “什么通缉令?” 青玄一时没反应过来,噎着一口饼,问。 “你们自己看,我弄了一张回来。” 灵羽也不多说,只从袖笼里掏出了两张皱巴巴的纸,丢在桌上。 姚道常这才离开窗边,走到桌前来看。结果便看见那通缉令展开后,上头画着两个男人,而这两个男人看着,十分眼熟! “哇,这浓眉大眼,勃勃英姿,一看就是二位师兄啊!”青玄才看了一眼,就脱口说道。 这通缉令是六扇门发的,衙门里的画师技艺高超,画出来的人像特别写实。 不得不说,这两个人像英姿飒爽,气质非凡,的确是抓住了姚、石二人外形上最大的特征! “上面说我们偷盗御宝?!这不是红口白牙的诬赖人吗?”石一贞一看上头的文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总不能说,你们是为了保护忠臣之后吧?”灵羽冷笑。 朝廷这种下作的手段,她早已见怪不怪了! 她知道,通缉令一发,这事情就更复杂了。他们想要离开,会变得更难。 “太无耻了!”姚道常咬牙,忍不住一拳头捶在了饭桌上。 “姚师兄你轻点,”青玄见状,却只心疼他手下这张桌子,道:“这是紫檀木的,要是弄坏了我师父得跟你拼命!” 这话说得很不合时宜。 灵羽忍不住狠狠白了他一眼,道:“你能别……” “师兄,咱们现在怎么办?”好在,石一贞他们并不把这话放在心上,只一心想着任务。 “现在看来,我们要出去,也只能是夜里动身了。”姚道常心里也没底,只庆幸他们在京中犹如游侠,并无多少人知晓,更无人知道他们的姓名。如若不然,只怕整个华山派都要受到牵连! “二位师兄,如今这般景象,并不是出城的好时机。你们还是暂且住下,等风声过去,再图后计吧!”灵羽聪慧,一下子看透了他们的心思,说道:“我们这里地方大,比哪里都安全。我们……” 她这话倒是不假。只不过,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楼下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那砸门声乒乓作响,丝毫不逊于昨夜那阵仗。 众人一听这动静,心顿时再次提了起来。 “这个时间……谁会来?!”青玄望向师姐,一脸紧张。 他们纸扎铺,素来是黄昏时才开门的,平常也从不与外头的人往来,在市集上并无什么朋友,根本没有人会突然造访。 “你们抱好孩子,没事不要出来。我下去看看。”灵羽见状起身,对着师弟交代了一句。 “是锦衣卫。”不知什么时候,姚道常已经回到了窗前。 他侧着身子,微微伸出头往外探了探,便看见纸扎铺外头围了一圈的锦衣卫,各个佩了刀,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他们怎么会来?!”青玄一听这话,哪里还坐得住?也立刻奔到了窗边去看。 然后果真看见一大群锦衣卫,堵在门口,来者不善。 中间为首的那个,身形高大颀长,身着蟒袍,头戴紫金冠,远远望去便觉贵气非凡,不过,看起来倒是与其他权贵有些不同,他眉宇之间颇为忠勇正气。 基本上来说,他这形象,已经满足了京城广大少女对梦中男神的期望。 这不,平常锦衣卫出动,老百姓躲都来不及,没几个敢凑热闹的。可偏偏今个儿,这围观群众里三层外三层,把这一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更离奇的是,今天凑热闹的,并不是大爷大妈,全都是清一色待字闺中的姑娘家! 而且这些姑娘,各个眉开眼笑,一个劲儿“嘻嘻”地笑,跟吃了五石散一样痴! “这人是谁啊?也不知道牛什么,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同样是男人,人和人的区别咋就这么大?青玄见这主儿被万千少女包围,心里不由有些酸溜溜的。言语间颇有点吃不着葡萄,偏说葡萄酸的意思在其中。 “是风行烈。”这时候,灵羽也到了窗前。她瞧着楼下,淡淡地来了一句 “风行烈?”青玄闻言一愣,“师姐,你说的是锦衣卫副指挥使风行烈?你怎么会认识他?!” 这时候,姚道常和石一贞已经绷不住了。两人二话不说,抓起剑就往门外冲,打算带着孩子先走。谁知,却被云中子堵在了门口! “师叔。”他俩心跳得突突的,已经慌了。 “慌什么?”云中子见两人这般,便低声喝了一句,道:“带着孩子去暖室躲一躲。不会有事的,不要自乱阵脚!” “师父,风行烈怎么会来?难道昨天的事败露了?师姐的虫子……”青玄听见师父的声音,赶紧迎了上去。 “别胡说八道!叫你师姐下去开门,你随为师过来。”云中子皱眉,随即朝他招了招手,就带着他往二楼去了。 灵羽听了师父的安排,心头却倏地一沉,脚下像是灌了铅一样。 “灵羽师妹,你没事吧?”姚道常见她脸色不对,就问了一句。 “没、没事,呵呵,没事……”灵羽有些心虚,勉强地笑了笑,才说:“事不宜迟,我先带你们去暖室吧。” 说罢,便带着姚、石二人去她房里抱了孩子,她强装镇定,可脚下的步子却乱得很。傻子都能看出她此时的心慌! 风行烈,这个男人,时隔多年,她竟还是绕不他去! 只是不知道,多年以后,他还能不能认出自己来。 山与山不会相见,人与人,终将重逢。这叫她心头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紧张得眼前发黑,直犯恶心…… 第十二章:十年之间 “夫人,我给茵茵说定人家了。” 嘉靖二十六年的上元宴后,太子太傅、内阁首辅夏言回到家中,一脸高兴地对夫人林氏说道。 当时的夏家,风光无限,仍是权贵们争相攀附的门庭。 夏首辅而立之年中进士及第,以正直敢言闻名。因推动“大礼议”事件,大获圣宠,青云直上,累迁武英殿大学士、礼部尚书、太子太傅,加位少师、特进光禄大夫。 嘉靖十八年,又因政绩斐然,成为内阁首辅。自此抑制宦官,整顿吏治,巩固边防,还朝堂清明之气。也因内心耿直,豪迈强直,得罪了不少政敌。 但那个时候,人在鸿运之中,皇帝信任,小人便也奈何不了他! “老爷,你给茵茵许了哪家?这可是咱们唯一的女儿,婚事可不能马虎。”夫人林氏,放下手中的千字文,站了起来。 书桌前,他们的女儿夏茵茵正临帖练字。 她才不过七八岁,却写得一手好字,全是林氏平常悉心教导的功劳。 “自然不能马虎!”夏首辅得意地捋了捋胡子,笑道:“咱们的茵茵秀外慧中,又有才情,当然要配个好夫婿才行!” “倒也不求什么高门大户,只求这夫婿本分忠厚一些,能体恤人比什么都强!”林氏见丈夫这么说,反倒有些忧虑。 她也是高门贵女出生,自然明白这世家大族中的婚配,其中有太多都不过是表面风光。 “是永福公主家的世子,”夏首辅见妻子忧心忡忡,忙笑着摆了摆手,道:“你也知道,这永福公主家的驸马爷风景和,武将出身,是个怪才,从不与权贵们交际应酬,倒是一股清流。他家就这么一个独子,听说文章才貌俱佳,十分难得。” “他们家那孩子,可是从小就接进宫里去养的那一位?”林氏闻言意外极了。这样的贵婿,她当真从来不敢去想。 “是啊,太后一向器重风将军,这小世子,自幼就被她老人家接到宫中,亲自抚养。还能有什么不好?”夏首辅越说,越觉得满意。 “那、那咱们茵茵……会不会高攀了些?”林氏听了这话,反而愈发忧心,“人家能要吗?” 天上哪有这掉馅饼的好事? 更何况,还是皇宫里的馅饼! “阿娘,他看不上我?那我还看不上他呢!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是首辅嫡女,镇国公的外孙女呢!”听见母亲说自己配不上对方,夏茵茵气呼呼地摔了毛笔,出声抗议。 “就是!哈哈哈,不愧是我夏言的女儿!就是有骨气!”女儿的话,让夏首辅不怒反笑,带着几分微醺,抚掌大笑。 那天父亲骄傲地眼神,叫灵羽至今还如在眼前。 如果不是那场欲加之罪,那么也许她仍夏茵茵,是首辅千金、高门贵女,也许已经顺着父母的意,到了风行烈的身边去…… 走下楼去的路上,灵羽觉得自己的脚下有千斤重。 若不是今天这个人的出现,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夏茵茵! “也不过是一面之缘,他不可能认得我。十年,足以改变一切了”她自我安慰,既紧张又心虚。虽然,那匆匆一面,她才八岁! “砰砰砰——砰砰砰——” 这时候,门外的锦衣卫已经等得不耐烦。若不是看在这铺子招牌的面子上,恐怕早就踢门进去了! “锦衣卫在此,还不速速开门!砰砰砰——” 这敲门声叫她心慌,站在门前平复良久才卸了门闩。 “不知官爷们清晨造访所谓何事?”灵羽拉开门缝的一瞬间,故意拂乱了自己的鬓角,装作睡眼惺忪的模样。 她不敢正脸相迎,只侧着脸,尽量将自己藏在暗影里。 “嗬!小娘子,这都日上三竿了,你管这叫清晨?还真是没见过像你这么懒得婆娘!”门口的两个千户见眼前这姑娘生得漂亮,此刻云鬓松散颇有风情,忍不住拿她打趣。 “我们铺子晚上开门,经营得晚,作息自然与寻常人家不同些。”灵羽不敢往外看,生怕引起风行烈得注意,只垂直眸子平静地答。 “王勇、赵龙,你们别拿一个姑娘家打趣。” 灵羽正说着,台阶下的风行烈就开了口。 他并没有仔细去看门里的姑娘,只客气地一抱拳,和颜悦色地对她说:“姑娘,你们掌柜的起来了吗?在下锦衣卫副指挥使风行烈,有要事求见葛先生!” 他的声音极有磁性,一落进灵羽耳中,便叫她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第十三章:快死了这条心吧 风行烈的声音,似有什么魔力。 它叫灵羽的心,砰砰狂跳。 她体内属于夏茵茵的那部分灵魂,就在这一刻,毫无预兆地烈火燎原了! 她一直到许多年后也没有弄清楚,自己当时到底为什么这么紧张。又或者……真的只是心虚和紧张吗? 眼前的那个男人,依旧剑眉星目,俊朗无双,却已不是十年前的少年模样。 他变得成熟、稳重,更多了一份男人特有的果敢担当。那是时光打磨之下,岁月的馈赠,不可否认——他比当年,更令人着迷了。 “身边围着这么多莺莺燕燕,想必是个徒有其表的登徒浪子吧!”灵羽瞧着他身边那些花痴泛滥的少女,心里竟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师父还没起来。”灵羽有些生硬。她压根儿不敢抬头看他。 “那么,劳烦姑娘通报一声。”风行烈见眼前这姑娘如此冷淡,只好笑着冲她一抱拳,颇有些哄着她的意思。 实在是,他早就被身后这群“追风少女”,给宠惯了。冷不丁被人这样冷落,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将军这么早,来找掌柜的做什么?他清晨才睡下,恐怕……”她依旧冷着一张脸,丝毫不买他的账。 “东街出了命案,我想请葛先生过去瞧瞧。”风行烈明人不说暗话,直接说道:“先生大才,此事恐怕只有先生可解。还请姑娘成全。” 说罢,他踏上台阶,特意走到她眼跟前去,又是一抱拳。 他身姿挺拔,往她跟前一站,她才不过到他的胸膛。 此刻这样一站,小山似的一座,挡住了光,把整个影子都投射|在她的身上。 她几乎能听见他的心跳、感觉到他的鼻息。如此贴近的距离,叫路边围观的“追风少女”们爆发出一阵唏嘘!有不满、有羡慕、更有为她的不识好歹鸣不平的! 因为,就这一刹那的光景,她已经往后退了好几步! 要知道,这时多难得的机会,能与风世子离得这样近,也不知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可偏偏,眼前这个女人,她居然还往后躲!!! 这个叫追风少女们完全不能理解!恨不得冲上来骂她故作清高、欲擒故纵,玩得一手好茶艺! 她们的指指点点,叫灵羽多少有些不自在,只想快些从其中抽身。 风行烈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可又好像什么都做了。 这种无意的撩|拨,往往致命。 反正,该死的,她有些恼恨,恼恨他竟真的一点也认不出她来了! “掌柜的还没起,将军在外头稍等一会儿,我去唤他。”说罢,她不等风行烈答应,就气呼呼地关了门,内心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平静! “师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楼梯上,青玄撞见心烦意乱的灵羽,两人差点儿没撞到一起去。 他见她脸上红彤彤的,神色更是不对,不由觉得奇怪。 “没事,师父呢?在哪儿?”灵羽闻言,下意识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心里的恼恨又深了一层。 “师父在楼上,正叫我下来请人家上去。”青玄大喇喇的,根本不不知道其中的内情,反而拿她打趣,道:“怎么?这个举国少女的梦,真有那么特别?连你也沦陷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灵羽瞪了他一眼。 她本就心慌,此刻听了这话恨不能上去打他。 “你生什么气啊,师姐。”青玄见她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愈发觉得有趣,于是故意拿话接着逗她:“师姐,看来你那天在望湖楼上说的是假话啊!什么无心男女私情……” “你是不是想死?”还没等他说完,灵羽的玄铁剪子就已经抵到了他的脖子里。 “哎呀,开个玩笑嘛!干嘛这么玩不起啊!”青玄也不紧张,反正他知道自己的师姐是不会把自己怎么样的。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灵羽知道自己失态了,但还是绷着脸,问:“师父他知道来的是谁了?” 她一问完,又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儿傻。毕竟,她师父是神人,能未卜先知,这点事情,在他这里根本不是难事。 “嗯,师父说,别叫人家在外头等,不好看也不礼貌。”青玄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远离剪子,举着两只手往楼下去。 灵羽见状,收了剪子,然后又叫住他,问:“你等会儿,他们呢?藏好了吗?” “放心吧,师父布了结界,安全得很!”青玄摆了摆手,接着突然又说:“师姐,你死了这条心吧,你和这个什么世子,根本不可能的!” 说罢,他不等灵羽反应过来,便快速飞奔下楼,逃进了安全距离…… “小兔崽子,我看你就是皮痒,欠收拾!”灵羽一听这话,恨得牙痒痒,举起手里的剪子就要朝他飞过去。 “师姐且慢,”青玄见状,连忙捂着头解释道:“全京城都知道,他爱好龙|阳,有断|袖之癖,根本不进女色——” 第十四章:你礼貌吗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青玄这话,简直让灵羽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她忍不住恶龙咆哮,一时忘记了隔墙有耳,两人那些大吼大叫,早已悉数传到了门外那位正主的耳朵里! “说就说!”青玄这时候也像是失心疯,还真又大声说了一遍:“外面这男的,他不好女色,独爱分|桃!这事情全京城无人不知,要不然他这个年纪、这种家世,为何还不婚娶?” 这话说得极难听。 落在门外的风行烈耳里,叫他那一张脸,瞬间滴水成冰。 虽然这样莫名其妙的传闻,他并非第一次听说,但当着自己的面,说得这么大声的,青玄这厮,绝对是第一人! 要不是他涵养功夫好,还多少有那么点偶像包袱,只怕这时候,青玄已经被他大卸八块了! “将军……”他那两个千户,站的离他最近,见他鼻子都气歪了,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尴尬的心情,比风行烈本人可能还要尴尬上数千倍! “你们是不是也这样想?”风行烈铁青了一张脸,转头斜睨了他们一眼。赵龙 所谓滴水成冰的寒意,大约就是此刻这个程度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卑职们……”王勇和赵龙两个,听了这话,内心慌得一米。那脚趾要是能抠地,估摸着怎么的,也能抠出一套四合院了! “哼!真是世风日下!” 风行烈表面还在死撑,其实心里早就气的吐血——断|袖?他这么一个能文能武,玉树临风的大男人,多少女人哭着喊着想要嫁进门,他能断|袖?!呸!晦气!!! 要是眼神能杀人,这会王勇和赵龙,可能已经被他误杀了百八十遍了! “将军,这种无聊的话,根本不用去理会,”末了,王勇硬着头皮,试探道:“要不……卑职去把那小泼皮给抓了?” 他正说着,纸扎铺的门,突然吱嘎一声,从里头打开了——这个“小泼皮”,他“自投罗网”了! “嗬!”青玄一拉开门,就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哪里想到,风行烈的脸竟会直接怼在门框上!这会儿,他这一开门,俩人的距离,近得连彼此脸上的毛孔都看得清! 气氛有些不同寻常,尤其青玄对他的取向问题又有所误解,那四目相对,可真是有紧张又尴尬,毫无美感! 他原以为,这样的世家公子,就应该想昨天晚上的严世藩一样,稳稳当当的待在后头,等着别人去请! “风、风将军,呵呵,呵呵……”青玄慌忙往后跳开一丈多,这才干笑两声,道:“请将军到铺子里坐,我师父马上下来。” 风行烈见他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脸上又是青一阵白一阵的,知道他也是口无遮拦,并没多少恶意,于是瞧着他叹了口气,就理了理袍子,抬脚跨了进去!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云中子下了楼,与风行烈在大堂相见。 对于风行烈此行的目的,他早已了然,因此没有过多寒暄,便直接切入主题了。 “风将军,你何以认为,葛某一介生意人,能帮得上将军这个忙?”云中子问道。 对于这个风世子的脾性,他还没有摸透,因此必须谨慎一些。 “谁都知道,葛先生你有超乎常人的本事。今次若不是遇到了实在棘手的案子,风某也不会上门求助,还请先生看在百姓安危的份上,助我们一臂之力!” 风行烈谦卑有度,对着云中子便是一抱拳,身上丝毫不见京城中纨绔子弟的傲慢气。 举手投足之间有礼有节,张弛有度,颇有一点儒将的风采。 云中子听了他这话,知道此番没那么容易推脱,于是一抬手道:“将军若不嫌弃,不妨先说说这桩案子,在下若是能帮,定当效力。” “也好,我便将这案子先粗略地为先生讲上一讲。” 风行烈见云中子如此配合,心头也松了口气,忙说:“城南帽儿胡同出了血案。有个人,被人剥了脸皮,身上的衣服也没了,就这样被丢在大街上,我们走访了大半日,也查不出这无名尸的身份……” 这件案子着实血腥。青玄在一旁听了,差点儿没吐出来。 要不是锦衣卫面前,他只怕早就跳起来了。 “将军是想让在下测测他的身份?”云中子听了半晌,大约明白了他的来意。 “对,有人告诉我,您有法子和亡人沟通。如此我们便能知晓他的身份,又是为何人所杀了。”风行烈点头,他那一双星目中,充满了期盼。 第十五章:欠下的人情 “那不过是谬传罢了。” 风行烈的话让云中子有点意外。 毕竟,他对外从来没有展露过这所谓的“沟通之术”! 且不论他究竟会不会,至少而言,在这个方面,风行烈自己,应当是想不到来向他求助的! 那么,既然如此,又是谁给他指的路? 回京以来,云中子比从前更加低调,除了照常算卦、卖纸扎,几乎已经消失在了旁人的视线之中。 纵观整个京城,能知道他有这个法子的,思来想去,他还是找不到答案。 “葛先生,我们是真的很需要帮助。希望您可以帮帮那些无辜受难的人。”风行烈见他有意推脱,立刻出言恳求。 在他的身上,一点都看不到锦衣卫的嚣张跋扈。 云中子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只在他眼里看到了一片赤诚。 他突然被打动,改了心意,站起来道:“我不会与亡人沟通,可是,我能叫死人自己说话。但将军要答应葛某一个条件。” 这话着实叫现场所有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尤其是青玄,更是吓得不轻。 他心中不由嘀咕:师父什么时候有的这个本事?他怎么一点儿都没听说过?! 只有风行烈,闻言脸上竟展现出笑意,激动地站起身,一摆手道:“报酬的事先生不必开口,风某绝不会亏待了先生!” 风行烈显然误会了云中子的意思。 他以为他口中的条件,指的是钱。 “非也,在下为民办事,分文不取。只希望将军能够回答葛某一个问题。”云中子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道。 “先生但讲无妨,风某定当知无不言!”风行烈爽快地答应下来。 “敢问将军,为将军指路,上门找在下的,是何人?”云中子也很直接。 “这……”这个问题,叫风行烈不由一愣。 他支支吾吾,似乎有些为难,半晌才说:“是个高人。我答应了他,不可说出他的名字。” 他原本可以选择糊弄,随便报一个名字,但最终,却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大丈夫一诺千金,还请先生恕我不能告知。”他对着云中子一抱拳,脸上浮起歉意。 “也罢,我也不为难你。”云中子闻言,似在意料之中,于是一抬手,说:“这个问题将军既没有搭上来,便算作欠我一个人情吧!走吧,带我去现场瞧瞧!” “师父,你……”青玄见自己的师父真的要去,连忙唤了一声。 “青玄,你跟我一起去。”云中子闻言回头,对他说了一句。 他的表情轻松,看起来气定神闲。可青玄心里却一点儿底都没有——他的师父,哪有那本事? 起死回生,可不是他师父的专长! “师父,我……真要一起去啊?”青玄心想:一会儿万一要是穿帮了,他们师徒俩,岂不是一个也逃不掉? “是啊,你不去,难道要你师姐去?这种血腥的场面,她一个姑娘家,看着合适吗?”云中子反问。 青玄闻言,只好“哦”了一声,有些不情愿地跟在师父身后。 “先生心系百姓,大节大义,令风某佩服!”风行烈原本以为,这事要黄,心里正觉得失望,不料竟峰回路转,得了这么一个好结果,自然感激不已。 “将军记得欠风某一个人情,便是了!”云中子淡然地笑了笑,随即便先一步出了门。 出纸扎铺大门的时候,街面上的人又多了一层。 追风少女们的外头,又围上了一圈街坊。 他们指指点点,脸上的神情都很复杂。既有对锦衣卫的不满,又有对云中子的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敢怒而不敢言的压抑。 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这街面上,哪里有飞鱼服,哪里就有不幸。只是他们没想到,纵使是葛先生这样的人,竟然也逃不开被他们带走的命运,这实在叫人唏嘘! “葛先生……” “葛先生,他们要把你带到什么地方去?” “是啊,葛先生又没犯事,你们凭什么抓他?” 人群中,有几个仗义的,忍不住为他抱不平。 然而这些声音却根本来不及长大,很快就在追风少女们的喝彩欢呼中,破碎、消散,并无人理睬…… 云中子意识到街坊们大约是误会了,于是连忙冲大伙儿抱拳解释了一句:“乡邻们,在下只是去协助官府调查一桩案子,并无什么大事。大家不必担忧。” “葛先生,您什么时候回来?还回来吗?”众人听了,依旧很担心。 “自然要回来,诸位,葛某去去就回!”说罢,这才转身,带着徒弟上了马车。 往案发现场去的路上,青玄坐在师父身边,看着他老人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心里却惴惴的厉害,总觉得要出事。 他心想:师父也是心大,他哪里会那些东西?竟就敢这样红口白牙的应承下来,这不是作死么? “师父,你不紧张吗?”终于,青玄忍不住问。 “紧张?我为什么要紧张?”云中子闻言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就这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竟然还睡了一觉。 “难道您……您真的能让死人自己开口说话?!” 青玄见师父竟然是这种状态,更觉得惊诧。 他甚至开始怀疑,师父说不定真的有这样的绝学,只是先前一直都藏着掖着,不肯显露罢了…… 第十六章:剪纸 “我哪里会这样的邪|术!” 云中子的回答,注定要让他徒弟失望。 不仅是失望,更是堕入了恐惧的深渊。 “我就是个买纸扎算卦的!”云中子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句,就闭上了眼。 “什、什么?!师父,你……你这是拿徒儿寻开心的吧?”青玄一听这话,登时跳了起来。 “怎么了?你这一惊一乍的?”云中子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反而不满起来,皱眉道:“为师一直教导你们,遇事要镇定,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 “哎哟,我的师父,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泰山崩于前!”青玄不等他说完,就咋咋呼呼地炸开了,“一会儿就到地方了,到时候您什么也不会,不就穿帮了?锦衣卫是什么人?他们……” “你把你师父当什么人了?”云中子觉得好笑,他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哭笑不得地说:“我问你,你觉得自己的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师父,我没有质疑你的意思。我就是担心你。你的本事再大,你也不能让死人开口啊,您说对不对?咱们就是卖纸扎的,又不搞看香那一套!”青玄接着说。 他自以为自己讲得很高明,孰料云中子闻言却脸色一沉。 “你啊!白跟着为师吃了这么多年的饭了!”他伸出手里的折扇,朝自己徒弟脑袋上打了一下,然后便说:“我今天带你来,看来是一点儿没错!” “师父,您这又是……”青玄至此依旧云里雾里,但看着师父脸色不对,只好把“唱得哪出戏”这几个字咽回了肚子里去! “你一会儿便好好瞧着,看清楚为师是如何让死人开的口!”云中子话音刚落,马车便停了下来。 他掀帘子一瞧,果然是到了。 这整个巷子,从巷头到巷尾,全都被锦衣卫保护了起来。就连那尸首,也依旧在原地摆着,连挪都没有挪过分毫! 风行烈已经先他们一步赶到。 他见他们的马车远远地来了,便翻身下马,早早等在那里迎他。 那颀长挺拔的身姿,着实如同一道风景。 “看来,他们是真遇上棘手的案子了!”云中子瞧了一眼,便感叹了一句…… 再说此时,留在纸扎铺里的灵羽,也在三楼找到了姚道常他们留下的字条。上面只短短两行字,说是不愿连累便自行带着孩子离开了。 “真是太糊涂!”灵羽看罢留言,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将手里的条子拍在了桌上,然后立刻返身,往自己的房里去了。 这个时候的姚道常他们,带着孩子,根本没地方可去。如果不快些把人找回来,那等待着他们的只有危险! 灵羽回到房里之后,二话不说,便从西南角的一口大箱子里取出了一沓白纸,随即带着那纸,去了神坛。 纸扎铺的神坛在顶楼,是整栋房子的最高处,类似于阁楼,但挑高配上穹窿顶,倒也显得格外庄重。 里头供了三清和祖师,两旁分别是练功房和讲经堂。铺子不开门的时候,他们师徒几个,基本都待在这里。 灵羽此时上来,自然不是为了练功。只见她在祖师跟前上了香、磕了头,然后就从自己的袖笼里取出了昨夜那把玄铁的小剪子,放到了香头上去转圈子。 一边转,口中不忘一边念念有辞,道:“开天天清,开地地灵,日月星辰,杳杳冥冥,青龙白虎,对仗纷纭,朱雀玄武,听我号令——” 一语念罢,只觉得她手里的剪子倏地一沉,吃了分量。 灵羽见状,知道是神来了。于是又拿起一旁的白纸,一手夹着,一手作剑指,对着它念念有辞,又是好一番敕令。 只觉得那纸在她手里,突然就多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真像是多了什么灵力一般! “暖汤濯人足,翦纸招万灵。剪个马儿山上跑,剪个狗儿能看家,剪个雀儿扶云万里飞……” 她将那白色的纸叠了几下,一边念,一边抓着剪子往纸上绞了下去,每念一句,就绞一下,很快便绞出了十几只雀鸟来。 她剪纸的模样,特别专注。周身萦绕着一种莹莹的光,那种光,像是日月星之光,清冷圣洁,不掺一丝杂质,说她此时与神女合二为一,也不为过! 只见她把那十几只纸鸟放在神坛上,俯身低语,对它们念了个咒,接着打了个手印。说来也奇,她这手印一打下去,那些纸做的小东西,居然就活了!活了!!! 它们不是以纸头的模样活的,而是成了一只只活灵活现的麻雀。除了他们的主人,几乎没有人能瞧出它们与真麻雀的区别! “雀儿雀儿,我要你们做我的眼睛,去帮我找三个人。我要你们做我的嘴巴,去替我给他们带句话……” 她一伸手,那些小纸雀就腾腾地飞起,悉数落到了她的手上、胳膊上。 “去吧,去吧,替我去跑这一趟吧!”她轻轻抚了抚它们的羽毛,紧接着对它们吹了口气。 说时迟那师快,她才刚一吹气,它们便全都扑棱棱地飞了起来,飞出了窗子,往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去了…… 第十七章:打听个人 “葛先生,可有什么收获?” 巷子里,云中子蹲在那具尸首身边,已经有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了。 整个巷子,墙面上到处都是飞溅的红血点儿。 死者的气息依旧残存在这里,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云中子一言不发,两只眼睛只盯着那张剥了皮的面孔,不知道在寻思些什么。 他好像在这里,又好像留在这里的只是个躯壳。 神思,早已远远地飞了出去! 风行烈见他老僧入定一般,等了半晌,终于还是沉不住气,开口打破了沉默。 “怎么样?能行吗?”他急切地想知道结果。 然而,云中子闻言却只是默默地将尸体上的白布盖了回去,然后冲着青玄一伸手,道:“小子,扶为师一把!” “啊?”青玄此刻正兀自瞎琢磨,听见师父喊他,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只傻愣愣地瞧着他。 “啊什么啊?我腿麻了!快扶我起来!”云中子斜睨了徒弟一眼。 “哦、哦!”青玄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去扶。心里却不免觉得好笑,暗想:“原来师父也会腿麻!” “你笑什么?”他起身,见徒弟笑的莫名其妙,不由有些不满,教训道:“这是什么样的场合?你居然在笑?” “不是,师父,我没笑。”青玄见他老人家语气不对,连忙敛去笑意,清了清嗓子,说:“咱们现在去哪儿?” “认真点!”云中子责备了一句,继而转头对着风行烈道:“风将军,不知能否给在下一张纸,一支笔?” “葛先生心中是否已经有了答案?”风行烈闻言惊喜。 “嗯,我们找间屋子去说吧!”葛川往四下望了望,极谨慎地说。 风行烈见状,不敢怠慢,立刻点了点头,引着他们就进了一户民居。 青玄见师父搞得这么神秘,也觉得好奇,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生怕错过什么关键步骤。 不过,他可能注定要失望,因为云中子进屋后只是在纸上写写画画,并没有展现出丝毫不同寻常之处。 青玄和风行烈一左一右陪着他,很快就看见纸上出现了一个人像,那张脸有些长,牛眼配了悬胆鼻,两道眉毛细细长长,倒是长得十分有特色。 特别是他下巴上那颗大痦子,上头还画了两根毛。云中子还没画完,风行烈就忍不住叫了起来! “是钱掌柜!大裕兴米行的钱掌柜!”风行烈激动极了。 “真的假的?我师父都还没画完呢!”青玄将信将疑,觉得风行烈也不太稳重。 “错不了!大裕兴是咱们大明最大的米行,他们的钱掌柜也算个人物,我不可能认错!”风行烈去笃定地说。 “那钱掌柜为什么会在胡同里啊?而且那么不体面……”青玄这时再回想那尸首的样子,更觉得不可思议。 “行凶者是故意要用这种方式隐瞒他的身份!”云中子这时终于停了笔,说道。 “葛先生,钱掌柜有没有说他是被何人所害?”风行烈此时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云中子的身上。 “他是昨天夜间受害,根据现场的情形来看,比较像是突然遇袭!”云中子说罢,对着风行烈抱了抱拳,道:“葛某才疏学浅,恐怕只能帮到这里,还望将军恕罪。” “再没有其他线索了么?”风行烈显然有些失望。 “看着出剑之人的动作,应当是个一等一的高手。这背后,恐怕没那么简单。将军要追查,可要小心为上!”云中子说罢,不再停留,一抱拳便想要离开。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风行烈突然出言叫住了他。 “先生慢走,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先生。”他客气地说。 “将军要问什么?”云中子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今日在铺子里,我瞧见一位姑娘,她和我的一位故人长得十分相像。且年纪……也大概能对上一二。所以特此向先生打听这女子的身世。”风行烈在锦衣卫赶了那么多年,可不是白干的,认人自有一套。 云中子见他竟有此一问,心下倒是有些吃惊——他原以为,风行烈没那么快注意到灵羽。即使注意到,也不太可能一眼就认个周全。 “那是我的徒儿。自幼就跟在我的身边。”云中子只说。 “自幼……”风行烈喃喃,紧接着又问:“那她的父母呢?是什么人?家住哪里?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他问得急迫,甚至有些失态。 “她是孤儿。”云中子并没有打算和他说实话,毕竟,站在面前的这个是人是鬼,还没个一定。 “孤儿?!”风行烈闻言,愣了愣,也不敢把话问透,毕竟,这个问题,兴许还牵动着十年前的一桩公案! “所以……她没有父母了……”他感觉自己离真相很近。 “是啊,”云中子点了点头,但接着却说:“其实人有相似,将军的故人必然是金尊玉贵,哪能和灵羽这样的小丫头扯得上关系?将军只怕是想多了。” 云中子说罢,又是一抱拳,然后不再停留,直接走了出去…… 青玄在一旁听得云山雾罩,压根儿反应不过来,只看见师父人都出了门,才揣着满肚子的疑问跟了出去…… 第十八章:他问起你了 回去的路上,云中子一直闭目养神,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他完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青玄在他身边憋了满肚子疑问,想问又不敢问,只能一个劲儿的忸怩叹气,浮躁得很。 “你要是想问什么,就问吧!”终于,云中子被他这心浮气躁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于是说道。 “师父,你为啥不直接告诉那个姓风的,师姐不是夏茵茵?我总觉得你刚才拿话,很容易让他误会!”青玄担忧极了。他如获圣旨,立刻一股脑地道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是为了这个?”云中子闻言,抬眼瞧了瞧他,随即赞许道:“你小子,总算也知道关心人了!” “她是我师姐,我当然关心她。”青玄说道。 “这个风行烈,能一眼就认出她来,我倒是有些意外。”云中子点了点头,又说:“当初她落难时,才不过八九岁的年纪,所谓女大十八变,他就算曾经见过她,要认出她来,也没那么容易!” “谁知道他安得什么心!”青玄气呼呼地来了一句。 说罢,等云中子答话,就又接着问道:“师父,你是怎么知道的?怎么知道是钱掌柜的?难道您真的能通灵?” “哪有那么邪乎,我只不过是看了那尸首的骨相罢了!”云中子有些无奈地说:“平常就叫你多学本事,骨相的书,你可曾认真看过?” “哦。”青玄一听这话,知道自己这会儿基本是自讨苦吃,只好识相闭嘴。 “哦?哦什么?你看看,你和你师姐,也不过就差两岁,怎么她就学什么像什么,学一门精一门,你就学什么都是个半吊子!上次那个丹炉……”他这耷头耷脑的样子,让师父忍不住开始翻旧账。 “哎哎哎,师父师父,别、别再提那个丹炉的事了,成吗?我知道错了,这次回去,我一定好好用功,我发誓!”青玄见师父要提丹炉的事,连忙打断了他,一个劲儿的告饶。 “你可千万别发誓,为师怕雷不长眼,把我们铺子都给一块儿劈了!那可比一个丹炉贵得多!”云中子损起徒弟来,也是一把好手。 毕竟上回炼丹的时候,他这小徒弟是真的差点儿就把整个丹室全都炸了! “啊呀师父,徒儿真的知道错了……”青玄闻言只好继续讨饶。 “罚你今天抄《玉枢宝经》两遍!”云中子也是闹心,干脆抛下了这么一句话。 “两遍?!这经那么长……”青玄不由惨叫,连忙告饶道:“师父要不少一遍吧?您就饶我一遍吧?” “再废话就抄三遍!”云中子可从来不惯着他。 青玄闻言,只好把委屈吞回了肚子里,伸手捂着嘴,不敢再折腾了…… “师父,你们回来了?” 灵羽给他们师徒俩开门的时候,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 “怎么了?”云中子立即察觉到了这丫头的不寻常。 “咱们先进屋再说吧,师父。”灵羽警惕地望了一眼门外锦衣卫的马车,就拉着他们进了屋。 “师姐,你怎么啦?”青玄见她这样紧张,不由觉得奇怪。 “他们走了。”灵羽往里头走了几步,才压低声音说道。 云中子闻言,心头一沉,连忙一指楼上,道:“上去再说!” 说罢,他们三人便快步往先前姚道常他们三个藏身之处去了。 直到云中子再三确定他们三个真的擅自出了结界,才长叹了一口气,道:“造化!这全都是造化!人算不如天算呐!” “师父,徒儿已经派了纸鸟出去寻找,但暂时没有消息。”灵羽见状说道。 “他们也是懂法之人,哪里会那么容易就叫人发现?”云中子面色不霁,但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师父,要不让师姐多剪些纸人纸鸟的散出去?”青玄闻言,没头没脑地出了个主意。 “散出去干什么?还嫌不够乱?万一出了意外,你负责?”云中子很不喜欢这个无脑的建议,立刻怼了回去。 青玄见师父这么说,登时吐了吐舌头,蹑手蹑脚地往旁边退了几步,假装到香台上去忙了。 “师父,那咱们怎么办?”灵羽见状,心里越发焦急。 “纸鸟一只都没有回来吗?”云中子思忖片刻,问。 “没有,出去后就全都没有返回。”灵羽摇了摇头。 “全都召回来。”云中子沉声说道。 “召回来?!不找了?!”灵羽有些吃惊。 她瞧着自己的师父,一双大眼睛里全是不解。 “不找了,”云中子肯定地点了点头,说:“他们会回来的。快到开店的时间了,你们快去准备吧。不要叫人瞧出异样来。” “他们真的会回来吗?”灵羽有些不放心。现在的京城,实在套危险了。 “他们早已走投无路,哪还有别的地方可去?”云中子长叹了口气,道。 “师父,您有法子送他们出城吗?”灵羽忍不住道出了她心底的疑问。 在如今这样的情势之下,要把这么三个大活人运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灵羽昨儿兀自寻思了一整个晚上,还是一筹莫展。 “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准备开店吧!”云中子显然并没有打算回答她,只扬了扬手,便起身准备离开。可才刚走两步,却突然停下来,转头对她说:“他今天问起你了……” 第十九章:再等一等 华灯初上,暮鼓响起,纸扎铺门口的灯笼就点起来了。 板子一下,开门迎客,这三层小楼顿时喧闹开了。 虽说是专送亡人的生意,可这个年头,从来都不缺死人。 即使此刻外头下着雨,也不耽误这巨大的客流量。 明黄黄的铺子里,人头躜动,灵羽带着青玄,还有先前剪好的纸人伙计们,在店里头忙碌着。 而他们所应付的,也并不全是人。 总有许多看得见或看不见的东西,趁着日暮时分,混进店里去,讨一些好处。 而灵羽他们,也早已见惯不怪。总本着一颗慈悲心,成全他们…… 再说此时,风行烈还在衙门里办公。他正为白天的剥脸案心烦,就看见公主府的家仆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爷,公主殿下差小的给您送晚膳来了。今儿做的是红烧狮子头、夹藕,还有翡翠白玉汤。” 家仆一到,就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头,报起了菜名,也不管现场还有旁人。 “知道了,你放下吧!”风行烈头也不抬,只扬了扬手,就想打发他出去。 这也是惯常的事情了,他只要不回府,他母亲永福公主就会差人将做好的饭菜送来。自他进了锦衣卫,就鲜少有时间回家,作为一个工作狂,他恐怕是整个锦衣卫里最称职的了。 永福公主夫妇俩,对这个儿子也十分支持。大丈夫志在四方,回不回家,并没那么重要。 所以公主也只是每日差人送饭来,余下的话,多一句也没有。 “爷,那个……”不过今天,那家仆放下食盒之后,却没有离开。 他支支吾吾地站在风行烈的案桌前,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风行烈原本正与手下的千户们讨论案情,见他迟迟没有离开,才抬头瞧了他一眼。 “公主殿下病了,她不叫小的们说,怕您担心。”家仆灵巧地说了一句。 “母亲病了?!”风行烈闻言,立刻停了下来,仔细问:“是哪里不好?御医上门瞧过了吗?” “刘御医来了两回了,一直照方子吃药,就是不见好。”家仆答了一句。 “既然我母亲不让说,那你这会儿又为什么告诉我?”风行烈听了他这番话,突然问。 这个问题,对方倒是着实没想到。 他有些疑惑地抬头去望他家这位世子爷,结果就看到他用一种审犯人的眼神瞧着他,吓得他连忙跪到了地上! “爷,小的……小的……”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整个人紧张得直冒汗。 “罢了,你回去吧!”风行烈见他这么慌,心里也明白了大半,于是叹了口气,说:“你回去告诉我母亲,今天晚上,我会回去看她。” “哎、哎!小的遵命!小的这就退下了!爷您慢用!”家仆一听这话,如获大赦,连连磕头,然后就一骨碌爬起来,火急火燎地回去复命了。 风行烈瞧着他这计谋得逞似的欢快,心中多少有些无奈。他知道自己那公主母亲想要做什么,可偏偏,为人子女,他也不好明着忤逆。 他为回家后可能发生得事感到烦心,沉默了许久,结果一抬头,才发现手下的千户们还在等着他的指令。 他们一个个,都是一脸倦容。 干他们这一行,也不过是表面风光,实际上却操劳得很。 想及此处,他干脆一扬手,道:“罢了罢了,今日都早些回去吧!这也不是一夕之间便能断清的案子,休息够了,明儿咱们再。” 说罢,他起身将家仆送来的食盒递给了王勇,道:“这些饭菜,都拿去给弟兄们分了吧!” “将军您不吃吗?”王勇受宠若惊。 “你们拿去吧,我现在得赶回去,陪我母亲用膳了。”风行烈有些无奈地说了一句。 “公主殿下既然病了,将军您就快些回去吧,这里有兄弟们盯着就好!”王勇是个灵巧人,连忙拍着心口说道。 风行烈闻言,颇感欣慰,于是不再多言,直接喊了小厮鉴心去马厩牵马去了。 从衙门到公主府,骑马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可他却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去过了。 此刻若不是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只怕他还能再住在衙门里一个多月!倒不是他有多忤逆不孝,实在是这些年,他都被自己的母亲给逼婚逼怕了! 自十年前,夏首辅一家冤死之后。这永福公主,就不断地给他张罗婚事,京城的名媛贵女,只要是适婚年纪的,有一个算一个,她都去觅过。 而且是割韭菜似的,一茬一茬地收。但凡王公大臣,每年只要家里有姑娘及笄,她就没有一个不知道、不关心的。 她的本意,自然是要为儿子另寻一门亲事,好让外人忘记当年和夏家定下的糊涂亲。可偏偏,她儿子就是不吃这一套,愣是叫她上至县主郡主,下至千金贵女,通通白忙活一场! 这光白忙活还不算啥,关键是坏了名声。 久而久之,在母亲的“活动”下,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风世子他,不近女色!任再好的女子,他照样就是不动心,可能是有什么隐疾! 要不是这样,他今天也不至于在众人面前丢这么大的脸,被一个黄毛小子诬陷成这样! 这些事,他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谁让,他有自己的坚持呢? 从衙门回府,纸扎铺是必经之路。 他和鉴心策马疾驰,到了这里却不自觉的放慢了速度。 纸扎铺里的光,柔和极了。 他不知为何,莫名被这束暖光所吸引,干脆勒停了马,静静坐在马上注视着屋子里的一切。 “爷,您这是瞧什么呢?”鉴心见他突然如此,顿时觉得莫名其妙。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在瞧什么。”风行烈微微蹙眉,俊朗的侧颜被纸扎铺里那一抹暖光染得温柔起来。 纸扎铺里挤满了人,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寻找着什么。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种惆怅在心头淡淡地萦绕着。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瞧见,纸扎铺的门口,跑出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小小的倩影,看起来有些瘦削,而且手里拿着饭碗的模样有些滑稽,可她还是叫他的眼睛里,一瞬间有了光! “是她!”他心里腾起一阵激动,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激动些什么。但他牵着缰绳的手,还是忍不住微微有些颤抖。 “爷,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吧?殿下肯定还等着咱们吃饭呢!”鉴心见自己这个主子像是魔怔了一般,不由有些担心。 “再等一等,再等一等……”风行烈这时候,却不愿离开,目光紧紧追随着灵羽,只想知道她这会儿拿着一个碗,是要做什么去…… 第二十章:公主老妈是个病娇 “凡食化仙食,凡水化琼浆。子,一化为十,午,十化为百,卯,百化为千,酉,千化为万,化为千千万万,变化无穷无尽。 吾今施汝供取食遍十方,一切众生共愿以此功德,普及于一切,悉归无上道。唵弗摩啰畜密婆诃……” 灵羽虔诚地蹲在台阶旁的角落里,燃起香烛,轻声念咒。 烟飘飘渺渺,在暗夜中氤氲出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烛光温暖,映在她俏丽的脸上,一种温馨的静谧在烛光中流转,将她与这真实的街市完全隔绝开来。 就仿佛,她是这天地间最后一抹灵气,自天而降,从来不属于这喧闹的人间。 风行烈瞧着她,心里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宁静。就这一刻,他好像忘记了所有世俗的烦恼,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起来。 “爷,这是在施食呢!”鉴心见他看的入迷,便打马向前两步,到了他的身边去,“他们做这种生意的最注重这些了,给十方饿鬼施食可以增加他们的财运。” 鉴心自以为很懂,说得滔滔不绝。 风行烈听了,微微蹙起了眉头。 他瞧着灵羽温柔的模样,忍不住感到疑惑——她供的这碗饭,真的有人来吃吗?如果真的有,那她这份温柔是对着它们独有的吗? “爷,咱们该走了。再不回去只怕家里要惦记了。”鉴心见他还是不说话,就又催促了一句。 这句话终于把风行烈拉回到了现实之中。只看他深吸了口气,一把拉直缰绳,一夹|腿肚子,便打马向前,离开了! 鉴心没想到他跑得这么突然,忍不住有些嘀咕:“这是看什么呢?施食有什么好看的?看那么入迷。不会是中邪了吧?” 他正嘀咕,便看见铺子门口那姑娘站起了身。她望着人来人往的街市,目光不经意的落到他的身上,他见状,连忙跟着一夹|腿肚子,控着马去追他的爷了。 灵羽站在台阶上,看见不远处那人骑马的样子冒冒失失的,也没多想,只皱了皱眉,便转身回铺子里去了。 风行烈回到公主府的时候,他母亲永福公主已经把饭菜热了七八遍了,就差没直接把所有的都倒掉重做了。 “世子爷回府了——” “世子爷回府了——” “世子爷回府了——” 他每进一重门,府里的下人们便喊上一重。一声声的报,一直到他走到母亲面前才停下。 “阿烈你终于回来了!现在让你回来一趟可真不容易。”永福公主一看见儿子,也顾不上装病,直接就兴高采烈地迎了上去。 所谓做戏要做全套,他这个母亲倒是一点儿也不按常理出牌。 “阿娘身体可好些了?”风行烈远没有永福公主笑得那般灿烂。 “哦,哦……是的!我这个头啊一直疼,睡觉也睡不好。”永福公主潦草的说了一句。 “怎么突然头疼了?”风行烈问。 “公主那日去了趟国公府,回来便开始头疼脑热的不舒服。御医都来瞧了好几回,可都没什么效果。”公主的贴身嬷嬷答道。 “李嬷嬷,母亲去国公府做什么?”在风行烈的印象中,国公府与他们素无往来。 “还不是为了张罗世子爷的婚事。国公府的嫡孙女,今年开始议亲了。”李嬷嬷说道。 又是议亲!!! 他就知道,母亲想方设法骗他回来必定是为了这些事!!! “既然头疼,那就说明议亲没议成咯?”风行烈有些不耐烦。这事情的结局他早已猜到。 这些年也只有他母亲,才会吃了那么多闭门羹之后,还这么乐此不疲的。 “那可不?你这天天的泡在军营里,现在满京城的人都以为你是个……”永福公主不满地嚷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以为我是个什么?”风行烈明知故问。 这种对话,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上演一次。他都已经习惯了。说这一句时,他就能猜出下一句,毫无新意。 “没什么。”永福公主自然不舍得这样说自己的儿子,她支吾了半天才一甩手道:“反正,现在人人都觉得嫁到我公主府来就像跳火坑一样。这全都要怪你!冥顽不灵!再这样下去,我要什么时候才能抱得上孙子?” 第二十一章:打开天窗说亮话 “这一切还不是拜你所赐?我早就和你说过,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你又何必白费力气?” 风行烈不满极了,这一次他干脆把话挑了个明白! “你为什么没有这个打算?你还想着那个夏家的嫡女不成?且不说她已经死了,就算她还活着我也断不可能叫她进门。”永福公主也直接亮了底牌。 一直以来他们母子俩虽然长期为了亲事打拉锯战。但关于夏家嫡女的事,却是一直讳莫如深。 这件事像一根刺扎在他们心上。谁都知道它在那里,但谁都极有默契的选择了避而不谈。 “你为什么突然提她?”风行烈听了母亲这话突然爆发了,他突然提高了嗓门,对着母亲吼道:“她家出事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孩子!我对她并无什么私心,唯有一份公义。夏大人是被冤枉的,而她永远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什么未过门的妻子?这就是个死了十多年的死人!难不成你还要为她守节,去那些乱坟冈子上,将他的尸首迎进门?”永福公主接儿子吼起来,自己也跟着吼起来。 这母子俩,脾气倒是一个更比一个厉害。 颇有东风压倒西风的架势。 “是!任何一个人要做我的妻子,她就必须认清一个事实——我风行烈有过一个未过门的妻子,她叫夏茵茵!”风行烈的态度强硬极了。 “孽障!”永福公主听儿子越说越不像话,干脆一抬手,照着他脸上,就“啪”的给了他一巴掌。 “人都死了,要你讲什么公义?难道要拿全府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给你送出去讲公义吗?”公主打完儿子还是气得不轻。 “我说过了。我暂时不想考虑这些事。不会等到有一天,夏大人得到平反,恶人得到惩罚。到那个时候我才会考虑我的终身大事。”风行烈一字一句说的掷地有声。 他并不因为母亲打了他一巴掌而感到生气。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因为这一次他总算把话说清楚了。 “那要是一辈子都不平反呢?你一辈子都不娶妻了?真不知道你脑袋里装的是什么!”永福公主觉得儿子就是一头蠢驴,气得她一句话也不想和他说。 当初他非央着他爹去找夏言说亲的时候,她就觉得莫名其妙。这个夏言也并无什么势力,承蒙圣宠,都是旦夕之间的事。一念生一念死的,并不牢靠。 这会儿她说起这事,还觉得心里有气,感觉儿子完全是在瞎胡闹。 这个傻小子,当初他想娶夏茵茵,完全是因为崇拜她的这个爹。现在这夏家人早已身首异处,他竟然还想着要替人家平反。 真不知道他的脑子是不是倒着长的! “不要再给我瞎张罗,否则我就再也不回来了。”风行烈直截了当的说。 说坝,他便不再理会母亲的胡搅蛮缠,直接回房去了,那桌上的菜硬是一口没动。 鉴心跟在他身后,那叫一个提心吊胆。 他也弄不明白,这夏首辅都死了许多年了,世子爷怎么突然就又提起他来了。作为他的贴身小厮,就风采那阵仗,明日一早,他免不了要被公主叫去问话。 回到房里,风行烈也不说话,兀自坐在那里生闷气。 鉴心见他这样,打算去厨房觅些吃的回来,好等他饿了的时候用。谁知还没走两步就被他的主子叫住了。 “你干什么去?”风行烈问。 “我找些吃的去。”鉴心答。 “别找了,你收拾收拾,给我理出一套办公的东西来。”风行烈没头没尾的吩咐了一句。 “办公的东西?爷,您这会儿还要办公?”鉴心觉得他疯了。 且不说夜已经深了,就是今天他这状态也不大适合办公了。 “叫你去准备,你就去准备。我要什么自然有我的安排。”风行烈白了他一眼,接着说:“再给我去准备一套桌椅,一百坛好酒,送到纸扎铺去!” 第二十二章:找卷宗 “爷,你要一百坛酒做什么?” 说实在的,风行烈这话着实把他给吓着了。 一百坛酒,都够到人家家里去下聘了。他实在猜不着,世子爷这会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照着去办便是。现在这废话是愈发的多了。衙门里还缺个打扫马厩的,你是不是想去?”风行烈面色不善地说。 鉴心一听这话,哪里还敢多言语,连忙双手捂着嘴不敢再多说话了。 “你回一趟衙门里去,把十年前河套案的卷宗给我调出来。”风行烈见他不说话了,便又吩咐了一句。 “爷,您这么晚还要办公吗?您不是说了今天休息一天吗?”鉴心没想到自己的主子如此丧心病狂,顿时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毕竟,他以为自己今天也会跟着放假,所以已经和巷口的小红约好了,两人一块上夜市吃馄饨汤面。 这佳人有约,岂容辜负?如果现在去衙门里拿卷宗,那这一来一回,少不得得大半个时辰,还约什么? 更何况这还是十年前的旧卷宗,找不找得到还是个问题。 毕竟在府衙里,满了十年的旧卷宗,就会从府库中迁到另一个大仓库里去存放。而这个大仓库堆得十分凌乱,平常只有个老头在那看管。这会儿去找不找得到那老头,都很难说。 “怎么?有问题吗?今天晚上我要看这些卷宗,你去把他们全部抱回来吧。”风行烈不容置疑的命令道。 当初夏言遭难,开端便是这河套案。如今要为他谋求平反,就必须重启对这件案子的调查。而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想要做的。 十年前,他出入朝廷,对于这样的大案要案,根本没有过问的权利。而如今,这桩案子十年之限已满,卷宗全部移入了大仓库,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它从里面拿走,倒有了便利之门。 况且这看仓库的老头,平时嗜酒如命。这个点儿他多半已经喝得烂醉,估计早已滚墙角边睡着了。 因此,鉴心现在去拿卷宗就是最好的时候! 再说此时,纸扎铺里正忙得热火朝天。 灵羽和青玄都在柜面上陀螺似的转,应付着各色的顾客。 “姑娘,我这烧下去他能收得着吗?我想给他烧个宅子。里面最好还能配上丫鬟小厮,老妈子什么的。就是这么大个东西他能收着吗?” 一个胖大妈正围着灵羽,皱眉问个不停。 她男人新死,这时候正是最放心不下、割舍不下的。做了再多,也总怕自己准备的还不足够。 她那两只眼睛红彤彤的,头发也凌乱不堪。看起来像是好多天没好好休息过,憔悴的厉害。 灵羽他们每天都要面对许多这样的客人,日子久了便也不像刚开始那般,个个都同情了。 当你开始比惨的时候,就会发现一个更比一个惨,这世界从来不缺惨的人。大概就是所谓的幸福都是雷同的,而不幸则各有各的不幸。 “大娘,您不用担心这些。他们自然说用得到。咱们在阳上有驿站。地底下也一样有。他一定收得着。”灵羽说道。 “姑娘,若我买了这庭院,能否叫掌柜的给我瞧瞧,我家那死鬼在下头生活的如何?他可有什么话要带给我的?”大妈这时又说。 很明显,她之所以要到他们店里来光顾,为的就是这一卦。 灵羽听了这话,连忙抬头瞧了瞧大堂悬梁上的木板。 就看见木板上,今日的三个卦已经全都翻去了。 “大娘,今日的卦已经算完了。要不……您明日再来?”她有些为难的说。 “今日就轮不上了?那明日又如何轮得上?”大娘心焦的很。 她刚才还姿态极低,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此刻却突然一瞪眼睛,似乎立刻就要撒起泼来。 灵羽见他变脸变得这样快,心里觉得有些不舒爽,但还是秉持着开门做生意应有的态度,笑脸迎人。 只不过她这笑还没持续多久,纸扎铺里突然“乒乒乓乓”的,闯进了一队人马。 这些人的穿着打扮跟昨天晚上到铺子里来的人一模一样。很明显,他们是严世藩的人! 这些人来者不善,气势汹汹,进来的时候动作粗鲁极了,手里个个操着兵器,一看就像是来找麻烦的。 灵羽一看见他们心顿时就揪了起来。 她瞧了一眼不远处的师弟,本想吩咐他去找师父,谁知一看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抽了把刀子冲出去了。 “你们什么人?跑来捣什么乱?” 青玄举着自己手里那把劈竹篾的弯刀,对着空气就是一顿乱划。 想要给人营造出一种脾气大不好惹的错觉。 “我们来干什么?昨天晚上我们衙内在你这里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回去就又痛又痒又痛又拉,请了大夫都不见好。最后还是找了白云观的主持才解决的事。” 对方见青玄,拿着把小刀子这样乱挥,觉得他可笑极了,于是也一把抽出长剑,往他面前就是一横。 “白云观的主持说了,我家衙内是被人下了咒。用纸下的咒!”就在这时裂口阿四走了进来,“不管怎么说,我们必须要讨个公道。断没有白白叫人算计了的道理。” 他说着狠狠瞪了灵羽一眼,随即对青玄说:“你就是个草包,我也不为难你。但是这个小娘子我今儿一定要带走。” 说吧,他一指灵羽,便下了命令。 他手下那帮子人得了令,立刻冲了上去将她团团围住,直接当众便把人绑了。 店里的顾客哪见过这样的阵仗,立刻作鸟兽散了,不过一秒大堂里就没了人。 “你、你们要干什么?就这样公然绑人吗?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青玄大惊失色,他瞧着自己的师姐,一时慌了神。 “王法?在这京城里,我们就是王法!”裂口阿四笑道:“娘子这样捉弄我家衙内,就该知道会有这样的下场。” 说罢,不等灵羽作出反应,便一把架住她,拖出了店铺。 第二十三章:别有用心 “你们干什么?他不舒服,凭什么说是我的不是?光天化日的绑人,你们有什么证据?” 灵羽愤然。 她努力想要挣脱,但却被人钳得死死的,丝毫动弹不得。 街面上,裂口阿四带来的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壮硕,站在那里像铁桶一般,而且丝毫不怜香惜玉。 他们一来,街面上的人立刻都躲得远远的。谁也不敢来趟这个浑水。 只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她的手反拧在背后,动作比老虎钳还要刚硬上千万倍。 灵羽的肩胛疼得厉害,但并没有放弃挣扎。 “你们凭什么带我走?凭什么?你们要是这样说,我师父不会放过你们!”她怒吼。 然而她的咆哮却只换来了裂口阿四的嘲笑。 “小娘子,你死了这条心吧。”裂口阿四不怀好意的瞧着她,随即捏了捏她的清丽的小脸,说:“我们衙内要带你走,谁敢留着你?证据嘛,自然是有。带走!!!” 说着话,就直接把灵羽塞进了马车,一路扬长而去。 他们的动作实在太快了,青玄甚至来不及跑上去通知师父。等云中子急急忙忙的跑下来,自己这徒儿早就被绑了个无影无踪。 “师父,师姐已经被他们带走了。怎么办?纸人明明都收回来了,为什么他们还能找到证据?”青玄见状,既担心又害怕。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本就是冲着你师姐来的。什么理由找不到?”云中子叹了口气,脸色凝重极了。 “他冲着师姐来的?什么意思?”青玄一下子回忆起昨天严世蕃看着灵羽时那种油腻腻的眼神。 他素来后知后觉,但此刻想到,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连忙一把抓住师父的衣袖,道:“那现在怎么办?那严世藩,可是欺男霸女,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啊!” “不要慌,咱们切不可自乱阵脚。如果我没有猜错,今日严世藩暂时还不会对她做什么。”云中子没他这么心急。 他在下来之前,已经在心中默默起了一卦。从卦象上看,倒是有惊无险,自有贵人相助。 再说此时,带着灵羽的那架马车已经七弯八拐,进了一条小胡同。 那小胡同极黑,两旁并无什么人家。分明离闹市不远,可一转进来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马车在胡同的尽头停了下来,那里是一套小宅。看上去虽不如官宦人家那般气派,但也拾掇得雅致,整体规格并不小,应当是富庶人家的别院。 到了地方,裂口阿四率先跳下马车。朝那门上,有节奏的敲了几下。 片刻之后,那门便吱嘎一声,掀开了一条缝,从里头探出一个满脸麻子的侏儒来。 阿四一看见他,便低头对他轻声交代了两句。两人言语之间,还朝着马车望了一眼。 等一切吩咐妥当,阿四就命人一把将她揪下了马车,直接抓进了宅子里去。 宅子的里头很黑,也不掌灯,一路上灵羽被人扛着走,索性眼睛倒没有蒙上。借机便将周边的情况了解了大概,也将逃生的路线暗暗计划了一番。 穿过连廊假山,越过两进院子,绕过东西厢房,最终他们在后花园的一间小屋跟前停了下来。 那屋子看着有些像柴房。 不等裂口阿四开口,那侏儒就熟练的打开了柴房的门。顿时,一股扑鼻的霉味弥漫开来。 手下们见门已经打开了,便站在门外,使劲将灵羽往里一丢,侏儒立刻一把关了门,从外头上了锁。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根本不给灵羽丝毫反抗的机会。 她重重的摔在地上,感觉自己整个骨架都被人拆分了一样。一时间疼的说不出话来。 十年前,她和小包子颠沛流离被人追杀的时候,也没摔得这么疼过。 这间柴房里,除了一堆干草铺成的床,并没有其他柴火。而且里头还贴心的准备了便桶,以及一桶清水。 趁着自己疼得不能动弹,灵羽仔细的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她必须要抓紧时间,赶在严世番到来之前逃走。 自打进宅院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然明白——严世藩是另有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纸人之事将自己掳来的。 很显然,这种当街掳掠妇女的事,这帮人经常干。而这间屋子就是他们熬鹰专用的。 第二十四章:去而复返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去救师姐?” 铺子关门打烊之后,青玄坐立不安。 他实在没法做到像云中子那么淡定,整个人慌的很,只好不停的在云中子面前晃悠,走来走去一刻都歇不下来。 “你不要心急,你晃得我都眼晕了。”云中子正喝茶,被这小徒弟搅得哭笑不得。 “师父你就不着急吗?你就不担心师姐出事吗?”青玄实在不能理解,此刻师父的淡定。 “光着急有什么用?你知道你师姐到哪里去了?她要我们救她,也得先自救才行啊。”云中子知道自己这个大徒弟远比她师弟青玄的能力要强,就算他们一个都不出手,她也一样有办法能从那儿溜出来。 他一直在等灵羽报信回来。 他知道他不放心一定是有暂时不想回来的理由。 所以,这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更何况此刻的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们师徒俩正说着话,阁楼上的窗就突然打开了。 一股寒风顿时卷着几分刺骨的凉意闯了进来,激得青玄一哆嗦。 他眯着眼抬头看,结果一抬头才发现屋里多了三个人——姚师兄他们又回来了。 “听说铺子里出事了,灵羽姑娘呢?真的被严世藩的人抓走了吗?” 姚道常一进屋子,不等他们说话,便直接问道。 他身上、衣服上都结了寒霜。也不知道是在寒风当中吹了多久。 “姚师兄你是为了这件事回来的?”青玄没想到他一开口竟会说这个,不由一愣。 “嗯,我们原本不想再打扰,可是今天在外头看见铺子里像是出了事。所以赶紧跑回来了。”姚道常点了点头。 “我们看见他们的马车一路往西去了。”石一贞此时也说:“因为还有孩子,所以我们追了一段就没有再追下去,只看见他拐进了一条小胡同,不过那胡同里只有一座宅子。如果找过去应该不难。” “孩子怎么样了?这么冷的天,你们带着他躲在哪里?”云中子听了这话却并没有接茬,而是转头去问孩子的状况。 他看见他身后有个巨大的背篓,便猜孩子应当就在背篓之中。只不过这样的天气,背篓的竹孔透风,实在冷得很。只怕孩子要冻坏。 “孩子没事。”石一贞闻言,不由一愣。紧接着就说:“师叔,我们把孩子放在这儿,救师妹的事儿,就交给我们俩吧。” “也好,不过总要等到后半夜才好。”云中子点了点头,又接着问:“你们今天跑出去,去了哪儿?” “我们就是躲在暗处。早上那情形实在是怕拖累师叔,这才选择不告而别。还请师父见谅。”姚道常听出云中子话中的意思,连忙赔罪。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难道你们师叔我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吗?往后不管遇到什么情形,都不许擅自离开京城,不比别处,若没个庇护所,只怕你们总有一天要出事。”云中子严肃的说。 “今日我们已经去找过尚书大人。上述大人说会想办法送我们出城,不过还要等两日。”姚道常没有反驳,只说:“在大人送我们离开京城之前,就只能继续叨扰师叔了。” “你们的尚书大人自身难保。想要靠他离开京城,恐怕终是镜花水月一场空。”他们几个满怀信心,谁知却被云中子劈头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师叔,此话怎讲?”石一贞闻言忙问。 “我给这位尚书大人批过八字,今年他本就有泼天大祸。你们若是靠他,到头来也不知是谁害了谁!”云中子说道。 “那师父他们要怎么出城?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青玄立刻问道。 “有个法子或可一试,不过还得等你师姐回来再说……”云中子点了点头说道。 第二十五章:小包子不见了 疼痛是什么?千百人有千百人的答案。 对于灵羽来说,痛,就是清醒的良药。 从十年前家破人亡的那一天起,快乐就和她绝了缘,只有那些延绵不绝的痛,始终相随。 即使是在师父的庇护下,她也从未忘记提醒自己,绝不要长成温室里的小花,绝不能忘了那些恨! 被困在柴房里,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等肩胛上的疼痛感消散一些后,就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袖口里将那把玄铁小剪刀挪了出来。 这剪子,从不离身。自她十多岁跟着云中子起,就日日带在身上。世人都说剑有剑灵,却不知这剪子也一样有灵。 此刻主人落难,这玄铁剪子也能感应得到,灵羽几乎没怎么费力,便把这剪子从袖笼里拿了出来。 “小剪子,帮帮我!快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剪子一从袖子里掉出来,灵羽就下了命令。 说来也奇,那剪子听了这话,竟真的立刻飞了起来,直奔着绑在她手上脚上的绳子去,三下五除二便将它们剪了个干净。 “嘶——”待灵羽终于能把手从后头伸回来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的肩胛骨有多疼。 那种感觉像是火烧针刺断裂了一般。她甚至怀疑自己有可能脱臼了。 “真是好狠的手。”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紧接着却突然想起一直都住在她衣袖中的小包子,于是连忙抬手道袖子里去找。 谁知,这时她却发现袖笼之中空空如也,小包子竟然不见了! “小包子!小包子——”这下她的心彻底揪紧了。 对他来说自己如何并不重要,若是小包子丢了,她一定无法原谅自己。 “会丢在哪里呢?”一路上她的袖口都被绳索捆的极紧,绝不可能是那时候掉的。她不断回忆,想来想去只有在纸扎铺门口的时候…… “小包子……”当时的大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如果小包子是那时候从他袖子里送托出去的,那这会儿……恐怕已经被人踩的不成人样了! 这想法让灵羽感到崩溃。她一瞬间红了眼,急得差点没直接哭出来。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炸雷。紧接着便是好一阵的强光电闪。 灵羽听到这声音,心里更觉不妙——要是真的下雨了,那小包子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小包子,我……”灵羽听着窗外的雷声一阵响过一阵一阵紧过一阵,心上像被捅了无数把刀子。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除了师父,没有人知道,她堂堂一个首辅嫡女,千金贵重,却为什么要去学纸人之术。 其实当初她和弟弟小包子历尽千辛万苦,才九死一生才从京城中逃脱出来,那情形的确像极了如今的姚道常他们。 唯一不同的是,当时的严嵩父子比现在更要疯狂上几千几万倍。 那时候,为了逃脱出来,武当的弟子将他们姐弟藏在柴草车下。 本以为这样就能骗过守城的兵将,谁知当他们把车推到城门之下的时候,守城兵将竟然直接用了长矛!他们对着草堆就是一阵猛刺。 当时她和弟弟都被刺伤了,虽然很疼很疼,可他们两个还是咬牙坚持,愣是一声没叫一动不动,就这样硬挺了过去。因为他们知道一旦两人暴露了,那么连带着他们逃亡的武当弟子,也要跟着倒霉。 当时她以为自己和弟弟是幸运的。因为她自己只被刺中了胳膊,虽然很疼却不至于丧命。她以为弟弟也是一样,却不知他们那一下,破了他的脖颈! 出城之后,沿着小道走了没多久。弟弟的血就从推车上一滴一滴的淌了下来,滴在车轱辘上,印在小道里,成了两根血红的车轮。 弟弟就是这样死的。 至今她仍然无法原谅自己。她总觉得当时如果自己能早一点意识到他受的伤有多重,也许他就不会死。 后来当他们终于到达终南山,见到云中子的时候。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求云中子把弟弟救回来! “道长,求求你了。我能把我弟弟留在身边吗?他实在太可怜了。”她泣不成声跪在云中子的脚边,不停的说:“只要你能救小包子,就是让我当牛,做马我也愿意……” “要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弟弟阳寿已尽。我也没法救他。”眼前的云中子只是摇了摇头。 “求求你了道长,求求你。我不想让他就这样没了……”那时的她发了疯一般。 可他与夏首辅也仅是一面之缘。 要说有多深的交情,那真的谈不上。夏言临终托孤,想要将一双儿女托付到他的手上,完全是因为信得过他的人品。 也就是因为这一份信任,让云中子一管就管了十好几年,甚至现在,还想遂了灵羽的心愿,帮她为父报仇,为父平反。 “人死不能复生。”云中子回答的决绝。 “可人不是有鬼|魂吗?为什么就不能留在身边?”她仍不死心,“我阿爹阿娘都成了鬼。我再也没有亲人……求求你行行好吧。” “阴阳殊途,你不能留着他。”云中子仍然不肯答应。 “为什么?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能把他留在身边。”她抱着他的腿,说什么也不肯撒手。 云中子见他这样执着,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灵感。 “有一个法子,但有代价。”他终究还是答应了! “什么法子?什么代价?不管什么代价我都愿意,哪怕叫我将自己的命分一半给他,我也愿意。”她急切的说。 “好,”云中子听了这话,突然从袖笼中拿出了一把黑色小剪刀,递到了他跟前这个小女孩的面前,说:“我愿意传授你纸人之术,让他成为你的契灵,这样他就能永远留在你的身边了,但代价是,你会失去二十年的阳寿。” “二十年?”这一切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这天地间的能量都是交换。”云中子点了点头,耐心的说:“你要得到些什么,就必将失去些什么。从今天开始,你是否愿意改名换姓,拜在我的门下?” 第二十六章:奇怪的屋子 二十年阳寿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能让小包子回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作为契灵,他的魂魄是可以暂时不入轮回,通过与灵羽心脉相连的方式留在人间的。 也就是说,只要灵羽活着,小包子的魂魄就可以附在纸人身上,以纸人为载体,运用法术的力量使他如同活人一般行走于世间。 小包子与活人唯一的差别就是他不能长大,出现或是隐归纸上,都不由自己做主。 而且契灵是不能离主人过远的,除非是执行任务,否则擅自离开便会出现法术失灵的情况。一旦法术失灵,契灵就会化为孤魂野鬼。 但他们又比一般的孤魂野鬼更可怜。失去了庇护的他们十分脆弱。晚上还好些,若是在白天,则会立刻灰飞烟灭。 “小包子,你一定要自己回到纸扎铺去。一定要!只要在师父身边,你就是安全的。”此刻的灵羽已经完全感应不到他了,天知道她究竟有多担心。 原本她还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看看能不能收集到那畜牲犯罪的证据,可现在她担心的要命,只想快些脱身,出去找他。不论如何,她必须赶在天亮之前找回他。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小包子是安全的。 想定了主意之后,她立刻解开了自己腰间的锦囊,从从里头抽出了一张白纸来。 情况紧急,条件简陋,没有香烛,她只好在心中立壇,然后请神,面朝着门缝中漏进的点点微光开始剪起了纸人替身。 “虚虚灵灵,太上玉清,扶危济困,剪纸成兵,三魂归左,七魄归右……” 光虽微弱,但剪子有灵,灵羽有神。 法一起,整个柴房的气氛为之一变。 一切都变得不同。随着咒语深入,玄铁剪刀在纸上快速的移动着。 黑暗中,它默默地噬咬着已在法壇上供了七七四十九日的法纸。很快,一个长七寸的白色纸人便剪好了。 “速速起身,遵我律令。”最后一剪刀落下的时候,咒语正好念罢,灵羽立刻将一口气吹在纸上。那纸人,瞬间开始发光变大。 昏暗的环境中,纸人发出的光芒堪称夺目耀眼。只看它越变越大,越变越大,五官渐渐清晰,身体也渐渐变得有血有肉。很快的就变成了一个立体的、和灵羽一模一样的人! 她的身上甚至还穿着和灵羽一样的衣服。 灵羽见状,不敢耽搁,立即伸出右手做剑指,点住那个纸人灵羽的眉心,念道:“太微帝君,丹房守灵,造就兵甲,驱邪辅正,阳和布体,来复黄庭,天符帝力,震摄刀兵——” 这咒念罢,只听那个纸人灵羽口中呼出了一口长气,紧接着便彻底的活了! 她睁开眼睛,忽闪着那对漂亮的眸子,瞧着灵羽便说:“你就放心吧,我会乖乖待在这里。” 她看着与灵羽一模一样,可声音却是个男人的声音。这叫灵羽不由得吃了一惊。 “多谢你了。乖乖待在这里,不要生出事端。三天之后,你可以离开,到时候随你去哪里,这个法,给你用七天。”灵羽虽然对这声音不满意,但还是只能说了一句。 而纸人呢,一听自己能多出四天时间。觉得这差事不错,顿时高兴起来,当场拍着胸脯给了保证。 “你只管放心,我一定把这件事儿给你办的妥妥贴贴的!” 他的声音实在太粗哑了,即使捏着嗓子也学不像女人的样子。 “你什么都好,就是少开口。你的声音一听就是男的。”灵羽有些无奈,于是对他提出了要求:“反正人不说话你就不要说话,如果他们对你做什么你就打回去。到时候逃跑便是了。” 今天她所用的法跟平常剪些小动物来帮忙是不一样的。 为了确保纸人一旦出事,能灵活脱身,不被识破,她这回用的是剪纸成兵之术。 剪纸成兵之术,造就出的作战兵士,不食不饮,刀枪勿伤,进退冲杀,可任由操纵,昔日曹公曾以此术,大破金兵数万,实为法中之妙。 之所以能够刀枪不伤,不食不饮,就是因为这些纸人上招了一些阴性的能量,为施术者服务。不过这事凭运气,撞上谁就算谁,也没法儿挑。像今天,事急从权,就更不能说了。 不同于契灵的是,这种办事是暂时的,并不会形成长期契约,往往是一件事情办完,大家各自得了好处就一拍两散了。有点像是打零工的意思。 此刻只能听了灵羽的要求,连忙闭上了嘴。使劲的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听懂了。 灵羽见他如此“乖巧”,终于放心下来,于是又剪了一把柴房的钥匙。 她往上头施了法,然后就命它从柴房的缝|隙里滑了出去。不会吹灰之力的就给自己开了门! 于是,她就这样毫无悬念的,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这宅子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森严。 大约是夜已经深了,家中所有的下人都睡下了。并无值夜之人。 灵羽毕竟也是高门大户出来的,自然明白高门大户的规矩。她在这宅子里转了一圈之后,就基本断定——这院子里今天没有主人在。 整座的宅子,都陷入了昏睡。灵羽见状,连忙到了后院去寻严世藩的书房,想找些证据。谁知,却发现这座宅子里根本没有书房,有的只是一间又一间的卧房。 这些卧房每一间都装修的雅致漂亮。只是帷幔的颜色与一般人家不同,花红粉绿、罗缦青纱,看上去有种勾栏瓦肆的既视感,反正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他一个人怎么要这么多房间?这也太不寻常了。”灵羽瞧着这些房间的陈设,默默估算着价格。越想便越觉得不可思议。 终究,她还是忍不住推开了其中一间的门,走了进去。 那屋子里,也不知道是熏了什么香,简直香得吓人。 借着月色,她看清了里头的陈设,经发现里头不论是桌子椅子还是花瓶,亦或是墙上,或刻或印或画,全都是些不堪入目的画作,看得她简直想吐! “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地方……”当看到正对着龙凤床的那一面屏风那么大的铜镜时,灵羽彻底明白了这屋子的用处。 那镜子被磨的油光水滑。人的脸照在上面,连毛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灵羽站在镜子前,感到不寒而栗。若不是自己会法术,只怕自己很快就会出现在这些房间里! 她显然是幸运的,可却不知道有多少可怜的姑娘,曾经在这种地方受到过非人的待遇。 更不知道她们后来都去向了何处。也许是死,也许是生不如死。 毕竟,这整座宅子里,类似这样的房间不下二十间,可却每一间都空关着,根本没有人住。 那么这些软和的被面褥子,香薰帷幔,又是为谁而准备? 看着那些画像,看着那面铜镜,一切不言自明…… 第二十七章:真是个小祖宗 这一夜的风很大。 风行烈坐在书房中,认真研读着河套案的卷宗。 夜已深了,但他却毫无困意,反而越看越清醒。 当年的往事,在笔墨织就的阡陌中渐渐成形。点点滴滴,随之而来。 只不过,这其中有太多的欲盖弥彰。河套案的前前后后,真相早已被谎言掩盖。 这些经人修饰过的卷宗,几乎天衣无缝。若不能找出破绽,翻案的希望就是渺茫的。 而严家父子做事素来滴水不漏,他们自然不会轻易留下漏洞。 “夏大人,你若在天有灵就帮帮我。”看了大半夜卷宗,他只越发感慨严嵩父子的强大。 黑能说成白,是能说成非。真相和公义,在权利面前被碾压。 他第一次感到无力,不由靠在椅背里,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就在这时,一阵寒风从窗外涌进来,一下子裹乱了桌上的案卷。 他见状,连忙起身关窗,不想却在窗前的小桌上看到了一张小小的纸人。 那纸人被路面上的污泥给沾湿了,看起来黄黄皱皱的,愈发可怜。 “这是哪家孩子剪的小东西?”他伸手拂了拂纸面上的脏污,眼神温柔。 脑海中不知怎的,突然闪过自己头一回见到夏茵茵时的画面。 那丫头当时还不到十岁,长得胖乎乎的很招人喜欢,可却是伶牙俐齿的。见他到府上做客,竟特意从后院跑出来,躲在一旁看他。 既不说话,也不露面,看着也不像是好奇的样子,反正就是躲着。 最后被她爹爹发现了,也不跑,反倒干脆跑出来,落落大方地直奔着风行烈去。到他面前站定了,抬手指着他的鼻子,就仰着脖子,瞪着那葡萄似的大眼睛问他:“你就是风行烈?” “正是在下,不知小|姐有何指教?”那时的风行烈,弱冠之年,看她更觉是个孩子。 “你也没什么特别嘛。还不就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原来那些人不过是瞎了眼罢了。我才不稀罕嫁给你呢!略略略!”她牙尖嘴利,一边说还一边不忘做鬼脸。全然没有首辅千金的端庄稳重。 说罢,更是不等父亲反应过来,直接扭头就跑。气得她老爹差点没当场去世,有些失态的,往前追了好远才停下。 那活宝似的一幕,瞧得风行烈,也忍不住跟着发笑。 “真是个小祖宗!”风行烈当时看着圆滚滚的夏茵茵扭头就跑,两根小辫子一跳一跳的,心里忍不住觉得:这丫头真好玩! 虽然只是这一面之缘,可至今他回想起来仍觉得清晰可见,仿佛就在眼前。 一直到现在,他脑海中有时还是会想起这个小丫头。若不是因为河套案,这小丫头,他是必定要将她娶进门的,毕竟,这么好玩的丫头,怎么能轻易的放过她? 此刻瞧着眼前的小纸人,他也不知是怎的,竟鬼使神差的想起了夏茵茵来。 “小祖宗,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他喃喃,“是还活着,还是已经投胎转世托生到了别处去?如果去了别处,希望你一定的托生在好人家……” “爷,公主娘娘给您送宵夜来了!”他正兀自胡思乱想,便听见外面响起来鉴心的声音。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永福公主便已推门走了进来。 “阿烈,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公主亲自端着羹汤,一进门就对着儿子抱怨了一句,“你呀,就知道忙活这些没用的。弄得这么晚身子坏了怎么办?白天娘的话,喝了这碗汤去睡觉吧。”永福公主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摊在桌上的案卷。 “你这是在看案子吗?”她胡乱将卷宗推到一边,然后就直接把自己的汤放了上去。 风行烈见状,连忙把纸人塞进袖笼,然后立刻跑回桌边去整理卷宗,生怕被母亲的汤弄脏了。 “母亲就快些出去吧,我一会儿就睡。”他头也不抬,心思全在这些卷宗。每一张都恨不得拿起来仔细检查。 “这是什么要命的东西?你竟把它们看得这样重,真是办案子把人办傻了。”永福公主不满的数落着儿子。但风行烈并不在意。 她见儿子不说话,又话锋一转说:“反正我不管,明天你一定要跟为娘出一趟门。平宁大将军的长女,正在议婚。明天他们家办马球会,也给咱们递了帖子,你必须跟我一起去相看相看。” “你知道我素来不喜欢打马球的。”风行的一天,母亲老调重谈,忍不住一摔手上的卷宗,说道。 “那是叫你去打马球吗?那是叫你去相看!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要是明天不去看我怎么收拾你。”永福公主也拉下脸来,对着鉴心就下了命令:“给我看好了世子爷。他明天要是跑了,我就要你的命!” 说吧,便一拂袖,转身离去。 她这做法把风行烈气的不轻。忍不住一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桌上。 只听砰的一声,一旁的汤,震得撒了小半。 “啊哟我的爷,你这又是何必。就当去玩一趟有什么不好?”鉴心见他气急了,连忙上来劝慰。 “我就知道不能回来。回来准没好事!明天的事要去,你自己去,我现在就走!”说吧,果真抓起大氅,直接夺门而出了! “爷!爷!哎哟,我的爷!你这是要了小的的命啊!公主娘娘!公主娘娘——” 鉴心见状,大惊失色,连忙上去拉他。可他也不是真心地拉,这拉着拉着,干脆一边嚎着,一边跟着自己的爷,一块儿跑了! 第二十八章:叫人心疼 “爷!爷!你等会儿!等会儿——” 鉴心一路追他出府,气喘吁吁的说。 “等什么?等你去通告我娘?然后再把我抓回去?”风行烈没好气的说。 “别啊,爷,你误会鉴心了!小的是想去给您牵匹马!这夜深了,咱们走回去得多久啊?” 鉴心讨好着,笑得傻兮兮的。 “你啊!最会装傻卖乖!”风行烈听了这话白了他一眼,随即说:“这会儿雨也停了,风也小了,倒不如走回去。” “这夜深了,半夜走道不好吧?”鉴心看着这空无一人的街道,心里有些发毛。 虽说他这辈子一直跟着风行烈风里来雨里去的,可胆子确实一点都没变大。 “你怕什么?有我保护你。”风行烈说着,一把拉过鉴心,拥在自己怀里,道:“小家伙,这下你不怕了吧?” 这动作属实有些暧昧。 鉴心作为一个直男,这时候忍不住面露惊恐。 他瞪大了自己的眸子望着风行烈,结结巴巴了好半天才说:“爷,我、我真的没那么怕。其实我和你的喜好不大一样。我、我还是喜欢女的多一点……” 他这话说的艰难。感觉是真的承受了很大的心理压力。 风行烈一听这话气的直接笑了。 但他笑归笑却并没有松开鉴心,反而还把他拥的更紧了。 “我有的时候也在怀疑。是不是我真的有点问题?”他故意把脸凑近,强忍着恶心,做出一副暧昧的表情,瞧着他。 “爷,你是我亲爷爷!真的,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爷你就是不喜欢姑娘,你也别喜欢我呀!我,我……锦衣卫里那么多男的,你喜欢谁不行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鉴心被他这种反常的行为吓得不轻,一个劲的往后缩。只可惜,他哪里拗得过风行烈,人家那胳膊跟钢铁钳子似的,钳住了就不带撒手的! “爷,你放过我!你放过我吧!”鉴心就差直接哭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和你爱好不一样?你给爷笑一个,笑一个爷就放过你!”风行烈钳得他可紧了,正好在鉴心也多少有些武功底子,要不然只怕这时候人都没了! “爷,我的好爷,我的亲爷爷……”鉴心又害怕又紧张,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说错话了。 “笑!我叫你笑啊!”风行烈重复了一遍。那眼神能杀人。 鉴心见状,只好使劲的挤脸上那一堆肌肉,恐惧之下强迫自己露出一丝笑容。只是,他这个笑实在比哭还难看。 “好极了,你给我接着笑。”风行烈冷笑。今天他就是要给他一个教训。 “呵呵,呵呵,呵呵呵……呜——”鉴心没法子,只好照做。他今天算是体会到了勾栏瓦肆里,那些姑娘卖笑的悲哀。 也不知道他是这么干笑了多久,最后他笑着笑着干脆就真的哭了。那呜呜声哭的别提多伤心了。 “爷我真不是那个意思,你放过我吧。呜呜呜……”鉴心一哭起来干脆就彻底崩溃了。整个人不停往下坠,风行烈拉都拉不住,只好伸出另一只手去抱他。 那动作别提有多暧昧。 要不是现在街上空无一人,只怕明天大街小巷就会传遍:锦衣卫副指挥使、世子风行烈和他小厮竟有奸|情!兔儿哥专吃窝边草! “你给我起来还不嫌丢人吗?还要我抱你不成?”风行烈见他这样,再度气笑,一边扶他一边教训道:“旁人这样怀疑也就算了,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竟也说出这样的混账话来。简直该死!” “爷小的错了,小的真的错了。小的这辈子一定守口如瓶,再也不胡说了。”鉴心哭着指天誓地。 “守口如瓶?!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要你守口如瓶?”风行烈原以为他已经听懂了,没想到到头来自己点拨了个寂寞! “爷,我真的,我保证,我绝不会往外说……”鉴心这会儿,感觉自己都快被他给逼疯了。 “你——”他越这样说,风行烈就越生气。他气得忍不住抬高了手,恨不得一掌直接劈了他这个榆木脑袋。 谁知就在这时候,只听见前方不远处的巷子里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这一下,谁也没工夫去管那些有的没的了。他俩几乎同时转头望向那条巷子,却只看见那巷子口倒了一个人! 那人看上去瘦瘦弱弱的。穿这个素色的裙子,头发也有些散乱。 “是个女的。”鉴心脱口说道。 他话音刚落,风行烈已经先一步冲过去查看情况。 他以为,是剥脸皮那个歹人又出来作案了,因此比谁都急。 谁知他到了跟前,一把将人翻过来,却发现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灵羽!!! “灵、灵羽姑娘?!”风行烈有些吃惊,连忙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结果,发现她小脸苍白,气息微弱,看着叫人心疼。 “鉴心!快、快去找大夫!我先带她回府里去!”风行烈见状,怀疑她是遭了暗算。于是二话不说,将她一把横抱起来,扭头对鉴心吩咐了一句,便施展轻功,几个飞跃,往自家府里去了…… 第二十九章:千年铁树开了花 “爹、爹……娘……不要!不要……求求你们、求求……” 灵羽躺在风行烈的房间里,口中不断说着胡话。 她有些发烧,小脸一阵发红一阵发白,神情痛苦极了。 她看起来像是正在遭受什么巨大的变故,整个人因激动而不停颤抖,两只手更是不断在虚空中扑腾着。 风行烈见她这样,只好坐在床沿上,学着小时候他奶娘照顾他的样子,拿湿汗巾给她降温,动作颇有些张飞绣花的意思。但虽笨拙,却依然温情。 “丫头,你为什么而痛苦?你究竟梦见了什么?”他忍不住好奇。 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破天荒头一遭带个姑娘回家。 幸好是在晚上,并没有惊动旁人。若是在白天,只怕他那个公主娘,早就带着一群人过来围观这一奇迹了! 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总觉得看到这个丫头,心中就莫名有种熟悉感,亲近感,就忍不住想要去照顾。 “爹……爹爹……不要——” 灵羽的胡话一阵接着一阵。她双目紧闭,泪水不断从眼眶中溢出,哭成了泪人。 风行烈想去给她拭泪,不料帕子刚触着她的脸颊,手就突然被她一把抓住了。 她的手劲很大,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突然睁眼坐起来,脸毫无预兆的贴到了他的跟前! 这一瞬,两人的距离,近得难以言说。风行烈不自主地捕捉到了她鼻息,还有,她那温软的红唇下,呼出的热气! 她的气息是香甜的,淡淡的青草香,混合着清晨露珠的味道,又有柑橘的香暖。 他的心,止不住地狂跳,跳得他觉得心口都发疼! “你……”他克制的想要往后挪一挪,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她紧紧的抓在手里。 她的两只眸子通红,定定的瞧着他,神色悲戚。也不知是清醒还是人在梦魇之中。 可不论如何,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痛苦。 “爹,我是茵茵啊……我是……你别不要我……”突然,她开口,哭着对他说。 这句话,叫他瞬间破防! “你说你叫什么?你叫什么?”风行烈抓着她的肩,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然而,灵羽说完这句话,就一阖眸子,再度往后仰去。 “你不要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你究竟是谁?你叫什么?”风行烈连忙伸手环住,以防她倒下。 而这时候的灵羽已经失了神智,软若无骨,被他这么一拉,便顺势倒进了他的怀里。 “你醒醒!醒醒……”他语气软了下来,满了下来,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也不放下她,就这么拥着。 他是激动失了态,只想知道答案,却忘了男女授受不亲,等惊觉,自己早就逾了矩! 但还真别说,这逾矩的感觉……竟然还有点美妙! 特别是从这个角度看她,睫毛浓密卷翘,鼻子小巧立体,如同一个瓷娃娃。 她醒着的时候,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此刻倒在自己怀里,倒是温温软软,小猫一般。 他瞧着这样的她,忍不住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俯头细看她的脸。 “丫头,你真的是夏茵茵吗?”他的气息拂在她脸上,只差一点,似乎就要触到她的唇。 这丫头,和当年的夏夫人,的确有七分相像。虽说女大十八变,可夏夫人的长相他绝不会记错。 “爷!爷!大夫——” 然而就在这时,鉴心却不合时宜的跑了进来。 他火急火燎,一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由瞳孔地震,半晌才反应过来,讷讷地说:“来、来了……”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他们也不近女色,京城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谁能想到这千年的铁树还开了花。居然不仅把人带回来,还直接抱上了。 也不光光是抱上了,反正,反正……他分明瞧见,他的主子瞧他的眼神有点吓人,像是在指责他不解风情,坏了他的好事。 “呵呵,呵呵……”鉴心尴尬的笑着,“这位胡大夫是我跑了三条街才找来的,我叫他进来瞧瞧吧。” “也好。”风行烈听了这话,才不情愿的将人放下,起身让开了一个位置。 那胡大夫进来后,他们主仆二人便退到了一旁等着。 鉴心这时不由斜眼去瞧站在自己斜前方的风行烈,心里不断的琢磨着,自己这主子今天抽的是什么风? “你这样盯着我看干什么?”很快风行烈就感觉自己后脖梗,凉飕飕的。 “爷,你认识灵羽姑娘?”鉴心也不遮掩,一脸八卦的问。 “你这个问题,就是纯粹问了个问题。”风行烈白了他一眼,心思全在胡大夫那里。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您和灵羽姑娘,是不是早就认识?”鉴心不死心。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风行烈挑眉。 “这还用认为?你们、你们方才都……”鉴心动作夸张的指了指自己的嘴,然后就脸部抽筋似的撅了老高。 “啪——”风行烈见他把自己演的一脸猥|琐,不等他演完,就忍不住伸手,一掌直接怼到了他的脸上! “看来你是真的打算去锦衣卫养马了!”他满脸黑线,冷冰冰地对着鉴心来了一句…… 第三十章:我会对你负责的 “大夫,她怎么样?” 胡大夫的诊治很快结束了。 风行烈见状,连忙迎了上去。就好像晚一步,灵羽就会出什么危险似的。 “这姑娘中毒了,看上去像是迷/香。”胡大夫简单的说了一句。 “迷/香?”风行烈一下子联想起,他遇到灵羽时,她的状态。 是了,那种恍恍惚惚的样子,的确像是迷香。可是,她又是怎么中的迷/香呢? 那么晚的光景,她为什么不在纸扎铺?她出来又是为了什么?那个巷子里,究竟有什么? 无数的问题盘旋在风行烈的心上,让他琢磨不透。 “对,还好剂量不重。一会儿给他开了方子,喝了药服下,一晚上应当就能解了。”胡大夫点了点头,便起身去开药方。 可才走了两步,却又停一下。看着风行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大夫,你有话不妨直说。”风行烈是个极精明的,一下就看出了他的心思。 “这迷/香有些特别。并不是寻常的蒙汗药。”胡大夫说道。 “那是什么?”直觉告诉风行烈,这里头并不简单。 “这东西最常见在勾栏瓦肆。”胡大夫隐晦的说:“姑娘第一次接客的时候,鸨母们往往会用这个对付她们。有时候计量过了,便会有性命之忧。” “什么?!”风行烈一听这话,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这么说她是被歹人暗算了?!”风行烈恨不得直接把那用香歹人拉出来鞭尸,心里恨得牙痒痒。 “好在剂量不算重,现在应当也没事了。只是务必要看好了姑娘,下半夜迷|香的效力渐渐退下来,只怕她会更痛苦。”胡大夫有些不放心的说。 “我需要怎么做?”风行烈忙问。 “守在这里,身边不能离人。”胡大夫答。 “好。我会留在这儿,寸步不离。”风行烈点了点头。 虽然还没证实灵羽就是夏茵茵,可他已经不自觉的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媳妇儿来疼。 鉴心在一旁听了这话,更觉得震惊。他原本以为这差事会落到丫鬟们的身上,谁知道这世子爷竟然还亲力亲为上了。 这放在从前,根本是不敢想的事情。 胡大夫开完方子,鉴心便跟着他去抓药了。房间里再次只剩下风行烈和灵羽两个人。 这时候的灵羽情绪似乎稳定了许多。 她沉沉的睡去,不再说梦话。可手却不知什么时候,又和风行烈抓到了一起去! “我一定会弄清楚你的身份。还你爹和你一个公道。不会再让你如此漂泊了。”风行烈瞧着她的小手,紧紧攥在自己的掌心里,不由暗暗立下了誓言。 皇天终究不负苦心人,这些年他没有白等。冥冥之中他一直相信,夏茵茵并没有死。也就是这么多年来,他始终不愿接受母亲的安排,重新婚配的原因…… 清晨,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床前,染出了一室的金黄。 灵羽从昏睡中渐渐醒来,两只眼睛无力的虚张着,瞧着眼前陌生的房间,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这一夜,她过得艰难又漫长,却又什么都不记得。醒来时只觉得恍如隔世。 自己是在哪里?又遇上了什么事?她此刻竟茫然无知,脑海中一片空白。 “你醒了?”正在她努力回想昨夜的事时,耳边突然响起了风行烈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连忙转头去看,这才发现他就坐在自己身边。 “你——”这场景简直奇幻,叫她顿时惊坐起来,“你不要过来!你为什么会在这?” 她紧张极了。连忙检查自己身上的衣服。结果却发现不仅自己的衣服全换了,连自己的手,也还被他捏在手里! 他们俩这手,是牵了整整的一夜,简直跟长到了一起似的。 “你这登徒子!还不快放开我!”这叫她更加确定,自己是被人欺负了! 好好的清白没有了,怎能叫她不怒火中烧?只见她不由分说伸出另一只手,就朝他脸上重重的甩了一巴掌! “你这畜生!竟然趁人之危!真没看出来你人模人样的,不干人事!”灵羽气急了,嘴巴像机关枪似的不停往外突突。把风行烈骂的一愣一愣的。 可谁知,她越是骂,他反倒笑得越高兴。 那模样,落到灵羽眼里更加像变/态了! “你笑什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得意?”看着他的笑容,灵羽怒不可遏。恨不得直接拿把刀劈了他。 没错!是她了!这样不停的突突突,嘴巴一点不饶人。这不就是夏茵茵那个小祖宗吗? 都说女大十八变。她这张伶牙俐齿的小嘴,倒是一点都没变! “行了,我娶你还不行吗?”风行烈想到这点,直接笑着说:“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你既然觉得在我的房间里待了一夜不妥,我娶你便是了!” “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我凭什么要嫁给你?我才不要嫁给你!”灵羽听了这话,一时竟有些结巴。 可她这几句话简直说到了风行烈的心坎里。 当初夏茵茵那个小祖宗不也就是这样说的吗?这根本就是一模一样、一字不差啊! “你放心,我会去跟你师父提亲。”想及此处,他笑得更欢了。也不管他她生气不生气,狂躁不狂躁,干脆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说:“我会八抬大轿娶你进门,做我的正房大娘子的。” 第三十一章:坏起来的样子 “我呸!谁稀罕做你的大娘子!神经!” 说着,灵羽直接推开他,起身便要下床。 “小心——” 谁知她的脚才刚沾到地,整个身子就突然一软,直接摔在了地上。 “你身体没完全恢复,急着下床干什么?”风行烈见状,连忙下去扶她。 “风行烈你真不是人。”她见他上手扶自己,非但不感激,反倒咬牙切齿、骂骂咧咧。 “我怎么又不是人了?”她越是像只小兽似的龇牙咧嘴,他笑得便越欢。 “你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还言语轻薄……”灵羽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面对风行烈,一张嘴就忍不住要往外突突。 “我何时言语轻薄你了?我说了会对你负责,娶你做正牌大娘子的。”风行烈好脾气的说。 “你少做梦了。”灵羽气得吹鼻子瞪眼,可却力气大不出。实在是药劲儿还没完全过去,下半身还是使不上力。 “行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不在这与你说了。”风行烈将她扶到床/上,然后起身便要离开。 “你、你这就要走了?!”灵羽见他要走,脱口喊道。 “怎么了?你还有事?”他挑眉看她,随即突然俯低身子,将胳膊撑到了她的枕头上,说:“还是……你舍不得我走?” 该死!他挑眉的样子,莫名的好看! 灵羽明明该感到生气的,可这时候被他这样一个猝不及防的动作,给整不会了。 关键是,她还从没像现在这样近距离的看过这个男人。 那立体的眉骨,浓墨似的俊眉,还有那双灿若星河的眼睛。她突然觉得语塞,心砰砰的狂跳起来,就好像胸腔里住了一群小兔子,乒乒乓乓的正在狂欢。一点儿也不顾她的面子。 她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对任何一个男人动心,却没想到,原来她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嗯?”他见她不说话,不由再度挑眉,嘴角还挂上了一抹坏坏的笑。 这平常极正经严肃的人,突然露出这种坏坏的表情,看起来足够让人脸红心跳。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灵羽心中不由想。 别看,灵羽一向表现得成熟稳重,但骨子里毕竟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哪里经得起他这样逗,一张脸羞得通红,垂着眸子、根本不敢看他。 “呸!”这一身抗议变得很轻很轻,甚至带着一丝欲拒还迎的意味。 风行烈见她如此,心中更觉得高兴。 他并不恋战,反而在她正期待着还会发生些什么的时候,及时的收了手,直起了身子。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风行烈说着,捏了捏她的鼻子。 天,他真搞不懂,为什么自己这么喜欢捏她的小鼻子。 实在是,她这大大的眼睛忽闪着,比兔子还可爱! “你……”灵羽敢怒而不敢言,她很想抗议,但又怕自己的不满会引来他再一次的倾身向前。 “怎么?真舍不得我?”风行烈瞧着她那水灵灵的大眼睛,忍不住再度开口,拿她打趣,道:“来日方长,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说罢,就满面春风地离开了。 “登徒子登徒子!”灵羽见他离开,这才渐渐回过味儿来,对着他的背影恨恨的骂了一顿。紧接着,便又开始骂自己蠢。刚才被他这样欺负,竟也不懂得反击。 “真的是笨死了。嘴也笨,脑子也笨。连手也笨。”她不停的骂自己,懊恼极了,觉得自己没发挥好。 “下回绝不能让他占这样的便宜。一定要加倍讨回来!”她躺在床|上暗暗发誓。正想着,便看见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你还来干什么?”她以为是风行烈回来了,忍不住拔高了声音,说:“我不吃你们府上的东西。麻烦你通知我师父还有师弟,来接我。” 她一副要坚决和他划清界限的样子,可一转头,却发现来人是自己的师父,云中子。 “师父?!”灵羽一看是他,连忙挣扎起身,高兴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徒儿这回真是吓死了。” “一大早世子就派人来通知我们了。”云中子在床边坐下,伸手拍了拍灵羽的手背,说:“这回多亏了有他,不然还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师父,你可快点别提他了。”灵羽一听师父替那登徒子说话,顿时不乐意的缩回了手。 “丫头的确是他救了你,你该谢谢他的。”云中子见她耍小孩子脾气,只笑了笑,接着突然说:“风世子方才和我说他想娶你为妻。为师觉得他是认真的,你自己怎么看?” 第三十二章:少女的心事 “师父,你说什么呢?怎么连你也……” 灵羽没想到,师父竟会和自己提这件事。 她原以为,那些话不过是风行烈和自己诨说的。 没想到这个疯子不光和她说,竟然也和自己的师父说了。甚至有可能,在和她说之前就已经先和师父说了。 “疯子!真是个疯子!”灵羽愤愤地暗骂了一句。 “丫头,你不该这样想。他也是为了你的名节着想。你们孤男寡女在一间屋子里待了一个晚上,难保有人说闲话。他能率先替你想到这一层,也是难得。”云中子的评价听上去很中肯。 可灵羽却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师父,我不想嫁给他,也不用他对我负责。”她直接了当地表了态。 “你们本来就有婚约,不是吗?”云中子叹了口气,说。 “师父!你不会把这个事情告诉他了吧?”灵羽一听这话顿时紧张起来。 “在你眼里师父已经老糊涂到这种地步了?”云中子见她这么紧张,也从中品出了些端倪。 “当、当然不是了。”灵羽自知失言,连忙摇了摇头。 “你要是不愿意,没有人能逼你。既然你醒了,为师现在就带你回去。”云中子也不想深究这里面的事儿,只淡淡说了一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凡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师父,我和他早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我很感谢他愿意娶我。可我现在算是什么呢?一个寂寂无名的平头百姓罢了。他是当朝的世子,就算他愿意,他在家里呢?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灵羽清醒极了。 “走吧,你姚师兄他们已经回来了。”云中子点了点头,并没有反驳徒弟的话。 “他们回来了?”灵羽一听这话,顿时来的精神。 “你还能走吗?”云中子伸手扶她。 “不太好走。脚下还是没力。”灵羽看着师父,老实答道。 “不碍事。为师抱你出去。”说罢便将她一把横抱起来,道:“丫头抓紧了,你师弟套了车,在外头等我们。” “嗯。”灵羽闻言,伸手环上师父的脖颈,安心地靠了上去。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在她眼中,师父和父亲是一样的。只有在师父的怀里,她才觉得安全。 出门的过程很顺利,风行烈并没有挽留,只是派人一路护送,一直将他们送到了铺子里去。 回去的路上,灵羽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 她一直默默回想着早上,风行烈将胳膊撑在枕头上,对着她笑时的情景。 那一幕,叫她脸红心跳,神思混乱。即使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她还是觉得脸上烫的厉害。明明努力叫自己不要想,却还是止不住不停的回想起来。 “我大概是疯了。”只要一想起风行烈那一抹坏坏的笑,她就觉得心口没出息的跳得厉害。 马车走的不徐不急,风吹来的时候,掀起了车帘。 她的眼神不自觉的随之飘出窗外,结果刚好看见他骑着高头大马,身姿挺拔的走在自己的侧前方。 从马车上这个角度望过去,刚好能瞧见他的侧颜。 不可否认,这个男人的身型实在矫健英气。五官的轮廓也…… “当初我怎么会觉得他长得不好看呢?”有一瞬间,灵羽也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怒骂”风行烈的事。 一想到这件事,她脸上顿时又腾起一片红云。 云中子坐在她身旁,瞧着自己这徒弟红一阵白一阵的,一脸的少女心事,并没有点破。 反而闭上了眼睛,免得姑娘家不自在。 他们就这样坐了一路的车。到铺子门口的时候,风行烈先一步下马,上来扶她,动作温柔极了。 可是她却没有接受,反而要自己师弟去扶,弄的场面多少有些尴尬。 “风将军不好意思,劣徒不懂事,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好在云中子替他打了圆场,说了不少场面话。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往后破案的事情还要先生多多帮我,咱们俩相就算扯平了。”风行烈笑的人畜无害,后面要怎么做他已经全都想好了。 “将军要进去坐坐吗?”云中子发出了邀请。 他才一邀请,灵羽就立刻给了他一个抗议的眼神。 “不了,我衙门里还有事情,就不打扰了。晚些时候再来拜会。”风行烈捕捉到了这一切。所以并没有接受,而是直接一抱拳,离开了。 期间,他一眼都没往灵羽那边看。像是存心要冷落她似的。 而灵羽呢,也故意把头别向另一处,两人拧拧巴巴的,带着点欲盖弥彰的意味…… 第三十三章:老娘有这个资本 “师姐,你不对劲。” 风行烈前脚刚走,后脚青玄便对着灵羽开始打趣。 他一向大大咧咧,说话也没个正经。这时候的眼神,让灵羽恨不得两根手指都戳死他。 “我有什么不对劲的?无聊!”因为还在街面上,灵羽最后只是白了他一眼。 “师父,你觉得我说错了吗?”青玄证实也正是仗着自己在街面上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还敢把话头抛给云中子去讲。 “行了,别在那贫嘴了,快进门吧。”云中子自然对给他们当工具人不感兴趣。因此只白了小徒弟一眼便转身进了门。 “你现在满意了吧?”灵羽见师父,似有愠色,忍不住又白了师弟一眼,连忙跟了上去。 “师父,小包子不见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许是昨天在街面上和人拉扯的时候失脱了。”直到进了铺子,灵羽才敢对着师父说了实话。 “小包子不见了?!”云中子一听这话倒是脸色一变。 “师父,现在怎么办?小包子从来没有离开我这么久,我很怕……”一说起小包子,灵羽顿时眼眶泛红。 “按说契灵是不会离主人太远的。不要担心,先想办法招一招吧。”这还是小包子,第一次走丢。云中子知道她着急,所以没有多说什么。 再说此时,严世藩关在别院里的那个纸人灵羽却已经坐不住了。 她想着三天实在太久了,干脆反客为主开始,砰砰砰的敲柴房的门,不一会儿就把人全都吸引了过来。 “喂——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啊?” 替身不停的喊,可是却忘记了自己的声音,是个男人嗓子。 他就这样嚎了好一阵子。终于把那个侏儒给吸引来了。 起初那侏儒还不信,声音是从柴房传来的,以为是外面有人恶作剧,故意在捣乱。结果,他在门口趴着听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声音真是从里头发出来的! 昨天关进去的分明是个女的,可现在听声音却是个男的。这不是吓人吗? 而且这声音吧,听着还有点耳熟。他总觉得自己在哪儿听过。 “谁、谁在里面?”麻子侏儒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没谁。你们抓的谁你们自己不知道?”替身这时才想起自己的正事儿来,于是捏起了嗓子装女人。 只不过他这装还不如不装。声音听起来就像一只被捏住了脖子的鸡。属实是在膈应人。 麻子侏儒一听这声音,顿时觉得自己被耍了。于是连忙开锁,一把拉开柴房的门—— “呼……”这一开门,他才松了一口气。人没丢,还在里面。 “我说小姑奶奶,你想干什么?”麻子侏儒没好气的瞧了替身一眼,问。 “我不想干什么。我就想问你严世藩什么时候来?”替身问了一句。 “嘿!这倒是奇了怪了。我这柴房里关过这么多人。你是头一个问的。怎么?你盼着他来?”麻子侏儒的脸上,多了一丝戏谑。 “可不是嘛!我自然是盼着他想着他!你现在就叫他来!我等不及了!”替身接着说。 “嘿嘿,我还真没见过你这么放|浪的小娘子!你要是这么急,不妨先将就将就我?”侏儒的笑,邪了起来! 说着就要往她跟前凑,准备上手占点便宜。 “我呸,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狗杂碎,给我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你自己配不配。”替身见他上前,抬脚对着他心口就是狠狠的一蹬,瞬间将他踹翻在地。 “你连你主子的东西都敢觊觎。还真是心黑。”要说这替身这时候倒算是敬业,在这侏儒面前,仍不忘捏着嗓子说话。 “你——”侏儒有些生气,但却又不敢发作。毕竟这人,很快就要交到严世藩的手里去。看她此刻的模样,很难说会不会有什么大的前景,自己若是平白得罪了贵人,倒也是不划算。 “我什么我?姑奶奶我不想在这小房子里待着了。现在就给我安排,我也好吃好喝,上好的房间住着等他!”替身理了理衣襟,然后就提了要求。 “我还真没见过你这么跋扈嚣张。”侏儒这时也不敢发作。竟真的从地上爬起来,开始寻思要如何伺候他。 “我自然有跋扈的资本。你现在把我伺候好了也不吃亏。”替身的胆子大极了。说这话就径直跨出了柴房,走到了太阳底下。 他也不知是多少年没晒过太阳了。此刻借着纸人的身子,总算在阳光下走了一遭。 那太阳晒在身上暖暖的。叫他惬意无比。心里,也有了更新的主意! 第三十四章:是个可造之才 “小姑娘,你挺特别。不过麻子在这儿有个忠告要给你。” 侏儒见替身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心里也觉得惊奇。 不由感慨,也许这还真是个可造之才。自己若投资了这一把不一定吃亏。 “什么忠告?你但说无妨。”替身见这东西竟然还想给自己忠告,不由觉得好玩儿。 “你要是想得公子的恩宠。最好要少开口说话。”侏儒说道。 “什么?你要我少说话?什么意思?”替身一听顿时不乐意了。 “姑娘的容貌惊为天人,姑娘的嗓音却是着实配不上这容貌。”侏儒直接说到。 “嗯哼!”替身一听这话,连忙清了清嗓子。于是“拿腔作调”,用一种更尖细的声音说:“我……那还不是昨天晚上你们把我绑得太紧,害我着凉了。说到底全是你们的不好。” 说罢,还一副气呼呼的模样。 侏儒听他这么说也不追究,反而改口说:“你这话不错。的确是我们的不是。姑娘跟我去客房住吧。公子这两天手头有事情在忙,姑娘恐怕还要多等几日。” “烦死了!把人家绑来还要等。那不会过两天再绑吗?”替身白了他一眼,随即说道:“姑奶奶饿了,去给姑奶奶做好吃的来。” “哎哟,我的姑奶奶。公子不来的时候,咱们厨娘是不上工的。你要吃什么恐怕只能将就一些。”侏儒有些为难。 “厨娘不上工?那也行,你陪我出去,我要去天香楼。”替身接着说道。 “您、你这还要出门呢?”侏儒听他这么说顿时觉得不可思议,心中不由寻思,这娘们不会是傻的吧? “我当然要出门了,天香楼的狮子头,我想他了!”替身许久不做人,此刻好不容易能出来走动,最想吃的就是天香楼的狮子头。 “要不……小的去给你买回来吧?”侏儒耐着性子劝他。 “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我说了我要去天香楼吃,那我就要去天香楼吃,你要是不把我伺候好了,等回头你们公子来了,我可不知道到时候自己会说些什么。”替身直接出言威胁他。 “哎哟喂,您可真是个祖宗!那你等着吧,我去给你安排马车。”侏儒也是认命。果真还就去给他安排了。这两人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还真就这么去了。 只是侏儒不知道眼前这个灵羽,实际上却与他和严世藩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之所以会被灵羽一招即来,是因为他始终都蛰伏在这座别院里,等待着报仇的机会。 去天香楼的路上,实在热闹极了。 替身顶着灵羽的外貌,坐在马车里也不安分。他把帘子掀得高高的,整个头就差全都塞在外面去了。 可以说整个京城没有哪家的姑娘会像这样坐马车的。 除非……她是疯了。 看着这车水马龙的大街,替身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笑声惊动了街面上的人,大家纷纷驻足去看,这是哪家的疯子,结果好死不死的,他还真被街面上的两个大妈认了出来! “这、这不是灵羽姑娘吗?她怎么……”大妈简直不敢相信这疯疯癫癫的人会是灵羽。于是连忙提着手里的篮子,追了一段。结果很快就确定了那人真是灵羽! 这叫她吓了一跳,也不管原先手头上的事了,转身就往纸扎铺去通风报信去了。 再说此时,风行烈办案也一路办到了天香楼。 他发现昨晚的受害人在遇害之前,最后出入的场所就是天香楼。为了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带着一帮子人,已经把整个天香楼围了起来… 第三十五章:功德圆满 “姑娘,咱们去不了天香楼了。” 马车上,侏儒探头对着进车厢里说了一句。 “为什么去不了?”替身可不想败兴而归。 “天香楼那全是锦衣卫。看样子是封了!”侏儒说道。 “锦衣卫又如何?你们家公子还怕锦衣卫不成?”替身拿话顶他。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我们公子自然是不怕,可也没必要去送上去顶撞。”侏儒说着,就叫马夫调头。 可替身却不答应,沉着脸道:“我说了我要去天香楼!” “你发的什么疯?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别给脸不要脸!”侏儒这时自然不惯着他,也露出了自己狠绝的那一面。 “嗬!你们不敢去,我可敢去!怂蛋!”替身白了他们一眼。随即竟直接跳下了疾驰的马车,滚到了地上去! 他落地的声音极大,“砰”的一下,吸引了当时街面上所有的人。 这里面自然也包括风行烈。 “我的天爷啊!跳车了,有人跳车了!” “要命啊!还是个姑娘!” “这是半道遇上人贩子了!可别出了人命!” 一时间街面上炸开了锅。 风行烈闻言定睛一瞧,只觉得这身形十分熟悉,尤其是那身衣裳,分明就是灵羽的! 这叫他心头不由一揪。连忙冲过去看,结果便发现这人摔得不轻,脸上都破了皮。 但就算再怎么摔,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 “灵羽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儿?!”风行烈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分明才把人交回她师父手里,这会儿怎么又…… 可这时候大约是冲击力太大了。那替身也被震晕了过去。 虽然只是个替身,可顶着灵羽那张美丽可人的脸。他歪着脑袋躺在风行烈的怀里,看起来照样是楚楚可怜。 这模样,真叫风行烈的五脏六腑都搅和到了一起去,心疼到一个不行! “将军这姑娘怎么又……”这时他手下那两个千户也跑了过来。 “你们先在这盯着,我将她送回去。”风行烈一摆手,不让他们接着往下说。 他的目光追随着那辆扬长而去的马车,心头浮起一层怒意——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当街抛人。而且抛得还是风行烈未过门的妻子,这不是公开打他的脸吗?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勇,派几个人去追那辆马车,务必给我追上去,搞清楚车上都是什么人!”风行烈冷冷地下了令。 说罢便将美人抱上马,自己拥着她离开了! 按说这个时候,他该把人送回纸扎铺去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打马前行,鬼使神差的,竟就跑回了自己府上。 世子爷竟然带了姑娘回府?! 而且竟然还是抱进府的!!! 这简直是破天荒的巨大新闻!!! 有生之年,竟然还能看见世子爷抱着姑娘回府,而且还是在大白天。 公主府的门房们,感觉自己的二十四钛合金眼都要被亮瞎了,纷纷疑心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们不知道,其实这已经是第二回了,只是昨天晚上夜太深,他们的世子神出鬼没,没人发现罢了。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到了公主耳中。 当时,永福公主正在和一群贵妇们推牌九。 当天她的手气颇为不佳,连输九局,心中正觉得郁闷,听小的们上来报这么个惊天大新闻,立刻把手里的牌一推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世子带了什么回来?你再说一遍!”永福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顿时激动的来回直转圈。 “世子爷带了个姑娘回来,一路抱着回房间的。”门房又说了一遍。 “造化!造化!那姑娘长得什么模样?你可看清了?”永福公主一听,乐得合不拢嘴,忙又问。 “好像就是今早从府里接走的那姑娘。”门房想了想说。 “今早?今早她也在府里?!”永福公主本身还不知道早上那些事,这会儿听了越发惊喜。 心想着儿子,不声不响的,竟然还真的开了窍。学会留人过夜了! 而此时那些和他一起推牌九的贵妇。更是一脸的吃瓜表情。 她们心中寻思着,自己这回总算这是站上了吃瓜第一线了,而且这还是个大瓜。 毕竟,那可是只好男色的风行烈啊!!! “是哪家的姑娘?看清楚了?”那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连忙跟着起哄。 “这姑娘……小的从前没见过。应当原先没到过府里来。”门房也不敢乱说话。只推说不知道。 “老姐姐还等什么?咱们还不快去看看!”旁边的辅国公夫人,早就按耐不住那颗在瓜田里乱窜的心了,一丢手里的牌,上去就是一顿撺掇。 永福公主呢,也是个没心机的。 她只觉得管他是哪家的姑娘,只要是个女的就行。至少能证明自己的儿子的确没什么毛病,那就功德圆满了! 因此毫不疑有它,还真立刻就带着她这几个牌桌上的姐妹,跑去儿子房间抓现行去了! 第三十六章:大型吃瓜现场 “丫头,你怎么会弄成这样的,你不是已经回铺子里了吗?为什么会在那里?” 房间里,风行烈瞧着灵羽满是伤痕的小脸,心疼不已。 “丫头,你师父对你好吗?他知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明知道这些问题得不到回应,他还是一边问一边拿帕子给她擦脸。仔细的地理着她额上的发。 那种小心翼翼,就像在对待一个瓷娃娃。 “马车上那些人是谁?是不是昨天对你下药的人?以后不许你擅自行动,我会保护好你。我发誓!” 他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结果,突然发觉这手冰凉,不带丝毫温度。 这叫他吃了一惊,连忙伸手去探她的额头。结果发现他的额头也冰凉冰凉,要不是看她尚有鼻息,简直要疑心她是不是死了。 “阿烈!阿烈!阿烈——” 风行烈这会儿正觉得心疼,便听见外头好一阵喧闹——母亲永福公主已经带着他的七大姑八大姨们杀到了现场。 若换了往常,他见了这阵仗必然要发怒。可这一回,他竟丝毫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他们来的正好。 只看他迅速起身,拉开房门,亲自把母亲她们全都迎了进来。 “母亲,你们怎么来了?”他表现的泰然自若。还不忘邀请辅国公夫人她们一一坐下,还命人去沏了茶来。 “我们来看看你带回来的姑娘。”永福公主是个直性子,她也不管外人在场,直接问:“我听说她受伤了?要不要紧?你给人家请大夫了没有?” 她说话的时候,忽闪着自己那对天真的大眼睛,神态看起来还像个十多岁的少女。一看就是被丈夫一路宠过来的。 “请了,没事,只是一些皮外伤。”风行烈简单的答了一句,然后就不说话了。 他在等着那群七大姑八大姨的提问。 他心里明白,这问题是绝对绕不过去的。但,他也乐意去回答。因为他知道要娶灵羽过门,这一关必须要过。 贵族娶亲,门第为先。 这些都是京城贵妇,世族出身的高门大户,若自己想要顺利的去灵羽进门,就必须有这群人的见证,才有希望。 “世子爷,这姑娘是谁呀?”不一会儿,辅国公夫人果然问了起来。 她是永福公主的表妹,和风行烈也算带着亲戚。所以这种时候,她作为长辈要过问一句,他也不能说什么。 “灵羽姑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风行烈不讲武德,见她发问,直接扔出了王炸。 “妻、妻子?!”贵妇们一听这话,一个个全都坐不住了。 他们心中不由嘀咕:这也来的太突然了。永福公主昨天还在到处张罗儿子的婚事,急得团团转,今天怎么突然就冒出个没过门的妻子来了?! 这母子俩到底是谁在胡扯?这不是拿人寻开心么? “对,她叫灵羽。是我即将娶进门的正牌大娘子。”风行烈肯定的点了点头。 “什么正牌大娘子?你同我商量了吗?”永福公主听了儿子这话,忍不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儿子当面宣布婚讯,她一个做母亲的竟浑然不知。这不是妥妥的打脸吗?而且还是疯狂打脸! “母亲你若不让我娶她,那儿子往后就不成亲了。”风行烈冷静极了,当着众人的面对着永福公主便是一抱拳,道:“这个女人我娶定了!” “你——”儿子这么不给自己面子。永福公主气的说不出话来。 这场面,把那一堆吃瓜群众给刺激的,纷纷倒吸凉气,惊叹于他们母子的相处模式! 那简直是,戏文里都不带这么演的! 气氛简直尴尬到了极致! 好在,就在这时,里间的替身醒了。 只听他“咳”地一声,便魂魄归位,睁开眼睛有了意识。 风行烈一听里头有动静,也不管母亲和这群女人了,直接抛下他们就跑回了里间去。 而永福公主呢,这时候再生气也盖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竟也就跟了进去。 那些贵妇们,见永福公主进去了,哪里肯放过这样的在线吃瓜机会,也纷纷跟着跑了进去。想看看这个灵羽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得到风行烈这样的青睐。 “丫头,你醒了?”风行烈一踏进里屋,见灵羽已经坐了起来,便不由分说拉她入怀,直接一把将她牢牢的抱住了,“你可真是吓死我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替身莫名其妙被一个大男人抱住,心里除了蒙圈,还有那么一点点恶心。毕竟他可是个直男。 但他听风行烈话里意思分析,估计他和正主之间有点儿什么,因此也不敢乱搭话。生怕一会儿穿帮了,弄出事情来,只好静静的被他抱着。 甚至,他还自作聪明的“配合”起了他,举着自己这两条纸胳膊,环上了他的腰…… 第三十七章:大变活人 假灵羽这盈盈一抱,倒叫风行烈整个心头一软,将她拥得更紧了。 他以为自己得到了回应,心上涌起一阵蜜意,拥着她便说:“以后我会保护你,绝不会给任何人伤害你的机会……” 替身听了这话,心里虽觉得恶心,但还是有那么点感动。 他总觉得自己不能搅黄了别人的事情。所以干脆乖巧地窝在他怀里点了点头。装作两情相悦的样子。 风行烈见她如此温软,也不由得将他拥得更紧了。 他们俩“你侬我侬”、“郎情妾意”的,全然不顾门口还站着永福公主她们一大帮子人! 这种场面落在这帮子女人的眼里,那是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不屑的,什么样的都有。 只不过像她们这样的涵养,是不可能把话说在明面上的。 “年轻就是好啊!”辅国公夫人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这话听起来,就不是那么个味道。 另外几个中年贵妇也纷纷跟着点头,一脸玩味,可同时,又有着一丝羡慕的神色。 “现在的年轻人和我们那时候不同了。”平阳郡主这时候也来了一句。 她是她们中最年轻的,可夫君早亡,战死沙场,她年轻轻就丧夫,蹉跎了多少年华。因此最见不得这样的场景! “自然不能和妹妹你比,你是得了牌坊的人。回头呀,咱们家里那些姑娘,都要送去你府里,好好跟你学学规矩才好!”另一个贵妇笑着说。 她们说着,几乎是同时,一脸玩味的转头望向永福公主,等着她的总结性发言。 可公主这时候,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呆呆地站着,站了好长时间。 “老姐姐,你这是发什么呆呢?”辅国公夫人见她这样,心里不由发笑,于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催了一句。 “是啊,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人家都到家里来了,总不好是你这婆母落荒而逃吧?”另几个也开始起哄。 这些七嘴八舌落到风行烈的耳中,简直刺耳极了。 他不满的抬起头,朝着那群聒噪的女人就飞了个白眼。那目光凌厉极了,刀子一样。 替身听见这些风言风语,也跟着抬起头。两人的脸就这样暴露在众人面前。 “哟,还真是个漂亮的小娘子!” “大侄儿你的眼光真不赖!” “这是谁家的姑娘?你们什么时候办亲事?” 那几个女人被风行烈的白眼弄得尴尬。此时见灵羽抬头,自然要借题发挥猛夸一通,好打个圆场。 这原本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灵羽的脸本就漂亮。 可永福公主却突然像见了鬼似的,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啊--”地惨叫一声,竟白着一张脸跑了出去! 这场面,叫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他们谁也想不明白,永福公主这是唱的哪一出? 女人们见状,连忙跟出去,谁知永福公主却一路狂奔直接回房,然后突然称病,躲在里面不出来了。 只叫管家送客,一下去把所有人都送了出去。 女人们心里虽然纳闷,有无数的猜想。可这时候也没办法,只好悻悻地走了,把剩下的聚会移到了辅国公夫人家里,换个地方继续推牌九、嚼舌根去了。 只是这一回,她们有了新的谈资。而且是劲爆十足的谈资。 为了把嚼舌根发挥最大的效用,辅国公夫人还特意又发了帖子,把另外几个圈子里的贵妇也叫到了家里来,分享自己刚吃的大瓜。 他们这些女人,平素无聊,最喜欢聊这些东家长李家短的,看着别人家有新鲜事,不聊上两句,便浑身不得劲。 当然这个时候,永福公主也没心思去管这些事了。 她刚才一看见灵羽的脸,就像见了鬼一样。直到此刻也没缓过来,心里惶惶不安。 这丫头实在和夏妍的夫人长得太相像了! 她们从前虽然不是一个圈子里的玩伴。但好歹她也算是高门贵女,平素的宴会,总会有打照面的时候。 再加上夏言的夫人林氏长相秀丽出挑,在她们当时那一辈人当中,算得上是佼佼者,任谁看了都会多望她两眼。因此,永福公主虽与她没什么交集,但这张脸她却是记得牢的。 今天儿子怀中那个姑娘长得和林氏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虽说神态还有差异,但五官可以说是毫无二致了! 而这,正是她惶惶不安的原因! 待众人散去之后,她立刻折回到儿子的房间,一把抓住儿子,就直接拖了出去。 那种雷厉风行的模样,风行烈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 “娘,你这是怎么了?”他见母亲如此,便问。问罢还忍不住回头,去望一望房间里的情形。生怕自己的小祖宗会被吓到。 “怎么了?你还敢问我怎么了?你是不是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了?”永福公主难得的严肃。她感觉自己快被这个儿子给逼疯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风行烈,明知故问。 他这个人装起傻来也是一把好手。 “我问你里面的姑娘是谁?你知不知道她的来历、底细?”永福公主厉声问道。 “什么来历?这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风行烈别过脸,继续装傻。 “好,我就当你不知道。我问你,她为什么长得这么像林氏?”公主见儿子装傻,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给我说清楚,这里有的姑娘她今年多大?” “人有相似。长相罢了。夏家的人早就死绝了。母亲,你不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么?”风行烈干脆把装傻进行到底。 “对人是有相似,可没有长得那么像的,她们分明是母女!” 永福公主见儿子态度如此坚决,不由被气笑了,“你不要以为说几句硬话,旁人就都是傻子,能被糊弄过去。这林氏貌美,京中多少贵妇都见过她,与她相熟。你这姑娘,只要往他们面前一站。保管人人都能想起林氏来!” “就算想到又如何?谁有证据?不过是相像罢了!”风行烈嘴硬。 “相像罢了?!旁人娶这姑娘,兴许别人不会往上面想。可你和夏茵茵曾有过婚约,你娶她,是个人都能联想到林氏身上去。你到那时候如何狡辩?”永福公主冷笑一声,朝着儿子头上便是一盆透心凉的冰水 第三十八章:大家都去了 “这事儿我不管,我娶定了!现在满京城的人都以为我爱好断袖,母亲若是不允,那我就当是如此了。一辈子也就这样。” 风行烈,对着永福公主,说话有恃无恐。 “你个逆子!”永福公主一听儿子这么说,果然就没招了。 她白了儿子一眼,紧接着却叹了口气道:“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那你去把她找来,我和她好好谈谈。” “你又要谈什么?”风行烈十分警惕。 “怎么你又舍不得?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改天她进了门,你还能时时刻刻护着她?”永福公主挑眉。 “总之,不要为难她。”风行烈正色说道。 他俩在外面讨论得一本正经,却不知道这时候的假灵羽已经偷偷的起身溜走了。 他大约是寻思着再不走怎么的也得穿帮。所以干脆选择了不辞而别。毕竟他也瞧出来了,这风行烈不是玩假的。要被他发现自己是个替身,还不知道得闹成什么样呢。 而此时的正主,正在纸扎铺里打坐,做每天的功课。 原本这是天天都要做的事,可今天也不知怎的,就是心续不宁,纷乱得很。连入定都有难度。 “你这是怎么了?”云中子在一旁,发现徒弟的异状,便问。 “师父,我……”灵羽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她只是隐隐觉得要出事。 “昨天晚上,我把一个替身留在了严嵩的别院。现在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她想了想说:“当时时间紧急,徒儿只招到了一个男的做事。” “师姐,你用男的来替你?!”青玄听了觉得不可思议。 “事急从权嘛。我当时急着出来找小包子。想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的。”灵羽嘀咕了一句。 “他已经出来了。”这时候云中子突然说了一句。 “出来了?什么出来了?”灵羽一听这话不由愣了。 “你的那个替身已经出来了。”云中子重复了一遍。 “现在就出来了?那怎么办?”灵羽这才凝心查看,果真发现他换了地方。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云中子瞧着她,静静的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叫你师弟去替你跑一趟吧。这会儿他在公主府里。” “公主?!他为什么会在公主府?”灵羽闻言觉得不可思议。 “自然是……有人救了他。”云中子说道。 “师父,你是说风行烈?”灵羽觉得意外。 “哎呀,风行烈这个好男风的,怎么对你这么上心啊?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你。师姐他不会是看上你了吧?”青玄闻言立刻说道。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灵羽听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立刻白了他一眼。 “师姐,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吗?我可是马上就要牺牲我的色相,去替你收拾烂摊子的人。” 青玄闻言依旧拿她打趣:“你的替身顶着你的皮囊,在他手里倒是安全。可我这么一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少年,贸然去找他就未必这么安全了。” “好啦,就少说两句。是为师给你们的饭吃的太饱了吗?”云中子看着两个徒弟,一碗水端平,各打五十大板。 青玄听了这话,只好悻悻地闭着嘴,起身准备去帮灵羽跑腿。 灵羽见青玄要走,干脆跟了上,和他一起往公主府去了。 “师姐,你这会儿去干什么?万一在府里和替身撞上怎么办?”青玄不解,于是问。 “要是撞上,我就正好把替身收回来。”灵羽没有多和他解释,直接就跟着他出发了。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云中子心中不由生出感慨,他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严世藩的别院里,因为假灵羽的跳车,已经乱成了一团。 麻脸侏儒跪在地上,瞧着他的主子,瑟瑟发抖。 严世藩因为心中惦记小美人儿,因此特地抽空从衙门里跑了回来,想要好好快活一把。 谁知,当他兴致高涨地到达别院,那侏儒却给了他这样一个结果。 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此时此刻严世藩的头顶上,阴云密布。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侏儒,恨不能直接一刀杀了他。 “你带她出去干什么?你还给他机会跳车!”他劈脸骂道。 “小的当时也是没办法。那姑娘说……”侏儒想要解释,却发现这事儿的确是自己一时贪心中了别人的圈套。 “她说什么?”严世藩举起手边的茶盏朝着侏儒的脑门上,直接砸了过去。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茶盏稀碎,侏儒头上血流如注。 那一股股鲜血喷涌而出,很快就让侏儒的头整个染红了。 “小的错了,小的真的错了,求爷饶了我这一回吧。那姑娘说往后自己一定会是这里的女主人。小的自然不敢造次了。”侏儒说道。 “他跳了车,然后呢?怎么不把人抓回来?”严世藩闻言脸色铁青的问。 “当时锦衣卫的人在那儿,他们把人带走了。”侏儒解释道。 他头上的血已经顺着眉头,流到了眼睛里。让他看出来的世界瞬间一片猩红,怪异极了。 “锦衣卫?谁?”严世藩闻言脸色又是一沉。 “是、是风世子,永福公主家的世子爷。”侏儒回答道。 “风行烈……又是你!”严世藩一听这话,恨得牙痒痒。 京城这一辈与他同岁的人里,他最恨的就是风行烈! 这个人从少年时就处处与他作对,又处处都胜他一筹,让他恨得牙痒痒,只想除之而后快。 “风行烈……”夺人妻子,如同杀人父母。在他眼里,灵羽是他势在必得之物。而现在竟然被人半道截胡,又是以公家的名义,着实可恶。 “少主咱们去锦衣卫要人不就行了吗?”阿四在旁,见严世藩像要发作连忙说。 “要人?以什么样的理由?他是锦衣卫救下来的人。要岂有那么容易?”严世藩白了他一眼道。 “那就以私人的名义,就说这灵羽姑娘是家中的丫鬟走失了,想要回去。”阿四又给他出主意。 “区区一个丫鬟,值得我这样兴师动众的上公主府吗?”严世藩白了阿四一眼。 随即站起身,对着众人一招呼,道:“走吧,我们也该去公主府,会会风行烈了!” 第三十九章:约法三章 “你那屋子里太乱,我就不进去了。你叫那丫头拾掇好,到后花园说话。” 永福公主说着,转头再次望了一眼房里,脸上写满了“成何体统”四个字。 “母亲,你得跟我保证,绝不为难她!”风行烈依旧不放心。 “好了,我又不傻!”永福公主鲜少看见自己儿子这么婆婆妈妈的,不由白了他一眼,道:“将来她进门,就是我的儿媳。我一个做大人的,何苦去为难她?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我就知道,娘你向来是最开明的!”风行烈闻言连忙捧场! 他平常对谁都不苟言笑,即使是在公主面前,也纵使绷着一张脸。 可现在,姿态真是破天荒的低。低得公主都有些怀疑——这还是不是她的阿烈了! “你少拿话哄我!”公主白了他一眼,十分看不上地说:“你母亲我一向开明,你喜欢谁,我从来不过问,不过,这丫头的身世,一定要调查清楚才行……” “行行行!我都会调查清楚!”风行烈见公主说话的架势,像是又有好一通的长篇大论,连忙开口将她的话堵了回去。 不光是要把话堵回去,他还直接伸手给他娘来了一把“推背感”,半推半哄的把人往外赶。 “你不要糊弄我!”公主见儿子这样,连忙扭头警告,“这不是开玩笑的事,要真有什么,咱们全家都要跟着倒霉!” “好好好,我自然会调查清楚,你就放心吧。”风行烈给她打包票。 这家伙,连哄带骗,不在话下。 “丑话说在前头,我们约法三章,要是这丫头身世有问题,我绝不同意她进门!”公主又说。 “好,明白了。”风行烈只是点头。像个糊弄学大师。 “你不要嬉皮笑脸,我现在就去布置后花园,你们收拾好了,马上来!”永福公主看着迷糊,实际上脑子却十分清楚。 她知道这时候自己没凭没据,也说不出个什么来,与其大吵大闹,倒不如先摸一摸这丫头的底再说。 “我们稍后就到!”风行烈态度良好,笑着保证。 公主见儿子这么配合,愈发觉得这里头有诈。 但此时她并未拆穿,只伸手指了指儿子,说了声“你啊”,就离开了。 风行烈目送母亲离开,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不由有些感慨,心中只觉得一切发展得太快,就像做梦一样。 也不过是过了一天一夜的时光,却好像是已经走过了一生一世,认定那丫头,没有多少理智可言,甚至,他到此刻还不能算是真正认识她! “鉴心,”风行烈在院门口站了许久,直到早已看不见母亲的身影,才招呼了一声手底下的小厮,道:“你去趟纸扎铺,给葛先生送个帖子,请他过府一叙。” 说罢,便转身回房,打算带着小祖宗去见公婆了! 再说此时,灵羽和青玄,也已经在往公主府来的路上,他俩坐在马车上,气氛有些凝重。 “师姐,我觉得这个风行烈,你得防着他些。”青玄见灵羽心事重重,便说了一句。 “他和我并无什么交际,等我去把纸人收回来,往后也就没有见面的必要了。”灵羽冷冷地说了一句。 昨晚的相处,让她觉得紧张。 那是一种近乡情更怯的紧张。 她早已发过誓,此生只为复仇而活,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你要真能做得到才好。”青玄瞧着她,意味深长地说。 “我有什么做不到的?你管好你自己就是了!”灵羽一听他这话,立刻怼了一句。 这罢,马车也停了,她不等师弟再说什么,直接一掀帘子,跳下车去。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往后哭的时候,看你怎么办!”青玄见她这样,忍不住在她背后吐槽了一句,然后才跟着下了车。 他们来的时候也没多想,殊不知公主府的门房见了他们,却像是见了鬼似的,那脸色,顿时就变了。心中不由寻思——这姑娘,不是世子爷刚抱回来的那个吗?怎么又从外面进来? “你们……”门房有些吃不准,可也不敢得罪,只问。 “我们想……”灵羽站在门口,突然不知该从何说起。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找他的理由,而他们之间的阶层差异,早已经大得可怕…… “风行烈在吗?我们想找他。”好在,就在这个时候,青玄到了。他一开口,才替她解了围。 第四十章:人没了 风行烈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是在外面与母亲说几句话的功夫,屋里的姑娘竟然说不见就不见了! 她睡乱的被|窝还在,他替她擦拭伤口的毛巾还在,可偏偏这人却像凭空蒸发了一般不见踪影啊。 “丫头?丫头!丫头——” 一想到灵羽身上还带着伤,风行烈顿时紧张起来。 他在房前屋后反反复复的。生怕她是被坏人给掳走的。 他喊得这样惊天动地,顿时引来了一群家丁。 大家以为是府里来了刺客,一个个紧张的要命,恨不得马上要去抄家伙。谁知一来就直接被他拉了壮丁,开始找人。 这人刚才还好好的在屋里,说不见就不见了,风行烈脑子里顿时闪过一百万种可能。其中他最担心的,就是怕自己与母亲的谈话被灵羽听见了。 他明白,一旦这些话被她听了去,那绝对是最伤人的。以她的性子,就绝不会再回头了。 他越是这样想就越觉得害怕。同时懊悔自己走的还不够远。与母亲说话的声音还不够轻。 “爷!爷!门外来了两个人,说有事求见。”就在这时门房上也来了人。 那人跑得火急火燎,远远的看见风行烈就喊了上来。 “来了什么人?我不是和你们说过吗?没事不要放人进来。”风行烈有些不满。他这时候因佳人失踪,心情很不好,气压十分低。 要是再来几个不识时务的撞在枪口上,很难保证他不会做些什么。 “这两个不一样,这两个早上的时候就来过。”门房见少主子说话这个口气顿时明白过来,连着后退了好几步,才嗫喏道:“他们说是纸扎铺里来的。” 风行烈听了这话,心里才有所缓和。 他寻思了片刻,才抬头说:“那还等什么,把人迎到花厅里去,我马上就来。” 门房得了这话,连声说是。 结果他正准备要退出去,风行烈却又突然抬手叫住了他。 “这几个是我的贵客,好好招待。我马上就到。”说罢,他理了理衣襟,又吩咐下人们继续寻找,自己便跟着门房到前头去了。 再说此时,公主已经急不可待八百里加急把他老爹风驸马爷叫了回来。 “哎哟,我的好夫人,我这还在班上的,你把我叫回来干什么?”驸马爷一看见公主就开始抱怨。 他素来目不斜视。在门房上碰到青玄和灵羽的时候,压根没有想到他们是谁?直接就往公主那里去了。 他也是个宠妻狂魔,素来都是老婆指东,他绝不向西,老婆打他的左脸,他就把右脸也伸上去给老婆打。打完还要问老婆手疼不疼,需不需要揉。 他们夫妻俩的相处之道中,充满了恋爱的酸臭气。这也是风行烈平时不太爱回家的原因之一。实在是这俩人是真爱他只是个意外。 两人自打成亲以来,他便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媳妇儿,从来没有过二心。 他们俩才是真正的夫唱妇随,举案齐眉,那感情不知要羡煞京城多少贵妇。 就说这会儿吧,他原本正在朝上办公,家里公主一派人来喊,他便火急火燎的赶回来了。 “家里都要出十万火急的大事了,你还坐什么班?你儿子,把夏言的遗孤都弄回家里来了!”公主一看见丈夫,说话顿时没了遮拦,直接说道。 第四十一章:神助攻 “夫人,你这话是从何说起?” 驸马一听这话,顿时警觉地往四下望了望,生怕老婆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他虽人到中年,可看起来却依旧俊朗,五官深邃,阔眉大眼,风度气派都是同辈中最出挑的。 关键脾气性格也好,一辈子眼睛里就没有过别人,作风比那柳下惠也不差丝毫了! “当初夏家上下七十二口,哪有逃脱的?你只怕是多想了!”他公主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说道。 “我才没有多想,夏夫人林氏,你见过吧?一会儿给你看个人,你可别吓傻了!”永福公主在丈夫面前,说话还带着一丝娇蛮。 “我看你啊,是自己吓自己!”驸马并不相信,反倒笑着坐了下来,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知道什么!还不是你那个宝贝儿子,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捡回来那么一个野丫头,居然和林氏长得一模一样!”永福公主见丈夫不信,只好跟着坐下。 “什么?你是说……阿烈那小子,他终于开窍了?”驸马一听这话,顿时高兴起来。 一直以来,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这个儿子,真像是外头那些人说的一样,是个不正常的! “所以啊,我才说这事情有蹊跷。”永福公主见丈夫终于有了些大的反应,立刻来了劲儿,一本正经地说:“他一向就不喜欢女色,可这一回却像是着了魔似的。而且这丫头又长得和林氏一样,你说奇不奇怪?” “他当初最崇拜的就是夏首辅。”驸马爷这时候也终于有了些觉察。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把话说透,外头就来了人通报。 “老爷,严衙内来了。”管家带着门房,两人急匆匆地来报。 门房倒是没什么异状,可管家,却紧张得很! 实在是他们与严家素无往来,驸马与严嵩,甚至有些不对付。这严衙内此刻突然造访,不由让公主夫妇产生了一些不好的联想! “难道那丫头真的有问题?”公主轻声问丈夫。 “就算真有问题,也不至于来得这么快!”驸马一瞬间严肃起来,理了理衣冠,才说:“不要自己吓自己,去会会他再说!” 说罢,便一摆手,对管家道:“请他去花厅坐,我这就过去。” 再说此时,风行烈也已经见到了青玄和灵羽。 他找了一阵无果后,正觉得糟心又担心,结果竟看见她娉娉婷婷地从外头走进来,顿时因失而复得而激动,压根儿没心思去细想她是怎么出去的,又是如何进来的。 “你跑到哪里去了?好好的,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他迎上去,一把拉住灵羽的胳膊就问,全然把一旁的青玄当成了空气! “我……”灵羽没想到他竟然当众抓自己的手,也不由吓了一跳,心想:我和他几时亲密到这种程度了?这纸人究竟都干了些什么?竟然能让人误会到这种地步! “咳咳……”她一时尴尬,只好假装干咳,把手缩了回去。 “以后不许你这样乱跑!我母亲还等着见你呢!”风行烈其实这会儿有些心虚,他也不确定灵羽刚才是为什么走的,最怕就是她听了他们母子的对话,这才气跑的。 而此时灵羽呢,多多少少也听明白了这里头的事情。 她见替身已经先一步离开,也不由松了一口气——原本她还在发愁,自己要如何解释这真假灵羽的事情! “你母亲……见我干什么?我和她并不相熟啊。”不过,真假灵羽的事虽然不需要应对了,可这个风行烈的话,还是让她不解。 “傻丫头,”风行烈呢,听她这么说,先是一愣,但随即就“反应”了过来,连忙抓着她的肩,解释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你师父那里,我也递了帖子,你不用担心!” “你说什么?!”灵羽越听越不对劲,连忙叫停了他,“你给我师父递什么帖子?”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成亲这么大的事,肯定须得你师父应允才是啊!你就放心吧,这些事你不用操心,统统交给我好了!”风行烈一提起成亲,就滔滔不绝。 “谁说我们要成亲了?”灵羽越听越觉得莫名其妙。 甚至,一团无名的怒火腾然而起。 天知道他对着我的替身纸人都做了些什么!灵羽不由这样想。 这个想法一冒头,她的怒意就更深了。 “丫头,我知道,刚才我母亲说话是过分了些,可过日子的是你我,将来大不了,我们分府别住就是了!”风行烈依旧以为她只是在说赌气的话,于是忙把她拉到一旁去解释。 “我对你母亲说了什么,一点也不感兴趣,总之,我是不会嫁给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灵羽这时,压根儿不想听这些乱七八糟的,直接推开他,就要走。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别气了,我给你赔不是,好不好?你若不想去见我母亲,大不了就不见了。”风行烈像哄孩子似的说。 他正说着,门外小厮突然来报,说是严衙内来了,叫他们先回避一下,千万不要出来走动。 灵羽一听是严世藩,顿时脸色一变,紧张起来。 “严衙内来做什么的?”风行烈呢,也一瞬收起了方才的模样,正色问道。 “不知道,这会儿他们正在花厅说话。”小厮只答。 “肯定是来找我师姐的!这个人就是个无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青玄这时抢在前头说:“他八成是知道师姐在这里,特地过来要人的!” “你们究竟怎么得罪的他?为何这样三翻四次?”风行烈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便是一秒切换,又瞬间严肃起来。 “还能为什么?美丽是一种原罪,要怪,大概只能怪我师姐太漂亮,他时时刻刻都觊觎!”青玄说着,瞧了风行烈一眼,道:“这点,风世子肯定也特别理解。” “青玄!”灵羽见师弟话里有话,立刻瞪了他一眼。 谁知,他这话还是一下子就激怒了风行烈,只看他不由分说,一把拖住灵羽的胳膊,就对她说:“你跟我来……” 第四十二章:这场景我梦到过 “风行烈!你弄痛我了!你放手!” 灵羽被风行烈一路拖到了角落里,一个离青玄老远的地方。 说实在话,当她的手被他牢牢拽住的时候,她心里有的,是安全感。 她很难解释这种感觉,可却又切实存在。就好像只要被他这样牵着,自己就能回到当初,一切的不幸都没有发生过。 不可否认,她对这个男人有一点点心动。 “你跟我说实话,你和严世藩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几次三番要抓你?” 风行烈严肃极了。 天知道此时此刻他有多紧张。 他生怕灵羽的身世已经被人知晓,故而担心的要命。 而他此刻紧张的模样,映在灵羽的眼中,更让她心乱如麻。 她突然觉得自己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坚强。她的心并不是固若金汤,毫无漏洞的。 眼前这男人分明是断袖之好,可她却好像很难说服自己去相信他的这种喜好。 “刚才青玄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想我没必要再重复一遍。”终于,在艰难的心理斗争之后,灵羽还是摆出了一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十多年过去了,她知道自己不该再和风行烈搭上任何的关系。 “真的就这么简单吗?”风行烈将信将疑,早已认定了她没有说实话。 这个倔强的丫头,如此善于隐忍,即使接近严世藩,也一定是想去复仇。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一个魔鬼。 “那你认为能有多复杂?”灵羽反问。 “我……”风行烈被她问得语塞,噎着一口气半天才说:“严世藩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你离他远一点!” “你凭什么命令我?凭什么要求我离他远一点?你是我什么人?”灵羽抬头看着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会这样说。 一切就这样鬼使神差的发生,她看见自己的模样印在风行烈琥珀似的瞳仁里。 就这么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就好像……自己曾经在梦里见到过。 秋风拂过竹丛,发出簌簌的响声。他们站在墙角边,靠得那么近。阳光从这个男人的耳后透过来,印在她的脸上…… 梦里的男人从来没有脸。可她却记得他的衣裳。那一袭墨绿,带着压纹,领口的盘扣样式,和此时此刻风行烈的一模一样! “难道是他?”灵羽不由有些迷茫。 她觉得自己的心,突然跳的好快。因为她分明记得自己的梦里——这个男人后来吻了她!!! “他真的会吻我吗?”明知道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可她还是忍不住这样想。 “我会娶你。”风行烈只说了短短的四个字。可这四个字,却让灵羽心头涌起一股酸楚。 “风将军难道没有婚配吗?按您这个年纪,应当早有未婚妻才是。”她忍不住问他。 关于这件事,她也想要一个答案。 “我的确有未婚妻。”风行烈瞧着她在意的小眼神,突然心领神会。 “既然将军有未过门的妻子,何鼓又对我说出这样轻薄的话?难不成是要灵羽做妾?”灵羽闻言气得不行。 “我未过门的妻子已经不在人世。”她越是介意,风行烈心中便越觉得高兴。可此时此刻他不敢逗她,生怕这胡乱一逗,就把人给气跑了。 在正式拉网把她娶进门之前,这样的风险他可不愿意去冒。 “虽然她已不在人世。但她永远是我的原配正妻。也许要委屈你,只能做继室。不过虽说是继室,好歹也是正牌大娘子。将来掌家的事情照样交给你。”风行烈强忍着笑,说道。 他真心觉得眼前这小妮子可爱。等将来娶进门了,自己一定要好好的逗弄逗弄这个憨憨的小祖宗。 “风将军,我看你是误会了。”灵羽听话了这话,果然生气,不由啐了他一口。 只见她羞红了脸,怒怼道:“什么继室不继室的,不论是你还是严衙内,我都一样不感兴趣。更不会特意讨好或是接近。” “丫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风行烈一听她说这话,知道自己这个玩笑她没受住,连忙解释道:“我和他自然是不一样。我是真心……” “有什么不一样?风将军,小女一心向道,早已摒弃了世俗的情|爱。还请将军以后不要再提这些事情了。”灵羽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 她气呼呼的,把话说得极狠,就是想要断了他的念想。 可风行烈却并不买他的账,反而拉住她的手,突然放到自己心口上,说:“丫头,不要把我推开。我还是那句话,我想要保护你,把你当成我的小祖宗,一直保护你。” “呸!我看你说话越发轻薄无状!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但风将军,真的不必了。我们并不同路。” 灵羽心里对风行烈虽然有感觉,可理智却告诉她,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所以得不到的东西最好连这样的妄想都不要有。 因为一有妄想,便生贪求。到最后,也不过是徒添痛苦罢了。 像自己这样的人,一生中唯一的目标就是复仇。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不归路,又怎么能去拖累别人? 她太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因此更不想和风行烈沾上丝毫的关系。 此刻不过是一次搭救,就已经惹得严世藩上门兴师问罪。真不敢想象,若他们的关系再深入一些,严世藩这个疯子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就冲着这一点,她也必须要把这段关系交割清楚。 “你到底是怎么了?你真的听到了我母亲的话是不是?她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不在意这些事情。不管你的身世是什么样的,我都愿意和你一起去面对。”风行烈问。 “我只是想把话说清楚。你不要再找我了。我们不可能。你是天生的贵子,而我只是一介平民,我们根本不相配。”灵羽皱眉,半天才说。 风行烈见这么说,料定了她是听到了自己与母亲的对话,因此想干脆摊牌,把话说清楚算了。 “其实我知道你的身……”只可惜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永福公主那边就派了人来催。 “爷,殿下教您马上过去!”小厮不识趣地打断他,却叫灵羽松了口气。 “既然公主殿下找你,那我与青玄就先回去了。多谢将军多番搭救。我想……这份恩情灵羽只能来世去报了!”说罢灵羽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要落荒而逃。 她心里慌乱如麻。 若不是那小厮,突然出现,她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他说服,会不会真的一时糊涂,着了他的道…… 第四十三章:给你点教训 “你不要走!” 风行烈一抬手,拦住她的去路。 他这一挡,害她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 随即,一种淡淡的紫苏香气从他身上溢出,萦绕于她的鼻间。 那种气味淡淡的,很清爽,出奇的好闻。 灵羽一闻到那味道,仿佛突然看见人间四月,春风拂过青草,露珠挂在草尖,莹莹光点中映出一汪小小的蓝天。 这样的画面,太疗愈了。就那么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安心,整个人安静放松下来。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不要乱跑。”他放柔了声音,再次重复。 “我该回家了。” 灵羽觉得害怕,而且是越来越害怕。因为自己的心,肉眼可见的在沦陷。她很怕自己终有一天会爱上他! “我会送你回去。”风行烈说着,一把抓住她的手,说:“现在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等处理完了,我自然会亲自送你回去。” “什么事情?”灵羽觉得莫名其妙。 “你很快就知道了。”风行烈没有多言,而是紧紧握住她的手,拉着她便往院外走。 都说男女授受不亲,他堂而皇之的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这在灵羽看来简直……简直是疯批行为! “风行烈!你放开我!”她焦急的想要挣脱。可无奈他十指修长有力,将她的手牢牢地钳在了手心里。 “不放!”风行烈走的大步流星,连看都没朝她看一眼。 “你弄痛我了。快放手!”她抗议。 然而,抗议无效。 “你乖乖的,最好不要给我使诈。”他的嘴角露出一丝促狭的笑。但依旧没有看她。 “谁使诈了?我真的被你弄痛了!”她不甘心,装可怜说。 终于,在她可怜兮兮的语气下,他停了下来。 “你最好老实一点,否则,我不知道会对你……做些什么。”他瞧着她,一挑眉,说道。 “你还想做什么?这样还不够过分吗?”她说着,举起两人十指紧扣的手,忿忿道。 “不够,”她以为自己够凶狠,不料他却只是笑笑,说:“这不算什么。” “这不算什么,那怎么样才算什么?”灵羽白了他一眼,有点强弩之末的意思。 谁知他却突然将两人的手往他背后一拉,直接把灵羽拉进了自己怀里。 “你——”灵羽促不及防,整张脸顿时羞得通红。 她抬头想要骂他,谁知,这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他的脸,已经快要怼到自己的脸上了。 “我什么我?”他的笑意更浓了。 鼻间传来他温如檀香的鼻息,弄得她一时间竟有些迷乱。 她呆愣愣地仰着头看他,感受着此刻这种既危险,又令人迷醉的暧/昧。 “你现在知道我想干什么了吗?”风行烈坏坏的笑。他的声音特别富有磁性,尤其是此刻,贴着她耳朵边说话的时候。 若不是此刻两人在花园里,只怕他真的会直接壁咚她! “你、你无耻!”她被他这么一问,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酥了。虽然还在死鸭子嘴硬,可态度已经明显软化了。 “哼!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他听了这话,冷哼一声。显出一副不满意的神情,直接松开了她,往前走了两步,才回过头,道:“快点儿,我让你见识见识真正无耻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她被他这样松了手。竟突然觉得心中有些失落。就好像一个孩子,突然与家人走失,独自面对那人来人往的街道,全是不安全感。 这种不安全感让她定定地站着,眼睛甚至有些酸酸的。 “风行烈……”她委屈巴巴。 “走吧!快来!”他见她如此,心中涌起一股甜意,于是往回走了两步,冲她伸出了自己的手。 这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她自己牵上去。 大约就像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吧,可灵羽,却很迟疑。 女孩子该有的矜持,让她迟迟不愿意伸出手去。 “磨蹭什么呢?”风行烈见状,也不愿去赌。干脆一倾身,将她揽入怀中,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风行烈,你一定会后悔的。”灵羽心中无奈极了。 “我后悔?我有什么可后悔的?”风行烈反问。 “早晚有一天。”灵羽没有把话点破,只是说:“一会儿见完你想让我见的人。你就让我走吧。” “好。”她原以为,风行烈会反对。他们少不得要拉扯两个来回。可谁知,他一听这话竟想也不想就点头答应了。 “你认真的吗?”他答应的这么爽快,她心里反倒不痛快了。 “当然是认真的。”小妮子这反反复复的心绪,落在风行烈的眼中,着实有些可爱。 他毕竟是查案出身的,察言观色,看人心情,是一把好手。 “哦。”灵羽听了这话,有些落寞地哦了一声。 “走吧!”她的失落被他尽收眼底,心里越发高兴,于是紧了紧拥着她的胳膊,说:“丫头你平常怎么闹都可以。但唯独有一点,一定要离严世藩远一些……” 说罢便带着她推开旁边一扇小门,进了正厅。 在那里,严世藩正和永福公主夫妇试探打听,各种交涉,只为快些把人要回去…… 第四十四章:有台阶也不下 “公主,我严府逃了个女奴,管家费了好多心力才把人带回来。结果半路,那女奴跳车,碰巧遇到令郎,他不知真相受到迷惑,便将人带了回去。那丫头是个极危险的,在下这就将人带回去。” 严世藩对着永福公主,说话还算客气。 他并没有说出灵羽的真实身份,只用女奴两字,想要遮掩过去。 可是这世道,谁都知道他严世藩最爱欺男霸女。永福公主听了他这话,自然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我并没有见过什么女奴。不过严衙内你既然这样讲,那就带着身契来。到时候你拿着身契,我把府上所有的丫鬟都叫来,由你一一辨认如何?”公主打得一手好太极,把问题又推了回去。 这严府与他们,素无往来。今日突然上门要人,还要的是位姑娘。这让她不由想起儿子房中的那个女孩儿。 那女孩长得与林氏如此相像,又被严世藩盯上,她真的很难不把这两件事联想在一起。 如果灵羽的确与夏言有关,那么与这件事脱钩的最好方法就是矢口否认。 “公主说笑了,找个人而已,何须身契?”严世藩毕竟稚嫩,一听她这话还真被唬住了。 “严衙内,你年幼,许多道理不清楚,本宫也不怪你。但奴仆私逃是大事,容留他人私逃的奴仆,更是大事。我们还是彼此弄清楚一点比较好。”公主一脸的公事公办。 “身契这种东西我又岂会时时刻刻带在身上。”严衙内见她并不好说话,也干脆一板面孔,冷声问道:“若是我今天执意要带她走呢?” “放肆!”公主见他竟敢如此造次,勃然而怒。当即喝了一声,道:“区区一个臣子,也敢在本宫面前这般放肆!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莫说是压根没有的事,就算是本宫当真看上了你家的女奴,要收为己用,也轮不上你来问我要人!” “有什么事叫你老子娘来与本宫谈。叫严嵩他自己来和我说!便是告到御前去,没有便是没有。” 公主脾气任性,一发火便一发不可收拾,对着严世藩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把那家伙骂了个狗血喷头。 驸马爷看严世藩整个人都被自己老婆骂呆了,只好出来打圆场道:“严衙内,此事我们尚不清楚。倒不如你先回府去,待我们查验之后,若是真有叛逃之人,必定给你送回府上去。你看如何?” 这台阶给的很明显。 若严世藩足够识趣,一定会主动下来。 然而,他早已跋扈惯了,与自己的老爹并不相同。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可以在这里等。”严世藩坐得四平八稳。脸上还带着一丝戏谑。 在他的眼里,永福公主也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皇族。即使是当朝皇帝的亲妹妹,也并非是不可得罪的人。 毕竟,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他们严家早已树大根深,可以在朝野内外呼风唤雨。莫说是区区一个公主,就是皇帝,也一样要忌惮他三分! “你——你竟敢——”永福公主怎么也没想到他竟嚣张到了如此地步,差点没气了,吐出一口老血。 她腾地站起来,指着严世藩的鼻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请公主和驸马爷现在就去调查,世藩在此等候,多晚都等!”严世藩皮笑肉不笑的说。 这话一出,永福公主气得更说不出话来了。 她抓起手边的茶杯,颤抖着就想往严世藩身上砸过去。 所幸就在这个时候,风行烈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不必再去调查了,我这里并没有你要的女奴。”他说着,就直接牵着灵羽,从小门里出来,走到了众人面前。 在他们进门之前,两人已经在门口听了好一会儿。 不要说是风行烈了,灵羽自己也听得气得发抖。早就忍不住想要冲进去扇他严世藩两巴掌了! 第四十五章:她是我的妻子 “呵!还说你们没有私藏!公主府的做派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严世藩一看见两人手牵着手出来,顿时嫉妒的发疯,两只眼珠子瞪得通红,就差没直接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他一脸嘲讽,后槽牙却咬得极紧。 “这位姑娘并不是你的女奴。她是葛先生的徒弟。”风行烈虽然克制,但脸上的怒意却早已藏不住了。 “这京城还不是你严某人说了算!”他拉着灵羽走到严世藩的面前,一字一句,都充满了压迫感。 对于眼前这个胖子,他厌恶至极,即使同朝为官,也一样完全不屑于与他同流合污。 “她师父已经把她输给了我。她就是我的女人。”严世藩强词夺理。 说罢,还恬不知耻地转头望向灵羽。对她说:“灵羽姑娘,想必这件事情你也是知道的。” “我师父几时把我输给你了?”灵羽啐了他一口唾沫,只恨自己前天夜里下手不够重,没直接把他弄死。 “就在前天晚上。”严世藩笑了笑,道:“他的卦没算准。所以你已经归我了。” “我师傅算卦从不出错。你凭什么说他没算准?”灵羽反问。 “我说他错了,他就是错了。”严世藩笑得轻蔑。 “原来严公子喜欢的是指鹿为马。”风行烈闻言冷笑,一张脸气压低的吓人。 若不是碍于严家的此时此刻的权势,他恨不能一拳打死这个狗东西。 “哈哈!风行烈,世人都知道你喜好与常人不同。你此刻牵着我的女人,是想干什么?”面对这样的风行烈,严世藩也丝毫不惧。还能照样与他唇枪舌剑。 “她不是你的女人。他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永福公主的儿媳妇、当今圣上的外甥媳妇!”风行烈说着,紧紧拥住灵羽,直接宣誓了主权。 这话着实让灵羽震惊。她怎么也没想到,风行烈竟然会当着严世藩的面这样说。 她原本想问他是不是疯了。可现在这样情况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乖乖默认。 因为她已经明白,严世藩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除非有一个比他身份地位更高的人与他相争,而他争不过。 此刻风行烈的做法虽然不靠谱,但的确是解决这件事情最斩草除根的方法。 “她是你的妻子?”严世藩闻言自然不信,“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从没听说过你风世子有什么未过门的妻子?”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永福公主这时只想快速解决这一切,于是也站出来说话,“灵羽姑娘本来就是我的儿媳。我们早已过了媒娉,就等着进宫去皇上那里,求赐婚圣旨了。 那时候的皇亲国戚,最流行的就是找皇帝给自家孩子赐婚,以增加福气。 只要是皇帝那儿走个过场,赐个婚,那对他们来说就是受了神明的保佑,可以一辈子恩恩爱爱,永不分离了。 “你糊弄鬼呢!”严世藩当然不肯相信他们嘴里这些话。即使他此刻瞳孔地震,内心崩塌,也一样没有蠢到这种程度。 “别说这些虚的,有本事七天之内你们就去找当今圣上赐婚。否则我就当你们两个是胡说八道。”严世藩恶狠狠地说。 他料定他们只不过是糊弄他而已,绝不可能会去找皇帝赐婚的,因此很快又想到了反击之法。 毕竟灵羽只是个没权没势的小姑娘,皇帝给风行烈士次欢选妻,绝不可能选上灵羽没权没势又没身份背景的小姑娘的!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风行烈冷哼一声道:“ 你放心吧,这个婚皇上一定会赐。你现在开始,最好就对我的女人放尊重些,若再敢在外面说什么他是你的女仆。我就让你这辈子都开不了口。”风行烈威胁道。 他的眼神能杀人。 严世蕃瞧了一眼之后,竟吓得跌坐下来,一时间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对,没错,这就是我们家的媳妇儿,将来的公主府大娘子。你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现在就到皇上跟前去,趁你们父子一本!”公主也连忙说道。 所谓母子连心,其利断金。 严世藩听了这些话,一时愣住了。 直到此时他仍不相信,公主府会娶灵羽这样的丫头,做他们的当家主母…… 第四十六章:请立马拜堂 “既然如此,我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七天之内,若收不到你们大婚的喜讯,严某倒是很愿意,去御前为你们跑上这一趟!” 严世藩气得脸抽筋,可并不愿意就此认输。 他料定了风行烈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他逼他们这一把,就是在赌。若是七天之后并无婚讯,早已想好了后手等着! “请婚之事,哪有请人代劳的?这就不劳严衙内你费心了!虽然大婚我并不打算请你,但婚讯,你一定收得到!” 风行烈一脸戏谑,看着严世藩,就像在看一个笑话! “最好是这样!”严世藩闻言气到脸歪,但还是皮笑肉不笑的说:“那你的动作最好快一点,因为也许,我也会去御前请婚。” “严世藩!你做梦!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你!”灵羽在一旁听见他也说要去请婚,立刻忍不住跳了出来,“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我情愿做姑子去,也不会嫁你!” 她这话说得斩钉截铁,说罢,还不忘对着他“呸”地一声,啐了一大口唾沫! 这态度,与先前风行烈说要娶她的时候,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了! “嘴硬是没有用的,我看上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他护不了你几天,七天之后,要么他真的把你娶进了门,要么……你就等着做我的侍妾吧!!!” 严世藩向来是说最狠地话,做最狠的事。不论是灵羽还是风行烈,抑或是公主和驸马爷,他们都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你没这个机会!”风行烈感觉到她抖得厉害,于是伸手拥紧了她。 “有没有机会,很快就会见分晓的!”严世藩冷笑,他眼神如刀,剐了他们一眼,随即扬长而去。 灵羽被他这种嚣张跋扈气得想吐。看着他的背影,抬脚就想踹上去。好在,风行烈及时拉住了她。 他像拎小鸡一样架住她,害她两脚腾空,好一通“凌空踩水车”。 “风行烈!你放我下来!你疯啦!” 灵羽扑腾了一会儿,受不了了,大吼起来。 “你答应我冷静,我就放你下来。”风行烈道。 “我怎么冷静?我要杀了那畜生!”灵羽不依,咆哮道:“七天以后,这件事要怎么收场?你想过吗?” “我当然想过,而且,我想得很清楚!”风行烈把她放下来,然后钳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我会娶你,用不着七天,我现在就进宫去!” “谁说我要嫁给你了?”灵羽闻言欲哭无泪。 “那你想嫁给严世藩当侍妾?”风行烈反问。 “你说什么呢!”她听了立刻啐了他一口。 “那不就结了吗?”风行烈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亲昵地说:“你就放心吧,这件事,他严世藩讨不到什么好处!” “风行烈,你、你是不是……”灵羽瞧着他那抹淡定的笑,突然回过味儿来,伸手指着他的鼻子就问:“你是不是一早就这么计划好的?” “说什么呢!我能和那狗东西一起算计你?那我还是人吗?”风行烈见她误会了,连忙打着包票否认道:“我的确想娶你,今天这件事,的确帮了我一把,仅此而已!” “你——”灵羽很想把他也骂一顿,想让他也“死了这条心”。可偏偏,对着他的时候,她却又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丫头,你就安心在我这里住下,这严世藩为恶多端,你这几天千万不要出这个门去,否则,便是我,也一样保不了你!”永福公主见这一对璧人相当般配,也生出了成全之意,于是说道。 “是啊,事已至此,你们还是尽快成婚为上。”驸马爷这时也走到他们身边,对着儿子说:“阿烈,事不宜迟,趁着宫门还未落锁,爹现在就陪你进宫去。这件事,不要拖!” 风行烈没想到自己的老爹比自己还急,有些意外。他原以为,严世藩走后,自己少不得要和爹娘掰扯一番,毕竟,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可如今,这事情竟顺利的让人匪夷所思。 这倒让他有些疑惑了…… 第四十七章:契约夫妻 “爹,灵羽她是小门小户的女儿,我娶她,你们真的不反对吗?” 进宫的马车上,风行烈忍不住问。 他心里不踏实,总觉得这件事顺利过了头。 “为什么要反对?”驸马爷瞧了儿子一眼,突然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娶她。” 这话颇有深意,风行烈竟无言以对。 “我还记得,她母亲林氏的模样。”驸马爷见儿子不说话,没由来地感慨了一句,“她们长得实在太像了。刚才有一瞬间,我甚至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林氏。” “爹,”风行烈听了这话,心头一动,于是也说:“我也是从这一点,认出她来的,她和她娘,实在长得太像了!” “这姑娘也不知是如何死里逃生的,只不过,她此番回来,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招惹上严家。”驸马爷忧心忡忡地说。 “爹,既然你认为她另有目的,为什么还……”风行烈不解。 “因为我想保护她,”驸马爷直言不讳,瞧着自己的儿子,道:“阿烈,你们本就有婚约,娶她是理所应当。夏大人他人品贵重,我希望你能善待他的女儿。” “爹,这是自然的。”风行烈被父亲的话感动了。他感激地瞧着父亲,半晌说不出话来。 “旁人都说,你好男色,喜龙|阳。可我知道,你不过是在等她。如今终于重逢,你也算得偿所愿,要好好珍惜才是!”驸马爷又说了一句。 他们父子,虽然从来没有什么闲话,可心思却是想通的。 这一番话交流下来,毫无障碍。 再说此时,灵羽已经被公主安排住到了西厢房里去。 西厢房离风行烈的院子不远,里头的陈设也好,一切都很妥当。可她的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稀里糊涂的,就要嫁人了! 看那永福公主的样子,倒像是已经认定了自己就是她的儿媳妇了,说话的时候,没有一点见外的意思。 “丫头,在阿烈拿到赐婚的圣旨之前,你千万不能离开公主府,知道吗?”送她去西厢房的路上,公主再三强调。 “可是拿了圣旨,我岂不是真的要嫁给他?”她小心翼翼的试探。 “嫁给我家阿烈不好吗?”公主反问。 “可是……我不是什么高门贵女。”灵羽低头说了一句。 “那又有什么关系?”公主闻言一笑,道:“只要你们两情相悦,余下的,都不重要。” 公主这话,别说是灵羽听了觉得不可思议了。就连她的贴身丫头,也觉得不能理解。 毕竟,早些时候,公主还一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样子,对儿子自己找的这个“小蹄子”不甚满意。 这脸,变得也太快了些! “我……”灵羽想说他们两个并非“两情相悦”,可这话,却说不出口。 “好啦,你呀,就安安心心地等着圣旨,准备做新娘子吧!”公主看她支支吾吾,只当她是害羞,因此笑的更欢了。 这种莫名其妙的操作,灵羽实在不是很懂。原先她一直以为,公主府的门槛,还是很高的! 可现在,她突然觉得……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 “师姐,那你现在,只能住在这里了?”青玄陪着她,眼看天色已黑,自己也不好久留,可多少,心里总有些不放心。 “我也不知道,我心里乱的很。”灵羽这时候,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事情会如何发展。她甚至不知道,七天后的自己,会面临什么。 “你真的打算嫁给那个风行烈?他可是个那什么啊!”青玄不舍得自己的师姐受苦,于是劝说道:“要我说,咱们干脆跑了得了!这火坑咱们可不能跳。” “我看他……好像不是龙阳之好。”灵羽仔细回忆这几天以来风行烈的表现,觉得他实在和传闻对不上号。 “他那一定是装的!目的就是要骗你和他成亲,好帮他糊弄旁人,以堵悠悠之口!”青玄打着包票。 “要真是那样,也不错。我愿意给他挡一挡这些传言。大家各取所需,没什么不好……”灵羽闻言,反应很平淡。 师弟的话,给了她启发。 他若真是那样的身份,成亲之后,有些事情,他们提前约法三章,做一对契约夫妻,也没什么不好…… 第四十八章:也许是天意 “阿烈,朕和你舅母,一直都留心着你的婚事。总想着,要为你寻一门妥帖的亲事。没想到,你小子不声不响的,竟给我们弄了这么大一个惊喜!” 嘉靖帝知道风家父子的来意后,高兴极了。 他对朝堂之事素无兴致,心思全都放在修仙学道上。像这种许人婚配的事,他最是乐见其成,原因很简单,撮合一桩婚姻,功德殊胜。 “快和舅舅说说,你看上的,你哪家的姑娘?”嘉靖帝看着外甥,笑呵呵地问。 “恐怕要让舅舅失望了,阿烈看上的,并非什么高门大户、家世显赫的女子。”风行烈有些担心,伏在地上请罪。 以他们这样高贵的血统和身份,娶一个平民女子为妻,可不是什么佳话美谈,而是为人所不齿的。 “不是世家女子?”嘉靖帝闻言,果然很吃惊。 在他看来,自己这个外甥一表人才,能力超群,配什么样的姑娘都绰绰有余。 “对,她并无什么出身。”风行烈有些忐忑。 “那是平民?”嘉靖帝有些不敢置信。 “也不算是平民。”风行烈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她是葛先生的入室弟子。” “葛先生?!”嘉靖帝闻言愈发吃惊,他起身走到风行烈跟前,有些激动地问:“可是纸扎铺的那位葛先生?” “正是。”风行烈点头。 “阿烈,你是怎么认识这姑娘的?要知道,朕几次想去见这位葛先生,向他求卦,始终不能如愿。那可是真正的世外高人啊!”嘉靖帝一讲起这些玄学范畴的事,兴致奇高。 “遇到有疑难的案子,我们有时会去请教葛先生,他都会耐心解答。一来二去,便与那姑娘相熟了。”风行烈见舅舅听得一脸喜色,心顿时放回了肚子里去。 “他常常给你们解答?”嘉靖帝感到新奇,不由抚掌而笑,道:“这可真是造化!我说这大半年,你们锦衣卫办事,是越发利索了。原来是背后有了高人。” 他说着说着,这话题就全都偏了。一下子从风行烈的婚事上,歪到了世外高人葛先生的身上。那股痴迷劲,别提有多足了! “阿烈,孺子可教也!你能有这样一个老婆,是你的造化!” 聊了整整一个时辰之后,口沫横飞的嘉靖帝才对着他说:“叫你娘子替舅舅安排一下,我要请这位葛先生进宫论道!如今你近水楼台,这件事情,你可得给朕办妥帖了!” 风行烈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如此顺利,也不敢轻忽,连忙将事情应下,然后从他皇帝舅舅那里请了赐婚的圣旨,高高兴兴地回府去了。 “皇上这一关,算是过了!”回府的路上,驸马爷瞧着儿子,说道:“接下来,就该是面对那些族老,还有外头的风言风语了。你要做好准备。” 他有些担忧,毕竟,儿子的这门婚事,多少有些潦草。而且以他们的家世,娶个平民女子,为人所诟病是逃不掉的。 将来在朝堂上,这也会变成儿子的一个软肋。政敌们只消抓住这一个点做文章,就可以造出无数的谣言来! 若他们的儿子左右逢源倒也罢了,偏偏他是个刚直的性子,这些年做锦衣卫,早已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如今娶灵羽过门,更是等于自断双臂,失去了与妻族联姻联手的机会!这对儿子的前途,实在是一个大大的隐忧。 “没关系,族老的话,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也就过了!”风行烈却不愿意多想这些事,反而笑着对他爹说:“至少,往后别人就不能胡编乱造,说我是龙阳君了。” “也许吧!”驸马爷叹了口气,说:“这样也许是天意。至少皇上对我们,应当是彻底放心了。做个闲散的贵族,没什么不好……” 第四十九章:越描越黑 “阿烈,旨意请回来了吗?” 父子二人到家时,夜已经深了。永福公主还在正厅里候着。 而此时,灵羽也在自己的房间里翻来覆去,压根儿就睡不着。 她既怕圣旨颁不下来,又怕圣旨真的会颁下来。 “如果真的要嫁给风行烈,我该怎么办?”她茫然,躺在枕头上,烦躁不安。 她突然想起师父当初说过的话,顿时觉得,师父一定是早就知道什么,所以当初才会这样说。 “师父,难道你说的尘缘未了,指的就是风行烈吗?”灵羽越想越觉得烦乱,干脆起身下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她想去花园透透气,没想到一拉开门,就看见了永福公主给自己安排的丫鬟福珠正坐在门口值夜。 “姑娘怎么起来了?是有什么事吗?”福珠一脸睡意,看见她走出来,连忙扒拉这门板站了起来。 “我睡不着,想出来透透气。福珠,你不用管我。”灵羽其实也被吓了一跳,十年了,她早已习惯了无人守夜的日子。 “姑娘睡不着?今夜的月亮特别好,要不……福珠陪您去花园里转转吧?”福珠是个极灵巧的,一听她这样说,立刻返身回屋,取了一件披风来。 “夜里风大,姑娘披一件吧。这是表小姐留下的,平常都收在柜子里,是干净的。”福珠一边给她系带子,一边说。 作为公主府的丫鬟,规矩和讲究,远比一般人家更多。 “福珠,你多大了?”灵羽见福珠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相仿,就问了一句。 “奴婢十九了。”福珠恭恭敬敬地答。 “你几时来府里当差的?”灵羽见她果然与自己年纪相仿,顿时放松不少。 “从小就在府中,以前是伺候少爷的。后来表小姐来了,我又被指去照顾表小姐了。”福珠说道。 “表小姐是……”灵羽闻言,觉得好奇,自己在这里,并没有看见什么其他的姑娘。 “是嘉平县主,”福珠拿了灯笼,引着她往外走,“县主曾在这里住了很长一段日子。近来才搬走的。原本少爷一直在府里住,后来县主来了,他就很少回家了。” “你是说,风行烈故意躲着县主?”灵羽听了,立刻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也不是故意躲避吧,少爷那段日子的确特别忙碌。”福珠自然不会说主子们的是非,立刻就把话圆了回去。 然而灵羽听了,心里却想:看来,风行烈以后,回家的次数只会更少! “福珠,你家世子,难道就真的没有过……”灵羽瞧着福珠,欲言又止。 “没有过什么?”福珠不解,只瞧着她问。 “你看,风世子他已过而立之年,男人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难道他府里就没有个什么侍妾陪房之类的吗?”灵羽见四下无人,还是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 “这……”福珠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不由愣住了,她瞧着灵羽,为难极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没关系的,你照实说就好,”灵羽以为有什么大料,连忙说:“这世子又不是小孩子,没有侍妾才奇怪呢!” “世子他……他的确没有……”福珠想要维护风行烈的名声,可又怕自己有描越黑,“我们世子爷不喜欢男人的,真的不喜欢的!” “福珠!”就在这个时候,前方不远处,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福珠闻声,脸色骤然一变,连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跪了下来! 灵羽见状,抬头一看,才发现风行烈已到了跟前,而他的鼻子,都快要气歪了! 整个脸色,阴的能滴出水来! 第五十章:你干嘛那么凶 “你想知道什么?何不直接来问我?” 风行烈冷着一张脸,从树荫下走出来。 方才自宫中带出的喜悦,荡然无存。 “你想要知道什么?你现在就可以问。”他走到福珠跪着的地方,定定地瞧着灵羽,面无表情。 然而这种面无表情,竟然让灵羽感觉有一丝害怕。 不可否认的,风行烈这个人,柔情蜜意的时候,暖如春风是真的;不苟言笑的时候,严如寒冬也是真的。 “我……”灵羽觉得有些尴尬,她知道,如果现在自己说实话,那绝对是最弱智的选择。 “你什么?”他挑眉。 “嗯哼,”她尴尬的清嗓子,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没什么要问的。” “噢?是吗?”他显然并不相信,嘴角浮起一丝戏谑的笑。 “是!”灵羽见他这表情,知道他是不相信自己,不由也有些气鼓鼓的,问:“你去宫里请旨怎么样了?有结果了吗?” “你希望有结果还是没结果?又或者你想要的是什么结果?”风行烈反问。 他的眼睛里看不出喜怒。在这月色下,他的轮廓越发俊朗。 灵羽瞧着他,心中不由感慨:他若是喜好正常就好了。 但随即,她就被自己脑海中这想法给吓了一跳,一颗心顿时跳乱了节奏。 “怎么不说话了?我在等着你的回答。”风行烈往她跟前又走了一步。 那气压,低的能压死人。 福珠伏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她感觉自己闯了大祸,整个人战战兢兢抖的厉害。 “怎么样都好,只要别让我嫁给严世藩就行了。”灵羽看见福珠那脱色的小脸,叹了口气,还是妥协了。 “那我要恭喜你。至少你不必嫁给他。”风行烈面无表情的说。 “皇上答应了?!”灵羽觉得意外。她原以为,这婚事根本没多少可能。 毕竟两人门不当户不对,身份悬殊实在太大了。 “我早就和你说过,舅舅一定不会反对的。”风行烈的脸色有所缓和,但依旧没个笑脸,他瞧着她,只说:“我给你师父递了帖子,今天晚上,就送你回去。” “现在吗?”灵羽闻言有些意外。 “怎么?你不想回去?”风行烈闻言神色有些复杂。 “不是,”灵羽自知失言,不由害羞的低下了头,“是因为公主留我在这过夜。我若是现在走了,倒显得失了礼数。总还是要辞行才好!” 她解释的很尴尬,生怕风行烈会误会。 “也好。那就明天一早,辞别了母亲,再送你回去吧。”风行烈点了点头又说:“你不必有心理负担,既然有了婚约,大婚便不急在一时。匆忙成亲会显得草率,将来也容易落人口实。” “那……要过多久?”灵羽闻言,松了一口气。她心里想,这事情既然拖着,说不定拖着拖着也就没了。自己倒也不必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三个月以后吧。也不能太久。否则会有欺君之嫌。”风行烈见她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心中不免又有些生气,于是故意说:“这三个月你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嫁入公主府,会常常与高门贵女们来往,必要的礼仪还是要学的。” “我一向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你若是觉得我身份低了,配不上你,不娶便是!”她的脸一瞬冷了下来,堵着气,全然忘记了别人是为了救她,才进宫求的婚事。 “好一个倒打一耙。如今甚至以下木已成舟,你倒拿这样的话来噎我。”风行烈见她像刺猬一样,表面虽不快,心里却觉得她率性。 “风行烈,希望你永远不会后悔。”灵羽无言以对,只好愤愤的说了句。说罢,她低头拉起地上的福珠,转身就要离开。 不料,却被风行烈一把抓住了胳膊! “不要走,陪我去个地方。”风行烈突然放缓了语气。 灵羽闻言回头看他。月光下,她不禁有些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当年。 不可否认,不论是当初,还是现在,他始终都帅气英俊。 “去哪里?”她问。 “去了你就知道了。”他并不打算回答,而是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福珠,吩咐道:“你退下吧,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以后说话的时候注意分寸,背后不要胡乱议论主人的是非。” 这几句话说的温和。 可福珠听见了却惊慌失色,连忙把头伏的更低了。 “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她一边哭一边说,一边将头磕的如捣蒜一般。 “你又何必这样为难她?是我问,她才答的。”灵羽见她吓成这样,连忙挺身而出护了她一把。 风行烈见她这样愤愤不平,觉得自己很无辜,但并没有解释,只是对着福珠一扬手,道:“你退下吧,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以后注意就好!” 福珠闻言如获大赦,连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起身退了出去。 第五十一章:半夜参观灵堂 “暴君!” 福珠退下去之后,灵羽便嘟囔着,小声冲着他腹诽了一句。 “你说什么?” 她忘记了,风行烈是个极度敏锐的人。自以为很小的声音,实际上却早已被他捕捉了个一清二楚。 “没什么。我夸你好呢,御下有方。”灵羽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你不用酸言酸语。”风行烈直接说道:“她今天挨骂也是你害的。” “要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灵羽闻言气的鼻子冒烟。 “难道不是吗?你既然有疑问,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风行烈一把将她拽到自己跟前,说:“我们都要成亲了,有什么事是不能坦诚的?” “我……我只是有点好奇。”成亲这两个字,让灵羽的心上咯噔一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准备好。就算再过三个月也未必就能准备好。 “走吧。”风行烈并没有继续逼她,抓着她胳膊的那只手,慢慢下移,接着牵住她的手,说:“我来给你答案……”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温柔极了。 灵羽感觉自己像是中了什么魔咒,整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连两只脚,好像也没了自主权,竟跟着他就不争气地往前走。 这一晚的月色,温柔如水。灵羽任由他牵引着,穿梭在假山池藻、连廊楼阁之间,跟随他手中那一点点小小的微光,如梦幻泡影一般,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仿佛走在时光里,只要穿过这条长廊,自己就可以回到过去,以最真实的身份履行与他的婚约…… 一盏茶之后,他们在一座小院门前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地方?”灵羽瞧着蛰伏在黑暗中的小院,竟觉得有一丝恐惧。 这院子太黑了,没有一丝光亮。尽管它的周边栽满了树,可却看不出一丝生机,远远望去,这院子就像一座坟,拢住了一切死寂……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阴风阵阵,灵羽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这里藏着一个秘密。”风行烈低头瞧了她一眼,然后说:“我们进去吧。等进去了,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风行烈,这不会是你金屋藏娇的地方吧?”突然,灵羽不合时宜的冒了一句出来。 “我是藏了。”风行烈没有否认。说着他一把推开小院的木门。 门没有锁,只听“吱嘎”一声嘶鸣,这里的寂静被打碎,灵羽继而看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 在这个院子里,挂满了白色的灯笼。所有的连廊上都系了白纱做的布幔,门头上用布做成的白花,在这月光的照耀下更是白的瘆人! 这地方,完全是一个灵堂! 在这样的一栋宅院里,竟用整个院子来做一个灵堂,这样的场景实在是恐怖诡吊到了极致。 “风行烈,你为什么要带我到这个地方来?”灵羽只是站在院门口就觉得浑身发冷。 此情此景,完全消灭了她的好奇心,她只想快点离开,除此以外,她真的一无所求了。 夜风吹起那些白纱,此起彼落,真显得鬼影重重,如同阴间。 “你不要怕,”他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对她说:“这里藏着一个故事,也藏着我的过去。更藏着你想知道的答案。” 说罢,他不等她点头答应,就将她拉了进去,一直拽到了前庭的中间。 在那里,竟然还有一个烧化元宝用的大炉子! “风行烈!我就是随便问问的,我真的不感兴趣。你放我走吧!”灵羽在心里骂了他一千遍。可开口却只敢怯怯的恳求。 她实在不想在这鬼地方待着,一秒都不想!可偏偏他却像是有什么大病,非在这半夜三更,带她来参观灵堂! “你们纸扎铺不就是干这一行的吗?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小?”他瞧着她这模样不由笑了。 只不过,在这地方他就是长得再帅,笑起来的时候,再灿烂再温暖,看起来那牙也白的瘆人,鬼一样的。 “你真是个疯子!”灵羽忍不住吼了他一句,“我对你的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我不想听也不想在这儿听!” 说罢,她用力从他手上挣脱,气鼓鼓的就往门外走。 “这是我未婚妻夏茵茵的灵堂!” 就在这时,风行烈冲着他大喊了一句。 这句话让她的脚下生了根,牢牢的被绊住了。 “现在你还想走吗?”风行烈并没有追上来,而是站在原地抚着那炉子,说:“茵茵是首辅夏言的女儿。她死的时候还不到十岁。只因被奸臣所害,夏家上下满门抄斩,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第五十二章:这里属于我的妻子 “这个小院是当初父亲母亲特意建造,给我用于大婚的。若当初,没有发生那些事,这里早已住着我的妻子和孩子。” 风行烈说着,慢慢走到灵羽面前,看着她,解释道:“这些年我没有成亲,只是因为我不相信,茵茵她真的已经不在人世。我还在等。” 这话一下子波动了灵羽的心。 她眉眼一动,忍不住抬头看他。 “你既然不相信她已经死了,又为什么要在这里布置着这些?”灵羽看着他的眼睛,心里涌起一阵波澜,“难道烧给活着的人吗?” “这里,供着夏家七十二口的牌位。”风行烈伸手指向正堂,说道:“因为我相信她终有一天会回来。我不希望她回来的时候,连一个亲人也找不到。” 这话让灵羽,一瞬破防。 眼泪向湖水决了堤,忍不住夺眶而出,淌了满脸。 她定定地望着风行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内心深处,最坚固的那道城墙,就这样碎裂了。 明月皎洁,照在她脸上,把眼泪一颗颗映成了珍珠。她不再感觉到害怕,因为在这里,她真的感觉到了亲人的气息。 此时此刻,说不感动,是假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全天下所抛弃的人。 家破人亡的痛苦,在旁人的口中不过是一句谈资,一声唏嘘。只有切身体会者,才明白那种痛是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 即使用尽一生的时间,也不可能治愈。 那是沉入海底最深处的孤寂和痛苦,难以言说,也无处诉说。 即使是在师父身边,她依旧感觉孤独。因为痛苦是自己的,没有人可以分担。 而现在,她却蓦然发现,这世上竟还有这样一个人,在这浩瀚的星河之中,在她无法触及的远方,始终默默守望。 纵使他们隔着山河万里,沟壑重重,他却依然坚定,将那一抹温柔留给了自己…… “我是你可以信任的人。所以,不要再怀疑我好吗?”他看见她哭,便伸手想去为她拭泪。 不料,她却条件反射似的,惊悸着往后退了一步。 “你把它供在这里,难道就不怕别人发现吗?如果被发现了,要怎么办呢?”她转身,低头擦去满脸的泪水,稳住心神,问了一句。 “不会有人发现。这个小院,只有我能来。”他并没有勉强她,那只伸起的手悬停在空中,半晌,还是落了下来。 “这样实在太危险。你不该这么做。”她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想要表现得事不关己,“夏言通敌叛国,罪大恶极。你这样做毫无意义,反而还会害了自己。” 这些话,一字一句都让她心如刀绞。 谁都知道,这不是真话。她的爹爹,是这世界上,最忠于国君、终于脚下这片土地的人。他就是死,也绝不会背叛自己的祖国! “进去看看吧。我陪你进去看看。”他叹了口气,只用一种近乎平静的声线,说:“十年了,他们尚未入土为安。” “你说什么?!”她闻言转身,泪眼婆娑。瞧着他,便问:“你……替他们收了尸?!” 她原以为,这不过是几个牌位。 直到看见他在月光下默默点头,她才终于忍不住转身,夺门而出,哭得撕心裂肺…… 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失态的样子。所以选择倔强的跑开。 回房的路上,她泣不成声,几次差点跌倒。那一刻的嚎啕,夹杂着委屈、愤恨、痛苦、隐忍……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面对他,面对那一院子的亲人。她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懦夫,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风行烈见她跑出去,也并没有去追。 他知道她需要时间消化。见状反而越发觉得心疼,至少,她这一刻的反应,已经说明,自己并没有猜错,她就是夏茵茵。 “茵茵,我就知道,我是不会认错人的。”他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喃喃道:“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点委屈,我会保护你,永远守着你。我发誓……” 第五十三章:噩梦 “爹、娘……不要、不要!不要——” 也许是去了小院,受了点刺激。回来之后,灵羽便开始不断的做噩梦。 梦境里她看见父亲脸色惨白,声声唤着她的名字,留下血泪;梦见母亲口吐鲜血,大声叫她和弟弟先走;梦见奶娘管家,还有她贴身的丫鬟绿芝被人砍成一段一段,匍匐在地上,用力的向前爬,口中还不停的喊着她的名字…… 往事一幕幕,在一个又一个破碎的梦境中重现。纷繁杂乱,交错不清,让她恸哭不止,数度从噩梦中惊醒。 “姑娘,你没事吧?”福珠在门外守夜,听见她这样的动静也吓坏了,连忙推门进来给她点了灯。 “原来是梦。”烛光亮起,她静静的躺在枕头上,也不管自己脸上那冷了的泪痕,只傻傻地躺着,一动不动。 “姑娘许是换了地方睡不习惯了。奴婢去给你煮点安神茶来吧。”福珠见她连枕头都哭湿了,也有些不忍,于是说:“姑娘做噩梦的话,不如起来坐一会儿,坐一会儿再睡就好了。” “劳烦你了。许是认床吧,的确是有些不安稳。”灵羽听了她的话,果真坐了起来。只不过她一时还回不了神,目光依旧呆呆,沉浸在梦境里。 “姑娘且坐着,奴婢去给你煮茶。”福珠见她起来了,又宽慰了两句,这才出门去做安神茶。 灵羽见她走了,干脆翻身下床,披了衣裳,走到了窗边坐下。 此时,月已西沉。她睡意全无,愣愣地瞧着,蛰伏在黑暗中的一切。脑海中不由再次浮现出风行烈带她去的那个小院。 突然她像是受到了什么招引,鬼使神差的,再度起身,摸黑出门,一个人往小院的方向走去。 夜里起了风,凉风哗哗的从她耳边吹过,吹散她的长发,吹起她那白色衾衣,弄的衣角翻飞,远远望去属实有些吓人。 明明是只来过一次的地方,可此时她却走得精准无误。在黑暗中,越过连廊,穿过花园,很快就在小院外停了下来。 此时的小院,依旧是一片漆黑。 风越刮越大,将门吹得吱嘎作响。 那风穿过小院那两扇门的门缝时,呜呜声如泣如诉,像是有人在这暗夜中幽怨的哭。 灵羽在门口站了片刻,便推门走了进去。 门依旧没有锁,此时的小院里,还是先前的模样。只不过没了风行烈的陪伴,那些白色的纸灯笼看起来越发吓人。 但这一次,灵羽并没有被吓到。她只是借着月色,面无表情的往正厅去,很快就到了台阶前。 “爹!娘!女儿来看你们了。” 这句话一出口,便是哽咽。 她站在正厅前,借着那一点点微弱的光,勉强可以看见按条上供着密密麻麻的牌位。 风行烈并没有骗她,这的确是她夏家七十二口所有人的性命。 此时,早已过了三更。 夜深露重,若换了旁人一定会觉得害怕。可她却只觉得安心。 有亲人在的地方,又怎么会感到恐惧呢?她摸黑走进去,拾起桌上的火石,点了烛火,勉强给屋子里带来了些光亮。 可她又不敢全点起来,生怕这屋子里的光亮会引起外头的注意。 只这一点点微微的光,就足以让她看清每块木牌上写着的名字。 这里不仅有他的父亲、大伯、二叔,还有他爷爷、祖父……几乎可以当做是夏家的宗祠来用了。 灵羽见状,不由感动。她知道,这一切都是风行烈的真心。 “爹、娘,女儿不争气这么多年都没有办法复仇。只能让你们流落在外,连个安葬的地方都没有。”她长跪在牌位之下,哭着说:“不知道还要多久,我才能为你们平反。才能让恶人得到报应,才能恢复爹爹的名节。” “你们大约还不知道,当初小包子和我一起逃出去,可却死在了半道上。下一回,我一定带着小包子来见你们。让他和你们团聚。” “风行烈是个好人,你们一定要保佑他。他为了我得罪了严世藩,这是女儿最担心的事。也许我就是个不祥人,到哪里都会给别人带来灾难。” “皇上给我们赐了婚。可这只是权宜之计。我想我应该不会嫁给他,虽然他真的很好。我不想害了他。我和他的婚事,早已不作数了。爹爹保佑他就好,其他的,女儿无所求。” 她说着,往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身,往后牌位后头走去。 在更深一进的院子里,停着全家老小的棺木。 她本想走进去瞧一瞧,不想一只脚才跨进去,就差点吓得当场去世,“啊”的一声,惊声尖叫起来—— 第五十四章:醉吻 后院比前院更黑。 连廊上也没了布缦和灯笼。 三间正房蛰伏在黑暗中,关着门,看起来如同一个巨大的棺椁。 院子里的地面上,杂草丛生。那荒凉的程度堪比兰若寺。 原本灵羽见到这样的情景,已经心突突地打颤。谁知还看见,院子的地上匍匐着一个黑影,叫他忍不住失声尖叫。 “谁、谁在那里?”她紧张极了,从袖子里掏出玄铁剪刀护在身前,这才慢慢往那人的方向靠近。 “你是谁?是人是鬼?”她一边靠近一边问。 因是在这个院子里,她也不敢乱喊,生怕再把旁人招来,暴露了这里的一切。 然而,地上那人却一动不动死了一般。 这场景多少有些诡异。 她见对方迟迟没有动静,猜想他可能是睡着了,于是才壮着胆子快步走到了他身边。 结果,直到靠近她才发现,躺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风行烈! 这男人显然是喝醉了,满身的酒气。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即使是在月光下,她还是能瞧出他脸颊上的醺红。 “风行烈?喂,你醒醒!不要在这睡!”不可否认,即使是这喝醉了的模样,他也依旧帅气。 她在他身边蹲下,数了数散落在地上的酒坛子。 “一、二、三、四、五……”细数之下她发现,竟足足有八个之多! “不能喝为什么偏要喝这么多呢?”天气已经凉了,灵羽也不忍心看他这样睡在地上。于是便想伸手把他拉起来。 “喂!喂!风行烈!你醒醒!”她一边喊他,一边伸手去拉。然而他实在喝的太醉了,他非但没能拉得动他,反而自己还重心不稳,跌了下去。 “我的天爷啊。”她扑通一声磕在地上,膝盖都磕疼了,“看在你为夏家做了这么多的份上,就不和你计较了。” 她捂着膝盖,对着他嘟哝了一句。 本是无心,自言自语罢了,谁知,他听了这话,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瞧她。 喝醉了酒的眼睛,是充血的。 但这并不会拉低他的颜值,反而给他染上了一层霸气。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她还在嘟囔着。却突然觉得自己的胳膊一紧,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已经被他一把拉入怀中。 “何人在此造次?还不速速报上名来!”他这就是彻底喝大了,连人都认不全了。 此时,他大约是把她误认成歹人了,竟将她整个锁进自己臂弯里,死死的钳住,用力极了! “风行烈!你这个酒鬼!你臭死了,快放开我!”灵羽想要挣脱,却无奈根本拧不过他。在多番尝试之后,她反而被他锁得更紧了。 “别乱动!否则我就杀了你!”他酒后的声音低哑,富有磁性。明明说着最狠的话,却让人听了……心怦怦直跳。 “疯子!”灵羽无奈,只啐了他一口。 “半夜三更闯进别人家的院子,到底是谁疯?我看你是死不悔改!”他喘着粗气,伸手捏住她的脸颊,想要借着月色看清她的脸。 只是他的动作有些粗鲁,捏得她的下巴吱嘎吱响。 “风行烈!你弄痛我了!”她愤愤。 “小贼!”他听了她的抗议,却只是呆愣愣地瞧着她,半晌才接着说:“你这小贼,长得还挺可爱!” “你才是贼,你全家都是贼!”灵羽受不了他这个酒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反怼道:“你简直莫名其妙!哪有人半夜在灵堂里喝酒,还喝得这么醉的!” “你给我闭嘴。太吵了!”此时的他一改往日谦谦君子的风格,有些霸道的开口命令道。 “我凭什么要闭嘴,那你先放开我呀!”怎奈灵羽根本不吃这一套。 “你不许说话!”他瞪着自己那浓眉大眼,懵懵地给出警告。那样子一点儿也不吓人,反而还有些萌。 “我就说话怎么了?你能拿我怎么样?”灵羽忍不住被他气笑了。 “你再说话,我就让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见她压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忍不住气呼呼的说。 “怎么样?啊?”灵羽扬着头,一副蛮不在乎的模样。谁知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她的嘴,就“唔”的一声,被他给堵上了! “唔、唔、唔!!!” 这一切来得太快,让她始料未及,连忙伸出手来,朝着他就是一阵扑打! 她想要将他推开,然而却于事无补。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她那两条小胳膊小腿,被他轻轻一捏,就像提小鸡似的固定住了。 “讨厌。好吵!”一吻的间隙,他还忍不住瞧着她抱怨。 “你——你这个!”灵羽气得发抖,她刚想要挣脱出去,就再度被他吻住了! 都说酒多了误事,这话真是一点儿也不假。 灵羽心中明明生气,可偏偏他的嘴上像是有蜜,吻着,吻着……她竟然还觉得挺舒服的! 风行烈的唇,温暖有力,带有一种原始的野性。他的鼻息带着一种阳光的味道,干净又纯粹,着实容易让人迷醉。 关键是……他吻她的时候,看起来还是那么俊美。那剑眉心目,灿若星河,叫她不能拒绝。 她配合着他,明明清醒,却任由这个喝醉了的人,在自己嘴里攻城掠地。 “我肯定是疯了!”灵羽心里这样想,可却并没有打算再去推开他,反而自我安慰道:“疯就疯吧!反正明天早上他酒醒时什么都不会记得!” 灵羽被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给吓了一跳。 但不可否认的,她也丝毫没觉得自己受到了侵犯。 在月光之下,在这间本就应该属于他们的小院里,他们不知吻了有多久。 一吻终结,灵羽只觉得自己双腿发软,眼前发黑,像是中了毒一样。 “风行烈,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她靠在他的怀里,并没有起身。反而对着西沉的明月,说起了自己的心事。 “你今天为什么会带我到这个小院来呢?你是不是认出我了?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还是你只是想向我证明,你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灵羽心中,千般滋味。 她很怕,一切不过是她的自作多情。 也许他只不过是为了解释自己没有娶妻的原因。 如果是那样,夏茵茵算什么?她灵羽又算什么? 既然是有婚约在先,也为夏茵茵守了这么多年,那又为什么突然改变心意要娶她? 这种想法,竟让她有些吃味。而且是自己吃自己的醋! 第五十五章:做贼心虚 “姑娘,你醒了?” 第二天一早,福珠就早早的来了。 她昨天晚上去给灵羽煮安神汤,回来之后,就发现她不在屋子里,且遍寻不着。 她是下人又不好多问,只得在门口等,结果等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才见她姗姗归来,神色还慌里慌张的,连衣服都有些凌乱。 当时她就觉得这事儿有问题,可看灵羽并不想解释,她也只好强压下好奇之心,伺候她睡了。 “公主在前厅等着姑娘去用早膳。”福珠极有分寸,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讲。 “风行烈呢,他起了吗?”灵羽睁开眼睛,第一句话问的就是他。 她其实一整晚都没怎么睡,脑子里一直在寻思,不知道风行烈究竟知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按说他们当初虽然见过一面,可那时候毕竟她只是个孩子,时隔多年,他是绝不可能认出自己来的。 可现在他的种种作为,却又让她摸不着头脑。不由自作多情,觉得他可能是知道了些什么。 “世子爷也在。都等着您呢。”一晚上的时间,整个公主府的下人都知道了他们即将完婚的消息。福珠对她的态度,也更像是在伺候主子。 “都在啊……”灵羽听见这话,不知怎的脸上突然就红了。 她脑海中再次浮现起昨晚那一幕,不由深深的吸了口气,想要把自己从胡思乱想中拉回来。 昨天晚上,她几乎是逃回来的,因为……喝醉酒的风行烈,实在和他平常不大一样。 她怕自己如果再不走的话,真的会被他吃干抹净! “姑娘,你怎么了?”一想到这些事情,她就觉得脸红心跳,福珠帮她梳头,看她脸上一阵阵的飘红,不由觉得奇怪。 “没、我没事!”灵羽见状,连忙从他手中抢过梳子,打发道:“我自己来吧。你帮我去打些水来吧。” 福珠听了,立刻照着吩咐就退了出去。 灵羽见她走了,不由定定的望着镜中的自己,心头一阵烦乱。 “他昨天喝的这么醉,应当不记得了吧?怎么可能记得呢?别自己吓自己了。”她自言自语,别提有多慌。 她这样惴惴不安了有一会儿,突然又想:“哎呀,真是的。就算他记得,不也应当是他跟我道歉吗?我在这慌什么?做错事的分明是他!” 这样一想,她又觉得好受了许多。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他,她这心里还是。 就这样,一会儿左一会儿右。 一番梳洗之后,她才去了前厅用膳。 她一进去,就看见风行烈坐在八仙桌前,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这一眼,叫她心虚不已,连忙垂下了眸子,根本不敢和他对视。 “丫头,快来。一会儿吃过了早饭,裁缝要来。”公主一见她,立刻热情的招呼起来。 “裁缝?”灵羽疑心自己听错了,不知道这时候不年不节的请什么裁缝。 “是呀,可不是一般的裁缝,是禄宝斋的王师傅,你们要大婚了,喜服得早点定。”公主笑的合不拢嘴,拉着灵羽的手便说:“阿烈和我说过了,你自幼随着师父长大,也没个师娘操持这些事。这喜服的事呀,还是交给我吧。” “这……”关于成亲的事,灵羽还真没仔细想过。 她一直觉得这不过是个权宜之计。却没想到他们自己不上心,旁人却把它当做件大事来办了。 “这什么呀?快,先吃早饭。不过也不要吃得太饱。不然一会儿尺寸量不准。”永福公主最喜欢的就是这些热闹事。 她实在是闲着太无聊。这会儿终于有事能让她操持一番,她只觉得兴奋。 “呃……”灵羽听了这话,只好抬头去找风行烈求救。 谁知风行烈却像没事人一样,只顾着是他自己吃,完全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这种时候摆什么臭脸啊!太讨厌了!”灵羽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中不由暗骂。可表面上却还要维持着不失礼貌的微笑。 “阿烈,你一会儿也留下来,先不要去衙门里。等王师傅来量了尺寸再走。”永福公主见小两口子互动有些微妙,连忙站出来帮了灵羽一把。 “我今天还有案子。”风行烈闻言放下手里的筷子,瞧着母亲说:“我的身长衣长,这些母亲你不知道吗?” 这话怼的永福公主有些尴尬。 毕竟风行烈向来没有时间做这些事。他的衣服,报上去的尺寸全是她找身形差不多的人包办代替的。 “那不一样,这一回是成亲!”公主对着儿子起了个眼色,心中暗骂傻儿子不开窍。 “好吧。”风行烈闻言,这才点了点头。 他此时已经用罢了早餐。一放下筷子,便瞧着灵羽,说:“既然要做衣裳,就不要只做喜服,给他多做些。春夏秋冬的各做十套。” “各十、十套?!”灵羽一听这话,嘴里的一口粥差点没喷出来。她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春夏秋冬一口气做这么多,她还是头一回遇见。 “十套是少了点儿。”谁知永福公主闻言,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那这样吧,各做二十套吧。做的太多了也不好,回头款式老了,穿出去就不好看了。各二十套差不多,往后有了新款式,还能再做新的。” “二十套?!”灵羽听了这话彻底震惊了。整个人可以用瞠目结舌来形容。 “怎么各二十套还嫌少?”风行烈见她表情这么夸张,忍不住拿她打趣道:“那你想做多少套?只要你说,我们都给你做。” “不是!不是!太多了!不用做这么多。”灵羽被他们这种财大气粗的行为给吓了一跳。连忙摆着手制止道:“我又不缺衣裳,这样太浪费了。” “怎么能是浪费呢?你是我公主府的正牌大娘子,一举一动都代表了公主府的门面。往后出去走动,若穿衣寒酸了,岂不是招人笑话?你是不知道那些女人,你要是穿着随随便便的衣裳出去,能被他们的唾沫给淹死。”永福公主直接说道。 “既然要买头面也要配好。各种颜色、各种款式、金银绒花、珍珠宝石都不能少。”这时候驸马爷也插了一句。 “你这一说倒是提醒我了。”永福公主闻言立刻点了点头,转而对灵羽说:“一会儿量完了尺寸我就带你到玉玲珑去,那里的头面是最齐全的。咱们弄个几大箱子的、叫人送回你师傅那里去,等出嫁的那一日,你再陪嫁过来。” 她这话着实吓了灵羽一大跳。 出嫁总免不了要有陪嫁,可她……哪里来的什么陪嫁? 到时候若真的有那成亲的一天,叫她陪些什么才好?总不能弄个二十个空箱子,装上石头抬过去吧? 更何况,在她的记忆里,贵女们大婚,陪嫁的箱子,低于六十个,那都是要招人笑话的…… 第五十六章:存的什么心思 裁缝来做衣服的时候,永福公主在一旁笑眯眯的瞧着。 她看着儿子儿媳站在窗前,配合地任人摆布,心中不由觉着,这一对璧人,还真挺配! “你先前不是还反对这丫头进门的么?怎么这回态度转变这么快?”驸马爷在一旁陪着,见公主满脸姨母笑,忍不住逗她。 “此一时彼一时,”公主闻言回头瞥了丈夫一眼,道:“谁让那严世藩这么嚣张?我这人,护犊子!欺负人欺负到我头上,就是不行!” 公主素来任性,护短也是举国闻名。但凡是她决定要护下来的人,就没有护不住的! “这丫头,是真的像林氏。“驸马爷闻言不由感慨了一句。 “像就像吧!“公主这时候却不愿多想,只说:“至少,现在阿烈肯成亲了!那这就是件好事!” 这两年外头的风言风语,她不是不知道,只不过装作不在意罢了。 如今儿子娶亲,她巴不得他们就地成婚,立马洞房,三年抱俩,五年抱仨,开枝散叶,儿孙满堂,好狠狠去打那帮长舌妇的脸! 驸马爷见公主这么说,心头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 “那就早些给他们操办吧,我准备今天下午就去拜访一下葛先生,提亲择吉,一次性都办了。”驸马爷说道。 “对!”公主闻言立刻点头,道:“最好叫这丫头早些住过来。那个纸扎铺都是男人,她一个姑娘家住在那,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他们老夫妻俩兴高采烈,把儿子媳妇儿的婚后生活规划到了十年之后,却不知两人口中的“当事人”,这会儿心里还七上八下,想着要怎么推脱! “风行烈,你一会儿有空吗?我……想和你谈谈。”趁着量衣的间隙,灵羽小声问他。 他这时候,面无表情也看不出在想些什么。反正听了这话之后丝毫没有反应。 “有没有空啊?喂,我在和你说话。”灵羽见他不理自己,只好又说了一遍。 “我一会儿要去查案子。”风行烈拒绝了她,并没有给她机会。 “一会儿就好。”灵羽有点生气,可又说不出什么。 “你想说什么?要不然在这说吧。”风行烈似乎并不想和她独处。 这种情况多少有些反常。 灵羽不由心虚,觉得他可能是想起昨晚发生的那些事了。因此不免又羞又恼。 “你要是不想和我说话就算了。”她白了他一眼,扭过头不理他了。 风行烈见她如此,先是一愣,随即又觉得她和先前有些不一样。 “行了,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到时候再说吧。”他正说着,衣服就量完了。 他手头是真的有事,自然不好这样耽搁。于是拜别了父亲母亲,就直接离开了。 留下灵羽和公主夫妇在一起,继续量尺寸做衣裳。 再说此时,城里那件剥皮案又有了新的受害人。 这一天死一个的节奏,着实让人有点扛不住。 风行烈到衙门的时候,所有人都去了现场。他瞧了一眼手下留在作案上的条子,便也带着鉴心赶了过去。 “爷你真的要娶灵羽姑娘过门吗?”去现场的路上,鉴心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 “当然是真的,都已经请了圣旨。君无戏言,我岂能欺君?”风行列正色答道。 “这灵羽姑娘是挺漂亮的。不过这事儿也太快了。小的以为爷您……”鉴心本来想说好男色的事儿,可话还没说出来,就被风行烈用眼神堵了回去。 “以后不许再胡说八道。”他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 鉴心连忙识趣的闭了嘴。 风行烈见他不说话了,才满意的打马前行。 都说喝酒误事。昨晚他因为终于找回夏茵茵而高兴,结果一激动,在院子里喝的酩酊大醉。今早醒来时,也不知为何,脑海中总有一些奇怪的画面。 他自己完全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只有些吃惊:没想到自己对那丫头的心思,竟已龌龊到这种地步了! 第五十七章:当街遛儿媳 “公主,您这是有日子没来了。最近上了一批新的头面首饰。您随我去雅间看看吧。” 玉玲珑里,掌柜的一看见永福公主立刻脸上笑开了花。 她可是他们的大主顾。每回来都要给他们创业绩,成百上千白花花的银子花出去,她也不带眨眼睛的。 “今天你给我拿些年轻些的款式。”永福公主一看见他便点了点头,把灵羽拉到了自己跟前说:“给这丫头戴的,用最好的。” “哟,这是哪儿来的美人?这长得也太精致了,跟天仙儿似的。”掌柜的嘴上抹了蜜,一看见灵羽就夸的天花乱坠。 干他们这行,嘴皮子功夫就没有不好的。 “这是我的儿媳妇。”永福公主这时候巴不得别人问,一听掌柜的说这话,立刻就自己和盘托出了。 “哟!这可是天大的喜事!风世子终于要娶媳妇儿了?!他可是我们全京城少女的梦啊!”掌柜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专拣公主喜欢听的说。 “那是自然。”永福公主点了点头,拉着灵羽道:“我这儿媳妇是万里挑一。你快去挑些最好的头面来。等将来进宫面圣的时候,我就叫她带你家的首饰去!” 掌柜的一听这话,立刻高兴的应下,于是张罗下人拿了许许多多头面来,那些头面十分珍贵,不论是北海的珍珠还是吐蕃的宝石,亦或是异国的琉璃、海中的珊瑚,看得灵羽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她在心中暗暗估算这些东西的价值,越算越觉得冷汗直流。 这些东西,不论哪一件,单独拿出来都足以买下一栋大宅。看公主这架势不买个十个八个,像是不会罢手的样子。这样贵重的礼物她怎么敢收? “公主你看这一件,这个月新做的,步摇上的这些珍珠都是南海的。还有这个,是点翠的,留下最流行的就是点翠,做一套可要花费一个多月的时间呢……” 掌柜的拿着这些头面,如数家珍一一介绍。 永福公主在旁边听的连连点头,满意极了。 只有灵羽觉得紧张的要命。 “这些都喜欢吗?”一番介绍之后公主转头看她:“你看这一件。这红宝石太漂亮了。我叫他们给你做一套到凤冠上去,如何?” “这……这也太贵重了。”一颗红宝石都已经是天价,更何况是一套。这凤冠上,要是用上红宝石,可不是一颗两颗的事儿了。 “这有什么?你是公主府的儿媳妇,要是连这点门面都没有,岂不寒酸?”公主见她谨小慎微,一点都不大气,干脆自己做主,指着桌上的头面,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些通通都给我包起来,全要了。” 她一次指了十几套,吓得灵羽差点坐不住。 “这么些都要吗?也太多了吧?”她连忙问。 “多吗?你以后就会发现,只怕还嫌少。”公主高兴的笑了笑,说:“这些都是门面。在这个圈子里走动,素面朝天,只会被别人笑话。” 灵羽听了这话也不再反驳。她毕竟也是高门大户出来的。自然知道她说的这些做派。 头面首饰都买好之后,公主叫人包了,全都送去了纸扎铺。自己则还想拉着儿媳妇到处逛。 这久旱逢甘霖,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媳,永福公主简直巴不得把她拉去游街,让全京城的人都好好瞧一瞧,自己的儿子不是那个! 驸马爷见她还不打算放灵羽。干脆就和玉玲珑的送货的下人们一块,陪着这十几箱头面,先一步去了纸扎铺。 他到纸扎铺的时候,他们还没开门做生意。 不过青玄倒是早早的等在了门口,他们一来他就给他们开了门。 “是驸马爷吧?我师父在楼上等你们呢。”驸马爷还没开口,青玄便先招呼了一句。 他一听这话顿时觉得惊奇。于是问:“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是师父算到的。驸马爷楼上请。”青玄客气的解释道。 “葛先生真乃神人也!”驸马爷闻言不在多言,只招呼伙计们带着头面,随他一块上了楼。 楼上云中子已经泡好了香茶,灵羽虽不是他女儿,可这时候他却像是个老父亲似的等着亲家上门,心里竟也有一丝紧张。 第五十八章:都是聪明人 “葛先生,您是未卜先知的神人。想必我今日来做什么,您一定早就知道了吧。” 驸马爷坐在暖室里,没有任何的弯弯绕绕,开门见山道:“明人不说暗话,风某膝下就一个独子,他官拜锦衣卫副指挥使,虽不能说出人头地,但也算有一份事业。希望葛先生能够成全了他与令徒的婚事。” “驸马爷过谦了。”云中子闻言捋了捋胡须。倾身向前,主动给驸马爷倒了一杯香茗。 他们面对面坐在茶盘前,虽是第一次见面,看起来却莫名的亲近。 云中子瞧着驸马爷的面相,见他凤眼龙鼻,一脸的贵相,眼神清澈,忠正善良。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有这样一个老公公,灵羽嫁去了也不会过什么苦日子。 “这自古以来婚姻之事,都有一个缘法在。缘分到了自然会在一起。也不是旁人说阻拦就能阻拦得了的。两个孩子既然有这样的心思。葛某自然愿意成全。” 云中子说得话里有话,每一句都带着玄机。 驸马爷也不是傻瓜,竟一下子就听出了他里头的关窍。 “他们两个兜兜转转又能重逢,自然是缘分。”驸马爷只说了这么一句。 这话倒是出乎云中子的意料。 他原以为自己的感慨,旁人未必能听得明白,却不曾想驸马爷直接给他点到了要害处。 关于灵羽的身份,实则极度敏感。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愿意点穿。 可这两个聪明人在一块儿,像是什么都没说,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驸马爷喝茶。”云中子并没有再接他的话。 “这孩子跟在先生身边这么多年。多亏了有先生照顾。”驸马爷也不再多言,只说了一句,便拿起茶杯,以茶代酒,做了一个相敬的动作。 “都是该做的事。”云中子拿起茶杯,回敬一番,“往后这丫头还要靠你们多多守护了。” “风某责无旁贷。”驸马爷郑重的点了点头。 随即两人相视一笑,一诺重千斤。 再说此时,公主从玉玲珑出来后就带着灵羽去了雅集。 那雅集是郡主她们几个攢的局,他们这些贵妇平常无所事事,经常弄这样的局,坐在一起喝茶品诗,踏春赏花。说是雅集,实则是附庸风雅。就是找个由头一起聚一聚罢了。 昨天在公主府出了这样的“丑闻”,几个女人都兴奋着,自然不肯让这件事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 虽然昨天在府国公夫人家里推牌九的时候,已经说过了一轮,但她们还是不过瘾。因而特地攢了这雅集,又继续扩大影响,多叫上了一撮还不知情的贵妇,一起谈论这件事情。 当然,这雅集的帖子并没有避着永福公主。 恰恰相反,平阳郡主第一个就把帖子投到了她这儿来。 这不是欺负人欺负上门了吗?永福公主的性子怎么能忍这种事儿? 所以她今天带着灵羽来雅集,就是要挫挫这帮长舌妇的威风。 不是想要吃瓜吗?那就干脆一次吃个够!让他们吃吐了才好! “唉,你们听说了吗?这永福公主府可是要办喜事儿了。”他们娘俩到的时候,辅国公夫人正一边嗑瓜子,一边和昨天没去的几个贵妇说道着。 那神情眉飞色舞,还半含着些讽刺的意味。要多挤兑人就有多挤兑人。 “他儿子不是向来走旱路不走水路。喜欢的也不是女人吗?” 嘉诚翁主好些年也曾喜欢过风行烈。他俩还是表哥表妹的关系。若不是因为她这表哥喜好与正常人不同,她哪里肯就这样放弃,最后嫁到永平侯家里去? 如今突然听说风行烈要娶妻。她的心境可想而知。 虽然当时喜欢她表哥的不止她一个,还有嘉平县主。可那小丫头在公主府住了两三年,硬是什么也没捞着。所以嘉诚翁主也就把这段事情当成了笑话。时常拿来嘲笑这个的小表妹。 可今时不同往日!今天这件事儿,就不是那么个意思了。 风行烈喜欢男人,她可以认命。可要是喜欢女人,却不要她,她就不能接受! “怕是改了吧!我们去的时候,看见他俩抱在一块儿。”辅国公夫人说着,还做了一个抱的动作,那表情,一脸的不可描述。 “抱在一起?!不会吧?!”她这动作一做,全场顿时哗然。大家虽然没有直接看见,可光听描述也觉得够刺激。 “那有什么不会的?我们可都是亲眼看见的。”辅国公夫人又说。 “他们在说什么呀?”灵羽陪永福公主站在门口的玄关处听着。只觉得一头雾水,也不知道他们口中的“他们”是指谁。 她心里甚至在想:没想到风行烈身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第五十九章:大战长舌妇 “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他儿子都这么大年纪了,再不澄清,如何堵住悠悠之口?皇家最重面子,怎么的,不得给他娶个老婆,洗清自己的这点喜好啊?” 永福公主正生气,又听见中正伯爵府的大娘子说了这样一句。 这话差点没把他给气炸了。 这个伯爵府的大娘子素来与她不对付。明里暗里都喜欢拿话来噎她。京城的贵妇圈子里都知道,他们俩是不能出现在同一个集会上的。请了这个,那个就绝不能请。否则会打起来不可。 可平阳郡主今日办的雅集,竟然也请了她。这是永福公主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要么是平阳郡主料定了自己不会来,要么就是她故意而为之想要看热闹。 反正不管是哪种,都是其心可诛的。 “说来也是,听说那姑娘也没什么家世,估计呀,就是随便买来装门面的傀儡罢了。回头生下一儿半女,也算圆了他们家的面子。”这时,另一个贵妇也出言附和。 “也只能娶个小门小户的姑娘,这世家大族的闺女们,哪个愿意嫁到他们家去?跳火坑不成?”辅国公夫人也跟着说。 这话实打实的惹怒了公主。 她气得双拳紧握,恨不得冲上去打人。 平常她并没有听墙根的毛病。今日撞见,细听之下,做梦都没想到这伙人,都是这么想的。 “我们要不咱回去吧?”灵羽见她神情不对,连忙劝慰了一句。 她听到这些话,反应与公主不同。 她没想到原来风行烈一直不娶妻,竟然要让自己的家人承受这么大的压力。而这一切竟然都是为了她——夏茵茵! 这样一份情谊怎能不让人感动。 “你不用理这帮缺德的东西!看我一会儿不撕烂了他们的嘴!” 永福公主此时脸都气歪了。 只见她一把抓过灵羽的手,拽着就说:“丫头,今天咱娘俩非得去和这帮娘们斗一斗不可!这口气咱不能让!” 说罢她不等灵羽反应过来,拽着她就风风火火的闯了进去。 “哟!姐妹们都在呀!这是已经开始了,怎么也不等我一块儿来呢?”永福公主一出场,照样笑眯眯的。 只不过她这个笑,比哭还难看。 她任性惯了,就不是一个能在脸上藏住事儿的人。这会儿心里有恨,肚里有怨,眼睛里的怒火都快喷到对方脸上了,又怎么会有好脸色? 众人见她神情不对,慌忙停下了方才的话题,起身相迎。 “老姐姐,我们这不闲聊等你来呢嘛!”平阳郡主作为雅集的发起人,脑子倒是转得快,立刻一抛手上的瓜子,笑着相迎。 “哦?闲聊?都聊了些什么?不妨说给我一块听听,乐呵乐呵。”永福公主皮笑肉不笑,就差直接冲上去撕|逼了。 “那还能聊些什么?我们正说呢,公主府马上就要办喜事。我们要送些什么贺礼才好。”平阳郡主一张嘴,巧舌如簧,死的也能让她说成活的。 “哦,原来如此。”永福公主听了心中不由好笑,可表面上仍说:“那你们自然是要准备丰厚的贺礼。我这儿媳妇万里挑一。绝对是这京城里再也挑不出第二个的美人!” 说着她直接把灵羽往前一推,介绍给了这帮长舌妇。 灵羽知道,她是想让自己给她出口气。 可她这样的身份,被人贸然推出来,却着实尴尬。 很快的,她就在这一群女人中,接收到了一道极不友好的目光——嘉诚翁主! “我当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儿。细看之下,还不如嘉平县主长得俊俏。可怜我的妹妹在你们府上住了三年,名节都毁了!” 嘉诚翁主故意这样说。 她才不在乎妹妹的名声。这时候的她只想在灵羽心里埋雷。 好在灵羽昨天就听福珠讲过县主的事,因此并不在意。 她闻言反而微微一笑,道:“表妹住在姨母家里有什么问题?更何况世子爷为了避嫌,那三年都没有回家住过。又如何能影响到县主的名声?” “就是!嘉诚你不要无事生非!那可是你的妹妹,你在这儿胡说八道,毁的才是她的名节!”永福公主没想到自己的儿媳妇这么给力,立刻为他敲边鼓助攻。 “旁人不知道你表哥,你还不知道吗?你小时候成日黏在他身边,他哪一次不是躲得远远的?怎么到了你表妹那儿就成了不清不楚了?”永福公主持续发力,说得嘉诚翁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她如今早为人妇,自然不敢多谈这些往事,因此很快就瘪了嘴,败下阵来,不说话了。 只不过,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翁主败下阵来,并不意味着一切就结束了。恰恰相反,和这些长舌妇们的战争,才刚刚打响! 永福公主在这一刻,早已把灵羽视作最坚定的战友了! 第六十章:技惊四座 “说到底还是世子爷的命好。这不声不响的,倒招惹的一群女子为他痴心。” 辅国公夫人这时出来调停,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 “他但凡要是对女人能上点心,也不至于孤家寡人到现在。公主你早该是孙儿遍地走了。”她见公主不说话,就又补了一句。 “我家阿烈向来是事业为先。这男子三十而立,成家立业的事何须着急,大丈夫何患无妻?他又不是姑娘家,花期短。虽说是耽误了几年,可如今有这样好的儿媳,我觉得值。”永福公主扫了在座众人一眼,不无骄傲地说道。 灵羽虽然知道她是为了赢,但心里还是觉得美滋滋的。由衷感觉,自己这个婆婆不赖! 可旁人听了她这话确实一点都不信。 那一张张质疑的小脸上,仿佛在说:“你就死鸭子嘴硬吧!” “能娶到媳妇儿自然是好的,只是不知道你这儿媳是哪一家的高门贵女。我们怎么从来不曾听说过。也未曾见过。”伯爵府的大娘子这时故意挑拨,丝毫不给公主留面子。 他们二人从年轻时斗到现在,样样都要比较一番,无论自己的丈夫,子女抑或是夫家族中的兄弟姊妹,都能被他们拉出来当做比赛较劲的筹码。 总而言之,她俩从来都是谁也不服谁。看到对方过得好,自己心里就不自在。 “家世背景就能说明一切吗?千金难买我儿子喜欢。更何况女子最重要的是德行,那高门大户里也未见得个个都是好的。有些人的格局操行还比不上那些市井小明的泥腿子呢。”永福公主寸步不让,瞧着伯爵府大娘子就指桑骂槐道。 灵羽没想到自己的未来婆婆火力竟然这么猛,不由在心中为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她这下算是明白风行烈到底像谁了。能教育出这样的儿子,老娘必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你——”伯爵府大娘子听了这话,果然被永福公主气的鼻子都歪了。 “我什么我?难道我说的有错?当今圣上都说,不以门第论贵贱,你们这帮人啊,就是格局太小。”公主又下一城。 大家见她搬出了皇帝,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她是皇上的亲妹妹,惹毛了她对谁也没好处。 于是众人只能悻悻地请她们入座,一群人面和心不和的吃起了茶。 吃茶的时候,嘉诚翁主故意刁难,将做茶的工具网灵羽门前一推,甜笑着说:“小嫂子今日就劳烦你来做茶吧。” 她是看准了做茶工序繁复且最能考验女子的家教修养,因而故意想用这一招来羞辱灵羽。 她打心里看不起小门小户的姑娘,觉得她绝不可能会做茶。 而众人呢,这时也是一脸看好笑的表情。一个个的都等着灵羽出丑呢。 “对对对,让我们尝尝新媳妇做的茶。也好让我们沾沾喜气。”平阳郡主推了一把。 永福公主知道他们的心思,因此想要把这件事揽过来,以免灵羽为难。 谁知,灵羽却对她摆了摆手,然后笑着说:“许久不做茶手艺有些生疏,姨娘们可不要笑话才好。” “哪里哪里,你能做就好。”伯爵府大娘子这时也来了劲儿,就想看她出丑。 灵羽闻言点了点头。紧接着便挺直了身子,摆开了工具器物,开始点茶。 这贵族喝茶最讲求的是意境。同市井泥腿喝的大碗茶截然不同。 必须要在香花环绕、亭台水榭的环境下,清幽高雅之所中,品茶鉴赏。可以说这做茶的过程本身就是一门艺术。没点文化涵养,只怕连步骤都弄不清楚。 投茶、调膏,注汤击拂,添汤击拂,研磨调细,灵羽的动作行云流水。好似那高山剑客,潇洒异常。 那茶叶与泉水完美融合,时而如蛟龙潜底,时而如飞龙在天。茶汤在她手底下,似有了生命一般,活了! 众人见他如此驾轻就熟,打茶点茶毫不费力,还有一种四两拨千斤的美感。都不由在心中暗暗惊叹,忍不住寻思——这是哪位高人教的点茶功夫,竟能有这样的技艺! 不多时,一盏绵密的茶汤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在场的人,谁也没想到她竟有这般手艺,个个都是一点都不可思议。就连永福公主都被灵羽这一套操作给震撼了。 “茶若要做的好,本身的品质虽说重要,但点茶人的手艺,更占主导。”灵羽说着,将第一盏茶送到了婆婆面前。 永福公主见状忙将茶盏接过,她极捧场的将茶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夸张地赞叹道:“哎呀,香!真香!这茶汤的颜色也太漂亮了!” 说罢,立刻端起茶盏饮了一小口。 只看着茶汤才进她的口,她便一阵陶醉,半晌才说:“太细腻了。竟吃不出一点点茶渣!绵密里又带了些丝滑,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句话倒不是纯粹的捧场。而是她发自真心真的想要知道。 “这研磨的时候,讲究这角度和耐心。角度适宜,茶叶会更细腻。足够有耐心,这茶便能感觉到你的诚意。”灵羽笑着说。 她这话显得高深。 在场的贵妇们听了,都自愧不如。也就不好再为难他。 “快快,你给他们都倒上一些。让大家都尝尝!”永福公主这时自信极了,张罗着要叫大伙儿都来尝一尝。 这时候贵妇们也是半信半疑。于是争相拿了茶盏去喝。结果一喝才发现这茶做的是真的好。 那几个和永福公主不对付的,也忍不住咂着嘴赞叹。 “哎呀,许久没喝过这么香的茶了。” “这茶汤是怎么做的?竟能这样丝滑?” “往后怕是要经常想着这一口茶了。” 这帮女人其实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这时候喝到了好吃的茶,原本的敌对情绪立刻就化作了崇拜。他们瞧着灵羽,立刻想要讨教这做茶的诀窍。 灵羽见他们这样叽叽喳喳的,却只是笑而不语,半晌才说:“做茶的功夫是我阿娘教的。也没什么特别的,我阿娘只说做茶如做人,真心正念,脚踏实地才能做出一盏好茶来!” 第六十一章:小妮子吃醋了 这一局,灵羽赢得漂亮。 说正心正念这几个字的时候,她还故意把眼神投到可嘉诚翁主身上。 这含沙射影的功夫,实属无师自通。 嘉诚瓮主心中虽有不甘,可这时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再闹下去,大家亲戚一场,也不好看。 此后的时间,一直悻悻地,提不起精神。 永福公主见灵羽这么给力,眼中越看这个媳妇越满意,两人同仇敌忾,共同进退,顺利地杀到了散场。 去纸扎铺的路上,永福公主坐在马车里,笑呵呵的,看着灵羽也不说话。 灵羽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于是问:“伯母,您没事吧?” “还叫什么伯母?傻丫头,你应该叫我娘!”永福公主越瞧她越顺眼,月瞧她就越喜欢,一把拉过她的手说:“丫头,你这个茶做的是真好!你看把嘉诚那丫头给气得,我想想都好笑!” 永福公主性子直爽,爱憎分明,像个小孩子似的。 灵羽听她这么说,突然想起她先前说的,于是问:“您先前说,皇上曾言‘不以门第论贵贱’,是真的吗?” “什么?”永福公主被她问得愣住了。 “就是您跟伯爵府大娘子说的那个,不以门第论贵贱。”灵羽重复了一遍。她漂亮的眸子里,满是期待。 “嗐!那是我信口胡诌的!”永福公主见她一本正经这么问,不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信口胡诌的?!”灵羽闻言,简直瞠目结舌。心想:这不是假传圣旨吗? “这有什么?横竖他们也不能去问皇上不是?”永福公主显然老吃老做,驾轻就熟了! 这话,灵羽没法接。 她原本觉得公主太荒唐,可转念一想,人家是亲兄妹,这点又能算得了什么?随即便释然了。 车子抵达纸扎铺门口的时候,公主还拉着她的手,可舍不得就这样与她分别了。 “丫头,你要不回去收拾点细软,和我回公主府住吧?”公主说着,还卖惨道:“你看,我就阿烈这么一个儿子,太孤单了。我呀,生平就像要个女儿,你看看,像你这样的,陪在我身边,多好!” “这……”灵羽闻言,自然是不愿意的,可她还没来得及想出理由去拒绝,便听见马车外头想起了风行烈的声音。 “母亲,你怎么这么晚才把人送回来?”他下了马,走到马车跟前,对着里头说了一句。 永福公主一听是儿子,立刻一掀帘子,道:“小孩子捣什么乱,没看见我们娘俩正说话呢么?” 这话亲昵得让风行烈不由一愣。 他透过帘子掀起的一角,看见灵羽的确坐在里头, 才松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你车里坐着别人呢!” 这话一出,灵羽立刻抬头,瞟了他一眼。 两人四目交接,她连忙别开眼,装作刚才的一切都是不经意的。 “哪有什么别人,胡说八道!”永福公主白了儿子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下了车。 风行烈见母亲这样,知道灵羽这丫头,多半是已经搞定他这老娘了,心中不由感叹,这姑娘还真有两把刷子! 公主下车后,灵羽也跟着下车。 她人才从车厢里探出头,风行烈就已经贴心地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她自然知道他是好意,可这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气些什么,竟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就绕过了他的手,直接跳了下去。 这动作,潇洒是潇洒,就是丝毫不给这“京城少女的梦”机会。不仅不给机会,还等于打了他的脸! 要换作别的女人,敢这样对他,他早就撂厥子不干了。可偏偏在这个女人面前,他一点脾气都上不来。反而还笑呵呵的,挺享受。 这看起来,多少有点受/虐人格的意思。 看到儿子已经来了,公主就放心的把人交给了他,自己并没有进纸扎铺,而是直接登上马车回了。 灵羽和风行烈两个站在门口,目送她离去,宛如一对璧人。 公主回头向他们示意,要他们进屋的时候,心中忍不住感慨:“这配,是真的配呀!” 再说这时候,灵羽见公主的车渐行渐远,便一转身准备回铺子里去。 她似乎丝毫没有理睬风行烈的打算。那一张脸别提有多冷了。 风行烈见她如此,忙陪着笑跟她进门,笑呵呵地问:“你这是怎么了?我娘欺负你了吗?” “你娘没欺负我。”灵羽简单地说:“我现在已经回家了,你可以走了。” “你可不带这么过河拆桥的。”风行烈见他这么冷淡,连忙说:“我们如今可是夫妻了。” “我呸,谁和你是夫妻?”灵羽气呼呼地瞧着他,突然问:“那个嘉诚翁主是谁?” 女人吃起醋来是很可怕的。 虽然在永福公主面前,灵羽并没有声张。可这不代表她心里真的一点儿没什么想法。 “你今天看见嘉诚了?”风行烈闻言,脸色一变。 别看他平时叱咤风云,要说京城这些死心塌地追随他的女粉丝里,最可怕的就是这个嘉诚了。 “是啊。她可跟我说了不少关于你的故事。”灵羽坐下来,翘着二郎腿说道。一副要盘问丈夫的模样。 她这个样子,风行烈看到了只觉得可爱。于是蹲在她身边,问:“这个疯女人又说我什么了?” “疯女人?!我可没看出哪里疯。你和你那个县主表妹,究竟是怎么回事?”灵羽问道。 “我们能有什么事?我从头到尾心里就没有过她们,也绝不可能娶她们为妻,是她们一厢情愿!”风行烈连忙解释。 “对!你心里只有一个人,夏茵茵,对吗?”灵羽依旧气鼓鼓的。 听到这个名字风行烈更觉得好笑了。 这小妮子自己吃自己的醋,还吃的乐此不疲。着实是太可爱了! “她是我的娘子啊,我心里有她难道不对吗?”风行烈反问。 “既然心里有她,你娶我做什么?”灵羽还是气呼呼的。 反正在这件事上,不管他怎么回答,都不可能令她满意。 毕竟,他要是说以前爱夏茵茵,现在只爱灵羽,那么就是他变心了。那作为夏茵茵真身的灵羽自然不会高兴。 他要是说,他还是只喜欢夏茵茵,娶灵羽只是权宜之计,挡箭的而已。那灵羽还是不高兴。毕竟夏茵茵,当初才几岁?难道自己,连自己小时候都比不过吗? 所以,此题无解。 不管风行烈怎么回答,她都照样要生气,而且是拧巴的,很难哄的那一种。 第六十二章:谁是小包子 “你就为了这个事?” 风行烈觉察到这是个送命题,只好小心翼翼地拖延。 “难道这是个小事?”灵羽反问。 “嗯……”风行烈有苦说不出。 他尴尬到挠头,还好就在这个时候,云中子陪着驸马爷,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他们俩也不知道是聊了些什么,一直聊到这会儿,下来的时候,两人眼中简直惺惺相惜,互动出奇地默契! “爹!”风行烈一看见自己的老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迎上去,问:“您来这多久了?” 灵羽见这男人跑得比兔子还快,心里暗“呸”了一声,才跟着走上去。 她有些忸怩,不好意思,可云中子看了,却说:“灵羽,这是好事。只是你这性子逍遥惯了,将来在公主府可不能这样任性。” 云中子这话让灵羽的脸更红了。 她有些嗔怪地瞧了师父一眼,才说:“师父,你专拿人家打趣!”说着,不再停留,直接从几个男人面前越过,一阵风似的跑回楼上去。 风行烈见她跑得这么快,脸上的笑意不由又漾了起来。 “风将军,我这徒儿我拿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平素是任性一些,往后还要靠你多包容呢。”云中子说着对风行烈抱了一拳。 风行烈见状,不由受宠若惊。连忙施礼,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往后我会和灵羽姑娘一块孝敬您的。” “不必说什么孝敬。你们俩好好的比什么都强。”云中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说。 他们几个还在楼下说着,却不知回到楼上的灵羽已经拿了剪刀,开始重新剪小包子的纸人。 这几天,虽然小包子走失了,可她一直觉得他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并没有离开。 因此,一回家,她就打算用血契之法把他喊回来试试。 只要在适当的距离下,这样的操作是可行的。 签了血契,两个人心脉相通。以主人之力召唤,契灵必至!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召唤,灵在何方,速速现身,不得有悟,急急如律令!” 配着手诀,灵羽动心起念,在神坛上,迅速念出咒语。 一咒生,则万物应。 无论是咒语还是手诀,本身都带有很大的能量。两者配合在一起,瞬间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能量场。 这种能量场,肉眼虽不可见,却可以引动空气的流动。最直观的感受便是风。那种在密闭空间里凭空而起的风。 咒语念罢,灵羽便似老僧入定。 她坐在神坛前一动不动,意念随着能量一起飞出,迅速的跃出神坛,掠过二楼,直奔一楼,冲着风行烈的袖管子里就钻了进去! 风行烈此时本在楼下讲话。谁知楼上突然倒灌下这样一阵狂风,也是莫名其妙吓了一跳。 他只觉得无数的风钻进了自己的衣袖。紧接着那衣袖就突然一沉,吃了分量。 这种感觉很奇特,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自己的衣袖中,仿佛有什么活物在蠕动,而且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像是要把自己的袖管都撑破一般。 此时,风已经渐渐地歇了。 他们悉数钻进了风行烈的衣袖里。 驸马爷和风行烈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处在一脸懵圈的状态里。而云中子却已经明白过来。 他见状快速走到风行烈近前。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直接施法,手作剑指,伸进去,从里头猛然一拽——就拽出了一张纸人。 纸人一从袖管里出来,整个世界都消停了。风不吹了,袖子也不再变大。一切都恢复如初。 “这是什么?”驸马爷见云中子手中夹着纸人,脸色不由一变。 “小孩的把戏罢了。”云中子并没有多言。而是轻描淡写地说:“时间不早了,你们该回去了。” “这张纸是前天刮到我家来的。”风行烈这时却想起了纸人的事,说:“那天的风雨很大,嗯,突然有一阵风吹过来,那小纸人就飞进来了。我当时也没多想,随手就塞进了衣袖里。 “小包子!小包子!你在哪儿?”风行烈正说着,灵羽的声音突然从楼上传来。 她把楼梯踩得咚咚直响,声音焦急万分,不一会儿就到了他们跟前。 “你怎么又下来了?”云中子看见徒弟下来,心里顿时明白了这妖风的来历。于是将手中的纸人藏到了身后。 毕竟这种绝学在外人面前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并不想让风家父子知道这点秘密。 “师父,我……”灵羽见风行烈他们还没走,顿时有些尴尬。 “下次不要这样冒冒失失的。”云中子朝他使了个眼色,说:“小包子不在这里。到后面去了,你到后面寻他吧。” 说罢就扬了扬手,把灵羽赶开了。 灵羽见师父眼神肯定,才确信自己方才所施的法术没有出什么意外。 刚才在楼上,她的神识追着那道气下楼,眼见自己似乎已经看到了小包子的讯息,却突然眼前一黑,追索硬生生被人夹断了。 这叫他以为小包子出了什么意外,遇到了什么邪事,所以着急忙慌的跑下来。 结果看见师父才明白——这事八成是师父阻挠的。 “那我到后头去了。”灵羽暗恨自己方才的失态,连忙说了一句。 但即使他们师徒俩这样遮遮掩掩,敏锐的风行烈还是瞧出了问题? 带灵羽再次离开后,他便问云中子:“葛先生,这小包子是谁?是你们店里的伙计吗?” “小包子是我们的亲戚。一个小孩子罢了,顽皮的很。估计刚才肯定是惹毛了灵羽。要不然她也不能这样着急忙慌的冲下来找他算账。”云中子避重就轻,笑呵呵的说。 “原来是这样啊。”风行烈知道他没说实话,但也不好多问。于是换了话题道:“葛先生,我送来的一百坛酒你收到了吗?” “嗯,我正想问你这事儿。”云中子指了指门口那一堆乌泱泱的酒瓮子,道:“你拿这么多酒来,是来给我下聘的吗?” 第六十三章:住一起的快乐时光 “不是不是,哪有用一百坛酒下聘的。” 风行烈见他误会了,连忙摆手道:“我这酒是拿来给大伙一起喝。” 风驸马弄不懂儿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瞧着他问:“你把这么多酒堆在人家店门口,岂不碍事?” “我正要说这件事。”风行烈听了只呵呵一笑道:“葛先生最近京城里的那件大案,您是知道的。我寻思着,为了办案方便,想在您这儿借一点儿地方,辟个办公桌出来,你看可不可以?” “你要在我们纸扎铺办公?”云中子没想到风行烈这小子,为了哄好灵羽还挺上心的。 “对,可能有时还要借张床。”风行烈厚着脸皮再度提出了要求。 就他这要求,也就是趁着青玄不在,那青玄要在这儿,肯定得直接给他两个嘴巴子,叫他别做梦。 “我明白了。”云中子闻言点了点头,说:“我来安排吧。这几日怕是不方便,房间还要收拾起来。等过几日你再搬来住吧。” “好!那就有劳葛先生了。”山不来凑我,我就去凑山。风行烈的原则就是:追老婆,追到天涯海角也没什么可丢人的。 他这会儿脸皮生得皴厚,一点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不妥。得了云中子的应允后,才高高兴兴的离开。 等他离开后,云中子的脸色却突然严肃起来。连忙带着手中的纸人小包子到后头去找灵羽去了。 这丫头今天的行为属实有些冒险,他平时虽然纵着她,但这种时候免不了要责怪几句。 后院里,灵羽正蹲在地上玩石头。 她心里也是乱糟糟的。觉得自己最近做什么事都不顺,简直像是犯了太岁了。 “丫头你太冒险了。”云中子一进后院直接说道。 灵羽听见师父回来了,忙把手里的石头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师父……小包子是不是在你那儿?”灵羽怯怯的问。 在她心里没什么比弟弟更重要的了。 “要不是刚才我拦着,只怕要出事。”云中子说着,一松掌心,小包子的主人便从里面滚落下来,掉在地上成了人形。 “哎哟!疼死我了!疼死了!呜呜呜呜……”这肉嘟嘟的小家伙一落地,就咿咿呀呀的哭起来。 灵羽见真是小包子,立刻高兴的扑上来一把,将他搂进自己怀里。 “小包子,你没事吧?这两天,你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阿姐很担心你?”她激动极了,话就像连珠炮似的不停。捧着那小家伙的脑袋,又亲又看,生怕怕他掉了一点点皮。 “阿姐我没事,我只是吓到了,这两天我一直躲在风行烈的衣袖里呢。”小包子见姐姐如此担心,才奶声奶气的说:“风行烈的袖子里香香的,很干净。我就是有点饿,其他没什么别的不好。” “你饿了?”灵羽听见他说风行烈的袖子香香的,脸上不由一红,忙起身说:“你想吃什么阿姐现在就去给你做。” “我要吃好吃的。嗯,所有的好吃的都要来一份。”小包子狮子大开口。 “所有的好吃的?!吃得了那么多吗?”灵羽问。 “反正我就是闻闻味道嘛。趁着最近铺子里人多,那么多人一起吃,肯定吃得掉。”小包子又说。 虽然他这个要求很无理,但是灵羽想到自己的弟弟,刚受了这么多委屈便也就认了。果真要动身去给他买好吃的。 云中子见她又要开溜,忙出声,唤住了她。 “你这就又要走了?”云中子问。 “是啊,师父,我去买些好吃的。小胖子这两天受委屈了。我想补偿他一下。”灵羽直接说道。 “你等一等走。”云中子却摆了摆手。把人喊进了凉亭里。 “师父,你怎么了?”灵羽很少看见自己的师傅如此严肃。只好尴尬的冲他笑了笑。 “风行烈过几天就要到铺子里来住了。你好好的收拾一下,把你旁边那间屋子收拾出来吧。”她原以为云中子要教训她,没想到师父一开口,就叫她大跌眼镜,三观碎了一地。 “师父,他来这儿住做什么?而且我们这里还有姚大哥他们。要是风行烈来住了,岂不是……”灵羽觉得师父简直是疯了。 “你错了,正是因为姚道常他们在,我才要叫风行烈来住。”云中子之时却说:“所谓灯下黑,越是危险的地方才越安全。咱们这里,如果只有一个小孩子是危险的,可不是还有小包子吗?” “师父,你的意思是……”灵羽一时不能领会。 “就说这两个孩子是我新认下的弟子小道童。这样应该不会有人怀疑。只要这俩孩子不出门就没事。”云中子说道。 “那姚师兄他们呢?他们俩的通缉令,贴的满大街都是,风行烈不可能不知道的。”灵羽依旧不解。 “这都不打紧,易容一下便可以了,包括那孩子都可以用这个法子。只要能骗过风行烈,他们几个住在这儿就是安全的。你一定要陪好了风行烈,知道吗?”云中子嘱咐道。 其实在京城中,众人都知道,风行烈和严世藩,向来不对付。 因此一旦风行烈进驻到他们的铺子里来。那么从势力范围上来讲,这铺子就划归为风行烈的保护范围了。 只要是在他的保护范围内。姓严的就不能轻易上门。因为这会被视作是一种挑衅。 只要他不能上门,那一切都好说。姚道常他们在这里不管要住多久,至少都是安全的,等将来风头渐渐平淡了,再想办法送他们出去也不迟。 但云中子这话说的话,有一种把自己弟子给卖了的感觉,灵羽听了之后自然有些不乐意。 “那就让我出卖色相啊?师父,你叫我怎么伺候好他?”灵羽气呼呼地反问。 其实她害羞的成分更多一些。但表现出来的样子还是很生气。 “你们将来早晚是夫妻,圣旨都已经下来了,你还有什么好害羞的?好好与人家相处,对你没有任何坏处。……”云中子人间清醒,直接就把话给点透了。 第六十四章:一阴一阳谓之道 云中子的话让灵羽听不下去。 她干脆赌气一转身走了。 压根就没有听见自己师傅后来的那些话。 “丫头,这一阴一阳谓之道。乾在上,坤在下。这女人哪,就要像大地一样牢牢的抓住这片天。大地有什么特性呢?温和敦厚,滋养万物。所以女人就是要温柔一些,对待自己的丈夫呢要好一些……” 云中子一个人望着天空,滔滔不绝。 他想在徒弟出嫁之前多给她讲讲夫妻相处之道。毕竟这些年他带着灵羽,也是又当爹又当妈,总希望她出嫁之后能过个好日子。 “对一个家庭来说,有一个好的女人是最重要。上管公婆下对子女,舍不得要好女人来操持。只有女人把一切都操持好了,这家业才会兴旺,日子才会越来越红火,你明不明白?” 云中子觉得自己说的相当好。于是转头看徒弟,想得到她的肯定。谁知一转身,却发现亭子里只有自己,他那好徒弟,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丫头!丫头!”云中子见状无奈,只好拔直喉咙喊了两声。 结果整个花园里只有他的声音在回荡,哪还有灵羽的踪影? “真是一点儿都不懂事!”云中子见状,不由气呼呼的说:“看你将来嫁人了,日子要怎么过才好!” 他这些担忧并不是无中生有。只不过,灵羽这会儿却并不在乎,她已经拉着青玄陪她上街去了。 云中子见换了半天无人应答,只好摇着头无奈的回去了。 再说此时,暖室之中,姚道常他们正在等他。方才风行烈在大堂中说的话,他们也听见了。这叫他们不由忧心,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石一贞不停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晃得人眼晕。姚道常虽然没这么焦虑,但看起来也比平常浮躁些。只有跟在他们身边的那个小子,这时候已经和小包子玩了起来。 这小包子在铺子里一向是散放的,没有人在的时候,灵羽都会把他放出来,甚至周边的街坊四邻也都知道纸扎铺里有个小孩子,有人甚至猜测他是葛先生的儿子。 对于这些流言,葛先生是不在乎的。 反正清者自清,旁人的看法不重要。 “你叫什么名字?这铺子里还第一次有小孩子来住,以后我们就住在一起吧?”小包子奶声奶气的说。 “我乳名叫阿才。你叫我阿才就行。”那孩子瞧不出小包子的真实身份,他只觉得眼前是个孩子,便与他交起心来。 “我平时都和我阿姐睡。你呢?你和谁睡?”小包子又问。 “我前两天和灵羽姐姐睡的。”阿才答道。 “咦?奇怪,灵羽不是我的阿姐吗?她为什么和你睡?”小包子觉得不可思议,毕竟他还从来没有在阿姐那里看见过阿才。 “不知道,是葛先生让我跟着灵羽姐姐睡。”阿才说。 “那往后我们两个一起睡吧,我们一起睡在姐姐那里。”小包子很快提出了建议。 他才不在乎自己的睡相有多差,床有多小,他阿姐睡得有多难受。反正在他心里,只要能和阿姐睡在一起,他都高兴。 然而这回他的建议并没有被采纳,阿才有些失落的说:“我可能不能在这儿住了。也许很快就要走。” “你为什么要走?又没有人赶你。”小包子问。 “是姚大哥他们说的。有坏人要抓我。我在这里也许不安全。”阿才将自己理解的,姚道常他们说的话,讲给了小包子听。 “谁告诉你在这里不安全的?”就在这时,云中子走了进来。 他恰好听见了两个孩子的对话,于是直接看着阿才说:“你只管在这里住,新来的那个大哥哥是来保护你的。你只要别说出自己的爸爸妈妈是谁就可以了。” “师叔这会不会太……”姚道常见云中子终于回来了,连忙起身。 谁知他问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直接被云中子摆手叫停了。 “这个来的人,不是别人。是锦衣卫的副指挥室,也是严世藩的死对头。你们出城的事情,我也已经有了章法。”云中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师叔可否细讲?”姚倒常一听这话才算松了一口气,悬着大半天的心放了下来。 “今天下午来的那个人是公主府的风驸马,也就是风行烈的父亲。我与他长谈了一个下午,说了很多过去的往事。我们也达成了一个协议,他愿意借公主府的势力将我们送出城去。”云中子直接说道。 “你跟他透露了我们的身份?”石一贞有些紧张。 “没有。”云中子摇了摇头,说:“附马爷是个聪明人,话根本不必说透,我只说想请他送个朋友出城,他便理解了。” “那我们要怎么做?”姚道常担心,这将会是一个骗局。 “行动就定在下个月,灵羽出嫁的时候。”云中子说道。 “师妹真的要出嫁?!”姚石二人几乎异口同声的问。 “自然是真的,你师妹与那人早有婚约。如今这样也不过是践行婚约罢了。” 云中子点了点头说:“风世子大婚,是一件大事。届时会有很多皇亲贵戚从远郊赶来,他们的马车严世藩不敢查。等婚礼结束,贵戚们出城的时候,你们只需藏匿于他们的马车之中,就可以顺利的离开了。” 这个方法的确堪称天衣无缝。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又得牺牲灵羽一回了! “那意思是……我们要提前躲进公主府里,然后等到晚上贵戚出城的时候,再上他们的马车是吗?”姚道常想了想问。 因为他觉得,要从这里离开,再混进公主府,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且很有可能严世藩的人也会去参加这场婚礼,这多少要冒点风险。 “这个我也替你们想过了。”云中子笑了笑,说:“灵羽出嫁总要有陪嫁。陪嫁总要有几十口箱子。到时候你们几个就躲在陪嫁的箱子里。直接送进他们新房里去,绝不会有人发现你们。” 第六十五章: 吃个饭也要撒狗粮 关于送人出城的这件事儿,最终就这么定了。 因为这事儿关系到灵羽,所以姚道常他们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这个师妹。和她说话的时候也比往常温和了许多。 晚上灵羽做了一桌好吃的。 小包子和众人一块儿上桌吃饭。灵羽也给他准备了碗筷,放在阿才旁边。 吃饭的时候他给小包子夹了许多菜。小包子努力的闻,闻过之后,就给阿才吃。两人配合默契,不一会儿就消灭了半只鸡。 众人看他们吃的那么欢,都不由得笑了。 只有阿才一个人,天真的问:“小包子你怎么不吃呀?你怎么光闻味道?” “我闻闻味道就吃饱了。你吃你多吃点儿。”小包子说。 这小家伙其实也想吃,可没办法,他除了闻一闻什么也做不了。如果他真的冒险去吃,那可不只是上吐下泻这么简单了。 所以当他看见阿才吃的这么欢的时候,心中可羡慕了,就好像阿才吃下的每一口都是替他吃的一样。 灵羽看着小包子,羡慕的眼神不由心疼。这种心疼又让他心中对严家的恨更深重了许多。 “你们这是在吃什么呢?可否给风某也添双筷子?”就在这时,风行烈拎着两坛酒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就笑眯眯地瞧着灵羽。仿佛其他人都不在他眼睛里一样。 “你怎么来了?”灵羽一看见他就拉下了脸。 结果这种态度,立刻让云中子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大白眼。 “快来坐吧,风将军。这都是灵羽做的小菜,不知道你要来所以简单了些,希望你不要嫌弃。”云中子客气急了,立刻迎着风行烈入座。 这时候青玄的脸色也很难看。 他一向是不看好风行烈的,一看见他来就像看见了讨债鬼似的,哪哪都不得劲。 云中子把他安排在青玄的对面,两人几乎是面对面坐着。 这叫青玄更加厌烦,直接拨弄着筷子说:“真是倒胃口。我不吃了!”说吧,便扔下筷子走了。 姚、石二人见风行烈来本就紧张,这时又看见青玄这么跑了,顿时局促不安起来。毕竟,他们俩可是通缉令还挂在大街上。万一要是风行烈把他们俩认出来,那一切就都完了。 “这二位师兄是?”他们正想着风行烈就开口了。 他似乎一点都不受青玄离开的影响。兴趣反而落到了姚道常他们身上。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姚道常的手,紧紧的攥着拳头放在桌下,脸上的肌肉笑得很不自然。 石一贞呢,这时候也改变了手里筷子的握法,那一双小小的竹筷,瞬间成了一种暗器。 他们俩已经想好,万一被识穿就直接开干。 风行烈的眼睛如鹰。看起来犀利又精准,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而此刻的他表情又极度严肃。让人很难,不去想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他这种带有压迫感的问法,实在让人害。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灵羽却开口了:“这两位是我的师兄。你问这么多干什么?难道我铺子里有几个人,还要和你汇报吗?” “我这不是关心你吗?”气氛一瞬间就变了,风行烈一秒变脸。笑眯眯的回答道:“往后我就要在这里住,我不得先把有几口人弄清楚吗?” “你爱住不住。”灵羽白了他一眼说:“这些都是常住人口。你要是嫌挤就别来。” “咳、咳咳,”风行烈被他噎的没话说,只好双手一摊,对着云中子诉苦道:“葛先生,你看她,有这样对待客人的吗?” “丫头,少说一句。我今天下午对你说的话全都忘了吗?”云中子又瞪了徒弟一眼。 灵羽只好识趣地住了口。 风行烈见状,故意倾身向前,凑到她跟前压低声音说:“原来你最怕你师父啊?这下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灵羽没好气地问。 “明白我该怎么打七寸了。”风行烈说着对她做了个鬼脸。 “我呸!你才是蛇呢!”灵羽闻言,忍不住从袖中掏出帕子,照着他的脸上扔过去。 这帕子从手里一扔出去就散开了,落到风行烈脸上的时候,早已散成了一抹带着香气的云烟。那一声责备也变得暧昧起来。 他将帕子从脸上抓下来,直接就塞进了袖笼里。 “风行烈!你还给我。”灵羽见他这样,立刻后悔。于是伸手问他去讨。 然而,这打狗的肉包子,哪有要的回来的? “不是你送给我的吗?怎么能要回去?”风行烈装傻。 他们俩这互动透露出恋爱的酸臭气息。 把旁边老的老、小的小,噎得说不出话来。 小包子不太明白自己的姐姐和风行烈在干什么,于是就问:“阿姐这个坏人是谁?他为什么欺负你?” “阿姐?”风行烈听见小胖子这样叫灵羽,不由一愣。 “他是我弟弟。”灵羽说道。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样一个弟弟?”风行烈又问。 看了这孩子,他又觉得事情有点对不上。 但转念一想,又记得当初夏茵茵的确有一个弟弟。事发的时候应当就是这么大。 可纵使如此十年过去了,人怎么可能停留在那个时候? 可说这孩子不是茵茵的弟弟,那他又是谁?为什么灵羽说他是弟弟? 这叫风行烈有点怀疑了。 “难道我的事你就非得件件都知道?”灵羽这时候自然不想跟他解释,她只是一把搂住小包子说:“他是我弟弟,我很爱他。你要是想和我在一起,就必须要对他好。” “这当然可以。将来等我们成亲了,你可以把这孩子带过去跟你住在一起。”风行烈点头应允。 然而这话一出口,却让小包子紧张起来。 这小家伙一向觉得阿姐是自己的。冷不丁冒出个人来和他抢,他不可不得防备的死死的吗? “阿姐,这个人为什么说要娶你?你真的要嫁给他吗?我不要你成亲!”小包子哭闹起来,手里拿着一个鹌鹑蛋,朝着风行烈的袍子就扔了过去:“你这个坏蛋!坏蛋!” 说完他就一下子挣开灵羽的怀抱,哭哭啼啼的转身跑上楼去了。 第六十六章:单脚抠出一套四合院 “小包子!” 灵羽看见弟弟赌气跑了,连忙站了起来。 她想要去追,不料却被师父喊住了。 “让他上楼去!”云中子沉声说道:“他也不小了,该要学些道理,怎么能这样胡乱拿食物砸人?哪还有半点规矩?” 灵羽听了这话,知道师父说的是实情,只好又默默坐了下来。 风行烈见她脸色不对,顿时懊悔起来,于是忙笑着说:“只是一个鹌鹑蛋而已,我这衣裳,办公用的,风里来雨里去,也没有多少讲究。” “阿才,你去看看小包子。”姚道常这时顺理成章的支走了阿才,只留下他们五个人对着一大桌子饭菜。 菜还是那些可口的菜,可气氛却早已破坏殆尽。 “风将军,今天这些菜都是丫头做的,你尝尝看,对不对胃口。”虽然尴尬,但云中子还是张罗了一句。 风行烈一听这话,立刻给面子的拿起筷子,从满桌子的菜肴里夹了一块烧鸡,塞到嘴里,极给面子的大口嚼了起来。 “嗯!嗯!嗯——”他一边嚼,一边冲着灵羽竖起了大拇指,那头点的,演技略显浮夸。 “好吃!啊呀,这烧鸡做得也太正宗了!和那个什么……那个、那个天香楼的烧鸡,味道简直一模一样!”一口下肚,他立刻就夸了起来,“我这是三世修来的福气,能有这样的贤妻,这才是出得厅堂,下得厨房。” 为了讨媳妇儿高兴,这点面子,他总是要给的。 他觉得自己的表现堪称完美,彩虹屁接连不断。然而,下一刻,他就悔得想大嘴巴子抽自己可! “世子爷,你说对了!”灵羽捧场地对他笑了笑,然后说:“这的确是天香楼的烧鸡。” “什么?!”风行烈闻言不由一惊,转而望向云中子,“葛先生不是说这一大桌的菜都是你做的吗?” “没错,这一大桌的菜除了这只烧鸡都是我做的。”灵羽肯定的,点了点头。 “既然做了这么多菜,为什么还要去外面买烧鸡啊?”风行烈只好没话找话。他现在尴尬的可以就地抠出一套四合院来。 “因为我弟弟喜欢吃啊。”灵羽仍然笑眯眯的。但这种笑,显然有一种不同的意味。 “原来咱们弟弟喜欢吃这个。行,下回我带他去天香楼吃。”他只好装傻,装作看不懂这个笑中的意味。 鉴心站在门口,看见自己的主子这样委曲求全,也忍不住笑了。 他这个主子是个多骄傲的人。没想到竟也有这样一天。这要是说出去,谁敢相信? “鉴心,你不要站在那里,你过来和我们一起吃。”就在他捂着嘴偷笑的时候,灵羽突然注意到了他。 于是她热情的张罗着要他过来一起做。 可他并不是个不懂规矩的下人,这小厮又岂能与主子坐在同一桌吃饭? 因此鉴心听后,并没有觉得受宠若惊,反而谨慎的摆了摆手,继续站在那儿,也不敢笑了。 “哎呀,你不要怕他。他又不是三头六臂,还能吃了你不成?”说着灵羽又招呼了一遍。 然而鉴心还是照样躲得远远的。甚至他走的比方才更远了。 “你看你有多独断!”灵羽见状,扭头数落了风行烈一句。 风行烈觉得很冤枉。于是就对着鉴心说:“你快来吧,你不来恐怕她今天不肯轻易放过我。” 鉴心得了应允。这才战战兢兢的跑来坐下,与其说是坐下,倒不如说是受罪,他言谈举止比人桌上的任何人都要拘谨。那模样真跟个小太监似的。 因为他坐在原本小包子的位置上。所以离灵羽很近。和风行烈几乎是面对面做的。 这吃饭的时候和自己的老板面对面坐,那是何等的压迫感?鉴心坐在那里简直如坐针毡。 “鉴心,你尝尝我的手艺。”灵羽说着就要主动给鉴心夹菜。 这一幕落在风行烈眼里,还了得?他这个醋劲儿立刻就上来了。 不等灵羽的筷子伸进鉴心的碗里。他就直接给他来了个截胡——半道上就用自己的筷子,把那块肉给截了过去。 “鉴心不喜欢吃红烧肉,他害怕油腻。”他不等灵羽发问,就直接拿话去堵。 说吧,就直接啊呜一口,把肉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嚼了起来。 那表情真是既霸道又蛮横。摆明了就是在说你是我的女人,你只能给我一个人夹菜。 “鉴心,你不喜欢吃红烧肉吗?”灵羽被他这态度弄的很无奈。只好问了一句。 “对对,我不能吃红烧肉。”鉴心是个人精,自然知道该如何回答,“我家世子爷喜欢吃红烧肉。嗯,姑娘还是多给他夹一些吧。” 这个回答,十分对风行烈的胃口。他在旁边悄咪对着剑心竖起了大拇指。 “惯得他,他爱吃不吃,就他一个人喜欢?朋友就都不能吃了?笑话。”灵羽闻言,直接白了他一眼。 她这话虽然是在给鉴心打抱不平,可他听了却叫苦不迭。直觉告诉他,今天晚上回家之后他完了,少不得要挨一顿臭骂。 “世子爷尝尝这道西葫芦。味道非常好的。”姚道常见气氛不太好,便主动出来缓和。 风行烈听他这么说,也立刻给面子的应了下来。随即夹了一块西葫芦,尝了起来。 至此这顿饭局才算步入了正轨。 风行烈就是来见见心上人,顺便吃吃饭的。可在座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心里其实都有事情。大家表面和谐,哄傻子罢了。 这顿饭一直从傍晚吃到了夜里。 云中子和风行烈都喝了些酒。 灵羽虽然不喝酒,却也只能在一旁陪着,于是就眼睁睁的看着时间从自己面前溜走,从酉时坐到戌时,再从戌时坐到亥时,简直要把人给整崩溃了。 终于在一番推杯换盏、举酒高歌之后。风行烈酒足饭饱准备离开了。 云中子呢,这时喝的也有些多,他只挥了挥手,示意要灵羽送他出去。 灵羽没办法,只能照做。她觉得他只不过是假痴不癫,企图依靠喝醉酒的烂招数留在这儿。所以她扶他并不尽心。只用两根手指头搭着,形式主义的送。 谁知,风行烈这回真的喝多了。他步履蹒跚走出去没两步,突然往后一仰,重心不稳,倒在了灵羽的怀里…… 第六十七章:风行烈的烂把戏 “喂!喂!风行烈!风行烈——” 灵羽那个小身板子,哪里架得住这么大个人? 她一下子就失去平衡,和他一起跌了下去。 这男人平时看着也挺瘦,挺精壮的,谁知这时候压下来,却重的像死猪一样! “风行烈——” 眼看着自己马上要变成肉垫子,灵羽忍不住咆哮。 “你快给我站好!”她虽然不是柔弱不能自理,但这么摔下去,还不得摔残废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风行烈像个死人一样,一点要挪位置的意思都没有。 “啊——” 就在她认命地闭了眼睛,准备接受这沉重一击之时,突然感觉到腰间生出一把巨大的拉力,使自己整个人瞬间翻转过来,在落地之前,跌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最终,她没当成肉垫子,倒结结实实地把人家给垫了。 而且,她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保护得挺好,整个护住了。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在那人肉垫子上待了好长时间,直到觉得人家胸口的刺绣金线有些扎人,才睁开眼睛,抬头瞧了一眼。 “风行烈?!你没事吧?”她也没整明白两人怎么换的位置,这时候看见自己整个人结结实实地趴在人家身上,不由小脸一红,连忙一骨碌爬了起来。 她没喝酒,却比现场喝了酒的那几个,脸更红! “嘶——”风行烈适时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捂着自己的肚子,拉住了灵羽的衣角。 “你没事吧?”灵羽见他这样,连忙关心。 她虽然心里变扭,可心一向最软,看见他似乎真的很痛苦,先前那些不快就暂时放在了一边。 “没……事,留一分清醒……”风行烈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说着还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她面前摇了摇,说:“永远……留一分清醒……” 他的眼神有些涣散。 说完这话,就直接一闭眼,发出了鼾声。 “看把你能的!”灵羽见他都打上呼了,不由哭笑不得。 她回头想去叫鉴心来扛人,可一看,才发现鉴心也歪在门口的台阶上了! 男人喝了酒,就和孩子一样,一点儿不省心! 灵羽见眼跟前这几个男人都派不上用场了,只好到一边去,把扎好的抬轿纸人请了出来,默念咒语,让他们化为壮汉,把风行烈抬了上去。 她一口气弄了六个人出来,四个搬风行烈,两个去搀鉴心。 风行烈这时候睡得四仰八叉,她只好指挥那些纸人一个抱头,两个抬胳膊,另一个扛腿,就这样哼哧哼哧地给运了上去。 上楼梯的时候,风行烈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心中暗暗觉得奇怪——这些壮汉的脸,怎么个个都白的像蜡纸一样! 但这时候,他也没什么思考能力,整个人天旋地转的难受,于是也就没管,直接阖上眸子,接着睡去了。 上了楼,灵羽就叫他们把人送到青玄的房间去。 谁承想,青玄死活不肯接,直接就很不客气的拒绝了。 “你不要把他弄来!我可不收留他!”他对着灵羽,没好气地说。 “他醉了,你帮着照顾照顾他。总不能叫我一个女孩子,去和他……”灵羽有些委屈,瞧着他恳求道:“我的好师弟,你就帮帮师姐吧?只要你答应照顾他,咱们上次说的那件事,我就答应你,成吗?” 第六十八章:三个男人一台戏 “此话当真,说话算话?” 青玄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 “当真。”灵羽不由朝他翻了个白眼。 “果然?”青玄一脸得意。 “你再这么多废话就算了。”灵羽失去了耐心。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哎、哎哎!别呀,师姐!”青玄见到嘴的鸭子要飞了,连忙叫住她,说:“要我照顾他不是不可以。不过我们要约法三章。” “你又有什么意见呀?”灵羽觉得他事儿得很。 “第一、就这么一晚上以后想也别想。第二、我只让他在这儿休息,我不照顾他。第三、明天天一亮,你必须把人给我弄走。”青玄竖着手指一本正经的说。 他还真是少有这样严肃的时候。 灵羽见他这模样,忍不住问:“你就这么讨厌他?” “我不仅讨厌他,你要是和他在一起,我也讨厌你。”青玄直言不讳。 “为什么?师父不是也让我和他在一起吗?”灵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搬出师父。 “师父只是想帮你报仇罢了。”青玄白了她一眼,冷冷的说:“一个男人这么多年没有澄清,我不相信他,没有问题。你既然要这样一头栽进去,我也拦不住你,但我绝对不祝福你们。” 说完,他就返身回屋,一点余地都没有给灵羽留。 “喂——”灵羽被他说得丝毫没有面子。 “要让他进来就快点儿,我准备睡觉了。”青玄没有转身,只是在屋里冷冷的抛出了这样一句话。 灵羽听了,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发作,对着他大吼大叫,而是选择了默默承受。 “这人到底是怎么了?抽的什么疯?”她心里虽然这样嘀咕。但表面上却什么也没说,只安排了壮汉们把人弄进去,就转身离开了。 再说此时小包子还没睡。他气呼呼的坐在房间里等着阿姐回来。 灵羽一进门就看见他面色不善。整张脸都气得肿成了包子。 “怎么还不睡?”灵羽问他。 “阿姐,你真的要跟那个人成亲吗?”小包子问。 “怎么了?你不喜欢他吗?”灵羽突然想起小包子往风行烈衣服上扔鹌鹑蛋的事。 “我也不是那种不开明的弟弟。”小包子一本正经的说:“只要是你真心喜欢的,我也能接受。关键你真的喜欢吗?” “你不觉得这个问题……不是小孩子应该问的吗?”灵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正经弄得很尴尬。所以只好拿出大人的姿态来压他。 “那小孩子应该问什么问题?”小包子反问,“更何况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只不过不会长大而已。” 这话戳了灵羽的软肋。 于是她只好换了态度,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说:“他……也说不上是喜欢吧。但至少不讨厌他。” “只是不讨厌吗?”小包子狐疑。 “小鬼灵精,那你觉得是什么?”灵羽被他问得脸上一红。 “我觉得你挺喜欢他的。”小包子不满的说。 “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就喜欢他了?!”灵羽一听这话,不由被他这种气呼呼的表情逗笑了。 这小家伙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吃醋了! “我跑开的时候,你没有来追我。反而去陪他喝酒。而且这两天我不在,你竟然也一直没有找我,反而和他在一起。”小包子像个委屈的小媳妇儿,如数家珍似的细数说着自己的不满。 “那是师父不让我走。”灵羽解释了一句。 “以前你才不会管师父让不让呢!”小包子自有自己的判断。 “是吗?”灵羽将信将疑。 “当然是。”小包子见姐姐这种态度,一下子跳到地上,双手叉腰气呼呼的说:“你要跟我道歉。” “好好好,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灵羽尽量顺着他。 “不、行!你不是真心的,而且你不说实话。”小包子还是生气。 “我怎么不真心了?”灵羽无奈。 “你明明就喜欢他!”小包子说道。 “我没有!”灵羽辩白。 “你有!你明明就有!”小包子纠正她。 “我没有。我有什么可喜欢他的?他有什么好的?自负,脾气还臭,一天到晚没个正形,根本不是我喜欢的样子。”灵羽只好解释。 “真的?!”小包子一听这话心情才好了一些。 “当然是真的。”灵羽点头,接着说:“而且……” “而且什么?!”小包子见姐姐拖长音,便急着问。 “没什么,”灵羽想了想,觉得这话不能和小孩子乱说。于是笑了笑,抱起他,宠溺的哄劝道:“而且你真的应该睡觉了,小包子。” 说罢便再次将他抱到了枕头上。 “好吧,这次就先这样放过你。”小包子呢,这时得了他满意的答案,也不想再多问,他今天的确玩的很累了,一沾枕头,人就睡着了。 待小包子睡着以后,灵羽才静下心来,梳理白天的事。 一天之间发生了太多事。她感觉自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不论是在公主府还是在玉玲珑亦或是在雅集上,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 就像小包子所问的那样——自己到底喜不喜欢风行烈,她真的迷茫了。 刚才跌下去时,他护着她脑袋的动作,真的叫他有些难以抵御。尤其当他醉眼朦胧,说出“留一份清醒”,这句话的时候。 “风行烈,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她有些好奇。撑着脑袋坐在窗前,不由陷入了遐想…… 关于婚姻,她从来不想。可此时此刻,她却满脑子都是嫁入公主府之后的日常。 这些胡思乱想让她变得更加难以入眠。 第二天一早,灵羽还在睡梦之中。就在隔壁乒乒乓乓的声音中被吵醒了。 她睡眼惺忪起身去看,这才发现是风行烈醒了。 他一醒,青玄就对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甚至还出言恐吓威胁。要他快点离开。 “我为什么睡在你房里?”风行烈不满的问题。 “你不睡在我房里,还想睡在谁的房里?”青玄一听这话,气笑了。 “我媳妇儿呢?”风行烈知道他不待见自己,因此也不想与他多言。直接问道。 “谁是你媳妇儿?能不能要点脸?我师姐是不可能嫁给你的!”青玄十分强硬。 听了这话,风行烈也笑了。他直接对着青玄问:“你这样反对我们在一起,你该不会是暗恋你师姐吧?” 第六十九章: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你、你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风行烈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彻底把青玄给惹怒了。 他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恨的咬牙切齿。 “你不觉得自己对我的敌视有些过分了吗?我实在不能理解。除了那样一个猜测,我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你这么生气。”风行烈不改醋王本色。说这话的时候也是严肃的可怕。 他心里已经想好,如果青玄真的喜欢灵羽,那以后他们俩就是情敌。 而他这个人对待情敌的态度很清楚,那是绝不可能当成朋友的。必须就是你死我活。 “我呸!不要把每个人都想的和你们一样龌龊。我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纨绔子弟,成日只知道戏弄别人,轻贱他人的感情!”青玄骂道。 他这话明显带有偏见色彩。 他的眼神,愤怒是那样真实,简直像是能吃人! 风行烈一听就不干了。 “这咱们都要好好说道说道。你了解我吗?凭什么这样说我?我做过什么你一无所知。凭什么这样说?”风行烈也是气不过。 他走南闯北,哪里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没想到在这小小的纸扎铺里,竟什么冤枉气都能轮上!这叫他上哪儿说理去? “你那点破事,举国上下,哪一个人不知道?你把我师姐当什么?欲盖弥彰的工具?她傻,我可不傻!”青玄直言。 “我有什么破事?你要说就说清楚一点。”风行烈冷笑。 青玄见他这样也丝毫不惧。直接昂着头怼了回去:“说就说,谁不知道你……” “青玄!干什么呢?”好在,就在他说出口之前,灵羽冲了进来。 “你们一大早嚷嚷什么?”她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越听越觉得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在不断的升级,要是自己再不进来,可能还真得打起来。 “他已经醒了,你可以叫他走了。我们说好的只留到他醒过来。”青玄冷着一张脸,不看她。 灵羽见他如此并没有多言,反而转头看了一眼风行烈,说:“我们走吧。” 风行烈呢,也觉得自己挺无聊的。这会儿被人一拉,也就乖乖巧巧的出去了。 “我昨天晚上怎么睡在他房里?”他双脚刚踏上走廊,青玄的房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 这关门声极响,震得两人心头都是一颤。真像是做贼心虚,偷了情一样。 “你不睡在他那里,还打算睡在哪里呢?”灵羽的心情不太好。 “你要是让我睡你房里,我也不介意。毕竟我们很快就是夫妻了。”和灵羽在一起,方才那点不快,对风行烈来说都是浮云。 “哼哼,你想的真美。”灵羽闻言不由冷笑一声,随即一摊手,说:“天已经亮了,你的酒也已经醒了。现在你该走了。” “总要让我吃点东西再走吧?我这一晚上胃里也不得劲。去给我煮点粥来吧。”风行烈这时却装傻充愣,假痴不癫。 “你要我去给你煮粥?!”灵羽闻言不由瞪大了眸子。 “有什么问题吗?”风行烈反问。 “你可真是……”灵羽被他气得一时语塞。 “快去吧!我很饿。”风行烈说着往前走了两步,在灵羽的房门口停了下来,往门一指,问:“这是你的房间?” “对呀,怎么了?”灵羽问。 “没事。”风行烈回了一句,道:“你快去吧,我到你房里等。” 说吧,不等他反应过来,直接就一推门进了房间! 第七十章:契灵的另一面 “喂!风行烈——” 灵羽觉得自己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快去煮粥吧。我吃了粥就走!”风行烈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灵羽被他弄得很无奈,但为了息事宁人,只好去了。 她此时心里只想快点弄一口吃的,好打发他走,却不知道,他这会儿在房间里,已经对上了一双乌溜溜的瞳仁。 “你为什么叫我阿姐给你煮粥?”小包子瞧着风行烈,很不高兴。 “我饿了,”风行烈想起昨晚这小家伙用鹌鹑蛋攻击自己,觉得好笑,于是故意逗他,说:“你阿姐是我的娘子,娘子给相公做饭,天经地义。” “你胡说,你胡说!”果然小胖子一听这话就生气起来,指着他就嚷嚷着:“我阿姐才不喜欢你,她才不会嫁给你!她才不要嫁给你!” “哦,你还懂喜欢不喜欢?”风行烈闻言不由失笑。 “我当然懂。我阿姐就一点都不喜欢你。他说你很讨厌,特别特别讨厌!”小包子气呼呼的说。 “哦?她说我讨厌吗?”风行烈闻言不由挑眉,“你倒仔细说说,她都说我哪里讨厌了?” “你哪里都讨厌。自大又臭屁。有什么了不起的?”小包子学着姐姐的话,直接说道。 这话倒是把风行烈给逗乐了。 因为他听得出来的确是灵羽的口气。 “你笑什么?”小包子看他不怒反笑,不由好奇。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比你阿姐更可爱。”风行烈笑着朝他走过去,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想和他培养一下感情。 谁知这一波,属实是他太过自作多情了。人家小包子才不想跟他培养什么感情。他一把他抱起来,他就开始使劲的蹬他。也不管他身上的飞鱼服有多值钱。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你这个臭人!臭人——”他的脾气很大。攻击力也比昨天晚上的鹌鹑蛋大多了。 要不是风行烈是练家子,对付他就像拎着小鸡一样简单。只怕这时候都遭不住这一波攻击。 “坏人!坏人!我才不把姐姐嫁给你!你放我下来!!!”小包子一阵大喊。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脱身,不由得急了。 “你姐姐呢?一定会嫁给我的。你最好早点改口叫我姐夫。不然,我以后就不让你和你姐姐睡了。” 风行烈也不知怎的,突然就和一个小孩子置上了气。 他这会儿的气量,小的就跟这个孩子一样大。 “你敢!我阿姐最听我的话。我要是叫她不要嫁给你,她一定不会嫁!”小包子宣誓主权宁死不屈。 说罢,他不等风行烈反应过来,突然动用了他作为器灵特有的法力,一双眼睛瞬间发红,周身生出一个巨大的能量场,一下子搅得整个屋子里狂风大作! 这叫风行烈,始料未及。 他长那么大,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还以为是手中的孩子突然中邪了。 “喂,你怎么了?我和你开玩笑的。没事吧?”他觉得出事了,连忙将他放下来,想要检查他的状况。 谁知这时,小包子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看他对着他露出一脸狰狞,趁着风行烈靠上来查看的机会,果断出手,一掌打在了他的胸口上。 打得他顿时往后一仰,感觉自己心口的经脉受到了震颤! 第七十一章:坦诚实情 “你好大的力气!” 风行烈为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掌,变了脸色。 可这时候的小包子已经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双眼通红,身体越升越高,竟张开双臂,悬浮起来。 那模样看着,有些可怕。 “这是中了什么邪?”风行烈心头有些发毛。 但也就是这一刻,他确定了小包子不是普通人。很有可能,他就是当年夏茵茵那个幼弟。 这孩子显然没有和夏茵茵一样,遵循正常的生长规律长大。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改变了这种进程。 “你、你没事吧?”风行烈看着眼前的小包子,仍旧试图与他沟通。 可他却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冲他呲牙咧嘴,表情狰狞如同丧尸。 整个屋子里因他的裂变,狂风大作,宛如修罗场。 “小包子!小包子,你怎么了?”好在,就在这个时候,灵羽及时赶到,冲进来一把抱住了他。 主人和契灵之间的心灵感应,能让她第一时间感觉到他的变化。这也是防止小包子出现像如今这样的意外的唯一方法。 “小包子,阿姐在这里!不要怕。”她紧紧地把他搂在怀里。然后,竟当着风行烈的面,附在小包子耳边,轻声念动咒语,让他渐渐平静下来。 这一幕直接让风行烈给看呆了。 此刻他眼里,不论是灵羽还是小包子,都不像是正常人。 他长这么大,什么都见过,就是没见过这种操作。一时间,他甚至怀疑自己的酒还没有醒,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 对!一定是幻觉! 风行烈呆愣愣地瞧着眼前的姐弟,认定了自己心里的分析。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滞了。 他在等待着梦境醒来。而等来的却是灵羽平静的转过身来,对他说抱歉。 “风行烈,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她说着,抱起已经昏了过去的小包子,一直走到床头,将他安顿好后才回头说:“既然你看到了,我也不打算瞒你。” “什么?”风行烈依旧没有反应过来。 “小包子他不是普通的孩子。他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遇到了意外。我不舍得他就这样离开,所以央着师父动用了一些法术。”灵羽关上了房门,坐在他对面静静的说。 “他不是人?那么他是鬼?”风行烈问。 对于这些事情,他一向是不懂的。也不知道这个字会戳痛她的心。 “算是吧。总之从那天开始他就不会再长大了。”灵羽红了眼眶。 “可是我看他有血有肉,并不像是……”刚才他抱着小包子的时候,分明能感觉到他的体温。这叫他觉得不可思议。 “他和一般的不一样。”灵羽不想多讲纸人的事。她抬头瞧着风行烈说:“你如果介意,现在退婚还来得及。我本就不像你表面所认识的那样简单。也不想骗你什么。” “为了这个事情,你就要和我退婚吗?”风行烈瞧着她,有些不快。 “我不是个普通人。恐怕能带给你的也不是寻常妻子所该有的。我早就说过我不想连累你。”灵羽又说。 “这些事情不至于退婚。我没有这么不开明。”风行烈强按心头不快,说道。 “现在你知道了真相,还会同意让这孩子跟我一块去公主府吗?”这才是灵羽唯一担心的问题。 “有什么不同意的?实在不行,就让他去那小院生活。我可以去把那收拾出来。”风行烈说。 “让他和牌位们住在一起吗?”灵羽听了有些不快。 “我想也许他会很乐意的。”风行烈早已认定了灵羽,就是夏茵茵。 “用不着的。”灵羽这时却摇了摇头,然后起身走到床前,对着正在酣睡的小包子,说:“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说吧,她轻轻伸出手掌,虚空对着小包子划拉了一阵,然后,奇迹就发生了——小包子的身体突然发出金黄的光,紧接着便越缩越小,很快就成了一张小小的黄纸片,躺在了枕头上。 “这……”这张黄纸片实在是眼熟极了。风行烈一眼就认出了它,激动得喊:“这个纸人我见过,上回他飞到了我的衣袖里。” 说着他立刻低头,往自己的衣袖里搜罗。然而搜了好半天却一无所获。 “他先前就是在我衣袖里的。什么时候掉了的?这不应该呀。”他们锦衣卫的服装,袖子是收口的。就是为了方便携带物品,不丢失。那一张纸,他分明记得自己放进了衣袖里,而此刻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你不用找了。他就是你衣袖里的那一张。”灵羽说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风行烈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这就是我说的方法。他成了我的契灵,只有用这个方法,我才能永远将他留下。”灵羽不想再瞒他,直接一把抓住他的手,认真的说:“他不会占用一丝一毫的地方。所以请你允许我把他带在身边。如果你做不到,那我们的婚约就此作罢!” “明白了。”她抓着他的手的样子,楚楚动人。风行烈根本无法拒绝。 可他毕竟看见了小包子吓人的那一面。于是问:“只是如果他下次又出现像今天这样的状况要怎么办?我母亲年纪大了。只怕受不住这样的刺激。” “不会的,我会看好他。我不知道他今天是受了什么刺激,他从来都没有这样。他一向是最乖巧、最听话的。”说起这些事,灵羽心中又不免担忧起来。 风行烈闻言倒是有些心虚。 “别想这么多,会好起来的。”他连忙拍了,拍他的肩,岔开了话题,“我今天应该就会搬过来住。到时候我一定好好和小包子相处。他会慢慢接受我的。” “你真的要搬过来住吗?”灵羽听了这话,心头一紧。 “当然是真的。不过我不是为了你。”风行烈很不喜欢他此刻的反应,于是说:“最近的案子有些棘手,我有许多地方要找葛先生帮忙,住在这里是最方便的。” “谁、谁说你是为了我了?”他的这种解释叫灵羽不由小脸一红。连忙白了他一眼,怼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