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死开,别踩我的菜!》 第一章 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了 景承三年,先皇驾崩,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锦绣府,牧神村,似乎也沾染了这样的喜气,土胚房的堤坝里,面黄肌瘦的妇人笑得合不拢嘴,“牧老爷,俺家十九啊,可是在宫里当过差的,眼下荣归故里,怎么着这聘礼的价钱得再多点吧!” 牧家,乃是牧神村的地主,手握村子的农田,收租纳粮。 家主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他擎着烟杆子,精光烁烁的眼扫过谄媚笑容的妇人,又看了看妇人所说的姑娘。 凤家的凤十九,父母早亡,十二岁卖给异族,后入宫侍奉,而今已二十有三,年长不说,那满脸的麻点,和美是全然搭不上边的。 瞧着牧家老爷子打量着凤十九好一阵子,妇人担心婚事成不了,又忙补充道,“牧老爷,十九伺候人都十年了,您放心吧,照顾您家那傻孙儿,绝不含糊的。” 牧老爷子抽了口旱烟,吐出的烟雾散开,无声地叹了口气。 凤家婶婶说得没错,若非孙儿痴傻,哪能到买媳妇儿传宗接代的地步。 牧老爷子瞥了眼家丁,家丁心领神会,二两银子放在刻痕遍布的桌面,“凤婶,不能再多了。” 凤家婶婶犹豫片刻,有胜无。 凤十九的年纪哪还有正经人家娶,再说,逐出宫门后,赖在家里也不是个事。 “成。”凤婶收了银子掂了掂,揣在荷包里,拖起凤十九道,“牧老爷,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领十九回去吧!” 她喜笑颜开,不忘嘱咐凤十九,“好生侍奉牧家公子,听到没有!” 唤做凤十九的女子,闷声不吭,始终低垂着脑袋,一席粗布的衣裳,踩着一双布鞋。 “回家。” 牧老爷动身,缓步走在前,身后跟着两名家仆,还有一步一顿的凤十九。 她知道,叔叔婶婶是怕多添一副碗筷,当她是累赘。 牧神村统共也就百户,牧家是村子里唯一的富贵人家,两进两出的院子,白墙青瓦,坐落在村子口。 凤十九进了牧家门,当夜牧家就布了酒宴,仓促布置的东厢房,门扉上挂着红花,绸子高悬,龙凤烛摇曳。 她沐浴更衣,当下已是一身艳红的喜袍。 盖头挡住了视线,静候着牧家公子入洞房。 亥时,哄闹声中房门推开,凤十九不禁紧了紧指关节。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靠近,盖头的流苏下探来一只白皙如玉的手,这只手稍稍掀起了盖头一角,紧接着男子弯下腰,偷窥着新娘的面貌。 恰时,凤十九对上一双深邃黑沉的眸子。 “娘子?” 男子声色温润,面若潘安,剑眉星目。 凤十九怔住,她刚回牧神村不久,没人告诉过她,牧家公子竟是俊儿郎,这张脸秀色可餐,在宫中多半是要被掳去做面首的。 “娘子?”男子再次唤了声,扯去了凤十九头上的红盖头,面带清雅笑意,直起腰来,身长玉立。 凤十九仍不可思议,他们是不是搞错了,牧家公子不愁娶不上媳妇儿的啊! 她茶色的眸子泛着惊色,下一刻,男子凑在她脖颈间嗅了嗅,随之,在她脸颊舔了口。 凤十九感觉到脸颊湿润,神经一紧,怵惕地盯着牧魏闲。 谁知,身高九尺的大男儿蹲在了她脚边,耷拉着粉润的舌头,嚎起来,“汪汪汪,汪汪……” 凤十九被这一幕吓得不轻。 “汪汪汪。” 他当自己是一只狗,下巴蹭着凤十九纤纤指尖,又舔了舔。 还真是个傻子! 凤十九忙不迭抽离,看牧魏闲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娘子,香香的娘子。”牧魏闲凑上前,抱住了她,胡乱在她肩头拱着,跟动物没什么区别。 凤十九这次没有动弹,脸色越来越黑,越来越黑…… 她不过是想隐瞒身份,嫁个傻子正和她意,鬼知道夫君傻成这样! 牧魏闲哪能感觉到新娘子四周散发着深深寒气,嘟哝着“娘子,香香”之类的言语,将凤十九扑倒在榻。 烛火忽明忽暗,凤十九眼底寒光闪过,抬起手,“啪啪”两下,点在牧魏闲风驰穴和哑门穴。 霎时,不安分的傻夫君,宛如一具尸体,倒在了她身侧。 凤十九将他推开,站起来,看了眼男子安睡的样貌,真真是白瞎了这好皮囊! 也难怪,不嫌她满脸麻点,不嫌她年庚已过二十,除了她家那叔婶,谁愿意把自家闺女往火坑送? “咚。” 就在这时,房外传来异响,凤十九犹如惊弓之鸟,赫然见窗外有人影晃动。 新帝派人来追杀她了? 世人知先帝病故,却不知实乃一场谋杀,瑞王为夺嫡,弑杀兄长,而弑君之一的人,其中就有凤十九。 她本是新帝圈养的杀手凤渊,在谋反之乱后除之,还好她留了一手,才神不知鬼不觉地逃遁,捡回一条命。 若非担心身份败露,她也不会顺了叔婶心意。 没想到,这么快,行踪就暴露了! 第二章 嫁给的是一个傻子 凤十九从来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当下一个飞身到门口。 “嘭——” 单手穿过窗页,不偏不倚地扼住了贼人的喉咙,狠狠往回一抽,窗外鬼鬼祟祟的人便被拖入房中。 “噼里啪啦。” 窗户散架,伴随着女子痛呼声。 凤十九就要痛下杀手,蜷缩在她脚边打滚的竟是个水灵灵的小姑娘。 她捂着胳膊呻吟,“痛,痛,痛……” 凤十九有点懵,这人,好像是牧家小女,傻子夫君的妹妹,今日喜宴上她见过,叫……牧魏央。 她退开两步,好一会儿牧魏央方缓过劲,她爬起来,满脸痛苦地揉着肩胛,埋怨道,“你个恶妇,下手能不能轻点!没想到还是个练家子!” “三更半夜,小妹不睡,在我房外作甚?谁知是不是江洋大盗?”凤十九一个头两个大,分明是牧魏央将她吓得够呛。 “村子就这么大,哪来的盗贼……” 牧魏央龇牙咧嘴,都怪爷爷,教她来探探兄嫂是否同床,结果险些见了阎王。 她怨怼的话说了一半,目光越过凤十九肩头,看向了床榻上一动不动的牧魏闲,惊恐万分,“你,你把我哥怎么了?” 凤十九没来得及解释,牧魏央箭步冲上前,脑子里千头万绪往外冒,凤十九下手狠辣,难不成已经把大哥…… “哥,哥,你醒醒啊!” “哥!!” 她愈发声嘶力竭,摇晃着牧魏闲,可不管她怎么折腾,牧魏闲眼皮也没睁一下。 “呜呜,你杀了我哥,新婚夜谋杀亲夫……呜呜……” 牧魏央大哭,凤十九头痛,她双手环抱在胸前,冷冷淡淡道,“他没死,穴道六个时辰后自然解开。” 穴道…… 牧魏央哭声戛然而止,红彤彤的眼瞪着凤十九,“好啊,你都卖给我们家了,居然不肯跟我哥生儿育女!” 凤十九黑着脸,是个正常人,谁愿意委身这傻公子? 她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但牧魏央嚷嚷着跑了出去,“爷爷,爷爷,您看看啊,这丑八怪欺负哥哥!” 牧家老爷子已安睡,凤十九是被家丁抓到前院的,整整一宿,她被强迫着跪在老爷子门前,听候发落。 天将明,青瓦上泛起了鱼肚白。 牧老爷子醒来,坐在椅子上,烟杆子杵在地,注视着凤十九,沙哑的声音责问道,“十九,魏央所说可属实?” 凤十九跟个没事人一般,腰不酸腿不疼,也就发丝上的晨露,证明她确跪了一整晚。 她平视着前方,目光沉冷,“爷爷,我无话可说。” 牧魏央看得真真切切,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 “爷爷!你看看她,承认了吧?”牧魏央气得跺脚,“我看她就不是真心想嫁,纯属贪图我们家的钱财,现在就给凤家退回去,人丑多作怪!” 凤十九一言不发,若非怕官府调查凤家,她大可不必在这里受气。 牧老爷子似乎在审视她,目光锐利,牧魏央记恨着昨晚凤十九对自己动粗,催促着老爷子道,“爷爷,赶紧撵走,这样下去,还不知道她会把大哥怎么样呢!” 哪怕牧家少爷娶个媳妇不容易,但正如牧魏央所说,不能留个祸害在家中。 牧老爷子从凤十九身上抽回视线,招来家丁,“把人送回去,聘礼就算了吧,当送给凤家了。” 凤十九被家丁拽起来,愁眉不展。 显然成亲掩藏身份这种法子行不通了,且,她被牧家退亲,十里八乡的,谁还敢娶回家? 她眉目间阴郁化不开,就在将将要迈过牧家大门时,一道身影向她扑来,从背后紧紧地环住了她的腰,“娘子,娘子,你要去哪?” 男子的怀抱温暖,凤十九顿住脚步,微微诧异,她点穴从未失手过,普通人要六个时辰方能清醒过来,牧魏闲怎么破的穴道? “哥,什么娘子,她就是个包藏祸心的丑八怪!”牧魏央见状,上前试图拖走牧魏闲。 “不,我要娘子!我的娘子,你们不准抢我娘子!” 谁料牧魏闲异常坚决,死死扣住凤十九的两只手宛如钳子般,他发着脾气,眉头紧皱,要不是话语幼稚,或许会是威严十足的架势。 凤十九巍峨不动,任由两兄妹揪扯。 牧魏央叫苦不迭,她看凤十九不顺眼,但她这哥哥脑子进水,见到女人就跟着了魔似的。 吵吵闹闹,牧老爷子看不下去,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十九啊,你还是留下吧。” 凤十九愕然,老爷子这么顺着牧魏闲? 她转身望着勾腰驼背的老爷子,便听他老人家喝道,“此事不准再有,否则,闲儿也保不住你!” 老爷子都发话了,牧魏央哪怕不甘心,却也不得不从,啐了口,剜了凤十九一眼,“以为我们家孙媳妇儿这么好做的?你要敢对我哥不好,我让你在牧神村活不下去!” 小丫头也就十四五,张牙舞爪的,还挺护主! 凤十九着实松了口气,一听不再撵凤十九走,最高兴的当属牧魏闲,她抓住凤十九傻笑,“娘子,我的香香娘子,嘻嘻。” 这一瞬,凤十九又生起了将他打晕的冲动。 形势所迫,真造孽! 第三章 小姑子的为难 虽得以留在牧家,但罪了牧老爷子和牧家小姐,这日子自然是不好活的。 当日傍晚,管家老徐就捧着一摞账本踏进了东厢。 这会儿,凤十九端坐在圆凳上,一旁紧贴着她的牧魏闲,牵着她的手,蹭着下巴。 凤十九目如死灰,打寅时起,这傻公子就反复做着这么一件事,粘人得很,凤十九心里念了八百遍我佛慈悲,才忍住没劈死他。 管家瞧着生笑,账本放在桌案,“少夫人,这是三年租子收录,小姐说了,您是将来主母,各家各户该收多少银子和粮食,您得记清楚才行。” “嗯。” 凤十九冷着脸,老徐走到门前又转述道,“小姐说了,春种将至,今日这些账目得过完。” 都已经日头偏西了才送过来,是打算一宿不让她安生了? 凤十九心有怨气,但还是什么也没说。 待管家离去,凤十九翻开账本,要说这些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要没有点猫腻,她自个儿都不信。 牧家小姐,就等着她出丑呢! “娘子,香香手手,手手。” 凤十九刚抽离,身侧的俊儿郎便不依不饶,宛如个还未断奶的孩子。 真是麻烦! 凤十九烦躁地换了位置,左手递给了牧魏闲,他视若珍宝般紧握着,粉润的唇角向上翘起,餍足的神态。 算了,看在他生得好看的份上…… 凤十九不再计较,单手翻开账本,仔仔细细的过目,打着算盘珠子,还真让她发现了缺失的地方。 次日一早,凤十九还没睡醒。 准确来说,身边躺着个大男人,不时地亲亲摸摸,她压根睡不着。 疲态难掩,屋外便响起敲门声,“我的嫂嫂,账目算好了么?老徐等着去分秧苗呢!” 凤十九坐起身,侧目看去,牧魏闲还在熟睡,她轻手轻脚地将他推开了些,拖着沉重的步子到门前。 房门打开,牧魏央大摇大摆入室,她往床榻瞟了眼,见大哥还在睡梦中,量凤十九也不敢有何小动作。 于是坐在桌前,随意地拨弄着账本,“嫂嫂可是宫中当过差之人,这点小事该是难不倒的吧?若是出了纰漏,难以教村民信服,牧家声誉受损,嫂嫂怕是担待不起。” 一声一声的“嫂嫂”,凤十九听来别提多刺耳了。 她耷拉着眼皮子,忽视过牧魏央算计的嘴脸,声若清溪,“第三卷十二页缺失,我已经补齐。” “什么?” 牧魏央呆住,她撕了一页,就是想让凤十九出错,这样就可以在爷爷面前状告,最好引起民愤,爷爷必定将其扫地出门。 “有什么问题吗?” 凤十九眼神黯淡了几分,煞气不自觉外放,“难道账目原先就有问题?” 已是入春的天气,牧魏央打了个哆嗦,好像小心思暴露无遗。 转念一想,凤十九毕竟阅历深,确实是有两把刷子,这点磕磕绊绊难不住她也理所当然。 悻悻然的,牧魏央冷哼,“嫂嫂果然厉害,就是不知道,会不会下地?” 凤十九凌厉的视线锁定着牧魏央,小姑子难缠,不知道又有什么鬼主意。 果真,牧魏央抱起厚厚的账本笑道,“咱们家还有两亩田地,下人忙不过来,嫂嫂既是要独挡一面的,春耕应该没问题的吧?” 不等凤十九回绝,牧魏央扬长而去,“我会在爷爷面前为嫂嫂说两句好话的,要是连种地都不会,还不得让村民笑掉大牙?” 真是一茬接一茬,不让人消停。 凤十九不悦写在脸上,那头的床榻,牧魏闲翻了个身,眉头一高一低地睁开眼,发现凤十九不在身旁,嚷嚷起来,“娘子,要娘子!” 她上辈子是刨了两兄妹的祖坟么?这一世来报仇了? 凤十九凑到床沿,牧魏闲揉着惺忪睡眼,然后将凤十九抱个满怀,“娘子,莫要丢下我。” “好!” 凤十九耐着性子,这一上午,便是陪着牧魏闲洗漱,穿戴,用膳。 晌午刚过,老徐搬来了一筐又一筐的秧苗,“少夫人,交给您了。” 小姐说了,少夫人不安分,定是贪图牧家家财的主儿,得想办法逼走咯。 凤十九看着秧苗犯愁,虽然她出生在牧神村,然而,幼年时就跟随瑞王左右,做的是那挖人眼珠子,断人脊梁骨的事,这一撮一撮脆弱的秧苗,她真不知道怎么种。 “娘子,为夫帮你。”牧魏闲似看出她犯难,主动抱起了箩筐走在前,稀泥沾染了那昂贵的青蓝衣袍也浑然不知。 他除了脑子不正常,其他还真是无可挑剔。 凤十九决心在牧家扎根,也只得秉承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态度。 牧神村靠春下秧苗,秋收麦子为生,一条蜿蜒的黄土道连接着村户,田埂之间错落着农田,往远处望,是群山峻岭,山峦迭起。 正是春分时节,农田里头戴斗笠的人比比皆是,他们挽起裤脚,站在泥地里,腰杆鲜少挺起,一片片翠绿延伸开来。 牧家农田处,一个人影也没有。 牧魏央说什么家仆忙不过来,大抵是谎话,这两亩秧田,要她全部做完。 站在田埂上,凤十九迟疑了好半天,才摸索下去。 赤脚踩在泥浆里,湿哒哒,黏糊糊的,感觉不是很好,牧魏闲趴在边上,抓起一撮秧苗,端端正正地插下去。 “娘子,入根七寸,不多不少哦。”他指尖沾染的泥在衣裳上蹭了蹭,笑起来,唇红齿白,明媚如春风。 凤十九看他也不是那么傻的,她学着村民的样子,将箩筐兜在一侧,如此,走到哪秧苗随行,直至一筐子秧苗全在田里落下根。 尝试着种了几棵后,她觉着,也不是那么难…… 忽而,牧魏闲爬起来,追着田埂上的女子而去,“卿儿,卿儿,等等我啊……” 凤十九抬眼看去,这一幕,牧魏闲像极了追逐蝴蝶的孩子,那蝴蝶便是一位二八韶华的女子,肤若凝脂,长相标志。 牧魏闲撒欢地跑,女子却花容失色,惊叫逃窜,“臭流氓,别过来!滚,滚啊!” 第四章 傻子丈夫的白月光 姑娘边骂着,还蹲下身捡起土块砸牧魏闲,牧魏闲不知躲避,傻乐着“汪汪”两声,还在追。 凤十九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表情好比生吞了一只死苍蝇。 她打消了之前的想法,牧魏闲是个傻子,傻的可怕! “救命啊!” “来人啊!” “臭流氓,你再过来,我打死你!” “卿儿,卿儿抱抱……” 田埂之间一时喧闹无比,那些下地的村民闻声都齐刷刷地投来目光看好戏。 “快瞅瞅,牧家傻公子又纠缠卿儿姑娘了!” “人家卿儿姑娘乃是牧神村一枝花,就那愣子,还肖想卿儿姑娘,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闲言碎语钻进凤十九耳朵里,她插秧的动作停下来。 叫做卿儿的姑娘越来越没有轻重,连石头都往牧魏闲扔过去,他脑袋猛地被砸了个大包,不哭也不恼,还冲卿儿姑娘傻笑。 下一刻,苏卿儿已经抓了把锄头在手里,威胁道,“你再跟着我,我……我跟你同归于尽!” 毕竟牧家是地主头子,这傻东西还是牧家独苗,苏卿儿不敢拿他怎么着。这些年,牧魏闲纠缠她多时,牧家是村中一霸不假,然,苏卿儿并看不上他。 村子里的人都说,她如花似玉,将来是要嫁给官宦人家,享荣华富贵的! “卿儿,我怕。” 牧魏闲放慢了脚步,忌惮苏卿儿手中的锄头,可怜巴巴地揪着衣袖。 “怕就对了!你来,我削了你脑袋!”苏卿儿挥动着锄头,诈唬牧魏闲,两人之间也就四五步的距离,若是农具脱手了,保不齐还真伤了牧魏闲。 新婚夫君当着她的面调戏闺中姑娘,凤十九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布满泥泞的双脚踩上田埂,径直往牧魏闲走去,二话不说,扣着牧魏闲的手就走,“不必大呼小叫,我的夫君,轮不着你管教!” 苏卿儿怔了片息,方回过味来,原来这就是牧家给傻子买的媳妇儿? 等等,她说什么? 苏卿儿目送着凤十九稳步离去的身影,气笑了,“谁稀罕你的傻郎君,他别缠着我就阿弥陀佛了,晦气!” 回到牧家院子的路上,牧魏闲始终闷闷不乐的。 凤十九很理解,他是傻子,但也是活生生的人,有七情六欲很正常,或许他本是心仪苏卿儿的。 只不过人家不要他罢了! 凤十九见惯了杀戮冷血,难得心生怜悯,抬手在他束冠的头发上拍了拍,“下一次别追了,这世上,没了谁都能活。” 牧魏闲抬头看她,似乎不理解这话的意思。 凤十九解释道,“你说你锦衣玉食,一辈子衣食无忧的,不受俗世纷扰,傻就傻吧,挺好的。” 深奥的道理,牧魏闲怕是明白不过来的,凤十九苦涩一笑,她纯属对牛弹琴,多说这些作甚? 须臾间,男子忽而笑开,蓦然将她拥入怀中。 凤十九呆住,鼻息是牧魏闲衣裳上淡淡的皂荚香。 男子下巴抵住她额头,声色与平素里无差,“娘子最好了,天下最最最好的娘子……” 凤十九汗颜,她还以为牧魏闲听懂了呢! “好,好。”凤十九推搡着他进院门,“听娘子的话,等我回来!” “嗯!” 牧魏闲点头如捣蒜,一溜烟跑没了影。 终于摆脱了这个粘人精,凤十九舒了舒筋骨,扎回田里,继续插秧,想要在牧家立足,任重道远啊! 日头从她头顶划过,在西边坠落,乌鸦跳上了房脊,清冷月华投在了水田里。 差一点,还差一点…… 凤十九咬牙插秧,后背宛如断裂般酸痛。 若不是在瑞王府她日日练武,早就锻炼出非人的意志力,铁定早就“丢盔弃甲”罢工,眼看着还有一箩筐秧苗,她全神贯注,目不斜视。 指尖捻着秧苗,落在田里,再捏着一株,落下…… 繁复枯燥的事,她做起来一丝不苟。 “嗖——” 忽然,黑影在大道上一闪即逝。 凤十九五感敏锐,兀地抬头望去。 “嗖——” 黑影从村民的墙角跳上了屋顶,夜色下,猫腰前行,夜行衣着身,攥着的是一把寒光毕露的匕首。 还是来了…… 凤十九静待观察,屏息凝神,盯着黑衣人上蹿下跳。 他好像在搜寻着什么,而且只有一个人! 瑞王早晚会知道她逃走,弑君之事,唯有死人才不会说话,从来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还记得她十二岁卖给瑞王,瑞王捏着她的手骨,笑得残忍,他说:凤渊,你可愿为本王粉身碎骨? 能活着,谁愿意去死! 凤十九眼底浮过一丝腥红,十年,换来的是瑞王欲将其剥骨抽筋! “这呢!” 她扯着嗓子吆喝一声,黑衣人哪知道田里还有人在,吓得从房顶上滚了下去。 凤十九如一阵风,踏在田埂上,泥花四溅。 在黑衣人想要爬起来时,她已至跟前,两手夹着头颅两侧,轻而易举地扭了一下。 “咔哒。” 清脆的音色格外悦儿,黑衣人嘴角溢出鲜血,瞳孔大睁,死不瞑目。 凤十九干脆利落地解决,起身揉着手腕,瑞王该是不确定她是否在此,故而派人来探虚实吧! 其实,哪怕任由他找到凤家,掘地三尺也找不出“凤渊”,相貌已改,名讳也变了。 然而,万事谨慎,是凤十九一贯的作风。 她冷然一笑,转身却见牧魏闲捧着碗,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微微张着嘴,仿若禅僧入定,吓懵了。 第五章 他只是睡着了 凤十九亦是僵住,刚才杀人的潇洒荡然无存。 夜色中,唯有乌鸦拖长着鸣叫声。 好一阵子,凤十九被冷风一吹,清醒过来,问着牧魏闲,“这么晚,你出来做什么?” 牧魏闲捧着碗举高了些,里面是冒着热气的元宵,“给娘子送晚膳。” 凤十九一时哑言,这傻子,还惦记着她在外劳作未归家呢! 反观牧家的其他人,她怕是死在田里,也不会过问。 牧魏闲缓步走来,偏着头看向了凤十九身后,目光闪躲,略带惊恐,“娘子,他……” 凤十九背后是死透的黑衣人,她拉长着脸,回村后,这是死在她手上的头一个,就这么巧被人撞见。 当下,她无比庆幸牧魏闲是个傻子…… “他,睡着了。” 凤十九随口胡诌,为了增加可信度,还补充道,“喝多了。” 牧魏闲根缕分明的眉头挑起,仿佛在说,这种谎话也说得出口? 凤十九借着月光捕捉到他面上的不可思议,轻疑一声,“你在怀疑我?” 牧魏闲是个傻孢子啊,怎么会存在分辨真假的能力? 难道说…… 凤十九收拢指骨,目光如月华清寒。 若是牧魏闲看出点什么,他今日必魂归九泉! 就在凤十九枕戈待旦时,牧魏闲恍然大悟般,“唔,喝醉,我知道!娘子,喝醉了酒,晕乎乎……” 凤十九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肚子里,牧魏闲细数着酗酒过度的感受,还扯出了早年喝酒的经历。 她没空听他胡扯,抓起黑衣人的胳膊,瘦弱的身板扛着黑衣人尚且暖和的尸体,“你在此等待片刻,我送他回家歇息。” “好!” 牧魏闲捧着碗,感动不已,“娘子真是世上最善良的人!” 那可不是么! 凤十九健步如飞,穿过田埂直至山头,站在悬崖上,将黑衣人丢了下去,毁尸灭迹! 做完这些,她方回到田边,牧魏闲果真还在等,“娘子,元宵凉了。” “无碍。” 凤十九捧着碗,狼吞虎咽喝了个底朝天,什么滋味,到底是没品出来。 剩下的半箩筐秧苗种下,凤十九才领着牧魏闲归去,一路上,牧魏闲挽着她胳膊,脑袋时不时地蹭一蹭,凤十九依着他,看着也没那么讨厌了。 晨光洒满牧神村,牧家后院,是茶盏摔碎在地的声音。 “她一个人,把那么多苗子都种下了?”牧魏央踹着陶瓷碎片,怎么也不愿相信徐管家说的话。 要知道哪怕是家中常年下地的家仆,种下那些秧苗也得两天光景。 “小姐,千真万确,少夫人,或许真的能干……”老徐小声地说,他起了个大早就去了田里,那秧苗,一株一株端端正正,看得出插秧人的用心专注。 牧魏央百思不得其解,既然凤十九这么能干的话,凤家为何贱卖给他们家呢? “还有什么活我能做的?” 凤十九的声音冷不丁传来,牧魏央一个激灵,就见面庞黝黑,麻点错落如星盘的凤十九穿过拱门,端得是那闲暇轻盈的步子。 牧魏央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仔细瞧,她这嫂嫂是真心丑啊! 饶是凤十九进了牧家门后,穿上了绮罗菱花的裙子,但仍旧是放眼牧神村找不到比她更难看的了。 就她这副尊容,在宫中,怕也只是个提夜壶,浣衣,扫茅房的角色吧? 如此想着,牧魏央“噗嗤”笑了,“嫂嫂,是不是无事可做,浑身皮痒啊?” 凤十九扫了眼牧魏央脚边破碎的茶盏,不咸不淡反问道,“魏央,是不是家里银子太多,就可以随意糟蹋东西?” 牧魏央低头看了眼,气不打一处来,“与你何干?莫以为你进了咱们家,就真是当家少夫人了!” 凤十九笑而不语,与牧魏央对峙,气势上丝毫不弱。 牧魏央也没辙,爷爷首肯的孙媳妇,她百般刁难,又被凤十九化解。 正愁着该如何教训凤十九,后院跑进来个火急火燎的丫鬟,“不得了,小姐,村子里的人闹着,税赋不愿画押!” “反了天了,走,去看看!” 牧魏央领着丫鬟风风火火就要离开,管家急忙阻挡,“小姐,这村民年年闹,无碍的,你要是去了,恐会生出祸端。” 谁知,牧魏央一把掀开老徐,“我能生出什么祸端来?乌合之众罢了!” 凤十九想起来,管家去分秧苗,各家各户既然领了秧苗,这样的话,入秋就得上缴粮食,村里的田地,可都是牧家的。 凤十九跟着出去瞧瞧,怎么说她现在也算是牧家的一份子。 牧神村有着一座庙宇,庙宇里供着的石像没有脑袋,巨大的香炉前,挤满了牧神村的村民。 他们哄闹着,叫嚷着,甚至有人将秧苗摔在地上。 “每年收三成的粮食,收成好也就罢了,收成不好,让我们喝西北风么!” “这地不种也罢,你们牧家人要种,收回去种好了!” “收回去?你瞧瞧牧家人那一个个细皮嫩肉的,谁是种地的料?我们吃糠咽菜,他们家当吸血鬼锦衣玉食!” 民愤滔天,凤十九发现,来的也就牧神村的一半人,另一半昨天就把秧苗种下去了。 “吵什么吵?不想在村子里呆着就滚!当年这村子里的地可都是我们家从县太爷那买来的,有地契有官府盖章!”牧魏央咋咋呼呼地冲进人堆里,对着村民呵斥。 牧家家仆也严正以待,可这些人哪会听一个小丫头片子的,牧魏央不出现倒好,一出现,瞬间成了众矢之的,村民纷纷向她围上去。 “你们干什么?造反!” “啊!谁再敢动我,我让他株连九族!” 很快,场面混乱至极,牧家的家丁和村民互殴,虽然村民人多势众,但是牧家下人多少有点身手,转眼间就势均力敌。 凤十九在外旁观,她可不想插手这种事,直到看到一个孩子,险些被踩踏,她飞身而上猛地扎进去,将孩子护在怀里。 她本是心念一动,谁知道撞倒了一大片人。 好比肃清了现场,周围空空如也。 与此同时,庙宇里戛然无声,所有人都看向了凤十九这个横空出世的不速之客。 凤十九抱起小女童来,面对齐刷刷的目光,皱了下眉头,转身就要走。 “给我打!” 第六章 替牧家做主了 村民发了疯,连同她也一并捉回去。 “哎呀!” 这时,牧魏央早已抵挡不住,瘦小单薄的身板在村民围攻下,早就已经遍体鳞伤,连那上等缎子的衣裳,也已经残破不堪。 凤十九看似被人拉扯,却是借力打力,分毫未伤,反倒是身边的村民晕头转向,只觉得牧家丑媳妇滑得跟泥鳅似的,怎么也抓不着。 “啊!我看你们是找死,我让爷爷都把你们给杀了!” 牧魏央痛得尖叫,狠话更是出口就来。 村民非但不怕,下手更狠了。 凤十九游刃有余中,看不过去,伸手捞了牧魏央一把。 牧魏央嚣张惯了,吃了瘪,哪能忍,颐指气使地叫嚷着下人,“都是刁民,给我把他们手脚都卸咯!” 眼看着村民红了眼,乌泱泱地往牧魏央扑来,凤十九一个头两个大,抬手道,“各位,请听我一言!” “听什么听,你……” 牧魏央话还没说完,凤十九一记眼刀子过去,她后半句话堵在了喉咙,吓得不轻,似乎有千千万万的地狱恶鬼向着逼来。 聒噪的牧魏央闭了嘴,凤十九才继续说道,“我们赌一次如何?” “赌?” 在场的村民皆是蓬头垢面,纷纷诧异,他们都是布衣,养家糊口就不错了,拿什么赌? 凤十九不疾不徐,余光瞥向了那断头神像,两步跨上去,站在香坛上,大有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的架势,“打今儿起,以两亩地为准,每年秋收,若收成高过我牧家者,租税全免,如若不成,粮税照收,如何?” 村民瞠目结舌,面面相觑后,不敢置信,“此话当真?” “当真。” 凤十九翘起嘴角,这些村民种地一辈子,自然是觉得胜券在握的。 果真,众人虽将信将疑,但又怕凤十九反悔,便高声道,“这可是你说的,一言为定!” 暴动的村民做鸟兽散,牧魏央才反应过来,怔怔地盯着运筹帷幄模样的凤十九,气得舌头都打结,“你,你当你是谁?我们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凤十九不以为意,跳下香坛,睨了她一眼,“牧小姐,有希望才有奋斗的目标,昨日我看账目就发现,赋税不算重,但年年收成都不好。” “这一来,村民吃不饱怨声载道,二来,收的租子大打折扣。” “若是想赢,他们自然会全力以赴,何况,我们也未必会输!” 说着,凤十九已经迈出庙宇的门,牧魏央愣在原地,细细咂摸凤十九的话。 她说的确实在理,可是凭什么,她一个买进门的丑儿媳,比她这个大小姐更会主持家事?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牧魏央气得牙痒痒,庙宇里传出一声河东狮吼,“凤十九,你个白眼狼!” 牧家厅堂。 牧老爷子坐在太师椅上,听完了牧魏央的牢骚。 他眉目轻拧,捋着白花花的山羊胡,若有所思。 凤十九这么做,不为一种法子,怕就怕在,若那半数村民粮食产量都比牧家多,那放出去的地,可就是拱手相送,还要自掏腰包承担官府赋税。 不过,往年,虽是收租子,但除去官府征收后,确是所剩不多。 “爷爷!你说句话啊!” 看牧老爷子老神在在,牧魏央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围着老爷子跳脚,“要不,就给她分家,她想死,想连累咱们家,门儿都没有!” “分家?” 牧老爷子在小几旁敲了敲烟杆子,“你兄长该如何?” “爷爷,您该不会真以为,我哥能好生生的跟她生个大胖小子吧?”牧魏央“嘁”了一声,极其不屑,“把希望寄托在我哥身上,还不如等我!” 牧老爷子哭笑不得,牧魏央这小丫头,做事风风火火的,顶半大个小子。 “成,那就分。” 老爷子笑道,“让那十九带着你哥自食其力,若秋收有成效,这家主之位,便让你哥坐了吧!” 牧魏央听前半句还乐呵,听后半句不是滋味。 兄长虽傻,但却是家中唯一男丁,也不知爷爷还在期待着什么,难不成还盼着兄长领着大伙儿走出这村子不成? 得知分家消息的凤十九正在规划刚下的两亩秧苗田,她是没什么经验,但也知道,这庄稼啊,大多看天吃饭,年成好收成就高。 最好的结果,无非是她赢了,村民交了粮税,还有盈余。 “娘子在写什么?” 凤十九落笔沙沙,身后男人俯身靠过来。 他身上有着好闻的香味,凤十九一回头,就撞进他墨色的眼底,一张无可挑剔的面孔,乍一看还真教人心悸。 “哪有画什么,你又看不懂。” 凤十九回过头,将宣纸合住,这时,牧魏央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小姑娘负手在后,傲气十足,瞥着凤十九,冷哼道,“承爷爷的意思,从现在起,分家不分房。” 凤十九知道牧魏央跟自己过不去,神色淡然,“还有呢?” 牧魏央本以为这个贪图牧家家财的嫂子会狗急跳墙,不曾想她竟泰若自然,樱桃小嘴一撇,又补充道,“你和村民赌,那你就负起全部责任,若是输了,我哥就休了你,一切后果由你承担,我哥交由你照顾,若有闪失,唯你试问!” 这么狠…… 他们这是对她不报任何希望,才会如此抉择呢! 况且,若非牧魏央不听管家劝告,非得去掺和,她也不起这个赌约。 凤十九倒没觉得有什么,倒是牧魏闲沉下了脸,“小妹,谁让你这般跟我娘子说话的?” 牧魏央猛地一下子觉得眼前的兄长威严无比,她记事起,兄长就是痴痴傻傻的样子,怎么一下,感觉有点陌生? 凤十九也讶异,这时,牧魏闲不经意地看了凤十九一眼,然后又迅速地抽离视线,转而走上前,推着牧魏央,将人撵出去,“娘子是我的,不能欺负!” 房门紧闭,凤十九盘腿坐在长案前,单手托腮,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这傻夫君给她的感觉,有些奇妙。 牧魏闲保持着关门的动作,背影颀长,好半晌,他转过身,泪眼汪汪。 凤十九怀疑,他刚才静默的时候,是在酝酿情绪。 突然,一个大男人张开双手,在凤十九面前,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香香娘子不生气,都是小妹不好。” 凤十九猝然有些不知所措,他脑子不清楚,可是,却让凤十九体会到从小到大从未感受过的温情。 父母早亡,她早早就被卖了,在瑞王那里,她也只是一把淬毒的匕首而已,用时方出鞘,失去利用价值便摧之。 或许,她本就命贱。 若是这貌美如花的相公不傻,恐是不拿正眼瞧她的。 凤十九不由地生悲,牧魏闲胡乱在眼角抹了抹,拽起发呆的十九来,“娘子,我们去玩!” 都被牧家嫌弃了,他还有心思享乐。 凤十九不知该怎么和这傻相公沟通为好,人已经被带出牧家,牧神村的田埂外环绕着一条清溪,此时站在桥头,放眼望去就能看到许多村民勾腰驼背地在田里劳作。 因她一句话,这些村民都为了出更好的收成忙碌着。 她看了两眼,回头一瞧,身旁哪里还有牧魏闲的身影。 “娘子,鱼,有鱼!” 一眨眼的功夫,牧魏闲在桥下的乱石中赤着双脚,挽起了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溪流。 凤十九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噗通一下,竟然栽进了水里。 正当春日,寒意未消,可知河水有多凉。 凤十九心惊,须臾间,牧魏闲又爬起来,双手抓着一尾黄花鱼,咧嘴冲她笑,“娘子,鱼!” 他裸露在外的脚踝泛着粉色,袖口滴答着水珠子,红唇齿白,笑意具有强烈的感染力。 仅仅是一条鱼而已,他的快乐如此纯粹而简单。 豁然间,凤十九忽然意识到,种稻为水田,等到秧苗长成方结束灌溉,如果,将这些鱼放进田里,岂不是两全其美? 两亩田为准,只算秋收,也没说只种稻子啊? 看着牧魏闲,她终于会心笑了笑,“看到了,我们一起抓!” 第七章 哄傻子 说是一起抓也不行,凤十九将牧魏闲拎出来:“你就别下水了,去帮我拎个桶过来吧。” 这么凉的水,这娇气大公子怕是要生病。 “好啊!”牧魏闲傻傻一笑,拎着水淋淋的袍子去找水桶。 等回来的时候,凤十九已经连抓了好几条鱼,半大不小的那种,甩着尾巴,一看就很有活力。 舀了半桶水将鱼丢进去,草鱼得了自由,立刻开始扑腾起来,甩了牧魏闲一脸的水。 “娘子。”抹了把脸,牧魏闲笑的开心,“娘子,我们今天吃鱼吧!” “可以。”凤十九没什么不同意的,反正抓的多。 这河里的鱼常年被人捕捞,按理说都很精明,可她还是一手一条,直到将水桶装满,鱼翻个身几乎就能跳出来。 也不多,十几条,凤十九一下子也不敢弄太多,万一没有用,或者自己想法出错了,那就会很尴尬。 今天先弄一点,明天再来看看效果好了。 留下两条最大的,她将其他的鱼都丢进水稻里。 其实这边的稻田并不是全部都有水,但她这两亩是上好的水田,苗昨天栽下去,今天就已经精神起来。 若是不出意外,也会是丰收的一年。 拎着鱼扯着牧魏闲回去,路上遇见其他正在种田的人家,颔首打招呼。 一回去凤十九就让他去换衣服,如果被牧家人看到自己带牧魏闲下水,估计不会有好脸色。 她运气很好,牧老爷子不在,管家姜伯也不在。 但运气又不太好,因为牧魏央在家。 果然,一看到俩人情况,牧魏央眼睛都瞪圆了,急冲冲跑进来,一字一顿,大声喊道:“凤十九!” “你竟然敢让我哥下水!” “快说,你是不是想淹死我哥!” 凤十九觉得她纯粹想太多,冷酷道:“我要是想他死,绝对不用这么麻烦。”直接掐死就好了。 牧魏央:“?” 牧魏央鼻子都气歪了:“你竟然还真想淹死我哥,不行,我一定要告诉爷爷,让他将你赶出去!” 那岂不是要惩罚自己? 脑中一闪,凤十九眼疾手快拉住人,并将她嘴巴捂住,动作利索且似乎充满杀气,牧魏央猝不及防,差点被捂的翻白眼。 半响,凤十九见她状态不对,这才松手,努力表现的很良善:“你还好吗?” 牧魏央:“咳咳咳……” 凤十九:“其实你哥是想下水抓鱼给你吃。” 将水桶往前一拎,让她看清里面的两条鱼,凤十九面不改色:“这是他给你抓的。” 满腔愤恨就这么一下子被堵住,牧魏央将信将疑:“真的?” 凤十九晃了晃桶:“证据。” 心中突然一软,牧魏央看向满身水淋淋的哥哥,感动的泪眼汪汪。 她哥虽然傻了点,但还是很爱护她这个妹妹的。 凤十九趁机赶紧溜了。 牧魏央则拉着牧魏闲,又感动又别扭,最后欢喜的拎着鱼去厨房,一边让人去给哥哥烧水沐浴,一边想着煮个姜汤。 等拿了姜出来,才隐约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半响,将菜刀一丢:“不对啊,我最讨厌吃鱼了,哥哥怎会不知?!” 牧魏央咬牙切齿:“凤十九,你骗我!” 才反应过来吗?一旁,牧魏闲心中一叹。 刚换好衣服,打算过来讨点热茶的凤十九脚步一顿。 “没有。”凤十九一脸平静道,“可能你哥不记得这个了。” “才不是,我哥记性很好的!”牧魏央瞪着大眼睛。 “是是是。”凤十九很敷衍,越过她打算去里面讨水喝。 牧魏央对她敷衍的态度很不满,一拍桌子:“即便是这样,你也不能让我哥下水,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你能担待得起吗?!” 凤十九想了想:“那你多煮点姜汤?”多喝点总没事了吧? “你就这态度?”牧魏央不满的瞪眼,俩漂亮大眼珠子几乎要凸出来,让凤十九想起昨天种田时看到的青蛙,还怪像的。 再次想了想,凤十九歪头:“那我来煮?” “……” 牧魏央简直要气爆了,怀疑这人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狠狠瞪了她一眼,索性丢了刀,恶声恶气道:“那你还不快过来,别偷懒!” 凤十九无言一下,还是过去。 农家菜刀又大又重,牧魏央拿一会儿就累的不行,本以为凤十九也会累,没想到她切姜的速度快出残影。 那模样,好家伙,非几十年大厨不可比拟。 “没想到你刀功还挺好。”嘀咕一句,牧魏央略讶然,莫非她在宫里头做的不是伺候人的活,而是切菜的活? “喂,你之前在宫里到底做什么的?”感觉还怪有能力的。 “倒夜壶的。” “……”牧魏央表情一变,目光紧紧盯着她。 “好吧,是专门送东西的。”凤十九又补一句。 这话也没说错,她就是专门给人送刀子的。 牧魏央撇了撇嘴,没再问,凤十九在厨娘的帮助下将姜汤煮出来。 因为切的太多,放的水却寻常一样,一掀开锅盖,就一股子辛辣味传来。 先乘了一碗递给旁边玩木棍的牧魏闲:“喝。” “谢谢娘子。”牧魏闲还挺有礼貌。 双手捧着,吹了吹,确认可以喝了,刚打算一口闷了,就被呛的表情猛的一变。 好辣! 猝不及防,牧魏闲眼泪都快被辣出来。 凤十九也觉得有点辣,但还是平静的一口闷了,见牧魏闲一脸抗拒,安慰道:“没事,多喝点就不辣了。” 牧魏闲:“???” 你哄傻子呢? 但他现在就是傻子,牧魏闲只好苦着脸,一口闷。 这一刻,内心比嘴巴还要郁闷。 大少爷落水的事情瞒不过去,凤十九都以为自己要被训斥了,结果牧魏央却突然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说是自己想吃鱼了,哥哥才下水的。 于是此事作罢。 索性他身体素质不错,酣睡一夜,并未起热,第二天仍旧生龙活虎。 凤十九则更加没事人一样,吃完饭就去看自己的水田,打算看看昨天的实验怎么样。 牧魏闲下意识跟上去,或许是为了保护他,姜伯也跟了过来。 凤十九并未在意,她此刻满心期待。 但真正看到水田情况,却有点懵了,只见原本积水几层,还算清澈的水田现在淤泥见底,不少苗都蔫了吧唧的,活像是被烈日晒了好几天。 凤十九有点懵了。 第八章 被白嫖 并未呆愣许久,凤十九很快开始寻找原因,最后发现不是自己放鱼的错,而是因为有人肆意破坏。 只见水田偏里的一面河道被挖开,被翻新的黑泥大摇大摆的放在那里,对方摆明了是不怕被查。 凤十九找了一下,发现自己放的鱼一条都没了。 真的一条都没了。 世上绝不会有这种巧合,凤十九绷着一张脸,开始思索是谁会做这样的事情。 牧魏央? 不,她虽然想赶自己走,但不会拿田地开玩笑,这手法不是她风格。 牧家人也不是,那就只有村里的人。 村里的人……是冲水田而来,还是冲鱼而来? 拧眉思考,凤十九回想昨天自己临走前见过的人,微微垂眸,昨天见过的一切在眼前一一展现。 春风,绿树,一望无际的稻田,在田里弯腰忙活的人,以及……在树下躲懒的人。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姜伯惊讶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凤十九瞬间回神。 扭过头看,牧魏闲盯着稻田,一脸茫然:“鱼,没有了。” 想到他昨天欢喜捉鱼的样子,突然就有几分不忍心,上前摸了摸他的头:“没事。” 牧魏闲身体微僵。 姜伯移开视线,片刻后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很显然,有人搞破坏。” 姜伯皱眉,十分不悦:“连赖以生存的稻田都能肆意破坏,这些人太过分了。” 不止,她的鱼也被捉走了。 “昨天村里有人吃鱼吗?”问这个问题,她心里没抱什么希望,毕竟这算私人的事。 姜伯却回答:“你说鱼?可巧,昨儿个村里大部分人都吃鱼呢。” 闻言凤十九扯了扯唇,漠然道:“可巧。” 又问:“都是哪些人家?” 姜伯已经发觉不对,眯了眯眼睛,报了一堆名字,凤十九听的蹙起眉头,这么多人? “不过据说都是赖子送过去的。”姜伯话音一转,“说是赖子从河里捕到了鱼,一家吃不完,这才分出去的,村里人可感谢的。” 凤十九没有表情。 偷了自己的鱼,还用自己的鱼做人情,可真是好样的! “那些鱼是你的?”姜伯察觉到什么。 凤十九点头,并未瞒着他:“本来打算在稻田里养鱼。” 姜伯有些诧异她的想法,想了想,觉得有点可行,不过……“现在你鱼都没了。” 目光一扫稻田:“苗也快死了。” 心中又中了一刀,凤十九没有说话,但任谁都感觉得到她一身低气压。 默默提着铁锹,将被挖开的河道重新堵上,然后提桶去河里拎水,一桶一桶往里灌溉。 这里常年都是湿泥地,底下水源丰富,如果抢救及时,这些苗还能救。 姜伯站在路边瞅着她,看着她忙来忙去,满头大汗的,竟品出几分可怜来。 仔细想想,也确实可怜,换自己遭遇这个,早气炸了,现在看她如此平静,没想到脾气还挺好。 看她行事风格,倒也不像。 看着看着,姜伯开始招呼家丁去帮忙。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凤十九现在是他们牧家的人,出门撑的就是牧家的面子,断不能被人所欺负了。 扭头问:“少爷,您说这事怎么处理?” 牧魏闲仍旧一脸伤心的盯着稻田:“我的鱼。” “……”嘴角抽了抽,姜伯:“懂了。” 这是不想放过的意思。 . 有人帮忙浇水,两亩地很快又积了一层水,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蔫哒哒的稻苗似乎也精神起来。 但愿吧。 面无表情盯着瞅了片刻,凤十九一手拎着铁锹一手拎着水桶回去。 裤腿都是泥,她需要先清洗一下。 “听说你被人针对了?”正洗着脚,牧魏央不知道从哪磨过来,双手抱肩,倚在门框边,一脸的幸灾乐祸。 风十九沉默洗脚。 牧魏央就感觉这人身上一股子沉稳的味道,想起之前被差点弄死的经历,心里怪不爽的。 敲了敲门框吸引她注意力:“喂,我跟你说话呢。” 凤十九擦脚。 就在牧魏央以为她不会说话,气鼓鼓的叉腰时,女子忽然开口:“你跟赖子熟悉吗?” “赖子?”注意力立刻被转移,牧魏央一脸嫌弃,“是那个又懒又丑的臭男人啊。” 当即摆手,表示多谈一句都很嫌弃。 凤十九却追问:“你们有什么过节?” 她也不是白问,自己跟村民打赌这事无论怎么看得益方都是村民,赖子作为村中一员,没道理针对自己——他要是想偷懒捉鱼,捉鱼就是,没必要还挖稻田的河道,摆明了故意针对。 而且针对的相当大摇大摆,肆无忌惮,丝毫不怕被追究。 想起姜伯说的村里大部分都吃了鱼,凤十九将布巾一丢,法不责众,这是笃定自己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我跟他能有什么过节!”牧魏央很不满她的说法,气冲冲一叉腰,对赖子恶感很重,“这个人简直讨厌死了,之前就装穷想要我们家免他们家租子,最好将地直接送给他们,还说自己老母亲病重——明明是被他自己气病的!!” 牧魏央超大声:“他自己赌博把家产赌光了,他娘不给他钱他生气就把他娘打了一顿打卧床了,还想让我们家给他兜底,他想的美!!” “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牧魏央怨言颇深,“要不是他还是这个村里的人,我都不想租给他地,这种人,就该饿死他!!” 凤十九:“哦。” 一个字将牧魏央激动的情绪给堵住了,顿时不满的盯着她,“你怎么这么平静,他可是在欺负我们,别忘了你现在也是我们家的一员!” 目光一转,顿时兴奋起来:“你不会无缘无故问起他,快说,这次是不是又是他搞鬼?” 凤十九没回答,穿好鞋子,只问道:“赖子家在哪?” 直觉她要去找人算账,牧魏央唯恐天下不乱,当即跳起来:“我知道,走,我给你带路!” 见凤十九目露迟疑,直觉她不想带自己过去,顿时很不满:“干嘛干嘛,我好心给你带路,这也不行?!” “行。” 第九章 吓死了 怕被拦下来,向来张扬的牧魏央这次走的特别低调,堪称蹑手蹑脚,像做贼一样。 直到走出家门好远,这才活跃起来,加快步子,冲凤十九招手道:“快点快点,我着急呢。” 凤十九表情平静,脚步却加快。 现在正是快要临午饭的时候,村里大部分人都算勤快,苗已经插好了,这会儿不少人聚在一起说话,看到牧魏央,恭敬的喊二小姐。 至于凤十九…… 村里人一卡,对着那张丑陋又厌世的脸,那声少夫人实在叫不出来,索性扭过头去。 “二小姐这是去哪儿啊?”有人好奇问道。 见凤十九没有阻拦,牧魏央声音清朗:“去赖子家。” 人群一静,顿时所有人都看过来,有人眼神闪烁,不知想到什么。 牧魏央心大,没有感觉不对,凤十九却敏锐将一切尽收眼底。 国家刚结束战乱不久,哪怕地处偏远,百姓多少也受到波及,但此地百姓其实算幸福。 据她所了解,京城官员的官田租出去,要收六成租子的,降至五成,都能让租户趋之若鹜,而这里,仅仅三成,相比起来,牧家实在是大方公道至极,这些村民没有必要闹。 而且闹的那么难看。 贪心不足蛇吞象?又或许,被人挑唆的? 很快,赖子家到了。 牧魏央热心敲门,没一会儿,赖子扬着声调懒洋洋出来,看到俩人,表情一变。 凤十九见过太多人,当然知道他这是心虚又害怕的表现。 “你们怎么来了?”不知想到什么,赖子很快又镇定下来。 牧魏央看向凤十九,等待她的反应。 “出来,聊聊。”凤十九言简意赅,语气却不容拒绝。 赖子才不怕这个丑女,翻了个白眼就想拒绝,忽然对上她沉森的眼睛,当即打了个哆嗦,回神的时候人已经在门外。 疯了吧,自己竟然怕了这个丑女人! 赖子心中不敢置信,恼羞成怒,当即想要甩脸子。 凤十九却快速看了一眼周遭环境,确认在这里,那些村民都能看清这边景色,才开口:“鱼肉好吃吗?” “好吃,当然好吃!”心虚之色不见,赖子量她不敢拿自己怎么样,一脸嚣张道,“我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 “可以。”凤十九并未动怒,只道,“既然好吃,下次就吃个够。” 赖子皱眉,不懂她这是什么意思。 凤十九却话音一转,下巴轻抬:“看到那些人了吗?” 赖子回身扫了一眼,只见那边的一颗百年大树下,坐着一堆人,村里的老人,还有一些长舌妇,都坐在那里。 距离太远看不清脸,但他直觉那些人此刻正往这边看。 凤十九淡淡道:“如果我等下就告诉那些人,今年牧家的地租,全部收回,不租给他们了,你说他们会怎么做?” 怎么做,当然会骂死自己! 想象一下那种场景,赖子冷汗当即就下来了,他们村里人穷的要死,往前数几年好多都是流浪汉,租了牧家的地才活下来,要是真不给种地了,他们喝西北风去吗? 凤十九慢悠悠开口:“到时候,我就可以告诉他们,那些地都被你赖子租走了。” “你胡说!”赖子受不了,大声嚷嚷道,“牧家那么多地,不给我们种,你们自己种得过来吗!” 对,想到这里,他立刻冷静下来,这附近可没有太多村子,牧家的地,注定只能给他们一村的人种。 赖子重复道:“这些地,我们要是不给你们种,你们就等着饿死吧!” 牧魏央听的大为不满,当即就要反驳,被凤十九眼疾手快,一手捂住嘴巴,给堵了回去。 牧魏央:“呜呜——” 凤十九一手捂住她的嘴,一边看向赖子,表情始终平静:“牧家的地只能给你们种,你不会真是这么想的吧?” “不然呢?”赖子目露嘲笑,“难道指望你们这些千金小姐下田种地?” 那还不如等死呢。 真是愚蠢,凤十九嘴角扯了扯,漫出几分嘲讽:“当今天下虽然初定,但仍有不少流民在外流浪,若我在此时宣扬牧家以三成租子招人租地,你觉得我能不能招来人?” 三成?招流民?那可不要太轻松! 赖子嘴硬道:“流民岂是那么好招的!” 凤十九似乎并未听到他说什么:“三成还是多了,四成,肯定也能吸引大批人过来。” 微微低头看牧魏央:“五成你说如何?” 牧魏央双目快要冒火:“呜呜!” 若无其事抬头,将手又捂紧一点,“乱世里多的是无家可归的人,我觉得他们更好用。” 语毕分析道:“一方提供劳力,一方提供粮食,这是双赢的买卖。” 确实如此。 单只是想了一下,就觉得自己不占优势,赖子顿时开始慌,手指抓着衣服,搓了又搓,掌心还是湿滑一片。 “你们不能那么做。”赖子说道,要是那么做了,他们这些人该怎么办? 心中惶恐至极,目光一扫被捂住嘴的牧魏央,当即眼睛一亮,指着牧魏央激动道:“你只是一个外人,做不了牧家的主,牧家人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是吗?”凤十九低头。 牧魏央:“……” 恶狠狠的点了两下脑袋,表示附和凤十九的话。 完了,赖子心中顿时一片绝望,眼泪水疯狂往外冒,直接跪下了:“我错了,我不该偷您的鱼,我错了,我向您道歉,求您别跟我们收回田地!” 抬脚虚虚踩到他肩头,凤十九:“真知道错了?” 赖子点头如捣蒜:“知道错了!” “光知道错有什么用?”凤十九表情却漠然。 赖子立刻道:“我马上就给您抓鱼,还回去!” 凤十九没有说话,冷冷的盯着他。 居高临下,赖子抬头对上她乌沉沉的目光,只觉得像是看到两把尖刀,心里一阵瑟缩,连忙低头。 “让村民出来挑事的人,也是你吧?” 赖子身体一僵。 “没事,这事算过去了。”凤十九却表现的很大度,然而赖子目光却定格在她手里捡到的那颗巴掌大的石头上。 下一秒,修长手指用力,石头碎成齑粉。 赖子呼吸都停了。 “还会有下次吗?” 疯狂摇头。 “你欠了我多少鱼?” “十七条。”真是大丰收。 “晚饭之前还回来,能不能做到?” 疯狂点头。 凤十九满意了,拎着一脸呆滞的牧魏央回去。 原地,赖子再也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娘的,吓死了。 第十章 好阴险 半路无话,直到走远了,确认赖子以及那些村民听不到自己声音,牧魏央这才一甩手臂,愤愤不满出声:“你刚那是什么意思啊,明知道这事儿是赖子做的,为什么还要放过他啊!” “不然呢,你想怎么做?”面对质问,凤十九仍旧平静。 牧魏央发现这人就跟个面瘫一样,轻易不能从她脸上看出表情来,也是很无力。 “总不能就这么放过他!”牧魏央很不满,她向来敢爱敢恨,最看不起赖子这等小人。 皱眉道:“别的村民不能计较,但赖子,我们完全可以不租他地,让他自己混吃等死!” “可以。”凤十九竟然同意她的话,“不过不是现在。” “什么意思?” 凤十九提醒:“现在是春耕时节。” 稻田刚种下去,甚至有些稻苗还没种呢,这时候弄得人心惶惶,不划算。 她虽然没做过生意,但也知道这样做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你是担心赖子使坏?”牧魏央皱眉,她也不笨,明白凤十九的意思,但却不以为然,“他要是敢破坏我们的稻田,那我们就送他去官府!” 凤十九颔首:“免费送他吃牢饭,赖子赚了。” “……”牧魏央语塞,无语的看着她,“谁会觉得吃牢饭是赚了啊!” “对于想要混吃等死的人而言,就是如此。”赖子便是其中典型。 实不相瞒,凤十九其实也想进去白吃白喝一下,瑞王的人绝对想不到她会躲进监牢里去。 但又一想,牢狱里饭菜向来吃了上顿没下顿,而且差到离谱,又觉得不行。 她还是更喜欢吃饱的感觉。 “那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牧魏央顿时有些丧气。 “等。”凤十九给出一个字。 牧魏央好奇。 见她没有再开口的意思,顿时感觉心中一梗:“你能不能把话说完?” 凤十九想了想:“再等等。” “……” 牧魏央想骂脏话了。 见她还是不理解,凤十九顿时叹气,觉得牧家虽然家大业大,但现在运气不太好,底下两个孩子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聪明的。 “你刚刚说的就不错,收回田地,不再租给赖子,但最好等到这一季过去,稻子收了,也好将稻田重新租出去。” “那时候你就不怕赖子搞破坏了?”牧魏央问道。 下一秒,觉得自己傻了。 她们稻子一年一熟,春种秋收,收获了就可以闲一整个冬季,也是为了让大地休养一下,那段时间田地是不用人照顾的。 赖子想搞破坏,又能咋搞? 毁了他们的稻田? 那可巧,刚好给稻田松松土。 牧魏央算计着:“到时候赌约也结束了,不管那些人赢不赢,其实我们不算太吃亏,如果我们赢了,那更好,借此警告一下,让那些人少起小心思!” 盘查后,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输,于是对凤十九道:“赌约是你提的,你可一定不能输!” 凤十九没说话,但脑袋小幅度点了一下,她不喜欢输,只喜欢赢。 牧魏央也不在意她态度冷淡,左右已经习惯了,想到好的结果,径自兴奋起来,整个人都蹦蹦跳跳。 末了,又跳回来,后知后觉道:“看不出来,你还挺阴险的!” 表面不动声色,没想到已经算计好将那些人取代了,想必赌约什么也只是暂且让那些人平静下来的说法罢了。 凤十九:“???” 是不是哪里有误会! 牧魏央却一副‘我原谅你’的态度,大拉拉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阴险点也挺好的,配我哥正好,只要你不欺负我哥就好了。” 说完一溜烟跑了:“好饿,我先回去吃饭了。” 原地,凤十九有些无言。 阴险,说自己? 摇摇头,她不认这个评价,可说一个杀手厉害,刀快,但阴险……那不是对武力流的评价。 她向来是这么评价瑞王的,而自己跟瑞王那狗东西,绝对不是一种人。 . 或许是真的被吓到了,半下午的,赖子就提着一桶鱼鬼鬼祟祟的过来,差点没被门房给当做小偷给打出去。 “别别别,我是来送鱼的。”赖子立刻解释道,“我跟你们少夫人约定好了,这是还来的鱼。” 凤十九刚从稻田里回来,刚巧撞上:“数量够了吗?”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吓得赖子一个哆嗦,马上回道:“够了够了,一条不少!” “好,拿进来吧。”凤十九进去,路上问道,“昨天的鱼,怎么处理的?” 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赖子心中害怕,还是回道,“我自己留了三条,都蒸了,其他送人了。” “清蒸鱼。”凤十九颔首表示知晓,示意下人将桶拎到厨房,“告诉厨娘,全部清蒸。” 下人不明所以,赖子却吓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就想跑。 “急什么。”凤十九表情冷淡,一点也不像留客的样子,“既然来了,那就留顿饭吧。” 换做平常,赖子肯定欢天喜地,毕竟牧家的饭,那肯定跟他们自个儿的不一样,又多又好吃,绝对管饱。 但现在…… 讪笑一声,赖子推诿道:“我娘还在家里等着我呢,我就不留了。” 凤十九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一扫。 黑沉沉眸子,跟大冬天的河水一样,比赖子见过野兽的眼睛还令人害怕,心中一缩,当即不敢再提。 厨娘动作很快,半个多时辰后,鱼全部蒸好。 “全部拿来。” 片刻后,十七条冒着热气的清蒸鱼被摆在桌子上,凤十九手指一指:“吃。” 心中不好的预感成真了,赖子笑容艰难:“这怎么能够,这毕竟是你们家的饭菜,其实我家……” 凤十九重复一遍:“吃。” 说着,修长手指搓动不知何时握在手里的石头,见赖子看过来,猛的一捏。 “咔嚓——”石头应声而碎。 仿佛碎的不是石头,而是自己喉咙,赖子通身一寒,立刻连滚带爬的跑过去:“我吃,我这就吃!” 一旁,跟随鱼的香味跑来的牧家兄妹一脸惊愕。 这是……报复? 第十一章 愚蠢,却实在美丽 青砖大瓦房的庭院里,画面有些怪异。 一身布衣短打的女子坐在一侧没有表情,周侧面容猥琐的人大吃特吃,被噎的直翻白眼也不敢停下,眼泪早已经糊了满脸。 门口,一男一女站着,半响不敢吭声。 气氛一时诡异之极。 半响,牧魏央终于出声:“够了吧。” 凤十九没有出声,赖子却如获大赦,立刻停下。 他已经连吃了五条鱼,早已经饱的不能再饱了,实在是不想再吃了。 可他实在害怕凤十九捏碎自己脖子,这时见牧魏央为自己说话,才敢悄悄停下,小心翼翼去看凤十九的脸色。 “你心软了?”凤十九抬眸。 “没有。”牧魏央显得有些烦躁,走过来,“只是觉得有些恶心而已。” 硬生生看的她胃口都没了,还有点想吐。 凤十九没有说话,这时,牧魏闲忽然跑过来,半扑到她怀里:“娘子。” 他一脸天真:“你这是做什么啊?” “请人吃饭。”抬手将他耳侧一缕头发拂到耳后,动作堪称温柔,声音表情却始终平静到冷然,“他很喜欢吃鱼,刚好有条件,就决定请他大吃一顿。” “好耶!”牧魏闲忽然拍拍手,一脸天真,清澈的眼睛好像初春的小溪,非要形容的话,就是——清澈的愚蠢。 “请人吃饭,开心!” 凤十九嗯了一声,看向赖子。 赖子好想号啕大哭,直接跪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偷您东西了,我真的错了,您饶了我吧大人,我真的知道错了!!” 凤十九对他这举动早有所料,很有先见之明的捂住牧魏闲的耳朵,确保他什么也听不到。 这人还很天真,希望他能一直保持。 赖子见她不为所动,当即哭着要来扒她大腿。 凤十九有些不虞,当即就想将人踹飞。 “好了!”牧魏央突然出声,对赖子道,“赶紧滚吧!” 赖子闻言却没敢动,小心瞧了凤十九一眼,见她没有阻拦的意思,这才连滚带爬往外跑,速度快的像是身后有恶鬼追一样。 等人走了,牧魏央却没有方才底气十足的样子,很丧的往椅子上一坐:“你不是说了暂时不追究他的吗,怎么又来了这一出!” 凤十九松开手,平静回道:“我只是说闹事的事情延后追究,并没有说偷我鱼的事情作罢。” 那可是她泡水里抓了半个时辰的鱼,就那样被偷走,连带她忙活一天的秧苗都半死不活,她怎么可能不追究。 话落,感觉两手被抓住,低头,看牧魏闲抓着自己的手捂住他的耳朵。 似乎觉得很好玩,冲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清秀白俊一张脸,笑起来漂亮的不像话。 凤十九没有表情,心里却一软。 牧魏闲愚蠢,却实在美丽。 . 贸然吃的太撑很容易出事,何况往日一般都是半饿着肚子,赖子几乎在刚跑出牧家门,就撑不住了,跑到一颗树下,扶着树疯狂呕吐。 动静有点大,门房看了一点,有点担忧,刚想跑出去,就见管家姜伯对自己摇摇头。 “自作孽,不可活。”姜伯对赖子丝毫不同情,只是转身的刹那,眸子闪过奇异的光。 这位新来的少夫人,手段出奇的狠辣果断。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念叨一句,姜伯背着手走了。 门外,赖子吐完,感觉好了很多,但肚子仍旧不太舒服。 想着到底是牧家的地盘,没敢多留,飞快跑走。 呕吐物味道很重,门房一脸嫌弃,拿着铁锹就要去铲土,刚走到树下,就见赖子又跑了回来。 “我来吧!”赖子一脸陪笑,火速将东西用土盖住,末了一脸卑微的问,“这样行不行,要不我丢河里去?” “……”奇异的盯了他一眼,门房摇摇头,丢河里也太麻烦了。 赖子这才松了口气,而后再次跑走,这次没有再回来。 他也是跑到一半,才想起那是牧家地盘,万一被凤十九知道了…… 完美掩盖好,他一路跑回家,直奔床上,拿被子将自己裹起来。 他老娘正坐在门口编筐,只觉得眼前一阵风过去,再眨眼人已经进屋了。 “赖子?”赖子娘扶着门进去,见人躺在床上,跟个毛毛虫一样,衣服不脱鞋子也不脱,顿时一阵唠叨。 赖子直接翻个身,假装没听见。 赖子娘看的心里一阵难受,忍不住假哭道:“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邋遢,你这样,哪个好人家闺女敢来我们家啊!” “啊?跟你一起长大的大壮孩子都三岁了,就你还打着光棍,你说你,你是要我们张家绝后啊!” “……” 被子并不能完全隔绝声音,赖子将老娘的唠叨听的一清二楚,往常左耳进右耳出根本记不住的话这时候或许是因为肚子一阵抽痛,听的清晰起来。 娶媳妇? 他又没有那个家底,能娶什么媳妇! 手指狠狠一抓褥子,赖子表情狰狞,“我又不是牧魏闲那个好命的,是个傻子又咋样,家大业大,照样能娶到媳妇!” 虽然娶的是凤十九那样的毒妇,但那又怎样,他还是娶到了! 心中一阵不甘心。 都是人,为什么牧魏闲偏偏那么好命,自己家就那么穷? 还有牧魏央那个贱丫头,要不是她唆使,凤十九肯定想不起自己! 人总是下意识的欺善怕恶,或者说欺负弱小,即便今日苦全部来自于凤十九,赖子却下意识将火气撒在牧魏央身上。 不知想到什么,手指狠狠抓着褥子,这会儿脸上同样狰狞,却不是因为愤恨与痛苦,而是……兴奋与期待。 牧魏央那丫头也就得意于自己家有钱,那自己娶了她,她还敢对自己摆谱吗? 牧魏闲是个傻子,不能经营,只要娶了她,牧家家产大半都得落自己手里。 想到这里,赖子一骨碌坐起来,彻底精神了。 他得好好计划一下。 . 是夜,一道身影鬼鬼祟祟来到牧家附近,手里拿着一个凳子——牧家墙高,他得借助东西才能翻墙进去。 很快,他顺利翻进去,凭借记忆寻找牧魏央的房间。 “啊——”深夜,尖叫声叫醒牧家沉睡的人。 第十二章 虽丑,但却聪颖 迫于之前工作原因,凤十九不是会睡很沉那种人,但突如其来的尖叫,还是吓了她一跳。 猛的睁开眼睛,她微微扭头,辨认一下声音方位,一脸茫然。 牧魏央的声音,她怎么了,半夜起夜看到蛇了? “娘子~”牧魏闲迷糊睁开眼睛,蹭了过来,“害怕!” 温热的身体让凤十九身体一僵,下一刻,身体快于脑子直接坐了起来,火速下床,拎起衣服就走:“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床上,牧魏闲呆滞片刻,而后也慢吞吞的坐了起来。 后院,灯火通明,不少下人都被吵了起来,连老爷子都披着衣服出来,“怎么回事?” 牧魏央抱着被子,不见白日的张扬,哭哭啼啼道:“爷爷,有贼!” “贼?”凤十九一来就听到这句,歪头,“什么贼,采花贼?” 气氛陡然一静。 老爷子狠狠瞪了她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 凤十九相当无辜:“莫非牧魏央屋里有什么贵重宝贝?” 老爷子看过去。 牧魏央想了想:“没有,我屋里最贵重的就是我。” “……” 老爷子头疼,狠狠捣了捣拐杖:“查,都给我查清楚!” 顿了顿:“不管是什么贼,都给我好好教训一顿!!” 姜伯已经让人出去追,这会儿还是应下。 老爷子担忧孙女:“你没事吧?那贼子可有伤你?” “没有。”牧魏央摇头,“我还没睡着,听到开门声就起来了,那贼刚进来就被我吓跑了。” 没吓着是好事,但老爷子还是放不下心。 这时,一个下人拎着一个凳子跑过来:“老爷,这个是在墙外找到的。” 牧家椅子比较精致太多,一看就不是自家东西,而且上面还有脚印,摆明是贼人用来作案的工具。 老爷子:“查,看谁家丢了凳子。” “这个估计查不出来。”凤十九出声。 话被堵住,老爷子瞪她一眼。 凤十九给出理由:“竹子编的凳子,这里家家户户都是这种凳子,你随便跑进一家都能找出俩一样的凳子来。” 顿了顿,给出最终理由:“农家做东西一般不讲究,尤其是凳子,不成套,缺了就做,所以如果对方不认领,真不好查谁家少了凳子。” 老爷子:“……” 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没好气道:“那你说怎么办?” 凤十九给出一个字:“等。” 见老爷子瞪眼,暗道这一家人都是一个脾气,没一个有耐性的,凤十九:“牧魏央住的地方在最里面的小院,后面院墙高,村里人长得都不高,即便踩着凳子也不好翻墙,所以只能是从前院进来的。” “从前院进来,如果要偷钱,他大可以进左侧的老人屋,那里钱多。” 老爷子瞪眼。 凤十九坚持说完:“而且您年纪大了,比年轻人好对付,所以是小偷的最佳选址。” 老爷子:“……” 凤十九:“但他一是略过了老人屋,二是略过了主屋,又略过了书房,最终穿过重重院落跑到最里面,显然只有一个目的。” 牧魏央下意识问:“什么目的?” 凤十九看她一眼:“偷人。” “……”牧魏央气恼,“你闭嘴!” 凤十九一脸无辜,不是她问的吗? 这时老爷子轻咳一声打断她们,示意凤十九继续说。 凤十九:“既然他有意偷人……”在触及牧魏央要杀人的目光下,改口,“偷香窃玉,那一定还有其他目的。” “什么目的?”牧魏央下意识追问。 闻言老爷子看她一眼,罕见起了心思,这孙女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好在凤十九这次没有再补刀:“偷香窃玉只是手段,他想要的应该不止如此。” 凤十九分析道:“毁坏女子名节,是很重要的是,一说可以报仇,二……” “二是什么?”牧魏央再次追问。 凤十九:“结亲。” “你放屁!”牧魏央顿时炸了。 老爷子已经不想再看她,微微侧头,用行动展现眼不见为净。 但心里还是担忧,看向凤十九:“看你这么信誓旦旦,莫非心中有了人选?” “只是怀疑。” 牧魏央代她说出那个人名:“赖子!” 老爷子眉头一跳,看了姜伯一眼,姜伯点头:“我这就去拿人。” “慢!”凤十九立刻出声。 “你又想干啥?”这下连老爷子都无奈了。 凤十九蹙眉,看向牧魏央:“我若没记错的话,名节对于女子而言,十分重要?”莫非她记错了? 牧魏央下意识点头:“这事要传出去,我不要嫁人了。”没人敢娶她。 她没再说话,老爷子却懂了她的意思:“你是担心赖子破罐子破摔,将事情闹大?” 凤十九点头:“毕竟你们不可能一击必中,不动声色拿下他们一家人。” 除非她出手,但这样会暴露自己身份,太危险。 闻言老爷子沉思片刻,看了姜伯一眼,姜伯小幅度对他摇头,表示不赞同。 见此凤十九感觉有些奇怪,老爷子是不是太信任姜伯一个下人? 还没等她戚戚然由此联想到自己,老爷子已经扭头看她:“看来你已经有主意了。” 话语十分笃定,老爷子觉得这孙媳妇还是有优点的。 虽丑,但却聪颖。 凤十九一脸平静:“我确实有一个法子。” 她吐出一个字:“等。” 此言一出,连姜伯都忍不住皱起老脸:“还等,难道要等赖子将事情传出去,坏了我们小姐的名节?” “有可不可?”凤十九却很平静,仿佛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闻言牧魏央快要爆炸,老爷子却挥手示意她安静,然后凝目看向凤十九,他记得方才这孙媳还在为孙女名节担忧。 没有说话,用眼神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风十九有点累,因为感觉自己今天说的话已经远远超标,但看着周遭一群人都很疑惑,还是解释道:“牧魏央今年十五,也到了快要嫁人的时候。” 牧魏央眉头一跳,炸了:“你的意思是,让我嫁给赖子?!” 不等回答就骂道:“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现在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凤十九有些无语,“能不能等我说完?” 老爷子强忍情绪,让孙女安静,示意她继续说。 凤十九:“牧魏央长得不差,家境不差,不可能嫁低,但若嫁高门,光有家世不够,还要有名声。” 老爷子蹙眉。 凤十九继续往下说:“才艺不好吹,但可以吹美色,若那人真的传流言,那我们顺坡下驴,说那人是贪图美色,为此不惜半夜翻墙也要一睹为快……” “这时,众人的注意力就会转移,好奇牧魏央到底美成什么样子。” 至于名节不名节,谁在意。 第十三章 求娶 寂静。 寂静是今晚的牧家。 像是时间被暂停,牧家后院寂静了好一会儿,唯有风声细碎。 半响,姜伯突然转身离开:“老奴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没处理,这就去处理了。” 凤十九看向牧老爷子,平静的眸子含着期待,黑黝黝的,四目相对,牧老爷子也算经历丰富,杀伐果断,这会儿也不免有点颤抖。 苍老手指按住额头,牧老爷子一脸疲劳:“人老了就怕不得休息,老三,快扶我回去。” 张瘸子正在绞尽脑汁想逃跑的理由,突然天降惊喜,当即应了一声,扶着老爷子就走,速度快的让人根本来不及阻拦。 随着人走,原本还算宽敞的院子顷刻间冷落下来。 凤十九脸色一沉,这是觉得自己主意不够好? 不禁扭头看向牧魏闲,除了就住在这里的牧魏央,他是唯一一个没跑走的。 四目相对,凤十九隐约看到牧魏闲似乎后退一步。 眯了眯眼睛,正想探究,下一秒,手臂被抱住。 牧魏央一脸感动:“嫂子,没想到我在你心里这么美,你也是真心为我好的,是我对不起你,不该嫌弃你长得丑。” 随即承诺道:“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嫌弃你了,你就是我亲嫂子!” 旋即迫不及待的问:“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啊,就这样等吗?万一那赖子不将事情传出去怎么办?” “……” 该关心的不关心,不该关心的偏如此上心。 伸手将牧魏央推开,凤十九:“不急。” 等等便是,赖子若是真敢将事情传出去,毁坏牧魏央名节,再做准备不迟。 若没传出去,她相信牧老爷子也不会无动于衷不管此事。 . 风声呜呼,月光惨淡,一片黝黑,赖子慌不择路,身后似乎有恶鬼在追。 他没想到牧魏央区区一个小丫头,竟然那么敏锐,他明明没有发出声音,她却被惊动。 牧家也是,看着寂静,结果竟然那么多人,要不是他机灵跑的快,这下就被逮住了。 想到被落下的凳子,赖子心中一片懊悔,想想就是个普通的凳子,又强行安慰自己。 没事,回家跟老娘说一声,叫她守住嘴巴就好了。 牧家人似乎并没有追来,赖子很机灵,先跑到别家后头躲了一会儿,确认没有动静,这才拦腰跑回家。 家里头一片寂静,老娘已经睡了,他蹑手蹑脚走进去,忽然看到床边一个人影子,顿时头皮一炸,差点叫出来。 “赖子?”那人率先出声,是他老娘的声音。 陡然松了口气,赖子呼吸急促,骂道:“怎么是你,大半夜的,你守我床前做甚!” 赖子娘也很委屈:“晚饭后芋头娘找我说闲话,我觉得不对,就想找你说说,哪想你不在床上。” “赖子,你刚才哪去了?” 赖子满身的冷汗,不耐烦应付她,随便回道:“能去哪,搁茅房蹲着呢。” “蹲了个把时辰?” 当然没有那么久,但赖子心虚,又想着是自己老娘,总不会害自己,便说道:“我去牧家了。” 赖子娘一怔。 赖子也是满腹怨言:“牧家人不做人,都是一村人还要那么高的租子,我们家都穷的过不下去了,偏那小丫头还来威胁我,我气不过,就想找她理论理论。” 哪有大半夜的找人理论的,人姑娘这会儿一准睡了,赖子娘知道他胡扯,也没细究,只问道:“她怎么说?” “没见到人,刚进屋子她就叫了一声,把牧家人全引出来了,我怕被当成贼,就先回来了。” 赖子娘不免有些遗憾。 想到什么,眼神闪烁:“你可有看到牧家小姐的样子?” “没有,我刚进去她就喊——”赖子抬头,正不耐烦,突然意识到什么,不确定的叫了一声,“娘?” 赖子娘一脸笑容:“女子名节大于天,牧小姐既然被你看光了,哪还有嫁给别人的道理?” 赖子呼吸急促起来,他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但很快冷静下来:“咱家啥也没有,牧家恐不会叫牧小姐下嫁。” 赖子娘当然知道这个,神情不变道:“媳妇不给,别的封口费总要给的。” 若是不给,便将事情闹出去,叫牧小姐嫁不出去,他们就不信牧家不妥协! 赖子听出她话中意思,觉得可真不愧是自己老娘,点点头:“成,那我明天去探探口风。” 心里又兴奋又期待,这一夜都没怎么睡好,第二天一大早,赖子便往牧家去了。 农家人起的早,门房知道事情,一瞧见赖子上门,便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没办法,一看到赖子,就想起少夫人昨晚的话。 还笑了一声:“可是来找少夫人的?” 赖子哪敢,当即摆手道:“不是不是,咱是来看老爷子的。” 可不是谁都能见老爷子的,但门房这次没有阻拦,直接叫人请了管家姜伯来。 “你来了。”姜伯面露微笑,笑容好像意味深长。 赖子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没那个机灵劲,道:“我有话要跟你们老爷子说。” “是想说大小姐的事情吗?” 如同当头棒喝,赖子一惊,猛的后退,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震惊的看着他。 姜伯微笑:“这么惊讶做什么,都住在一个地,你做了什么,咱们又不是瞪眼瞎,当然看的清楚。” 赖子方寸大乱,心中如乱麻,原本设想好的腹稿这会儿全用不上了。 姜伯仍旧笑眯眯的,“不是要见我们老爷吗?走啊,我带你去。” 赖子神思不定的跟上。 姜伯眼风瞧着,微微摇头,原本还以为是个胆大包天的,没料也就是个小混子。 牧老爷子已经醒了,得到消息,这会儿正坐在正厅,手里端着一盏茶,见人进来,也没抬眼,只慢条斯理的撇着茶沫子。 喝了一口才问道:“怎么说?” 下方,赖子心里做完准备,扑通一声跪下了,大声道:“老爷子,我想求娶牧姑娘!” “咔嚓——”一声,杯子碎裂。 茶水泼了一身,但老爷子恍若无所觉,往日平静的眸子这会儿满是杀意:“你说什么?” 第十四章 美死了 任是傻子也能感觉到他现在状态不对劲,但赖子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咬咬牙,头往地上猛的一磕:“我知道我家穷,和牧小姐比那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现在我已经看光了牧小姐的身子,为了她的未来着想,我也只能这么做。” 说道最后,赖子逐渐理直气壮起来,自己说的不错,牧小姐现在名节有亏,不嫁给自己,难道还想缴了头发做姑子去? 牧家人也舍得? 赖子理直气壮道:“还请老爷子将牧小姐许配给我,老爷子放心,我绝对不叫牧小姐吃亏!” 姜伯也懵了,没想到他这么…… 眼见老爷子脸色黑的像锅底,姜伯当即道:“我叫人将他拎出去。” “慢着。”老爷子却阻拦,将碎瓷片放桌上,一步一步走下来。 赖子一开始还能撑,后来就怕的瑟瑟发抖,往地上一伏。 老爷子居高临下瞅着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知道你是癞蛤蟆?” 赖子没有说话。 老爷子却道:“你配不上我家闺女,不是因为你穷,而是因为你这个人就配不上。” 想了想,还是没忍住,一拐杖敲他背上:“混账东西,欺负我家人,还想讹诈,真是胆大包天!” 赖子当即惨叫一声,感觉自己脊梁骨都被敲碎了,反射性想爬起来,又被一拐杖敲下去。 这糟老头子,那么大一把年纪,劲还这么大! 心中暗骂,赖子整个人恨不得都贴到地面上,吸气道:“我这也是迫不得已。” 老爷子又是一拐杖。 姜伯在一旁揣手看着,也不阻拦,暗道老爷子真是气的够呛。 微微一笑,眼里闪过狠辣,这混账东西,敢觊觎他们大小姐,活不了! 终于,老爷子打累了,将拐杖一收横向拿着,自己大步走到椅子上坐下,感觉筋骨都放松了。 至于地上那一坨,老爷子:“拖下去。” 冷笑道:“不是说爱吃鱼?就丢水里吧,吃个够!” 闻言赖子本来还在半死不活,当即抬头,目眦欲裂,刚想喊,就身体一僵,而后一个石子滚落下来。 片刻后,张瘸子一瘸一瘸的走来,单手将人拎了出去,好像在拎一条死鱼。 将石子踢出去,姜伯重新倒了杯茶,冲老爷子一笑:“天还冷,湿气大,老爷子先去换身衣服?” 老爷子转身走了,不久后回来,衣服已经换了一身。 姜伯坐在一旁,知道他生气,没提赖子,捧着茶道:“其实仔细想想,少夫人那个计划也不错。” 老爷子眉头一跳,“你被洗脑了?” 姜伯道:“主要是咱们大小姐年龄也到了。” “宁缺毋滥。”老爷子有些嫌弃道,“能被颜色吸引到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姜伯不认同这个说法:“世人多肤浅,不看颜色的,才是异类。” 不是谁都跟大少爷那样,何况大少爷那是特殊情况,不能做例子。 老爷子不满,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些道理。 便是自己,也喜欢长得好看的。 打定主意不这么做,老爷子:“赖子已经死了,这事儿已经不成。” “简单。”姜伯笑眯眯道,“被美死了。” “……” 姜伯:“反正无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就说是一见倾心,以为仙女下凡,回去路上一个不留神,竟掉水里去了。” “……” 老爷子静静看着他,片刻后忽然道:“看来你不是凤十九被洗脑了,而是被传染了。” 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姜伯摊手:“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 家世问题,大小姐现在是高不成低不就,可他知道无论来哪个,他们老爷都看不上,倒不如把名声传起来。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老爷子摇摇头,道:“可以招婿。” 闻言姜伯沉默,一般上门女婿能有几个好的? 老爷子:“起码听话。” 姜伯犀利道:“那不如多养几个奴才,身家性命在手,更听话。” “……” 俩人谈论失败。 这时候,被污蔑为污染源的凤十九正站在自己的稻田旁边远望,身边站着一身锦衣的牧魏闲,手里捧着一包糕点吃的正香。 若只看脸,当真是个俊秀清朗的贵公子,然观他举动,却和几岁幼儿无异,小小糕点都吃的很香。 凤十九脸色却不好看,眼神甚至有些阴沉。 无他,她辛苦栽下的稻苗,此刻蔫了大半,只有少数是精神的。 凤十九捂住胸口,忍不住喃喃:“早知种地不好种,没想到成活这么艰难。” 可她本来应该收获很多稻子的,都怪赖子突然玩那一手。 想到这里,扭头对牧魏闲道:“我突然想起来,昨天那个计划,满满都是牧魏央的影子,却少了赖子的结局。” 牧魏闲眨巴着大眼睛看她,眼神清澈干净。 凤十九忍不住摸摸他脑壳:“就这样过去,你觉不觉得有些太便宜他?” 牧魏闲似乎没听懂,对她微微一笑,片刻后,拿起一块糕点:“娘子,吃。” 凤十九低头看了一眼,牧魏闲虽然是个傻的,但却不邋遢,甚至挺爱干净,是以手上不像真正的小孩子那样,沾满碎屑,仍旧的干净的。 手指修长白皙,甚至很好看。 凤十九便就着他手指吃了。 牧魏闲似乎有些惊讶,呆了一瞬。 凤十九便想起那些小孩子,他们让东西的时候其实大半都知道长辈不会吃,若是吃了……表情大概跟他现在差不多。 心情陡然好了很多,凤十九忍不住揉揉他脑壳。 不远处,苏卿儿看着这一幕,揪紧了帕子。 她是知道小傻子会过来这里,故意来这里的。 牧家家大业大,这一片地几乎都被他们包圆了,他们家自然也租了牧家的地。 只她家境不错,那些村民闹得时候便将他们排除在外,现在她爹娘知道这事,便也打起了主意。 虽然一开始没参加这事,但他们也有优势。 众所周知,牧家那个小傻子大少爷,最喜欢的就是苏卿儿这村里一枝花。 娘亲催促,苏卿儿即便不甘愿,还是过来,虽然心中也存着期待。 小傻子人不行,家业却多,若将他们家租子免了就好了。 只是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苏卿儿捏紧了帕子,小傻子这就移情别恋了? 第十五章 厌你所厌 年轻男女,看不到脸,远看竟品出几分美感。 苏卿儿面无表情,很想转身就走,但还是不甘心。 小傻子移情别恋别人倒没什么,可恋的却是凤十九这个丑女,这算什么? 自己还比不上凤十九那丑女人? 想到这里,冲牧魏闲招手:“大傻……牧魏闲!” 牧魏闲自然也看到她了,瞬间就是眼睛一亮,立刻就想跑过去献殷勤。 凤十九眸子一眯,不太开心,手掌张开掐住他后脖颈,手指细弱,却直接制止了牧魏闲的动作。 凤十九:“你要去哪儿?” 瞬间一动不敢动,只是忍不住抖了一下,牧魏闲扭头,可怜巴巴的:“娘子,凉。” 这时节还在暮春,凤十九手指常年冰凉,牧魏闲只感觉后脖子像是被塞了块冰块,当然受不住。 凤十九却没有收手,只笑眯眯的:“这么开心,你是忘了上次被嫌弃的事儿了?” 牧魏闲仍旧一脸可怜巴巴。 看来是忘了,凤十九收回手,也是,小傻子能记住什么事儿呢? 打定主意叫他去再碰壁,凤十九也不管了:“去吧。” 牧魏闲却不动了。 凤十九:“她在等你。” 牧魏闲小心翼翼拉住她的手,好生叫道:“娘子~” 凤十九挑眉,懂事儿了? 苏卿儿左等右等见人还不过来,顿时一阵心气不顺,大步走过来:“大傻子,我在叫你,你没听到吗?” 凤十九表情一凉:“你叫他什么?” “关你什么事?”苏卿儿当即一翻白眼,冲牧魏闲道,“大傻子,还不快过来,我找你有事!” 凤十九没有说话,表情平静,黝黑眼眸凝结着郁气,眼尾扫量牧魏闲,注意他的反应。 本以为牧魏闲会欢快的跑过去,他却躲到她身后,手还抓着她的手,怪暖和的。 “娘子在,你有事,和娘子说吧!” 苏卿儿一阵惊愕:“你说什么?” 凤十九却微微一笑:“给你翻译一下,他的意思是: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苏卿儿气的脸都绿了,却径直看向牧魏闲,大声道:“大傻子,你躲着干什么,你给我过来,看清我是谁!” 竟然对她那么说话! 凤十九蹙眉,觉得她太嚣张,又理直气壮。 看来之前的牧魏闲给了她不少底气。 苏卿儿一直被纠缠,自觉牧魏闲对自己情根深种,当然有底气,扫了面相丑陋的凤十九一眼,只觉得伤眼睛,不屑的挪开目光。 “快过来,我知道你是认错了人,现在我就站你面前,你还认不出来吗?” 牧魏闲虽傻,却并未亲近过自己之外的女子,凤十九却不一样,明明丑成那样,牧魏闲却接受的那么快,还肆意亲近,估计就是认错人了。 苏卿儿自觉给了台阶,只等牧魏央这傻子顺着台阶滚下来,下巴微抬,骄傲又理直气壮。 牧魏闲这次却不如她所愿,只扯了凤十九袖子道:“娘子,我们回家吧。” 凤十九嗯了一声,没给苏卿儿一个眼神,扯着牧魏闲回去。 牧魏闲跟在一侧,态度殷勤,俩人背影亲密。 苏卿儿愣住了。 等回过神,面色涨红,帕子直接被扭的破烂。 凤十九,这个丑女人,竟然这么嚣张!! 还有牧魏闲,这个大傻子,竟然真的不搭理自己了! . 又生气又羞愤,回到家,直接摔了帕子。 苏母正坐在太阳下绣花,看到她这样子就是眉头一皱:“打打摔摔成什么样子,一点礼貌都没有,捡起来!” 苏卿儿正生气,还想与她别上两句,却被眼睛一瞪,立刻怂了,火速捡起破烂的帕子。 苏母这才满意,声音也温和下来:“这就对了,你要听话,知礼,你是要嫁到大户人家去的,毛毛躁躁的人家可看不上。” 边招手让她过来:“发生了什么,怎么气成这样,我不是叫你去找牧家大少爷吗?怎么说?” 一说这个,苏卿儿眼泪都快落下来了,委屈的要命:“娘,那两个人简直欺人太甚!!” 苏母表情一敛:“你给我仔细说说。” 苏卿儿便添油加醋一通,主要讲凤十九多跋扈,把牧魏闲也拉了过去,根本不搭理自己——其实她想骂牧魏闲的,自己都这么弯下腰了,他竟然还不领情,真是要气死了。 但牧魏闲怎么说都是牧家大少爷,若说下去,她知道她娘只会叫自己隐忍。 果然,就听母亲道:“大少脑子不聪明,一时被小人蒙蔽,倒也正常。” 苏母皱眉道:“倒是凤十九这丫头,仗着嫁给大少,竟抖了起来。” 苏卿儿连忙道:“娘,凤十九针对我呢!” “我晓得。”苏母怜爱的摸摸她的脸,“我儿生的这么好看,就是那故事里的西施杨妃,凤十九却丑陋,像那东施,怕是没少遭人白眼。” “她心眼子浅,嫉妒你,倒也正常。” “且等等,我去寻她家伯母,教训教训她!”苏母表情狠辣,敢挡她的好事,凤十九这是活腻了吧! . 苏家不远,破烂小院子里,赖子娘坐在门口,翘首以盼。 这么久了,她儿也该回来了。 也不晓得牧家是什么意思,若能叫牧家大小姐下嫁,那才好呢,到时候便是嫁妆,也能养起他们一家三口。 牧家小姐又生的那样漂亮,身体还好,活蹦乱跳的,生下的崽一定可好看,给老祖宗烧香,她脸上也有面儿。 就是刚进门可能会自持身份,规矩不太好,这没事,多训训就好了,他们家虽然穷,却也是有规矩的人家呢。 . 有人白日做梦,有人拧起眉头。 路上,凤十九仍旧被扯着袖子,走的稳当,脑中却回想之前一幕。 一幕幕,一句句话,连对方的表情,都记得清楚。 “我若没记错的话,上次见面,苏卿儿对你还是避之不及吧?”凤十九虽是问句,语气却笃定。 而这次,对方却主动送上门,摆明了有所求。 “娘子?”牧魏闲瞪大眼睛,一派天真,“娘子不喜欢她吗? “没有。”凤十九否认,“她头上花还挺好看的。”给她灵感了。 “原是如此。”牧魏闲模样认真的点点头,而后拉着她袖子道:“娘子不喜欢她,我也不喜欢。” 凤十九:“嗯?” 第十六章 可配得上? 心里打定主意了,凤十九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打算去赶个早集。 既然那些稻苗注定要死,她总要为之后打算——浅水的淤泥地,正适合长荷花,她可以种莲藕。 只是没有种子,需要去县城买。 春寒料峭的,早上还像是在冬天。 凤十九起来,发现周遭又没有人了,说来挺奇怪,牧魏闲虽傻,却是个勤快人,每每早上都起的很早。 活动一番,打开窗子,一股冷风钻进来。 下一秒,一大捧花钻进来,然后是牧魏闲灿烂的笑脸:“娘子,花。” 凤十九直接愣住了。 开的好漂亮的花朵,种类也多,乍一看真是五颜六色的繁复,凤十九认出来,这花多是在后面山上摘的。 虽然随处可见,可也是个心意,尤其是这么一大早的,他手都冻红了,嘴巴也有点泛白。 活了这么大,被人送人头送习惯了,凤十九还是第一次被人送花。 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先请他进来,叫人上热茶上来。 “娘子。”牧魏闲执意要将花送到她面前,看样子是不收不罢休。 凤十九当然不会拒绝,她叫人找来花瓶,分了两壶,一个放在屋内床头,一个放在外间,人一来就能看到。 “怎么忽然送这个。”凤十九感动归感动,很快又平静下来。 牧魏闲端着热茶坐在椅子上,闻言天真回道:“花,娘子喜欢。” 凤十九想了一下,想起昨天自己提那一嘴,觉得他大概是误会自己喜欢花,不禁失笑。 不过说来也不错,凤十九揉揉他脑壳,心情很好道:“嗯,喜欢。” 饭后,她带上银子打算去逛街,本来想骑马,结果牧家给准备了马车。 牧魏闲跟上来:“娘子,我们一起。” 凤十九是去办正事的,不愿带他,只道:“你若去玩,便叫牧魏央和你一起。” 牧魏闲却抓住她的手,黏黏糊糊道:“娘子,我们一起玩。” 凤十九语塞,瞅了他好几眼,还是没拒绝。 于是两人一起坐上马车,里面还烧了炭火,除了有点闷,都挺好的。 牧魏闲似乎没睡足,一上车就枕着她手臂困顿起来,脑袋一点一点的。 凤十九盯了片刻,还是伸手,将他揽在怀里。 牧魏闲顿时睡香了,呼吸均匀起来。 真是个主子命,盯着他纤长的睫毛,凤十九忍住揪一下的冲动,侧脸发起呆来。 说起来,这两天瑞王都没有再派人过来,是察觉不对劲,还是说放弃了。 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掌下皮肤,凤十九一开始还在思考,但很快就放空。 多年杀手的生活,磨掉她所有的习惯——或者说,根本没有培养出习惯。 . 一马拉车,难免不太快,她们到的不晚,不过县城已经热闹起来。 人来人往一条街,从这头站高一点就能看到那头,再横着一条热闹,穿插成十字,就是罗阳县了。 凤十九不熟悉这里,但也知道该去哪里找花种子,跳下马车,直接对牧魏闲道:“我去买点东西,之后你自己玩吧。” 说罢转身就走。 “娘子等等我!”牧魏闲本来还在揉眼睛,这下立刻清醒,学着她往下一跳,跑几步抓住她袖子,“娘子,我们一起。” 凤十九拧眉:“你在监视我?” 牧魏闲一脸天真,似乎没听懂。 也是,他不太聪明,应该只是凭着本能跟着自己。 抿了抿唇,暗道他觉得无聊时,总会离开的,便没再制止他。 凤十九四处瞅了一下,最后往西边去,那边应该会有花店。 为了防止找错,她还抓了路边一个人问了一句,确认西边确实有花店。 “娘子要买花?”牧魏闲突然问道。 凤十九点头。 “我知道哪家的好。”牧魏闲说着,拉着她往相反的方向去。 凤十九无言,想着多跑一家也没什么,便由他拉着去了。 随着逐渐往东,路边卖吃食的店没了,接着是卖衣服鞋子的店,而后是银楼。 最终,牧魏央拉着她走进一座二层小楼,凤十九一进去就知道不好,这哪是花店,这分明是首饰店! 倒是有花,不过都是金花银花。 凤十九有些好笑:“你理解错了,我要找的不是这种花店。” 她是要买莲花种子的。 牧魏闲却没听到一样,拉着她往里去,然后趴在展览柜旁边瞧,整个人恨不得趴上去。 小二对这种行径很警惕,几乎是不错眼的盯着,见牧魏闲穿的好,长的也俊,把他当大户看待,态度殷勤。 “这位公子,看看这个,金镯子,足三两呢!” “这个金钗?这蝴蝶多好看。” 牧魏闲将人拨开:“我要带花的。” 片刻后,看到一个,立刻叫人拿下来,然后献宝一样捧到风十九面前:“娘子,好看嘛?” 这东西贵着呢,小二也笑眯眯的,直到抬眼看到凤十九,顿时吓了一跳,暗道好惊险一张脸。 再看看捧着金簪子笑的灿烂的俊郎公子,觉得她更难看了。 娘子?莫非还是夫妻? 这女的家里得多有钱? 自不知道小二心里一阵吐槽,凤十九垂眸,那是桃花的金簪子,桃花是用宝石做的,品相然一般,但放在这小地方,是极难得的,说不定还是镇店之宝。 牧魏闲……倒是有心。 刚接过来,身侧就传来一道声音:“好漂亮的簪子!” 苏卿儿眼睛一亮,立刻招呼娘亲过来,“娘,我们买这个吧!” 苏母后她一步进来,看到簪子,也是目露惊艳。 “确实好品相,用来给你当嫁妆,最合适不过。” 苏母本来还有些忌讳的,毕竟东西已经在别人手上,但一看到拿的人是凤十九那个丑丫头,顿时放心。 面上带了笑意:“十九啊,这簪子你用不上,便让给我们卿儿吧。” 凤十九:“?” 凤十九提醒:“先来后到。” 苏卿儿对她不满的很,直接道:“什么先来后到,大家各凭本事买才是正理!” “更何况,这簪子这么漂亮,你买得起吗?” 想到她现在身份不一般,顿时有点酸了:“即便买得起又如何,你配得上它吗?” “……?” 第十七章 买给我 凤十九有点无语,翻了个白眼,没有搭理她们,直接叫小二包起来。 牧魏闲顿时拿出钱袋子,鼓鼓囊囊一大包,少说也有五十两。 苏母顿时看过来,挪不开眼睛。 苏卿儿也忍不住看过来,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 只凤十九一脸平静,她虽然是个杀手,没有薪资,但这些年也攒了不少,直接道:“我来吧。” 牧魏闲不乐意:“娘子,我买给你。” 苏卿儿顿时更眼红了。 见小二当真要捧着簪子去包,心里一急,直接抓住牧魏闲的手臂:“等等!” 几人看过去。 苏卿儿被看的有些紧张,但还是道:“哪有你们这样的,说了就要买,我还没有看过呢,兴许我也要买呢?” 凤十九没有说话,看向小二。 小二一脸微笑:“客人,这宝贝已经被人订下了,不若您再看看别的?” “我就要这个!”苏卿儿却犟住,直接看向牧魏闲,提要求道:“牧魏闲,我喜欢这个!” 这么好看的簪子,就应该配自己,凤十九那丑丫头哪配的上?! 见他不动,似乎在犹豫,苏卿儿语带央求:“牧魏闲,簪子让给我好不好?” 牧魏闲拧眉,揪着一张脸,似乎是在犹豫。 凤十九没有说话,只嘴角扯着一抹不冷不热的笑。 似乎确定她心情不快,牧魏闲扯回袖子,道:“这是我要给娘子买的。” 他善良道:“别的也好看,你去看别的吧。” 苏卿儿一听,差点气撅,不敢信自己都这么低头求人了,牧魏闲这傻子还不应自己。 “我就要这个!”苏卿儿气冲冲道,“这簪子只有我才能配得上!” 闻言小二瞅了一眼,觉得比起那个丑的,确实有几分相配。 可惜,晚了一步。 苏卿儿却不觉得,她气着呢,见说不动牧魏闲,直接冲凤十九道:“这东西你又戴不了,买了也只能当摆设,不如让给我!” 屡次被人攻击相貌,凤十九有点想踹人,眼神也冷下来:“滚。” 她威势太足,苏卿儿吓了一跳,反射性后退一步。 苏母见此,很是不快:“凤丫头,你这人怎么这样,不给就不给,怎么还凶人呢?” 她声音大,刹那间,楼里刚进了几个人也好奇的看过来。 苏母继续道:“要我说,你戴着东西也没什么用,买了也是白白糟蹋东西,不若让给我们得了,这簪子若有灵,也会感谢你的。” 众人闻言,下意识在两人脸上徘徊,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却下意识赞同起来。 漂亮簪子,就该配漂亮美人,那位姑娘确实有点亏。 苏卿儿感觉到那些人的眼神,顿时得意起来,朝凤十九抬起下巴:“怎么样,难道你还想犟下去吗?” 凤十九彻底无语了,到底是谁犟啊。 直接对小二道:“包起来。” 苏卿儿瞪大眼睛:“你还不愿意?!” “我为什么要愿意?”凤十九看过去,“我花自己的银子,买自己看上的簪子,我为什么要让给你?” 哂笑一声:“就凭你长得比我好看?” 苏卿儿下意识想点头。 下一秒,凤十九上下打量她一眼,平静道:“你也就脸长得不错了。” 金玉在外败絮其中。 苏卿儿顿时气的脸色涨红:“你!” “我什么我。”凤十九声音平静,“莫非我说的不对?” “不说别的,只这簪子,你想要,可你买得起吗?” 苏卿儿瞪大眼睛,一旁,苏母也像是被踩到痛脚,立刻道:“凤十九,别以为就你们家有钱,我们虽然不富裕,可这点银子还是有的!” “既然如此,那让给你也无妨。”凤十九看向小二,“这簪子多少钱?” 小二笑的机灵:“承惠,一百零八两银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顿时看过去。 “这么贵!”苏母顿时惊叫一声,“不过是个簪子而已!” 小二笑容不变:“这可不是普通簪子,这簪子是咱们县城陈大师亲手打造的,金子是足量的,还有这上面,可是货真价实的宝石,是域外才有的宝贝,稀罕着呢,一百零八两,是实惠价了!” 苏母面色不太好看:“这也太贵了!” 小二指了指一旁的架子:“咱也有便宜的,不若您去看看那些?” 凤十九立刻出声:“别,那些东西哪配得上我们苏大小姐,要我说,一百零八两还是少了,苏家可不比寻常人家,这点银子,也就买个乐呵吧!” 苏母想到刚才的话,脸上顿时火辣辣起来,她也没想到,这东西这么贵,比他们家家底还多! 苏卿儿也很震惊,但震惊过后,就是心动,这么贵,不是更配自己? 可自己家决计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的,于是看向牧魏闲,眼睛亮亮的,疯狂暗示:“牧魏闲,我喜欢这个,你买给我好不好?” 凤十九当即:“????” 凤十九看向小二:“是我听错了吗?” 小二表情尴尬。 凤十九属实是被苏卿儿这脸皮厚度给震惊到了,一时竟有些怀疑,问牧魏闲:“她是你什么人?” 牧魏闲一脸懵逼。 凤十九换了个问题:“可是你妹妹?” 牧魏闲摇头。 “那是你姐姐?” 再摇头。 “都不是,难道是姑姑?” 牧魏闲终于开口:“都不是。” “看来不是亲戚。”凤十九恍然大悟,一拍手,啪的一声,看向苏卿儿,眼睛微亮,“不是亲戚,却还这般亲近,莫非你是他未过门的小妾?” 苏卿儿面色大变:“你不要胡说!” 凤十九作苦恼状:“不是亲戚,再不是小妾,我可想不出你叫他送你簪子的理由了。” 众人顿时看过去,目光奇异。 “瞧刚才那样子,我还以为有关系,莫非是没有?” “一百零八两,她怎么敢出口的?!” “得亏不是我,否则非得撕烂她的嘴不可!” 随着一句句话语传来,苏卿儿脸色阵青阵白。 苏母也很生气,觉得凤十九太嚣张,一点不给自己面子,作委屈状:“凤丫头怎么这么说,这话要传出去,我们姑娘不要嫁人了。” “无妨。”凤十九很大方道,“我们家养一口人的饭钱还是有的。” 苏母一噎,顿时眼睛泛红,一抹眼泪:“凤丫头,我知道你是看不惯我们姐儿跟大少爷走的近,可这事又不是我们姐儿做主的,你这火气冲我们来做什么……” 凤十九脸色一冷。 就在这时,一个胖胖的带刀捕快进来,看到苏卿儿眼睛一亮,走进了才发现状态不对,顿时眉毛一竖:“卿儿,你哭什么,是谁欺负你了!” 第十八章 百年好合 粗噶的声音响在耳边,苏卿儿哭泣的动作一顿。 苏母却是面露喜意:“是王大人啊,你来了。” “是我,婶子。”王捕快话是问她,眼睛却一直瞟着苏卿儿,“怎么哭了,这是谁欺负你们了?” 苏母快速看了凤十九一眼,嘴上却道,“也不是欺负,就是……卿儿这丫头长得好,一些人看了总是眼红……” 王大人扫过去,看到凤十九,顿时一惊:“好丑……” 一团帕子精准塞他嘴里,将他剩下的话全堵回去,凤十九似笑非笑,“你最好思考清楚再回答。” 王捕快牛眼睛瞪大,不可置信,猛的丢掉帕子—— 下一秒,凤十九手指搭在牧魏闲肩膀上,笑意盈盈道:“牧公子,可认识他?” 公子?王捕快下意识看过去,当即认出人:“你是牧公子!” 虽然是个傻的,但身份摆在那,王捕快立刻收起身上气势。 牧家有钱,是罗阳县有名的大地主,连县令大人也要敬他三分,自己一个小捕快,当然没有身份在他面前摆谱。 最重要的是,牧公子身后还跟着家丁,那是会告状的。 “牧公子。”王捕快恭敬一拱手。 只往日笑眯眯的人,现在却冷着一张脸,好像自己得罪他了。 那张脸沉下来,竟有几分不怒自威,王捕快心中竟有些害怕,试探叫道:“牧公子!” 牧魏闲冷着一张脸:“捡起来。” 王捕快一怔。 牧魏闲重复一遍:“捡起来。” 声音平静,王捕快起了一身的冷汗,身体快过脑子,立刻将那沾满口水的帕子捡起来,恭敬的奉上去。 牧魏闲嫌弃,没有直接接,而是自己掏出帕子包住,这才松了脸色,对凤十九道:“娘子,女子的帕子不能乱丢。” 凤十九目带探究,面上却平静:“我没乱丢,这是你的帕子。”她才不用这么精致的东西。 牧魏闲神情一窒,随后认真化作一脸委屈的看着她。 凤十九突然就有点想笑,但想起他刚才样子,却笑不出来。 牧魏闲,心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作安慰。 一旁,王捕快也松了口气,这时候开始回想发生了什么,见凤十九与牧魏闲举止亲近,顿时头皮发麻。 自己这是上赶着得罪牧大公子? 这要是给自己穿个小鞋,他这官位就丢了,心中急切,立刻道歉道:“是小的无礼,乱丢了大少爷的帕子,请大少爷看在小的不知情的份上,放过小的这一回。” 牧魏闲却不再搭理他,注意力全在凤十九身上。 王捕快随着看过去,顿时目露纠结,这谁啊? 凤十九微微一笑:“你来是给苏卿儿主持公道的?” 王捕快一时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 凤十九已经道:“其实也无事,不过是苏卿儿看上了一个簪子,却又没钱买罢了。” 顿了顿:“你是苏卿儿什么人?” 王捕快心中一松,当即笑道:“家中正在与苏家议亲,料想过不了两日,就要去提亲了。” 一旁,苏卿儿猛的睁大眼睛,看向母亲。 苏母一脸平静,却躲开她的目光。 王捕快是县丞的娘家舅子,正得宠,若是女儿嫁过去,他们也算在县衙里有人了。 想到这里,对女儿点点头。 苏卿儿眼睛当即就红了,差点跳脚。 扫了一眼,王捕快觉察到,对她羞涩一笑。 这一笑,差点把苏卿儿胆子笑出来,只觉得王捕快又黑又胖的,丑到家了。 他还……想到他刚刚对牧魏闲低头哈腰的样子,苏卿儿捏紧了手指。 这样一个奴才一样的人,哪里配得上自己! 偏凤十九似乎很意外,哦了一声,眼神促狭的看过来一眼。 苏卿儿只觉得满眼嘲笑,顿时恨不得找个缝当场钻进去。 “既然这样,那就恭喜了。”凤十九微微一笑,客气道,“提前在这里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给她锁死!!! 王捕快笑容快要开花。 下一秒,凤十九话音一转:“这事叫我知道,也是有缘,算是做个见证了。” 随手招了小二,小二立刻上道的将簪子连盒递过来,修长手指打开,漂亮簪子立刻路出来。 哪怕王捕快是个不懂欣赏的粗人,也不能违心说一句不好看。 凤十九笑的很寡淡:“这便是苏卿儿看上的簪子,本是我夫君要买给我的,但苏卿儿看上了,我便觉得她说的也对,这东西,与她再适合不过。” 将盒子递给王捕快:“苏卿儿既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她心有意,这簪子,由你送她当礼物,最合适不过。” 凤十九:“也算定情礼物了。” 笑了笑:“送给心上人心爱之物,定能叫她感动非常。” 王捕快心头一动,看了苏卿儿一眼,只见她两眼晶亮,似乎很期待的样子。 当即点头:“也行,小二,给我包起来!” 小二笑眯眯一笑:“承惠,一百零八两银子。” 王捕快表情一僵:“多少?” 小二重复:“一百零八两。” 王捕快猛的扭头看向凤十九,她坑自己?! “看来是不乐意。”凤十九表情寡淡,掏出一张银票,“既然如此,这簪子还是归我吧。” 对苏卿儿一笑:“看来这簪子注定与你无缘。” 苏卿儿猛的掐紧了手。 王捕快见状,顿时纠结起来。 一百多两,确实很贵了,但要是苏卿儿喜欢…… 王捕快也是个妙人,道:“婶子,这簪子用来当聘礼,如何?” 苏卿儿猛的扭头,紧紧盯着苏母。 苏母避过她的目光,心中犹豫一下,到底理智占了上风:“大人这是说哪儿的话,不过是个簪子罢了,我们姐儿就是眼馋一下,并没有非想要。” 但还是想要的,所以你要是有心,可以买,但也可以不买。 王捕快听了也有些犹豫,到底买不买? 要是买了,他娘肯定要气死,但要是不买,看苏卿儿那样子,又有点心疼。 凤十九旁观这一幕,忽然扯唇,对苏卿儿道:“没想到你还是个可怜人,一根簪子便这样为难。” “既然这样,那就……” 苏卿儿眼睛都气红了,这个贱人! 王捕快也经不得激,当即道:“放下,这簪子我要了!” “好嘞!”凤十九当即拱手:“祝二位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第十九章 小人爱财 自觉促成一段好姻缘,也算日行一善,凤十九心中愉悦,没有再留,打算去买种子。 这次牧魏闲没有再阻拦,也没有再跟着,而是道:“娘子,你等等我,我去买点东西。” 一瞬间心就提了起来,凤十九不动声色:“哦,买什么?” 牧魏闲俊脸微红,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凤十九眯了眯眼睛,盯了他半响,把他盯的动作瑟缩,大眼珠子不自在的垂下去。 这幅模样,确实不像个正常人。 最重要的是,正常人,谁会扮成傻子,牧家这一代就两个小辈,牧魏央不成威胁,头上老爷子又属实疼他,他不必委屈自己。 所以就是真傻? 至于之前在楼里那幕……人都有七情六欲,会生气,即便他不聪明,也会生气,这很正常。 “我知道了。”点点头,凤十九没有阻拦,“叫小六跟着你,到时候就在这里汇合吧。” 小六是老爷子身边那个侍卫张老三的儿子,比老三小一辈,就是小六,具体名字凤十九没问过。 “好。” 小六有些犹豫,看了凤十九一眼,还是没有阻拦。 牧家家大业大,养一个女人轻而易举,她也是牧家的少夫人,应该不会像逃跑吧? 如果逃了,那便追回来。 凤十九自然不知道小六在开脑洞怀疑自己,转身就往西边走,路上拥挤时她一回头,瞧见牧魏闲好像又进了那家银楼铺子,不由挑眉。 这是心疼苏卿儿为簪子嫁终身,想要花钱去赎人? 摇摇头,暗道如果真是这样,那真是没救了。 . 西边这边挨着两家花店,凤十九去了大的那家,指明了要莲花种子。 “一包一千个,两包一百钱。” 凤十九很干脆:“五十铜。” 老板眼睛都瞪圆了:“你砍树呢,砍这么干净!” 凤十九坚持:“五十,不买我去别家。” 老板冷眼瞧着。 凤十九转身就走。 半响,见他没有喊人,又返回去:“六十就六十,但我要包成活。” “……”老板额角青筋一跳:“种植经验十铜。” 凤十九想了想,觉得不亏,果断数了七十个铜板过去。 她只有想法,但没有经验,光买种子不够,得把老板拉扯上。 老板也不吝啬,听了她的情况,快速给她讲了一通处理方法,然后也不管凤十九有没有听懂,直接哄人出去。 小二旁观一切,见自家掌柜心疼的脸都青了,不免道:“掌柜的,您不是常说做买卖是两方的事,您要是不愿意,大可以不卖给她的。” 胖胖的老板叹气:“可有看清对方面目?” 小二回想一下:“貌丑无言。” 虽然他们这边没有出什么大美女,但真长得丑的,还是少,一般都躲着家里不敢出来见人,这位倒是大胆张狂。 老板:“前不久听说牧家大少爷娶妻了,我若没看错,应该就是这一位。” 牧家大少爷虽傻,却是牧家唯一的嫡孙,不出意外,未来牧家的掌舵人,即便不是凤十九,也该是她儿子,所以,得罪不起。 小二迷惑一瞬:“牧少爷?那个傻子吗?” 老板没否认,牧家少爷脑子确实有问题。 小二不由感叹起来:“傻子配丑女,倒是天生一对。” 顿了顿,觉得不对:“若真是她,怎么这么扣?连这么点铜板都要扣一下?” 老板闻言刚放下的心事又纠起来,心疼的直抽抽,刚才那一单他没亏,却也没赚多少,可这么点盈利,对于商人来说,就是亏了。 “谁知道呢,可能穷怕了吧。”老板唏嘘道,“听说这位出身可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若是如此,倒也能理解。 . 掌柜不知道自己无意识料中真相,牧十九确实是穷怕了。 她自小就被人捡了训练当杀手,一日三餐是管饱的——在任务完成的情况下。 但或许在主子眼里他们都不算人,自然也想不起开薪资的事情,她是一直被白嫖,打白工的状态。 以前小的时候不懂这些,后来大了,渐渐感觉到囊中羞涩的苦,便理所当然的做起顺手牵羊的事情来。 于是不少官员的家人发现自家人不仅脖子被抹了,钱袋子也被偷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小人爱财,没有礼貌。 凤十九还是有点礼貌的,只拿了银子与银票,也很一视同仁,偷的干干净净,叫那些人走的更利索,自觉算是双赢。 她杀过不少人,大官也有不少,渐渐攒了不少家底,都放钱庄存了起来。 以前头上有人,毫无顾忌,现在头上的人变成一把刀,害怕引来注意力,她没敢去取钱,加上现在没有进账,处于坐吃山空的状态。 “三百两银子,应该能过一年吧?”念叨一句,她打算躲过今年,便将以前存的都给取回来,从此金盆洗手,老实做个富婆,享受人生。 她回去的时候,牧魏闲还没出来,凤十九也没去找,就站在约定好的地方,大脑放空。 偶尔也会想一下牧魏闲的状态,他去付钱,倒是解放了苏卿儿和那个捕快,但由于身份不明,或许他们会打起来? 二男争一女?不知道会不会炒起来,或者打起来,那牧魏闲肯定会吃亏。 希望别打脸,他也就脸拿得出手了。 啧了一声,心中一片平静,很快大脑又放空。 鼻尖忽然传来香味,凤十九回神,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还是走过去,买了两包糕点,并一个烤鸡腿,吃的喷香。 希望瑞王多派几个有钱的同行过来,她需要被接济一下。 一个鸡腿吃完,牧魏闲终于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精美的木盒子,像捧着一个大宝贝。 凤十九唏嘘,看来他还是买了。 傻子就是傻子,不过怎么没送过去? “娘子!”牧魏闲瞧见她,眼睛一亮,立刻跑过来,献宝一样将盒子捧过去,“娘子,礼物!” 嗯?给自己的?之前的猜测完全作废,凤十九一时有些呆滞,脑子瞬间乱了来。 第二十章 休了便是 脑子里一瞬间翻过疾风骤雨,但又很快停下,凤十九甚至有些煞风景的想这簪子既然是牧魏闲出钱买了,那苏卿儿就有理由拒绝嫁给那个捕快了。 再拿这个送给自己,一箭双雕? 心中嗤笑一声,将盒子打开,表情一瞬诧异。 只见盒子里放的并非那支宝石桃花簪,而是一根黄玉的桃花钗子。 玉质很好,透亮,一眼看上去又素雅又高贵。 牧魏闲认真道:“娘子,这个才配你。” 所以那个宝石只配给苏卿儿? 凤十九道:“这桃花确实不错。”比那黄金宝石的好看多了。 牧魏闲纠正:“娘子,这是梅花。” 凤十九仔细再看,果然发现花中飘着几根细细的黄色细蕊,花型也是梅花。 牧魏闲一脸真诚,那双眼睛透亮又干净,好像水洗过的黑曜石:“娘子,我觉得梅花更衬你。” 这话分明是夸赞,凤十九却笑道:“人们常用桃花来称赞女子好颜色,用梅花形容气质,你这是在暗指我长得丑?” 牧魏闲愣住,满脸顿时写满了茫然,似乎不知她为何会这么想。 凤十九提醒:“你若真不懂,这时候该着急解释。” 牧魏闲继续满脸茫然,不懂她在说什么。 凤十九陡然一叹:“给了你机会,还是毫无反应,看来你是完全不在意。” 而后下结论道:“你不爱我,甚至在敷衍我。” 牧魏闲顿时满脸慌张,结巴道:“不,不是的,娘子,不是的。” 凤十九冷眼瞧着他反应,似乎在等他解释。 牧魏闲急得眼里泛起泪花,瞳孔湿润,凤十九突然发现他长了一张很想让人欺负的脸。 俊秀干净,眉骨却高,显得有些疏冷,带着难言的易碎感。 凤十九开始发散思维,对比牧魏闲,那捕快简直样样拿不出手,苏卿儿便是只图脸,也不会愿意嫁过去。 错过这个潜力股,她亏了。 见他仍是一脸焦急,却笨口拙舌说不上话的样子,凤十九拍了拍他肩膀:“好了,开玩笑的。” 将簪子收起来:“东西我很喜欢,你可有喜欢的物什,我也送你一个。” 虽然她喜欢白嫖,但占一个傻子的便宜,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见她松口,牧魏闲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鼻尖被冻得有些红,更衬脸庞白皙如玉,眼睛温润明亮。 “娘子喜欢就好!”他声音甜蜜,却没说自己喜欢什么。 凤十九便又问了一遍。 “我喜欢娘子。”牧魏闲说道,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露出的耳廓红的厉害。 凤十九惊讶:“你还会害羞?” 牧魏闲没有说话,倒是身后的小六嘴角一抽。 是啊,他们主子不但会害羞,还会说话呢。 凤十九有些新奇,但又很快恢复平静,再三确认他不要什么后,便扯着他上了马车,几人回去。 马车渐渐远走。 不远处,抱着新买布料的苏卿儿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不禁将怀中东西抱的更紧。 她已经有些后悔了。 簪子虽美,但为了这个,赔上自己的下半生,不值得。 然而现在簪子已经插在自己头上了。 期间因为银子不够,王捕快还回家了一趟,回去时兴高采烈,再来时脸上多了一个巴掌印子。 苏卿儿当即就看的心头一跳,升起莫大恐慌。 王捕快年纪轻轻便有职位在身,他娘以他为骄傲,疼爱都来不及,从来不会动手。 这一巴掌,是打给自己看的。 她想打的是自己。 这样的恶婆婆,自己要是真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吗? 更别说王捕快还长那么丑……比牧魏闲差远了。 想到刚刚看到那一幕,心中顿时涌起满腹不甘,牧魏闲虽傻,但却长得出挑,十里八村没一个长得有他白的。 而且,他还有钱,一百多两的簪子,说买就买。 如果嫁给牧魏闲的人是自己会怎样? 闹中忽然出现这个念头,苏卿儿无意识抓紧了布料,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布料抓烂。 “省省!”苏母提了一块豆腐回来,见她这样,拍了拍她手臂,“干啥呢,新布都被你扯烂了,这可是要给你弟弟做新衣裳的,烂了人家可不赔的!” 如大梦初醒,苏卿儿立刻松开,片刻后,一脸委屈:“娘,我不想嫁给王捕快。” “不想嫁也得嫁。”苏母十分冷酷,“你连人家聘礼都收了。” 苏卿儿摸了摸簪子:“我可以退回去。” “你舍得?” “……” 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苏母语重心长:“王捕快是个好的,家里富裕,亏待不了你。” “这一百零八两的簪子,可不是说买就买了吗?”目光一扫,苏母眼里闪过羡慕。 她出嫁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好处。 “可我不想嫁。”手指扣紧了布,苏卿儿无法接受,“他太丑了,他娘也凶……” 见娘亲一脸不赞同,顿时愤愤道:“嫁给他,还不如嫁给牧魏闲那个傻子呢?” 气氛陡然一静。 心里话说出来,苏卿儿却感觉一阵轻松,继续道:“牧家比往家有钱多了,那么多地,光收租子就能养活一家人。” “而且他也没有娘亲,就一个爷爷,也很和蔼,从来不生气,比王家好多了。” “娘,我不想去王家受嗟磨。” 说道最后,她扯住苏母的袖子,一脸央求。 苏母想起牧家条件,也是心动,但还是叹气:“晚了,从前你不乐意,可现在人家已经娶了别人了。” 苏卿儿:“娶了可以休了。” 苏母一惊。 眼里闪过怨毒:“何况凤十九长那么丑,牧家肯定也是不乐意的,且说之前,牧魏闲也是最喜欢我的。” 苏卿儿道:“只要牧魏闲有意,牧家人肯定会马上将凤十九休了。” “娘,你去跟牧老爷说,就说我想嫁,牧老爷一定会同意的。” 见母亲似乎犹豫,苏卿儿开始下猛料:“娘,我若嫁到牧家,便是牧家主事的人,牧家家财,将尽数为我所用。” “你不是一直愁弟弟不能娶个好媳妇吗?有了钱,一定可以的。” “娘,你就等着做你的有钱太太吧。” 第二十一章 我似凶虎 浑然不知有人在算计着将自己挤下去,凤十九此刻已经在回家路上。 路上牧魏闲似乎饿了,将她买得糕点吃的一干二净,俩人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 似乎收到信,刚下车,就瞧见牧魏央站在那里,叉着腰,气鼓鼓的看着他们。 牧魏央确实很生气:“你们去逛街,为什么不叫我!!” 凤十九:“大早上的,你起得来?” 牧魏央一噎,那确实不太行。 很快找出理由:“我们可以晚一点去,那时候太阳正好,路上也暖和。” 凤十九走过去:“是啊,不仅暖和,刚好赶个早集尾巴,看街上也清净。” “……” 心中生气,牧魏央还是屁颠屁颠的跟上去:“你们出去买了什么好东西?我看看。” 凤十九:“莲花。” 牧魏闲:“梅花。” 牧魏央:“?” 俩人对视一眼,凤十九说完下半句话:“种子。” 牧魏闲接话:“簪子。” 牧魏央:“……” 冷着一张脸,牧魏央:“要是不想告诉我可以不说。” 凤十九没有说话,将怀里东西递给她。 “这啥?”摸着像是豆子。 “莲花种子。” 牧魏央顿时无语,给她丢了回去:“我看这作甚,簪子呢,我看看。” 凤十九再次递过去。 “祁山的黄玉。”只是摸了一下,牧魏央便得出结果,“是个好东西。” 对光看了看:“雕刻也好看,梅花……梅花清冷。” 牧魏央说着,摇头道:“不衬你。”这人一身杀气,哪里有一点梅花高洁的样子。 凤十九挑眉。 牧魏央将簪子还给她,颔首道:“用花来比喻你实在不贴切,我倒觉得你像动物,老虎就不错,凶猛。” 凤十九颔首:“多谢夸奖。” 牧魏闲顿时一脸见了鬼。 凤十九一本正经道:“老虎是凶兽,十分厉害,我觉得和我确实贴切。”都很厉害。 “……” 你还挺骄傲是吧? 翻了个白眼,牧魏央转移话题:“我找你是想说事。” 说着看了站在旁边的哥哥还有小六一眼,疯狂暗示。 牧魏闲一脸天真:“什么事,说呀!” 牧魏央直接让小六把他拉走,然后拉着凤十九往另一个方向走,边走边问:“赖子被你弄哪里去了?” 凤十九迷惑一瞬:“是我听错了,还是你找错人了。” “找的就是你。”牧魏闲没好气道,“今儿一大早赖子娘便上门,说要找赖子,这会儿全村都传遍了,说赖子失踪了。” 失踪?恐怕不是。 心中猜测,凤十九摇头:“不知道,他好像喜欢赌博,兴许是进城了也不一定。” 牧魏央:“赌了两天?” “赌徒一般都不清醒的。” 牧魏央皱眉,仍旧觉得哪里不对:“可我瞧赖子娘的样子,不像是这样。” 顿了顿,一脸怀疑的看着她:“最重要的是,现在赖子娘一直盯着这里,鬼鬼祟祟的,好像是在怀疑我们。” 凤十九想了想:“把‘好像’二字去掉,自信点,就是在怀疑。” 牧魏央无言,盯着她,小声道:“真不是你?” 凤十九摇头:“他的事情,我已经报复回来了。” 牧魏央不禁想起之前她逼着赖子吃鱼的样子,顿时一阵悚然。 “不是你,那是谁?” 凤十九没有说话,只是拿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她,而后寡淡一笑,似乎在询问,你说呢? 牧魏央本来就有所怀疑,这下顿时又开始惊疑不定。 莫非是家里人做的? “问问就知道了。”凤十九轻声道。 牧魏央暗道也是,转身就要去问。 留下凤十九原地站了片刻,也回去了。 不声不响解决一个人,牧家人手段可以,她还以为这家人要将人送官,或者找机会报复呢。 这种利落的手段……在宫里头倒挺常见的。 . 不远处,赖子娘确实在盯着牧家这里。 距离事情已经过去一天一夜,赖子却还没回来,连个信儿也没有,不免让她心中惊慌。 若是以前也就罢了,这么久不见人,指定又钻那个赌窝里去了,可这次他明确去了牧家,还是为了那样一桩事。 赖子娘不禁怀疑是不是牧家不愿意,又生了怒,索性将赖子杀死了,或者扣押起来了。 但牧家不承认见过人,态度也那样吓人,她不敢多问,只好就在这盯着。 要是真的被扣押了,她也好早些看见,将人带回去。 可是坐了一上午,却不见什么动静,反倒瞧见牧家的马车回来,远的看不清楚,但看方向是从县衙回来的。 她儿子都失踪了,这家人竟然还有心思去县城?! 心中气的难受,赖子娘坐在地上,远远盯着牧家。 牧家在村口,距离村子里其实有些远,像是与牧神村一下子隔绝开了,但只要有人进村子,他们一准能看到。 现在赖子娘也能看到。 不久后,一辆牛车慢悠悠回来,上头坐着苏家那家子人,苏家姑娘坐在上面,小脸嫩白好看。 赖子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其实一开始她起过心思要娶这个儿媳的,可惜苏家丫头眼界高,看不上她们。 想到这里,心中一阵不快,但还是快速爬起来,凑上去:“苏家的,刚从城里回来啊,有没有看到我家赖子啊?” “没有。”看到她,苏母眼中闪过嫌弃,面上却笑的亲切,“老姐姐,赖子又不见啦,是不是进赌坊啦?” 赖子娘脸皮一僵:“不是吧,这都一天一夜没着家了,出门时身上也没带钱,按理说不应该。” “哟,这么久没回来!”苏母一惊,“那你怎么不去找,守在这儿干啥呢?” “我也想,这不是老胳膊老腿使不上劲儿!”目光垂涎的看了一眼她们的牛车,赖子娘眼神闪烁,“其实我是等着呢,等他一回来,我肯定能看到。” 话音一转,“要是在牧家就好了,之前听他说得罪了牧家那位少夫人,说要去赔罪呢,也不知道罪赔了没有。” 少夫人?赔罪? 苏卿儿目光一动,与苏母对视一眼,再看赖子娘,表情完全变了。 “你细说一下。” 第二十二章 口味好重 三个人整整讨论了一刻钟,最终苏家母女坐牛车离去,赖子娘继续蹲人。 荒野田地,有人在算计,牧家大宅,有人在惆怅。 “爷爷。”提着裙子进门,一屁股坐在大椅子上,面上笑容不见,牧魏央此刻一脸愁容:“哥哥跟凤十九出去逛街了,现在才回来。” 老爷子当然知道这个,微微颔首,看了她一眼,示意有话快说。 牧魏央:“哥哥给凤十九买了一个簪子,您知道男人送女人簪子是什么意思吧?” 老爷子表情平静:“他们已经是夫妻。”送这个多寻常。 “可是他送的是梅花簪子,还是玉质的。” 端茶的手忽然一抖,梅花傲雪凌霜,三君子之一……想到凤十九那张脸,老爷子忽然将茶杯放下。 这多少有点刺激了。 牧魏央却继续道:“黄玉梅花簪,看来哥哥对嫂子很满意。” 本来想说‘喜欢’,但想了想,总觉得哪里不对,于是换成‘满意’。 老爷子心情略复杂,又端起茶盏:“既然如此,你该高兴,拉着一张脸作甚?” 牧魏央皱着一张俏脸,满眼都写着纠结:“可她太丑了。” 确实有点,老爷子:“相貌并不重要,你应该看重品行。” “怎么会不重要?”牧魏央顿时不赞同的摇头,“重要的,她要长得好看,我盯着都能多吃两碗饭,可她长得不好看……” 牧魏央纠着脸,给他举例子:“孩子肖母,你想想你未来孙子,要是长得跟凤十九一模一样……” 那该多糟心啊! 心里闪过这句话,老爷子将刚喝了一口的茶又重新放回去。 丢下一个大雷,牧魏央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起来:“说起来,他们好像还没有圆房?” 差点咳出来,老爷子彻底觉得手里的茶不香了。 心中梗了梗,沉默片刻,老爷子还是出口训斥:“你一个姑娘家,张口闭口就是圆房,成何体统!” 牧魏央一脸无辜,感觉他在拿自己出气。 摇摇头,上心道:“我哥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她就这一个哥哥,要是他过得不好,她当然会因此揪心。 老爷子再次沉默,甚至还有点想扶额,说起来,儿媳那张脸,确实有碍观瞻,要是孙子继承了…… 不过她还是有优点的,老爷子似乎在进行自我说服:“没有人是完美的,她是个有规矩的人,不会私下欺负你哥哥。” 那些人表面上亲和,私底下却喊他孙儿是傻子,嘴里眼里都是不屑,他并非不知,只是无力阻挡,毕竟嘴长在别人脸上。 牧魏央听了不知该赞同还是不赞同,凤十九那张狂的样子,哪有半点规矩? 但确实也没欺负哥哥就是了。 眉头一动,也想起什么:“说的也对,凤十九还是有优点的。” 老爷子耳朵一动,什么优点? 牧魏央声音略高:“她凶!” 老爷子皱眉。 牧魏央却激动起来,一拍手:“她那么凶,一定能护好我哥!” “……” 满腹欲言又止,最终老爷子头痛的挥挥手,示意她离去。 牧魏央正若有所思,想着这样不保险,虽然哥哥条件好,但如果凤十九铁了心,那他们就不太能划得来。 还是要赶紧生个孩子。 走到门口时,忽然想到什么,回头道:“爷爷,赖子失踪了。” “嗯,村里头已经传开了。”老爷子态度平淡,“他向来好赌,指不定又是钻哪个赌窝里了。” 这话跟村里人说的几乎一模一样,牧魏央也没有多问,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她走后,老爷子叹口气。 . 一天平静,赖子仍旧没有见人影,村民们终于感觉到不对劲,热心的人开始帮忙寻找起来。 有人去县城,有人在村里搜索,然而一无所获。 牧家作为村里大地主,自然也派人出去找,然而直到天擦黑,仍旧见不得人影。 “莫不是被拍花子拍走了吧?”有人出声。 “赖子都那么大了,拍他能干啥?” “干活啊!”那人道,“我媳妇娘家兄弟之前说过,他有个同村的就被拍走了,好几年才回来,晒得干瘦干瘦的,又老又黑,活像老了二十岁。” “说是被人拍走当苦工去了呢!” 一群人顿时开始讨论起来,赖子娘哭的俩眼肿成核桃。 最后边,苏母眼神闪烁,算计着什么。 再等等,再等一夜。 希望赖子识相,别回来了。 . 天渐渐黑了,多数人都跟着回去,村里头也逐渐安静下来,野风狂吹。 牧家,吃过饭,凤十九再次去看了一眼自己泡起来的荷花种子。 一天过去,还没有发芽的样子,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应该可以。 她与牧魏闲仍旧住一个屋子,一张床。 好在床很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甚至还能再平躺几个人,平时她将牧魏闲点了睡穴,他就能安静躺里面一夜,宛若死人。 今日,熟练的将牧魏闲点睡,用被子捂着,凤十九这才让人打水洗漱。 热水浸泡,舒适的她不想出来。 架子上随意挂着大毛巾,随手一捞将自己一裹便出去,手指在胸前抓着布巾,底下隐隐露出两条白皙修长的双腿,随着走动,大腿若隐若现。 换平常她绝对不会如此松懈,只是牧魏闲已经被点睡着,死人一样,便当做不存在。 回去,刚打算穿衣服,就看到帐子里坐着一个人影,灯火昏黄,帐后身影也被落上一层朦胧。 手边没有衣服,只好攥紧了身上的大布巾,迟疑的叫了一声:“牧魏闲?” 下一秒,帐子拉开,牧魏闲满脸迷糊:“娘子?” 迷糊的目光随着看清眼前一幕逐渐呆滞,牧魏闲一手抓着帐子,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就在凤十九犹豫要不要转身离去当做无事发生时,忽然感觉眼前猩红一闪。 定睛一看,牧魏闲鼻下两条血道,正在往下蔓延。 凤十九:“……” 犹豫顷刻间全化为无语,凤十九表情复杂:“没想到,你不仅人傻,口味也重。” 她还顶着一张丑脸呢! 第二十三章 再说一遍 牧魏闲自然没听出她话中冷意,察觉到什么,连忙手忙脚乱擦鼻子,顷刻间白皙的手上全是鲜血。 凤十九对这东西很敏感,眉头都皱了起来,直接拎着他下床,万一弄床上就不好了。 “别动。”让他站直,凤十九,“手帕呢,拿出来擦擦。” 牧魏闲委屈巴巴:“手帕不在。” 于是凤十九便捞起他略宽大的袖子给他擦。 “面颊红润,鼻息吐火。”凤十九说着,捞起他腕子,把脉,只觉得手下像是有火在跳动,皱眉,“你吃了什么?” “饭。”牧魏闲很老实,可能也被吓怕了,连忙念了一圈,末了可怜巴巴问道:“娘子,我会死吗?” “死倒是不会,不过难受是真的。”凤十九觉得他状态不对,“除了饭,你还吃了什么?” “羊鞭。” 手下一个用力,将腕子捏个正着。 牧魏闲轻叫一声,眼泪水都出来了,更显瞳孔湿润漂亮,此刻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小声道:“娘子,疼。” “……”凤十九收手,沉默片刻,还是确认道,“你确定是羊鞭?” 牧魏闲老实点头,乖巧道:“妹妹端来的,盯着我喝,喝完了才肯走。” 凤十九没说话,脸都黑了。 “我知道了。”揉揉额头,凤十九想起进门那日,牧魏央守在门外,今日如此殷切期盼,说不定也在外面守着…… 好在鼻血已经不流了,给他擦干净,然后将里衣丢掉,示意他上床:“没事儿了,睡吧。” “好。”牧魏闲乖乖点头,爬上床。 只着了白色里裤,布料很是飘逸,上头裸的上半身皮肤白的刺目,清瘦而不孱弱,或许太热了,胸前此刻泛着淡淡粉色。 青年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颗头,黑色长发散落,一双明眸认真的盯着她,黝黑干净,像是幼狗,看上去别提多乖巧了。 凤十九伸手盖住他眼睛:“乖,睡吧。” 牧魏闲睡不着,清亮的声音有点哑:“娘子,难受。” 凤十九动作一僵,面不改色:“忍着。” 牧魏闲满脸委屈,也不说话,就可怜巴巴的盯着她,把人盯的心都软了。 凤十九索性背过身去:“睡了。” 灯熄灭,眼前陡然一暗,只有月光浅淡,微微勾勒出床帐的轮廓。 片刻后,凤十九感觉身后一热,有人贴了上来。 牧魏闲将脸都贴在她后脖颈,呼吸间全是热气:“娘子,难受。” 凤十九差点没忍住把他踹下去。 . 身后晃动半夜,凤十九几乎到黎明才睡着,翌日醒来神色疲惫,双眼皮都给整出来了,当然,牧魏闲也没好到哪里去,蔫头耷脑的,走路低着头,一不小心就撞她身上,像极了呆头呆脑跟在父亲身后的小企鹅。 好在身高高,倒不至于撞疼脑壳。 早晨一桌吃饭,牧魏央看着两个神态疲惫的人,笑容得意。 脚步略沉,老爷子最后入座,强忍住没打哈欠。 昨夜做了个梦,竟然梦到缩小版凤十九追着自己叫爷爷,当场就吓醒,后半夜脑子里不断回想,一直没睡着,此刻困得简直要立刻睡过去。 牧魏央目光一转,看到老爷子,吃了一惊:“爷爷,你脸色好难看!” 闻言凤十九抬眸瞥了一眼,只见老爷子眼下一片青黑,脸色也略黑沉。 微微挑眉:“你也喝了羊鞭汤?” 老爷子瞬间精神,什么? 正在喝粥的牧魏央猛的呛住,疯狂咳嗽。 牧魏闲好奇抬头:“爷爷也喝了?怪不得。” 好声劝慰道:“羊鞭汤不是好东西,以后别喝了,晚上会睡不着。” 老爷子彻底黑了脸:“我没喝!就是有些失眠!” “哦。”凤十九神色平淡,不知道信了没有,低头喝了口粥,然后突然说道,“年纪大了,还是要注意身体。” “比起一时的享乐,我相信健康长寿更重要。”老爷子年纪一大把,还是消停点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脸色沉得像锅底,老爷子沉声道:“我没喝!” 一旁牧魏央心虚至极,立刻道:“可能是受凉了,这天乍暖还寒的,饭后把牛大夫叫来给爷爷看看吧。” 老爷子点头:“昨夜去了一床棉被,确实有些冷。” 后续无人再说,一桌四个人,三个人都在犯困,最终在平静中结束。 一落筷,老爷子转身就走,不忘记找补道:“老三,叫人去请牛大夫过来。” 老三满脸带笑的应下。 凤十九则出去,站在檐下,吹冷风。 “娘子,想睡觉。”牧魏闲站在旁边,低着脑袋用额头抵着她脖子,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宛若树袋熊。 凤十九身体微僵,忍住将人丢出去的冲动,忽然伸手,将手放在他后脖颈。 招式老套却有用,牧魏闲瞬间精神起来,双手捂着后脖子,欲言又止,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凤十九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中午再睡,不然晚上该睡不着了。” 话落,目光瞥到一个身影,被姜伯领着往老爷子屋里去。 苏卿儿她娘? . 苏母被姜伯领着往老爷子屋里去,心中一片忐忑。 她来,是想跟老爷子透露一下自家的意思的,想结个亲。 想到自家女儿那张脸,以及牧魏闲对她痴迷的程度,很快又自信起来。 一定可以的。 被请上座,苏母一开始很是委婉。 然而老爷子精神不好,懒得应付,直接道:“有话直说。” 苏母心中一梗,还是扯出笑脸:“今日来,是想跟我们家姑娘提个姻缘。” “姑娘?”老爷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儿子?” 苏母笑的略拘谨:“我们家姑娘与大少爷关系一向好,又是正当年龄,也是有缘分……” “你搞错了。”老爷子连忙摆手,“我孙儿已经娶妻了。” 苏母笑容不变:“不熟悉的人,哪有青梅竹马来的感情好。” 原来是来撬墙角的,嘴角一抽,老爷子:“夫妻之间不讲究这个,他们开心就好。” 反正他孙子玩的挺开心的。 苏母听的心中不虞,索性摊开直说道:“你也不想自己孙媳妇是个大奸大恶之人吧?” 老爷子:“什么意思?” 苏母暗示:“赖子失踪两日,我瞧着跟她有大关系。” “……”慢慢坐直了,老爷子:“你说什么?” 跟谁有关系? 第二十四章 赖子找到了 “赖子失踪,跟凤十九有关系。”以为他没有听清,苏母又重复一遍。 竟然没听错,老爷子满心复杂:“这话可不能乱说。” 苏母既然敢说,自然是打听好消息了:“之前赖子不知道怎么得罪她,凤十九竟然逼的赖子一直吃鱼,险些把肚皮都吃破,生生拉了半个时辰!” 老爷子轻咳一声:“赖子家穷,她请吃饭,是好心。” “哪有这样的好心,逼着撑死人去的。”苏母不赞同,“我看她就是想害死人,现在好了,还直接把人弄失踪了,也不知道藏那个旮旯了!” 语出惊人道:“也不知道赖子还活着没活着!” 自然已经死了,还是他吩咐的。 老爷子不以为意,淡哂道:“说话要讲证据,官府可不好凭猜测断案。” 苏母听的眉头一皱:“你怎么还护着她呢?” 老爷子看她一眼:“她现在是我牧家的儿媳。”不护着她护着谁? 何况此事凤十九是受无妄之灾了。 苏母有些生气:“赖子娘眼睛都快哭瞎了,您也该睁开眼睛看看!” 老爷子眉头一皱,有些不乐了:“都说了说话要讲证据,你要是真怀疑,尽管去报官!”别来他们家闹! 见他这样,苏母就知道他要护着人,顿时很不甘心。 怎么猜也没猜到老爷子还会护着凤十九那丫头,莫非那丫头还有什么神奇魅力? 当不是,苏母暗道,才相处几天,料牧家人也就是单纯护短罢了。 摇摇头道:“既然您不相信,那就再等等吧,事情真相总会出来的。” 顿了顿:“咱两家孩子青梅竹马,大少爷最是喜欢我家姑娘……” 老爷子打断她的话:“那已经是过去式。” 虽然不喜欢凤十九,但他不会出尔反尔。 苏母不乐意了:“您这是看不上我家姑娘?!” 还真是看不上,老爷子喝了口茶:“什么看上看不上的,不过不合适罢了。” 苏母声音尖利:“那凤十九就合适了?” 老爷子点头,起码他孙子喜欢。 苏母更憋气,近乎质问道:“您倒是说说,哪里不合适?”她闺女哪点比不上凤十九那丑丫头! 与之相比老爷子神色始终平静,镇定自若,闻言脑中忽然想起昨日孙女说的话,脱口而出道:“不够凶。” “……” 苏母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一脸见了鬼的瞧着他。 那这么说,确实不合适。 . 檐下,凤十九侧头,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牧魏闲已经睡着了。 这么快入睡,当真是没心没肺。 牧魏央悄悄走过来,见她一直盯着一处,好奇问道:“你在看什么?” 凤十九回答:“看晦气之物。” 牧魏央脸色一淡,那是爷爷住的地方。 目光紧紧盯着她,似乎在要一个解释。 凤十九似乎没瞧见她脸色,一手抱着牧魏闲的腰,回道:“有不太吉利的客人上门了。” “谁?” “苏卿儿她娘。” 牧魏央对苏卿儿感官不太好,那女的满身心眼子,对她哥总是嫌弃至极,她不喜欢。 不过……大眼睛瞅着她,牧魏央:“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 牧魏央却笃信自己的猜测,笑了一声,刚想出声嘲笑,就听凤十九道:“羊鞭汤。” 牧魏央笑容一僵,火速略过这件事:“怎么说她是不吉利的人?这是什么说法?” 凤十九收回目光,暗道之后再报复:“看到她,便有种不好的预感。” 牧魏央觉得好笑:“这种感觉一般都是自己在欺骗自己。” 凤十九道:“靠这种直觉,我得幸逃生多次。” 闻言牧魏央没去关注逃生二字,反而道:“这么准,莫非你是乌鸦变身?” 凤十九眼神一冷。 立刻缩了缩脖子,牧魏央:“没想到你还有这种能力。” 凤十九在心中再次记了一笔:“以后没钱了,可以去算命。” “……” 无语之时,忽然看到有人从老爷子院里出来,顿时精神道:“她出来了!” 话落,那边似乎感觉到什么,遥遥看过来。 看到凤十九,身影一顿,而后冲她冷冷一笑。 距离太远,牧魏央还以为是冲自己笑的,当即一愣:“这招呼打的怎么不对劲,我是不是看错了?” 凤十九习武多年,眼力比她好的多,清楚看到对方笑中敌意,平静道:“你没感觉错,除非我们两个都瞎了。” 牧魏央皱眉。 凤十九怂恿:“去问问,看她来做什么。” 牧魏央也好奇,刚想去问,忽然想起什么,不悦看过来:“你在吩咐我?” 凤十九一脸淡然:“难道你不好奇?” 自然好奇,可她也不想就这么满足对方,感觉自己低了一头一样。 刚想说什么,就见凤十九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乌鸦。” “……”眼皮子一跳,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牧魏央只好不情不愿转身过去。 刚走几步,脚步立刻轻快起来。 等她走,凤十九揽着牧魏闲,往前走动两步,让自己处在太阳光下。 牧魏闲背对太阳,背上一片温暖。 不多时,牧魏央提着裙子走出来:“问清楚了,是来送东西的。” 凤十九扬眉,她记得苏母是空手而来。 牧魏央表情奇怪,解释道:“是来送女儿……” 下一秒,门房跑过来,打断她的话,喊道:“小姐,少夫人,不好了,赖子找到了。” “咦?”瞬间忘了自己的话,牧魏央转身,“在哪找到的?” 门房道:“在河里,刚打捞上来,一早柱子去钓鱼看见的,人都泡发了。” “……” 似乎想到那种场景,牧魏央胃中翻滚起来,一阵恶心。 凤十九却始终平静,似乎毫不惊讶。 门房觉得她平静过头,继续道:“两位主子,现在外面闹腾着呢,就等您过去。” 牧魏央不悦:“找我们作甚,我们跟赖子又不熟。” 门房便小心看了凤十九一眼,不太自然道:“赖子娘正哭呢,说是咱们少夫人把人害死的。” 牧魏央猛的扭头。 凤十九一手摸着牧魏闲的脊背:“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 第二十五章 扣锅 苏母比俩人先一步而到,此刻正站在人群中,听赖子娘哭,眼神闪烁。 “可怜见的,也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久。” “赖子娘说是凤十九干的,难道真是她?” “我就觉得凤丫头不是啥好人,阴阴沉沉的,整天拉着一张死人脸。” “赖子怎么招惹她了?” “兴许没招惹呢?人家就是看赖子不顺眼?” “嗐,赖子娘别哭了,等会儿牧老爷来了,让他给你个公道。” 苏母闻言想出声,还是忍住。 她是想结亲,不是想结仇,当务之急,还是把凤十九按下去。 忽然一叹,添油加醋道:“凤丫头确实不是个东西,我们姑娘不过是跟大少爷走得近了点,便开始针对我们姑娘。” “天可怜见,我们姑娘那么好欺负,也只能将委屈自己咽心里。” 众人顿时看过来,苏卿儿是出了名的长得好,家境也不差,凡家里差不多的,都想跟他们结亲的,对此事十分关注。 “什么,凤十九还敢欺负卿儿?!”村长的儿子大壮惊叫一声,十分愤怒。 苏母一脸感叹:“也不算欺负吧,就是见了面,就挤兑几句,嘲笑几句。” “就是我们家姑娘心思软,夸她一句高兴半天,说她一句,也要委屈半天,这几天心里可不得劲,饭都吃少了。” 大壮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人丑多作怪,她不在我们村里长大,到底跟我们不是一条心,说欺负就欺负。” “婶子,你可不能忍,还有下次,得抓着她骂回来,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苏母一脸委屈:“那能怎么样呢,人家现在是飞上枝头了,有牧家做靠山,万一一个不乐意,我们家今年的粮食就没着落了……” 大壮闻言呆滞一瞬,他们家也种着牧家的地,确切说,这个村里,基本家家户户都种着牧家的地。 沉默片刻,还是闷声道:“再怎么样,也不能欺负人啊!” 苏母没说话,只是一笑,笑容委屈又心酸。 这时,有人道,“凤十九来了。” 众人回身看,远远瞧见三人并肩而来,一红一黑一蓝。 凤十九居中,一身黑衣很是利落,步子不急不缓,身侧跟着揉眼睛的大少爷,似乎刚睡醒。 随着她缓缓走近,拜之前赌约所赐,一时竟无一人敢吭声,次第让开路,躺在地上,被遮挡住的赖子就露了出来。 牧魏央跳脱,抓着凤十九袖子往前看,第一眼没看清,第二眼瞧见一团浮肿,顿时心中一骇,连忙躲到凤十九身后。 凤十九不太懂她这种害怕却还喜欢看的操作:“你可以闭眼。” 牧魏央改为抓着她手臂,紧紧闭上眼睛。 不过片刻又睁开,丧着一张脸:“不行,会联想,更害怕了。” 凤十九想了想:“要不你跳下去,洗下脑子?” “……” “凤十九!”见她还有心思调笑,苏母看不下去了,“赖子都这样了,你不打算给大家一个交代吗?” “交代?”嗤笑一声,“我为何要给你们交代?” 苏母不虞道:“你害死赖子,还想不承认?” 不等回答就道:“你不要想着你有牧家撑腰就没事儿了,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凤十九,此事不能这么轻易地过去!” 周遭人也七嘴八舌起来:“是啊,赖子都死了,这可是他们家的独苗!” “连个后也没留下,赖子家这是要断香火了!” “不能太过分啊,杀了人,就该付出代价!” “牧家不会包庇她吧?” “应该不会,牧老爷是个好人,开明公正,不会做这种事儿的。” “就是,凤十九,快给赖子娘道歉!” “……” 苏母听着这些讨伐,一脸得意的看着凤十九,村里人都排斥她,她就不信牧家还敢要这个儿媳! “这些人太过分了!”牧魏央已经惊呆了,她们明明什么都没说呢,这就被定罪了? 气氛有些热烈,牧魏闲心中不平,但更多则是害怕,不由扭头看向凤十九。 只见她一脸平静的瞅着赖子的尸体,似乎在探究,也似乎在发呆,总之就是不见焦急的样子,像是完全没听到那些人的讨伐。 牧魏央嘴角一抽,忍不住戳了戳她。 喂,回神了! 凤十九看她一眼,用眼神表达疑惑。 牧魏央示意她看四周,这会儿众人已经发觉不对劲,都停了下来,此刻齐刷刷盯着这里,一双双眼睛,牧魏央不由有点恐惧。 凤十九却仍旧平静,问道:“说完了?” 不咸不淡的态度,苏母心中一梗:“凤十九你别——” 伸手制止她的质问,凤十九:“别再给我扣锅了。”已经背不动了。 随后忽略她,问道:“是谁先说的,赖子是被我害死的?” 众人齐刷刷看向赖子娘,妇人哭的泪干了,神情木然,像是老了十岁,闻言看过来:“是我。” 脸上全是恨意,赖子娘恨道:“不过是捞了你几条鱼,你竟然害死赖子,凤十九,你个毒妇!” 凤十九摇头:“我说了,不要给我扣锅。” 表情寡淡,眼神也冷漠,似乎高高在上的睥睨人:“说我杀人,证据呢?” 赖子娘毫不犹豫:“你仇恨赖子捞了你的鱼!” “你也说了,就几条鱼而已。” 眼里闪过怨毒:“谁知道你怎么想的呢,我只知道我儿去牧家给你道歉,再没有回来。” “所以说,你没有证据。”凤十九声音冷静,“你在污蔑我。” 赖子娘一听,当即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又哭又叫。 “我可怜的儿啊——” 破锣嗓子喊起来很有冲击力,众人顿时安慰起来。 还有人指责:“凤十九,你太过分了!” “杀了人还不承认,这么恶毒无赖,丢尽我们村的脸!” “这么恶毒的人,不配住我们村子里!” “赶走她!” “打死她!一命偿一命!” 充满愤怒的吼叫,听的人头昏脑涨。 倘若换成心思脆弱的人,这会儿估计已经开始崩溃。 外圈,老爷子眉头紧皱,眼见有人随手捡了东西想要砸人,面色一变,当即叫老三去救人。 有人比老三更快一步,张开手臂将凤十九护在身后,牧魏闲大声道:“不许你们欺负娘子!” 凤十九一怔,抬头盯着眼前的后脑勺。 第二十六章 特殊癖好 这时,后脑勺突然一转,牧魏闲俊秀的脸上神情坚毅,像是在宣誓诺言:“娘子,别怕,我保护你。” 凤十九沉默。 牧魏闲也没等她反应,转过头去,对众人道:“我知道,你们就是嫉妒娘子!” 刚要把她拨开的凤十九一怔,什么? 众人也一脸惊异,苏母忍不住问道:“嫉妒她什么?” 牧魏闲道:“你们嫉妒娘子好看!” “咳咳咳……”牧魏央听的一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众人表情怪异,眼神复杂,好看?嫉妒谁? 凤十九也有些沉默,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动作略显沉重。 完蛋,这人傻就算了,眼睛还有点问题,更惨了。 摇摇头,表情恢复漠然,上前一步,用眼神压住苏母:“其实想要验证凶手是谁很简单,找仵作上门就好了。” 瞬间忽略方才的怪异,苏母眼神闪烁,一脸愤恨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牧家家大业大,想要贿赂一个仵作,多简单,你别想就这么逃过去!” 凤十九还没说话,场外老爷子眉心已经狠狠一跳,这是在往他们牧家泼脏水? 瘸子老三表情严肃,眼眸一扫:“慎言。” 见是他,苏母顿时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众人也有些怂了,凤十九他们不怕,牧家人他们却是害怕的。 凤十九扫了一圈,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不免感觉好笑。 牧家地多,偏又仁和慈善,基本是有求必应,升米恩斗米仇,这些人一开始还是感谢,到现在那感谢已经变了味道,光看上次那件事已经能看出来。 这些人,是想方设法的想给牧家找麻烦呢,现在更是扯着自己这个人不放。 摇摇头,看向赖子娘,话却是对苏母说的:“你既没有证据证明人是我杀的,又不想报官叫仵作,那你现在跳脚,是想干什么呢?” 苏母没说话,纵然心里想借此摁死凤十九,碍于身份,也不好直接说出来,于是看向赖子娘,指望她立起来。 赖子娘也没说话,低着她抽泣,模样可可怜。 顿时有人按捺不住,冲道:“凤十九,你别太嚣张!” 凤十九无语死:“我这也叫嚣张?” 大壮一脸愤恨。 凤十九嗤笑一声:“实不相瞒,我要杀一个人,不可能会这么麻烦,还将人推水里,脖子一抹不比这方便?” 四目相对,大壮竟诡异升起她没有在开玩笑的想法,顿时一阵悚然,脊背发凉。 牧十九却自觉此事与自己无关,欲转身离去,也没忘记扯住一脸生气的牧魏闲:“走了,回家。” “就这么回去吗?”牧魏央下意识跟上。 “不然呢?继续留在这听他们胡乱攀扯?” 那确实很无趣,牧魏央果断加快脚步。 就在这时,赖子娘忽然抬头说道:“我知道赖子一定是被你们杀死的!” 凤十九脚步一顿,慢了一步的牧魏闲下意识跟着停下。 转身,赖子娘一脸怨毒,目光却是放在牧魏央身上,眼神凶狠恶毒的恨不得将她活活吃掉。 她一字一句,语句清晰有力:“是你们杀了赖子,不是你,便是牧家人,总之,你们逃不了干系!” 凤十九平静看着她。 场外,老爷子眉头一皱,看向姜伯,后者冲他摇头,表示事情做的人不知鬼不觉,没人看见。 那是怎么回事? “大姐,你有证据,就赶紧说。”峰回路转,苏母连忙催促道,“大伙儿都在这儿呢,你别怕,咱们给你主持公道!” 赖子娘充耳不闻,慢慢站起来,动作像是被放慢好多倍,最终她站直——其实也不太直,因为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的原因,身体没劲,双腿直打晃。 但神情却坚毅,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你们为什么要杀赖子呢,因为你们不想让那件事情爆出来,丢了牧家的人。” 众人一怔,大感惊讶。 牧魏央心里一紧,抓紧了自己的袖子,她想说什么? 赖子娘眼睛像是要将她盯死一样:“你们杀我儿,因为我儿跟你们大小姐有私情,你们嫌弃我儿贫穷,配不上大小姐,又怕此事爆出来,便索性杀死赖子。” “大小姐,敢问我说的对不对?” 似乎有什么响声在空气中炸开,啪的一声,将众人都炸懵了。 她说啥? 苏母结结巴巴:“你是说赖子跟大小姐她……” 赖子娘点头:“他们互相倾慕,不过牧家人看不上我儿。” “那天早上,也是我儿不服气,便想起理论,没想到……” 众人看向牧魏闲,脸色很是精彩。 惊讶,感叹,还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复杂。 牧家家大业大,是村里第一富,他们家要想嫁大小姐,村里有的是人想娶,何况牧魏央长得好看,也有不少人追捧,没想到…… 大壮忍不住开口:“这是假的吧,牧小姐怎么会看上赖子?” 不是他刻意贬低,赖子便是再厉害十倍,也是配不上牧小姐的,瞧他二十岁了也娶不到媳妇就该知道赖子该多无能。 闻言赖子娘狠狠刮了他一眼,觉得他就是在嫉妒自己儿子。 “我当然不是信口胡说。”赖子娘道,“我家赖子趁夜黑去看过牧小姐,牧家墙头高,他还带了凳子,现在那凳子丢失,应该就在牧家。” “我们家凳子我能认出来,牧家若说自己无辜,可敢叫我去认一下?” 凳子?牧魏央想到那天晚上手下找到那个凳子,一阵手脚发凉,面孔失色。 感觉到众人目光都扫过来,牧魏央想开口说不是这样,但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完蛋了,想起那个凳子,牧魏央心中一片绝望。 “晚上,夜闯牧家,偷偷摸摸的。”就在这时,凤十九忽然开口,嗤笑一声,“你是在说前两天晚上夜闯牧家的那个贼吗?” “我儿不是贼!”赖子娘顿时反驳。 “确实不是贼。”凤十九似笑非笑的盯着她,“顶多就是想偷摸开门进来结果发现门被锁着,于是就想翻窗,最后发现我跟牧魏闲还没睡觉,于是吓得逃跑,连作案工具都忘了拿走的……小人罢了。” 说道最后几个字,尾音轻扬,嘲讽意味十分浓。 她竟然为自己说话!牧魏央顿时十分感动。 “你说他不是贼,不想偷东西。”凤十九继续道,“难道他有特殊癖好,喜欢偷窥人夫妻情趣?” “……” 感动消失大半,牧魏央默默后退一步。 她不认识这个人。 第二十七章 真可怜 “你在胡说些什么!!”赖子娘品了一下她话中意思,顿时炸了,“我儿才不是那样,我儿分明就是去找牧大小姐的!” “哦?”凤十九似笑非笑,“结果找到了我的房门?” 赖子娘咬牙,咬定道:“我儿就是去找大小姐的!他跟大小姐互有情意,俩人已经私定终身!!” “我呸!”牧魏央被保护了一把,感觉自己没有那么怕了,恢复生机勃勃,怒骂道,“你个疯婆子,就知道攀扯本姑娘,瞎了本姑娘的眼才能看上那狗东西!” 赖子娘大怒:“你——” “你什么你!”牧魏央小嘴叭叭的,“看看你儿子那丑样子,有哪点配得上本小姐,放着那么多青年才俊不选,去选一个又丑又猥琐的土老帽,你当本小姐眼瞎?!” 众人赞同点头,有一说一,他们也觉得赖子娘这话离谱了。 牧魏央骂道:“自己儿子死了,就见不得别人好,还想攀扯我们家,咋滴,你是想讹钱?” “我告诉你你休想!” “真是恶毒的老婆子,有你这么恶毒的娘,活该你儿子英年早逝你家断代没香火!” “我看早死了也好,起码不用再受你气了,天天跟你这恶毒老婆子待在一起,怪不得你儿子学不得好呢,这都是报应!!” “……” 随着吧啦吧啦的骂声,赖子娘脸色逐渐难看,气的呼吸不稳,最终捂住胸口。 牧魏央见此,顿时后退一步:“这就要倒了?你不会又想碰瓷吧?大家可都看着呢,我可没有碰你一点衣角!” “你——”赖子娘气的说不出话。 牧魏央:“我很好,我不接受碰瓷!” “贱丫头!”赖子娘还是没忍住骂出来。 牧魏央顿时撸袖子要过去打人,凤十九连忙拉住她:“淡定。” 众人松了口气,他们也不想听牧魏央骂人,万一骂出事来。 凤十九:“万一打坏了我们还得赔,岂不是中了他们的计?” 闻言赖子娘再也撑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大姐?”苏母顿时去扶人,嫌弃她身上脏没敢接靠近,就蹲在旁边,探了下呼吸,立刻扯着嗓子喊道:“不得了啊——” “喊什么,又没死!”凤十九打断她的话。 苏母一梗。 周遭人一团乱:“快叫大夫!” “快去个人,去将牛大夫请来!” 一堆人将赖子娘团团围住,担忧到不行,赖子刚死,这一个也去了,可没人给他们主持葬礼! “真晕了?”牧魏央呆住,顿时有些紧张起来,结巴道,“我,我也没干啥啊!” “相信自己。”凤十九,“你还诛了她的心。” “……” 无语间,凤十九已经走上前去,拨开人群:“让让,我学过医术。” “你?”苏母顿时警惕起来,“你不会是想借机害死她吧!” “这话听起来有点搞笑。”凤十九实诚道。 顿了顿:“你对我敌意很大,莫非是因为我拦着我夫君不让她给你女儿买簪子的原因?” 苏母面色一变:“胡说什么!” 众人却很好奇,什么簪子? 牧魏央不愧是亲小姑子,当即问道:“什么簪子?” “桃花簪,宝石镶金的。”凤十九笑,“要买别的也不是不可以,可这簪子一支就要一百零八两,我觉得咱们关系还没好到这样。” “一百零八两!”牧魏央顿时惊呼一声,而后杀气满满盯着苏母,“往日欺负我大哥不聪明也就罢了,你竟然还敢坑我家银子?!” 众人也表情怪异,那可是一百零八两! 他们几年都不一定能攒这么多! 苏母断然否认:“没有的事,那簪子是我们自己买的!” 凤十九幽幽插话:“那个捕快吗,你未来的女婿,现在也算自己人了。” 牧魏央眼神顿时意味深长起来。 贱人!苏母气的咬牙。 大壮傻乎乎的问:“什么女婿,卿儿要嫁人了吗?” “必然吧。”苏母刚想否认,凤十九快一步回答,“聘礼都收了,专门跑回家拿银子买的,总不能反悔。” 牧魏央跟着笑:“毕竟这么重的聘礼呢,可不好退。” 一般村里人嫁女,聘礼多了也就五两银子,还要包括买的一些东西,少了二两,连一两的也不是没有。 一百零八两,多太多了。 这时候,凤十九手指掐着赖子娘人中,看她幽幽醒过来。 四目相对,赖子娘瞳孔骤缩,又晕了过去。 牧魏央看的分明,唏嘘道:“嫂子,你把她吓晕了。” “是她太脆弱了。”凤十九面不改色,加大力道。 片刻后,赖子娘又醒过来,看到她,又想晕过去。 凤十九眼疾手快,一巴掌拍过去,赖子娘顿时精神了:“你,你……” 凤十九微微一笑:“区区小事,不用感谢。” 赖子娘想抽死她。 “官差来了!”这时,有人喊了一句,片刻后,一队官差带着人过来,为守人喊道:“谁报的官,死者在何处,凶手呢?” 众人让开,凤十九几人周遭顿时清空一片。 一个仵作上前查验赖子的尸体。 随着不断动作,赖子娘满脸紧张。 苏母站在一侧,暗暗祈祷,可一定要是凤十九啊! “口有咽物,腹中饱涨,身上无伤口,初步推测,是被淹死的。” 赖子娘顿时眼前一黑。 凤十九关切道:“再检测一遍吧。” 仵作继续检查,片刻后:“确认是淹死的。” 凤十九再次关切:“能不能查出来是怎么淹死的?” 仵作沉思,官差嘴角一抽:“这么上心,你是死者家属?” 凤十九摇头:“不是,我是嫌疑凶手。” “……?” 凤十九诚恳道:“都是一村人,我也不希望他死的冤枉。”却叫自己背锅。 官差闻言高看她一眼:“你倒是有情义。” 凤十九一叹:“毕竟一个村的,往大了说,都是一家人,自家兄弟,当然不想看他如此凄惨。” 官差点头,一脸赞赏。 一群人表情各异,赖子娘更是差点没呕出来。 贱丫头,惯会装模作样! 凤十九又关切问道:“他身上可有伤口?” “没有。” “那看来真是他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低低一叹,似乎无限可怜,低头时眼角却划过嘲讽,“真可怜。” 赖子娘:“……” 第二十八章 名正言顺 官差来的快走的也快,确认过死因,见没人追究,就匆匆离去。 凤十九很上道,塞了二十个铜板过去:“喝茶。” 脸上立刻起了笑容,官差:“下次有需求还联系我们。” 等人走后,场面仍旧有些寂静,凤十九看着赖子娘,笑容寡淡而友善:“现在好了,真相大白,你也该放心了。” 赖子娘没有说话,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凤十九也不在意她态度,继续道:“说起来,你们家一个男丁都没有了。” 赖子娘猛的抬头。 凤十九微微一笑:“你们赁了好几亩地,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当然忙不过来,她就一个人,年纪也大了…… “你想收回去吗?”赖子娘心里一片悲哀,只觉得人生无望。 家里一个人都没了,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她还活个什么劲儿? “按理说应该收回去的,毕竟你一个人显然是忙不过来的,强行租给你,反倒会浪费一块好地。” 赖子娘表情木然。 “但你……”凤十九表情迟疑,“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委实有些可怜。” “可怜归可怜,土地不能浪费。”大壮殷勤接话道,“不若将剩下的地转租给我们?” 凤十九没说同意不同意,只一脸怜惜道:“没有地种,也没有粮食,赖子娘怕是要饿死。” “这没事。”大壮爽朗一笑,“给她留下一亩好了,肯定能养活自己。” 凤十九看向赖子娘:“你意下如何?” 赖子娘没说话,低着头,身上萦绕着浓郁的悲伤。 村民见此,纷纷劝慰道:“赖子娘,也别太伤心了。” “大壮说的有道理,赖子娘你一个人本就艰难,要是累死了,那就不好了。” 赖子娘扯了扯嘴,心里一片凉意,儿子走了,村里人这是吃绝户来了? “凤十九,你太过分了。”苏母忽然大声道,“赖子娘还好好的呢,你凭什么把地收回去!” 凤十九歪头:“怕累到她?” “我看你是诚心想饿死她!”苏母叫道,“你记恨她误会你,便想借此将她饿死。” 场外,老爷子眉头不经意一皱,这苏婆娘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怎么还抓着凤十九不放了?! 凤十九倒没生气,一脸无奈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吧。” 苏母一时也没想出好法子,她就是不想看凤十九好过。 “我倒有个好主意。”凤十九忽然道。 “什么主意?”苏母下意识问。 凤十九微微一笑:“我看赖子娘年纪大了,也干不了活,就得歇着,但没有地,坐吃山空,迟早饿死,但你这么好心,不如将她接回去供养?” 苏母眼睛一瞪:“你放——” 凤十九:“你这么好心,一定不会拒绝的,是吧?” 苏母眼睛要冒火,说的好听,你怎么不养! 这么想,她也问出来了。 凤十九爽快道:“因为我看她不爽。” “……” 见她不回,便道:“那此事就这么说定了,至于土地,有意的人去牧家找我们签订契约。” 说着不给她机会,转身就走。 苏母要气死了。 “哎呀,没想到你这么善良,那以后就辛苦你了。”刚要叫嚣,身旁人忽然一拍她肩膀,笑的幸灾乐祸。 苏母认出来,这是隔壁村长的妹妹,嫁的很好,也是她死对头。 “关你屁事!”苏母狠狠瞪了她一眼。 那人也不生气,只招呼道:“好人做到底,我看赖子这下葬事宜,你也一并管了吧。” 苏母瞪眼,直接就要拒绝,却被人抢白:“说起来,我昨天好像是看到卿儿那丫头头上顶了个簪子,当时就觉得好看,没想到还有这番来历。” “一百零八两呢,我们可不敢想,苏姐姐,这种好东西,可得拿出来让我们瞧瞧,也开开眼。” “……” 不远处,苏卿儿见势不对,立刻悄悄溜了。 众人围住苏母的同时,大壮悄悄走出,跟上凤十九:“那什么,凤姑娘……” 牧魏闲忽然扭头道:“少夫人。” 大壮一愣,下意识改口:“少夫人。” 牧魏闲满意点头。 大壮嘴角一抽,这傻子在这方面倒是机灵。 “少夫人,赖子家那几亩地,我们想租了,你觉得如何?” “如果你们忙得过来的话。” “忙得过来,忙得过来。”大壮哈哈一笑,“只要您肯给,我们一定忙得过来。” 顿了顿:“就是这租子……” 凤十九瞅他。 大壮搓着手:“你也知道,赖子家那几亩地地不好,赖子又是个懒人,种的也不好,这要还是三成租子……” 凤十九忽然道:“我在京城的时候,那边的租子普遍都是五六成。” 大壮一惊。 凤十九:“要不你们也试试?” 大壮顿时不敢再说话。 等走远了,牧魏央这才愤恨出声:“人刚死就出来占便宜,真不是个东西!” 凤十九神情一动,这话是不是哪里不对? 看到她神色,牧魏央解释道:“我不是说你,实在说大壮,像老鼠一样,哪里有好处就往哪里钻,说是为赖子娘考虑,有本事帮她把地种了啊!” 凤十九:“……” 牧魏央还想再说,老爷子轻咳一声,下意识住嘴。 . 经过好一番斗嘴,苏母终于逃出来,脸色很不好看。 苏卿儿连忙端来一碗茶:“娘,润润口。” 苏母没好气道:“这时候倒知道关心你娘我了!” 苏卿儿讨好一笑,忽然说道:“我刚刚回来的时候,看到大壮去找凤十九说话去了。” 苏母不屑:“那就是个耗子,看到好处跑的比谁都快!” 苏卿儿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柔声道:“稻田的事还是凤十九提出来的,我看牧家人都没反应,好像就该如此。” “娘,现在凤十九已经能做牧家的主了。” 表情一顿,苏母想起方才的事,脸色有些难看。 将水一饮子喝完,碗重重放在桌上,苏母:“这么快就拿下牧家,倒是小瞧了她!” 苏卿儿眼里闪过嫉妒:“再这样下去,牧家迟早是她手中之物。” 到时候,她就是牧家名正言顺的少夫人,牧家的钱财也都会变成凤十九的! 苏母想象一番,顿时有些心肌梗塞,直接道:“不能叫事情这么发展下去!” “得想想办法。” 第二十九章 终成兄妹 有人在算计,有人在感动。 想起之前被赖子娘指责污蔑,众人都在看自己笑话,只有凤十九勇敢站出,不仅维护自己,还将事情揽到她自己身上。 要是一个不好,很容易被众人编排。 牧魏央虽然不喜凤十九,但并非铁石心肠,一回去,便带了自己喜欢的首饰给凤十九送过来,亲热道:“嫂子,这些都是给你的。” 凤十九挑眉,这人难得改一次口。 四目相对,牧魏央反而有点害羞:“之前是我不对,一直针对你,现在我看清楚了,你是个好人。” 凤十九:其实我不是。 一旁,老爷子看着这一幕,心有安慰。 丑点不可怕,最重要人是个好的,家和万事兴,他们牧家一定会走的更远。 牧魏央还在感动,抓着凤十九袖子道:“嫂子,我以后一定不嫌弃你了。” 凤十九扯回袖子:“这话好像有点熟悉。” 犹记得牧魏央之前也说过这话。 “不一样。”牧魏央一脸严肃道,“这次是真的。” 看来之前是假的。 牧魏央也觉得自己态度有点怪,像极了二五仔,想了想,承诺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认定的嫂子,哪怕我哥嫌弃你,不喜欢你,我也会养着你。” 老爷子皱眉,这话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牧魏央:“你放心,日后只要有我一口肉,就有你一口汤喝!” 老爷子忍不住了:“你结拜呢?”这是该对嫂子说的话吗? 牧魏央一顿,忽然灵机一动,眼神一亮:“对啊,我们可以结拜!” “……”老爷子有点按不住手里的拐杖了。 凤十九也有些怪异,默默将手抽出来。 牧魏央:“你要是不乐意,我们可以认个干亲,我爹娘不在了,但我可以代表他们把你收到我们牧家,做我的干妹……干姐姐。” 这个可以,凤十九眼睛一亮:“妹妹!” 牧魏央大喜:“姐姐!” 老爷子:“……” 姜伯旁观一切,也有些呆滞,想起之前外面话本子很流行的一句话:“有情人终成兄妹?” 凤十九想了想,接道:“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媳妇没有保障,而且她绝不可能守着牧魏闲过日子,迟早要走的,不如现在就撇清关系。 而且,牧家有钱,在自己贫穷的时候,多少也能接济一下自己? “胡闹!”老爷子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训斥,拐杖一敲,脸色黑沉。 血脉压制,牧魏央当即缩了缩脖子。 凤十九本来不怕,结果扭头就见牧魏央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大眼睛里蓄满泪水,下一刻就能哭出来。 “娘子,我要娘子,不要妹妹。”牧魏闲憋着嘴,可委屈。 牧魏央见此,不爽的哼了一声:“这时候知道叫人了,之前看着苏卿儿两眼放光的也是你!” 气是冲苏卿儿去的,牧魏央一提起那个名字就感觉一阵心气不顺:“那女人看你就像饿了几顿的狗看到肉骨头一样,都快放出狼光了,我也不知道你啥眼光,就喜欢她!” 凤十九客观说道:“毕竟长得好看。” 牧魏央:“心灵美才是最美的。” 凤十九号瞥她一眼,这话也只能骗骗自己。 牧魏闲不知道听懂没有,抓着凤十九的袖子,一直念叨娘子。 凤十九被念叨的耳朵疼,胡乱应付一通,终于把他哄好。 过程看的牧魏央啧啧称奇,更加坚定了要将凤十九留在牧家的想法。 凶狠,护短,对她哥也温柔,这样的嫂子打着灯笼都难找了,除了长得不好看,真是没有……没有别的缺点了。 . 下葬也是要挑选时间的,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当然不肯让他就这么潦草的走了,赖子娘吃了点饭垫了垫肚子,亲自去隔壁村的山上去请三清观的道长下山做法事。 一来一回耽误不少时间,再回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道长原也没打算就这么走,便打算借住在牛大夫家,他们道观跟牛大夫是旧相识,生意也多有往来,关系好的很。 这次来的是一大一小两个道长,一个长胡子,一个还年幼,摆明了是带出来长见识的。 年纪小的叫守文,在自己人面前还没学会忌口:“师父,我瞧着方才那人身上缭绕死气,怕是活不久了。” 清风师父闻言摸摸他脑壳,没有说话。 不远处,忽然走过来一人,身形窈窕,头上一支桃花簪,更衬脸庞娇艳,像是三月桃花妖一样。 然而俩人齐齐顿住,却不是因为对方容貌,而是…… 手指抓紧了师父袖子,守文:“师父,前方是不是霉神?” 清风下意识想点头,又觉得不对,世间已无神仙,霉神自然也一样。 “应该不是。”清风皱眉,觉得不太对劲,等人走近了,才发现是个漂亮姑娘,更觉得自己猜测不错。 不是霉神。 不过这一身黑气…… “清风道长?”苏卿儿手里拎着一个饭盒,她是来给赖子娘送饭的,特意选了人多的一条路,没想到一路走来,别的人没瞧见,反倒看到了清风道长。 三清观在他们这很有名,而且很有灵,苏卿儿也去拜过,自然也认识人。 不过以前见的时候心里都存着一分敬畏,现在却突然冒出别的想法来。 三清观出名的地方有很多,其一便是签很准,道长卜算也很准,之前有个被清云观主判定倒霉的人不服气,依旧大摇大摆,嚣张至极,结果不出三天就死了。 从那往后,三清观香火便很鼎盛,不过清风道长的师兄清云观主也从此不再出面,只留清风道长出来做事打点一切。 但大家都知道,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清风道长本领也不差。 凤十九之所以能嫁给牧魏闲,便是因为八字还可以,如果被清风道长盖棺为克夫呢? 想到这里,便满脸笑容的迎上去:“见过清风道长,您——” 下一秒,清风道长后退一步,而那个道童比他更夸张,恨不得退到十里开外,小孩子不会遮掩心事,此刻满脸都写满了—— 退!退!退! 第三十章 跨火盆 动作突然又让人摸不准头脑,苏卿儿一时愣住:“?” 等她回过神,以为对方不记得自己,便想介绍一下:“清风道……” 话落,对方又连接后退好几步,最后直接一躬身:“贫道还有事,先走了。” 然后拎小鸡仔一样的拎起道童,匆匆离开。 苏卿儿一脸懵逼,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清风道长怎么好像在避着自己? 应该是错觉。 摇摇头,见他跑远了,也没追,快速将饭给赖子娘提过去,也不管她吃不吃,连忙回去。 一回去就道:“娘,你猜我路上看见谁了?” “凤十九?” “……” “不是,是清风道长!”苏卿儿快步过去,“他还带了个小道童。” “哦。”苏母不感兴趣,“应该是赖子娘请来做法事的,不过这么晚了,应该做不了,得等明天了。” 苏卿儿也不在意这个,强抑兴奋道:“娘,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啥主意?” 苏卿儿:“牧家一开始娶凤十九不就是说她八字好吗?现在他们也护着凤十九,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清风道长虽然不如清云道长厉害,但也不逊色,如果由他出面,不愁牧家不休了凤十九!” 苏母一怔,思索片刻,觉得可行。 “不过清风道长不一定干。”苏母摇头,“三清观的人都正派,不然当年清云道长也不会选择当隐士,这样的事情,他肯定不会做。” 说不定还会反过来训斥他们。 苏卿儿想到这个,也有些愁闷。 但想想凤十九,以及牧家万贯家财,又觉得不甘心。 如果不能将凤十九摁倒,她知道自己一定会有心魔。 “娘,你先去说。”不知下定什么主意,苏卿儿咬牙道,“如果还不行,我就去说服他!” 苏母倒不觉得她夸大,这个女儿自小就能耐,求人办事从没失败过,清风……困难点,但应该也成。 “成。”苏母一口答应,“明日我带上银子,等法事过后,便去请清风道长出手。” 要是真不行……那他们也可以去找别的道士,总有会同意的。 总能将她休掉的。 . 牧府。 凤十九正在吃饭,忽然打了个喷嚏,摸了摸鼻子,一脸严肃道:“有人算计我。” 众人都看过来,老爷子沉声道:“兴许是受凉了。” “是真的。”牧魏央举手道,“嫂子这方面特别厉害,像乌鸦一样!” 凤十九忽然扭头:“我要真是乌鸦,第一个念叨你。” 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牧魏央讪讪一笑,立刻转移话题:“白天是赖子娘在算计你,现在又是谁?” 夹了口菜道,“真相大白,赖子娘现在估计正忙着伤心,没功夫惦记你。” 老爷子也好奇。 凤十九手指捏着筷子,缓缓吐出一个人名:“苏卿儿。” 牧魏央一怔,想说她是不是在嫉妒,又想起白日苏母的态度,觉得好像还真有几分可能,一时欲言又止。 老爷子眉心一跳,也想起苏母那冲天的敌意。 凤十九却已经确定,毕竟她向来对别人的敌意十分敏锐:“你哥之前和苏卿儿是什么关系?” 不会真是吃醋了吧?牧魏央好声道:“没啥关系,就是认识而已。” “只是如此?” 牧魏央摊手:“好吧,非要说的话就是我哥一厢情愿独恋那朵花。” 又很快安慰道:“不过没关系,现在我哥只喜欢你一个人了。” 凤十九摇摇头,不知道信了没有,想起苏母那满是怨毒嫉妒的眼神,冷声道:“只是抢了个男人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掘了他们家的祖坟。” 牧魏央没敢接话,她以前有段时间还真觉得苏卿儿和哥哥挺配的,毕竟俊男美女。 老爷子想起苏母之前的话,忽然道:“并没有差到哪里去,你不仅抢了她男人,还抢了她的富贵。” 完全没想到这种话会从古板严肃的老爷子嘴中吐出,几人一怔。 牧魏央表情奇怪,爷爷这是被凤十九传染了? 相讨没有下文,饭后几人散去。 翌日又是个太阳天,艳阳高照。 赖子家一片热闹。 虽然不喜欢赖子为人,但死者为大,这时候众人表现的都宽容起来,忘记过往所有不快,开始回想记忆中那点好处。 虽然半天没想到赖子的好,但不妨碍众人都是一脸悲伤,写满了舍不得。 清风掏出木剑,黄符,等时辰一到,开始做法事。 这种晦气的事情一向是杜绝年轻女性的,今日便只有苏母一个人参加。 随大流流了几滴猫尿,实际上一直注意着清风的动作,盘算着一结束就去堵人。 殊不知往日平和稳重的清风此刻提心吊胆,心里暗道晦气。 不同于其他道士,他们这一脉全是开了天眼的,平常最忌讳跟晦气的人靠近,感觉自己也会沾染不幸。 本以为昨天遇见那个已经是极点,没想到今天还有一个。 果然不该下山的,清风心中一叹。 终于做完法事,清风提着袍子就打算溜之大吉。 隐隐感觉不对,这时,道童满脸慌张:“师,师父,不好了,霉神追来了!” 清风差点把脚崴了,回头一看,果然见顶着一脸黑气的人正朝自己靠近。 !!! 清风再次拎起道童,火速逃跑。 “清风道长!!”苏母见人竟然跑了,顿时急了,直接喊了一嗓子,“清风道长等等!” 这一片都是人,眼见众人都看过来,清风心中一叹,只好停下。 一边往后退,道童:“师父,你不入地狱,谁如地狱。” 清风:“……” 孽徒! “清风道长!”苏母终于走近,然而三步开外,清风就开始后退,“信士止步,有话不妨直说。” 苏母一愣,这么远,她声音大点那些人岂不是全听到自己计划? 便又上前一步。 道长再次后退,如临大敌。 苏母终于发现不对劲,道长是在躲着自己? “咦?清风道长?”就在这时,一道清脆声音传来。 清风如获大赦,扭头一看,眼睛都直了。 道童已经快他一步,跑到风十九面前,转来转去。 风十九:“?” 低头,眼见小道童在自己影子上垮来垮去,风十九扯唇:“你跨火盆呢?” “你怎么知道?!”小道童猛的抬头,很震惊,他已经很隐晦了。 “……” 第三十一章 只能是我 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凤十九沉默的盯着道童,试图得出一个解释。 她这张面皮实在不好看,眼神又寡淡漠然,像是从高处隔冰而望,漠然冰冷。 是人多少都有些颜控,道童也很爱美,但此刻却被蒙蔽双眼,只觉得眼前站着一大发光源,恨不得立刻就去蹭一蹭,沾沾好运。 见她好像不太乐意,想了想,将自己身上的铜板都掏了出来,双手奉上,而后眼巴巴的看着她。 胖乎乎的小脸,温软祈求的眼神,可爱机灵,大部分人都很难拒绝。 凤十九也很难拒绝,于是接了过来。 新的赚钱方式,增加了。 见她收了钱,道童得寸进尺:“姐姐,可不可以抱抱我?” 一旁清风有些焦急的想阻止,下一秒见道童被人抱起来,焦急顿时化为羡慕。 轻咳一声,尽量表现的很自然:“我观这位道友,与我们三清观很有缘。” 上一次见到运势这么旺的人,还是上一次,机会难得,不能错过。 凤十九眉头微动。 如果信众也分等级,信士第一级,居士第二级,道友……就是自己人。 这道士挺不见外的。 凤十九诚恳道:“你们应该认错人了,我非道家人。” 清风很热情:“你可以是。” 过渡热情总让人心生警惕,凤十九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确认是个普通道士没错。 武力值低,顶多有点谄媚。 似乎知道自己态度值得怀疑,清风立刻自我介绍道:“贫道是三清观道士,就在隔壁罗家村,本观历史已有百年之久,贫道是第四代弟子。” 他,可靠。 凤十九淡淡点头表示知晓,然而仍旧不为所动。 与之态度相反的是苏母,眼睁睁看着对自己退避三舍的人对仇人却如此热情,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牧魏央叉腰看着俩人,仰起下巴道:“清风,你见我可没这么热情!” 他们家可给三清观捐了不少银子! 清风看到她,顿时讶异:“原来牧姑娘也在。” 牧魏央:“……”竟然被忽视至此? 牧魏央有些郁卒,“一开始还是我先叫的你。” 清风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是贫道的错。” 牧魏央也不是真生气,摆摆手,好奇道:“你刚那话什么意思,与你们有缘,莫非想让我嫂子去做尼姑?” 凤十九瞥她一眼:“尼姑是佛教的。” 牧魏央:“……” 清风连忙摆手道:“非也非也,贫道并未此意。” 话音一转:“不过道友若真有意,我三清观一定热情欢迎!” 道童奶声奶气道:“我也欢迎!” 说着悄悄往凤十九脸上蹭了一下,确认蹭到了,大眼睛顿时满足的弯起来。 清风:“……” 要不是徒弟才六岁,他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培养出一个登徒子了! 几人说笑,苏母被冷落一旁,不甘心插嘴道:“适合做尼姑,莫非是命格太硬?” 一脸无辜道:“我听说有的小孩生下来就克父克母,嫁人后也克夫克孩子,之后避到空门去。” 凤十九纠正:“是道姑。” 清风也道:“空门是佛道说法,我们道教不讲究这个。” 话音一顿:“至于你所说的,只有话头子是对的,有些人确实命硬,生下来就是鳏寡孤独的命格,但道友并非如此。” 苏母直觉他接下来并非好话。 果然,就见向来一脸超脱淡然的清风此刻一脸狂热:“我此生还从未见过,运势这么强的人。” 苏母一怔,运势强? 凤十九道:“我曾多次险些丧命。” 清风:“可你都好好的活下来了。” 凤十九一怔,有道理。 来了些兴趣:“我运势到底有多强?” 清风试图组织语言,小道童已经握拳道:“姐姐,你要是去造反,一定能成功!” “……” 清风训斥:“守文,慎言!” 他年龄小,几人只当他开玩笑,尤其牧魏央,笑着捏捏他小肥脸:“小家伙,你可真敢说啊。” 凤十九却有一瞬的怔愣,造反? 也不是不可以。 . 今日赖子下葬,凤十九是来祭拜的,又说了一句,上前拜了几下。 她这张脸对于牧神村而言是外人,见她也来祭拜,众人顿时惊异,忍不住感慨。 “虽然丑,但人不错。” 凤十九耳力好,准确听到这句,觉得这夸赞不要也罢。 也有人注意力在跟着她亦步亦趋的道童身上:“那不是三清观的守文道童?” 有看到的人立刻解释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清风道长刚说牧家少夫人是运势强盛之人呢。” “至于有多强盛,瞧道童那亲切样子就知道了。” 众人顿时恍然,七嘴八舌的开始讨论起来。 苏母一开始就心梗,听了几句,实在听不下去,转身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离开一瞬间,好像听到有人嘲笑自己。 不敢去想,加快脚步。 拜完后,凤十九便辞别。 道童依依不舍:“姐姐,你一定要来观里看我。” “嗯。” “一定。” “会的。” 话落,已经被冷笑了无数声的牧魏闲忍无可忍,抓着手牵着大步离去。 道童也不在意,只一脸唏嘘。 脑袋被拍了一下,听师父道:“走了,我们也回去。” 道童抱着脑壳应了一声,随后好奇抬头,刚才好像听到师父叹气了? . 俩道士态度太热情,牧魏央难免多想。 回去路上,忍不住念叨道:“没想到你运气这么好。” “你也信?” 牧魏央一脸诧异。 凤十九满脸漠然:“我要是运气好,会是这个狗样子?” 万贯家财取不出来,小命时刻受到威胁,运气好? 牧魏央以为她是指嫁给自己哥哥这时,顿时有些语塞。 半响道:“其实我哥也很好的,最起码长得好。” 凤十九扭头,暗自生气的人看到她,下意识扯出一个笑脸,虽然有些难看。 凤十九:“还很会吃醋。” “……” 也觉得有些离谱,牧魏央火速转移话题,“说不定我哥命格也很好,守文说你要是去造反肯定能成功,那我哥岂不是待选皇帝?” 身后,管家姜伯脚步一顿。 刚想提醒谨言慎行,就听凤十九冷笑一声:“想多了,我要是造反成功,当皇帝的只能是我。” 姜伯:“……” 第三十二章 合理吗 有些话乍听的时候可能觉得没什么,到了某些时候,就会突然找上门来,引发一轮抑郁。 夜半,拍窗声,月光浅淡。 凤十九翻来覆去,脑子里乱糟糟的。 运气好?或许吧。 那么多次死里逃生,可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但这同样需要努力做打底。 没有努力练武,她也不可能死里逃生。 而这一切都源头,便是瑞王。 瑞王…… 手指微微蜷缩,凤十九闭上眼睛,强行勒令自己睡觉。 生死大仇,迟早要报,但绝对不是现在,她现在需要做的是蛰伏。 就在这时,耳朵一动,听见细微响动。 有人。 瑞王派来的杀手吗? 无声冷笑一声,顷刻起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细长刀子,一尺长,半寸宽,月光下泛着冷光。 听声辨位,声音在院外,动静不小,最主要的是,不止一个人。 寂静开门,忽然瞥见院中还有一道影子,瘦长,因黑暗与距离而看不清面孔,只觉得阴森。 似乎听到动静,那人慢慢走过来。 凤十九没有动,却握紧了手中细刀。 对方似乎完全不惧,动作慢的可怕,一点一点挪过来,或许是自信能杀掉自己? 目光泛冷,周身杀意凝结。 要走近了。 凤十九寻机而动。 片刻后,忍不住抬高声线:“怎么是你?” 竟然是老爷子那个亲信,张老三,所以走的慢的原因不是自信,而是双腿不便? 老三一身里衣,站在月光下,憨憨一笑,看上去很老实:“少夫人。” 不动声色将刀藏起,凤十九:“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张老三道:“失眠了,看外头月亮好,便出来走走。” 随即关切的问:“少夫人怎么也没睡?” 凤十九随口扯了个理由:“有点热。” 老三憨憨一笑:“少夫人可以开窗户,不过不要开太大,夜晚风大,容易着凉。” 凤十九颔首表示知晓:“很晚了,该睡了。” 老三:“这就睡。” 凤十九点头,转身回去。 她未曾看到,身后老三在她转身的瞬间,松了口气,见她关上门,这才转身离去。 却并未回房间,而是几个跳跃,出了院门。 最外圈的,一跃而起翻过墙,只见墙外围了一圈的人。 见他过来,小六将弓箭递给他,边问道:“刚刚是什么动静?” 老三:“是少夫人。” 小六:“声音这么小还能听到,她倒是警觉。” 老三笑了一下,意味深长,没有回答,而是搭弓起箭,随着瞄准,箭雨如刀刺出。 不远处,惨叫声传来,一道黑影子从树上摔落。 “好箭法。”一道赞叹声传来,虽是赞叹,语气却很平静,像是随口一说。 老三刚要谦虚一下,忽然感觉不对劲,猛的扭头,对上一双眼睛。 暗夜里看不清晰,只觉得那眼睛黑沉沉的,偏偏发着黝亮的光,望之脊背生寒。 墙头上,原本该去睡觉的人不知何时出现,站在那里,衣摆随风飘扬,张狂地好像女鬼。 一队人瞠目结舌,少夫人? 老三喉头一动,半响没说出话,四目相对,表情逐渐消失而变得沉默。 “再不出手,那些人要过来了。”凤十九忽然开口。 老三这才回神,立刻搭箭射出,速度很快,几乎不用瞄准,只凭着眼力与直觉。 现在是晚上,更多则是凭着这种感觉。 凤十九见过很多弓箭好的人,但没有一个人有他这份本领。 而偏偏有这份本领的人,不过是偏远村子里一个土财主的护卫。 这合理吗? . 一刻钟后,院内凉亭内,两人对坐。 剩下的人在处理尸体,小六拎了两壶凉茶过来,没敢多留,迅速跑路,觉得这气氛诡异至极。 至于为什么是凉茶,因为是半夜,没厨子烧水。 俩人都没有动。 等了半天,等的都困了,也不见他开口,耐心渐失,打了个哈欠,凤十九:“要不然就去睡觉?” 老三顿时满脸纠结。 见他这样,只觉得靠对方主动是不可能了,凤十九只好主动开口:“我以为你是个普通的护卫。” 老三立刻接话:“我也以为你只是个普通的宫女。” 凤十九:“我不是宫女。” 老三学着她:“我也不是护卫。” 凤十九:“我是嬷嬷。” “……” 手指瞬间握成拳头,表情差点没绷住,老三深深看她一眼。 凤十九好奇:“你是什么?” 深叹一声,老三一副妥协的样子:“可能你不会信,我其实就是个打杂的。” 凤十九颔首:“我信。” 原本还在想着怎么拒绝询问的老三:“……” 看着对方平静像河水的脸,老三不禁有些好奇,这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怎么就没人打死她? 也可能是打不过,心里自己做出回复,老三突然一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不会探究你的,你也别多探究我的,可行?” 凤十九点头:“我无意探究你的秘密。” 那你坐在这是想干什么? 看懂他的疑问,凤十九做出回答:“看你好像很难受,欲言又止,我决定成全你。” “……” 猛的站起来,老三:“不用你的成全!” 凤十九也站起来,平静的对她颔首::那再见。” 顿了顿,学着普通人类的样子,祝福道:“祝你有个好梦。” 老三觉得自己这下是别想睡着了。 摆摆手,凤十九已经快速离去,身影飘忽,顷刻间不见人影,而眼前似乎还闪过一抹缥缈的影子。 暴躁的神情褪去,老三表情逐渐严肃。 这种身法,江湖上实在少见。 . 身份暴露了,老三想了想,决定转移一下焦虑,于是去瞧了老爷子的门:“老爷。” 老爷子睡的正香。 老三盯了片刻,忽然将人摇起来。 老爷子猝不及防,整个人都懵了,又迷糊又惊惧:“护,护驾——” 老三老实道:“老爷,是我。” 四目相对,老爷子逐渐平复:“怎么了?” 老三说出今晚的事。 “哦。”态度平淡的摆摆手,老爷子,“我知道了。” 顿了顿,见他不说了,忍不住问道:“没了?” 老三点头。 老爷子顿时沉默,片刻后:“你觉得这事大吗?” “不大。”凤十九其实算半个自己人,现在不知道,日后也总会知道的。 老爷子声音幽冷:“所以为了这么点小事,你半夜把我叫醒?” 老三很诚恳:“主要是我也睡不着。” “……” 第三十三章 都是假的 同一个夜晚,同样在失眠,不同的辗转反侧。 翻来覆去,心里一片烦躁,嫉妒与愤恨几乎凝聚成火,将她烧的一片火热。 猛的坐起来,苏卿儿抹了把额头冷汗,赤脚下床,走到梳妆台前。 村里头未出嫁的女儿几乎都没有梳妆台,她却有一台,并非因为她足够受宠爱,而且因为长得好看,若运用得当,可以获得更多受益。 月光穿窗而过,铜镜反光,苏卿儿隐隐看到里面一个影子,随着自己的动作而晃动。 那支桃花簪子被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她拿出来,看红色宝石在月光下闪着淡淡的光。 这是她最漂亮的首饰,也是最贵重的首饰。 “一百零八两。”声音轻似呢喃,细长手指磨砂宝石,动作写满爱意。 可这样一个贵重又漂亮的东西,却即将不属于自己。 也有机会永远属于自己,不过需要付出的太多了。 想到娘亲晚上说的话,苏卿儿微微垂眸。 “你说的主意弄不成,那清风一看到凤十九就跟看到金子一样,绝对不可能陷害她!” “而且凤十九运道好的话在村里已经传开,这事儿办不成,得另想主意。” “明天王捕快就要来提亲了,你做好准备。” “牧家虽好,但我们攀扯不上,王捕快才是你的正缘,他敢下手给你买簪子,一定会十分疼爱你。” “你不要嫌他貌丑,过日子不看脸,你看凤十九丑成那样子,牧魏闲照样喜欢她。” “你过得开心就好了,到时候让他提拔一下你弟弟,等你弟弟长起来,你娘家也有撑腰的人。” “卿儿,听话。” “听话。”哼笑一声,气息有些不稳,另一只手狠狠掰住桌子边缘,几乎要将那一块木头生生掰断。 她低声道:“我最听话了,从小到大,我听话的好像一个木偶人。” 可她这次,不想听话了。 抬眼,幽深阴森的目光在落到簪子上时,逐渐被坚定取代。 她绝不会嫁给那等粗鲁丑陋之人! . 不同于他们,凤十九在事情过后,一夜好眠,第二日醒来神清气爽。 到饭厅时看到老三,后者眼下青黑,显然没睡着,四目相对,目光有些幽怨。 比他脸色更难看的是老爷子。 凤十九看的目光一顿,眉头下意识凝结起来。 老爷子生出不好预感,生怕她再吐出惊人之语,先一步道:“我没喝!” “……” “哦。”若无其事收回目光,凤十九叮嘱一句,“注意身体。” 老爷子眉毛狠狠一抽,所以还是怀疑是吧! 饭后凤十九看了一下自己长势很好的荷花苗子,打算去插秧。 牧魏央拉住人:“我想去三清观,你陪我去好不好。” 凤十九拒绝:“我有事要忙。” “忙什么?” “插秧。” “……”被她神色惊到,牧魏央发现她竟然是认真的,忍不住道,“我之前是故意的,现在你没必要还自己下地。” 凤十九却道:“我更喜欢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牧魏央不能苟同这种思想,“雇下人就是为了解放自己。” 凤十九瞥她一眼:“我没有钱。” “我帮你。”牧魏央很是义气。 本以为对方会拒绝,谁料凤十九果断点头:“多谢。” “……”牧魏央忍不住瞅着她,目光探究。 凤十九抬起眼皮子,用眼神询问。 “没什么。”摇摇头,牧魏央又欢快起来,“现在可以陪我去三清观了吧!” 凤十九想了想,点头答应。 打劫敛财可以长久,但却不能经常,她最好还是有个正经的工作。 算命师就挺好,不当道姑,但可以学习他们的本领。 牧魏央见她答应,立刻欢快起来,挥手让人准备马车,糕点,水,茶点,一应俱全。 牧魏闲跟屁虫一样跟上:“娘子,我也去!” 牧魏央挺想拒绝的,她是找小姐妹出去玩,还能说点贴心话,哥哥一个大男人跟着算什么? 但想了想,她哥哥也不算真正的男人,顶多算男孩,又妥协。 三人坐马车,小六在前面驱车。 天逐渐暖了,又是中午,炭火盆已经收了,马车帘子被拉开,随着走动,风吹来时卷来花香。 他们走上大路时,路上擦肩而过一辆牛车,上面坐着俩人,一个胖妇人,一个胖男人。 牧魏央确认自己没见过这俩人:“那是谁?” 凤十九看了一眼:“苏卿儿未婚夫。” 牧魏央一怔,而后叫道:“不可能!” 凤十九:“聘礼已经给了。” 牧魏央仍旧坚持自己说法:“不可能!” 她科普道:“你可能不晓得,苏卿儿这人自命清高的很,连我哥都看不上,何况是那样的……” 攻击人外貌不礼貌,牧魏央纠结一下,还是没吐出形容词,用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意思,总之十分嫌弃。 她诉说自己的惊诧,然而凤十九并不在意,对她而言,苏卿儿就是一个过路人,顶多在某些时候存在感会高一些。 但牧魏央显然不太理解,絮叨了一路,把牧魏闲都絮叨困了,抱着凤十九睡的喷香。 牧魏央偶尔看过来,顿时惊诧:“这么快就困了,昨晚没睡好?” 凤十九知道这个:“一觉到天亮。” 没心没肺的人有个特点,心里不挂事,睡得香。 “那怎么还困这么快。”而且还睡着了,牧魏央奇怪,目光下意识往他肚子上看过去,小声嘀咕一句,“平的啊。” “……” 凤十九忽然伸手,张开放在牧魏央脑袋上,猛的晃了晃。 牧魏央猝不及防,整个人都蒙了,脑瓜子嗡嗡道:“你……干什么?” 凤十九收手:“想听听里面有没有水声。” 片刻后皱眉道:“竟然没有。” 表情认真,显然对此觉得奇怪。 正常人会觉得男子犯困是怀孕了吗? 牧魏央:“……” 牧魏央脸一直黑到进道观。 并未去见人,三人先去前殿拜了一下,最后摇了个签。 凤十九公认的运气好,先摇,片刻后,掉落一支断签。 断签向来不吉利。 牧魏央脸色微变,就听凤十九盯着签子阴沉道:“果然都是假的。” 什么运气好,都是假的。 “……” 第三十四章 一心向钱 “嗯……”牧魏央看着这幕,感觉有点尴尬,见她实在伤心,安慰道:“兴许只是巧合。” 她还举出例子:“一个签筒里就这么几根签子,随便晃晃就能晃出来,做不得数的。” 牧魏闲也点头:“娘子,不伤心!” 说着拿出签筒让她继续晃。 凤十九接过来,修长手指晃动,片刻后,一根签掉落地上。 断签。 看到那签后,牧魏央都有些傻了。清风道长不是说她嫂子运气很好吗?怎么摇两次都是断签? 扭头一看,她嫂子脸色差得可以。 “嗯……”牧魏央再次迟疑一下,而后果断道,“这些都是封建迷信,信不得的。” 听说凤十九来了刚刚赶过来的清风道长:“??” 摸了摸胡子:“什么封建迷信。” 牧魏央还想找补一下,就听凤十九道:“你。” “……”牧魏央麻了。 清风道长挑眉走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 凤十九没说话,只是将断签递过去,清风一看,惊讶道:“竟是断签,谁中的奖?” 说是问句,眼睛却看像牧魏央,在座三个人,她的面相最正常。 牧魏央没好气道:“叫你失望了,我还没倒霉到这程度,中奖的是我嫂子。” 清风一怔,摆明了不太相信。 凤十九道:“劳烦给解个签。” 清风看了一眼道:“倒也巧,今日观主也在,我看这签不如让观主亲自来解。” 凤十九没有意见,牧魏央听过三清观观主的名头,更加没有意见。 清风领人往后面去,路上,看着断签上签文,还是没忍住问凤十九道:“敢问道友此签求得是什么?” “前程。” 清风:“可否具体。” 凤十九道:“一件事的结果。” 清风还想再追问,凤十九却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 此签求得是找瑞王复仇结果,两次都是断签,这是老天也告诉她让她老实点,死了这个心? 倒也行,她想,不看现在瑞王在追杀自己,只看他在自己年幼时收养自己,给了自己一条活路,自己也不该将此事惦记住。 那就不管了吧,恩怨对平了。 只愿瑞王别再派人过来了。 好歹相处这么多年,他应该知道自己嘴巴最是严实,不会吐露他秘密的。 . 清云道长是个白胡子老头,一身青蓝道袍,面容和蔼,仙风道骨,看上去相当有仙人气质。 清风在他面前,显得不那么成熟,一见人就道:“师兄,这就是我跟你说那个真人版幸运符。” 凤十九:“?” 牧魏央也是一乐,冲凤十九挤眉弄眼。 “不可妄言。”清云一甩拂尘,看向凤十九,眉眼清透似一汪泉水,眼神温和,“师弟顽劣,叫你们看笑话了。” 凤十九摆手,实诚道:“他说话怪好听的。” 清云失笑,接过那支断签看了看,“居士所求可是前程?” 凤十九颔首。 清云便道:“居士心地善良,若不忘初心,前程可期。” 凤十九一怔,初心?那是什么? 想了想,眉头一皱,又很快舒展,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我会成为一个腰缠万贯的富婆?” 清云一怔,而后失笑,语焉不详道:“或许吧。” 凤十九便又开始期待。 “你太好哄了吧。”牧魏央有些唏嘘,“嫁到我家,你现在不也挺有钱的吗?” 凤十九摇头,她的初心是吃饱饭,一辈子吃饱饭,想吃什么吃什么,有钱,和牧家可没关系。 机会难得,不可错过,之后牧魏央也凑上去让清云给自己卜卦,得了个好结果后,还撺掇自己哥哥也去算一卦。 牧魏闲呵呵一笑,却是躲到凤十九身后,不肯出来。 清云道:“卜卦也需得虔诚才有用,牧公子这样就挺好的。” 牧魏央只好作罢。 香油钱捐了,卦也卜了,按理说该走了,凤十九却没有挪动屁股,看向清风:“你之前说我运气很好。” 清风略迟疑,还是点头。 凤十九:“你还说我和天尊有缘。” 天尊指的就是三清观观里供奉的太上老君。 清风继续点头。 凤十九:“你觉得我可以学你们的术法吗?” 清风一怔。 倒是清云笑问道:“居士想学什么?” “卜卦。” “倒可以教你。”清云道,“不过你须得虔诚。” 凤十九认真点头,她一心向钱,最是虔诚不过。 清云示意清风出去,片刻后,清风拿了几卷经书过来,有些复杂道:“这些都是师兄手抄的经书,在天尊前祭拜过的。” 凤十九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抬头看清云一脸微笑,似乎在说要自己将这些都熟读背诵的样子,顿时沉默住了。 和所有学渣一样,她对于书本这东西,绝大多数是抱有抗拒之心的。 见她不动,清云亲自接过递到她面前:“此经书与你有缘。” 凤十九低头瞧了一眼,竟是《道德经》。 迟疑片刻,还是接过来,经书修身养性,她勉强也是可以一读的。 见她接过,清云一笑,而后让清风准备东西,打算现场教授凤十九学‘六爻’。 东西还没拿过来,他没开始讲解,先问道:“怎么想学这个?”看她可不像是对这些感兴趣的样子。 凤十九也没瞒着:“想赚钱。” 清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问道:“什么?” 凤十九回答:“想借此赚钱。”她记得这些假神仙最能赚钱的。 “……” 清云沉默一下,“我记得牧家是本地的大地主。”不说本地第一富,也没差到哪里去。 凤十九:“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清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忽然看向她旁边捧着喝茶的牧魏闲:“牧家最近是不是……” 最终还是没问出来,清云好心道:“观中还有些粮食,可解一时之忧,若牧家需要……” 牧魏闲一脸无辜懵懂,似乎没听懂。 一旁牧魏央已经在生气了,咬牙切齿道:“观主放心,牧家好得很,暂且不需要帮助。” 清云也觉得是,他可一点没接到消息,而且这俩兄妹摆明了富贵相,怎么可能会破产? 那就是凤十九个人的问题了,忽然想起她之前也是说要腰缠万贯,清云忽然有些失笑。 倒是朴实。 第三十五章 卦相很准 牧魏央似乎觉得丢脸了,接下来屡屡用幽怨的目光看她,凤十九俱是无视之,她一点不觉得自己说法有什么问题。 赚钱不好吗? 想到自己身上仅有的三百多两,凤十九便有种紧迫感,这点银子,也只能在这种小地方买套房子,想要余生不愁,那还有得赚。 转了转眼睛,忽然想到了法子,问清云道:“观主以为都有什么人能觉得我运气好?” 清云道:“少之又少。” 凤十九蹙眉,那这条财路岂不是要断了? 见她似乎忧愁,清云多问了一句,“缘何烦恼?” 凤十九一叹:“财路断了。” “……” 清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料想不是什么正经途径,劝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凤十九颔首:“小人爱财,没有礼貌,我是小人。” 清云语塞。 好在清风终于将东西准备好带来,救他一下,清云立刻转移话题要教她学习。 这一行有些枯燥,牧魏央本来还有些兴致,多听了几句,顿时感觉自己耳朵眼睛俱是废掉,脑瓜子嗡嗡的,站起来就想跑。 走前看到凤十九一脸认真,似乎还被吸引住的样子,顿时打了个寒战,连这也能听得兴致勃勃,可怕! 牧魏央想拉着哥哥走,然而出乎意料,她那脑子不太聪明的哥哥似乎也被吸引住,听得很认真,没有法子,牧魏央只好自己走出去。 一出院子,感觉空气都清新了。 “居士。”道童守文过来,绷着包子脸道,“师父说,若你觉得无聊,可去后山赏桃花。” “现在桃花开了吗?”牧魏央顿时来了兴趣。 “只有一点点。”道童道,“但你可以想象它开花的样子。” “……” . 有人学习,有人赏花,有人却满心烦躁。 苏卿儿早知道王捕快家人今日会来提亲说和,本以为会是媒婆,没想到他那个胖胖的娘也来了。 想到那胖女人刚把肥的流油的手放自己脸上的感觉,苏卿儿就一阵毛骨悚然。 她之前看到那女人进门前还吐了一口唾沫在门口…… 以后要跟这样的人朝夕相处……苏卿儿光是想想就要窒息了。 “卿儿。”俩人在院内,王捕快笑的牙豁子都露出来,“怎么不见你戴那个簪子,是不喜欢吗?” “没有。”苏卿儿道,“太贵重了,我怕摔坏了。” “不用这样小心。”王捕快道,“就是个簪子罢了,要真是坏了也没关系,找人修一下就好了。” 苏卿儿嘴角一抽,她还以为他会说坏了再买…… 不过想想他连买这一个簪子都那么艰难的样子,怕是不会再有下一个。 而凤十九,即便长得丑,可背靠牧家,想买多少簪子就买多少簪子。 心理顿时一阵难受,苏卿儿挤出笑容:“我们出去走走吧,家里头太闷了。” 王捕快满眼都是美人儿,自然没有意见。 苏卿儿便引着他往稻田那边去,她记得凤十九最近常去那里,说是要亲自照顾稻苗。 真是可笑,她那一地稻苗都死了大半,也就是牧家地多,能让她这样胡来。 心里又是一阵嫉妒,然而到了地方,发现竟然没有人,顿时有些傻眼了。 “卿儿是在找人?”王捕快也不是傻子。 苏卿儿心中破口大骂,面上柔和,“只是意外罢了,往日凤十九都会在这里的,今天却没见到人。” 王捕快还记得这个名字:“牧家那个少夫人?” 笑容一顿,苏卿儿点点头。 “她不在家吧。”没有发现她情绪变化,王捕快大大咧咧道,“一早我来的时候看到牧家的马车了,看方向是出村子了。” “有没有看清她去哪里了?”苏卿儿顿时追问。 王捕快还真注意过:“看方向像是去隔壁村子的?或许是去县城也不一定。” 是去隔壁村的,想到清风对凤十九诡异的态度,苏卿儿立刻得出答案。 她立刻提议道:“我们这儿的三清观很有名,我们一起去拜拜吧。” 王捕快有些迟疑,据他所知三清观离这还挺远的。 苏卿儿央求道:“去吧去吧,正好去跟天尊老爷求一下我们的姻缘。” 王捕快顿时被说动了。 片刻后,俩人坐上苏家的牛车,赶往三清观。 希望他们还没走,苏卿儿在心里祈祷。 . 三清观,后山。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可惜还没到四月,桃花还只有花骨朵,牧魏央看了一阵便没了兴致,折了几支花回去要插起来。 牧魏闲看到,也嚷着要去折桃花。 “为什么要折了?”凤十九手里正摇着铜钱,闻言下意识回了一句,“又不能养着吃桃子。” 牧魏央:“……” 一点诗情画意都没有是吧? 牧魏闲似乎被她说住了,呆了片刻,才迟疑道:“想给娘子摘花,香香的。” 凤十九正在试图摇卦,满心紧张,没空搭理他,挥挥手示意他自己玩。 片刻后,几枚铜钱落地,凤十九一时竟有些不敢看。 “无需紧张。”清云摸着胡子安慰道。 叫他这样一说,以为是好卦,凤十九立刻睁开眼睛,然后眉头逐渐蹙起。 清云道:“卦象不错。” 凤十九有些无言:“小人作祟,好事多磨,哪里不错了。” 放签筒里顶多算中签好吧。 闻言清云诧异:“你竟能看懂?” 凤十九:“?” 话听起来好像有些看不起人的意思,清云轻咳一声:“没想到你学的这么快。”确实是有些天赋在身上的。 凤十九颔首:“毕竟我足够虔诚。” 清云竟然下意识觉得她这不是什么好话。 凤十九话音一转:“所以我看得不错”? 清云摸了摸胡子:“大差不离吧,你卜的是什么?” 凤十九皱眉:“只是卜卦下一顿饭能否好吃。” 毕竟是第一次,若是什么都没卜出来那就很尴尬,所以就尽量尽量往简单了去。 清云:“……” 凤十九已经皱眉:“小人作祟,莫非表示我的饭会被打翻?” 清云:“也可能表示你吃不了这顿饭。” 闻言凤十九下意识抬头看看天色,发现已经到饭点,顿时拍拍屁股站起来:“我觉得卦相或许是提醒,清云师父,该吃饭了。” 话落,牧魏央突然跑过来说:“凤十九,别玩了,苏卿儿过来了!” “……” 清云不知对方是谁,但看她脸色,想必不是朋友,摸摸胡子道:“可见卦相确实很准。” “……” 第三十六章 天生一对 谁也没想到苏卿儿会来,身边还跟着王捕快。 早在早上时牧魏央便从窗户里看到过王捕快,只是那时匆匆一看,远没有现在冲击力大,想到苏卿儿之后会嫁给这样一个人,顿时表情复杂。 何必呢,这人还没有哥哥一半好,若是当初……摇摇头,连忙勒令自己不去想。 现在哥哥已经有嫂子了,嫂子人也不错,虽然又冷又硬像块石头,但心地善良。 “我们是来求卦的。”苏卿儿微微笑着,目光却全落在牧魏闲身上。 只有错过了才知道珍惜,倘若她之前对牧魏闲好一点…… “娘子。”牧魏闲一脸笑容的将桃花枝递给凤十九,呵呵笑着,“插花瓶里。” “多谢。”下意识想起桃子,凤十九面上正经。 苏卿儿看得更嫉妒了,以前牧魏闲都是奉承自己的。 “信士若求姻缘,不若去前殿一拜。”清风笑着,示意苏卿儿过去,心底却很唏嘘。 一天不见,这位信士身上黑气越来越重了啊。 苏卿儿目光却落在站在凤十九身后的清云身上,目光发亮:“可是清云观主?” 清云含笑微微点头。 王捕快也听过他的名头,立刻表示想求签。 不动声色避过两人,清云笑容和煦,一指凤十九道:“若要求保佑,可去前殿一拜,若要求卦,不若请这位道友来。” 包括凤十九本人,众人皆愣住。 片刻后,牧魏央咋咋唬唬道:“嫂子,你出师了?” 凤十九还未回答,清云已经道:“以凤道友的本领,只是卜上一卦,绰绰有余。” 凤十九:“?”我哪来这么大本领? 清云笑眯眯道:“我相信你。” 凤十九却发现这人几乎躲到自己身后去,想起之前清云对待苏母的躲避态度,嘴角一抽,死道友不死贫道是吧? 想着借机锻炼一下,倒也没推辞:“我可以帮忙。” 苏卿儿笑容都快挂不住了:“清云大师……” 凤十九:“杀鸡焉用牛刀。” “……” 眼见清云当真不愿意出面,骑虎难下,苏卿儿只好报出生辰八字。 王捕快比她积极多了,飞快报出一串,而后对凤十九笑得谄媚。 凤十九不用算就道:“天造地设。” 拿出铜钱一卜,果真道:“命中注定,天造姻缘。” 想了想,觉得不太贴切,于是道:“上穷碧落下黄泉,没有见过比你们更匹配的。” “……”苏卿儿只觉得她在胡扯,故意膈应自己。 王捕快却当真了,顿时笑出一脸褶子,看起来得意到不行,还对苏卿儿道:“这下你放心了吧,我就说我们才是最相配的!” 苏卿儿笑不出来。 凤十九自觉任务完成,看向清风,明示道:“到饭点了。” 清风无奈一笑,请他们去后面,“我去使人端饭,几位等着便是。” 像是屁股下有钉子,苏卿儿立刻起身道:“我也一起吧,刚好帮大师一把。” 清风立刻道:“信士歇着便是,此乃贫道分内之事。” 苏卿儿却坚持:“我们这么多人,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刚好我清闲,正好能帮一把。” 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凤十九一眼:“我在家时,娘亲也常常教授,说是要尊敬长辈,不能让长辈劳累。” 牧魏央正在喝茶,闻言动作僵住,这是在指责她没有礼节? “尊敬人是好事,看来你家教不错。”凤十九却一脸赞叹,末了嘱咐道,“记得给我的要大份,不然不够吃,传出去就是你虐待长辈。” 苏卿儿顿时一脸惊愕。 牧魏央险些笑出来,她这是充哪门子的长辈,年龄大吗? 摇摇头,也学着她吩咐道:“我的那份要辣一点,我喜欢辣口的。” 牧魏闲左看看右看看,也学着道:“我的那份不要姜不要蒜。” “……”苏卿儿差点没绷住骂出声。 王捕快看的同情,主动站起身道:“我帮你一起吧。” 苏卿儿摇摇头让他坐着,同清风一齐转身出去。 片刻后,饭菜摆了一桌,基本都是素菜,配的是大米饭,凤十九狗鼻子,当即就闻到不对劲的味道。 还以为是自己饭里的,尝了尝发现不是,看了一圈,最终目光定格在王捕快面前的上,想到之前那个卦象,忽然一笑。 苏卿儿被她笑得一阵脊背发凉,心虚的要死,快速回忆一下,发现没露馅,这才放心。 饭后,她主动提议出去走走:“去后山吧,听说这里的景色特别好看。” “没意思。”牧魏央已经去过,回道,“桃花还没开呢,一点点花骨朵,而且刚下过雨,那边泥地还是湿的,不舒服。” 苏卿儿却道:“难得来一趟,便是只看看花骨朵,便也不算白来了。” 说着看向凤十九,摆明了要邀请。 牧魏央看的拧眉,暗道你自己喜欢自己去就行,看我嫂子干什么? 忽然看到正在玩头发的兄长,顿时觉得自己悟了,苏卿儿这是不死心! 刚要提点凤十九一句,就听她道:“好啊。” 牧魏央顿时扭头。 凤十九表情平静:“花骨朵也挺香的,折点回来放屋里不错。” 苏卿儿大喜,当即拉着王捕快走到前头。 到了地方,慢慢和凤十九靠近,冷不丁开口道:“其实邀请你来,还是想跟你道个歉。” 还解释道:“你也知道,牧魏闲此前一直痴迷……不过现在你也不要担心了。”她羞涩一笑,“我已经有王郎了。” “嗯。”凤十九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歉我收下了,祝你们百年好合。” “……”苏卿儿死死掐住掌心,忍住想要扇她一巴掌的冲动,试图把她往悬崖边上引,“那边好像风景不错。” 凤十九看了一眼,那悬崖一看就很险,顿时有些唏嘘,对苏卿儿点头道:“确实不错。” 忽然想自己要是这时候不配合怎么样……那样就不好看戏了。于是顺着她往悬崖边走。 “卿儿,这里有些危险了。”王捕快被苏卿儿不动声色挤到悬崖边,往下看了一眼,感觉有点腿软。 “没事儿的。”苏卿儿笑意盈盈的,目光扫了一下,确认牧家兄妹没有关注这边,忽然手臂一抬,狠狠推了王捕快一把,同时大声喊道,“凤十九,你竟啊——” 下一秒,她被猝不及防的王捕快一把抓住手,直接带了下去,险些又险抓住凤十九,害怕的尖叫出声。 远方的人顿时被吸引过来。 凤十九低头,对上写满惊恐的眸子,深深一叹:“看吧,我就说我卦相没错,你们最是相配。” “上穷碧落下黄泉,生死相随,放心,我会说服你们父母给你们准备冥婚的。” “……” 第三十七章 一脚踹下 “!!!!”苏卿儿猛的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凤十九微微一笑,丑陋的脸此刻竟显得有些好看,语气柔和:“所以,你尽管去吧,我会帮你处理好后事的。” 闻言苏卿儿嘴唇微动,再也忍不住骂出声:“畜生!!” 凤十九微微抬手:“你可以松开我了。” 苏卿儿此刻已经半落下去,一只手还被王捕快抓着,另一只手却紧紧抓着凤十九的手腕,宛若抓住救命稻草。 这要是真落下去,便是死路一条,苏卿儿才不会松手,甚至想往上爬。 但是双手皆被占着,她要真想上去,便只能求助凤十九。 想到这里,苏卿儿有些憋气,冲凤十九道:“拉我上去。” 语气十足的理直气壮。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凤十九微微挑眉,不能理解她现在的反应,这是笃定自己会救她? 微微摇头,直接将她的手一点点掰开。 “不要!”苏卿儿瞳孔骤缩,试图阻挡,然而并没有用。 高傲愤恨神情被恳求取而代之,苏卿儿眼泪都吓了出来:“不要松开,求你。” 抓着那只手,凤十九微微一笑,然后在苏卿儿惊恐的目光下,忽然松开:“走你!” “!!!” 紧急时刻,苏卿儿一手攀住了悬崖边,命得以保住,她松了口气。 “卿儿,坚持住!”比她更害怕的是王捕快,一直给她加油打气,害怕自己被放弃。 “王郎。”苏卿儿却没想留他性命,一脸难过道,“我也不想丢弃你,然而……” “王郎,我会给你烧纸钱的。”说着,试图挣开那只手。 本来让她一个人吊着一个成年男性就有很大难度,她知道自己如果不尽快甩掉王捕快,自己也爬不上去。 “卿儿……”王捕快满脸恳求。 见她执意要甩开自己,便喊凤十九:“少夫人,救命啊!”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少夫人,你若救我,来日必涌泉相报!!” 凤十九站在悬崖边,饶有兴致看着这一幕,闻言道:“你能给我什么感谢?” 一听有戏,王捕快立刻道:“在下愿将家产半数赠予少夫人。” “你半数家产能有多少?”凤十九来了兴致。 王捕快一阵沉默,他根本没有家产。 凤十九也猜到什么,有些唏嘘。 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将脚丫子虚虚放在苏卿儿手上,凤十九道:“人力有限,我只能救一个人上来。” 苏卿儿看着将要踩到自己手上那只脚,脸色十分难看,这个贱人!!! “救我。”苏卿儿连忙道,“你若要银钱,我苏家也不差。” 顿了顿道:“你若救我,我保证日后不再纠缠牧魏闲。” 刚跑过来的牧家兄妹:“??” 然而凤十九不为所动,“你还不如多纠缠纠缠,牧家家大业大,我不介意多养一口人。” 苏卿儿目露期待:“可是三媒……” 凤十九:“多了,一抬小轿子将你抬进门,也不亏了你的身份。” 那岂不是为妾?苏卿儿顿时目光阴狠:“我苏卿儿发誓永不为奴!” 凤十九下意识接道:“除非包吃包住?” “……” 牧魏央看不下去,轻咳一声:“嫂子。” 苏卿儿顿时如闻天籁,眼睛猛的一亮:“魏央救命!!” 牧魏央看着她现在情况,有点为难:“不行啊,我拉不动你。” 苏卿儿:“叫你哥来!” “不行!”牧魏央当即拒绝,“我哥比较傻,万一被你坑下去怎么办” “……” 苏卿儿面露痛苦,“魏央,求你,我快坚持不住了。” 牧魏央有些迟疑,看向凤十九。 凤十九缓缓落下脚,踩住那只手:“我来助你!” “!!!”苏卿儿顿时目眦欲裂,惨叫一声。 凤十九安慰:“忍过去就好了,你现在不用担心手指抓不住了,可以上来了。” “……” 看着这丧病的一幕,牧魏央没出声,默默抬手捂住兄长的眼睛。 别把纯洁孩子带坏了。 “贱人!”苏卿儿忍不住骂了一声,终究是撑不住,直接将王捕快甩下去,随着一声惨叫,顿时感觉周身一轻。 牧魏央面色一变:“有人掉下去了。” “没事。”凤十九道,“会有人去陪他的,他不孤单。” “……” 牧魏央到底还是心软,迟疑道:“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你是说见死不救吗?”微微侧脸,凤十九忽然抬脚,让开身子,“我支持你去救人。” “魏央……”苏卿儿满脸恳求。 牧魏央迟疑一下,还是上前,先抓住她的手臂,试图将她拉上来,然而一个成人女子份量不轻,牧魏央毫无防备,差点被拽的一头栽下去,好在凤十九及时出手,才避免这种厄运。 “看来你救不了她。”凤十九松开她的衣领子。 牧魏央摸了摸被勒疼的脖子,心有余悸,但心底浮现猜测:“你可以救她?” 而后想起什么,眼睛一亮:“你力气大,你一定可以将她拉上来!” 对比她的兴奋,凤十九却很漠然:“我为什么要救她?” 牧魏央惊愕,而后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半响,迟疑道:“毕竟是一条人命。” 凤十九:“有些人活着,但她已经死了。” 牧魏央:“可是……” 凤十九侧眸:“我没有害她,同时,也不会救她。” 牧魏央欲言又止,她多少看得出两人之间恩怨,只是什么恩怨能涉及生死? 抿抿唇,一手递给哥哥,另一手去拉苏卿儿,一点一点,将她拉上来。 两个人力气还是很客观的,片刻后,苏卿儿趴在地上,疯狂大喘气。 她的手臂已经没有知觉,此刻全身无力,衣服因被汗湿,全贴在身上,发丝散乱,看上去狼狈不堪。 但是,得救了! 内心狂喜,苏卿儿抬脸,忽然恶狠狠道:“你道她为什么不救我,概是因为她将王郎推下去,我就是人证,我若死了,此事便是死无对证!” 牧魏央一愣。 凤十九对牧魏央一耸肩:“这就是我不救她的原因。” 恩将仇报,过河拆桥的事情见多了,但再次见到,还是觉得恶心。 既然已经预料到对方会如何做,为什么还要救? 苏卿儿:“你就是心虚了!” 下一秒,被一脚踹下去,凤十九声音漠然:“既然笃定我不想你活着,那我就成全你。” 牧魏央:“!!!!” 第三十八章 人品贵重 “嫂子!!!”牧魏央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忙趴着往下看,只见下面一片云雾缭绕,看不真切。 但料想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牧魏央愤愤扭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凤十九:“杀人灭口,多简单。” 牧魏央气得脸色涨红,愤怒的盯着她。 见她转身就走,忙喊道:“你去哪里!” 凤十九没有回。 牧魏闲连忙跟上:“娘子等我!” 牧魏央简直要气死,一把拉住他:“还娘子,你是瞎子吗,看不到她做了什么?” 牧魏闲急着要甩开她,坚决道:“我相信娘子,娘子不是故意的。” 牧魏央:“???” 前头,凤十九表情略怪异,这孩子…… “娘子!”轻而易举挣脱牧魏央,牧魏闲跑着抓住凤十九的袖子,低头一脸认真道,“娘子不要伤心,我相信你。” 凤十九一阵沉默。 诚然前头是苏卿儿自导自演,但自己后面那一脚可不是虚的,这人…… 牧魏闲:“一定是她做了什么,让娘子生气了。” “娘子不气。” 凤十九保持沉默,却忍不住抬手摸摸他脑壳。 她喜欢护短的人。 . 悬崖掉落,苏卿儿以为自己会死,带着满心不甘,暗暗发誓做鬼也不放过凤十九。 “贱人!”忍不住又骂了一声,苏卿儿忽然一怔,而后猛的坐了起来,试图抬手看看,却感觉一阵酸疼无力。 这症状如此熟悉,苏卿儿很快分辨出来,自己没死。 一阵狂喜卷上心头,扭头四处打量,这是一处幽深的山谷,多年无人踏足,地上湿漉漉的。 最显眼的是不远处躺的一个人。 是王捕快,他还没醒。 眼神一闪厉色,苏卿儿立刻走过去,王捕快不能活。 因双臂无力,她动作缓慢,真正到达王捕快身边,已经是将近一刻钟之后,微微抬手,发现有气。 刚想捂住他口鼻,下一瞬对上一双眼睛。 苏卿儿吓了一跳,直接坐了一个屁股蹲。 “王郎。”下一秒,眸中聚满泪水,苏卿儿满脸激动,“你果然没死!” 王捕快试图坐起来,顿时感觉一阵钻心地痛。 腿断了。 心中一沉,面上不露声色:“你怎么也下来了?” 苏卿儿顿时满脸委屈:“都怪凤十九……” “哟!”一道声音忽然传来,而后一道修长的黑色身影缓缓从雾中走出,凤十九挑眉,“竟然真的没死。” 苏卿儿顿时满脸恨意。 王捕快却一脸激动:“少夫人,你来救我了!” “我就知道少夫人心地纯善,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凤十九脚步一顿。 苏卿儿一脸见了鬼。 慢了一步的牧魏央一脸惊疑不定,这人……莫不是摔坏了脑子? 众人表情怪异,王捕快却像是没看到,仍旧一脸激动,似乎见到凤十九是多么求之不得的好事。 苏卿儿看不下去了,提醒道:“王郎,若不是凤十九,我们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别胡说!”王捕快张口反驳,而后一脸谄媚的看着凤十九:“我知道少夫人都是有苦衷的,你看她现在不就是来救我了吗?” 看清他眼底的恳求,凤十九心底啧了一声。 虽然流于表面,但也算个聪明人,知道抱大腿。 若真继续跟苏卿儿一起,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似是被他说动,凤十九上前一步,手指在他腿上一过。 王捕快顿时惨叫一声。 凤十九皱眉,没摸错的话,好像是断了。 “无妨。”王捕快倒是个有魄力的人,顶着满脸冷汗道,“只是一条腿,另外一条没事。” 说完继续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她:“我先前说得那些话,都作数”。 如果凤十九愿意救他,他会给钱感谢。 唯恐凤十九看不上他那点小钱,王捕快心中忐忑,花言巧语,一顶顶帽子往凤十九头上套。 凤十九听的头昏脑胀:“闭嘴。” 而后轻而易举将人背起来,随后对牧魏闲招手:“走了。” 牧魏闲没有迟疑,立刻跟上,还殷勤道:“娘子,他好胖,我帮你背吧。” “你背不动。” 王捕快有些尴尬。 更尴尬的是被留下的苏卿儿以及牧魏央。 眼见他们真的走了,牧魏央顿时一阵瞠目结舌,再看看明显身上有伤的苏卿儿,脸都揪了起来:“你能自己走吗?” “……” . 凤十九速度快,不到一刻钟就爬上去,将人放到三清观后院。 清风:“这是怎么了?” 凤十九言简意赅:“被人推下去,腿摔断了,您给看看。” 清风一瞬呆滞,他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倒是王捕快瞬间看向凤十九:“少夫人也认为我是被推下去的吗?” 凤十九奇怪看他一眼:“你自己没有感觉?” 当然有感觉,王捕快苦笑一声,“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人的感觉相当奇妙,是自己摔下去的还是被推下去的他当然清楚,掉下去的时候也有些怀疑,苏卿儿不是那样的人,或许只是误会。 但醒来之后,他没有错过对方那一脸杀意。 她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认清这一点,王捕快哪里还敢跟苏卿儿独自相处,自己现在行动不便,她若想对自己做些什么,轻而易举。 “我自问待她不错。”王捕快满脸怀疑人生,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对待自己。 “多简单的事。”看他一眼,凤十九道,“你长太丑了,她看不上你。” “……” 正在给他处理伤口的清风手下一滞,有些无奈道:“道友,不要开玩笑。” 凤十九:“莫非你认为我在胡说?” 看了一眼王捕快五大三粗的长相,再想想苏卿儿那娇嫩的一张脸,清风可耻地沉默。 这还真不好说。 王捕快:“……” 脸色微变,王捕快:“她说她不看重长相,喜欢我人品。” 凤十九顿时惊诧:“你有这东西?” “……” 清风:“咳咳!”不要瞎说大实话! 王捕快脸色难看,咬牙道:“起码我会对她好!” “可你没有钱。” “……” 第三十九章 必须锁死 王捕快不宜挪动,道童早就下山去叫王捕快的家人,顺便还将牛大夫给拉了上来。 但比他们更早一步回来的是两位女士,牧魏央背着苏卿儿,几乎在刚进屋的瞬间就再也撑不住了,直直倒下去。 苏卿儿见势不好,率先一步跳下,稳稳站在一边。 摔了一个屁股蹲的牧魏央:“……” 牧魏央叹气:“道长,你帮忙看看苏卿儿,她也摔下去了。” 清风被灌了满脑子阴谋诡计,闻言下意识道:“哦?她不是推人下去的吗?” 气氛瞬间一凝固。 苏卿儿面色一变,强笑道:“道长说笑了,王郎是不小心摔下去的。” 看了凤十九一眼:“倒是我,是被人推下去的。” 凤十九:“不是我。” 苏卿儿顿时眉毛一立:“此事千真万确,牧魏央可为我做人证。” 牧魏央眉头一蹙,确实是嫂子出手…… 凤十九不屑:“我明明是一脚将你踹下去的,根本没用手。” “……” 苏卿儿气得一阵心梗。 凤十九却突然扭头对王捕快道:“我都是为了你。” 王捕快眼皮子一跳,确定不是借此发泄不满? 像是没有看清他神色,凤十九状似沉思道:“做我们这一行的,从不空手而归,也不干白功夫。” 王捕快眼皮子又是一跳:“贼不走空,莫非你是贼?” 话落就知道不好,立刻讪笑起来:“口误口误,我是夸您有大侠风范。” 凤十九也不管这个,只道:“我要是贼,绝不会偷你。” “为什么?”王捕快下意识问。 凤十九一脸你明知故问的嫌弃:“你何德何能能让贼惦记” “……” 被忽视的感觉尤其不好,苏卿儿脸色难看,对凤十九道:“你谋财害命,如此恶毒,不配为牧家媳妇。” 清风表情怪异,这话是不是哪里不对? 凤十九扭头对他解释道:“她贪图我身份,还试图站在道德制高点制服我。” “……” 身边有了人,王捕快也不再隐瞒情绪,当即道:“毕竟牧家家大业大,我们小门小户当然是比不上的。” “没事。”凤十九安慰,“以你们的家底,娶一个乡野村妇足够了。” 王捕快:“她可不是普通的乡野村妇。” 凤十九颔首:“普通乡野村妇可没有她狠毒,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从宫里退出来的。” 王捕快好奇:“宫里的人都很狠毒吗?” “不要地图炮。”凤十九,“不过确实能活下来的都不是简单人。” 看向苏卿儿:“不过像她这样的,还是少见。” 王捕快摆明了就是想给苏卿儿没脸,顿时做出洗耳恭听状。 凤十九:“图钱图命不算什么,还要好名声,这就有点贪心了。” “……” 苏卿儿听着俩人一阵阴阳怪气,气得呼吸急促,都快晕过去。 她看向王捕快,一脸委屈:“王郎,你误会我了。” 王捕快一脸漠然。 牧魏央听的皱眉,心底压抑的不满在这一刻全然爆发,对凤十九道:“嫂子,你过分了。” 凤十九轻轻一笑。 牧魏央看得心头不快,压抑声音道:“你不该一直针对苏卿儿,还将她推下去,你知不知道如果那座山崖没有那么高,她就会摔死的。” 凤十九:“我当然知道。” 牧魏央顿时一滞,见她还是如此风轻云淡一点不过心,也毫无愧疚的样子,心里爆发不满,索性狠心道:“你要跟苏卿儿道歉。” “要是不道歉,我就告诉爷爷。” 她以为能威胁住凤十九,然而后者只是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牧魏央脸一沉,还有些委屈,自己明明是为了她好,如果事情爆出来,凤十九就没脸见人了! 清风安静地给王捕快治伤,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道童终于带着牛大夫还有王母过来。 “我儿!”王母将将看到人,顿时惊叫一声,直接扑了过来。 王捕快也是眼睛一红。 “淡定。”扑过去的身影被拉住,凤十九略有些无奈,“你这一扑过去,他腿要再断一次。” 王母瞬间老实下来,只用眼神传递关心,而后咬牙切齿起来:“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滚落下去。” 王捕快刚想解释,忽然‘扑通’一声,苏卿儿跪在地上,一脸自责:“都怪我,怪我非要去看桃花,没有看好王郎,才导致……” 王母表情顿时阴晴不定起来,将她拉起来:“先起来。” 见她哭得一脸梨花带雨,安慰一句:“此事是意外,我知道跟你没关系,你莫哭了。” 苏卿儿抽抽噎噎,低声道:“不是意外。” 凤十九挑眉。 牧魏央脸色一变,当即就要阻止,却被凤十九一把拉住,顺便捂住嘴。 牧魏央一脸焦急,你傻了,万一被她说出来…… 凤十九却是看向王捕快,满脸漠然。 王捕快顿时心中一凛,不敢再迟疑,立刻道:“确实不是意外,我是被人推下去的。” 王母顿时一脸惊愕,苏卿儿见势心中大恨,抢先一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被人推下去的。” 王捕快冷笑一声:“一开始你推我的时候,可不像是意外。” 王母面色一变,冷眼盯着苏卿儿:“是你推得我儿?” 苏卿儿心中大恨,面上泪水涟涟:“伯母,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也是被推了一把,王郎恰好在我身边,这才……” 王母:“谁推得你?” 苏卿儿看向凤十九。 王母随着看过来,第一眼注意到不是那张脸,而是她身上气势,心中一惊,语气软了三分:“敢问可是你推的我家这姑娘?” 凤十九摇头。 王母立刻看向苏卿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苏卿儿愣住,她就问了一句? 牧魏央也脸色怪异,这人是不是信的太轻易? 实际上王母是相当精明的人,吃过的盐比苏卿儿走的路都多,当然看得出她此刻的心虚之态,与儿子对视一眼确认自己没猜错,顿时冷笑一声。 将苏卿儿推离:“你这种毒妇,我们家要不起。” 苏卿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闪过轻松,这样也好,起码不用嫁了。 凤十九却在此时开口道:“此言差矣。” 王母眉头一皱。 凤十九:“我之前卜了一卦,苏卿儿与你儿子可谓是天生一对地生一双,若错过这桩姻缘,恐怕你儿再难找到良人。” 微微一笑:“毕竟没有正经人会嫁一个跛子。” 所以,必须锁死!!! 第四十章 故意的 王母一怔:“跛子?” “嗯?”凤十九微微含笑,“你还不知道吗?王捕快摔下山崖侥幸不死,但腿却断了一条。” “虽然救助及时,但毕竟是断了,多少得留下点什么后遗症。”是断了而不是折了,所以是接不上去的,哪怕治好了,日后也只能瘸着,说不定阴雨天还要遭罪。 王母之前不知道,只以为摔了一跤,毕竟她儿子表情沉稳,实在不像是发生了大事的样子。 此刻突然得知此噩耗,下意识看过去。 王捕快却早已经知道这个结果,虽然愤恨,但已经平静下来,沉着脸点点头。 凤十九总觉得他是没想太多,毕竟瘸了是真的不方便,但她也不会提醒就是了,就让他多开心一段时日吧。 王母见他点头,顿时一阵头晕目眩,感觉天都塌了。 瘸了,跛子,半个废人,日后他还怎么讨媳妇? 对了,媳妇。 王母瞬间扭头,恶狠狠的盯着苏卿儿:“是你将我儿害成这样的!” 苏卿儿哪肯认,更加嫌弃王捕快是个瘸子,当即辩解道:“不是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是有人先推得我。” 王母冷笑一声:“你就看我信不信吧。” 牧魏央看着,有点同情,欲言又止。 苏卿儿急忙拉住她:“魏央,魏央你快帮我作证一下,是凤十九推得我啊!” 牧魏央摇头,后退一步道:“我嫂子将你踹下去的时候,王捕快早已经被你丢下去了。” 完了。 苏卿儿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 “为什么不给我作证?”苏卿儿忽然恶狠狠的看着牧魏央,眼神怨毒,“你明知道是凤十九推得我,为什么不给我作证!” 牧魏央何曾见过她这样子,当即吓得后退一步。 凤十九一手放在她肩膀上稳住她,对苏卿儿道:“她只说了她亲眼看到的,倒是你,心思手段俱是狠毒,今日之事,恐怕是你早就计划好的,一是可以将王捕快除掉,二可以栽赃于我,一举两得,只是我一早便看穿了你的计划,没有配合你罢了。” 苏卿儿一滞,顿时喊道:“你都是在胡说,你想给自己脱罪,你在胡说!!” 牧魏央看向凤十九,这是真的吗? 凤十九却是看向牛大夫:“中午的时候苏卿儿在王捕快饭里放了一些药,现在你可以检查得出来吗?” 众人一愣。 牛大夫立刻道:“可以催吐一番。” 说着炯炯有神看向王捕快,显然也是好奇他有没有被下药的。 王母当即道:“催吐!” 苏卿儿顿时有些慌张,她中午确实在王捕快饭里下了药,她怕自己力气太小,弄不成功,便将草药磨成粉拌在饭里,为得就是减小王捕快的力量。只是这事只有自己知道,凤十九是从哪知道的? 眼见牛大夫真的准备给王捕快催吐,苏卿儿急的要死,忽然白眼一翻,直直向后倒去。 牧魏央顿时惊叫一声。 王母也是皱眉,这晕的也太及时了。 凤十九却道:“晕了好,刚好可以借此搜一下她身上有没有带药,也不必催吐了。” 苏卿儿吓得立刻睁开眼睛:“我没晕!” 凤十九好脾气道:“没晕也行,都配合一下。” 苏卿儿顿时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烂了。 王母看着她,忽然道:“都是掉下去,为何你看着一点事儿都没有?” 苏卿儿也是一愣,好像也是。 “因为有人护着你。”凤十九似笑非笑,“你不会真觉得自己是运气好吧。” 她可是一直用内力包着人掉下去的。 苏卿儿一怔,下意识道:“你放屁!” 凤十九冷声道:“你敢说你掉下去的时候不是完全清醒?” 苏卿儿眼神顿时有些游移,仔细回想一番,她掉下去的时候确实没怎么感觉到痛,不像王捕快,腿都摔断了。 牧魏央见此,顿时明白什么,激动地看向凤十九,她就知道她嫂子不是那样心狠手辣的人! 凤十皱眉,“你表情好奇怪。” 牧魏央激动,苏卿儿却毫无感觉,甚至明白什么,愤恨的看向凤十九:“你是故意的。” 故意让王捕快断腿,然后让自己负责,嫁给一个瘸子,从此低她一头。 凤十九镇定自若:“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心里却道,毕竟是自己公开第一卦,怎么能让它不准确,这必不可能! 这两个人必须给她锁死!! 话落倏然看向门口:“听了这么久,还没听够?” 众人立刻看过去,还有人?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妇人走出来,面带讪笑。 本来她想逃跑的,结果凌空一巴掌甩过来,她只能老实站出来。 “娘!”苏卿儿失声一叫,顿时如看到天神降临,站起来就想跑过去。 “往哪儿跑?”一只手死死将她拉住,王母力道大的可怕,冲苏母笑得狰狞,“亲家母,你来得可真是时候。” 苏母讪讪一笑。 苏卿儿叫道:“娘,救我,他们想让我嫁给那个瘸子!” 此言一出,苏母顿觉不好,果然见王母脸色一沉,而后扬起蒲扇大的手掌对着苏卿儿就是一个大比兜。 她人壮力气大,苏卿儿猝不及防,当即被扇的头晕眼花,眼前一片金星。 “把我儿子害成这样,还敢嫌弃我儿子?” “真是给你脸了是吧!”冷笑一声,又是一巴掌下去。 苏母看得心惊肉跳,底气不足道:“亲家母……” “小女脆弱,别给打坏了……” 王母似笑非笑:“新媳妇进门,就得教教规矩,你说是不是?” 此事是自己心虚,苏母只能点头。 王母却在这时收了手,对凤十九道:“今日还请少夫人给我们做个见证人,我们王苏两家就将婚事就此定下了,从此就是亲家,苏卿儿,就是我王家的媳妇。” 苏母顿时一阵急切:“使不得使不得……”她女儿大好年龄,怎能嫁给一个废人,那下半生还有什么指望? 凤十九却拍手恭喜道:“恭喜恭喜。” 顿了顿:“需不需要我帮你们卜上一卦?” “……” 第四十一章 罂粟花 王母失笑,本来以为凤十九是在开玩笑,结果见她一脸认真,笑容顿时僵在脸上,看上去有些怪异。 凤十九却在这空间扔了铜钱,盯着看了片刻,下结论道:“天定良缘,虽过程有波折,但好事多磨,结果是不错的。” 王母连忙收了神色,表示感谢。 下一秒,面前多了一只手。 “?”王母满脸疑惑。 凤十九想了想:“我今天第一次开单,给你打九九折。” “……” 笑容没有原先自然,王母摸袖子:“多少钱?” 凤十九也是第一次,没有经验,于是将目光投向清风。 清风脸都麻了:“我们三清观都是免费的。” “我不是三清观的人。”凤十九从善如流,也没多要,“九钱叭,祝他们长长久久。” 好话谁都喜欢听,即便知道不可能。王母顿时笑出一朵花,数了九个铜板给她:“那就借您吉言了。” 拿到钱,凤十九心情也好,多提点了一句:“这媳妇虽然是板上钉钉,但毕竟还没过门,还是要多上心。”多盯着点。 听出她话中意思,王母眼神一闪,笑道:“多谢少夫人,来日大喜,还请您赏光来喝杯喜酒。” 凤十九点头,“会的。” 她还要去要银子的。 . 有人得祝福,有人得银钱,皆大欢喜,空气里都是欢快的味道。 自觉此事已经完毕,没有再留下来看戏的意思,凤十九点点头出去。 兄妹俩立刻跟上。 “嫂子。”等走远了,确认里面的人听不到,牧魏央这才扯着凤十九的袖子,跟她道歉,“之前的事情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凤十九借着身高垂眸盯着她。 见她没有反应,牧魏央有些忐忑,以为她不愿意原谅自己,想想,之前差点被苏卿儿拉下去,还是嫂子拽了自己一把,不然肯定会一头栽下去,说不定还会没命。 之前苏卿儿控诉自己,也是嫂子护着自己。 想到这里,眼圈都红了,鼻涕比眼泪快一步出来,牧魏央吸了吸鼻子,又委屈又低落:“嫂子,我知道错了。” “我当时以为她真的会摔死,我就是不忍心……” “我也没想到她其实那么恶毒,特意存了害人的心思,嫂子,你原谅我吧。” 凤十九没有说话,心中暗道不开窍,非得要自己明示,还是将手伸出去。 牧魏央一呆。 凤十九:“既然道歉,就要拿出诚意。” 牧魏央:“……” 这一幕诡异地熟悉,牧魏央下意识去摸荷包,只觉得自己刚才那一通伤心都白费了:“你要多少?” 凤十九没有定论:“看你。” 牧魏央索性将荷包直接塞给她,反正这一路上也不会有花钱的什么了。 有四五两。 掂量一下,只见塞进袖子,凤十九半点不带客气的,完了对她道:“你们先自己逛逛吧,我还有事,等下回来。” “你去看苏卿儿吗?”牧魏央下意识询问。 “?”凤十九很迷惑,“我为什么要去看她?” 牧魏央这反应过来俩人之间并不愉快,顿时噤声。 她老实了,牧魏闲却还想跟上,被凤十九扫了一眼,立刻顿住脚步,然后眨巴着一双漂亮温润的眸子眼巴巴看着凤十九远走,似乎在企求她回头。 简直像个老实的大狗子,牧魏央看的一叹:“傻就傻了,没想到你还有做耙耳朵的潜质。” . 揣着刚骗来的银子,凤十九并没有下山,自然也没有再去后院看那几个人扯皮,而是来到后山。 桃园一望千里,她找到之前走过的小路,循着往山崖下而去。 随着一开始视野受限,最终逐渐开阔,阳光寻隙而入,原本迷蒙的云雾散去,远望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瀑布。 已经开春,地上一片嫩绿,不算很粗的瀑布自然也是早已经解冻,或者说从未上冻,一直流着,源源不断。 但吸引凤十九注意力的却不是堪称绝美的瀑布,而是散落在周边的花朵,一丛丛,一片片,红的白的,粉色,明明还未彻底开放,却已经能夺去所有人的视线。 罂粟花。 上前摘了一朵,辨认一下,确认自己没看错。 这种几乎是人们专门种植培养的花,现在却出现在这里,而且长势很好。 凤十九早年对这种花是敬谢不敏的,毕竟可以让人上瘾,直到有次不经意间使用了这种花做药,才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现在这种东西对她而言,用三个字可以概括——摇钱树。 看了一会儿,凤十九又回去。 快到顶峰的时候,发现上面有一道影子,顿时暗暗警惕起来,放轻脚步。 “道友。”清云微微含笑,自从教会凤十九简单的六爻之后,他也学着清风改了称呼。 “道长。”凤十九面不改色,却仍旧警惕。 并未发现她的不对劲,清云笑容和蔼:“道友专门回来一趟,想必是发现那些妖花了。” “妖花?” 清云一叹,边走边解释道:“此地原本只有一片杂草,直到三年前的某日,不知从何处传来种子,等我们的人发现的时候,已经长成了一大片。” “此花不常见,并无一人发觉不对,直到清风摘了想要研究药性,才发现此物竟也有诸多用处,仔细搜查,终于在古籍上找到记载。” 清云语气感慨,对此花感觉很是复杂,诚然此花药性众多,而且算得上温和,但只有一样,让人上瘾,便能打掉他几乎所有的期待。 凤十九不为所动:“那么多,我还以为是你们栽种的。” 清云顿时摆手:“此物妖邪,与本观风格不符,怎会刻意栽培。” 凤十九却道:“从来没有说一种花草妖邪的说法,妖邪的从来都是人,而非不会说话的花草。” 顿了顿:“而且是否妖邪,端看人怎么用它。” 清云微微一笑,也不介意自己被反驳,只问道:“你会用吗?” 凤十九下意识想回答当然,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对,这问题好像有坑。 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冲清云一笑。 这么好的东西,当然要在自己手上发挥作用。 第四十二章 万事和为贵 不知道有没有看懂她的意思,清云忽然一叹,在凤十九看过来时说道:“这草出现的突然,以前一直不解,现在却有些明白了,这草怕是为你而来。” 凤十九:“???” 清云却问道:“道友此前从事何职业?” 凤十九没有明说:“为皇上效命。” 虽然以前不是皇上,但现在是了。 清云了然道:“想必是先皇。” “?”凤十九不明白他从哪得出的这个结论。 摸了摸胡子,清云边走边说道:“你命贵,克主。” 凤十九脚步一顿。 以为她被这言论伤到,清云安慰道:“虽然克主,但你命贵。” 或者说,就因为命贵,所以才克主。 他也不晓得先皇怎么从万千人中找到这么个人才,真是厉害至极。 凤十九眼神闪烁,在他没看到的时候,亮了一瞬,克主? “果真如此?”她真的克主吗? 不应当,瑞王都在自己的帮助下登上皇位了。 想到这里,怀疑的看过去:“你是不是说反了?”其实她不是克主,而是益主? 清云:“当是没错的,我算了三次。” 面相看不出来什么,他特意推演了一下她的骨骼走向,每一次结果都一样。 “……”行叭。 反正也不可能再回去,凤十九便没有放在心上。 清云却领着她重新回到自己的院子,然后给了她一包茶叶:“相逢便是有缘,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这是我亲手炒制的茶叶,味道也算别有一番风味。” 凤十九感谢接过。 清云叮嘱:“要记得常喝,不够了就找我要,我这边管够。” “……” 感觉有些怪异,凤十九沉默地盯着他,试图看出他的意思。 清云:“你是跟我学的六爻,也算是我的弟子。” 凤十九想了想,冲他一拜。 清云摸了摸胡子,有些满意的笑了,眼里全是欣慰。 但却在凤十九抬眼前一秒收起所有神色,仍旧是那个和蔼温和的老者,声音也平和:“我道门讲究心平气和,平心静气,自在由人……” 随着一通念叨,凤十九脸色逐渐变得严肃,终于听不下去,抬手打断:“您有话不妨直说。” 清云一笑:“其实我也没有什么话,只是想叮嘱你两句。” 凤十九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清云:“万事和为贵。” 凤十九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清云却是一笑:“只这一句,便够了。” “我晓得。”凤十九点头,认真道,“我向来遵循这句法则。” 谁要是闹,一剑斩之,那就平和了。 清云不知她心中所想,虽觉得她这话听着怪异,但还是满意点头,示意她可以离去了。 凤十九点点头,转身出去。 “杀孽太重有碍性命,勿要枉造杀孽。”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凤十九脚步猛地顿住,瞬间转身。 他知道了什么? 然而清云却已经转身离去,只留背影,像是方才那句话不是出自他口,只是自己一个幻听。 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凤十九忽然再次弯身,冲他一拜。 这次态度要虔诚许多。 她已经快要金盆洗手。 . 一路揣着茶饼下山,本以为会顺利至极,然而还没到山下,就听到乱哄哄吵闹一片。 眉头微皱,下意识放慢脚步。 好吵。 “嫂子你回来了!!”牧魏央却眼尖,当即喊了一嗓子,拉着牧魏闲跑过来,愤怒道,“嫂子你快给我们评评理,我简直要被他们气死了!” “怎么了?”凤十九问的是牧魏央,却是看向牧魏闲,这人此刻一脸委屈,而且身上正在湿哒哒的往下滴水。 眼里闪过不悦,抓住他袖子下那两只手,凤十九缓慢输送内力,不过片刻就将他湿哒哒的衣服烘干了,重新变得飘逸起来。 牧魏央看得目瞪口呆:“活……活体火炉?” 凤十九瞥了她一眼:“你还没说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变成这样,掉水里了?” 说着,却是看向一旁的苏卿儿,这人此刻也是满身水汽,头发糊在脸上,衣服贴在身上,露出曼妙曲线。 似乎受凉了,打了个哆嗦。 凤十九立刻收回目光。 牧魏央反应过来,连忙跟她道:“就是这女人落水了,在那喊救命,我哥好心救她,她竟然想赖住我哥!!” 凤十九提炼重点:“落水?赖住?” “对!”牧魏央气冲冲道,“这女人竟然说自己和我哥有肌肤之亲,想要赖上我哥!” “真是太过分了,她就是看我哥好欺负!”牧魏央突然有点后悔之前救苏卿儿,要是之前不救她,她现在也没那么多事,烦死了。 “赖上……”凤十九‘呃’了一声,似乎不解,“我可能需要有人再解释一下。” 这下,她目光看向苏母。 四目相对,苏母竟然有些害怕,下意识躲开她的视线。 就是一个丑丫头罢了!反应过来,顿时心中不忿。 害怕引起众怒,苏母尽量柔声道:“我知道大少爷救我们姑娘是好心,但我们姑娘清清白白,就这么被摸了,看了,你说……” 突然哽咽起来,低头用袖子沾眼角假哭道:“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我们姑娘还怎么嫁人啊!” 凤十九看向站在一侧,一言不发的王母。 王母表情不大好看,不是因为苏卿儿被看光,而是看得出来对方宁愿赖上大少爷,也不愿意嫁给自家。 被凤十九一看,还是表态道:“虽然不喜欢,但既然已经拜过天尊老爷,这门亲事我们还是认的。” 凤十九便看向苏母。 苏母哪里肯愿意,玩这一遭不就是为了不嫁王家吗? 给闺女使了个眼色,苏卿儿立刻哭着要去跳水:“清白没有,我也不活了。” 凤十九:“啧!” 想起清云说的话,凤十九决定温和一些,于是问道:“那你们想怎么样呢?” 苏母立刻道:“简单,要大少爷娶了我们姑娘就好,也算是对我们姑娘负责了。” “可以。”凤十九表现的仍旧很好说话,“我回去了就告诉姜伯,让他找个好日子,去你们家抬人。” 苏母意识到什么:“不昭告天地?” 凤十九微微弯唇:“你见过哪个人纳妾需要昭告天地?” 第四十三章 安静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纳妾?”苏母的声音尖利的好像要刺破人的耳膜,“我们是正经人家,不给人当小妾!” “哦,这样啊。”对这个结果丝毫不意外,凤十九再次弯唇,声音似乎都带着笑意,“那你想怎么样呢?” 自然是要当正妻啊! 但苏母聪明的没有说出来,而是叫嚣道:“反正我们姑娘不做妾!” “想的怪美啊你们!!”牧魏央要听炸了,上前冲道,“不当妾,莫非还想嫁给我哥当正妻?” “我呸!”一口唾沫吐出去,牧魏央,“你也配?!” 苏卿儿脸色顿时涨红,委屈的要死,眼泪要掉不掉,往苏母身后躲,声音细弱,“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 是怎样,半天也说不出来。 牧魏央也不是傻的,当即冷笑一声,放话道:“我牧魏央今日话就放在这里了,有我在一日,你苏卿儿就别想进我牧家的门,哪怕是爬也不行!!” “魏央……” “别叫我!”牧魏央凶巴巴道,“我简直后悔死了,我当时为什么要救你,就该让你摔下去的!” 苏卿儿眼泪哗啦啦往下掉,委屈死了。 “好了魏央。”凤十九终于开口,对牧魏央道,“对外人要讲礼貌。” 说着看向苏卿儿,道:“你不愿进我牧家的门,也不想嫁给王捕快,我也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过我这里却是有个法子可以将事情完美解决。” 苏卿儿下意识问:“什么法子?”她要自请下堂吗? 凤十九:“你不是担忧自己清白没了吗?简单。”伸手一指不远处的荷塘,凤十九笑意寡淡又温和,“再跳一回,事情就解决了。” “毕竟,没有人会跟死人讲清白。” “……” 一地寂静。 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几人一时都呆住了。 凤十九还在怂恿:“跳啊,没有勇气吗?需不需要我帮你一把?” 苏卿儿下意识后退。 凤十九失望:“看来你不需要我的帮助。” 苏卿儿说不出话。 苏母终于反应过来,尖叫一声:“杀千刀的,你竟然敢让我姑娘去送死,你个恶毒的婆娘!!” 伸手接过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柳絮,凤十九:“我还可以更恶毒。” 状似百无聊赖道:“要是怕死,我可以将你送去青楼,那地方的姑娘也不讲究清白的。” 苏卿儿青白的脸顿时扭曲起来。 苏母大怒,当即就想大喊,被一个石子凌空打中哑穴,顿时梗住。 凤十九满意道:“终于清净了。” 万事和为贵,瞧她做的多好。 扭头笑眯眯看向苏卿儿:“两条路,你想选择哪一条呢?” 两条都是死路,苏卿儿摇着头往后退,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凤十九了然:“看来你哪一条路都不想选,既然这样,那此事就算过去,好不好?” 迟疑一下,在对方似乎要杀人的目光下,苏卿儿火速点头。 凤十九满意了,而后冲王母道:“自家的媳妇,还是要看好。” 王母还在害怕她刚才那凌空一手,闻言点头如捣蒜,也是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好了,那这件事就圆满结束了。”凤十九点点头,颇为满意,对牧家兄妹道,“我们也可以回去了。” 俩人也是点头如捣蒜。 凤十九看的皱眉,却没说什么。 马车就在山下,小六百无聊赖坐在前头,看到几人,顿时眼睛一亮,而后怨念道:“少爷,小姐,少夫人,你们可算回来了。” 俩兄妹齐齐点头。 小六一愣:“少爷,小姐?” 俩人再次点头。 小六这次眉毛都皱成扭曲的毛毛虫,少爷不出声也就罢了,小姐怎么也不出声,这不合理! 刚想问什么情况,就见少夫人抬手一人给了后脑勺一下,像是解除封印一样道:“哑巴了,说话。” 牧魏闲顿时委屈巴巴的拉住她袖子:“娘子!” 凤十九摸摸他狗头。 牧魏闲眼睛发亮:“娘子,武功,我也想学!” “我倒是可以教你。”凤十九出乎意料的好说话,“但我觉得你应该学不会。” “……” 扭头冲一脸期待的牧魏央道:“你也是。” 牧魏央:“……” 未出口的话瞬间堵在喉咙里,牧魏央一脸心梗。 冲小六敷衍的摆摆手,失落的爬进车厢。 凤十九将牧魏闲提上去,自己最后,而后坐在牧魏闲身边。 见他还是一脸失落,忍不住薅了一把他脑壳:“丧什么,反正你学了也没用。” 牧魏央代她回答:“又没学,怎么就知道没用呢?” 反正她是很眼馋那种瞬间让人闭嘴的功夫的。 “对你而言确实没用。”凤十九对她道,“你不靠功夫,只靠一张嘴,就能让人变哑巴。” “……” 转头摸摸牧魏央脑壳:“这次的教训够深刻了吧,以后不要瞎救人,万一被赖上怎么办。” 最重要的是,可能还会搭上自己。 关于这点,牧魏央不服气:“分明是苏卿儿不怀好意,专门挖了坑等我哥跳。” 凤十九:“你既然知道,怎么不拦着?” 突然遭到质问的牧魏央:“???” 牧魏央简直要气死:“我哥那么大力气,又直接冲了出去,我怎么可能拦得住!你以为我是你,轻轻松松能抓住一个人!” 凤十九点头:“看来你比较废。” “……”牧魏央死亡微笑,“我要生气了。” 闻言凤十九奇怪的看她一眼:“我都没生气呢你生什么气?” 牧魏央:“?” “你生什么气?”苏家人不都已经被她怼回去了吗? 凤十九道:“遇见这种事情,你没拦住也就罢了,事后也不赶紧采取措施,而是和苏家人大吵大闹,有没有想过山下风那么凉,万一你哥撑不住怎么办?” 牧魏央:“……” 凤十九:“我知道你生气,但你起码要先保证自家人的安全?” “……” 牧魏央瓮声瓮气:“我知道了。” 半响,忍不住不满道:“你只知道关注我哥,都不注意我。” “毕竟我嫁的是你哥?” “……” 第四十四章 图谋 牧魏央没有说话,但心里还是很别扭,不爽,委屈。 她当时那么生气,还不都是为了她,苏家人觊觎她的位子,她当然生气!!! 一盘糕点忽然递到面前,牧魏央抬头。 凤十九一脸平静:“没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不觉得委屈。” 苏家人那么闹腾,左不过图财罢了,可牧家人又不会同意,那苏家人就是跳梁小丑。 退一万步说,即便苏家人同意苏卿儿嫁过来,取代自己,那也没什么,她本身就对这里没什么留恋。 或许因为第一次被人维护,多少有点感动,但也只是感动,自己对于牧家人而言,确实不是良配。 她总要走的。 只是走前,要对他好一点,这样干净单纯的人,不多见了。 怕是之后再也不会遇见。 . 几人回到牧家,已经是半下午了,这会儿的阳光最是温柔,牧老爷子正和姜伯坐在院中下棋,身上落满阳光。 要输了。 怎么着都是死,老爷子捏着棋子,一脸沉思。 听到动静,猛的抬起头,眼睛微亮:“回来了,拜得怎么样?” 牧魏央鼓着腮帮子。 凤十九总结:“一地鸡毛。” 牧魏闲:“饭好吃!” 自动忽略大孙子的话,老爷子本来只是想借机忘记棋局,闻言倒真来了几分兴趣:“发生了什么?” 凤十九:“您可能要多一个孙媳了。”她观那苏家母女,不是轻易罢休的人。 老爷子顿时呆住。 姜伯也忍不住回头,啥情况?? “啊啊啊我不要!!”牧魏央不开心的跺脚,“我不同意,我死也不同意!!” 凤十九有些迷惑:“你之前不是很喜欢她?” 如果说在山上时是被气到了,现在怎么着也该理智回归了吧? 牧魏央气的跺脚:“谁喜欢她了,一直都不喜欢好吧,她就是图我们家的钱!” 凤十九迷惑:“不图钱图什么?” “……” “不是。”老爷子急了,拍拍桌子,棋局顿时被拍的一团乱,“倒是先跟我们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啊!” 棋子有的甚至掉落在地上,姜伯一颗颗捡起来,深深觉得这人是故意的。 算了,他已经习惯了。 扭头,准确询问道:“有人看上我们大少了?” 觉得不够准确,重新问道:“是看上我们家钱了?” 牧魏央哼了一声,开始作答。 凤十九进屋去。 片刻后,想起什么,又探身出来:“打扰一下。” 几人顿时看过去,以为她要说什么很重要的事。 凤十九一脸严肃:“我的莲花,有人帮忙种了吗?” “……”嘴角一抽,姜伯道,“已经安排下去了。” “多谢。”说完又溜了。 俩人只好再次看向牧魏央,听她讲解今日发生的事情。 . 同样的天地,不同的愤恨。 苏家,整间屋子里都是阴云愁绪。 洗完澡,又被灌了两碗姜汤祛寒,苏卿儿坐在床边,抱着被子哭的梨花带雨:“娘,怎么办啊,我不想嫁给那个瘸子。” “还不都是你自作自受!”提起这个,苏母也是满腔怨言,“要不是你擅自作主,将王捕快推下去,能有这种事儿?” “关键是你推就推了,还没把人推死,现在人赖上我们了,我们又理亏,我能怎么办!” 苏卿儿继续哭:“我哪知道那山崖看着那么高,结果竟然就那么点高……” 抓住她的手,哭着撒娇:“娘,你想想办法,我不想嫁给那个瘸子,要是嫁给他,我下半生就毁了。” “你也不想有个瘸子当女婿吧,别人会笑话你的。” 后半句精准说中,一想起自己被笑话的场面,苏母就恨的咬牙。 猛地站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我想想……” “牧家是条大鱼,就是那丑丫头不识相,偏偏牧魏央那丫头也不向着我们……” “你也是不争气,以前还能勾得大少爷喜欢,现在大少爷也不围着你转了……” 苏卿儿顿时面色一变,抓着被子的手紧了又紧。 这一切,都怪凤十九!! . 几里外,凤家。 碎瓷瓦片摔了一地,身材短胖的中年男人一身酒气,骂着,叫着,满脸通红,眼神迷蒙,一看就知道是醉了。 然而嘴里却不停,喊着还要上酒。 “酒呢?” 正躲在角落里跟儿子抱在一起的燕秋忽然看他跑了过来,当即一阵紧张。 “酒……酒……” 凤天伸出手:“酒呢?” 燕秋看着那空空如也的手,再看看一地碎东西,眼泪当即就落下来了。 哪里有酒,都被他喝光了,连家也砸光了!! 儿子挡在她面前不让凤天打她,也是满脸不满:“爹总是这样,一直戒不了酒,我们家都被他砸光了!” “娘,你一定要劝劝爹,让他戒酒,再这样砸下去,我都没钱娶媳妇了!” 说完就见他娘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下雨一样往下淌。 儿子一怔,当即有种不好的预感。 燕秋抹着眼泪:“是娘对不起你,没有留住给你娶媳妇的钱,全被你爹摸了买酒去了……” 顿时感觉天都塌了,儿子不受控制的叫道:“那我怎么娶媳妇啊!我都给芸娘说好了,今年要娶她过门的!” 燕秋也很无措,她一开始确实存了钱,还有卖掉凤丫头的钱,只是这些钱后来都被凤天摸走买酒去了,她不给,凤天就要打人,她也没有办法…… 燕秋抽抽噎噎道:“也不是一点没有,娘那里还有二两,将我的嫁妆卖掉,应该能凑够五两……” 在她们这儿,五两足够娶一个媳妇了。 儿子却不乐意:“我怎么能动你的嫁妆,而且芸娘可不止要五两,他们要十两的。” 燕秋顿时头晕目眩。 就在这时,儿子忽然道:“小妹嫁给牧家大少爷也有个把月了,应该也站稳脚跟了。” 燕秋顿时明白什么:“你是说……” 儿子冷酷道:“她也是我凤家的人,凤家有难,她不能不管不顾。” “而且我可是她堂哥,我要娶媳妇,她不拿钱怎么能行?” “娘,你明天就去,跟她要多一点,我们凤家养她一场,也算辛苦了。” “再说了,不是我凤家,她能嫁这么好?” 第四十五章 诸事不宜 第二日是阴天,凤十九推开窗子看到天色,就感觉心情都随着天低落下来。 下意识起了一卦:“诸事不宜,看来今天适合在家里睡大觉。” “娘子?”听到她的声音,牧魏闲下意识叫了一声。 凤十九:“是我,该起了。” 吃完早膳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打发时间,下人便进来说有亲戚上门。 凤十九:“亲戚?” 小六道:“说是您的亲戚。” “胡说什么。”凤十九下意识道,“我亲戚早死光了。”她是孤儿来着。 小六一愣。 很快凤十九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占着别人的身份呢,自然是有亲戚的,清清嗓子:“可是凤家人?” 小六:“说是您大伯母。” 燕秋。 下意识感觉不是好事,凤十九:“请进来吧。” 没一会儿,燕秋便进来了。 她算是第一次进牧家的院子,完全料想不到房子还可以这样大,地砖铺的比他们墙砌的都好,连墙上都刻有花纹,看上去别提多好看了。 而她那便宜侄女,此刻正站在檐下,一身黑色衣服,料子看不出来,但看着就很贵,生生把那张脸都给衬出几分好看来。 看来这侄女混的还不错。 “十九。”燕秋一见到人,立刻挤出谄媚的笑容,热切道,“你嫁人这么久,怎么也不说回家的事情,我跟你大伯都想你呢?” 凤十九提醒:“我是被你们卖掉的。”什么嫁,分明是直接买断了。 燕秋一噎。 下一秒,扯住袖子擦拭眼角,开始哭道:“我知道你是心有怨恨,但我们也是没法子,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只能出这种下策。” “我们也是想着牧家家大业大,亏不了你,要换成别的贫穷人家,我们可不舍得将你送过去。” 她动之以情,似乎将自己感动,一度掉下眼泪。 然而凤十九却毫无波动,甚至觉得有些吵闹。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凤十九声音漠然。 燕秋没料到她是这个态度,顿时又噎住了。 凤十九不多废话:“你想求什么?” 燕秋扭扭捏捏,不好意思说。 凤十九坏心眼,也不猜,就这么晾着她,晾得燕秋心生怒气。 果然不是自己身边养大的,就是养不熟,白眼狼! 面色却做出难色:“我也不是为难你,实在是家里揭不开锅,这才不得不对你张口。” “十九,你现在过得好了,也要记得拉我们一把。” 原来是图财,凤十九毫不意外,也没拒绝,一边去掏袖子:“你要多少?” 竟然如此爽快! 燕秋顿时大喜,张口就道:“一百两!” “……”打算掏钱的动作顿住,凤十九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多少?” 燕秋:“一百两。” 她算得好,一百两虽多,但牧家富贵,也不是拿不出来。 这一百两,十两用来娶媳妇,十两用来做日常家资,剩下的就攒起来,给未来孙子用。 不知道她想法,但凤十九还是不悦:“你这是把我当冤大头宰?” “怎么能这样说呢?”燕秋立刻急道,“一百两可不多,你是牧家媳妇,不至于这么点小钱也拿不出来吧?” 凤十九:“这么点?小钱?” 这么点小钱都够在县城买个地段不错的房子了,不多不少正是自己三分之一的财产,她管着叫小钱? 凤十九语气友好:“多问一句,多少钱在你眼里才算大钱呢?” 她曾经也觉得一百两是小钱,但曾经的自己资产不下十万,而凤家又有多么富裕,才看不上这点钱呢? 燕秋说不上来,只梗着脖子道:“我做伯母的难得开一次口,你难道要让我空手而归吗?” 凤十九:“有何不可?” 淡哂道:“反正我是没有一百两给你的。” 一百两确实多了,想到凤十九是新妇,燕秋觉得自己不是不可以体谅:“一百两没有,五十两总有吧?” 凤十九摇头,六分之一财产,她想的美。 燕秋怒了:“二十两总可以吧!” 下一秒,一个小银锭子扔过来,燕秋手忙脚乱的接过,听到凤十九淡淡的声音:“十两银子,就当将我们之间的关系买断了。” 燕秋当然不乐意,还没开口,就听她道:“伯母,别忘了,之前牧家买我的银子,还在你手里。” “要是不乐意,我不介意全收回来。” 心中一悚,燕秋下意识不敢再开口。 . 送走燕秋,似乎连阴云一起送走了。 凤十九抬头看了看天色,虽然还是阴天,但感觉却不那么抵触了。 揣上银子对牧魏闲做出邀请:“今日宜逛街,要一起吗?” 牧魏闲瞬间抓住她的手:“娘子,我们一起!” 随着马车远走,俩人一起进城。 . 一百两折价成十两,换谁都不乐意。 燕秋心里不满,嘴上一阵嘀咕。 “凤嫂子?”忽然,一道声音叫住她。 燕秋下意识抬头,就见一个妇人像是很欢喜一般,朝自己走过来,那热情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认识已久。 然而燕秋想了一会儿才认出对方是谁:“苏家嫂子。” “是我。”苏母笑成一朵菊花,“老姐姐这是刚从牧家出来?可是去看望少夫人去了?” 他们不是附近的人,来这里只有这一个理由,燕秋下意识点头。 然后就看到那妇人笑得更加开心了。 . 牧家。 老爷子是个臭棋篓子,闲来无事便喜欢下棋,今日阴天,害怕下雨淋一身,便将棋盘设在凉亭内。 又是没多久便全是死路,老爷子摸着胡子,思索着怎么将这一局赖过去。 老三忽然过来道:“苏家大娘子还有凤家亲戚过来了。” 来不及思索其中关联,捕捉到‘凤’字,老爷子顿时摆手:“让少夫人去见。” 阿三站在一旁:“不久前,少夫人同少爷一起逛街去了。” 闻言老爷子下意识看了看天色,只见这一会儿功夫,已经下起了春雨,不由奇怪:“这个天逛街?” 老三:“说是今日宜逛街呢。” 老爷子:“她早饭时还说今日诸事不宜呢!” 老三不说话。 老爷子顿时叹气:“罢了罢了,我去见一见。”说着撑起伞就跑了。 第四十六章 奇葩 石桌上,棋子纵横交错,已成过往。 盯着看了几秒,姜伯忽然有些佩服自家老爷——无论这次输得多么惨烈,下次还有勇气整军重来。 这份勇气,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希望他一直有这种勇气。 忽然起身,也跟着进去。 屋内,老三已经拎了一壶新茶上来,各自给二人倒了一杯。 老爷子抬手:“请。” 两位夫人没见过这场面,闻言下意识端起茶杯。 老爷子这才开口:“不知道你们所为何来?” ‘扑通’一声,苏母忽然给跪下了,未语泪先流。 眼神冷了一瞬,老爷子:“有话直说。” 苏母便将昨日之事哭着道来,摸了沾着眼角道:“还请老爷子大发慈悲,救我们姑娘一命,昨日回去之后,她就觉得自己清白没了,若不是我手快拦着,怕是这会儿已经吊死了……” 哦,那怎么就没吊死呢? 心中漠然反问,面上不露声色,明知故问道:“我有何法能救你家姑娘呢?” 苏母顿时道:“我们所求不多,只求牧家能给我们家姑娘一个安身之地。” “这个好说。”老爷子分外好说话,端起茶杯,用茶盖轻轻撇着浮沫道,“可以来我牧家做工,我们家媳妇刚来,脸生,正缺一个侍候的人。” 苏母顿时瞠目结舌,这是何意? 老爷子对她道:“你放心,都是都是邻居,我是不会亏待你家姑娘的,不会故意嗟磨她,叫她干脏活重活,我们牧家不是那等人家。” “至于薪俸,一月一两银子,你说如何?” 一月一两,在她们这小地方,可谓是天价薪酬了,便是去镇上做工的,天天忙活,也就能捞个五百文。 然而苏母却是呆住,而后大惊失色:“你是要我们家姑娘做丫鬟?我们家是正经人家,不给人做丫鬟的啊!” 即便是做牧家的丫鬟,那不还是丫鬟吗! “不做丫鬟?”老爷子顿时挑眉,喝了口茶,“那你想如何?” 自家姑娘上赶着要嫁,苏母突然有些说不出口,但咬咬牙,还是道:“既然是大少爷救了我们家姑娘,我们家姑娘无以为报,愿意以身相许……” 老爷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身相许,这是戏本子的内容,只是玩笑戏说,你们学偏了。” 苏母有些听不懂他说什么,索性低头一磕,咬牙道:“求老爷子成全。” “你要我成全什么呢?”老爷子忽然一叹,示意她起身,“事情昨儿个魏央已经跟我说了,我们家孩子是好心救人,你们若执意如此,我们也愿意松口,多个人来伺候我家孩子也没什么,但魏央又说你不同意,今日偏你又找上门来,现在我倒看不明白,你还想做什么呢?” 求什么,当然是求正妻之位了。 苏母坚决道:“我们愿意叫姑娘入牧家,但不为妾。” 老爷子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笑了。 苏母被他笑得心中一片忐忑,不明白他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分明自家女儿美名远播,跟大少爷又是青梅竹马,他不该拒绝的…… 老爷子却是看向一旁一直喝茶的燕秋,道:“我记得我们之前有约定。” 约定从此凤十九便是牧家的人了,跟凤家没有关系。 燕秋也晓得这个,感觉有几分尴尬,还是捧着茶杯怯弱道:“非是我故意叨扰,只是仔细想想,我那侄女儿貌丑无盐,实在配不上大少爷。” “我们家也是想到这样,这才鼓起勇气上门……” “何况现在又出了这种事情,毕竟是一条人命……” 尾音越来越弱,显然自己也是有几分底气不足。 老爷子沉沉盯着她,虽然早有猜测,但此刻还是惊呆了,忍不住道:“没有想到你还有如此好心!” 燕秋低头不好意思一笑。 一旁姜伯见此微微摇头,被骂了还听不出来…… 不过心里也是略感奇葩,暗道莫非凤十九和凤家人还有仇? 老爷子这次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自觉真是年纪大了,见识太少。 “此事我做不了主。”老爷子招手让老三进来,“你去寻少爷和少夫人回来,此事是大事,还是要他们自己决断。” 说完便悠悠坐在上侧喝茶,不再开口,摆明了不想搭理人。 下面,还在跪着的苏母忍不住动动膝盖……头一次跪这么久,膝盖好疼…… . 被人寻找的两人刚到药铺。 正逢药铺里无人,凤十九询问能不能买药方。 “若没有药方,药材处理方式也可以。”见对方一脸为难,凤十九,“我会出银子。” 掌柜的脸都僵了,忍着脾气才没将人直接轰出去,摇头道:“这些都是机密,祖上传下来保命的东西,不能卖。” 凤十九只能叹气。 她也知道自己此举轻狂,但对此事实在了解不多,便一股脑的上门了。 这会儿被拒绝也不失望,只点点头,然后领着牧魏闲出去。 外头春雨已停,这会儿阴云散去,太阳光也像是新洗过一样,漂亮灿烂,街上游走不少人。 她对这里还是陌生的,于是看向牧魏闲:“有没有什么想玩的,今日我便舍命陪君子,我们不尽兴不归家。” 牧魏闲顿时眼睛一亮,扯住她的袖子:“娘子,做什么都可以吗?” 凤十九纠正:“叫我十九便好。”娘子还是太亲近了。 牧魏闲:“娘子!” 行吧,凤十九只能点头:“去哪里都可以。” 应该也没有哪里不能去。 牧魏闲顿时高兴起来,扯着她袖子往外走:“我想吃街角那家的糖人,他家的糖人吹的又大又漂亮。” “还想去看花船,听曲儿,放花灯……” 凤十九:“都依你。” 两道身影融进人群里,很快消失不见。 不久后,老三骑马赶到,快速找到守马车的小六:“少爷和少夫人呢?” “去药铺了。” 扑了个空。 “好像听到他们说要去吃街角的糖人。”有路人好心说了一声。 老三继续寻找,然后一直走在寻找的路上。 第四十七章 带发修行 午后,天逐渐热了,这会儿的太阳晒的人头晕眼花。 老三没来得及吃午饭,尽走在路上,早就饿的前胸贴肚皮。 从药铺找到街角,到点心铺,烧鸡店……他们若一心为吃也就算了,偏还出去玩,一会儿去城东看杂耍,一会儿去城西听曲子…… 再次和小六汇面,老三终于忍不住一屁股坐在马车上,顶着满头大汗,纳闷道,“你说这人怎么就这么能逛?” 真是开了眼界了。 小六满眼同情,给亲爷爷去端了一碗凉茶,又端了一碗羊肉面过来,劝慰道:“您歇歇吧,我之前听少夫人说要带着少爷玩个尽兴,这次怕是天不晚不会回来。” “……”接面的手顿住,老三猛的扭头,“她真是这么说的?” 待看到小六点头,老三整个人都快裂开。 “你怎么不早说?” 小六也很委屈:“罗阳县就这么大,我以为您能找到人呢。” 老三忍不住抹脸。 半响忍不住阴谋道:“就这么点的地方,我都跑遍了,没有道理堵不住人,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 小六哪里知道,望天道:“我只知道少夫人最近跟三清观的清云观主学了卜卦的本事,现在做什么事都要先丢个铜钱看一看……” 老三脸色阴沉。 破案了,这俩人就是在故意躲着自己! . 不远处,凤十九双手空空,肚子饱饱。 牧魏闲和她是一样的状态,此刻甚至有些撑。 以及到午睡的时候,揉着眼睛犯困道:“娘子,想睡觉。” 凤十九一摸口袋,还剩下俩铜板,那是用来卜卦的:“我们没钱了。” 牧魏闲顿时茫然呆住,随后在身上默默搜。 片刻后,将腰间玉佩解下来,“娘子,这个可以当掉。” 凤十九看了一眼,那玉佩色泽透润,雕工上乘,是可以传家的东西。 这东西要是当了……摸摸他头:“不用,我有法子。” 片刻后,西街,一家青楼门前。 凤十九敲响门。 “来了。”门内响起声音,老鸨还以为是哪个白日也要思淫的浪子,结果开门却瞧见一男一女俩……夫妻? 凤十九低头:“阿弥陀佛,我们想借宿。” “……”老鸨嘴角抽搐,“大……大师走错地方了,我们这不是可以借宿的地方。” 凤十九面色不变:“此地与我佛有缘。” 老鸨盯着她,半响说不出话,这人是来找茬的吧? 就在这时,牧魏闲忽然揉着眼睛开口:“娘子,好困……” 还真是夫妻! 老鸨忽然眉头一动:“娘子??” 凤十九心中一叹,面不改色道:“贫尼是带发修行。” 老鸨呵呵一笑,她可不知道哪个正经尼姑还能嫁人。 后退一步,将门半关上,老鸨:“我们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您还是另投他处吧。” 说着猛的将门甩上。 被甩了一脸,凤十九也没有在意,只是有些唏嘘道:“看来只能回去了。” 牧魏闲没心没肺,小孩儿心性,说困就睡,这会儿已经睡着了。 片刻后,凤十九将人扛起来,往马车处去找。 . 老三还在吃,这次真是饿很了,加上那面碗小,他连着吃了三碗,末了还用了碗热茶清口。 有点撑了,热茶喝的有一搭没一搭,老三坐在马车前沿,和孙子说话。 视线里突然闯进来一个看着威武形状的人,定睛一看,顿时一口茶喷出来:“噗——” 小六被殃及,很是不满:“爷爷!” 却见自家爷爷碗一放跳下马车就跑了出去,随着看过去,发现自己少爷被抗猪一样抗在头顶,顿时忍不住嘴角一抽。 老三接过自家少爷,对凤十九呵呵一笑:“您回来了,是逛够了?” 凤十九坦然:“银子不够了。” “……” 嘴角狠狠一抽,老三在心里让自己一定忍住。 忍住,不能打。 片刻后,面无表情道:“既然这样,那就先回去吧,老爷正等着您呢。” 也不知道那俩人还在不在,跪着没有。 还在跪着。 没有人吭声,苏母也不敢起来,以为凤十九很快就会来没想到跪的她腿都没知觉了,还不见人影子。 骤然回神,苏母忍不住抬头,他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晾着自己? 实则老爷子也在纳闷,按理说应该该回来了,怎么这么久。 终于,姜伯提醒该吃午饭了。 苏母干笑一声:“没想到你们午饭吃这么早,我们刚吃过早饭没多久呢。” 姜伯掀起眼皮子看她一眼,“不早,我们都是午时左右开吃。” 午时? 苏母顿时想站起来,结果双腿不听使唤,直接摔下去,坐了个屁股蹲:“午时了??” 她跪了一上午? 忍不住看向上头。 状似没看到她脸色,老爷子一脸诧异:“今日竟然这么快,感觉才一眨眼功夫呢!” 苏母笑不出来,什么快,度日如年还差不多。 “既然如此,那便先用膳吧。”老爷子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 苏母借机起身,按摩自己的腿。 视而不见,老爷子友好邀请两人留下来用饭。 饭后,又开始新一轮的等待。 不过这次只有两个人等,老爷子消了一下食,便去睡午觉了。 偌大的前厅,两个人面面相觑,只能继续煎熬。 一阵犯困,终于将人等回来。 听到声音,俩人都是眼睛一亮。 “竟然还在。”凤十九看到人,有些诧异。 俩人眼光顿时像刀子一样甩过去,尤其苏母,现在还感觉膝盖在疼。 “没事,你们可以回去了。”像是没看到俩人神色,凤十九摆手。 没等到结果就要回去?苏母忍不住道,“你还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呢?” “我知道啊。”凤十九一脸理直气壮,“不过我不同意,所以你们赶紧回去吧。” “……” 见他们不动,凤十九挑眉,“这是觉得我的话不够份量?” 不等回复就一巴掌拍在牧魏闲屁股上,把他拍醒了,迷迷糊糊叫了一声‘娘子’。 凤十九伸手一指:“叫她们滚。” 俩人顿时:“……!!!” 第四十八章 各有打算 不止俩人清醒了,牧魏闲也清醒了,一整个呆住。 身后,等着看戏的姜伯还有老三目瞪口呆。 片刻后,姜伯摇头一笑:“是我狭隘了,此事这样处理正好。” 老三是真的很想看笑话,此刻不能被满足,顿时忍不住道:“是不是太直接了?” 姜伯意味不明道:“有用就行。” 闻言老三看过去,只见那两个上午时还理直气壮道人此刻俱是一脸呆滞,脸色青白交错,半天说不出话。 摇摇头,暗道想看她笑话真难。 凤十九却又拍了牧魏闲一下:“醒了吗?” 牧魏闲愣愣点头。 凤十九便示意他说。 姜伯暗道这有点难为人,他们少爷虽然痴傻,但向来善良,还习惯与人为善,这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下一秒就见他们少爷站直了,对两人说道:“你们两个,离开我家。” 似乎觉得不够,还补充道:“快点!” 姜伯顿时目瞪口呆。 苏母跟燕秋也是目瞪口呆。 反应过来,脸色又是一轮的变色,苏母忍不住开口:“大少爷,您这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我们来是有正事的!” 牧魏闲就像是听不见一样,重复道:“离开我家。” 小六是忠仆,当即上前几步,对两人道:“请吧?” 苏母脸色顿时青红交错。 换做平时,被这样侮辱,她势必是不受这个气的,转身就走,但现在不行,她已经等了这么久,还跪了一上午,不得到想要的结果,不甘心。 索性将矛头对准凤十九:“你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我就闺女去死吗?” 凤十九点头:“要是害怕,我可以亲手送她一程。” 顿时梗住,之前想好的话堵在嗓子眼。 片刻后,看向姜伯:“这种心狠手辣的恶妇,你们真的放心她呆在大少爷身边吗?” 闻言姜伯毫无波动,老三却在心里叫了一个好,大少爷到底痴傻,想要干掉凤十九,还是要从他身边入手,这手段不错。 不过,她却算漏了一件事。 姜伯一脸平静,眼眸如古井无波:“这是大少爷的事,我们不会多管。” 苏母:“你就忍心看你家少爷被欺负?” 她刚才可是看的清楚,凤十九是真的下手打了牧魏闲一巴掌。 姜伯仍旧毫无波动:“只要大少爷喜欢,怎样都可以。” 见她还想再说,立刻加重道:“只要是大少爷喜欢的!” 简直油盐不进! 一腔话就这么堵在胸口,苏母梗住了,气的胸脯都剧烈震动。 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帮手,于是给燕秋使了个眼色。 燕秋心里很慌。 来时的信誓旦旦早已经没了,料想中凤十九遭遇嫌弃的场面并没有发生,相反,她好像还十分受宠。 目光在那张丑陋布满麻子的脸上匆匆掠过,燕秋有些怀疑人生。 这么个丑人也能捧在掌心,牧家大少爷是不是有病? 哦他确实有病。 忽然眼神闪烁起来,这样也好,她能得牧家人喜欢,总比不得人喜欢要好。 有个牧家媳妇当亲戚,总比便宜别人好。 就是扣了点,自己费尽口舌才扣出来十两银子,真是小气吧啦的,一点都不大气。 想到这里,暗示凤十九道:“苏家姑娘确实可怜,但我知道十九你也是有苦衷的,这牧家媳妇的位置你们都做得,按理说我们是一家人,也该向着你的,但是吧……” 手指不住搓动,用眼神疯狂暗示凤十九。 只要给自己银子,自己就可以转而支持她,多划算的买卖。 一旁,苏母险些忍不住破口大骂,早知道燕秋是个不靠谱的,没想到还能临阵倒戈! 扭头,阴森森盯了她一眼,苏母声音暗沉:“我以为,做人还是要讲诚信。” 蠢货,忘记你答应我的话了吗! 燕秋翻了个白眼,她当然没有忘记,但是一锤子三十两的买卖,和源源不断的银子,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好吧! 燕秋假惺惺道:“我侄女儿也是有苦衷,是吧?” 凤十九正坐在上面喝新茶,闻言耿直道:“不是,我没有苦衷。” 燕秋一噎。 凤十九:“我就是单纯不想让苏卿儿进门罢了。” “……” 苏母抓住机会,立刻攻击道:“女子最忌嫉妒,你心性如此狭窄,又如此泼辣,可不是正常媳妇该有的模样。” “确实如此。”没想到凤十九竟然同意的点点头,然而看向一侧,“你觉得我这样怎么样?” 牧魏闲自然是毫无意见:“娘子怎么样都是最好的。” 苏母再次心梗。 “如此,你们明白了吗?”有些满意的喝了口茶,凤十九似笑非笑的看着苏母。 至于燕秋,一个蠢货,不值得注意。 “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苏家娘子,为了一己私欲便想拆散别人,你有点恶毒了。” 见她还要说,凤十九表情不变,声音却有些阴森森的:“你也不想整个罗阳县的人都知道你家丑事的,是吧?” 苏母顿时心中一凛。 凤十九已经抬手道:“送客!” 苏母还想再说,小六已经走到面前,面无表情:“请。” 至于燕秋,凤十九终于侧过眸子:“还记得我早上时跟你说的话吗?” 四目相对,燕秋心肝一颤,点头如捣蒜。 凤十九:“明知故犯,看里你并没有听进心里去。” 燕秋还想再说,被抬手制止,凤十九笑意寡淡:“我知道,这次你一定能记住我说的话,是吧?” 心中一凛,下意识点头。 等再回神的时候,已经是站在牧家的门外。 “蠢货!”苏母也在,看到她,顿时忍不住破口大骂,“要不是你拖后腿,老娘就成功了!” 燕秋呸了一声,暗道就会推卸责任:“马后炮,这么有本事,你怎么被人赶出来了?!” 苏母眼睛一立:“你说什么?” 燕秋有点怂,但还是不服气道:“你还不是被人赶出来了!” 下一秒,被人扇了个大耳刮子。 燕秋一愣,而后尖叫一声,顿时扑过去。 俩人扭打成一团。 第四十九章 堵门叫骂 两个人身体力行的干架,一边打一边骂,多稀罕的场面,几乎没有一刻钟,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将牧家门口堵的严严实实。 却没人敢真正进来牧家,这是他们天生对牧家的敬畏。 牧魏央是最喜欢凑热闹的性子,午觉被吵醒了就乐颠颠跑出去围观,还问门卫这是啥情况。 门卫也不晓得:“忽然就打起来了,可能之前就有仇吧。” 如果不是知道燕秋对凤十九的态度,牧魏央铁定认为燕秋这是在给凤十九出气。 但显然不是。 在外头看了一圈,愣是没发现自己嫂子的身影,牧魏央又颠颠的跑回去,去找凤十九,离着老远就扯着嗓子喊人:“嫂子!” 老爷子也被吵醒了,心里正烦躁,见此训斥道:“大庭广众的,喊什么,一点礼数都没有!。” 牧魏央早被他训斥习惯了,脸皮厚得很,一点也不怕,吐了吐舌头,提着裙子往凤十九院里跑。 看似冲动,却没敢进屋子,只敢站在院外对着窗户叫。 凤十九正打算睡午觉,被一嗓子一嗓子喊的头都大了,又不能不理,不然她还能更大声。 只好爬起来,站在窗边往外看:“有事儿?” 牧魏央满脸欢快:“苏卿儿她娘还有你婶婶在门口打架呢,嫂子你怎么不去看啊?” “狗咬狗,有什么好看的。”凤十九满脸漠然的打了个哈欠。 牧魏央先是一怔,而后瞬间被提起好奇心,眼睛一亮,当即就想问。 下一秒却是感觉身上一疼,这下连惨叫都没憋出来。 始作俑者凤十九一脸困倦:“好了,你出去吧。” 说着啪嗒一声将窗子合上,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现在不待客。 牧魏央可怜巴巴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她真的走了,没有给自己解开穴位的意思,只好垂头丧气的离开。 门外,满村人几乎都到了,苏卿儿自然也到了。 连忙心疼的拉开自家娘亲,见她脸上被抓着都是口子,血淋淋的,又害怕又心疼,责怪道:“都怪你,竟然将我娘抓成了这样,她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事实上燕秋的模样也没好到哪里去,同样是满脸血,头发散乱,更惨的是她头发硬生生被薅掉好多,连根拔起,一片血淋淋的,简直触目惊心。 “你……”牧魏央看的一阵害怕,连忙叫人去请牛大夫。 至于燕秋,想着好歹是自己亲戚,将人带进去,处理伤口。 她没有欢迎苏母进来,没有办法,苏卿儿只得扶了母亲回去。 “我不走。”苏母却倔强,喊叫道,“凤十九,我倒要问问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就致使你伯母如此打我,生生把我打破相!” “凤十九!别装死,你给我出来啊!”苏母站在牧家门口,分明一身狼狈,却是双手叉腰,气势汹汹,显得十分彪悍。 牧魏央简直目瞪口呆。 可恨她现在嘴巴被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瞎着急。 不断给门房还有姜伯使眼色,让他们去反驳。 姜伯一脸担忧的摸摸她脑壳:“小姐眼皮子怎么一直跳,是不是抽筋了?” “莫非又在晚上熬夜不睡觉点灯看话本?” “……” 心虚来的就是这么快,牧魏央缩了缩脖子。 见外面苏母还在喊,顿时又焦急起来,指着外面。 “不用担心。”姜伯笑眯眯道,“你嫂子会处理好的。” 闻言牧魏央拧眉,嫂子现在在睡觉,他们帮忙处理了不好嘛? 姜伯:“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 . 门外,众人看着不断喊叫的苏母,议论纷纷。 “这是啥意思,怎么说是凤十九指使的人和苏家娘子打架?” “你不晓得,方才那位不是别人,正是凤十九的亲婶娘!” “我看啊,这事儿还真有可能是凤十九撺掇的。” “可是她们打苏家娘子干啥?” “这谁晓得,可能有私怨吧。” 乡里人嗓门大,说是低声,但苏母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见此眼珠子一转,忽然转身,对众人喊道:“你们不晓得她为啥针对我们,我给你们说。” 苏母抹眼泪:“这事儿还得从昨儿个开始,我家姑娘和未来姑爷去三清观上香,结果不知道怎么就落水了,大少爷心善啊,当即就跳下去将我家姑娘捞出来。” “大少爷做的也是好事儿,可我们家姑娘这清白却是……”一阵抹眼泪,苏母委屈道,“这事情已经发生,我们也没有办法,只好跟大少爷商量让大少爷娶了我家姑娘。” “本来说的好好的,结果那凤十九不知道从哪儿忽然跑出来,直接就拒绝,说死也不要我们家姑娘进牧家的门。” 牧魏央:“???” 这话不是她说得嘛?? 牧魏央见她颠倒黑白,气的眼珠子都红了,偏偏嘴巴被堵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简直要憋屈死。 牧魏央:“呜呜!!!” 姜伯,快去撕烂她的嘴!!! 外面,随着苏母的话一句句说出来,众人一片哗然。 “这凤丫头,怎么这么狠心呢!”有人忍不住说道。 “便是再不喜欢苏家母女,也不至于这样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凤丫头可真是……” “我看她长那样,就知道她不是个好的,没想到果然不是!。” “真是委屈大少爷了,娶这么个恶妇,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呢!” “还得是苏家姑娘才能配大少爷,郎才女貌的,又有了这一桩渊源,多般配啊!” “说得是!” 众人开始讨论起来。 苏母在一旁听着,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 虽然不知道牧家人怎么现在还没有人出来反驳,但料想他们也是认为自己说得有道理的,现在是万事俱备,只差休妻了。 村民这会儿已经生气了,气氛会传染,一种灼热焦灼的气息游离在内,站在这里的几乎没有一个冷静人儿。 终于,有人第一个开口:“叫凤十九出来,我们要与她理论!” “对!凤十九,还不快出来!” “……” 屋内,凤十九被吵的头昏脑胀,但愈是如此,越想睡觉。 棉花团子隔不了所有的声音,最终凤十九给自己点了穴,耳边瞬间清净了。 拉过被子,瞬间睡了过去。 第五十章 乱吠 有人睡得香,有人却被吵醒之后还要面对噩耗,顿时满脸怒火。 坐在大厅的椅子上,老爷子死死抓住手里的拐杖。 虽然这里距离大门不近,但门口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了过来。 一声声,嚣张的,理直气壮的,令人头痛的。 老爷子:“少夫人还没起?” 老三回道:“没,屋里头很安静,两道呼吸都均匀,像是睡着了。” 老爷子:“……” 自己惹了一屁股事,不忙着赶紧处理好,还搁着睡午觉? 午觉被吵醒的老爷子怒了:“去,把人叫醒!!!” 他都没睡,她有什么资格睡!! 片刻后,老三来到凤十九门前,很是谨慎的敲了敲。 听说很多人都有起床气,有些人的起床气格外可怕,他害怕凤十九也是这样的人。 真要打起来,自己可不占便宜。 敲了半天也没有人出声,里面的人似乎睡得很熟。 老三谨慎又大胆,敲几下,停一会儿,然后再敲,尽量能把人敲醒的同时不惹人生厌。 屋内,凤十九满脸杀气,这个觉是睡不好了是吗? 见他俨然有敲到天荒地老的意思,凤十九沉默片刻,还是起身。 “有事?”门没有打开,声音隔着门传来,幽幽地,有些发飘,简直像幽灵一样。 老三不怕幽灵,但有点怵她,毕竟被打扰睡眠的人都很暴躁。 而且一看到这场景,他就知道不好,少夫人这是完全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老三尽量让声音放的平缓自然,不惹人生厌:“老爷子交代,让您去处理门口的事情。” “为什么要处理?”凤十九问得很平静,似乎真的因此而不解。 老三拿不准她的意思,有些犹豫:“老爷的意思,是事情是谁惹出来的,就让谁处理。” “事情是我惹出来的吗?”凤十九再次反问。 老三差点反问一句‘难道不是吗’,理智让他忍住冲动。 “他们在叫你的名字。”老三委婉的提醒,都这种程度了,没必要还不承认。 “他们叫我名字,我就要过去吗?”凤十九再次发出疑问。 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不参杂多余情绪,显得平缓而冷静,像是已经看穿一切。 老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想要忽视,也正常,但是这么多人…… 似乎知道他在愁什么,凤十九忽然道:“牧魏央了解事情真相。” 虽然不够多,但足够了。 “大小姐毕竟年龄小……” 懂了,这是舍不得丢自家孩子出去,就把自己这个便宜货丢出去。 摇摇头,凤十九倒也不算意外,毕竟谁都更关心自家崽儿。 凤十九另外给出法子:“找到县上的王捕快一家,他们会给你真相,但在他们来之前,你最好可以将这些村民都聚在一起,不要让他们出去。” “要是王捕快那里不应声,你就说代我去请的。”他还欠着自己银子,应当不会拒绝。 老三:“好的。” 无声一挥手,凤十九示意他下去,而后重新躺到床上。 老三站在门口等了半响,就等到她躺下的动静,顿时也很是无奈,只得转身先去复命。 “她还不起来?”老爷子真的惊诧了。 老三斟酌道:“我看少夫人的模样,似乎是真的很疲倦。” 假的,自己根本没有看到人。 “叫你去县城找王捕快一家,其中莫非还有什么牵连?” 老三不晓得,他一向不参与这些事情。 不过……“小姐似乎也知道。” 片刻后,牧魏央被叫回来,仍旧是满脸愤恨。 “爷爷你不知道,那些人可过分了,明明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却跟着一起骂嫂子!” “他们是没有脑子?” “咦不对我能说话了??”确认自己真的能说话,牧魏央顿时满脸惊喜,转身就要跑出去。 古有舌战群儒,今日她就要舌战众傻子!!! 见她要跑,老爷子眼皮一跳,给老三使了个眼色,后者轻易就被拦住。 “三叔?!” “爷爷??” 牧魏央不太确定的看过来。 老爷子问道:“你方才的意思是,你之前不能说话?” 牧魏央顿时一脸委屈:“我去找嫂子说话,结果嫂子把我喉咙封了!” 老爷子顿时道:“封得好!!” 牧魏央顿时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老爷子:“我且问你,你方才想做什么去?” 牧魏央豪气道:“舌战众傻——乡亲们!” 老爷子瞥她一眼,这时候也没纠正她的说辞,只道:“那么多人,你说得过来?”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牧魏央不服气道:“起码我能让他们知道真相!” “什么真相,你道他们愿意听吗?”老爷子冷哼一声,“再者,此事是你嫂子的事情,她都没急呢,你急什么?” “这怎么能是嫂子一个人的事情呢?”牧魏央顿时有些急了,“这分明是我们牧家的事情,那些人踩的是我们牧家的脸,爷爷,你不知道那些人说的有多难听!!” 老爷子当然知道,他又不是聋子,只是……“你嫂子都不急,你也不必急了,就等着便是。” 牧魏央一愣:“等着?那就不管了吗?” “管什么。”老爷子声音漠然,像是已经见识太多次一样,“这些人也只是现在叫唤一下罢了,你见过哪只狗是一直狂吠的?” 多数都是激动着激动着就忘了,然后再钻入另一件事情中,陷入循环。 这些人也是一样,只是这会儿叫的不好听罢了。 那个苏家娘子……也是魔怔了。 她以为将凤十九搞掉,自己就会给孙子娶她女儿吗?真是做梦。 闻言牧魏央愣住,想说不对,这些人是人,怎么能拿狗比呢? 可是想想有觉得没啥毛病,这些人就是现在叫得欢而已,过几天估计就忘了。 说不定他们现在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做了啥哩! 想到这里,历时对老爷子低头道:“爷爷,我知道错了。” 她不该冲动的,嫂子这穴点的好。 片刻后一怔,嫂子该不会是预料到自己要做什么,故意的吧? 第五十一章 报应 凤十九自然不知道她脑补了很多,但要说起来,她确实是有意的。 一群乱吠的狗而已,自以为在实行正义,其实连事情真相都不打听一下,只一味被牵着鼻子走。 凤十九对这些人没有意见,但同时她也不会刻意去搭理。 一觉睡得鼾沉,再醒来时天色已近黄昏,橘黄色光晕染满了整个天际,靠山的下方一个小小的蛋黄,看上去很可爱。 饿了。 瞅着看了几眼,风十九摸了摸肚子。 虽然中午吃的很饱,但现在还是饿了。 想着快到饭点了,也没多吃东西,只是将牧魏闲抓了起来。 “娘子。”牧魏闲满脸迷糊,眼睛都睁不开。 凤十九就发现这人是真能睡,像是有什么嗜睡症一样。 忽然就想起牧魏央之前说的话,当时觉得荒谬,现在却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牧魏闲被看的寒毛悚立,瞬间精神了,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凤十九捞过他的手腕。 牧魏闲有一瞬的僵硬,但还是任她自由把脉。 “没事儿,就是火气有点重,也不用刻意多睡。”风十九很快得出结论,对牧魏闲道,“今晚上记得叫厨房给你炖个梨汤,去去火,还能润肺。 牧魏闲乖巧点头。 又检查了一下自己衣服,确认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这才走出去。 穿过长长的院子,逐渐靠近大门。 先前激愤的讨伐声现在已经全没了,外头一片安静,不知道的还以为外面没人。 但其实坐了一堆的人。 老三很听她话,之前说过一句要将这些人围住,老三还真的派人将众人围住了,像个圈一样派人一步一卫将人圈在里面,好像一个圆型囚牢。 那些人都在里面坐着,满脸悲戚后悔。 早知道就不出声了,默默看热闹不好吗? 现在好了,直接被圈了起来,也不知道牧家究竟要做些什么。 众人忽然看到有人出来,顿时看过去。 然而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再大声出声,即便来得人是凤十九,他们也只是默默盯着,用眼神行注目礼。 风十九看着这一群蔫哒哒的人,却是露出了几分笑意:“之前听老爷子说,你们一直在等我?” 没有出声,众人依旧慢慢看着,因为过度沉默,反而显得有些怪异。 风十九笑意寡淡,看着众人:“怎么没人说话,哑巴了?” 众人:“……、 凤十九道:“之前不是喊的挺起劲吗?” “……” 一人终于忍不住道:“你神气什么,既然出来了,还不快跟卿儿道歉!” “我?向她道歉?”凤十九看向跟自己说话的那个人,“道歉也不是不行,给我一个理由。” 那人顿时道:“你指使燕秋将苏伯母打成这样,要跟卿儿还有苏伯母道歉!” 他嘴里喊的是苏伯母,然而风十九却只瞧见他满眼的苏卿儿。 美色误人,果然历史总有道理。 “你说我指使燕秋打苏家伯母?”像是听到什么究极笑话,凤十九扭头看向苏母:“我早知道你满口谎言,没想到你还这么会编故事。” “你倒是跟我重新说说,燕秋为何打你?” 苏母脸上伤口已经上了药,黄黄白白的,看着更加可怖了。 然而她自己并没有自知之明,表情动作仍旧相当夸张:“当然是你指使的,你听说大少爷要娶我们家姑娘,急了,就想报复我!” “大少爷娶你家姑娘?”凤十九顿时看向一旁的老三,“老爷子同意了?” 微微摇头,老三声音洪亮的在座任何一个人都听得见:“老爷子当然是不乐意的,他被苏家伯母用性命威胁,只好承诺让苏卿儿进府,却不是做夫人,也不是做小夫人,而是当一个丫鬟,一个月愿意给一两银子。” “然而苏家伯母不乐意,非要做我们大少的正妻,还拉了原本赶早来看少夫人的燕秋。燕秋家里惨淡,就是缺银子,苏家伯母就承诺事成之后给她三十两,把燕秋拉到自己阵营,为的也不是别的,就是为了让少夫人退位下堂,然后好让自己女儿嫁给大少爷,享牧家的荣华富贵。” “好家伙!”众人都惊呆了,目瞪口呆的看着老三,再看看苏母,忽然发现她这会儿是一脸心虚。 真要是有理,怎么会是这么个神色? 众人顿时明白过来,老三话说的才是真的! “咦……我还以为你们连牧家的门都进不了又被嫌弃,原来不是……” 这时风十九忽然看向那母女俩,道:“其实你们面前有两条通天大路,但显然你们看不上,你们贪图牧家富贵,又不想给人做小,于是想方设法将我挤下来,对于另一个你们商谈好的姻缘,也是嫌弃万分。” “你设计弄断了王捕快的腿,让王捕快从此变成一个行动不便的人,意图不嫁给他,便又转移目标——或者说,你的目标其实没变过。” 凤十九道:“从一开始,你就想嫁给大少爷,无奈你已经收了王捕快给的聘礼,又不想还回去,又不想嫁给他,便想了好法子,想要碰瓷我们少爷。” 说完一耸肩,“你成功了,成功被我们大少爷捞起来,和牧魏闲有了所谓的肌肤之亲。” “然而你又失败了,因为大少爷根本不会娶你这种的女人,连纳妾也不想,老爷子甚至想把你当丫鬟使唤。” “最后的最后,燕秋不满你的控制,逐渐反抗,你又开始不乐意,因为事情走向很你想象中不同,因为没人真正在意你的想法。” “你所求的,更是无人在意。” 凤十九看向两个人,苏母满脸药涂的看不清脸也就罢了,苏卿儿此刻却是低着头,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也不知这样子到底欺骗了多少人。 微微摇头,凤十九出声道:“我始终不明白你们是哪来的脸皮找我闹事,尤其是你,苏卿儿,亲手将自己未来夫君退下山崖,导致他断腿,你不会以为事情就会这么过去吧?” “当然不会。” 寡淡一笑,忽然朝远处招手。 身形微胖,一身短打的妇人满脸憨憨的精明,此刻眼眶微红,对众人道:“我夫家姓王,平常大家都叫我一声王大娘子。” 第五十二章 报恩 来到众人面前,王母简单介绍一句,目光转向苏家母女,陡然被仇恨所取代。 “将我儿推下山崖,导致他断腿,苏卿儿,你还有脸哭?!” “不,不是我。”苏卿儿瑟缩一下,终于有些害怕了。 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自己不能见人了。 别说嫁人,日后怕是要被嘲讽死。 “贱人!还敢狡辩!”王母却是气不过,直接冲了过来,抓着她就是一个巴掌甩下去。 会叫的狗不咬人,响亮的巴掌却不一定真的不痛。 苏卿儿顿时惨叫一声,试图挣扎。 头发都被打的零散了,可见王母一点力气都没留。 众人看的心中一颤,这是不是打的有点狠了? 惨叫声刺激着众人的耳膜,不少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牧魏闲不知何时到来,此刻正呆呆看着这一幕。 凤十九忽然想起什么,这人心里还惦记着苏卿儿吗? 捂住他的眼睛,凤十九:“你回去吧。” “不回。”牧魏闲却是拿掉她的手,睁大眼睛看着那一幕,像是要将那一幕死死记在心里。 “他们欺负娘子,该死。” 天真的语气,话语却极其残忍。 凤十九却没有几分喜意,只觉得他不该看到这些,尤其他还专门想记下来的样子……直接将人推进去,给了牧魏央一个眼色。 牧魏央一个哆嗦,瞬间回神。 “把你哥带进去。” “哦哦哦!!!” 等人走了,想着声音最好也不能传进去,不能看不到人,只听这绝望的声音,恐怕会忍不住脑补的更加恐怖。 一颗石子凌空射出,打中苏卿儿的哑穴,所有的惨叫顿时被堵在喉咙里,苏卿儿脸肿的像猪头,满眼都是绝望。 她恨,她恨啊!!!! . 虽然是她主导将王母叫来,但凤十九并没有留下看戏的意思,反而在打中对方哑穴之后,便转身回了院子。 该吃晚饭了。 而她没有看到,就在她转身进去的一刹那,几乎所有人都在拦腰往外冲,不要命的一样。 在他们眼里,王母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凤十九,即便她根本未出手。 没有一个人敢多留,所有乡亲都跑的一干二净。 看热闹? 也得有那个命! 老三却没进去,没法,人都走了,他要盯着人。 见苏卿儿已经晕死过去了,唯恐真的出人命,老三连忙上前:“这位夫人,气出够了就好,真要弄出人命,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王母这才收手,整个手臂都在颤抖,手掌发麻,血液顺着往下滴。 她却对老三道:“气出够是不可能的,我儿大好年华被人弄成瘸子,从此走路都需要拐杖,不知道要受多少人的冷眼。” “他本不该遭遇这些的,却因苏卿儿一己私欲,让他承受这种后果。” 扭头,盯着苏卿儿的目光冷漠的可怕:“你若不想嫁给我儿,一开始将事情说开就好,我们也不是什么喜欢强迫人的人家,可你为了那根簪子,嘴上说着愿意,实际上却对我儿做出这种恶毒的事情,只为了这个,我也饶不了你。” 摇摇头,道:“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我就这一个儿子,你把他弄残了,还不允许我多打你几下出气?这是什么道理?” “你且放心,我们也是不会娶你的,你这样的媳妇,我们王家要不起,真要是要了,我怕下地狱被祖宗教训。” “不过你这一身罪孽,却是偿还不清的,你尽管等着吧,只要我有机会,只要我看到你,我一定会再打你一顿。” 说着捡起早已经摔落在地上那根桃花簪子,目露赞赏:“真是好看的一根簪子,我长这么大,也没戴过这么好的东西。” 说着将簪子收起来,放到怀里:“不要用这种像是我抢了你东西的目光看我,这东西虽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买的,却是我出的银子,实话来讲,这该是我的东西。” “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叫这么个祸害东西留在世上的,等回去我就把金子融了,也算给这簪子改头换面一下。” 话落不再看倒在地上犹如一滩……两滩烂泥一样的人,王母看向一旁站着的老三,神色多了几分恭敬,“感谢少夫人还惦记着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进去给少夫人磕个头?” 老三很是欣赏这等爽利的女子,对她道:“反正我们牧家是欢迎你来的。” 王母顿时笑开。 随着她扭着身子进去,外面更空了,半点看不出此地不久前还热闹到吵闹的场面。 老三看着地上那两滩,示意手下将人拉走:“牛大夫回去了吗?把她们拉牛大夫那去吧。” . 牧家。 饭桌上气氛一向安静,今日却似乎安静过了头。 凤十九习惯在各种环境里吃饭,对这种环境差异没啥感觉,甚至都有点神经粗的没感觉出不对劲,开始表面文雅实则快速的暴风吸入。 “少夫人。”姜伯走过来,“那位王夫人过来了,说是想给您磕个头,算作道谢。” 凤十九一怔,而后奇道:“跟我道什么谢?” 这话也问了王母。 苦笑一声,王母道:“实在亏心,我也是今日来之前,才知道少夫人对我儿还有救命之恩,那日在山崖下,是少夫人将我儿背上来的,又及时求医,这才没耽搁病情,实在是感激不尽。” 凤十九摆手道:“举手之劳罢了,不必惦记。”她都已经忘了,而且她一开始可没救人。 王母却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顿了顿,有些艰涩道:“今日听我儿说,当时承诺少夫人,以半数家产附赠……” 看来是不行了,凤十九也没在意,只道:“无妨,其实本来就是一句戏说,没想到他却记在心上。” “这银子你若给我,我也是不要的,不如留着给王捕快治病。” 王捕快谄媚,识人不清,还不太聪明,但实在有一个好娘。 闻言王母心中松了口气,暗道不愧是少夫人,这话说的就是好听。 “您虽是举手之劳,但我们也不能当做无事发生,那便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了。”王母说着,忽然凑近,压低声音道,“我听到消息说,少夫人想求一些药方?” 第五十三章 得医书 目光微变,凤十九立刻盯住她。 自己求药方一事只是跟那个掌柜提了一嘴,这人是从何处得知? 对上她的目光,王母心中暗惊,心中平复情绪,低声道:“您莫怪,我也不是盯着您打听的,实在是咱们罗阳县小,留不住什么秘密。” “那日您出门后,我正要进去给我儿拿药,刚好听掌柜的提了一嘴,便上了心。”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裹着黄布的东西,将黄布慢慢打开,露出一本看上去破破烂烂的书。 虽是破破烂烂,王母目光却像是在看宝贝:“老话说往上扒拉人人祖上都阔过,我们祖上什么情况我不得知,但这东西,确实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 “据说我们祖上出过一代名医,虽不知真假,但也留下了医书,一直是当做传家宝的,传到我这代,已经是第八代了。” 将书捧着递到凤十九面前:“少夫人,您瞧瞧,里头可有您需要的药方?” 估计这希望不大,还安慰道:“找不到也没什么,这医书您只管拿去,研究一下,说不定也能研究出来。” 她已经知道这位看上去不显山漏水的少夫人似乎什么都会一点,也似乎对什么都感兴趣。 说不定真的能被她研究出来呢。 凤十九有些愣住了,震惊的看着她,实在没想到事情还能有这种发展。 医书? 医书确实是宝贝,要知道这东西编撰困难,可不是每一个大夫都有医书的,能留有作品的,基本都是大家…… 没有立刻接下,而是冲她严肃一道谢,不管这医书里有没有自己需要的东西,但这个情,自己得接。 “不过一件死物罢了。”王夫人笑了笑,“得您看中,是这书的福气,否则明珠蒙尘,那才是真遗憾。” 这书已经破烂成这样,再往下传一代,估计就差不多了,她儿那样子,可真不像是能学医术的。 也不知道孙子能不能指望得上。 凤十九没有说话,只是拉着她来自己的院子,推她在书桌旁坐下,然后火速准备文房四宝,甚至将蜡烛点亮,一切都准备完毕,这才用不知道从哪掏来的扁的那种竹签子,小心翼翼的翻页。 翻页成功! 火速浏览一遍,将大致内容记住,然后开始摘抄。 她速度很快,然而再快也快不过夕阳落山。 眼见窗外天已经暗沉下来,而凤十九还在沉迷抄书,甚至才抄了一半……王母忽然感觉一阵绝望。 “那个……少夫人……”王母小心翼翼开口,“我儿子还在家等着我吃饭……” “不慌。”凤十九头也不抬,“我马上抄完。” 这起码也要个把时辰吧,王母顿时苦笑一声。 “您不必抄,我今日能将此物拿出来,就没有抱着再拿回去的意思。” 凤十九却摇头:“既然是传家之物,那就继续往下传,说不定有朝一日真的能用上。” 顿了顿:“不过这纸年岁实在有点久了,可能需要誊抄一下。” 王母一脸为难:“我大字不识一个……” “那我帮你抄吧。”凤十九直接应下来。 王母自是感激不尽。 忽然抬头,感觉眼前一黑,凤十九终于后知后觉,原来天已经黑了。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 王母当即道:“我儿一个人在家,想必已经着急了……” “没事,我叫老三送你回去,他是小六爷爷,马车赶得一定不错。”凤十九说着,去里间,拿了一张银票出来,推给王母。 “你这东西是宝贝,我也不占你便宜,这一百两,权当是我买了上面的内容。” 王母一怔,而后快速站了起来,推辞道:“使不得,使不得,这医书本就是要送您做礼物的……” “太贵重了,我受之有愧。”凤十九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将银票塞过去,“不要推辞,这点钱就当是给王捕快买骨头炖汤也好。” 王母顿时忍不住一笑:“这得买多少根骨头才能够,怕是要喝到天荒地老了。” “有用就好,平常多叫大夫上门,等骨头长好了,给他拉伸拉伸,说不定还有救。” 王母一怔:“当真?” 凤十九道:“我也只是听人说,不过照做应该是没错的。” 王母顿时点头如捣蒜,心中暗暗记下,决定以后天天请大夫上门。 至于这一百两……她就收下了。 不是她贪婪,实在是家中余粮不多,现在过得还好,可儿子差事丢了,日后指不定会怎么样呢,得给他攒点老本。 至于那本用不上的医书,便是直接卖了,也是值了。 想到这里,冲凤十九郑重一拜。 这个恩,她承下了。 “日后少夫人若有所求,只要我能做到,便是死,也要报答今日之恩。” 凤十九觉得她太郑重了,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银子给少了,不如再多给点?他们家现在看起来不太宽裕的样子? 转念一下自己也不富裕,顿时打消这个念头。 “我叫老三送你回去。” 当晚,王母是揣着一百两银子,坐着牧家的马车回家的。 而凤十九,则直接熬了一个通宵。 别问,问就是抄医书。 她不止给自己抄了一份,还给王母抄了一份。那本书太具有历史气息了,现在翻页都挺艰难,估计不好传下去了,不如当个吉祥物。 第二日,王母再次过来,将新旧两本医书取走,临走之前,再次对凤十九一拜。 凤十九已经麻了。 “她对你……好恭敬哦。”等人走后,牧魏央背着手,忍不住说道。 凤十九:“大概是觉得我帮助了她。” “那嫂子帮她了吗?” “互利互惠而已。” 牧魏央哦了一声,就开始期待的搓搓手指,暗戳戳打听她新得的那本医书。 “你想学医?” 牧魏央顿时就不那么感兴趣了:“不学医,我就是想看看。” 凤十九:“我倒是不介意你看,但我觉得你可能看不懂。” 虽然这本医书已经足够简洁,但即便是自己,也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何况是对此一窍不通的牧魏央。 “……”倒也不必如此直接。 第五十四章 山河摇晃,大凶 凤十九其实是很容易沉浸入一件事情中的性子,尤其是感兴趣的东西,几乎瞬间就能沉浸进去。 这样有个优点,那就是学东西很快。 缺点就是太沉浸了,很容易忽略外物。 作为一个杀手,一个任何时候都不能失去敏锐五感的杀手,这个习惯对她而言其实不那么友好,是以以前凤十九想学东西的时候,都是东一棒子西一榔头的,可能学了很多东西,但样样都不精通。 比如她会一点医书,但只会把脉,摸骨,看外伤——这些是一个习惯受伤人士的必备技能。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牧家总体而言算是安全的,凤十九也大胆了一把,将百分之九十的心神都放在医书上,只用剩下百分之十用来警惕。 没两天,她就将此书内容全部记住,开始研究其中病症与药方。 并无外事打扰,她在屋内一呆就呆了半个月,期间牧魏闲会很老实的坐在她旁边,托着脸看着她,乖的不像话。 偶尔也会将糕点吃的到处都是渣,弄得凤十九很是火大。 终于,这日,推门出去打算找水喝,迎面跟跑过来的牧魏央差点撞上。 “嫂子,不好了!”牧魏央好像永远也学不会稳重,像一只幼鸟,叽叽喳喳的,停不下来。 凤十九后退一步:“怎么了?” 牧魏央:“苏卿儿跑了!” 凤十九顿时满眼迷惑,她记得苏卿儿因为伤势太重,前几天天天被拉着去牛大夫家里,若非男女有别,更恨不得直接住在牛大夫那里。 她还知道苏卿儿的伤口有点难好,毕竟伤的是脸,王母是一点没留情的,苏卿儿的脸都被她抽烂了,必然会留下疤痕。 最重要的是,她耳朵似乎被打出问题,时不时会耳鸣一下。 以上,都是这些天牧魏央跑来对她说的。 进了屋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牧魏央双腿自然分开,对她说自己刚打听来的消息。 “说是昨晚上趁夜跑了,不仅如此,还卷走了家里的银子,现在苏家真是一贫如洗,连苏小弟娶媳妇的钱都被卷跑了。” “至于跑路的原因……据说是想要去大城市找厉害的大夫帮忙看脸,她现在半张脸上都是伤疤,别提多丑了,也难怪苏卿儿受不住。” 不同于凤十九从小丑到大,苏卿儿从小就好看,全村人都喜欢她,连上县城,也能比旁人多得几个糖果。 这样一个一直以自己脸蛋自傲的人忽然毁容了,没有裂开,都是她坚强。 “不过拿走家里所有的钱也太过分了。”牧魏央谴责道,“太自私了,她这样让她的家人怎么活?” 而且苏家破相的可不止她,苏家大娘子那张脸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苏卿儿就这么为了自己的脸卷钱走人,实在是太自私了。 牧魏央道:“现在苏家大娘子正在村中头哭呢,往地上一坐,哭的可伤心了。” 对她的遭遇毫不关心,凤十九忽然问道:“燕秋呢?她怎么样?” 之前燕秋和苏母打架,及时被牛大夫救助,之后还在牧家住了几天,三天后才被燕家人接回去。 当时凤十九心情好,额外给了她十两银子,不出意外的话,绝对是足够她求医的,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燕秋?”牧魏央一愣,“不知道诶,我没有关注。” 实际上她也只是喜欢去村中头听八卦而已,从不参与,只是听,像一个优雅文静的淑女,只有回来的时候才恢复话痨,呱唧呱唧。 但谁都知道,真正优雅文静的淑女可不会在一堆妇女旁边听八卦。 “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凤十九点头。 她对燕秋如何其实也并不关心,毕竟虽然是亲戚,但真的没怎么相处过,她年幼时就被弄进去了。 . 偶尔凤十九有了灵感,也会上山摘一些草药回来,自己尝试着炮制,虽然总是失败居多。 但随着一次次汲取教训,下次改正,她终于学会自己炮制药材,并开始试图从草药中萃取精华。 时间在一日日尝试中度过,再转眼的时候,夏日炎炎将要过去,即将迎来秋收。 但今天的夏天,实在太长了。 即便凤十九沉迷研究,不太注意时间,也感觉到不对劲。 她问牧魏央,“今天是多少号?” 牧魏央坐在冰山旁边,手里捧着冰碗,吃的斯哈斯哈:“七月二十九,快八月了。” 按照时间划分季节,现在是正宗的秋季。 然而天气仍旧热得一塌糊涂。 他们这边还好,听说北方的城市才最惨,已经热死不少人,连河流都干涸。 最重要的是,快到秋收了。 或者说,已经到时间了。 近几日,凤十九偶尔出门,都会看到不少村里人戴着帽子,在田里徘徊,走来走去,满脸愁容。 凤十九知道他们为什么愁。 今年大旱,很多稻谷都没长好,这些人是忧心。 这时候赌约已经不再重要,活着似乎又成为唯一的目标。 牧魏央道:“我昨儿个路过你那边池塘了,荷花长得真好,虽然也旱,但看上去可比那些稻米长得养眼多了。” 莲花长得好,莲藕就差不到哪里去。 牧魏央哈哈一笑,颇有些幸灾乐祸道:“我可瞧见不少人都盯着你那块藕田呢,说不定现在已经有人悄悄去偷你的藕吃了,毕竟现在也有成熟的了。” 凤十九没有说话,不知为何,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铜钱在桌上散开,盯着看了半响,凤十九忽然收起,而后在牧魏央吃惊的目光下,再次一散。 片刻后,又捡起,凤十九脸色不大好看。 笑容不知何时收了,牧魏央小声询问::怎么样,卦象是不是不太好啊?” 凤十九摇头。 山河摇晃,何止是不好,简直是大凶之罩。 忽然抬头对牧魏央道:“告诉乡亲们,不要再等了,现在就开始收割粮食吧。” 牧魏央拧眉:“不再等等?可有好多都没长好呢?” “长不好了。”凤十九道,“已经要八月了,往年这会儿已经收割完了。” 顿了顿,低声道:“再等下去,我怕连这点收获都没有。” 牧魏央一震。 第五十五章 情人眼 “何至于此?”牧魏央震惊道,“只是有些干旱而已,我们牧神村的土地肥沃,何况现在粮食已经长出,只是没有大好,我瞧着再过几天就能长全了。” 凤十九却摇头:“若是一直旱下去呢?” “不能浇水吗?” “你觉得呢?”凤十九抬眼看牧魏央,她对这些到底不了解,但是直觉告诉她这次不行。 今年天气太邪乎了,这都八月了,温度还一直高热降不下来,一场雨都没有,热得人想死。 微微垂眸瞧着牧魏央手里捧着的冰碗,凤十九暗道,人都撑不住,何况是稻田呢? 何况,从卦象上看,这次可不只有天灾。 牧魏央眉头都拧起来,将冰碗放下,不太赞同:“我觉得不行,要是这时候抢收,过几天突然下雨了怎么办?” 凤十九有些无言:“你看这天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吗?” 当然不像。 要真这么热下去……牧魏央拧眉:“你卦象怎么说?” “很不好。”凤十九直言。 牧魏央脸色便不大好,沉默半响,将冰碗吃完,对凤十九点点头便起身。 “我去跟她们说。” 顿了顿,点明道:“不过他们不一定听我的。” 凤十九:“佃户还会故意违背东家的意思?” 牧魏央摇摇头没有作答,转身出去了。 别的佃户会不会故意违背她不晓得,但他们家这些佃户,是脾气挺大的。 . 牧魏央一出门就有些后悔了,只觉得一股热浪直冲过来,她下意识后退一步,看着外面被晒得白晃晃的地面,有些退缩。 要不……还是下午再去说吧。 眼珠子转了转,跑去找了老爷子。 那些佃户不一定听自己的,但一定会听爷爷的话。 “爷爷,您去找人跟她们说一声吧,嫂子说,现在将稻子抢收了,能救多少救多少,到时候要是再热下去,起码靠这些米还能撑过今年。” 牧老爷子早有成算,表示已经知道,挥手让她出去。 牧魏央自觉任务完成,乐颠颠的走了。 临走前看到坐在一侧抱着书的牧魏闲,代入一下就同情到不行,当即冲牧魏闲招手:“哥,嫂子找你呢,我们一起出去吧。” 牧魏闲却没有动。 牧老爷子看他一眼,对牧魏央道:“你先出去吧,我再检查检查你哥的功课。” 牧魏央欲言又止。 明知道哥哥什么也不会……爷爷这一腔心意注定只能白费。 但见他态度坚决,牧魏央也不敢反驳,便丢下人自己跑出去了。 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同情,便找了凤十九:“嫂子,我看哥哥学的好艰难呢,你快去救一下他吧。” 凤十九一怔:“嗯?” 牧魏央有些不满:“爷爷明知道哥哥脑子不好使,还让他读书,我感觉就是诚心刁难哥哥。” 凤十九瞥她一眼:“望孙成龙,这不是很正常?” 牧魏央嘟嘴:“可是哥哥那情况怎么可能学会,爷爷指望他,还不如指望我呢。” 那估计更不行,凤十九暗道,牧魏闲读书什么样她不知道,但牧魏央这读不到一刻钟就能撂挑子的样子绝对是指望不了的。 她甚至怀疑牧魏央连字都没认全。 当然,这话她没说,只是道:“读书明理,多读些总没坏处,何况你怎么知道你哥学不会呢?” 牧魏央欲言又止,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凤十九却觉得牧魏闲有几分赤子之心:“若是潜心如此,说不定真能读出一番成就来。” 牧魏闲是心智若孩童,纯净不记事,又不是真痴傻,说不定真能读懂呢。 牧魏央顿时一脸震惊的看着她。 “我竟不知你对哥哥如此深情。”牧魏央语气很复杂。 凤十九:“?” 牧魏央:“常听人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没想到此话竟是现实。” 她哥那傻样子,她都没抱希望,凤十九竟然觉得她哥能读出成就来…… 摇摇头,牧魏央道:“你没救了。” 凤十九:“?” 凤十九:“……” 凤十九有些无语:“你想多了。”她只是单纯觉得牧魏闲没有那么傻而已。 瞥她一眼:“而且读书又不是什么很费劲的事情,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有耐心?” 牧魏央顿时不太开心,鼓了鼓腮帮子,找不出话反驳。 她就是不喜欢读书嘛。 “我是女子,又不考科举,看那些四书五经又派不上用处,我当然不耐心看了。” 凤十九:“读书明理。” “场面话而已。”牧魏央道,“我长那么大,读那么多书,也没见我懂特别多的道理。” 凤十九便不再说话,她其实也没有很喜欢读书的。 便转移话题:“你将事情跟爷爷说了?他什么态度?” “同意了。”牧魏央道,“估计下午就能将话放出去。” 说着又有些忧愁起来:“这天也太邪乎了,今年定的租子本来就少,现在又有旱灾,估计更收不上什么租子了。” 凤十九不担心这个:“我更担心收上来的米不够吃。” 牧魏央顿时瞪眼:“不会吧?” 凤十九觉得很有可能。 见她这样,牧魏央顿时也迟疑起来,有些恐慌:“那完了,他们都不够吃,还拿什么交租子?” 凤十九提醒道:“你该担心的是朝廷的赋税。” 那些赋税,可是需要他们上交的。 牧魏央顿时很绝望:“吃都不够吃,要是还交赋税,这是要饿死我们啊!” “饿倒是饿不死。”捏着自己的手指,凤十九道,“不过今年粮食不多是必然的了。” 一双黑眸静静的看着她:“虽然你粮食不多,但你应该是饿不到的。” 牧魏央看她。 凤十九:“你有钱,可以买粮。” “不过建议你现在就买,多买点,不然……” 不然即便现在是秋收时节,看这灾情,粮食价格是一定要往上涨的,买了就很亏本。 牧魏央不是傻子,听出她话中意思,脸色一肃:“你提醒我了。” 立刻爬起来:“我去跟爷爷说,让他去买粮食。” 凤十九没有阻拦。 虽然她一时看不懂卦象什么意思,但这种时候屯粮食一定是没错的。 哪怕是去年的陈粮。 第五十七章 免租 凤十九听得忍不住笑,嘴角微挑,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菜价确实比粮价便宜,但你们确定我的莲藕也这么便宜吗?” 众人有些嗡动。 这会儿太阳早已经高高挂起,温度逐渐起来,牧家的大门便对着东方,凤十九就站在门口,相当于直面太阳,没一会儿就感觉有些热。 强行忍住拿手作扇的冲动,因为灼热,凤十九表情越发冷硬了:“要知道,我的莲藕不仅可以摆在集市卖,更可以卖进饭馆里,大批大批的卖,肯定是亏不了的。” “我那些莲藕,便是不能卖上一百两银子,五十两总能有的,你们谁家的粮食能卖这么多钱?” 那么点粮食,质量还差,能卖上十两都是顶天了。 众人再次忍不住嗡动起来,有些不服气。 村长暗暗撇嘴,莲藕虽不似农家菜一样烂大街,但也没这么稀罕,还一百两银子,纯属做梦。 但他没有说,只是一脸愁苦的卖惨:“毕竟我们粮食还没长好,乡亲们的意思是,万一过几天长好了,那今年可就是大丰收了。” 凤十九冷眼瞧他。 丰收什么,丰收一地稻杆吗? 对上她的目光,村长丝毫不脸红:“这天时的事儿,那谁能说得清呢,万一……” “那不如你们再等等?”凤十九便掀了掀眼皮子,不接他的话茬。 村长顿住。 他们可不敢再等了。 “东家是读书人,比我们有远见,东家既然决定要抢收,那我们自然听从……”村长没敢应声,万一再等下去,更亏了怎么办? 凤十九再次忍住以手作扇的冲动:“你也说了他们都是读书人,读书人不下地,哪有你们懂种地,你们要是心中不甘愿,我觉得不如靠你们的想法来。” 看着他道:“所以你们的意思是,再等等?” 不等回答便道:“没关系的,你们意愿如此,我们自不会阻拦,至于赌局,也会延后再结束。” 村长顿时急了,他们没有要延后啊! 村长几度伸手,要不是凤十九是女子,他一定过来抓住人了。 可凤十九不仅是女子,口风还非常紧,一点好处都不漏…… 咬咬牙,见她果真一派强硬之色,心中顿生怨怼,大家都是乡里乡亲,就让一步又怎么了? 往她身后张望道:“这个点儿,东家老爷也该醒了,凤丫头你去跟东家老爷说一声,我们想跟他谈。” 东家老爷一向仁慈又好说话,肯定不会像凤十九这般强硬的。 有事少夫人,无事凤丫头,可真够现实的。 心中暗哂,凤十九冷酷道:“别想了,老爷子说了,我现在是牧家长媳,牧家的事儿,由我做主。” 对村长似笑非笑道:“自然,你们的事儿,也由我做主。” 众人:“!!” 眼见众人要发怒,凤十九立刻抬手,示意众人噤声:“我也非无情之人,也亲自下过地,自然知道你们的难处,只是今年不仅你们难,我们也难。” 见他们不服气,反问道:“你们租的是我家的地,租子只有那么点,便是丰收也没有太多,如今粮食歉收,你们难过,难道我们就会好过?” 众人觉得有理,毕竟今年地里庄稼确实不多…… 凤十九:“何况,你们只是租户,只管种地的事儿,我们可还要交朝廷的赋税的,你觉得你们交上来那点租子,能够赋税吗?” 众人顿时安静。 虽然不知道赋税是多少,但她们直觉东家今年赚不了。 见他们老实,凤十九有些满意,语气略显柔和:“我们大家都有难处,自该互相体谅,这样吧,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你们现在抢收,无论收上来多少粮食,我们的赌局就算是平局,二你们延后割稻子,收了多少稻子,我们根据寻常市价来判定赌局谁输谁赢,你们觉得如何?” 众人一时都很安静,默默消化她的话。 村长略识过几个字,最先反应过来:“我们是佃户,自然要听东家的话的。” 后面牧魏央听的忍不住撇嘴,什么听话,还不是不想输赌局。 有他开头,后面人陆续跟上,都选择第一种。 话就这么说定了,然而众人一时还不走。 凤十九也没动,也没开口,就静静看着村长。 众人也看着村长,等他发话。 村长心中暗骂,却忍不住叹气,还没说话眼泪先掉下来:“东家也知道,今年老天爷要惩罚我们,粮食歉收,我瞧着一亩地能收上两袋谷子就算好的,又要往上交几成租子,乡亲们……怕是不好过啊!”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忍不住难过起来,不少人都红了眼眶。 “我家才难呢,地少偏人还多,我算了算,便是从今日起开始吃稀的,怕是也熬不过今年过冬……” “我家稻子也不知道咋回事,一直不挂穗,看着长好了,可我摸着,里头空空荡荡的,一颗都没有……” “求东家开恩……” 众人齐刷刷开始跪下,哭道:“求东家开恩啊!” 牧魏央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即瞪大眼睛,被情绪一激,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见凤十九仍是那副八风不动的冷硬样子,便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袖子。 其实他们家地挺多的,便是不收这些租子,也不会损失太多…… 凤十九将袖子扯回来,没有搭理她,只是上前将村长扶起来:“起来说话。” 村长不起。 凤十九:“你若不起,今年的租子我便不会少收一分。” 村长身体一僵,当即站了起来,太过快速,还有些反应不灵,差点倒下去,幸好凤十九手快,一把将人抓住,放墩子一样将人放正了。 村长:“……” 凤十九:“你是村长,此话我便跟你说,今年年景不好,大家又都是乡里乡亲的,按情说,我该给你们少些租子。” 村长连连点头。 凤十九:“大家都是乡里乡亲,我自然也不能眼见你们饿死,今年租子确实该减免,但减免多少,还是要看实际收成说话。” “这样吧,我跟你们承诺,若是你们收成确实不太好,我便做主,今年免你们两成的租子,如何?” 村长刚要点头,忽然就有些迟疑。 两成,是不是太少了? 额头流落大滴大滴的汗水,分不清是冷汗还是热的,村长胡乱擦了擦,回头对上村民一张张焦急的脸。 第五十六章 平局 第二天一早,凤十九是被吵醒的。 喧哗的吵闹声,凤十九醒来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一脸茫然的坐了起来,发现不是自己错觉,外面就是在吵闹。 凝神听了听,听不真切,只觉得嘈杂。 扭头一看,牧魏闲抱着枕头,嘴巴微张,睡的老香。 凤十九不由有些羡慕,有时候太警惕了也不是好事,很容易被打扰睡眠。 外面天已经大亮,她穿好衣服走出去,正对上提着裙子跑来的牧魏央。 “嫂子!” 凤十九下意识道:“莫慌。” 牧魏央道:“我不慌,外面的人慌。” 凤十九好奇:“怎么回事?” 牧魏央来就是为了这事,连忙道:“昨晚上爷爷便命人将收庄稼的话传下去了,谁知道今儿一早他们就来闹,说不能抢收,情绪激动的很,姜伯都不敢开门。” “……”凤十九有些不解,“不收就不收,闹什么?” 牧魏央欲言又止,最终道:“你还是过去看看吧。” 凤十九不太想去,随手卜了一卦,发现看不出卦象,于是更不想去了。 “爷爷呢?他是长辈,此事他去处理最合适。” 牧魏央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没说,只是道:“爷爷的意思是,你是牧家长媳,此事当由你来处理。” 凤十九便觉得老爷子是老狐狸,这种不好做的事专门找自己。 想了想,没有再推脱。 等出去,她才发现为什么这么吵闹,无他,人多。 一眼扫去都是人,有老有小,看来这是一村里的人都来了。 一见到她出来,情绪立刻激动起来。 “淡定!!”凤十九立刻示意众人安静,“有什么话慢慢说,一个个来,不要吵。” 她天生冷脸,众人本来想闹,一看到她脸色,下意识就不敢出声。 片刻后,脊背微微佝偻的村长被推了出来,看着凤十九,有些欲言又止。 凤十九瞥他一眼:“叫我凤十九就好。” 村长立刻道:“这多失礼,说起来您现在是牧家少夫人,也能做牧家的主呢。” 凤十九没接话茬:“你们要说什么事?” 村长瞬间苦了一张老脸,“少夫人啊,今年苦啊……” “……” 凤十九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他:“有话直说。” 村长瞬间哽住。 但毕竟是村长,很快找到情绪,继续期期艾艾:“今年旱灾严重,这都八月了还不下一滴水,我们也知道东家急,只是这庄稼到底没长成……” 凤十九:“你觉得它们还能长成吗?” 这天儿可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而且即便下雨也晚了,稻子又不是没长出来,只是没怎么结果实而已。 便是现在下雨,也是有些晚了。 村长再次一哽,他也觉得不会再下雨了。 “可现在抢收……怕是收不到什么庄稼……” 凤十九瞅着他:“你的意思是,再等等?” 村长没说话。 凤十九等不来他回应,微微蹙眉:“既不想抢收,也不想再等,你们想怎么做?” 村长清咳一声:“既然东家说了要抢收,我们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只是开春时我们定了契约……” 凤十九毫不犹豫:“自然是我赢了。” 村长一顿。 众人见她果真这样说,顿时意见很大,开始嚷嚷。 “安静!”村长回头吼了一句,这才对凤十九陪笑道,“我们也知道,这签订契约,本是东家仁慈,但现在情况特殊……” 清咳一声,顶着凤十九目光继续道:“现在稻子还没成熟,我们也不见得就输了。” 见凤十九不语,又卖好道:“毕竟现在稻子还未熟,而且东家地里种的不是粮食,是莲藕,东西不一样,也不好对比……我的意思是,这一局,不如我们算平局?” “怎么能……”牧魏央听的瞪大眼睛,当即上前一步就要反驳,却被凤十九拉了一把,直接拉到自己后面去,不让她说话。 凤十九对这个说法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现在情况特殊,不是这些人懒惰,而是天灾,这无可避免。 不过……“如果算平局,那你们明年的租子怎么算?” 村长立刻道:“一切照旧,如何?” 照旧算,还是四成租子。 凤十九点头同意:“可以。” 村长大喜,立刻道:“那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我们这就回去割稻子!” 众人也都喜气洋洋的。 也有人不忿:“为何做平局,难道我们地里那么多稻子,还比不上她那几个莲藕?” 那道声音不小,众人都听得到,凤十九更是准确找到人,直直看过去。 说话的是一个男子,脸庞黝黑,见众人都朝自己看过来,顿时有些羞窘,黝黑的脸浮上潮红。 “难,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嘴上却很强硬,还道,“莲藕再多,不过是菜而已,菜能值几个钱,哪能比得上粮食,真要算起来,我们当然不会输。” 众人一听,觉得有理。 “咱家菜不稀罕,便是挑了去街上卖,也卖不了几个钱,哪能比得上粮食,我觉得不一定判平局,这一局得是我们赢了。” “就是,难道那几个菜还能比得上粮食贵重?” “我也觉得不行,菜对上粮食,怎么找都算我们赢吧?” 村长心里抱有同样想法,摆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看向凤十九,面上带着一丝微笑,用眼神示意。 凤十九:“?” 凤十九微微挑眉:“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这一场赌局,需要判定你们赢?” 众人没有说话,但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凤十九便看向村长。 村长便迟疑道:“说起来,菜价当然是比不上粮食的价格的……” “菜价当然比不过米价。”凤十九接住他的话,语气平静,“但你们有粮食吗?” “你们能收上来米吗?” “能收上来多少?” “你们觉得你们那点米能卖得过我的莲藕吗?” 四连问,问得众人脸色十分难看。 他们那么点粮食,当然是比不过那么多莲藕的……不说莲藕莲子本身价格不低,何况又数量上又比他们粮食多了那么多…… “毕竟只是菜,价格低廉……”村长硬着头皮继续说。 第五十八章 升米恩 “怎么,嫌少?”似乎听到他心里话,凤十九顿时似笑非笑。 村长心里一紧,当即摇头:“不少不少,东家肯少收租子,已经是仁善了,我等十分感激。” 凤十九:“那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生怕她改主意,村长连连点头,带着众人退了。 人一多,想法就多,有人在心里庆幸感激,有人则心生不满。 “村长怎么不再跟她们说说,才免两成的租子,可当不了什么事儿!”剩下可还有两成呢! 村长心里也有些遗憾,闻言却忍不住厉色:“别不知足,你见过哪家地主老爷这么好心,真给减租子的?!” 何况一减还是两成! “就是,牧家老爷子心地仁善,本来租子也不多,我娘家那边人租地,租子可都是要五成的!” “五成也太多了……” “没有办法,大家都是如此……” “牧老爷可真厚道……” 那人见众人反应和自己想象完全相反,顿时不敢再说话。 只是心里不平,忍不住狠狠踩了踩地面,黝黑的脸上划过不满。 什么仁慈,要是真仁慈,就该一分租子也不收! . 牧家,牧魏央也在不满。 “嫂子,你明明可以给他们免租的,为什么还要收两成的租子?” 凤十九瞥她一眼:“心软了?” 牧魏央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道:“我们既然有能力承担后果,为什么不干脆多给点好处?” “若是免了租子,他们有这么多粮食,也不会怕饿死了。” 凤十九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尤其她真正穷过,也明白这些人的难处。 只是…… “升米恩斗米仇,你若施恩我自然不会反对,但也要找对对象。” 见她不服气,便摇摇头:“我读书不多,但也有些看人的本领,有些人值得倾囊相助,有些人则不然。” “你若还不服气,不若找老爷子问问,他是老江湖,肯定懂得比我们都多。” 牧魏央一听,想起家里真正做主的还是爷爷,便打算去求人。 凤十九则去了前厅吃饭。 牧魏闲这会儿已经坐在桌前,见她过来,立刻欢快的挥手,面上笑容十分灿烂,让人看了便觉得心情好起来。 凤十九忍不住揉揉他脑壳,随口问道:“有什么喜事儿这么开心?” 牧魏闲甜蜜道:“看到娘子就开心。” 凤十九摸头的手指一滞,觉得这孩子别的不行,甜言蜜语是真的张口就来。 摇摇头,起身道:“我去洗个手。” 等回来,老爷子已经在饭桌旁坐着,见她过来,便点点头,态度温和道:“今天的事情,你处理的不错。” 一旁牧魏央有些不开心的拿起筷子戳了戳碗。 老爷子扫了一眼,训斥道:“谁教你这样的,你的规矩呢?” 牧魏央一振,立刻坐直了。 凤十九没有说话。 老爷子见她一派冷淡不管事的样子,忍不住心里叹气,这孩子别的不说,人也忒冷淡了些。 要是跟魏央中和一些就好了。 老爷子只好主动开口:“升米恩斗米仇,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此事十九做得不错。” 牧魏央欲言又止:“可那些人都好惨……” 老爷子摇头:“凄惨的人多了去了。” 顿了顿:“我不阻止你发善心,这说明你品行好,但发善心也要对人,也要看情况。” 牧魏央不服气:“不是爷爷你说的吗,说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要和睦相处,租子不能收太高,不能坏了感情……” 老爷子掀了掀眼皮子:“难道我们家租子收的很高吗?” 牧魏央不说话,他们家租子绝对是附近最低的,要不是牧神村太偏,不好进出,肯定能吸引更多的租户。 “但现在情况不好……” 老爷子:“正因为情况不好,所以十九给免了两成租子。” 牧魏央还想再说,老爷子却不欲再解释,抬手制止她发言,“先吃饭吧。” 牧家在这方面是挺有规矩的人家,饭桌一般都很寂静,食不言寝不语。 一顿饭安静吃完,凤十九起身离开,牧魏央见了立刻跟上。 见牧魏闲跟在凤十九旁边,还将他扯开:“早上正是该读书的时候,你快去读书吧。” 而后一把跟上凤十九,也不说话,只盯着她。 她不开口,凤十九比她还寂静,自然也不会开口,回去将自己的药材拿出来晾晒。 气氛有些诡异的寂静。 牧魏央起初很不满,后来盯着她慢慢晾晒药材,磨药粉,看着看着就安静下来。 等回神的时候,都快中午了。 牧魏央:“!” “嫂子!”立刻回神,牧魏央精神满满。 凤十九抬手制止她发言:“我的莲藕也该收了,你下午没事,不若跟我一起?” 牧魏央当即点头应下。 半响又摇头:“太热了,我不想去。” 劝慰道:“你也别去,你本来就不白,捂了一夏天,好不容易白了点,再黑回去怎么办?” 凤十九没说话,等下午太阳快下山,温度降下的时候,背着筐子拉着她出去。 牧魏央不太乐意,“万一晒黑了……” 凤十九便看她一眼:“你不会以为你现在很白吧?” 牧魏央沉默,一个夏天过去,或许凤十九是白了,但见天往外跑的她,绝对是黑了。 忍不住悲从中来:“我明明特意避过了太阳最烈的时候……” “没事,你现在也不丑。”牧魏闲简直是小甜心,立刻出言安慰,“村里头你是最美的。” 牧魏央便摸了摸脸,有些开心,又有些不开心。 跟村里人比算什么,要比也是跟外头的人比…… 凤十九一手一个,拎着两人出去。 等到了自己的水田旁边,却半响没下去。 今年大旱,她的水田自然也遭殃了,但所幸浇水浇的勤快,所以她的莲藕长得挺好,而且荷叶绿油油的,看着也很精神,花开的也好看,俨然成了村中一景。 但现在原本还算精神的荷叶残了一半,倒在水面上,看起来凄惨的不行。 凤十九深呼一口气,扭头问道:“你之前说有人偷我的莲藕?” 牧魏央也惊呆了,下意识点头。 凤十九:“你没告诉我他们偷了这么多。” 第五十九章 很生气 这何止是偷了不少,看水面上荷叶的情况,简直一半都被他们嚯嚯了。 牧魏央惊呆了:“怎么这样,昨儿不是这样的啊!” 凤十九昨天来过,也知道昨天没有这样。 嘴唇微扯:“看来有人对我的处理很不满。” 牧魏央呆呆看着,没敢说话。 她之前可还想着一力免租,不认同凤十九的话,毕竟大家都是乡亲,但是……看着一片凄惨的水面,牧魏央眼睛有些湿润。 这不只是凤十九的水田,她也没少费心思!尤其之前干旱,还是她盯着家丁来浇的水…… “太过分了!”牧魏央转身就跑,“我要去找他们算账!” 凤十九没有阻拦。 没有一会儿,牧魏央又跑回来:“你怎么不拦着我?” “拦你做什么,我也想找人算账呢?”凤十九表情漠然,心里怒意腾升。 这可是她亲手种下去的荷花! 而且,这是第二次了,上一次也是这样,逮的鱼被弄走,水田里的水被放干…… 目光盯着一派凄惨的水田,凤十九目光幽幽的:“穷山恶水出刁民,古人诚不欺我。” 牧魏央没有说话,也很是忧伤。 手指忽然被抓住,凤十九扭头,看牧魏闲一脸担忧:“娘子,不生气。” 他将荷包放她手里,笨拙的安慰:“有钱,不生气。” 凤十九有些忧伤,手指却快速将银子收了塞袖子里:“怎么可能不生气,我这么多莲藕呢,怕是被祸祸光了。” 牧魏闲见她还忧伤,但手里已经没钱,想了想,将身上玉佩解下来塞她手里:“给你,卖钱。” 凤十九很感动,但还是很忧伤:“给我有什么用,不过银子从左手到右手罢了。” 将玉佩给他系回去,叮嘱道:“这是你身上唯二值钱的东西,以后不可随意解下。” 牧魏央听了好奇:“唯二值钱?那另一个值钱的是什么?” 凤十九便抬眼。 牧魏央:“没想到你对我哥的脸赞誉这么高。” 凤十九:“我看的是他头上的玉簪。” “……” 牧魏闲已经及冠,发上自然戴了玉冠,是青玉的,整体通透,雕工也上乘,在光下发着温润的光,一看就价值不菲。 牧魏闲摸了摸发冠。 凤十九叹口气,将裤腿卷起来,下了水,开始摸莲藕。 不出她所料,那些荷叶被损坏的地方,莲藕都被摸走了,只有一地淤泥。 剩下的一大半倒是没问题,但凤十九还是不开心。 她知道村里人总会来摸一下她的莲藕,之前也没少摸水里的莲子,但因为数量不多,那些人也心虚,她就睁只眼闭只眼了,但一下子摸这么多…… 凤十九上岸:“走吧。” 牧魏央有些说不出的兴奋:“去哪儿?”要找人算账吗? 凤十九瞥她一眼:“找村长。” 村里的一举一动,或许她们不知道,但村长一定有所耳闻。 何况这样的事情,本来也该找村长处理。 牧魏央也不失望,拔腿跑在前面,想起她之前对赖子的态度,整个人都挺兴奋。 凤十九不晓得她在兴奋什么,只觉得她不太聪明的样子。 . 村长既然能当村长,自然是因为在牧神村有些根基,这么多年发展下来,也算有势力。 别的不说,村里头出现啥事,他肯定第一手知道消息。 因此看到凤十九几人过来,就知道不好。 这是要来算账的! 但是…… 村长娘子道:“咱家也没个后门,你也躲不了,不如就跟少夫人好好说,我瞧着少夫人虽然冷脸,但也不是无情之人……” 村长也这样觉得,但仍旧有些不安。 他将人请进去,亲自去泡茶。 山野乡村,自然不是什么好茶,他也不太会泡,只管将茶叶子往水里一丢,端着往凤十九面前一放。 凤十九示意他坐下:“我为什么来,你应当知道。” 村长连连点头,片刻后觉察不对,有连忙摇头,最后有些纠结的看着她。 要是说他知道,少夫人会不会觉得他在故意隐瞒? 可要是说不知道,那也说不过去…… 凤十九只当没看到他的纠结,将茶水往牧魏闲面前一推,这才看向他,直接问道:“我田里的莲藕,怎么回事?” 村长不妨她直接问了,顿时很惊讶。 凤十九:“你直言即可,我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意味深长看他一眼:“除非你也出手了。” 村长连忙摇头,疯狂摆手:“不会不会,此事跟我无关!我们什么也没干!” 而后慢慢道:“不过我倒对是谁做的,有几分猜测。” 凤十九没说话,示意他继续说。 村长:“大福家里今年租了二十亩地,租的多,损的也多,他家地地势也不好,距离远,浇水也不方便,往年还好,今年就有些难过。” “昨儿个听说东家要给我们减租子,本来是大喜事的,但大福地里收成不好,就有些害怕。” “东家您不知道,大福家里困难,他家里人少,本来做事就慢别人一步……” “也不见得。”凤十九忽然道,“摘莲藕的速度就挺快的。” 村长一噎。 凤十九问了一句:“除了他,可还有别人?” 村长有些迟疑,但还是报了几个名字。 “还有吗?” 村长又报了两个。 凤十九将手指放在桌子上。 村长心里一紧,又报了一个,“没了,这是最后一个了。” 最后一个是他亲侄子,他本来想着能不能藏一下…… 凤十九:“真没了?” 村长飞速摇头,这下是真没了。 凤十九便点头,也没多问,只道:“这些人不管地里收成如何,今年的租子,不减。” 村长一顿。 凤十九已经起身要走人,见他还想再说,是要求情的样子,理了理袖子,似笑非笑道:“你这村长,倒是尽责。” 村长立刻不说话了,他怕自己受牵连。 凤十九转身出去,见他要送,摆摆手。 村长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牧魏闲突然道:“娘子很生气。” 村长一怔。 牧魏闲道:“娘子心血被毁,很生气。” 盯着他的背影,村长若有所思起来。 第六十章 破败庙宇 三人一行出去,一路静寂无声。 半响,牧魏央忍不住问道:“哥,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啊,是在提醒村长要那些人把东西还回来吗?” “啊?”牧魏闲一脸茫然,结结巴巴道,“难道,难道不该还回来吗?” 牧魏央叉腰:“偷了东西,当然要还回来了!” “不过我觉得他们是不会还的。”没有再追究,牧魏央背着手跳到凤十九面前,“你可能不知道吧,大福很喜欢苏卿儿的,以前立志就是要娶她当媳妇。” 覃苏言评价:“那你们村里的人志向还挺一致的。” 几乎全村适龄的男子都想娶了苏卿儿。 牧魏央:“什么你们村,是咱们村!” 覃苏言不置可否,她对这个村子是挺陌生的。 牧魏央继续说下去:“所以我觉得他是故意的,苏卿儿虽然毁容逃跑了,但大福却把这笔账记在了我们头上。” 凤十九回忆一下那个大福当时看自己那仇恨的目光,实话实说说:“是记在我头上。”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比起牧家的人,自己以前不过就是和他们一样的普通村民,所以大福便将仇恨一股脑的记在自己头上。 摇摇头,凤十九道:“不用担心,他会还回来的。” 他不还回来,那些人也会逼他还回来。 两成租子的粮食,真以为很少吗? 人老成精,村里老人可不少,他们已经开始屯粮食了,可不见得会因为大福而得罪牧家人。 毕竟明年年景虽不好说,但今年有灾害已成现实,为了今年能熬过去,那些人也不敢跟牧家人站在对立面。 “我就是觉得烦。”牧魏央叹气道,“这些人怎么就不能听话一些呢,我们和和美美的相处不好吗?” “欲望是无穷的。”凤十九道。 有了一,就想要二,人类天生就拥有无穷欲望。 扭头看向牧魏闲:“你说对吧?” 牧魏闲抬头,睁着一双清澈的眸子,说:“他们也很可怜。” “但世上可怜之人很多。” 牧魏闲抓耳挠腮的想了想,半响道:“爷爷曾经说,救贫不救急,我们可以帮助那些人,但不能一直帮。” 凤十九平静道:“毕竟他们只是邻居,乡亲,而不是你们的孩子。” 牧魏闲听得连连点头。 凤十九便对牧魏央道:“看来读书还是有用的,你不懂的道理,你哥都懂。” 牧魏央听的表情有些扭曲:“我不是不懂,我只是不想看他们饿死。” 凤十九没有说话,她觉得好心善良没有错,这也是牧魏央的优点,虽然觉得她耳根子太软,但她不会去指点。 只有自己真正经历过,才能真正记住教训。 这是她进宫后,学到的第一个知识。 . 村长家离他们家不远,此刻太阳已经落山,天际一片橙红,看起来比画还漂亮。 他们路过一处破庙,凤十九走过,闻到了里面传来的檀香的味道,顿时有些惊奇。 她走进去,发现破庙还是那个破庙,台上那个看不清面孔的雕像头掉在一侧,被摆放在雕像旁边,下方的香翁里,有新添的香灰。 凤十九瞅了瞅那雕像,发现自己还是认不出来。 “我早就想问了。”她将雕像的头脸捧了起来,意外发现竟然还挺沉的,竟然是整块的石刻,里头不是空心的。 凤十九举着,仔细瞅着,“你们村这拜的是哪路神仙?” 每一个神仙都有自己的风格,或在建筑上,或在服饰上,或在手持之物上,让人一眼就能看出神仙的分类,懂行的就能一眼认出具体是哪位神仙。 凤十九不懂行,但也去过寺庙,道观,自认也算见过世面,但这位……是真没见过。 抬起袖子将雕像头脸上的灰尘擦干净,凤十九再看,还是没能看出这是谁。 不过……目光在雕像头上那个冕旒上扫过,凤十九想了想,一般道观的神仙都是道士头,寺庙的都是光头,这一位…… “人神?”她不太确定的看向牧魏央。 结果牧魏央也是一脸茫然:“我也不清楚,不过这破庙我小时候就在了,当时还没有这么破,雕像嘛……也是越来越破了。” 忽然一指牧魏闲:“不过我哥应该知道也说不定,他从小就喜欢来这里祭拜,每年都来的。” “每年都来?”凤十九有些意外,“你倒是虔诚。” 牧魏闲盯着台上雕像空空的脖子道,“我只是觉得他太可怜了,连头都掉了。” “可惜我想将他的头装上去,却还是会掉下来。” “这有何难。”凤十九当即捧着雕像头就往那硕大雕像上放,她也是这时候才忽然发现,这雕像竟然是等身的雕像,比自己高大的多。 不过还是还是可以努力一下的。 凤十九将雕像头放上去,将断口对齐,虽然端口不太平均,但还是能放上去的。 不过…… 一手托着头,一手在雕像脖子断口上摸了一把:“这么平滑,这是直接摔断的?” 内心有些唏嘘,太惨了,直接摔断脖子,简直是酷刑。 将头颅放上去,凤十九后退,有橘黄色斜阳透过破庙碎裂的瓦片投射进来,刚好打在雕像脸上,凤十九抬眼,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与那雕像穿过重重阻隔,对视一眼。 突然有点脊骨发凉,凤十九摸了摸后脖子。 “啊,我好像知道这是谁了!”忽然,牧魏央惊叫一声,抱着脑袋细想,“我好像听谁讲过,这里头祭拜的是前朝开朝国君,有莫大功德,所以被无数人祭拜……” 半响,抬头,不太确定道:“应该没有记错,你看这庙这么破,这么多年了,只有我哥来祭拜过,你想啊,要是其他的庙宇道观,即便不说香火鼎盛,也不至于破败成这样……” 正因为是前朝的,需要避讳,所以无人祭拜。 而后轻轻撞了一下正怔怔看着雕像的牧魏闲一把:“哥,你说是吧?” “这话肯定是爷爷跟我说的,或者是姜伯,还是三叔说的,我既然知道,哥你肯定也知道。” “哥,你快说是不是!” 牧魏闲没有回答,而是双手合十,冲雕像一拜,面容十分虔诚,让凤十九一时想起在某处墙上看到的信徒壁画。 第六十一章 祝您安好 “菩萨。”牧魏闲闭着眼睛,一脸虔诚,“请保佑我一家人平平安安。” 睁开眼睛,见凤十九站在那里,没事儿人一样,便扯了扯她的袖子:“娘子,要跪拜。” 凤十九不太想跪。 牧魏闲却一脸严肃:“要跪拜,让他保佑我们。” “我没什么需要保佑的。”凤十九很无谓,见他坚持,便冲雕像一鞠躬:“虽然不知道您是哪路神仙,但祝您安好。” 牧魏闲一愣,慢慢松开她的袖子,也学着她道:“菩萨,祝您安好。” 凤十九瞅着雕像,暗道虽然不晓得这位是不是前朝开国君王,但他一定不是菩萨。 牧魏央在一旁看着,本来不在意,但见他们都拜了,迟疑一下,也跟着跪下,祈祷道:“菩萨,不是,神仙,请您保佑我哥快点恢复正常。” 而后对牧魏闲道:“你连神仙名字都叫错了,而且你应该让他保佑你快点恢复正常!” 牧魏闲憨憨一笑,看上去很乖巧。 “何必强求。”凤十九忽然道,“正常了也不一定会好,庸人多自扰,他这样其实挺好的。” 牧魏央顿时一脸惊恐:“我知道你喜欢我哥,但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凤十九拧眉看她。 牧魏央苦口婆心:“虽然我觉得我哥这样也挺好的,每天傻开心的,但你作为他的娘子,也这么认为,是不是有点……” 牧魏央纠结着,半响想不出形容词,索性不想了,一拍手,“总之,我还是想我哥变正常的。” 她道:“你不晓得,我哥小时候很聪明的,读书看一两遍就能完全记住,要是去考科举,肯定能捞个状元回来!” 凤十九倒不知道这个,不过她料想牧魏闲不会笨到哪里去:“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竟然还能记住。” “我当然记不住啊。”牧魏央理直气壮道,“这些都是姜伯跟我说的!” “……” 凤十九:“那姜伯有没有跟你说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说是高烧了,给烧傻了。” 凤十九道:“看来当时情况很危险。” “肯定吧,人都烧傻了。”牧魏央一叹,“不过姜伯说哥哥还是很幸运的,多少小孩高烧不退,直接人都给烧没了,他只是烧成傻子……” “……” 凤十九看她一眼:“你们倒是很擅长自我安慰。” 牧魏央有些不好意思。 凤十九扭头,发现牧魏闲还在盯着雕像,简直入迷了一样,不由挑挑眉毛。 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这么喜欢,要不要我叫人过来将这里打扫一下,顺便修一下庙宇?” 牧魏闲似乎想摇头,下一刻却是欢快的点头:“好啊好啊,我喜欢干净的地方,菩萨一定也喜欢。” 而后有些失落道:“不过爷爷不同意,说修了会有麻烦。” 凤十九倒是很理解:“已经是新朝,再拜见前朝国君,被有心人注意到,确实很麻烦。” 牧魏闲便低落的低下头颅。 “要是喜欢,多来陪陪他便是。”凤十九安慰。 牧魏闲却摇头道:“不了,万一他嫌我烦怎么办。” 而后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没有很喜欢。” 抓住她的袖子,眼睛亮晶晶的:“我最喜欢娘子。” 凤十九看着他眼睛,这小孩眼神干净透彻,一点心事都不藏,比她曾经见过的宝石还要漂亮。 凤十九道:“我等下过来将庙宇打扫干净吧。” 牧魏闲瞬间笑开。 牧魏央在一旁看着,有些唏嘘,只觉得她哥像是蓝颜祸水,她嫂子好像就是话本里那毫无底线,宠爱美人的昏君。 摇摇头,一脸唏嘘的快步走了。 . 凤十九说到做到,回去拿了扫帚抹布,还拎了一桶水,先是清扫一遍,而后将雕像与香案擦得干干净净。 灰尘尽去,雕像原本面目展露出来,看起来竟有些精致而新颖。 目光扫过雕像的衣摆,上面竟然还雕刻着游龙花纹,可见那位大师雕刻有多用心。 这曾经也是被众人祭拜的存在。 “娘子,好看。”牧魏闲站在一侧,看的有些呆。 凤十九没有说话,隐隐感觉有些奇怪,但具体哪里奇怪,却又说不上来。 “走吧。”她道,“天要黑了。” 牧魏闲嗯了一声,快步跟上她,怀里抱着个大扫帚,抱的稳稳的。 “你们去那破庙了?”晚上吃饭,牧老爷子主动提起。 没有人接话,似乎都有些害怕,凤十九只好出声:“一开始不晓得是哪路神仙,便进去看了看。” 这句话不知道戳到牧老爷子哪个点,老爷子面容瞬间有些苍老,叹息一声,“你不知道也正常,他存在的年代,可是很久远了。” 凤十九算了算时间:“如果是前朝开国君王,也就两百多年。” “两百年听起来确实不长。”老爷子道,“可是两百年划分了一个朝代,就连人,也过了近十代过去。” “毕竟乡野村庄,没有人刻意记住,被人遗忘很正常。”凤十九说的很平静。 如果是在京城,或士林中,因为有文章记载,这位帝王的事迹还会传下去,可惜这里是封闭的村庄。 老爷子再次叹气一声,似乎很是忧愁。 凤十九看得很奇怪:“你们跟前朝皇族有关系?” 老爷子一惊:“何出此言?” 凤十九道:“你似乎很伤怀。” 正常人听了这种事迹,难道不应该像自己这样吗?可能会感慨唏嘘一下,但老爷子这样……属实有点太真心了。 老爷子嘴唇动了动,半响才道:“我不过一乡野村夫,怎么可能跟皇族有关,不过是祖上受过庇护,所以有所伤怀罢了。” 凤十九也确实猜测这里受过那位开国君王的庇护,光看那个雕像就知道了。 民间求神拜佛,但专门给皇帝立庙宇祭拜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见他仍是一脸伤怀,凤十九捏了捏筷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想了想,宽慰道:“没事儿,虽然前朝没了,但新朝也不一定能持续多久。” 老爷子猛的瞪眼。 凤十九立刻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将心里话说出来:“不是,我的意思是说,那位杀了前朝末君的君王现在已经死了,而且死挺惨的,所以你们也算……报仇了?” “……” 第六十三章 偷偷摸摸 牧老爷子从未像此刻一样觉得自己多长了一张嘴。 如果没嘴,那就不用多说了。 “你询问这些做什么?”牧老爷子打算用问号终止这个话题。 凤十九很敷衍:“好奇。” 实际上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自己又该做些什么。 牧老爷子欲言又止,倒也不必如此敷衍。 凤十九催促:“快说。” “……” “我确实得到一些消息。”牧老爷子沉着片刻,还是透了一点消息,“不过不知道准不准确。” 凤十九目光幽幽看着他,指责道:“你不信任我。” 牧老爷子解释:“我知道的也不多。” 凤十九叹口气,站了起来:“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背影怎么看怎么萧索。 等真正进了屋子,脸上表情瞬间落了下来,她坐到梳妆台前,掏出铜钱,卜了一卦。 “直接卜结果肯定不行,还是要打擦边球……”嘀咕一句,凤十九又丢了一卦。 这次卜的是接下来会不会饿肚子。 卦象扑朔迷离,看不真切。 不清晰的卦象,就代表着不确定。 凤十九盯着看了半响,皱眉:“看来接下来还是免不了会饿肚子。” 牧家已经是大地主,在整个罗阳县都有名,家财她不知道有多少,但料想应该不少,这种家族,除非遭遇灭顶之灾,应该不会直接被拖死。 那自己还有饿肚子的卦象,莫非是暗示自己不能脱离牧家? “确实不能脱离。”她心中暗道,她现在没有什么银子,也没有什么粮食,若是脱离牧家,只靠二百两银子过活……那估计自己要做回老本行。 那就只能跟牧家一起,同生共死。 “牧家……”轻轻念叨着,凤十九感觉有些奇异,牧家亲近前朝君王,或许是前朝留下的亲眷。 谁还没有几门穷亲戚呢? 但是想起张老三那卓越的箭术,以及那个晚上看到的家丁的另一面……或许并不只是亲眷这么简单。 皇帝确实能有穷亲戚,但如果这个穷亲戚还养了私兵——如果那群家丁算私兵的话,那就不只是穷亲戚这么简单的了。 微微垂眸,凤十九面上没有表情,脑子高速运转着。 她八岁就被选进皇宫,父母又早死,加上之后生活水深火热,对这里的记忆实在不多,不过她知道那时候牧家已经在牧神村扎根。 “牧神村……” 牧家的牧。 “娘子!”忽然一道声音打算她的思绪,牧魏闲一脸开心的跑过来,“娘子,该睡觉了。” 凤十九盯着他,这小孩心智不高,每天都乐呵呵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因为长得好看,也不显得痴傻愚笨,只让人觉得他像个孩童一般。 凤十九冲他招手:“过来。” 牧魏闲毫不设防,听话的凑过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声音甜蜜:“娘子。” 凤十九捧住他的脸,仔细盯着他的五官,一点一点的看,试图找出跟那个雕像的相似之处。 手下肌肤变得有些烫手。 “娘子。”牧魏闲眼睛眨了眨,看上去有些害羞。 凤十九目光一扫,发现手下白皙的皮肤变得红彤彤的。 “咦,你害羞了?”凤十九顿时有些惊奇,要知道牧魏闲不懂男女之情,也不懂害羞,即便是不穿衣服,也是很坦荡的。 如今只是被她摸了摸脸,就脸红了? “娘子。”牧魏闲脸色红彤彤的,更显眼睛水润,不知道想到什么,一时不敢对上她的视线,眼神闪躲。 凤十九反倒来了兴趣,也不收手,甚至靠近他的脸:“你在想什么?” 牧魏闲下意识后仰,因为毫无准备,一屁股坐在地上,偏偏脸却还被凤十九捧着,脖子被迫抬高,活像是被揪着脸往上提动一样。 而人脸当然不能支撑一个身体的重量的,牧魏闲当即惨叫一声。 凤十九快速收手:“你没事吧?” 牧魏闲冲她摇头一笑:“没有事,娘子不用担心。” 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可见是真疼到了。 凤十九一惊,有些心虚的左看右看,快速用袖子在他脸上一擦:“别哭了。” 她袖子布料有些粗糙,牧魏闲脸皮娇嫩,本来就有点受伤,被这样一刮,顿时感觉火辣辣的。 牧魏闲感觉自己要毁容了。 “娘子,好痛。”牧魏闲哼着鼻子,有点遭不住。 凤十九没察觉自己给他造成了二次伤害,只以为他是一时被抽着揉到了,盯着他脸侧看了一下,虽然红彤彤的,但还是找到几根红手印子,乍一看像是被抽了两巴掌。 凤十九更心虚了。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凤十九将他拉起来,抽着他有些严重的脸,心里有些忧愁。 “没关系的,不疼了。”牧魏闲十分善解人意,体贴的开口。 凤十九只觉得他人美心善。 “我没有对付这个的药。”凤十九盯着他的脸,忽然想到一个主意,“我带你去用凉水冰一下,说不定就下去了。” 牧魏闲眨了眨眼睛。 凤十九自觉找到了好主意,拉着他出去,开门前还很警惕的先将脑袋探出去,确认左右无人,这才将人拉出去。 “快点,我们去外面井边。” 俩人院子里是没有井的,牧家的井在厨房那个院子里,而厨房在左边的院子里,他们要过去,估计会碰上路过的家丁。 但好在天已经黑了,院子里虽然掌了灯,但灯在檐下,她们避着走,一般人是看不见的。 俩人直冲厨房院子,一路很安全,更妙的是井边也没人。 “我去打水。”凤十九丢开人,上前打水。 水桶快速沉下去,而后慢慢被打捞起来,凤十九将水桶拎出来,招手让牧魏闲过来。 “哥,嫂子?”就在这时,一道迟疑的女声响起。 凤十九身体一僵。 下一秒,牧魏央从黑暗里走出来,怀里还抱着两个甜瓜,有些迷惑的看着他们,不懂大半夜的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凤十九目光在她手上一扫,先发制人:“甜瓜?大半夜的,别告诉我你是来洗甜瓜的。” 牧魏央这才想起自己行事也见不得人,顿时有些心虚。 凤十九再次抢先:“你这是想拉肚子?” 牧魏央默默将甜瓜背到后面:“我说我只是来洗一下你信吗?” 第六十二章 交换秘密 场面一时寂静到落针可闻,一屋子人皆无声的瞅过来。 半响,老爷子似乎反应过来,咳嗽一番,满脸复杂道:“十九啊,有些话……是不能说的,若是被有心人听去……”还以为他们要造反呢。 凤十九点头:“放心,此话只有你们几个听到,泄露不出去的。” 牧老爷子欲言又止。 凤十九话音一转:“如果泄露出去,就是你们要害我。” “……”老爷子忽然觉得面前的饭菜不香了,盯着凤十九,半天没说出话。 好几息过去,有些心累的挥挥手:“吃饭,都吃饭。” 几人埋头干饭,一顿饭下来再没人说话。 等吃完了,牧魏央拉着凤十九就往外跑:“我找你说点事。” 凤十九直觉她是要问关于皇帝的事儿,觉得没什么不可说的,加上刚吃完饭,不想回屋子里闷着,便没动:“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牧魏央冲她挤眉弄眼。 凤十九喝了口茶清口:“这里都是你自家人,没有什么你能知道,他们不能知道的。” 一旁牧魏闲连忙点头:“妹妹,我也要听秘密。” 牧魏央倒是不避着他,扭头看向老爷子。 牧老爷子掀了掀眼皮子,稳稳坐在那里:“怎么,是要做什么亏心事,还想瞒着我?” 牧魏央说不出话,她要是还撺掇凤十九出去,那岂不是坐实了自己要做亏心事? 摇摇头,声音清脆道:“没什么事儿,我就是想跟嫂子说说话。” 老爷子也知道她本性如何,警告看她一眼:“有些话烧耳朵,你是不能听的,这个道理你该懂。” 牧魏央小鸡啄米一般点头:“懂懂懂!” 牧老爷子便示意道:“可以说了。” 牧魏央:“……” 您就在这里,还怎么说? “你们是想知道什么?”最终凤十九开口,救她一次。 老爷子闻言立刻辩驳道:“我没有很想听,此事分明是魏央一直在打听。” 虚伪,分明自己也想知道! 心中暗暗吐槽一声,牧魏央连连点头,表示认同爷爷的话。 凤十九也不在意,只开口道:“你们也知道,我之前是在宫里当宫女的。” 众人保持微笑:“嗯嗯嗯。” 心里:才怪! 凤十九:“宫里头是没有秘密的,虽然我地位不高,但也见过那位皇帝长什么样子。” 牧魏央很捧场的问道:“长什么样子?” 凤十九想了想:“很高大,威严。” 牧老爷子道:“听说这位皇帝是武将出身。” 牧魏闲忽然道:“据说曾经是末帝最喜爱的臣子,两人曾摔过酒碗,敬过天地。” 闻言凤十九意外看他一眼,这个消息虽然不是秘密,但也不是一个乡下人可以知道的。 注意到他的目光,牧魏闲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曾经去县城里,听那些说书人说的。” 凤十九真诚道:“这说书人胆子不小。” 今朝建立已经将近二十年,那说书人在今朝说当今跟末帝的关系,可谓是胆大包天。 真有这样的说书人吗? 似乎知道他在疑问什么,牧魏闲又道:“那位说书人被抓去县衙了。” 凤十九嘴角一抽。 牧魏闲有些唏嘘:“听说被打了二十大板才被放出来,从此不让他再说书了。” 凤十九点评:“有些骨气。” 牧魏闲认同的点点脑袋。 凤十九没再理会,继续说道:“先帝有子六个,三嫡三庶,先太子走的早,据说先帝与先太子,本意嘱意二王子上位,不过先太子走后,二王子也步了后尘。” 凤十九意味深长道:“先帝痛失两位爱子,一时承受不住打击,病倒了。” 然后就再也没起来。 凤十九抬头,对老爷子一笑:“然后当今就上位了。” 牧老爷子对上她的笑容,一时没说话。 “听说益州王反了。”静寂中,凤十九冷不丁道。 众人一惊,迅速扭头看向她,后者只是微微耸肩:“只是依稀听到一些消息而已。” 话音一转:“不过你们应当是有渠道知道情况的,如何,益州王果真反了吗?” 老爷子心中一惊,面上不动声色:“我等不过乡野村夫,如何会知道这等紧要的消息?” 凤十九便道:“乡野村夫也要分情况的,诸葛亮也自称乡野村夫,住在茅草屋里,照样能知天下事。” 牧老爷子笑容牵强:“我们如何能跟汉丞相比?” 手指微动,牧老爷子怀疑凤十九已经知道什么,否则不会突然提起这个…… “你们当然不能跟诸葛亮比。”凤十九奇怪看他一眼,似乎觉得他不上道,“但牧家作为本地最大的地主之一,怎么可能消息闭塞!” 老爷子松了口气:“我确实跟锦州那边的人有联系,毕竟开门做生意,但这方面的消息……” “你不可能不知道。”凤十九直接打断他的话。 老爷子呼吸一沉,双目沉沉盯着她:“此话何意?” 凤十九拢眉道:“众所周知,打仗一不能缺人,二不能缺粮,今年天气邪乎,不可能只有我们牧神村受灾了,附近城市估计都不会好到哪里去,益州离我们这么近,益州王要收粮食,你作为卖粮食的,怎么可能收不到消息?” “……” 牧老爷子半响没说出话。 见他不说话,凤十九便怀疑的盯着他:“你不会是拿我当外人,所以不信任我吧?” “这不至于。”凤十九苦口婆心,“你看我都主动跟你们诉说秘密了,你们听了我的秘密,总要付出些诚意来吧?” 嘴唇合住,似笑非笑的勾着唇角,凤十九眼神紧紧盯住牧老爷子,不放过他任何一个反应。 牧老爷子也是个能人,遭遇指责面色不变,但听了她这无耻的话,却忍不住嘴角一抽。 这也叫秘密? 但他并未与凤十九追究这个,清咳一声,语重心长对她道:“十九啊,我之前与魏央说的话,此刻也可赠予你。” 凤十九摇头:“我与她不一样,我嘴不漏,能保守秘密。” 一旁牧魏央闻言瞪圆了眼睛,生气地鼓了鼓腮帮子。 凤十九还在催促:“到底有没有准信,您倒是说啊。” “……” 第六十四章 棋盘 凤十九沉默地盯着她。 寂静的夜只有水泼动的声音,牧魏央见她一脸严肃,就知道自己吃甜瓜的大计要完不成了,顿时很绝望的转身离去,打算过一会儿再来。 转身后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又转回去:“你们要洗脸,叫下人端水就是了,怎么还亲自过来打水?” 而且还用冰凉的井水? 牧魏央眯了眯眼睛,感觉自己发现了大秘密。 凤十九站在一侧,不动声色挡住牧魏闲的身影不叫她瞧见,面上一派淡然:“感觉有些热,出来洗个脸而已。” “用得着亲自过来打水?”牧魏央狐疑,走到另一边想要探探究竟。 凤十九没有动,只是道:“我记得你前几天才因为吃多了甜瓜受凉喝了两天的药。” 牧魏央身体一僵。 凤十九语气很温和:“需要我去帮你叫一下老爷子吗?” “……” 瞪她一眼,牧魏央跺了跺脚,愤怒地走了。 “走了吗?”身后传来小心询问的声音。 凤十九转身,借着月光看他的脸,发现……“怎么还是那么红?” 牧魏闲一脸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算了。”凤十九有些无奈,“看着也不严重,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牧魏闲赞同地点点头:“不疼的。” “疼就说出来,不必藏着。”凤十九不信,这大少爷娇气着呢。 牧魏闲便冲她咧嘴一笑:“娘子,不疼的。” 凤十九将他颊边湿透的发丝捏起来勾到他耳朵后面:“先回去吧。” 她没有道歉,心里暗暗下决定以后还是要注意,这大少爷跟自己不一样,皮肤娇嫩,很容易伤到。 . 第二天一早,凤十九一醒就去掰着牧魏闲的脸看,发现红印子已经退下去,这才放心。 牧魏闲似乎感觉到什么,迷迷糊糊想要睁开眼睛,凤十九见此,立刻将他放回去,放轻声音:“继续睡吧。” 牧魏闲便又睡死了。 凤十九起身穿衣服,身后帐子随着她动作落下。 帐内,原本该熟睡的人缓缓睁开眼睛,透过薄而清透的帐子盯着外面那道窈窕修长的人影。 瞧着那道影子穿好衣服,用手作梳梳理及腰长发,梳理的时候微微低头,因侧脸而露出一点翘起的鼻尖。 长而飘逸的长发被拢了起来,倏然,女子似乎发现哪里不对,伸手捞开帘子。 牧魏闲一惊,立刻闭上眼睛。 “竟然在这里。”在枕下找到自己的发带,凤十九嘀咕一声,将发带抽走,快速的将长发一挽,而后转身出去。 床上的人再次睁开眼睛,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漂亮非常。 . 凤十九照例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出了一身的汗,去洗了个冷水澡,感觉整个人都清爽起来了。 此时天际已经大亮,新出骄阳像是新鲜的鸡蛋黄,厨房已经在忙活,隐隐传来香气。 老人家觉少,凤十九去前厅的时候,牧老爷子正跟姜伯在檐下下棋,不知道已经坐了多久。 这也是很熟悉而寻常的一幕。 往常只会路过的凤十九今日却停下脚步:“爷爷,今早上有人来敲门吗?” 牧老爷子快输了,此刻心情不太美妙,回答的也很简短:“没有。” 凤十九也不失望。 “你要等谁?”确认自己输定了,牧老爷子不再看棋局,转而看向凤十九,状似很感兴趣。 凤十九:“赔礼道歉的人。” “这还早呢。”牧老爷子也不多问,冲他招手,“来一局?” 凤十九看了看棋局,发现他要输定了,顿时撇了撇嘴:“你还不如再开一局。” 牧老爷子瞪眼。 凤十九快速转身走了,身形灵巧,很快消失不见。 姜伯几乎是牧老爷子唯一的棋友,早已经习惯他的一手烂棋,熟练的扣了几个棋子,算是让他一局,边问道:“她现在还每天出去跑步?” 牧老爷子颔首,发现自己又多了几条活路,大喜。 姜伯摸着胡子:“是个勤勉的孩子。” “更难得的是自律。”牧老爷子对于凤十九这点,也是很欣赏。 维持一个习惯或许很容易,但每天风雨无阻,不加改变,这就有些恐怖。 牧老爷子想起什么,道:“她嫁过来也有半年多,不仅头发一点儿没长长,连发型都是每天一模一样。” 唯恐他不上心,特意强调一句:“一模一样!” 姜伯诧异。 牧老爷子道:“我特意留意过,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姜伯:“……” “你没事留意这个干嘛?” 牧老爷子摸了摸胡子:“问到我了,要说一开始,我也就是好奇她的脸是怎么整得,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破绽,结果就发现这一点。” 发现的时候,牧老爷子半响没说出话,整个处于欲言又止的状态。 他这一生见过形形色色不少人,但凤十九这样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观她行事作风,可称得上是胆大叛逆,简直不要命一样,但她的习惯却是那样的……透着浓重的规矩感。 老爷子一叹:“不愧是宫里出来的,我倒不知现在的皇宫竟然如此磨砺人。” 姜伯摇摇头:“她这习惯,怕不是在宫里磨炼出来的。” 老爷子眼神闪了闪,其实心里抱有同样想法。 姜伯低头下棋,很快就将他逼到绝处,确认自己又赢了一局,这才满意的摸摸胡子,开口道:“我看她不只是胆大自律,还很肆意。” 老爷子愁眉苦脸的盯着棋局。 姜伯:“只要她不笨,我们的身份在她眼里就不是秘密,但观她今日行事,与往日并无分别,可见我们身份如何,对她丝毫造不成影响。” 换做旁人过来,怕是早已经大吃一惊,要么防备,要么报官,要么有所算计。 而这一位,竟像是没事儿人一样,丝毫不在意。 在这点上,牧老爷子看的比他清楚:“或许是真的不在意,毕竟无所图谋。” 闻言姜伯眼神一瞬幽深:“只要是人,就有想要的东西,她不为所动,只能说明她想要的我们给不了。” 牧老爷子不赞同他的说法:“毕竟只是一个杀手罢了,或许没有想那么多。” “她是唯一一个跳出棋盘的人。”姜伯冷冷提醒。 第六十五章 好乖 话落,两个人像是都被戳到痛处,一时都沉默下来。 好半响,姜伯才开口道:“不能再这么下去,否则之前的计划完全作废了。” 牧老爷子自然知道轻重,点了点头。 两人继续沉默下来。 “最近少爷如何?”半响,仍是姜伯打破寂静。 提起这个,老爷子眼里闪过复杂之色:“老样子。” 姜伯便不说话了。 两人沉默下棋,因为吃饭时间没到,于是又重开一局,不过一刻钟,牧老爷子就被杀的片甲不留。 他还是第一次输得这么快,顿时黑了一张脸,险些将棋子砸过去。 . 凤十九每天都会绕着村子跑一圈,算是锻炼身体,不叫功夫丢下。 以前都会刻意避开人,往村外偏僻的路上跑,今日却一反常态,在村里跑步。 农家人起得早,不少人都瞧见她的身影,感觉有些奇怪。 村长也看到了凤十九的影子,脸色一沉,直觉她这是在提醒自己,给自己下最后的通牒。 将门关上,问坐在一侧的老妻:“你确定跟大福他们说好了吗?” 老妻摆摆手:“放心吧,两成租子呢,大福他们不是这么蠢的人,为了几个莲藕,得罪了牧老爷,不划算。” 村长想说这样得罪的不是牧老爷,而是凤十九,但想了想,觉得都是牧家人,差别不大,便闭上嘴巴。 只是心里有些苦涩。 往前数半年,凤十九还是个丑丫头,嫁都嫁不出去,只能败在手里,如今却飞上枝头变凤凰,一朝高高在上起来。 村长有些后悔。 早知道牧老爷这么信任看重长媳,他们便将自家孩子送过去了,他们孩子长得可比凤十九好看多了,一定更得看重。 若是自家孩子,像是这样的天灾,肯定是给免了租子的,说不定连明年的租子也不要了呢。 可惜。 千金难买早知道! . 凤十九在村里晃了一圈便回去了,回去时还跑去自己的稻田里看了一眼,发现情况没有更坏,放了心。 这些人还是有些分寸的,如果真再逮着自己薅羊毛,她任是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发火。 不过,到底是她辛苦种下,亲自照顾的作物,绝对不能便宜了外人! 凤十九抱了十几个莲藕回去,一个比一个长得肥大,看起来很讨喜。 回去后,她将莲藕放在篮子里,用井水泡着。 牧魏央瞧见,连忙跑过来:“我们中午吃莲藕?” “只能吃两个。”凤十九限制一下数量。 牧魏央撇撇嘴,觉得她抠门:“那剩下的呢?” “有用。” 具体有什么用,她没有解释,牧魏央以为她是要拿到集市上卖,也没有多问。 饭后,太阳高高照起,今日又是一个艳阳天。 凤十九没有像往常一样蹲在屋子里,而是搬了椅子,坐在檐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牧魏央想到昨天的事情,眼珠子转了转,也跟着坐在旁边。 凤十九的另一边,则坐着牧魏闲,此刻抱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凤十九则在缝制衣裳,动作还算灵巧,起码剪裁还算利落,阵脚……很紧密。 牧魏央在一旁托着下巴,看得很是无聊。 “你怎么还自己缝衣裳,让绣娘来不就好了吗?”牧魏央很纳闷。 凤十九:“我更喜欢自己做的。” 其实是因为她自己做的衣服可以自由设计,在衣服内侧缝一些隐秘的东西,可以多塞一些东西,如果交给绣娘,固然衣服会变得更加贴身,还省事,但会引起怀疑。 牧魏央嘁了一声。 时间似乎走的格外漫长。 凤十九再抬眼的时候,眼睛酸酸的,没敢直视太阳。 “今日过得好像格外慢。”凤十九道,“分明感觉过去了好久,但现实似乎只是过去一段时间。” 牧魏央目露同情:“你没感觉错,现在已经中午了。” 凤十九面上起了笑容:“是正午吗?” 牧魏央:“你没闻到饭香吗?” “现在闻到了。”凤十九脸上笑容更深了一些。 一般人笑起来都会看起来更加好看一些,但凤十九一笑,牧魏央只觉得寒毛直竖。 抖了抖,收回打算幸灾乐祸嘲笑的话,牧魏央一瞬间老实起来。 凤十九微微抬头看着不远处的院门:“看来村里的人还是很富裕,连两成的租子都看不上。” 扭头,对牧魏央道:“这样吧,那几家人,还按我的赌局论成败,今年的赋税,就让他们自己交吧。” 牧魏央愣住:“这样不太好吧?” 又交租子,又交赋税,那些人有再多的粮食也不够造啊。 “怎么不好了。”凤十九声音柔和,“有我的莲藕撑着呢,饿不到他们。” 牧魏央想起她那一池被破坏的不成样子的莲藕池,顿时不再说话。 “我先去吃饭了。”她跳起来。 等人走了,凤十九脸上的笑容还未落下来,她扭头看向不知何时已经丢弃书本,正抱着九连环吃力想要解开的牧魏闲。 “牧魏闲。”凤十九叫了一声,“你觉得我的处理方法,如何?” 牧魏闲抬头,睁着一双清亮的眸子。 就在凤十九以为他要反驳自己的时候,牧魏闲忽然开口:“对的,娘子说的,都是对的!” 凤十九一怔,原本阴冷的笑容瞬间多了几分真心,眸子里也多了几分笑意。 “倒是长了一张巧嘴。” 牧魏闲不知道听懂没有,冲她咧嘴一笑,看起来灿烂的像个孩子。 凤十九忍不住摸摸他的脸,刚触及温热的肌肤,想到昨晚的事情,立刻就要收回手。 熟料下一秒掌心一热,牧魏闲主动伸着脸往她掌心蹭,像是想要主人疼爱抚摸的小狗,乖巧的令人心疼。 凤十九睫毛微动,垂了垂眸子,眼神有些晦暗的盯着他。 牧魏闲眼睛亮晶晶的,即便做着讨好人的事情,也不显得卑微,只让人觉得乖巧,似乎觉得她一动不动的,不太满意,于是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而后冲着她笑,一口白牙明晃晃的。 凤十九忍不住手指微动,蹭蹭他的脸颊,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忍不住一叹。 好乖。 第六十六章 不会算计 凤十九不是随口一说,中午吃饭的时候,在饭桌上宣布了自己的想法。 牧魏央即便已经听过她的说法,此刻还是忍不住有些唏嘘。 牧老爷子也是一怔:“怎么突然改变主意?” 凤十九拿起筷子:“只是觉得有些人不配得到我的善意。” 她难得发善心,那些人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反过来得寸进尺,这就过分了。 话落一双乌沉沉的眸子盯着他:“你不会对我的决定做出反驳,是吧?” 牧老爷子略迟疑地点点头,此事本就由凤十九负责,现在她改变主意,他也不好说什么。 而且,私心里,他不觉得她这个决定有什么问题。 “那就好。”见他没有说自己的意思,凤十九有些满意,“赌局毕竟是我提起的,现在由我决定成败,我既然能因为心软给他们判平局,自然也能因为公平正确决定输赢。” 这话说的……牧老爷子觉得有些奇怪,但她这话,听起来又绝对没有问题的。 半响发现哪里不对……这人竟是将自己立在道德制高点,好像无论她怎么做,都是对的,便是做出不那么正确的事情,也是被迫的。 “……” 牧老爷子目光有一瞬的复杂,只觉得不愧是从宫里出来的,手段就是厉害。 . 牧家人多,传递消息也方便,有牧老爷子发话,凤十九不给那些人判平局的消息下午就传了出去。 没有动手的人还好,凡是挖了莲藕的,被村长报名的几个人,几乎是惊的一跃而起,家里人瞬间炸了,逮着孩子就打,然后压着人带来牧家道歉,求凤十九收回成命。 牧家再次被围了起来。 正是午后,一天最热,最容易昏睡的时候,牧老爷子习惯性的去睡觉,然后偶然性的被吵醒。 “发生了什么?” 张老三快速进来,将事情与他一说。 牧老爷子很心累,摆摆手:“凤十九呢,她惹出来的事情,叫她自己去处理。” 张老三表情怪异。 牧老爷子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老三道:“刚吃完饭,还没歇下,少夫人就说要出门,还带上了她那一筐莲藕。” “嗯,还有少爷。”他又补了一句。 牧老爷子:“……” 牧老爷子睡意消散:“大中午的,她去哪里了?” “说是去办正事。” “她能有什么正事可办?”立刻反问出声,下一秒就觉得自己问的冲动,老爷子伸手揉了揉眉心,感觉十分头痛。 凤十九闲人一个,自然是没有什么正事儿可办的,顶着大太阳也要出门,不过是算计好了那些人会过来吵闹,提前躲走而已。 然而想明白了,老爷子仍旧不太开心。 但他能有什么办法呢,即便这时候派人将人追回来,等找到人,不知道会浪费多少时间。 这又不像是之前苏卿儿和燕秋来那次,人在屋子里。 牧老爷子颇为头痛的挥手:“去告诉他们凤十九不在,想要找人就晚点来,让他们赶紧回去,别在外面晒了。” 这大中午的,太阳又烈,一个弄不好就中暑了。 老三应了一声,慢腾腾出去,出门后看着被照的发白的地,有些退缩。 有心想叫家丁过去通知,又觉得那些人估计不会领面,只好自己过去。 . 被念叨的凤十九此刻正在车上躺着,身侧躺着牧魏闲,睡的很安稳。 车子里头放了冰盆,即便没有很凉爽,但感觉还算舒适,马车摇摇晃晃的,更加适合睡觉。 凤十九睡了一路。 等到山下的时候,太阳仍旧热烈,却已经不是那么热了。 凤十九拎着一篮子莲藕上山,一手拉着满脸困顿的牧魏闲。 香客也是人,知道挑日子,挑时间上香,很显然今天这样的日子就不适合出门,整个三清观很是清静,守门的童子打着瞌睡,连凤十九进去了都没感觉。 “道友。”清风看到她,眼睛一亮,再看到她拎的篮子,眼睛更亮。 清风快步走过来,接过篮子,发现是一篮子莲藕,笑的很慈祥,领着她往后面去:“道友可算是稀客。” 凤十九道:“我算了一卦,觉得今日适合上山。” 清风笑:“看来道友法术精进许多。” “只是养成了习惯而已,实际上每次卦象都差不多。”凤十九很坦然。 或许她真的有天赋,但也不是每次算卦都很准的,大部分丢的时候因为没想什么事儿,所以卦象也很平和。 清风有些无言。 “道友这习惯,倒是很适合我们道观。”清风习惯性的开始挖墙角。 凤十九示意他看向一侧,身边牧魏闲两眼困顿,似乎下一秒就能倒头睡过去。 清风笑容温和:“牧公子是有福气之人。” 这话凤十九之前也听过,毫无所觉,这次却忍不住心头一动:“道友对有福之人的判定标准是什么?” 清风摸了摸胡子,不晓得她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回答道:“长辈疼爱,兄妹和睦,夫妻恩爱,人生顺遂,这便是有福气。” “哪怕他是傻子?” 清风摸胡子的手指一顿,而后坚定的点头。 凤十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下换清风满腹疑问,忍不住盯着她看。 凤十九五感敏锐,当然有所察觉:“道友有话直说。” 清风想了想,拐着弯问道:“道友认为,交朋友,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唯恐她答案给偏了,还限制一下答案:“是品行,性格,还是脑子?” 一旁牧魏闲似乎知道在指自己,立刻炯炯有神的看过来。 “嗯?”凤十九微微挑眉,而后实话实说道:“脸长得好不好看,最重要。” “……” 清风差点把自己胡子揪断:“那除了相貌之外呢?” 凤十九没回答,只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真正的想法,和你所想的也不一样。” 清风等着她往下说。 凤十九坦诚道:“品行……我自认并非好人,自然不会要求另一方拥有我所没有的东西,性格……嗯,这个还是很重要的。” 一手牵着牧魏闲的手,凤十九眸中浮现浅淡的笑意:“其实我觉得他这样的就挺好。” 凤十九:“乖巧,听话,贴心,长得还好,已经足够了。” 这样一个大宝贝,可再难找到了。 最重要的是,他脑子还不好,绝对不会算计自己。 第六十七章 交谈 “娘子……”牧魏闲顿时满脸感动,眼神湿漉漉的看着她。 凤十九捏了捏他的手。 牧魏闲眼神更加缠绵。 清风:“……” 一瞬间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清风清咳一声,提醒两人自己还在。 不过…… 看着两人目光相对,气氛缠绵的样子,清风微微一笑。 挺好的,这样就挺好的。 . 没有打扰两个人,清风先一步离开,进了一个院落:“师兄,凤道友来了。” 能被他叫道友的,除了同行,便只有一个人,何况还姓凤。 清云正在洗茶叶,将茶叶放在竹编的板子上晾晒,听到他的话,回了一句:“请进来。” 话落,凤十九牵着人走进院子。 “你来了。”清云微微一笑,本就亲切的长相更添了几分和蔼可亲。 凤十九冲他一拜。 古人言一字可为师,清云亲自教授自己学六爻,某种方面上来讲,也是师父。 见她态度恭敬认真,清云满意的摸了摸胡子:“外面热,进去说话。” 等坐下,给她倒了杯茶,清云询问她学习的进度。 凤十九回答:“已经将经书翻了一遍,只是不解其意,现在在仔细看第二遍。” 清云笑呵呵道:“不急,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多读几遍就懂了。” 凤十九觉得他在瞎扯,她没学过的内容,便是读再多遍,也不懂。 但她没有说,面上仍旧是一副恭敬的样子。 清云又考校她几句,见她虽然不解其意,但背得熟练,更加满意。 聊了快有一炷香,这才话音一转:“你今日来,可还有其他事?” 虽是问句,心内却笃定她有事,毕竟她不是那种会特意来上香的人。 何况还是这个时间点。 见他终于不再扯其他的,凤十九正色:“我想去看看后山的罂粟花。” 捏着胡子的手一顿,清云竟毫不意外,也没阻拦,点点头道:“现在还太热,等过会儿温度降下去再去比较好。” 凤十九正有此意,她也不想顶着大太阳出门。 “其实我今日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凤十九不是会与人虚与委蛇之人,习惯性开门见山。 清云示意她说。 凤十九:“不知道师父有没有预料到之后的战事,我直觉今年不太平,罂粟效用强大,我想多种一些,作为备用。” 清云一时没有说话。 作为道士,除非云游在外,他一向是不入世的,但他对于外界情势的变化,却很是了解。 即便无人送消息,也能有些预感。 天下,确实是又要乱了。 心中一叹,清云:“你确定你能用得上这东西?” 凤十九点头:“这半年来,我一直在钻研医术。” 清云也没问她钻研的怎么样,只道:“若你确定用得上,那便种吧。” 凤十九冲他道谢。 清云摆手:“不过我们这边地少,你若想扩大种植,还需要自己找地种植。” 闻言凤十九陷入沉思。 道观距离牧深村还是太远了,运送也不那么方便,将罂粟种在这里,反倒不如种植在牧神村。 但关键是,她没有地。 牧家的土地,除了让家丁耕种的一百亩,其他的都租了出去。 家丁种的那些地是牧家粮食的主要来源,不能占,那就只能占用村人租赁的土地。 捏着手指,凤十九思索其中的可能性。 清云也不说话,静静等着她做出决定。 “我回去跟老爷子说。”终于,凤十九还是下定决心。 村人并非没有地,租用土地也不见得会多用心,反倒不如收回来种上罂粟花,这东西野生都能长得那样好,看样子比粮食好种多了。 何况,牧神村后面还有荒山,也可以占用。 “你决定就好。”清云微微一笑,说起今年的天气。 “这月内,光是道观,就接了三个中暑了,来求救的人。”而现在已经是八月了。 八月,按照季节划分,都已经是秋天了,却还是这么热。 “总不会一直这么热下去的。”凤十九也有些不安,但感觉自己饿不死,所以其实感觉还好。 清云一叹,心中有些忧虑。 天灾加上人祸,今年益州的百姓,要受罪了。 “已经到秋收的时节,今年粮食产出如何?” 凤十九摇头:“村里刚开镰,现在还不知道结果,但料想不会好。” 清云也觉得不会好。 远目看着窗外,神色有些忧愁:“不知道朝廷会不会免了今年的赋税。” 凤十九觉得不太可能。 范亦棠……也就是当今,作为曾经的手下,她对这位可谓十分了解。 骄奢淫逸,当王爷时就不见得会体谅百姓,何况现在更进一步,只怕现在还处在得意之中。 最重要的是,今年他刚登基,如果这时候传出去益州受灾的消息,怕是对他影响不好。 所以为了所谓大局着想,益州受灾的消息……说不定会被瞒下来。 微微垂头,眼睫垂下,掩盖眸中思绪,凤十九心中竟也有些感叹。 天灾人祸,天灾已经发生,人祸将要发生,益州的百姓……怕是要苦了。 凤十九:“今年我们家租子暂时定的只收两成,但愿他们能熬过去。” 清云:“道友仁慈。” 摇摇头,凤十九道:“损失的不是我。” 而且,总不能真叫她亲眼看着那些人饿死。 牧神村的人,即便有一些心理扭曲的恶人,但更多的还是好人。 清云失言。 这也太实诚了。 不过……清云微微一笑:“东家仁慈,今年便是年景不好,百姓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但愿吧。”凤十九其实没报什么希望。 剩下那两成租子,要不是想着直接免了会助长一些人的贪心,她也是不想收的,毕竟今年的稻谷,真的很惨淡。 不过他们人就在这里,有什么情况也能得知,后续如何,后面再看吧。 若真有人撑不下去,便帮一把。 她现在更担心的,其实是益州的那位王爷。 他想造反,就需要人,可这位王爷是庶子,先前还算得先帝宠爱,封了益州这富庶的封地,但人手……他是不可能有的。 所以他必然会招兵。 也必然会大肆收购粮食。 第六十八章 欺人太甚 凤十九和清云聊了许久,话题更是转换多次,等出来的时候,天边斜阳已褪,远方一片残红。 清风领着抱着一怀抱花的牧魏闲回来:“道友可要尝一下本观的晚饭?” 凤十九:“却之不恭。” 而后看向牧魏闲,此刻他怀中抱了一大捧颜色鲜艳多样的野花,几乎遮住他的脸。 “娘子。”牧魏闲美滋滋,“给你,好看的花花。” “谢谢,我很喜欢。”凤十九笑着接过来,问他,“玩得开心吗?” 牧魏闲先是点头,而后又摇头。 凤十九看着他。 牧魏闲道:“开心,但没有娘子在,又不太开心。” “那我明日陪你一起玩。”凤十九立刻做出承诺。 牧魏闲顿时神采飞扬。 他的快乐永远来得这么轻易而简单。 凤十九眸光微软,再看向清风时表情已经恢复平淡:“我若没记错的话,现在正是罂粟果实成熟的季节。” 清风已经知道她的来意,点头道:“那些东西我们道观用不上,你可尽情收取。” 凤十九还是很懂交易的:“我可以出钱买。” 清风便笑起来:“看来凤道友腰包很丰厚。” 凤十九豪爽道:“我一共就有二百两银子,价钱你看着开,多了我就没有了。” “够了够了。”清风不了解这花的市价,但本身也没用心,自然也不会开高价,只是收个友情价而已。 她好说话,清风自然也不会为难,友好道:“明日我便组合观内的人下山帮道友收割。” 凤十九便道:“我也去。” 清风便知道她今晚是要留宿了,点点头应下。 之后,凤十九叫来赶车的小六,叫他回去做出通知:“我明日还有事,今日便带着牧魏闲在这里住下了,劳烦你回去关跟爷爷说一声。” 小六简直傻住了:“啥?你们不回家了?” 凤十九纠正:“只是留宿一夜,明日回去。” “可是……”小六看了看天色,“咱们家离得也没那么远,天黑之前还是能赶回去的。” 以为她是怕走夜路,小六拍拍胸脯道:“我赶车您放心,只要我加快速度,一定能在天黑前赶回家。” 凤十九谢绝:“免了,我不想做快车。” 小六顿时苦了一张脸:“可是少爷不回去,老爷会担心的。” “所以我叫你回去通知一声。” 小六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带着你们出来,回去却是我一个人,老爷一定会生气的。” 凤十九便有些迟疑:“那要不然……你也别回去了?” “那还是算了。”小六站直身子,“我怕那样惩罚会更严重。” 凤十九觉得他在危言耸听,故意装可怜,敷衍安慰道:“没事儿,此事儿是我们做的决定,爷爷要是怪罪,也该是怪罪我。” 小六并没有得到安慰,然而见她态度坚决,而少爷一副全听她的话的模样,顿有大势已去之感,深深一叹,上了马车:“那你们注意安全,我回去跟老爷通知一声,顺便把行李拿过来。” “不用。”凤十九说着,从车上拿了一个包袱下来,“我已经带来了,你人回去就行。” 小六:“……” 感情您还是早有打算? 那为什么不多跟老爷提一嘴? 沉默盯她一眼,小六只好驱车离去。 三清观离牧神村确实没有很远,驱车半个时辰左右就到家,因为车上没人,小六加快了速度,到家的时候天际斜阳竟然还未退散。 “怎么就你一个人?”几乎被村民盯了一下午,老爷子一听他回来,就赶了过来。 小六将凤十九的说辞给出。 老爷子:“……” 很好,他再次确定,凤十九就是故意的。 摁了摁眉心,老爷子顿生无力之感,虚弱地走回去,让他带上牧魏闲惯用的东西赶车去道观。 也没提将人接回来的事情。 小六有些诧异,但没有多问,快速将牧魏闲惯用的东西收拾好,用箱子一装,塞进了马车。 期间不免看到凤十九的衣物,有些迟疑的盯着看了几秒,还是没敢动作。 万一翻出什么不能碰的,那就不好了。 这时候就感到一些不方便,如果少夫人是男的,或者有个丫鬟伺候,那就方便多了。 收拾好东西,小六心疼地摸了摸马的脖子,再次驱车而去。 . 因为莲藕和赌约的事情,牧家现在被许多人暗暗盯着,大家也看到小六一来一回的情况,暗暗做出猜测。 “小六回来了,但车上没下来人,凤十九还有牧少爷可能没回来。” 一句话将原本蠢蠢欲动的人按住。 等看到马车再次离去,众人又讨论起来。 “又走了,怕是回来拿东西的,凤十九这是确认没回来了?” “哪有有家不回的?” “凤十九是不是故意在躲着我们?” 话一出,顿时没人接话,场面一时安静起来。 “我觉得她就是故意的。”大福左看右看,忽然出声打破寂静。 “她明知道我们在找她,还故意吊着我们……”抿抿唇,“我看她就是诚心不想与我们商量,诚心想叫我们输了赌局,好多收几成租子,最好连赋税也不用掏了。” 此言一出,本就心怀不安的人,顿时嗡动起来。 大福见此,心中有些满意,对众人道:“凤十九毕竟是外人,要说能做牧家的主的,还得是牧老爷,要我说,不如我们去求牧老爷。” “牧老爷心善,一定不像凤十九这样冷漠的。” 众人顿时有些意动,毕竟比起凤十九,牧老爷是真的心善,之前灾害严重,那是直接不收租子的。 何况……他们其实不太服气凤十九的,但牧老爷就不一样了,那可是他们真正的东家! 众人对视一眼,各自眼神闪烁。 村长见此,脸色一沉,走进去,严厉的看着几个人,喝道:“你们想干什么?!” 他在村里威望不小,几人一看他,顿时有些心虚。 大福也有些怵他,但还是道:“村长,您是村长,应该是我们这一活儿的,您该帮我们。” “凤十九欺人太甚,您要帮我们讨回公道。” 村长听的简直头大,先不说自己是不是跟他一伙儿的,凤十九怎么就突然欺人太甚了?? 第六十九章 贴心 道观在山上,温度比家中略低一些,山风也很凉快。 虽然没有冰,但感觉还是很凉爽,尤其洗完澡出来,山风一吹,整个人都爽了。 不过唯一有一点不好,就是蚊子多。 凤十九来时考虑到带衣服,带银子,但却没有考虑到带药包,此刻被蚊子当做移动食物,就有些后悔。 蚊子也太多了。 牧魏闲也没吃过这种苦,他是娇气的大少爷,不说有专人替他驱赶蚊子,只后来凤十九学会认药材之后,做了很多药包,他便再没被蚊子叮咬过。 这时便有些睡不着。 索性坐了起来,见凤十九躺在那里,虽然看起来很安详,但几乎连头发丝都写着烦躁…… 牧魏闲伸手拍死一个蚊子:“娘子,你安心睡吧,我帮你赶蚊子。” “不用。”凤十九睁开眼睛,“蚊子是赶不完的,你快点睡吧。” 至于为什么赶不完,当然是因为道观的床没有帐子,不能隔绝蚊子啦。 所以就很痛苦。 牧魏闲却没听她的,伸手啪啪啪的拍蚊子,最后似乎从中找到趣味,显得有些兴奋。 凤十九:“……” 玩得可开心。 没有再阻拦,加上实在有些困了,脑袋一歪便睡了过去。 她睡眠挺好,呼吸很快均匀起来。 牧魏闲起初还在啪啪啪的拍蚊子,见她睡了,就不拍了,拿扇子给她扇。 不过在这之前…… 低头看了一下掌心,牧魏闲满脸嫌弃,轻手轻脚的下床。 “你去哪儿?”原本熟睡的凤十九忽然睁开眼睛。 牧魏闲睡在里侧,彼时正从她腿上往外迈,忽然听到声音,一个哆嗦,一屁股坐在她腿上。 凤十九猝不及防,闷哼一声。 牧魏闲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懵逼回头。 凤十九:“还不快起来。” 牧魏闲终于觉察不对,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娘子,你没事吧?” 凤十九没说话,将裤腿拉起来,而后小心翼翼的摸着自己的骨头,确认没有断,这才松了口气。 没有断,也没有骨折,估计就是一时压住了。 “没事。”她摇摇头。 牧魏闲也松了口气,而后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对不起,娘子,都是我不好,压疼你了。” “不用道歉。”凤十九积极反思,“若非我突然出声吓到你,你也不会被我吓到。” 所以责任还是在自己。 牧魏闲摇摇头,小心翼翼去摸她的腿:“痛不痛?” 当然痛了,一个成年男性的体重突然压下来呢! 凤十九:“还好?” 牧魏闲眼泪汪汪。 唯恐他真的哭出来还要自己哄,凤十九连忙转移话题:“你刚刚要干什么去?” 牧魏闲这才想起来,立刻举着两只手,让她看自己的掌心。 虽然每一只蚊子都丢了,但因为被吸过血,所以他掌心有着一小滩一小滩的血迹,更多则是黑色的印子,像是蚊子标本的印记。 凤十九飞速移开目光。 牧魏闲道:“我想去洗手。” 凤十九将腿轻轻曲了起来:“去吧,注意安全,别趁机玩水。” 牧魏闲乖巧应下。 等人出去,凤十九才皱着眉头看自己的小腿,又重新摸了一遍骨,这次摸的十分细致,从膝盖往下摸,感觉有些疼痛。 不过骨头确实是没事的。 皮肉伤,很快就好。 没有放在心上,凤十九捏了捏腿上的肉,权当在放松筋骨。 “娘子~”屋外就放了水盆,牧魏闲很快回来,人未至声先到,而后举着两只水淋淋的手让她看,“娘子你看,干净了。” 凤十九嗯了一声,掏出帕子给他擦拭手指。 牧魏闲被伺候惯了,也不动,就站在那任由她擦拭。 “好了。”擦完将帕子往桌上一丢,凤十九一趟,“手也洗了,睡觉吧。” 牧魏闲欢喜应下。 . 深夜,凤十九睡睡熟了,忽然感觉腿有点痒,便有些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 好像不对。 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凤十九猛的睁开眼睛,忽然感觉到什么,坐了起来,突然间的与人四目相对。 “……” 道观屋子窗户很大,月光明亮,凤十九凭借优秀的目力清晰看到他脸上的紧张之色。 “你在做什么?”凤十九没有什么表情,觉得自己还是太松懈了,有人触摸自己,子竟然毫无所觉! “我,我……”牧魏闲没想到她竟然会醒过来,顿时很是紧张,似乎随时都能掉下眼泪珠子,“我是担心娘子,我不想要娘子当瘸子……” “……”摁了摁额头,凤十九,“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了,我没事。” 牧魏闲泪眼婆娑。 凤十九只好放柔声音,哄道:“我真没事,你没看我还曲起来了吗?我要是真的断腿,别说曲起来,那是动也不能动的。” “你见过王捕快断腿的样子,你觉得我们俩情况一样吗?” 牧魏闲飞速摇头。 别说情况相像,简直毫无关联,王捕快当时下半身全是血…… 牧魏闲道:“娘子身上干干净净的。”一点脏污都没有。 而后有些害羞,小声说了一句:还香香的。” “……” 凤十九十分不解风情道:“那是胰子的香味。” 牧魏闲摇头,胰子的味道他是知道的,跟娘子身上的根本不一样。 “算了,先睡觉吧。”凤十九困得要死,也没有多纠结这个。 牧魏闲又确认一遍她没事,这才重新躺下,因为被子薄,他还凑了过来,与凤十九人贴人。 贴的时候一双大眼睛咕噜噜盯着凤十九看,黑白分明的眼眸,不错过她任何一个反应,见她没有抗拒的意思,立刻得寸进尺,喜滋滋的继续靠近,而后将手臂一伸,揽住一把细腰。 凤十九身体一僵。 下一刻,就感觉脖子附近一热,一个头颅凑了过来,亲昵的贴着她。 凤十九甚至怀疑要不是姿势太难受,过于高难度,这人还想跟自己脸贴脸。 可能是被吓到了。 心中一叹,凤十九还是出手将人揽住,语气温和低柔:“别怕,睡吧。” 顿了顿:“我真的没事。” 她向来爱惜自己身体,要是真有事,早就急起来了。 牧魏闲嗯了一声,忽然在她脸颊亲了一记,而后快速将头往她颈间一窝,开始装死。 他瓮声瓮气道:“我睡着了。” “……” 第七十章 大包袱 身边依偎着一个人形火炉的感觉分外陌生,令人不适应,凤十九脸色沉凝,忍住想要将人推出去想法。 若不是这人是牧魏闲…… 觉察到身侧人呼吸均匀,已经睡着,凤十九顿时有些无奈。 困意很快战胜了大脑,凤十九迷糊中,竟一歪脑袋,也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看到自己的姿势,凤十九沉默许久,再次忍住将人踹出去的冲动。 牧魏闲白日里总是精神满满,或许跟他睡得久有关,同床共枕,他总是醒的比凤十九要晚一些,牧家的早膳时间,也是迁就他的作息。 深呼一口气,凤十九轻轻动作,试图脱离他的缠绕,然后感觉自己像是遇见凶残的藤蔓,被越缠越紧。 凤十九:“?” 再次尝试一下,发现真的是越缠越紧,凤十九顿时有些茫然。 挠挠头,在将他推醒,或者自己忍耐的选择里犹豫一下,凤十九下意识选择躺平。 罢了,或许是因为陌生环境,他有些不安。 也是自己将他带来的,便迁就他一次。 选择迁就人的凤十九又在床上躺了将近半个时辰,甚至还睡了一觉。 再次起来的时候,院子里萦绕着食物的香味,俩人走出去,看到清风与清云两位大师坐在院内的树下吃早饭。 树下,石桌,道人,这场景看上去真是静谧。 看见她过来,清风冲她招招手:“道友昨夜睡得可好?” 凤十九没说话,摸摸拉起袖子,白皙的皮肤上错落点着十几个红疙瘩,乍一看简直触目惊心。 凤十九幽幽开口:“贵观的蚊子,繁育能力相当惊人。” 清风没想到她这么惨,顿时有些同情:“我们自己配了驱蚊的药包,忘记给你了。” 凤十九一阵心累。 “没事,没咬脸。”清风安慰道,“它们还算是很识相的。” “……” 凤十九认真道:“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我一直扇着扇子的原因。” 清风不说话了,招手让道童上膳。 两碗清淡的白粥,一道素淡的青菜,一看就很道观,很清心寡欲。 好在味道还可以,凤十九便多喝了几碗。 清风看的眼皮子直跳。 哪怕已经知道凤十九胃口大,但再次看到,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她比牧魏闲吃的都多! “我运动的多。”注意到他的表情,凤十九解释一句。 清风勉强相信,人一动起来,确实很容易饿,但作为每天都在忙活的人,他胃口可没有这样大! . 饭后,趁着天还不是很热,清风组织观内的道童以及师弟师兄们一起去了后山摘罂粟果实,美名其曰为道观增加收入。 几个大师本来犯懒,但听清风说凤十九会出钱,立刻精神起来。 虽然他们道观其实香火不错,毕竟十里八村就他们一个道观,但是来乞讨的人也不少,常常都要施舍出去,何况道观上下还有那么多张嘴要养。 多少有些艰难。 众人齐心协力,加上诸位师父其实都是干活的好手——毕竟已经习惯,所以速度还是很快的,在正午前将所有罂粟都收了起来。 凤十九便宜收购,五钱一斤,一共去了五两多的银子,清风道长做主抹零,便只给了一个胖乎乎的银钉子。 众人见铜钱的多,即便见银子,也多是碎银子,乍然看到胖乎乎的银元宝,别提多开心了。 中午,凤十九又蹭了一顿饭,然后躲避过最热的午后,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坐上马车回去。 至于那些罂粟,被用床单一裹,裹了好几大包,一包被放在车顶,一包放在车前跟小六挤着,还有一包只能塞进车里。 包的很大, 小六不仅看的心惊胆战,赶车赶的也很是心惊胆战。 一般马车都是一匹马拉着,虽然他们的马是上等马,但拉这么重的东西,还是头一回。 凤十九也害怕车半路上散架了,于是腿着回去。 牧魏闲见她走着,也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坐车,硬是抓着她跟她一起走。 车上去了两个人,顿时感觉轻松很多,虽然感觉对不起两位主子,但小六还是加快速度。 “等我回来接你们。”小六想得很好。 . 今日的牧家,仍旧被一群人围了一下。 虽然最后他们都走了,但牧老爷子还是不太开心,觉得这些人又胆大又嚣张,想堵自己门就堵自己门,也太嚣张了。 等了一天,终于看到小六回来,牧老爷子出来,首先看到的却是马车上十分显眼的大包裹。 老爷子好奇:“这些都是什么?” 小六擦了把汗:“这些都是少夫人跟清风道长买的药,说是有大用处呢。” 老爷子不放在心上。 凤十九去山上挖了不少草药,看到每一个都说有大用处,现在这句话在他这里已经不值钱了。 但还是好心的叫人抱去两个人的院子放下。 到这时候,牧老爷子就突然发现哪里不对劲:“少爷跟少夫人呢?” 该不会今天也不打算回来吧? “在后面呢。”小六猴急的爬上马车,坐在车辕上,扯着马绳直接掉头,“没有车坐,少爷现在走着呢,我得先去接人。” 说罢不等回复,已经将马车掉好头,随时准备出发。 老爷子已经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挥手让他赶紧走。 照旧有人盯着这一幕。 昨天村长忽然出面,将那些人又骂又劝的劝住,但想法是禁不了的,几个人又跑了过来。 与老爷子一样,看到马车,他们最先注意到的不是别的,而是马车上分外显眼的大包袱。 “那些是什么东西?”是不是有什么宝贝? “总不能是被子。”有人嘀咕一句。 “可能是买的东西,也不知道买的啥买这么多,真是,也不问问咱村里有没有。” 大福也在人群里,但此刻并未说话,一直保持沉默。 见众人好奇,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便不客气道:“这么想知道,自己去问问呗。” 他怂恿这些人去牧家闹事。 然而在座诸位没有一个是傻子,自然不肯突然登门,万一被迁怒怎么办? “我们等凤十九回来在说。”有人呵呵开口。 第七十一章 错了吗 凤十九的速度其实不慢,或者说是相当快的,如果按照她的脚程,是能很快到家的。 然而她带了一个牧魏闲。 一个喜欢拈花惹草,好奇心超级旺盛的牧魏闲。 不认识的野草,看看;长相奇特或比较好看的野花,再看看;叶子上的虫子,看看…… 一路上停顿无数次,凤十九已经不想再说些什么,只是在心里下定决心,以后带牧魏闲出门一定要坐马车,绝对不叫他走在路上! 小六很贴心,两人在走到一半的时候,他赶马车回来,将两人接住。 牧魏闲还有些恋恋不舍,最后是被凤十九拎上去的。 他们出发的时间不早,加上路上耽搁,等到家的时候,正值傍晚,天空是偏暗的昏黄色。 马车在门口停下,两个人下来。 等了两天,终于看到凤十九,大福众人一阵激动,不假思索立刻跑了过来。 “凤……少夫人!” 凤十九扭头看到他们,眉头挑了挑:“是你们啊。” 她表情称得上温和:“你们有事吗?” 她虽温和,然而落在众人眼里,仍旧很是凶残。 毕竟没跟她打过交道,众人还是相信第一感觉,没有焦急发言,而是齐齐看向大福,摘藕这件事,他还是牵头人呢。 大福:“……” 心里骂了无数脏话,大福只好上前一步。 不是每个人都会刻意修炼表面功夫的,大福心里对凤十九有敌意,哪怕已经在竭力控制,眼神仍旧掩不住怨毒。 丝毫不知道自己眼神已经暴露自己内心想法,大福装出一副恭敬老实的样子:“少夫人,之前我们贪玩,摘的那些莲藕,现在都还回去了。” 凤十九态度平静:“哦。” 见她反应如此冷淡,像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大福未说话,众人已经有些急了。 一个人将大福推开,占据他的位置:“少夫人,我们东西已经还回去了,今年的赋税还有租子,我们可不可以不交?” 凤十九没有回答,而是问他道:“你摘了我多少莲藕?” 那人顿时有些心虚:“也,也不多,就几个而已。” 凤十九:“是几十个,还是几个?” 那人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没有,没有那么多,只有几个而已,我全部还回来了!” 凤十九不知道信了没有,乌沉沉地目光扫向其他人。 凡是被她看过的,都感觉一瞬间像是被鬼附身,凉了一瞬,反应过来汗毛直竖,惶恐到不行。 “我,我也是几个。”有胆儿小的,主动说出自己摘的数量。 “我摘的也不多,才十个。” “我八个。” “我五个……” “我……” 随着一嗓子一嗓子的喊声,凤十九目光快速扫过今日所来的人,她记忆一向很好,不说记下所有人的面孔,大概总是有的。 尤其有些人长得略奇特,像是脸上长了很多麻子。 “我知道了。”抬手制止这些人的发言,凤十九表示这么快速她记不清楚,索性直接问道,”你们谁摘的最多?” 众人齐刷刷看向大福。 大福本来不怕,发现队友不仅倒了,结果还出卖自己,现在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一脸色可谓精彩至极。 凤十九独善其身,站在那里,即便貌丑平凡,可气质卓越,竟有些鹤立鸡群的意思。 四目相对,大福出了满身的汗,下意识想去摸他那起码戴了十几年的玉佩,试图少一些安全感。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都说你摘的最多。”凤十九看着他,面色竟然不难看,“那你告诉我,你摘了我多少莲藕?” “不,不多。”大福一个哆嗦,下意识想扯谎,然而对上她目光,嘴里一个秃噜,吐出真实的数字。 “五十多。”凤十九终于忍不住弯弯唇角。 大福更害怕了。 凤十九轻声问道:“这次的事情,也是你领头的,是吗?” 大福有些迟疑。 “是他,就是他!” “就是他领头的,他说摘点没事,不会被您看出来的。” 然而他不说话,有的是人帮他开口。 大福瞬间绷住脸。 凤十九:“原来是这样。” 目光一扫众人:“所以你们都是被他撺掇的,是吗?” 众人有些迟疑,虽然不满,但他们跟大福是朋友…… “是他。”然而有人咬牙,第一个开口,“他跟我说就摘几个,不用担心被发现。” 那人一脸愧疚,“我鬼迷心窍,就跟着去了,少夫人,对不起。” “我娘已经教训过我了,说那是偷盗,我知道错了,少夫人,您大人大量,原谅我吧。” 众人一凛,齐齐看他,目光像是在看叛徒。 想法能力差不多的人群,最怕遇见卷王,本来众人想着帮大福隐瞒一下,然而有这人突然来这一手,大家都有了危机感。 “我也是被他撺掇的。”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 “我也是,他还跟我说可以拿莲藕去街上卖钱,但我知道这是不对的,就只是拿了几个。” “我也是这样。” “我都是被大福给骗了,少夫人,你原谅我吧。” 众人齐齐做出一副愧疚的样子,试图争取凤十九的原谅。 凤十九看着众人,表情平静至极,对此毫无波动。 但她知道自己要说话,否则这些人可能会反过来坑自己。 心中一叹,道:“原来是这样。” 她一叹:“我还以为是因为你们都对我很不满,很有意见呢。” 众人一凛,连忙说不是。 “我们就是被大福给骗了。” “是啊,少夫人,我们绝对没有怨恨您。” 凤十九听着,不知道信了没有,最后目光转向大福。 大福没想到自己会被背叛,此刻脸庞有些扭曲。 对上凤十九的目光,陡然沉默起来。 凤十九:“你觉得自己错了吗?” 大福沉默。 身侧人见他这样,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快跟少夫人道歉。” “是啊。”旁边人道,“我娘说了,一时低头不算什么,权宜之计罢了,一世低头更可怕。” “何况,此事确实是我们做的不对。” 第七十二章 引导 身侧一群人七嘴八舌,全是在劝他道歉。 是不是傻,跟少夫人犟什么,难道你这一个态度,比那么多粮食还重要吗? 到底都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哪怕有些不满,众人还是低声劝慰起来。 “何不跟她道个歉,此事我们本来也不占理。” “那么多粮食呢,你不会真想交上去吧,你不心疼,我还替你心疼呢。” “大福,别犟了,道个歉吧。” “大福,看开点,苏卿儿已经走了,那都是过去式了……” “……” 众人七嘴八舌,如果说一开始还在想着压低声音,不会被发现,但随着时间过去,以及潜意识里没有那根弦,到了后来,众人声音逐渐大了起来,恢复正常音量。 凤十九就站在一侧,从头到尾,听的一清二楚。 但她并未阻止,只是静静听着。 不知过了多久,大福终于被说动,或者说,终于过了心里那一关,他沉默着,一张黝黑的脸显得很是颓丧而沉默。 “对不起。”他出声,声音有些沙哑,但态度意外的认真。 凤十九精神一振:“看来你知道错了。” 大福没有说话。 凤十九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只当自己已经听到,说出自己早就计划好的事情:“你拿了我的东西,虽然还了回来,但这错误已经犯了,不能当做没事发生,是吧?” 众人心里一紧,大福已经点点头。 凤十九问道:“那你觉得今年的赋税,你们该自己交吗?” “不该。”不同于道歉时的慢吞吞,大福这两个字说得干脆利落。 凤十九挑了挑眉,示意他往下说。 大福便道:“赋税的事情,我们要是交的租子低,由我们来交也不算什么,但今年我们交的租子并不低!” 足有四成呢。 凤十九盯着他:“你觉得我们家定的租子很高吗?” 不等回答又补充道:“我是说跟别的地主比起来。” 刚想说‘高’的大福顿时有些纠结,私心而论,他觉得四成租子挺高的,都是自己精心养出来的庄稼,因为地不是自己的,便要付出近一半的收获,真是怎么想怎么不爽。 但是跟别的地主老爷比起来……想到曾经听人说还有收五成,六成租子的地主,大福顿时沉默起来。 对比起来,他们东家可算得上是仁善。 大福便沉默起来。 见他不说话,凤十九微微点头,还提醒道:“今年受灾,现在稻子还没收割,我已经承诺你们再减两成的租子,这种事情你们在别的地主那遇到了吗?” 自然是没有的。 或许之后那些地主顾忌大家都是乡亲,会酌情减一下租子,但现在大家普遍没有开镰,所以根本没有减租的传言传来。 凤十九道:“你们租子比别人低,还能减免,赌局输了我还愿意给你们算平局,你们是觉得我做错了吗?” 大福微微摇头,众人也跟着摇头。 凤十九却道:“可我却觉得我做错了。” 众人一愣。 凤十九勾起寡淡的微笑:“我觉得我就应该像别的地主那样,心硬一些,将租子订高一些,别说减免,不加租就好了,至于赋税,你们自己掏,这样你们就会听话,不闹事。” 众人一阵惊悚。 “少夫人,他们知道错了。”最后面,来看热闹的人听得心中一阵害怕,心惊胆战,唯恐她真的改变主意,脱了鞋子就拉着自家不孝子打了起来,边打边骂。 “叫你不听话!叫你皮!叫你去偷少夫人的莲藕!现在知道错了吗?还不快跟少夫人道歉,跟她做保证!” 情绪是很容易传染的,有了第一个动手打孩子的人,很快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不过短短一眨眼的功夫,场面就混乱起来,伴随着叫骂的是青年们的惨叫。 “别打了别打了爹,我儿子看着呢!” “你闺女看着也没用,今天就给我好好反省,长个记性!!” 大家都是同样的人,连教训的话,教训的手段都差不多。 场面一时混乱至极。 凤十九着实没想到事情还能有这种发展,唯恐被波及,沉默地后退,退到安全的地界,而后沉默地盯着,半响说不出话。 “这是咋回事?”牧魏央被拦着,终于偷偷跑出来想要看戏吃瓜,结果出来就看到这一幕,顿时吓了一跳,脚丫子瞬间缩回去,不太确定道,“王,王母?” 显然那日王母彪悍的身影给她留下极深的印象。 凤十九已经平静下来,闻此对她道:“王母下手比这狠多了。” 刚打算停手,拎着孩子来给凤十九道歉的一位父亲:“……” 有些纠结地看了形容狼狈的儿子一眼,那人有些纠结。 听这话的意思是,少夫人喜欢看王母那样打人? 但这是他们自己孩子,实在下不去手啊…… “好了,大家停手吧。”见大家都打的差不多了,凤十九找好时机开口,瞬间将众人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她一脸严肃,丝毫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你们对我们定下的租子分成有什么想吗?” 唯恐她改变主意,众人疯狂摇头。 凤十九:“看来你们很喜欢我们之前的约定。” 众人迟疑一下,再次疯狂点头。 凤十九问道:“那你们觉得要不要做出改变?” 谁知道是往好的改,还是往坏的改呢?中人再次很有默契的摇头。 凤十九却是看向大福,似乎要征求他的意见。 众人随着她看过去。 大福感觉到众人的目光,第一次感觉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我知道错了。”他低头道。 他不是蠢人,也知道凤十九想听自己说什么话,挨了一顿毒打,似乎将喉咙通了,他说话不像之前那样艰难。 “我对少夫人之前定的租子没有任何意见,包括减租的决定。” “哦,这样啊。”凤十九态度却看起来不咸不淡的,“那你觉得你该上缴几成的租子?” 大福心中一跳,半响没说出话。 身旁父母也是心中一骇,然后无声拍着他肩膀,让他好好作答。 “我……”大福重新变得迟疑起来。 最终,他彻底低头:“我都听少夫人的。” 第七十三章 嗓子冒烟 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凤十九有些满意,还有些想叹气。 可真是太难了。 她站在台阶上,远远的俯视众人,表情严厉而肃然的看着他:“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不客气了。” “你原本该上缴四成租子,但因为有旱灾,我便免了你两成,但你是个不惜福的,鼓动村里人去偷我的莲藕,我很是生气,便打算还是收你四成租子,余下的赋税,更由你们自己上交。” 大福低下头颅。 “但我看你现在也是知道错了。”凤十九继续往下说。 大福又猛的抬头,期待的看着她。 凤十九:“看在你如此诚恳,又是第一次,加上今年收成实在不好,我便收你三成租子,今年的赋税,由你自己上交一半,你有没有意见?” 挺想有的,但想起自己情况,大福还是低下头,瓮声瓮气道:“没有意见。” “好。”凤十九朗声道,“那你的事情,就这样定了,希望你以后引以为戒,不要再犯。” 大福:“我知道了。” 再也不敢了。 见他态度良好,凤十九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看向其他的青年。 被她目光一一扫过,青年乃至其家人,都有些心慌。 “少……” 唯恐时间再被拖延下去,凤十九立刻抬手,示意他噤声。 “你们,虽然是从犯,但同样犯了错。” 众人低下头颅。 凤十九:“我也不多罚你们,便定下今年你们照交两成租子,但今年的赋税,自己上交,如何?” 现在朝廷百废待兴,赋税并不严重,四十税一,比租子要少很多,这是他们可接受的范围。 众人都应下,心有些戚戚然。 “好了,事情已经解决,之后我会叫人去与你们签订契约,现在——散吧。”自觉任务完成,凤十九抬手,示意众人可以走了。 天都黑了,赶紧回家吃饭。 “少夫人再见。” “我们在家里等着少夫人。” 众人这才发现天都黑了,也是一惊,连忙准备回家去,走前不忘记跟凤十九说一声,态度相当尊敬。 今日过后,他们便真正将她当做牧家的少夫人了。 . 人群来的快,走的也快,很快散了个干净,牧家门口瞬间安静下来。 凤十九今日说的话严重超标,感觉嗓子很不舒服,忍不住一叹:“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可不想再处理这种事情了。 要不是想着清云师父说的和善待人……她真的会暴力处理。 揉了揉眉心,凤十九转身进门时看到守门的,叮嘱一句:“门口有点乱,得去收拾一下。” 门卫连忙点头。 “哇,嫂子,你刚才帅呆了!”牧魏央终于反应过来,一个跳跃回神,连忙跑着追上她,满脸兴奋。 凤十九:“我的嗓子冒烟了。” 牧魏央摇头晃脑:“有理有据的惩罚,今日过后,村里人绝对不会再给你找麻烦。” 凤十九道:“按理说他们本来不该给我找麻烦的。” 她从未见过这样事多的村子,简直就是一群刁民。 牧魏央顿时有些唏嘘:“没办法啊,他们觊觎我家的地,又没胆子跟我爷爷提,只好逮着脸嫩的我们欺负了。” 凤十九不想说话,她是真感觉自己喉咙快冒烟了。 屋内,由于时间比往常都晚,晚饭已经摆上,老爷子坐在首位,看到凤十九进来,冲她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事情处理地不错。” 原以为她躲出去就是单纯的躲避那些人,现在看来,其实是为了方才那一幕。 都是乡里乡亲,即便犯了错,也不好惩罚。 罚重了,伤感情,罚轻了,不长记性,那些人还会觉得她好欺负,像现在这样,先挑起他们的怒火,却躲着不见,让他们积着怒火,变得焦急,加上被家里人催促,还有村长的劝说…… 怒火大部分都因为等待而变成恐惧,那些人就好说话了,此事也好处理多了。 这个儿媳,还是有手段的。 牧老爷子微微一笑,眼里闪过精光。 凤十九却没有心思再去在意分析他的表情与举动,连喝了几杯茶润嗓子之后,空空的肚子开始唱起空城计,凤十九拿起筷子,暴风吸入。 没一会儿,桌上的菜就少了一小半。 刚开始吃的老爷子:“……” 老爷子:“你这是两天没吃饭了?” 凤十九:“我在长身体。” 都二十多岁了,还长个鬼! 心里怒骂一声,老爷子默默加快吃饭速度。 牧魏央瞧见,眼睛瞪圆,唯恐自己吃不饱,也加快速度。 但她发现总有人比自己更快,连往常吃饭总是拖延半天的哥哥,速度也比自己快。 牧魏央:“……” . 饭后,凤十九提起自己带回来那三大包裹罂粟。 “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空闲的田地,我想种罂粟。” 老爷子头一次听说这东西:“罂粟?” 凤十九给他科普:“一种花,果实效用很大,若是用得好,借此成为百万富翁轻而易举。” 闻言老爷子瞥她一眼,低调的炫耀一把:“我已经是你口中的百万富翁。” “……” 凤十九沉默一秒:“总之,这东西效用很大。” “主要是什么作用?”老爷子不是糊涂蛋,还是倾向于将事情问清楚。 凤十九没有明说,只道:“此物若放在军中,可称之为神物。” 老爷子瞳孔一缩:“此话当真?” “骗你我也得不到银子。” “……” 老爷子来了兴趣,询问她这东西主要怎么用。 “光说没用。”凤十九道,“过两天我会尝试做出成品,你看一下就知道了。” 老爷子表示很是期待。 凤十九见他感兴趣,心中满意,知道他这算是同意,之后一定会叫人准备田地,便放下心来,转身出去,决定回去研究一下怎么做出成药。 她以前虽然见过成药,也用过,但还没有做过,不知道流程的。 一切都还需要研究。 “神药……”她走后,老爷子找到姜伯,询问他可知道此物。 “罂粟?”姜伯蹙眉,觉得有些耳熟。 到底见多识广,博览群书,很快想到什么,“曾在书上看过,说是个危险的东西。” 老爷子:“危险?” 第七十四章 背主之人 “确实是个危险东西。”姜伯虽然年纪大,但记忆力还可以,此刻已经完全想起来了,“不知道你有看过它的记载没有,此物看似无害,实际能令人上瘾。” 姜伯举个例子:“一些关中的老牌贵族喜欢吸烟丝,言吸的时候有飘飘欲仙之感,跟食广陵散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广陵散已经被证实有害,而烟丝……” 神色变得复杂起来:“即便知道此物有害,那些人还是忍不住。” “而烟丝,便是由罂粟做成。” 老爷子表情严肃起来。 历来令人上瘾的东西,都值得被警惕,何况本身就不是能给人增益的东西。 “可凤十九说此物若放在军中,可称之为神药。”老爷子蹙眉,有些不理解,他到底不了解这种东西。 姜伯对这玩意没有丝毫好感:“什么神药,难道是想靠瘾患解决军队吗?” 摇摇头,姜伯不赞同道:“虽然此物危害很大,但也要碰了,才会有依赖性,而军中纪律严明,一向是杜绝这种东西的。” “何况烟丝向来为贵族专供,价格久高不下,哪里是普通军士能买得起的?” 老爷子也赞同他的说法,但是……“你看凤十九像是有钱的人吗?” 姜伯想了想:“我似乎听谁说过,她身上全部身家只有几百两。” 老爷子点头,表示确实有这事:“小六说那三大包罂粟,是她买来的。” 那么多的罂粟,得能做出多少烟丝啊! 而显然她没有出太多钱。 姜伯明白他的意思,敲了敲桌子:“你的意思是,她是想便宜将东西送往军中?” 老爷子点头道:“我看她有那个意思。” 姜伯拢起眉头:“如果是这样,那此事不能支持她做,打仗流血固然令人心疼,但这种类似下毒的手段,有失天和。” 毒师向来不为人所正视,若是两军打仗,靠下毒这种阴暗手段赢……也太不光彩了些。 姜伯道:“此事不能给她支持。” 老爷子点头表示知道,跟姜伯一样,他也看不上这种手段。 . 丝毫不知道两人对自己深层的误会,凤十九在思考怎么将罂粟做成成药。 打仗总有伤亡,即便是悍然不怕死的军士,也不能完全说不怕疼,何况有些伤想要治好,不能光靠咬牙坚持,还需要外物辅佐。 麻醉剂早就有流传,不过因为隐患太大,一个用不好很容易伤到脑子,所以并未被推广开来。 她想抢占这个市场,就要拿出比市面上麻醉剂更安全好用的东西。 书房内,凤十九坐在椅子上,手边是一堆罂粟果实,一手捏着毛笔晃来晃去,大脑不自觉开始放空。 完全没有思绪呢。 “娘子。”忽然有声音传来,门被小心推开,而后露出一颗脑袋。 距离有些远,看不清那双眼睛,但料想应该是一如既往的干净清澈。 “娘子,该睡觉了。”牧魏闲小心翼翼地提醒,模样有些委屈。 凤十九回神,“我还不困,你先睡吧。” 话落,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 “……” 沉默一秒,凤十九放下毛笔起身:“算了,还是听你的吧。” 走出去,见他发丝湿润,身上带着一股子刚沐浴过的清新味道,便知道他这是已经沐浴过了。 手有些脏,没有碰他,凤十九进了屋子,示意他先睡,而后叫人打水。 牧魏闲最近或许是养成了习惯,总是拉着她一起睡,不然就很不安,感觉睡不着一样,对她有很强的依赖性。 凤十九觉得他这样不太好,但一时又不知道怎么改,于是便先放任。 今日歇得有些晚了,洗漱出来,牧魏闲已经睡着,怀里抱着她的被子,也不觉得热。 凤十九默默将自己的被子一点点扯出来。 刚要躺下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什么,快速用被子将牧魏闲卷起来,下一秒已经单手抱着人,出现在几步开外。 而床上,此刻正插着一把寒光湛湛的匕首,整个从上朝下,插进了柔软的床铺里。 凤十九瞳孔一缩,手指在某处一捞,快速出门去,速度之快,门打开时都在颤抖。 往外跑着,觉察身后人追了上来,凤十九心中恼怒。 老三是怎么办事儿的,竟然将人放进来了! “娘子……”牧魏闲不晓得发生了什么此刻一脸懵逼。 凤十九语气凶狠:“别怕!” 而后在心中思考要不要将牧魏闲丢到老三院子里,起码能将他保护住。 但已经来不及,身后人身法诡异,轻功好到出奇,竟然已经跟了上来。 一道寒光从身后刺来,凤十九闪身躲过,手臂一扬,亮出短剑。 下一秒,刀剑相遇,边缘摩擦交接,发出刺耳的声音,光芒刺眼,似乎有剑光崩碎。 随着摩擦,两人闪身而过。 就在凤十九思考要不要逃跑时,那人已经又扑了上来,来势凶猛。 凤十九单手接招,另一手又抱着一个人,难免受到桎梏。 却又不敢将牧魏闲随手丢下,不说他会不会摔伤,万一他不知道跑……只有被人刺杀的份儿。 对方攻势越来越猛了。 凤十九闪躲不及,手臂被划了一道子,咬牙切齿,她已经很久没受伤了! “兄台是何人?”杀手之间也是有感觉的,凤十九直觉这人跟自己是同行。 不是同行,便是同类型的死士。 瑞王派来的? 他还真是不死心! “可是瑞王派来的?”凤十九沉声,“或许我们之间有话可说。” 那人不言,攻势依旧凶猛,一心想取她首级,几次险些成功。 “娘子,把我丢了吧。”牧魏闲不是没长眼睛,此刻已经有些哽咽。 凤十九却没空搭理他,全身心都放在面前黑衣人身上。 “你若是瑞王的人,应该知道我。”凤十九试图诱导,“你就不好奇为何我会在这里吗?” “我们是同类,或许还曾经见过面,在同一个地方吃过同一种食物。”凤十九坚持不懈,“你就不怕,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吗?” “背主之人,该死。”终于,那人说了一句话,却似乎在宣告什么,攻势陡然变得更加凌厉。 凤十九心中一沉。 第七十五章 怎么不叫了 人人都有求生的权利,为活命而逃,凤十九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背主。 瑞王固然对自己有知遇之恩,但使唤自己这么多年,恶事脏事干尽,那点恩,她早已经还尽了。 她不欠瑞王的。 “我生来为人,而非奴。”凤十九眉毛微压,眼神锐利而坚毅,卷着无边海浪一样的杀气,“他对我有恩,我便报恩,如今恩已经报尽,我们之间,两清了。” 所以什么背主之人,纯属扯淡。 心中卷了杀意,凤十九攻势比对方更加凌厉。 或许是天赋,她在杀人这方面,当真是极有天赋。 如果说一开始还有些疲于应付,此刻已经慢慢占了上风。 慢慢的,攻势凌厉,欲取人首级的,变成了凤十九。 对面杀手动作渐慢。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被黑色布料包裹的手臂,此刻已经是伤痕累累,连手臂上的布料,也几乎变成一条条的样子。 终于,凤十九抢到一个机会,手中剑光在空中一划,随着一道寒光,男子胸前飙出一道血线,闷哼一声,重重摔落下去。 凤十九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那一道伤口划过去的时候,她留了一手,动作偏下,是以伤到的是锁骨,而非喉咙。 但这伤势也并不轻,男子疯狂喘气,见凤十九靠近,握紧了手中剑,想要起身,但却被一脚踩下去。 “我劝你老实一点。”凤十九一只手仍旧环住牧魏闲,此刻她已经忘记自己还多带了一个人的事实。 盯着黑衣人,即便看黑衣人蒙着面,她也没有拉下来的欲望。 干他们这行的,常年行走在黑暗中,随时可以换脸,长相并不重要。 “我问你答。”凤十九,“你是如何确定我在这个地方的?” 这是她很纳闷的事情。 虽然这里确实是自己的故乡,但她进宫前就活得像个流民——好吧,其实就是个流民。 她在进宫前,被家人送到采买的人手里,半路逃脱,成为一个乞丐,然后被瑞王的人捡走。 按理说,他不应该查到自己的家乡在哪的。 黑衣人没有回答,很硬气的闭上眼睛:“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凤十九默默将脚丫子挪到他喉咙处:“我要是一脚踩下去……” “……”黑衣人猛的睁开眼睛。 纵然是杀手,不在乎死后事,也觉得这死法有些屈辱。 “我们是同行。”唯恐自己真被踩死,黑衣人憋了憋,憋出这么一句话。 凤十九语气平静:“也没见你对我手下留情。” 脚丫子晃了晃:“所以你说不说!” “我不知道。”黑衣人还是妥协,声音很沉默,甚至还有些心酸感,“我只是奉命行事。” 凤十九鬼使神差多问了一句:“奉的谁的命,瑞王?” 以为他会点头,结果后者摇头,坦然道,“我不知道。” 凤十九盯着他看,黑衣人为彰显诚意,努力睁大眼睛与她对视。 然而夜太黑沉,即便月光明亮,也不比白日,凤十九只能隐约看到两道油亮的光。 他没说谎。 直觉如此,凤十九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很不满意,拧眉骂道:“连自己的主子都不知道是谁,废物!” 闻言黑衣人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闭嘴。 “算了,你走吧。”凤十九抬脚。 黑衣人不料还能有这种发展,意外地瞪大眼睛。 凤十九有些郁闷道:“看在你是后辈的面上,饶你一命。” 黑衣人不敢相信这种好事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凤十九:“还不走?” 黑衣人确定她竟是真心的,更加匪夷所思,但起身动作却很利落。 凤十九及时开口:“别忘了回去告诉你主子,就说我已经死了。” “我不想再看到还有同行过来,懂吗?” 黑衣人点头:“了解。” 见她没有话说,唯恐她反悔,转身就跑。 活命的欲望激发身体潜能,即便重伤,也跑的很快。 但他显然身体不太行了,不晓得是不是停在哪里,引发一阵狗叫声。 狗叫声也会传染,第一只狗叫起,而后便是第二只,第三只…… 原本还算寂静的夜晚,瞬间变得喧闹起来。 原地,凤十九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娘子?”牧魏闲已经挣脱裹在身上的被子,见黑衣人跑了,从老远处小跑过来。 凤十九下意识看过去,盯着他跑来的身影,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什么,手指猛的盖在脸上,欲哭无泪。 该死,忘记问那个人是从哪过来的了! 说不定人不是瑞王派来的——虽然可能性不大。 “娘子?”牧魏闲还没靠近,就见她忽然做出这种动作,顿时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句。 凤十九满脸丧气,竟然忘记多问了一句。 “娘子,你怎么了?”牧魏闲满脸担心。 凤十九看他一眼:“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情。” 牧魏闲睁着一双大眼睛,似乎在询问。 “我忽然想起……”黑沉的目光盯着他,或许是因为夜色,也或许是因为刚见过血,此刻眸光显得有些奇异。 凤十九忽然食指在唇上竖起:“嘘——” 而后小声问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牧魏闲仔细听了听:“狗……狗叫声?” “对啊,狗叫声。”凤十九声音似乎意味不明,“我忽然想起来,我们初见那晚,你也是这么叫的。” 目光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你现在怎么不这么叫了?” 当时初见,洞房花烛夜,这人汪汪叫的,可是很形象呢。 牧魏闲身体一僵。 凤十九压低声音,似笑非笑看着他:“嗯?” “我……”牧魏闲似乎很是紧张,开始语无伦次起来,“我……” “少爷,少夫人。”突然,一道声音传来,两人立刻扭头。 老三一身薄衫,一手提着刀,从黑暗中走来,看到两人,表情有些奇异,还有些困惑。 “我刚刚好像听到了打斗声。” “刚刚……”凤十九微微仰头,“我不知道原来有人听到声音还带延时的。” 那黑衣人可是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第七十六章 再次计划 老三尴尬一笑,没有解释,只关切问道:“您没事吧?” “不严重。”凤十九摇摇头,冷淡道,“死不了人。” 老三便一笑:“您没事就好。”而后有些仇恨道,“这些天杀的贼子,竟然悄无声息的摸了过来,也不知道图的是什么。” “你都说了人家是贼子了,你觉得他图什么?” 老三就一脸严肃道:“我们牧家家大业大,确实容易招惹一些山贼盗匪,但怎么说……也不该这么凶狠不是?” 老三道:“而且一个人单枪匹马过来,也太大胆了些。” “山贼盗匪?”凤十九挑眉,“是指上次你们杀掉的那些吗?” 老三严肃点头。 但凤十九信他才有鬼,抓住牧魏闲的领子,见他仍旧一脸恍惚的样子,半拎着半拉着将人拉进屋子。 老三有些担忧的看着俩人背影。 “对了。”凤十九忽然回头。 老三立刻整理好表情:“您说。” 凤十九似乎没有看到他变脸一样:“既然大家都醒了,看着也挺精神的,想必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闲着没事,不如去给我烧点水来吧。” “刚将山贼打跑,身上一身汗,不洗可没法儿睡。” 老三看着她利落的背影,嘴角微抽,不说他们干的是不是给人烧水伺候人的活儿,就看这人活得像个糙汉子,何时还特意嘱托过要热水洗漱了? 就是故意折腾他们。 但老三只能应下,吩咐下去,然后转身进了东边的院子。 这院子平时采光好,院子里种了不少植物,白日里看着生机勃勃,到了晚上,就有点可怕,尤其这没点灯的情况下,月光浅淡,院子里那些花花草草被风一吹,张牙舞爪的。 一片幽暗,竟还有些静谧。 但老三知道里头人没睡,他上前去敲敲门:“老爷,是我。” 几乎就在下一瞬间,屋子里亮起火光。 像是一个准入信号,老三边推开门边抱怨:“又不是买不起这火烛钱,做甚弄的这乌漆麻黑的,你们坐屋子里不觉得害怕?” 他可不知道这一个两个的私底下还是这么节省的人。 “害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可不知道你是这样胆小的人。”屋内,两个人围着棋盘对坐着,月光透过窗棂刚好投到棋盘上,玉石温润,看的竟还算清楚。 老三只是看了眼棋盘情况,就知道这俩人为什么不开灯了,怕是某些人想浑水摸鱼。 不由撇了撇嘴:“我胆子不小,但您孙子,可是要被吓破胆了。” 老爷子一怔。 老三便将之前凤十九调侃牧魏闲的话重复一遍。 他记忆超绝,此刻一字不变的重复,还模仿了语气,按理说该让人身临其境,但声音干巴巴的,只让人觉得怪异。 老爷子刚想嘲笑两句,忽然注意到他说的内容,顿时面色一变,急急问道:“她起疑心了?” 老三琢磨了一路,还是有些不确定:“看着不像,但是……” 但是这事确实是个破绽,既然发现了,凤十九没道理看不出来。 听懂他话中意思,老爷子不由面色一沉。 手指捏着棋子不自觉捏着,摩擦着,计划成功的开心瞬间消散。 姜伯摸摸胡子道:“也或许只是随口一说。” 老爷子也只能寄希望于此,叹气道:“但愿吧。” 顿了顿道:“看来此计划也不一定成功。” 姜伯没说话,这计划刚提出来的时候他就不太赞同,觉得太损了,但他反驳不了,只好眼睁睁看着。 老爷子也没指望他给自己出什么计划,问老三道:“那个安排过去的人怎么样了?” “还活着,凤十九心软,放了他一马,现在逃出去了。” 老爷子有些诧异:“放跑了?” 他觉得这十分不符合凤十九的行事风格,以及她的身份特征,追问道:“莫非是力竭了,迫不得已?” 老三摇头:“凤十九武艺高强,占了上风,是有意将人放走。” 老爷子一时没说话,眉头微微皱着,觉得这不是个好消息。 “她现在倒是显得心软仁慈了。” 姜伯刺了他一句:“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老爷子摇头,半响没说话。 他们想要的可不是这个结果,他们是想要凤十九心软,但那是对着自家人心软,对着来杀自己的仇人心软,这算什么? 老三瞅准机会将下半句话说完:“将人放走前,她威胁那人不准将自己消息透露出去,让那边当她已经死了。” 坦白说,如果不是那杀手是自己安排过去的,他会赞一句这事情做的可以。 可惜,这与他们所求结果相背离。 果然,下一秒,就听老爷子道:“此事不能就这么结束,也不能让她就这么过去,老三,将那个杀手处理了,过两天再安排一批,这次务必万无一失。” 老三惜才,请求道:“这人武艺不错,又忠心,以后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就这么处理太过浪费。” 老爷子皱眉,若是不处理,将证据伪造一下,万一凤十九怀疑…… 老三立刻道:“可以暂等一段时间,到时候可以伪装成杀手办事不力,或被拆穿,若凤十九因此心虚,或许会起到意料不到的效果。” 伪装一下,将事情做成那边死活不放手的样子,他就不信凤十九还能忍。 被人屡次三番欺压到头上来,是个人都不能忍,何况凤十九又是那样果断暴躁的人。 老爷子设想一下,觉得可以,于是点头应下。 但谨慎惯了,还是多叮嘱一句:“看着点,别让他再出现在凤十九面前。” 凤十九可不是普通杀手,五感极其敏锐,在感情上被蒙蔽,可不代表她在生死上也这般迟钝。 她精着呢。 想到这里,又有些担忧,觉得明日还是要多叮嘱大孙子一下,可别露馅儿了。 被担忧的人此刻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凤十九,手里拿着药膏还有棉纱,试图给她上药,但因为不熟悉操作,所以无从下手。 凤十九盯着他长眉拢起,眼神湿润的,好像下一秒就哭了的模样,索性将手臂一伸,让他给自己上药。 牧魏闲看着那细白手臂上一道道鲜血淋漓的口子,害怕的整个人都在哆嗦:“我,我害怕。” 第七十七章 受内伤了 “害怕什么。”凤十九嗤笑一声,不以为然,作为受伤的人,她表现的比牧魏闲这个围观者还要沉稳淡定的多。 一看就经验丰富。 而牧魏闲则像是没见过世面,干净单纯胆子也小的小白花,此刻眼泪都要下来了,泪眼汪汪的,说是给她上药,却颤抖着半天不敢靠近。 凤十九等了半天,觉得自己刚清洗好的伤口都要干掉了,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拖着不给自己上药,试图让自己靠身体机能自己恢复。 而且她本来不在意的,结果一看到他这副表情,突然就觉得有点疼。 “有什么好怕的。”凤十九十分无所谓道,“疼的是我,又不是你。” 结果牧魏闲眼泪就掉下来了,说:“我也疼。” 凤十九:“嗯?” 她抬起眼:“你也受伤了?” 牧魏闲就捂住自己的心口道:“闷闷的,好疼,还有点酸。” 描绘的还挺详细,凤十九当即就有些懵逼,立刻扯开他衣裳,试图看看他是不是也受伤了,明明自己当时盯的挺紧,莫非是丢下去的时候摔到了? 可也不能是摔到心口啊! 她动作暴力,直接将牧魏闲那飘逸又柔软的睡袍给撕拉一声撕烂了,然后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胸膛。 牧魏闲愣住了,眼神有一瞬的幽深。 下一刻,一只手在他左胸膛摸了摸,凤十九皱着眉头:“哪里疼?这里?” 牧魏闲嘴皮子一抖,他不疼,他痒。 凤十九没看到他神情,此刻她注意力全在牧魏闲胸膛上,试图在光滑细腻又白皙的胸膛上找出一道伤口来,然而左看右看,愣是没找到,甚至连个红印子都没有。 于是她就有点懵逼:“没有伤口啊,莫非是内伤?” 说着就去捞他的手腕要把脉,如果说医理药理她还能对着书学习,那这把脉,就只能靠自己摸索了,凤十九不晓得自己在医道上站在哪个高度,但她摸了半天,没摸出对方有内伤的症状,反而听出牧魏闲似乎气血过于旺盛。 她觉得应当是自己学艺不精,又想起内伤最是难治,于是跳下去就想叫人去叫大夫。 牧魏闲跟不上她脑洞,连忙抓住人:“娘子,你去哪?” 凤十九道:“你好像有些内伤,我去给你叫个大夫过来。” “不,不用!”牧魏闲抓着她不松手,“我没事,我没受伤的,也没有流血。” 凤十九觉得他不懂,解释道:“内伤是看不出来的,也不流血,你看不见也正常。” 然后对他道:“你松开我。” 牧魏闲没松手,仍旧眼泪汪汪道:“我没事,我就是担心娘子。” 抓着她的手:“先给娘子治疗吧,看着好痛。” 凤十九挺想说不痛的,但一看他神色,顿觉自己伤口顿疼顿疼的,于是有些迟疑。 牧魏闲拉着人道:“等娘子好了,再叫大夫。” 凤十九想了一下,同意了,主要是觉得他这看着也不严重的样子,而且她又回想一番,确认自己当时丢人的时候没用大力道,而且牧魏闲当时滚了一圈,按理说不会伤到心口。 莫非是一时的血液循环没跟上? 这个憨憨,完全没想到牧魏闲的意思是心疼自己,只觉得牧魏闲是受了内伤,或者身体状态出了问题,满心想着等结束了给他将牛大夫叫过来,仔细检查一下。 或许是经历了这点儿事,牧魏闲开始冷静下来,不再手抖,顺利的给她将药膏抹上去,然后包上层层纱布,最后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凤十九抬着自己沉重了许多的手臂,瞅着上头那华丽大朵的结,怎么看怎么觉得跟自己风格不搭,但见他长松了一口气,好像完成了什么史诗级难做的任务的模样,还是没有伸手改掉。 算了,她有些无奈的想,反正别人也看不到。 包扎完毕,她就想去叫小六去叫大夫,结果刚想站起来,就感觉自己手臂沉重,低头一看,牧魏闲或许是疲惫极了,这会儿已经抱着自己手臂睡着了。 “……” 扰人清梦天打雷劈,凤十九有些无奈,只好作罢。 她用另一只手将旁边的药膏瓶子推远一些,然后将手一手腋下,一手腿弯,将人抱了起来,轻轻松松的将人放到床上,用薄被盖住,完了想抽出自己手,却发现自己被牢牢抓住,根本抽不出来。 牧魏闲或许是被吓到了,睡得不太安稳,抓人的力道很大,像是怕抓不住就丢失一样,凤十九作势要抽出手,他就眉眼一动,一副要醒来的样子。 没办法,她只好跟着躺下,连灯光都没熄灭,屋子里一股子冷冽的药香味。 凤十九平躺在床上,回想今晚的一幕幕,那些已经过去的场景,一幕幕在她脑中呈现。 那个杀手……瑞王竟然还不死心。 他竟也不怕逼急了自己,选择鱼死网破吗? 还有老三,他一早就清醒,只是不知出于何种心态,一直没有出现,或许是想要抓住自己把柄,或者是……害怕在来者面前暴露身份,引来怀疑? 凤十九直觉是后者。 然后就是牧魏闲了。 微微低头,凤十九借着烛光看那张俊秀白皙的脸,目光深沉。 牧魏闲身上……确实有着重重疑点。 明明初见时一副憨傻模样,真接触了却发现他有着不为人知的通透。 凤十九并不觉得牧魏闲有什么必要装傻骗自己,毕竟自己没有什么值得欺骗觊觎的,何况这人早在自己没回来之前就是这种模样,她只是单纯觉得牧魏闲或许是受过刺激,现在是处于疗伤状态,所以脑子时好时坏。 而他现在似乎在逐渐清醒,情绪也稳定,或许是要恢复了? 可惜她学艺不精,并不能诊出牧魏闲脑子里的情况。 “娘子……”就在这时,牧魏闲忽然喃喃出声,似乎有些难过,眼泪水从眼角流下来,洇湿了一小片床单。 他抓着凤十九的力道几乎要将她捏碎一样,声音却是与动作不符合的无助惶恐:“娘子,别离开我,我害怕……” 凤十九一怔。 盯着他看了半响,她最终还是伸手,缓缓在牧魏闲身上拍了几下,就像是母亲哄幼崽一样,温柔慈爱。 “别怕。”她说。 第七十八章 安神汤 第二天凤十九起的时候,牧魏闲果然还没醒,抱着被子,脸上一片安然。 凤十九给他把了把脉,什么也没听出来,便掀开帘子出去了。 她走后,帘子垂下,原本熟睡的人睁开眼睛,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似乎还能感觉到那股温度,他眼睛半睁半阖,长长的睫毛垂下,令人看不清其中思绪,最终他捞起被子,闭上了眼睛。 凤十九则出门,因为太早,一贯伺候牧魏闲的小六还没起,便先去了厨房。 厨娘与帮工正在忙活,看到她进来,有些诧异:“少夫人这是饿了?刚烧了热水,要不先给您滚碗鸡蛋汤?” 凤十九摇头拒绝:“不用,我来煮点东西。” 厨娘哪敢让她下手,连忙道:“您想吃什么,尽管说就是,我们这些人随时待命。” 凤十九:“我要煮药。” 厨娘呆住,这才发现凤十九不是空手进来的,她手里还拎了一小包东西,包的很潦草,像是出门时随手抓来的一样。 “煮药?”厨娘跟她确认一下。 凤十九道:“我要煮安神汤。” 厨娘不晓得昨夜的事,自然不晓得她为什么要煮这个,不过上头人既然说要,那她就不会拒绝,当即道:“这个我会煮,您候着就好。” 凤十九也没煮过这个,没有经验,便将药交给她。 这些药还是她从山上采来的,自己晾晒或阴干,老实说还是第一次派上用场。 厨娘其实想说不用,她们厨房食材足够呢,而且安神汤不一定要用药,但见她一脸严肃的模样,愣是不敢说话,乖巧的接了过来。 都相处半年了,谁不晓得这位少夫人虽然丑,但脾气可大着呢,行事也野得很,一个不顺心,那是一张嘴就能骂死人的,何况她可能还会打人。 亲眼目睹过村子里的人被整治服帖的样子,厨娘简直对凤十九怕到不行,一点意见不敢有,怂她比怂主家老爷子还严重。 毕竟老爷子可不会动手打人。 自然不知道厨娘在心里又嘀咕一通,凤十九转身出去,却罕见的没出去运动,而是找到正在不远处敞轩内下棋的人,对正在缓着恢复精力的两人道:“牧魏闲好像受了内伤,需要叫一下大夫。” 老爷子本来正捏着棋子,见凤十九径直走来,内心还有些心虚的慌张,直到听到她说话,顿时愣住了:“啥?” 那杀手伤到他孙子了? 凤十九耐心重复一句。 老爷子便不淡定了,直接站起来:“此话当真?” 又问道:“怎么回事?” 凤十九先点头,而后摇头。 见她不说话,老爷子忧心孙子,便有些急,拐杖捣了捣地面:“打什么哑谜,你倒是说话啊!他怎么就受了内伤了!” 凤十九便看他一眼,一脸平静道:“不知道。” 她比老爷子还疑问呢,长这么大,头一次见人凭空内伤的,莫非牧魏闲其实心里憋的很难受,憋出内伤了? 倒也不像啊! 老爷子见她说不出什么来,又冷着一张脸,只觉得她敷衍,脸色不好看,转身就要去亲自去看情况。 凤十九叫住人:“他正在睡觉,你别去打扰他。” 老爷子没好气回道:“睡什么睡,睡觉哪有身体重要!” “你又不是大夫,不能医人,去了除了扰人清梦,你能做什么?”凤十九就很纳闷。 “……”老爷子沉默,一时被噎住,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还是姜伯靠谱,连忙叫人去请牛大夫过来。 被他叫的人正是老三,此刻一脸懵逼,不晓得他们少爷怎么就受了内伤。 昨夜也没伤到他啊,不说那杀手敢不敢动他,只说凤十九当时凶的要命,将人护的好好的,完全毫发无伤啊! 老三叫来一个家丁替自己跑腿,然后和姜伯大眼瞪小眼,迷惑的要命。 老爷子终究还是没抵抗住关心,亲自去看看孙子的情况,本来是想将人叫醒问问的,结果凤十九在一旁盯着,虽然不发一语,但老爷子愣是没敢出声。 他不仅有些无语,这是自己孙子,难道自己还能害他不成? 事实上凤十九只是单纯觉得扰人清梦不好,作为杀手,她之前经常大半夜被叫起来执行任务,屡屡想发飙,但又不好跟上司对骂,于是只能忍下来,感觉特别不爽。 而牧魏闲闲人一个,没有什么事要他干,睡到自然醒就好,为什么要将他叫起来呢? 不了解她内心想法,老爷子只觉得她这是在护犊子,护到丧心病狂的地步,一时又是放心,又是复杂。 她能这样想着孙子,自然是好事,但是…… 摇摇头,老爷子坐在一侧,等牛大夫过来。 约有一炷香,牛大夫就被拎了过来,刚从马上下来,腿还是软的,几乎是被家丁驾着进来的。 他原本就因为牧家人竟然大清早的请人上门,又是如此激切,就联想不好,等进了屋子,发现一屋子都是人,顿时心中一沉。 牧家这是要办丧事? 但他又看到坐在一侧的老爷子,觉察不对,老爷子也没病啊? 凤十九解答他的疑惑,将帘子打开挂起来:“昨夜他忽然说自己心口疼,您帮忙看看,他这是什么毛病。” 牛大夫吓了一跳,心口疼可不是轻症,顾不得礼仪,拿起牧魏闲的手腕就开始听诊。 半响,牛大夫一脸严肃。 之后似乎诊到什么,牛大夫再次将手指按下去,这次闭上了眼睛。 外面,一干人焦急地等待。 “牛大夫,怎么样了?” 牛大夫缓缓睁开眼睛,摇了摇头。 老爷子眼泪当即就要落下来了:“还请牛大夫再看看我这孙子,我这一辈子,就这一个孙子,可不能让他出事啊……” 老爷子声音悲惨,模样可怜,任何一个人见了都要心软。 然而牛大夫却摇了摇头。 老爷子顿时满心绝望,还满心不解,不晓得事情怎么会发生到这种地步。 他是命令杀手过去,可那是刺杀凤十九,跟孙子可没什么关系啊,结果凤十九活蹦乱跳,他孙子却…… 牛大夫终于说出话:“我没看出他有什么毛病。” 老爷子脸上悲戚顿时一顿,发出奇怪的声音:“嘎?” 第七十九章 羞也不羞 “我没有发现他身体有什么毛病。”牛大夫又重复一遍,摸着自己的长胡子,心里比他还纳闷。 原本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急事,他都准备好报丧了,结果诊了半天,什么都没诊出来。 “大少爷身体康健的很,远超旁人。”牛大夫还补充了一句。 即便是隐藏比较深的症状,也多少会有点不对劲,身体会预警一下,只看预警大小,但大少爷这身体健康的很,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真的是一点儿毛病都没有,是牛大夫见过身体最好的人,保持这种状态,最起码也能活个八十岁。 所以牛大夫不觉得是自己诊错了,觉得这事是一场乌龙,是牧家人太过小题大做,但想想牧魏闲虽然痴傻,却是牧家唯一的男丁,便也能理解了。 “没事?”老爷子有些傻眼,“不是说受了内伤吗?” 他看向凤十九。 牛大夫也好奇的看向凤十九。 凤十九有些迟疑,莫非只是单纯的心口跳动? 可当时牧魏闲神色看着也怪痛苦的。 她拧眉:“他当时说心口疼,还酸,可我并未在他身上发现伤口。” 牛大夫也很迷惑,但还是道:“有时候情绪激动了,心脏确实会有些反应,这很正常。” 又好奇问道:“当时你们在做什么事?” 在给自己上药,他好像很害怕。 看来是被吓到了,所以心脏收缩? 凤十九接受这个结果,心里一松,却没告诉牛大夫实情,只道:“没事就好。” 牛大夫见她并无多谈的意思,也没有非要探究人家私事的想法,拎起自己的医药箱,疲惫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一把年纪了,这么一折腾,还真有些受不住。” 姜伯比他们都会做人,连忙留人用早膳,说正好赶上。 牛大夫也实在想歇一歇,便应下。 屋内,警报解除,老爷子一脸无语的看着凤十九,他就说孙子好端端的怎么会出内伤,还那么严重。 凤十九也不觉得尴尬,还道:“多警惕些不是坏事,总比真出事了结果没人发现的好。” 老爷子无从辩驳,只好冷哼一声,甩袖出去。 他一走,老三也跟着出去,屋内顿时宽敞寂静下来。 凤十九没动,而是转身,抓着帘子往里看:“还不起?” 下一秒,被子被拉开,露出一张有些泛红的脸,一双眼睛水润润的,好像下一秒就能挤出眼泪一般,看着很娇气。 “娘子~”他叫了一声,声音带着刚起床的沙哑,还有些软,像是在撒娇。 换做旁人肯定会为美色心动一下,然而凤十九毫无感觉,只以为他是被刚才阵仗吓到,便安慰道:“都是认识的人,没什么好怕的。” 牧魏闲没说话。 凤十九也没多言,将帘子放下,视线顿时被隔断:“既然醒了,就起床吧,我让人炖了汤。” 牧魏闲很好奇她炖了什么汤。 然后在饭桌上,帮工端了一个胖肚子药罐子过来,盖子盖住,上面两个小孔正在不断冒白气。 帮工小心翼翼将药罐子放在凤十九右侧:“少夫人,您要的汤。” 凤十九右侧就是牧魏央,此刻一脸好奇的凑过来:“你特意点的?什么汤?” 她掀开盖子,看到里面红白之物,有一瞬的怔愣:“红枣莲子……还有枸杞?” 还有旁边漂浮的像杂草一样的东西,她认不出来。但牧魏央仍是有些迷惑:“这是养身汤?是不是太简洁了?” “不是,是安神汤。”凤十九说着,盛了一碗给牧魏闲。 牧魏闲一脸受宠若惊,而后眼睛亮亮的看着她。 凤十九言简意赅:“喝。” 牧魏闲却没动,将汤放在一侧,乖巧道:“这是娘子亲手煮的汤,我要留着,一点一点喝。” 牧魏央闻言奇怪的看过来:“留着喝,你确定你之后还会喝?” 牧魏闲脸色一僵,像是说谎被拆穿,模样心虚,小心翼翼的看了凤十九一眼。 凤十九并未解释此汤并非自己亲手熬煮,而是对牧魏闲温和一笑:“你昨夜被吓到了,喝点汤安顺一下。” 她自以为温和的笑容,落在牧魏闲眼里,却是截然相反,一点儿不觉得温和亲切,甚至觉得怪可怕的。 他抖了抖,想起之前喝的姜汤,实在不想动:“我……” 凤十九将汤碗端了起来。 反抗失败,牧魏闲只好道:“我其实就是觉得太烫嘴了,想等等喝。” 凤十九没在意他的口不对心,甚至很贴心的用勺子搅动汤水,让它凉的更快一些。 牧魏闲已经心如死灰。 “你们昨晚上干什么了?”牧魏央突然问道,一脸狐疑的盯着凤十九。 莫非她们趁夜晚自己不在,偷偷做什么好玩的事情了? 一旁老爷子慢悠悠喝了一口清口汤,看好戏,他倒要看凤十九怎么编。 “打听自己兄嫂的房内事,还是个小姑娘呢,羞也不羞?”凤十九一脸云淡风轻,然而内容却很劲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昨晚上做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 “噗——”老爷子一个没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指着凤十九瞪大眼睛半天说不出话。 旁边,牧魏央呆了一下,而后羞红了脸颊,整个人羞窘到不行,完全没想到凤十九会这么说,这么……直白,一点都不遮掩。 低头默默吃菜,不敢再说话。 始作俑者一脸平静地给自己盛了一碗安神汤,搅拌一下,慢慢喝着。 老爷子看她不顺眼,逮到机会就刺她:“安神汤是安神的,你好端端的,喝什么安神汤!” 他可不相信这人还会被吓到。 凤十九便掀起眼皮子看他一眼,平静开口:“你也想了解一下为什么我们要喝安神汤吗?” 老爷子一点都不想了解,他又不是不知道内情,但他怀疑自己要是问了,凤十九就能大剌剌的瞎编一通,还是编的很不堪入目那种。 于是脸皮子抽了抽,终究还是老实闭嘴了。 饭桌上终于安静下来,一时间只有细微咀嚼与吞咽的声音。 凤十九双手端着碗,慢慢喝着汤,脸微微压低,浓黑睫毛半垂着,将眸中思绪完全盖住,无人能看清,也无人能得知她在想些什么。 第八十一章 大虎山 “大虎山?”老爷子似乎很实惊讶,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怎么会想到大虎山?” 若是想买山地,牧神村后面有的是山地,大虎山却在最里面,听说里头还有猛兽出没,实在不是最好的选择。 凤十九理所当然道:“偏僻,地方大。”用来种罂粟,最合适不过。 老爷子却不太赞同的模样:“也太偏了,莫非你种个地还要先跑上一个时辰?”那还不够费事的。 大虎山当然是没有那么远的,但能被这么形容,可见是一点儿不近的,进出特别不方便,要是在里头种田,别提多麻烦了。 隐士想隐居都不会选择那种地界的。 “没事儿。”凤十九说的理直气壮,“又不是我亲自去种地,怕什么。” 老爷子嘴角一抽,被她这理直气壮的态度给惊到了。 但是…… “这不是你亲自不亲自种地的问题。”老爷子道,“我的意思是,那地方偏远,哪怕是雇人过去,进出也太麻烦了。” “不麻烦啊。”凤十九看他一眼,觉得他年纪大了,脑子有点笨,“让人在那里搭房子,直接住在那里不就好了?” “还能近距离看着那些田地呢。”简直方便到不行。 老爷子竟然要被她给说服了,忍不住抹了把脸:“你就不怕里头有野兽,弄出事儿来?” “不怕,打死就好了。”凤十九说的很随便,“何况凶兽一般在深山里,躲着人的,一般不会出现。” 见老爷子张嘴还想说话,奇怪看他一眼:“一直在提意见,你很不赞同我买大虎山?” 老爷子心中一凛,连忙道:“没有,只是给出意见让你参考一下。” 他摸着胡子,意味深长道:“毕竟一千两不是什么小数目,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打水漂了不是?” “放心。”凤十九态度相当随意,一点儿不将这点小钱看在眼里的模样,“只是一千两而已,牧家出得起。” 老爷子嘴角一抽,他是出得起,但他也不想就这么浪费啊! . 凤十九将银子抱回房间内,也不藏起来,就大剌剌往桌子上一放,也不觉得有人会来偷钱。 见牧魏央有些垂涎的模样,有些奇怪,但并未多问,而是问道:“大虎山是有什么秘密吗?” 牧魏央正想着如何能从嫂子手里扣钱出来,她追的话本又出新书了,但她暂时没有钱买了,就有些心痒痒。 突然听到这话,有些茫然:“什么秘密?” 凤十九换了个说法:“大虎山有什么传闻吗?” “能有什么传闻?”牧魏央不感兴趣的摇摇头,“左不过传一些老套的流言,什么深山有鬼,深山有狼的,又老套又没意思。” 她已经被外头的话本养叼,根本看不上这些无趣的乡间传闻。 凤十九若有所思,既然没事,那为什么老爷子这么抗拒呢? 同一时间,老爷子也在跟孙子还有姜伯说这件事。 “我总觉得她是有意提起的,是在试探什么。”老爷子摸了摸胡子,苍老的脸微微一皱,“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姜伯不好说,于是看向一旁沉默的青年:“大少怎么看?” 旁边,一身棉纱白袍的男子长相清俊,气质温和如玉,此刻就沉静坐在一侧,看起来就像是安静矗立在那里的玉石雕像。 听到他的问话,老爷子也看过去:“我刚还想问,你跟凤十九现在感情如何?” 青年没回答,而是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 “让她买。”半响,青年缓缓吐出三个字,字字清冽,如玉石相击,相当动听。 闻言老爷子眉头一皱,欲言又止的看着他,却半响没有说出话。 “到时候她雇人,叫我们的人顶上。”似乎知道他在担忧什么,青年又说了一句。 老爷子便收了神色。 一旁姜伯微微一笑:“堵不如疏,不管她现在如何想,我们若是阻止,才会引起她的怀疑,倒不如听之任之,有我们的人盯着,谅也出不了什么事。” 老爷子不再说话,此事便定下。 当日,凤十九背着筐篓,带上水壶干粮,打算去大虎山里再探探地形。 虽然已经有初步想法,但她还是要仔细确认一下大虎山的情况才能放心。 见牧魏闲在一旁眼巴巴看着,莞尔一笑,做出邀请。 于是俩人便顶着太阳去上山了。 牧魏央爱凑热闹,见俩人要把自己丢下,也想跟上去。 姜伯一把抓住她:“人家小夫妻出门游玩,你一个小姑子凑上去做什么?”这是嫌自己不够亮? 牧魏央:“……” 牧魏央欲言又止,她觉得凤十九跟牧魏闲根本不算正经夫妻,自然也想不到要避嫌的事,毕竟她哥那个情况…… 姜伯一看她表情变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瞪她一眼:“总之你不能去打扰她们!” 小夫妻培养感情呢,可不能被打断了。 牧魏央不服气,一翻白眼跑了。 另一边,凤十九带着牧魏闲,开启爬山的征程。 益州多山多水,牧神村附近也都是山,几乎可以说是整个村子都被山围着,因为地处比较偏,在山的那边,还是山。 大虎山就在几座山的后面,要从牧神村进入大虎山,是要先翻越前面两三座山的,而且这山也不小,外侧的山还好,村里人经常进出,路都走熟了,但越往里,村里人害怕,少有敢往里头去的,导致山上野草疯长,根本没有路,想要进去,对体力要求很高。 好在凤十九之前来采药,多少也熟悉路,这才没发生迷路状况,而且她体力好,即便刚翻了两座山,仍是感觉十分轻盈。 但牧魏闲就不行了。 他本就没怎么锻炼过,身体处于比正常人稍微健康的状态,但体力不足,毕竟富家公子不用干活,整个一漂亮肉鸡,一开始还好走到后面,速度就不由得慢了下来。 凤十九一开始没发现,毕竟没想到这人这么菜,直到牧魏闲因为脚下发软,拌了一下,然后直直摔了下去,正巧旁边有个洞,牧魏闲就一头栽了下去,看不到人了。 凤十九:“……” 凤十九连忙围着洞口往下看:“你还好吗?” 第八十章 支钱买地 一片沉默地用完饭,饭中老爷子想起凤十九性情,感觉一阵心梗,打算等结束了悄悄嘱咐孙子一下。 结果饭碗刚放下,就听凤十九道:“我之前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 这样不咸不淡,一点都不恭敬的态度,老爷子还以为她在跟孙子说话,结果就见她直直看着自己。 老爷子懵了一下:“什么事儿?” 凤十九奇怪看他一眼,觉得他忘性大:“自然是种罂粟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事,该考虑好了吧?” 说是考虑,其实她就没想到老爷子会拒绝,毕竟这也算好事。 结果老爷子摇摇头:“不行,我们不种那个。” 凤十九:“嗯?” 见他一脸抗拒,顿时明白什么:“你是不是被传言中罂粟的效用吓到了,其实罂粟没有那么可怕的。” 老爷子瞅她一眼:“这玩意儿令人上瘾难道是假的?” “真的。” 但很快凤十九又道:“但不看剂量谈效用,就是耍流氓,而且褪去这个,罂粟还是有很多优点的,绝对的瑕不掩瑜。” 老爷子古板思想,摇摇头拒绝道:“任是这东西有多大的效用,只它令人上瘾,就不行。” 见凤十九拧眉不悦,表情瞬间凶狠起来,老爷子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想赚钱,但这东西碰不得,这要是放在普通百姓身上用还好,若是放在军中,被有心人利用,那是要出大事的。” 凤十九:“只要我控制得当……” 老爷子直接打断她的话:“你能控制的了药量,你能控制的了人心吗?” 凤十九一时没说话。 老爷子知道她不爽,心里就有点开心,面上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温声道:“钱是赚不完的,我们牧家也没缺钱到那份上,你要是缺钱了,只管跟我说,我让账房跟你支。” 凤十九若有所思:“牧家不缺钱?” 怎么可能不缺钱,这世上谁能不缺钱? 老爷子笑容淡淡:“最起码养你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凤十九就直言了:“我最多能支多少银子?” 老爷子没说话,静静地盯着她。 凤十九平静回视,一双眸子黝黑漂亮。 老爷子见她竟然一点心虚劲都没有,顿时嘴角一抽,温声道:“我们牧家一向和善,待上门的媳妇也不比自家女儿差多少,但人毕竟不是冤大头……” 凤十九打断他的话:“你放心,我是不会卷款逃跑的。” 老爷子放心才怪:“那你想支多少银子?” 凤十九算了一下,现在土地不好买,牧神村已经没有多余的地了,她要买地,要么跟村里人买,要么买远一点,这两者都挺麻烦的,但绝对不会贵到哪里去。 其实还有个更好的法子,那就是……直接买山。 于是凤十九直接大开口道:“我要支一千两。” 老爷子差点没忍住骂出声:“一千两?你是要撒钱做什么?” 凤十九怕他不同意自己的想法,也没解释,只平静看着他:“莫非太多了,家里拿不出来?” 当然是能拿得出的,毕竟也不是很多。 但她就在这村里,干什么能花一千两? 这么想着,老爷子也问出声。 生怕她拿这个刺自己,觉得自己抠门,老爷子还补充道:“非是我抠门故意询问,只是我牧家虽有些家底,但再大的家底,也经不起造作不是?” 凤十九回得很干脆:“钱生钱,我拿了有用。” 老爷子还想再问,凤十九已经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逼问道:“到底行不行?” 然后用平静的略带狐疑的眼神瞅着他,像是在说‘你不会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吧’? 老爷子顿时一个心梗,当即一个拍手,让姜伯去给她支钱。 不到一刻钟,凤十九就拿到了一个箱子,一打开,里头全是白花花的银锭子,胖乎乎的,特别可爱。 牧魏央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银子,拿起一个咬了咬,感觉有些嫉妒:“爷爷,我也想支银子。” 老爷子大出血,觉得自己银子要打水漂了,此刻正有些心疼,闻言没好气看她一眼:“你衣食无忧,又不缺钱,支钱做什么?” “我缺钱啊!”牧魏央喊道,“我可缺银子呢!” 老爷子瞅她一眼。 牧魏央被看的有些怂,但想起那么多银子,心动战胜了本能:“我也想要钱,多买点书看。” “家里那么多书,不够你看?”牧家不愧是大地主,东侧院子里还有间大书房,里头书摆满了好几个架子,比书铺里都多。 牧魏央才不看那些无趣又难懂的书,撒娇道:“外头每年都有出新书,我想看点新鲜的嘛~” “那还用得着你买?”老爷子掀了掀眼皮子,“家里每季都有买新书,市面上的新书家里都有,也不见你多去书房看一眼。” 牧家在这方面并没有什么男女有别的思想,作为女子,牧魏央也可正常出入书房,只是这人懒,又只爱看一些话本故事,偏偏书房里又不采买这些,牧魏央便不怎么进出书房。 一个月也不见得能进入一次,可见这人如何不学无术。 牧魏央见要不到钱,有点丧,觉得他偏心:“嫂子要一千两都有,我要一百两都没有,爷爷,你好偏心。” 闻言老爷子冷笑一声:“你要是跟她一样能耐,蹲在屋里看书看入迷,我也能给你支一千两。” 牧魏央顿时不说话了。 想让她看入迷,除非是她偷偷买的那些话本以及神仙志异故事,不然不可能入迷的。 便凑过去凤十九旁边,问她要这么多银子想要做什么。 银子以及到手,断没有再还回去的可能,凤十九便实话实话:“我要买地。” 牧魏央顿时满脸迷茫:“买啥?” 不是买好玩的,好看的,而是买地? 凤十九瞥她一眼,还是解释道:“我要买地。” 这话与其说是给牧魏央听的,不如说是给老爷子听的,果然下一秒老爷子就摸摸胡子,暗想自己没猜错。 “牧神村没有空余的地可买卖,你要买哪里的地?” “大虎山。” 老爷子一怔。 第八十二章 以身饲虎 牧魏闲现在不太好。 虽然久未下雨,但这树洞平时被树叶还有树枝压着,里头还算湿润,牧魏闲一头栽下来,哪怕及时调整身体,仍旧免不了灰头土脸。 尤其他皮肤白,被黑色泥土一沾,从下往上看,湿漉漉的眸子像是要落泪一样,又无辜又可怜,像是被欺负的小奶狗。 “娘子……”他声音也是可怜巴巴的。 凤十九盯着他看了半响还是没忍住勾起笑容,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她伸手,示意牧魏闲抓住自己的手上来。 作为常年习武,力气很大,抱起一个成年人毫不费力的人,她不觉得自己这动作有什么问题,结果就在下一秒,她被狠狠拽了下去,像是拉不动一样。 凤十九整个人都懵了,好在身体反应快于脑子,让她及时调整姿势,这才没有头着地,摔了个倒栽葱。 但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顶着一头土,凤十九有些懵逼,不晓得自己怎么会被拉下来,牧魏闲有这么大力道吗? “娘子,你没事吧?”牧魏闲声音里满满都是关切。 然而凤十九并未错过他脸上控制不住的笑容,目光有些幽然:“你是故意的。” 牧魏闲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不是的,娘子,我不是故意的。” 凤十九声音幽幽的:“有本事先把嘴角笑容压下去。” 牧魏闲顿时脸一绷,试图面无表情,然而眼神却晶亮亮的,完美暴露他开心的情绪。 凤十九久很想叹气,这个熊孩子。 “把我也拉下来,你就不怕没人拉着,我们上不去?” 牧魏闲愣住了,大眼睛里闪过慌张之色。 凤十九瞧见,心情好了不少,继续道:“这里荒郊野岭,寻常不会有人过来,我们想要等人救我们上去,怕是要等到死也等不到。” “而且这里还有凶手,老虎,狼什么的,如果闻到我们的味道,肯定会快速跑过来,到时候我们只能葬尸于凶手之腹。” 牧魏闲被吓到了,漂亮的眼睛瞪的老大,似乎想到了她说的场景,脸色苍白起来,身体摇摇欲坠,要不是树洞太小,怕是会直接倒下去。 “娘子……”他声音可怜的要命,“怎么办……” 面容俊秀漂亮的男子紧张害怕到极点,眼泪开始啪嗒啪嗒掉,流了满脸,一点都不矜持。 凤十九愣住了,没想到他真的被吓到。 “你……你先别哭啊。”凤十九也有点慌,连忙抬袖子给他擦眼泪,然后因为袖子赃物,把他本就有些脏的脸擦的更脏。 “我骗你的,这里没有凶兽,你别哭了,而且我也能带你上去,只是区区一个树洞而已。” “真的吗?”牧魏闲天真的脸上一看希冀之色。 凤十九连连点头,怕他还哭,立刻抓住人,脚下用力,下一秒一跃而起,再睁眼已经出现在外面。 牧魏闲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出来了,顿时欢呼起来:“竟然真的出来了,娘子你好厉害啊!” 凤十九见他不哭了,松了口气。 虽然爱哭了点,但还算好哄。 然后好哄的牧魏闲一脸期待的看着她:“娘子,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啊,我还想玩!” 凤十九一愣,有些迟疑:“这不好吧?” 牧魏闲两眼亮晶晶的看着她,漂亮的眸子闪着期待的光,因为刚哭过,本就清澈漂亮的眸子更像是水洗过一样,漂亮到不像话,简直令人移不开目光。 美色误人,凤十九本来不想答应,但一对上他眼睛,顿时改变主意:“那好吧,就玩一次。” 然后在牧魏闲期待的表情中,带他又跳进了树洞。 牧魏闲:“????” 牧魏闲表情有片刻的懵逼,但又很快开心起来,拍着手,笑容特别灿烂。 凤十九问他还想不想再玩,牧魏闲却拒绝了,十分体贴道:“玩一次就好了,不能累到娘子。” 凤十九便有些唏嘘,在内心感慨他的贴心,然后拉着他往里走,这次格外注意脚下,没有再发生走着走着突然掉下去的事情。 因为害怕再发生意外,凤十九领路的时候,走的便慢了一些,偶尔看到熟悉的或者不熟悉的药草,还会摘了放在背篓里。 走到后面,见牧魏闲满脸汗水,脏兮兮的脸都被冲洗干净了,终于晃动了脑子内的某根弦,在牧魏闲身前蹲下,示意他趴到自己背上来。 牧魏闲也没有矫情,直接趴了上来,模样很乖,也很迅速,不难看出他对此期待已久了。 凤十九让他背着背篓,背着他往里走。 他们出来的早,真到达大虎山地界的时候,却已经是将近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这时候太阳开始热辣起来,哪怕山上有树荫挡着,两个人也有些受不住。 凤十九将人放下,将水囊递给牧魏闲,然后拿起自己水囊,喝了几口水。 刚想对牧魏闲说坐下歇歇,就见他看着自己的方向,露出诡异的表情。 凤十九反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后。 见他表情诡异,凤十九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娘,娘子。”牧魏闲有些结巴,身体也在颤抖,却是上前一步,先是站在她面前,然后是走到她身后,模样害怕却坚定。 “娘子,你别怕,我保护你。” 此刻凤十九已经看到那一头身体强壮,色彩斑斓的老虎,它或许伙食不错,皮毛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此刻站在那里,不大的眼睛静静盯着这里,似乎在好奇。 猫科动物长相一般都不是凶狠挂的,眼前这个也是,但这并不能否认它拥有强壮的身躯,气势非凡,似乎张口就能将他们生吞活剥。 不过或许是没有见过人,警惕的大猫并没有立刻扑过来,这也给了牧魏闲时间,他颤抖着身体,推着凤十九离开,俨然一副要以身饲虎的样子。 凤十九不晓得他哪来的胆子,明明怕的脸都白了,身体也在颤抖,估计腿都软了。 “不怕。”凤十九并未惊慌,将他拨开,意欲挡在牧魏闲面前。 下一秒,牧魏闲被她推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凤十九整个人都懵了。 第八十三章 蹭饭的 她没想到牧魏闲怂成这样,但仔细想想,这人胆子一向不大。 比起来,刚才挡在自己面前的举动,才更令人诧异。 害怕老虎趁自己不备扑过来,她一时也不敢扶牧魏闲起来,只好用眼神示意。 但牧魏闲或许是腿软了,半天没有动静。 凤十九只好将注意力放在老虎身上,思考者怎么完美退出,她实在没想到这小破山里竟然还有老虎。 老虎不都应该住在深山里的吗,这外围可没有什么大型猎物让它饱腹。 见老虎不动,她想了想,挥手一赶,本来是没报希望的,甚至暗暗警惕起来,结果老虎好像得到了什么指令一样,转身走了。 凤十九:“????”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但她现在也顾不得揣摩老虎的行径,眼见那黄色影子真的走了,快速将牧魏闲捞起来,或者说,是一把将人抓了起来。 牧魏闲呆呆看着老虎离去的方向:“跑,跑了?” 凤十九沉默点头。 “娘子真厉害。”牧魏闲突然扭头,眼神亮晶晶的看着她,“连老虎都能吓跑!” 凤十九:“??” 凤十九解释:“不是我的功劳。” 虽然不晓得原因,但这老虎显然不是被自己吓跑的。 牧魏闲却十分笃定:“娘子只是一挥手,老虎就吓跑了,是娘子的功劳!” 凤十九想解释,却发现自己无从解释,索性闭嘴。 算了,爱咋咋地。 不过…… 她抬头看着这长相白俊漂亮的青年:“既然那么害怕,为什么还要挡在我面前?” “因为要保护娘子啊!”牧魏闲一脸理所当然。 “为什么要保护我呢?”凤十九追问。 “因为……”牧魏闲似乎也不晓得怎么说,俊秀的眉毛皱了起来,有些苦恼的模样,“因为,不想娘子受伤。” 他抓住凤十九的手臂:“娘子受伤,痛!” “可是你要是被老虎咬了,会比我更痛。” 牧魏闲没有回答,只是冲她灿烂一笑,像是不觉得有什么。 凤十九盯着他,目光灼灼,把牧魏闲看的都有些害羞了,白皙的脸染上红晕,眼神亮晶晶的,有些不自然的躲避着她的目光。 下一秒,又看过来,直直看着她的眼睛,然后冲她一笑。 凤十九抬手摸了摸他脑壳,语气有些复杂:“傻孩子。” 她知道自己没有什么令人一见钟情或令人着迷的魅力,何况又顶着这样一张脸,没有引人厌恶,已经是很难得的反应,像牧魏闲这样的,见自己第一面,就热情似火的人,更是不可能再有。 即便这一切只是因为她换了一个身份,成为他的妻子。 但……他想要保护自己耶! 凤十九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挡在后面,说要保护她,这感觉太新奇,太陌生。 “可惜了。”她盯着牧魏闲俊秀的脸庞,眼神有些复杂。 可惜了,她注定回报不了这赤忱的感情。 不过…… 眼中闪过奇异之色,凤十九道:“一点点成长,改变,现在的你已经学会保护人,懂得害羞,想必距离恢复正常心智已经不远了。” 到那一日,相比不再痴傻天真的人,一定会嫌弃自己所做的一切。 包括嫌弃自己。 想到这里,便忍不住一叹,对他道:“其实不恢复也挺好的,乖巧听话,天真浪漫,所有人都喜欢。” 最重要的是,他不会算计人。 牧魏闲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笑着看着她。 凤十九不是喜欢纠结之人,很快放下这事,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就带着他看大虎山的地形,地貌——是的,即便看到老虎在此,她也并未死心,毕竟这里的土地真的不错,挺肥沃的。 “黑土地,莫说只是种罂粟,开垦一番,其实也可以种粮食。”抓了把泥土,凤十九说道。 或许是因为植被比较多的原因,这里土地意外的肥沃,不像靠近村庄的那几座山,土地是黄色的,甚至还有白色的,一看就没什么地力,野草都稀得生长。 若是买附近那几座山,她不仅要开垦一番,还要养一下地力,那也太麻烦了,不如种在这里,只需要简单翻垦,浇水……凤十九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 “种在这里,好像不好浇水。”凤十九满脸凝重。 何止是不好浇水,简直是困难至极。 寻常土地浇水已经很浪费力气,她这还要运水上山……太麻烦了。 “看来还要打个水井。”凤十九自言自语,心里有点愁,也不晓得这山里能不能打水井,她可没见过在山上打水井的。 “娘子,蘑菇。”牧魏闲忽然抱着一筐蘑菇跑回来,冲她邀功。 “咦?”凤十九有些好奇,这天这么干燥,还有蘑菇吗? 她看了一下,发现筐里的是好几种蘑菇,其中一种是毒蘑菇,她捡出来,却没有丢掉,觉得可以拿回去研究一下。 剩下的蘑菇她不认识,毕竟她本身也不认识几种蔬菜,但见它们模样普通,觉得按照惯例,应当是没毒的,于是夸赞一句:“做得好,我们中午喝蘑菇汤吧。” 牧魏闲笑眯了眼。 他们自然是没有带锅的,但却带了一个大瓷碗,凤十九支起架子,将蘑菇洗了,和之前捡的几种药草一起丢里面,一起煮沸。 香气还算勾人,俩人掏出干粮,用勺子舀着喝了一点,觉得味道…… 凤十九默默放下勺子:“我喝水就好了,你多喝点。” 牧魏闲捏着勺子,表情皱巴在一起。 就在这时,细微的声音传来,凤十九扭头,看到原本已经跑掉的老虎又跑了过来,这次它或许是被香味吸引住,大摇大摆靠近,一点儿也不见外,摆着一张大饼脸就往碗里凑。 凤十九欲言又止。 片刻后,她将脸色发白的牧魏闲按在怀里:“没事儿,就是个蹭饭的。” 这老虎这行径,可不就是来蹭饭的吗? 第八十四章 中毒 “我,我不怕。”牧魏闲悄悄拨开她的手,试探地往外看。 凤十九见那老虎一副斯哈斯哈等待汤凉的样子,觉得这老虎应该不会立刻翻脸,便松开手。 这天儿热,汤凉的格外慢,老虎显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总是想忍不住伸舌头,跃跃欲试。 “会烫到。”凤十九及时出声,即便知道老虎听不懂,还是开口,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身体,往日乌沉的眸子此刻亮的可怕,手掌悄悄凑近,跃跃欲试。 终于,她假装不经意的蹭了一下。 老虎感觉到什么,毛茸茸的脸扭过来看了一眼,又扭回去。 凤十九把这当作邀请,胆大包天的开始上手摸,觉察老虎虽然有些抗拒,但并未躲避,顿时喜笑颜开,加大力道,给大猫猫来了一场按摩。 以前她在京城的时候,他们大本营就在一堆民宅里,附近有几户人家都养了猫,凤十九便经常带着东西去喂,很快练就了一手高超的撸猫手艺,附近的猫都很黏她。 大猫猫也是猫,一开始还有些不情愿,后来身子就逐渐瘫软,最后直接趴在了地上,滩成一张饼,毛茸茸的脸上写满了安逸。 凤十九过足了手瘾,满足的不得了。 自己开心了,也想要小伙伴开心,便扭头打算叫牧魏闲也来试试。 结果就见这人可能是生物钟到了,此刻躺在地上,一副昏昏欲睡饿样子。 可是他手里的饼子还没有吃完呢!!! 见他脸上表情好像有些不对,凤十九敏锐觉察到哪里有些不对,过去推了他一把。 “娘子~”牧魏闲冲她伸出手,一脸诡异的微笑,“嘿嘿嘿~” 凤十九:“????” 凤十九:“你中毒了?” 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没有得来任何回应,牧魏闲眼神涣散失神,一脸压抑的兴奋,也不晓得是不是见到了什么。 凤十九忽然想到那堆蘑菇,连忙扭头,结果见那一大碗汤此刻已经被喝了大半,顿时想哀嚎一声。 还好自己喝的少,应该没事。 凤十九庆幸一下,但紧接着又感觉不对,自己之前有这么兴奋吗? “娘子~”牧魏闲似乎觉察到什么,晕晕晃晃的坐了起来,满脸醉醺醺的茫然,还有些惊恐,“娘子你怎么有两颗头!” “……”凤十九默默出手,一记手刀将他劈晕。 下一秒,她低头,发现自己换了衣裳,此刻一身红衣,艳丽的可怕。 再眨眼,又是一身黄衣。 她索性闭上眼睛,顿时感觉一股困倦袭来,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好像是嗑药了一样。 不能睡。 狠狠拧了自己大腿一把,凤十九一个哆嗦,立刻清醒过来,发现老虎此刻躺在地上,四个蹄子乱蹬,显然不太正常的样子。 她将牧魏闲抗起来,转身往回走。 结果没走多久,就感觉腿不听使唤,像是走在云上,直打飘。 “你太重了。”凤十九喃喃道,“你该减肥了。” 然后她没控制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至于牧魏闲,当然是跟着她摔了下来,发出扑通一声,若是醒着,定然会惨叫一声。 凤十九有些撑不住了,偏偏还带着一丝理智,提醒她要赶紧回去,离开这个地方。 又拧了一把大腿,这次力道很大,当即嘶了一声,眼泪都出来了。 “……”她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再次将牧魏闲抱起来,快步回去。 每次感觉自己快要失神的时候,就狠狠拧自己一把,她觉得自己腿上肯定没有一块好肉了,凄惨的要命。 终于,她翻越了一座山,确认自己应该是安全的,脑子里那根弦顿时绷不住了,倒地睡了过去。 彻底闭上眼睛之前,她好像看到一道身影过来,逐渐变大,模样看不真切,不晓得是人还是野兽。 “终于倒了,可真他娘的能坚持。”她隐隐听到这样一句话,最后再也坚持不住,彻底失去意识。 . “没事儿,睡一觉就好了。”拨开凤十九眼皮子看了看,男人手法粗鲁,“按照她的体质,说不定很快就醒了。” 旁边的同伴有些唏嘘:“那蘑菇害人不浅,偏偏长得又不起眼,跟普通草菇一样,我们也是被害了不少次,才勉强能分出蘑菇种类的。” “不过幸好,这蘑菇虽然药效强,但并不害人,只需要睡一觉就好了。” “也就是这人一直撑着不睡觉,这才这么难受的。” “不过大哥,她看到了大黄,真的没事吗?” “没事。”一身粗布衣裳的人站起来,“也是大黄贪吃,明明营地里有饭,还跑出去吃外食。”活该来这一遭。 同伴咂舌:“那我们就不管了?” “为什么要管?”大哥漠然反问,“被人看到了,你能对外解释我们的来历吗?” 同伴欲言又止。 大哥道:“没事儿,他们喝的应该不多,很快就能醒,晒不死的。” 于是两个人便回去,此地恢复寂静。 有兔子蹦跳着路过,在牧魏闲身侧嗅了嗅,又很快跑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凤十九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透过茂密树叶的光,刺的她立刻闭上眼睛。 缓了一会儿,她坐起来,回想着眩晕之前听到的那句话,以及那道模糊的影子,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可是,真的是幻觉吗? 她想起那只老虎,猛虎伤人事件不少,那只老虎却反应平静,看到人也不怕,甚至还跑回来蹭她们的汤喝。 她记得当时她还没有灭火,而野兽普遍害怕抗拒火光。 那老虎……像是被人饲养的。 牧神村的人显然没有这个能力饲养老虎,附近村子里的人,显然也没有这个能力。 有这个能力的,只有牧家。 凤十九打了个哈欠,没有说话,她上前,推了推牧魏闲,见他不醒,便又将人扛起来,往回走。 她筐还没拿回来呢! 等她到了地方,果然见那只老虎已经不在了,不晓得是自己醒来跑走了,还是被人抬走了,原地只有她的背篓,以及小半碗已经冷掉的汤。 凤十九将背篓拎起来,发现药草散落一地,而她带的饼子已经没了。 嘴角一抽,她突然相信那老虎是自己跑掉了。 第八十五章 大虎山的东西 或许是喝的有点多,加上到了往常睡觉的时间,牧魏闲一直没有醒。 没心没肺的人睡觉一向沉,何况又有了药物作用,凤十九叫了他半天,没把他叫醒,只好无奈的背着他往山下走。 正是最热的时候,一般人这会儿都在家里睡觉,歇息一下,尤其最近在割谷子,正趁着这个点休息。 但仍旧有例外,比如一些刚吃完饭,肚子里有食,不好立刻睡觉,于是坐在大榕树下侃笑聊天的一堆老头与老太太们。 看到凤十九,都下意识打招呼:“少夫人!” 看到她身上还背着人,顿时十分诧异:“这是……” “少夫人这是哪儿去了?”有人忍不住问道。 “上山了。”凤十九回答,“摘点药草。” “可真辛苦啊!”一群人点头,然后盯着趴在她背上睡的正香的人,目送俩人离去。 等人走远了,立刻聊开了。 “那是大少爷吧,这是睡着了?” “天可怜见,凤丫头那脸都热红了,我瞧着就跟快炸了一样。” “大少爷再傻,也是个成年人,二十多岁了,长得又高,也不晓得凤丫头从哪背过来的……” “可见当牧家少夫人也不轻松,换个别的姑娘,莫说将人背起来送回家了,怕是刚背起来就要被压倒了!” “……” 身后窃窃私语凤十九已经听不真切,她这次确实累的够呛,毕竟牧魏闲体重不轻,而且又背了这么久…… 她是需要保持身姿轻盈飘逸的杀手,可不是杀猪的,体力再好,也耐不住时间造啊! 凤十九头一次恨牧家和牧神村距离太远,要是就在山脚下,她早解放了! 终于,她到家门口,将人放下,差点腿一软直接倒下去。 门卫立刻过来接住人,见大少爷睡的香,很诧异:“大少爷这是睡着了?” 凤十九点了点头,试图平复自己呼吸。 门卫发觉她状态虚,瞅了她一眼,忍不住问道:“少夫人是从哪将少爷背回来的?” “山上。” 门卫眼睛瞪圆了:“我记得少夫人今日去了大虎山!” 凤十九虚弱地点点头。 门卫这下彻底服气了。 寻常人从大虎山走一趟都能累够呛,这人还背了一个人……门卫将他们大少爷背进去,心里有些同情。 小六听到消息,很快跑过来,打算接过牧魏闲,平常都是他伺候牧魏闲来着。 凤十九制止了他的动作:“你让他来,你去帮我去厨房叫个水,顺便弄点吃的。” 小六诧异:“少夫人还没吃饭?” 凤十九目光幽怨,她只来得及吃了一点饼子,不说以她的饭量,吃了没跟吃没啥区别,只说又累了这么一通,早消化完了。 小六看了熟睡的牧魏闲一眼,有些担忧:“少爷何时睡的,怎能不吃东西就睡觉呢?” 而且他们少爷不是一般吃了才会睡的吗? 他疑问的看向凤十九。 凤十九也没有隐瞒:“我们中毒了。” 小六险些跳起来。 “不过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凤十九及时说道。 小六仍有些担忧。 凤十九目光幽然:“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我还将他一路从大虎山背下来。”甚至某些路还来回跑了两趟。 小六想了一下大虎山距离他们家这距离,顿时目露同情。 “真的没事儿吗?”小六仍有些担忧。 凤十九摇摇头:“我也不晓得,我没见过那种蘑菇,不过我吃了都没事,他应该……也不会有事。” 说到最后,表情有些不确定。 小六立刻道:“我去请牛大夫过来。” 凤十九叮嘱:“正好路过厨房,先去帮我说一声。” 哪里路过了,分明还要绕路的! 小六心中腹诽,面上却没表露出来,热切应下,快步走出去。 . 水是最先送来的,凤十九在屋子里刚坐了没一会儿,就有家丁拎着水过来了,还有厨房里的厨娘端着一盘小馒头与果子过来。 “少夫人,现在锅里没米,秀姨现在正在揉面打算给你下个面,不过怕您饿着,就先带点东西垫垫肚子。” “多谢。”凤十九示意她放下,拿了一个小馒头叼在嘴里,然后开始脱衣服。 她动作太快,厨娘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神就发现她已经快脱光了,露出手臂上的纱布,以及那两个很夸张的蝴蝶结。 厨娘连忙退出去,暗想少夫人莫看平日里寡淡的跟个道姑一样,竟然还有那种灵巧心思呢。 完全没想到那蝴蝶结是牧魏闲打的,有少女心的也是牧魏闲。 风十九洗完澡出来,吃了一叠小馒头,又吃了一大碗面,最后将瓜果吃完,这才感觉腹中满足。 牧魏闲一直没醒。 她一手拨着湿漉漉的长发,一手去给牧魏闲把脉,因学艺不精,只把出来有些异状,但更倾向于他是单纯的睡着了。 没多久牛大夫就被带来,因为是从床上将人拉起来的,知道自己今日无法午睡,是以眼神很是幽怨。 “又闹出什么事儿了。”他一叹,熟门熟路抓住牧魏闲的手腕,片刻后得出结论,“好像是吃了什么致人入幻的东西,还令人昏睡,他这是体内正常循环排毒呢。” 小六很紧张:“那就是没事儿的意思吗?” “没事。”牛大夫脾气好,这会儿已经静下来,想起路上小六对自己说的话,摸了摸胡子道,“这是去大虎山了?这症状我可有日子没见了。” 一旁凤十九眉头一动:“你缘何知道我们是去大虎山了?” 牛大夫一指牧魏闲道:“那蘑菇我们这边可没有,要往大虎山那边才有的。” 凤十九:“可大家很少去大虎山,怎么会中毒……” 一旁小六不知想到什么,面色一变。 牛大夫毫无所觉,摸着胡子道:“说来有缘,这东西一开始还是你们家的人发现的,说是吃了就昏迷,当时把人抬到我那边去了呢。” 一指小六:“当时你爷爷也跟着。” 小六干笑一声:“真是多谢牛大夫了。” 牛大夫摇摇头,将药箱拎起来,忽然一乐:“得,又是白来一趟。” 一天两次,可真会折腾人。 小六生怕凤十九还抓着他问东问西,立刻领着牛大夫出去:“这天儿热,不如您就在我们这歇下吧,等凉快了再走。” 第八十六章 看到人了 等人走后,凤十九拉开帘子上床,她坐着,低头瞧着牧魏闲安详的脸,忽然伸手戳了戳:“又是老虎,又是用人试探,看来你们在大虎山有秘密。” “不过也可能不是大虎山。”毕竟大虎山除了老虎之外,毫无发现,她低喃道,“或许是大虎山往里?” “你们到底有什么秘密?” 嘴上这样说,她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平躺在床上,眼睛盯着上头的帐子,许久没说话。 都不是省油的灯,她想。 刚出龙潭又入虎穴,自己也是够倒霉的。 . 牧魏闲这一觉睡得老长,到了太阳快落山了才醒,彼时凤十九正趴在桌子上做种罂粟的计划,听到动静扭头看过去,青年被脱的只剩一身白色薄衫,此刻微微挥开帘子,俊秀的脸上带着刚睡醒的迷茫之色,眼睛水润。 衣衫本就很薄,又被滚了一通,此刻有些杂乱,微微露出胸膛,里头肤色白的耀眼。 “娘子?”他迷糊叫了一声,似乎很是迷惑,毕竟他睡之前还在大虎山。 凤十九点了点头,指着旁边桌子上下午送来的糯米糍,不过这会儿已经凉透了:“晚饭还没到,先垫垫肚子。” 牧魏闲便摸了摸肚子:“好像不饿。” 凤十九:“可你中午只吃了一块饼子。” 按这人的饭量,他早该饿了。 牧魏闲补充:“还有娘子煮的汤。” 提起那锅汤,凤十九表情就有些阴沉。 牧魏闲没看到她脸色,吹捧道:“不愧是娘子做的汤,我喝了一点儿都不饿了。” 凤十九冷冷瞅着他,他确认不是在暗中指责自己? “可能你是饿过头了。” “……” . 不同于早上听到牧魏闲受内伤时的惊慌焦急,或许是已经从小六那里得知结果,老爷子表现的十分淡定。 他上下看了牧魏闲一眼,确认人没事,还因为长睡了一觉,精神满满,满意的点点头:“没事儿就好。” 牧魏闲不晓得他在说什么,挠头呵呵一笑。 老爷子看向凤十九:“听说你们这次上山,还遇上了别的意外?” 凤十九点头,并未说自己好像看到了人:“碰见了一只老虎。” “老虎?”老爷子刚想询问,就被牧魏央惊喜的打断,“是真的老虎吗?是不是很大,很威风?” 凤十九言简意赅:“大,威风。” 牧魏央不满足,示意她多说点,那可是老虎啊! 凤十九便补充道:“还有些贪吃,而且警惕性低。” 不管它是不是被人类饲养的,面对她和牧魏闲这两个陌生人,那老虎表现的还是太自来熟了些。 哪有猛兽看到人类煮饭就凑上去的,这下得到教训了吧! “贪吃?”牧魏央顿时一脸懵逼,确定没说错吗? “当然,贪吃的不止有老虎。”还有他们。 要是一开始就老实啃饼子喝凉水,他们也不会中毒,当然,也不会被老虎跟上,还发现别的人。 “不过,我们都付出了代价。” 老虎不论,自己绝对是付出代价了,背着牧魏闲一路从大虎山下来,她上一次这么疲惫,还是上一次。 牧魏央听的一脸懵逼,觉得她在打哑谜,不然自己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呢? “牧家有饲养老虎吗?”凤十九冷不丁问起。 老爷子被问住了,一时没接话,要是说养了,但却在牧家未曾见过,若是说没养…… “不算养,只是偶尔给一些吃的。”很快,老爷子想到一个绝妙的说法,在心里狠狠赞叹自己一下,“老虎有灵,想必也是记住我们了。” 凤十九没追问,老爷子也不晓得她这是有没有信自己的说辞。 “你觉得大虎山如何?”凤十九又问。 老爷子沉吟片刻,实话实说道:“你要问我这山地势,或风景如何,那便是还可以,若问我在山上种地如何,我只能说不推荐。” 他是真的不希望凤十九在大虎山种那劳什子罂粟花,距离太近了,总感觉心惊肉跳。 凤十九有些不甘心:“可是大虎山地好,土也好。” 要是在上面种东西,会省很多事。 老爷子:“但是上下山很麻烦。” 顿了顿,想到重要一点:“而且山上没水,挑水不方便。” 凤十九肩膀一塌,她也最忧心这个。 她有些不甘心:“山上不能打水井吗?” 老爷子看她一眼:“你可以试试。” 凤十九开始在心里设想。 老爷子也不阻止,反正进退他都可以,顶多有些忧心罢了。 可如果注定要被发现,那早发现和晚发现……好吧还是很有区别的。 老爷子摇头道:“你要是种在山下,我还能看在都是一家人的份上,能叫家丁与长工去给你顺手帮个忙,但若是种在山上,你就只能自己找人了。” “为什么?”凤十九不解,“莫非你舍不得这个工钱?” 老爷子冷笑一声,“我只是不想我的手下受罪!” “那你可以给他们开更高的工钱。”凤十九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老爷子简直要气笑了,觉得她可真是一点儿不把自己当外人,不然怎么就逮着自己这一只羊薅羊毛呢? “你想都别想。”他说。 牧家赚钱也不容易,钱都要用在刀刃上,断不能让她如此浪费,丢下去连个声响儿都听不到。 “那好吧。”凤十九状似放弃。 “对了。”她忽然提起,没有一点儿征兆,“我今天在大虎山上,好像看到人了。” 老爷子身体一僵,很快恢复原状:“村民吗?真是难得,还有跟你们一样无聊的人。” “不是。”凤十九道,“村民我还是能认出来的,他不是村民。” 老爷子一脸平静,甚至诧异的看着她:“不是村民,那是谁?莫非山那边还有村子?” 凤十九很有探究精神:“有没有,明天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老爷子顿时恨不得甩刚才说话的自己两巴掌,痛恨自己长了张嘴。 张了张口,半天没说话,心里暗恼那些人办事不利,竟然还会被人发现。 “娘子也看到神仙了吗?”就在这时,牧魏闲忽然开口。 第八十七章 弄肥料 “神仙?”凤十九重复一遍,声音有些意味不明。 “对!”牧魏闲显得有些激动,“我在山上看到的,那些神仙好神奇,看不清脸,还有的有两个头,都飘起来,不用走路的!” 凤十九:“你那是中毒出现幻觉了!” 老爷子便接话道:“说不定你也是。” “是不是幻觉,我还是能分清的。”凤十九声音冷漠,看他一眼,见他有些慌张,便没再追问。 算了,总会知道的。 而且,秘密知道太多了不是好事,她就是知道瑞王太多秘密,才会被一直追杀。 不管牧家在图谋什么,算计什么,只要不算计自己就行,她想,她现在就想种种罂粟,发发财,然后准备养老。 饭后,凤十九切了个甜瓜,坐在桌子旁做计划。 见牧魏闲在一旁闲来无事丢着糕点看蚂蚁,便招手让他过来,示意他看自己的计划:“你觉得怎么样?” 牧魏闲傻乎乎道:“娘子,我看不太懂。” “怎么可能不懂。”凤十九看他一眼,“你不是读书认字的吗?” “认字的。”牧魏闲连忙点头。 凤十九便示意他继续看。 牧魏闲又盯了片刻,最终还是绝望抬头:“娘子,我真的看不太懂。” 凤十九本来也没指望他给自己什么意见,但此刻却有点小意见了,牧魏闲天天读书,脑子也在恢复的路上,竟然连自己写这简便到极点的计划书也看不懂? “娘子。”牧魏闲表情绝望,“这字太丑了,和书上教的一点都不一样,我真的看不懂。” 凤十九:“……”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狗,爬字,有些沉默,还有些心虚。 “也没烂到那种地步吧?”她自己都很轻易能看懂的。 牧魏闲比较耿直,直言直语道:“真的丑,先生看到,一定会打手板。”, 凤十九不开心了,似笑非笑盯着他:“看来你没少被打手板?” 牧魏闲便有些憋屈:“都怪先生太严厉……” 凤十九有些好奇:“你应该没进过学堂,你先生是谁?” 牧魏闲傻乎乎的招了:“是姜伯,他很厉害的。” 凤十九回想起姜伯,粗布麻衣,但看上去确实是个文人,而且气质相当出众,一看就与普通人有壁。 何况对方棋艺高超,虽然她不懂士林规矩,却又知道棋这东西几乎是文人必学的。 她问牧魏闲:“姜伯读书厉害,下棋也厉害,怎么就给你们家做了管家?” 管家是可聘请的,但一般人家的管家基本都是家生子,可能会从小读书,但绝对不会比主子还厉害。 何况姜伯对待老爷子的态度,也不是那般尊敬的。 “不知道。”牧魏闲微微瞪大眼睛,似乎没听懂,有些茫然的看着她。 凤十九见他这样,也没追问,有些事情,知道的太清楚了,不好。 于是转移话题,下意识想拿自己做的计划书给牧魏闲看,但忽然想起牧魏闲看不懂自己的鬼画符,便清咳一声:“这样,我给你念一下,你听听好了。” 她也是第一次种田,做这种计划,虽然知道牧魏闲很大概率听不懂,但还是想叫他参与进来。 大概是心里也有些忐忑吧。 凤十九做这个计划,说是计划,其实很简单,就是将山包下来,然后找工人开垦,种地,然后计划一下工人工钱,以及盖房事宜。 还有招工事宜——这个她打算将事情丢给牧老爷子,作为手下有不知道多少长工的人,他比自己经验丰富多了,说不定自己可以薅一下羊毛,直接挪了牧家的长工来帮自己干活。 牧魏闲也不知道听懂没有,他听完,歪了歪头,问道:“娘子是要在大虎山种地吗?” “是种罂粟。”凤十九道,“但是不一定在大虎山。” 不说大虎山没有井,挑水困难,现在明知大虎山有秘密,她就有些不想去了。 知道太多的人,永远不会太幸运,自己已经够倒霉了,她现在就想种田暴富。 “可是附近都是荒山,种地……会饿死的。”牧魏闲不晓得从哪听来的传言,竟还是懂一些的。 一句话戳中心脏,凤十九抿抿唇,荒山……确实不好好开垦,毕竟杂草众多,而且因为地不肥沃,估计想要用上,要耗费好一般功夫。 一般人家养地,就是施肥,然后让土地歇上一季,可自己现在还是第一次,没有收成供自己造…… 那就只有施肥这一条了。 凤十九知道农家施肥都是农家肥,也知道农家肥是什么,她有些抗拒。 毕竟那玩意味道不轻,她之前从未接触过这东西。 或许,她可能找点别的代替一下农家肥……凤十九若有所思。 “农家肥……”凤十九手指敲着桌子,回想自己看过的医书,试图找出什么药物,可以代替农家肥存在。 最终得出结论——没有。 她也不丧,继续回想,最后忽然想起自己今日带回来那些毒蘑菇。 凤十九一怔,立刻站了起来。 牧魏闲见她说着说着就走了,下意识跟上:“娘子?” 凤十九找到自己今天背的竹制背篓,里头东西没有人碰,还是自己背回来的样子。 她将东西都倒掉,分出那些毒蘑菇。 她对这些毒蘑菇印象不深,毕竟记忆中只记得这玩意有毒,吃了会晕眩,严重了还会躺板板。 可她又想起,一般有毒的东西,腐蚀性都比较强,而且这蘑菇的毒是针对人体的,不针对植物,也不是那种很厉害霸道的毒,所以说不定可以试试。 众所周知,树叶,树枝,这些都是可能化成肥料的…… 凤十九咬着笔杆子,重新做计划。 树叶,树枝,最好找那种已经被腐蚀黑的,效果事半功倍,再加上毒蘑菇,很大可能会加速这个进程…… 如果再加上农家肥……可能会更快。 凤十九面无表情,在最后加上了‘农家肥’三字,然后对牧魏闲道:“我们明天有事做了。” 牧魏闲看着她写的文字,一脸惊恐:“我不想玩农家肥。” “……” 凤十九:“不是玩,是正事,而且你不是看不懂我写的字吗?” 第八十八章 介绍人 凤十九是计划了就要做的人,第二天便找人弄了农家肥,打算做实验。 动静弄得不小,老爷子听说,还怪好奇的,打算凑过去看,结果还没靠近,就闻到味道,顿时面色一变,转身就走。 前方有武器攻击! 等等——老爷子猛的扭头,那个站在旁边的人怎么越看越像他乖巧听话干干净净的大孙子? 老爷子面色一沉,对老三道:“把凤十九给我拎回来!” 拎回来是不可能拎回来的,顶多请回来这样子。 “您找我有事?”凤十九好奇。 她穿得衣服样子很简单,主要是方便清洗——其实衣服料子很好,毕竟是跟着牧魏央一起买的,总不能落下太多,牧家也不缺这点钱,但是经由她的脸一衬,就显得普通起来。 旁边的牧魏闲则一身白色圆领长袍,下摆绣仙鹤,配上那张脸,看上去仙气飘飘。 但是只能远观,现在一靠近,老爷子便闻到二人身上传来的味道,脸色十分难看。 “你们在做什么?!” 凤十九也晓得自己身上估计沾上味道了,老实回答:“我们在做肥料。” 老爷子眼前一黑:“这些事有下人去做便是,你们跟着掺和什么!” “我想到了一种可以弄肥料的新法子,这法子可以快速弄出肥料。”凤十九解释,毕竟农家肥虽然好用,但毕竟量跟不上。 而且自己要种的东西多,需要的肥料也多,只能另动脑筋。 老爷子不想听她扯:“出结果了吗?什么时候结束?” 不等回答就道:“你要实验就实验,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了,没必要拉别人也过去!” 得,他就是不快孙子也被拉过去干这种腌臜事儿。 凤十九看向牧魏闲,这事儿牧魏闲完全帮不上忙,但是……能两个人一起臭,凭什么只有自己一个人臭?! 牧魏闲有些纠结,看了两人一眼,最后还是站到凤十九旁边,一脸的壮士慷慨赴死的模样:“我,我也想跟娘子一起玩。” 老爷子闭了闭眼,有些痛心疾首。 他索性看向凤十九,严肃道:“我这孙子虽然痴傻,但从来不向别人那样,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他身上一向干净的很,还会熏香……” 所以能不能放过他? 老爷子开始出卖家丁:“你要是人手不够,便将家中长工带去好了。” 凤十九眼睛一眯,有些开心,但还是道:“这怎么能行呢,现在正是农忙,长工都忙着割谷子呢,怕是忙不过来。” 老爷子面无表情:“那就让家丁去。” 一指身侧的老三:“需要多少人,跟老三说。” 老三表情一呆,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己这不会是被卖了吧? 凤十九却很开心,对老爷子道:“多谢爷爷了,我正需要人呢,我跟村长提了要买山,正需要有人帮我开荒呢,也不需要多少人,几十上百就够了。” 老爷子嘴皮子一抖,转身就走。 几十上百人,他们家丁可没有这么多! 老三也想跟着走,但被凤十九抓住了,只好留下,很无奈:“你具体需要多少人,我给你调。” 凤十九直接问道:“你最多能给我多少人?” 老三算了一下道:“府上家丁,能给你调出去的,最多三十。” 三十,也不少了。 凤十九摸摸下巴,最终点头:“行,那就三十吧。” “我下午去跟村长找里正签合约,这些人最快明天就能上岗。” 顿了顿,问道:“我需要另开一份工钱给他们吗?” 不然呢?老三死人脸看着她,意有所指道:“虽然他们跟我们家都签了身契,但他们的工作,可不包括开荒种田。” 所以工钱还是要给的,即便不给工钱,也要给些好处。 真当开荒是好开的?那可费力气着呢! 凤十九:“看来是要准备给工钱了。” 她摸摸下巴:“刚买了山,还要准备后续,也不晓得我手中那点银子够不够……” 老三没接话,板着一张死人脸看她。 凤十九见他不接话茬,就很失望,幽幽盯了他一眼,只好将此事应下。 算了,她安慰自己,毕竟是给自己干活的,还是不能亏了。 “那我一日给多少工钱合适?”她询问。 老三见她愿意给,有些满意:“也不用多,一人给个十五二十文就够了,村里人盖房子差不多就是这个价。” 看来是要二十文,毕竟开荒不比盖房子轻松,而且她这是长期活,长期开荒,实在累人,所以不能亏待。 凤十九点头:“我知道了,一天我便开二十文,劳烦三叔帮我找下人。” 老三应下,这事简单,他喊一嗓子就行了。 . 下午,凤十九去村长家,然后跟村长一起去隔壁村找里正。 他们村太小,里正在别的村来着,好在距离不远,做驴车,走上三刻钟也到了。 路上,村长打听她买山的事。 “我想种点东西。” 村长一惊,想了一下那山上的土地情况,欲言又止:“这可是个长功夫,那山别看草多,但土地可不肥厚呢。” 想要在山上种东西,在他看来,那纯属浪费力气。 “没事,我最近在研究新的肥料,到时候养养就好了。”凤十九微微一笑,透露一个消息。 肥料可是值得农家关注的要事,村长立刻追问起来:“新的肥料?” 凤十九:“就是用一种新的方法制造肥料,这比等农家肥要快的多。” 村长有些心动,毕竟肥料这东西,年年都是不够用的,基本只能用在好地上,若是有了快速的新法子…… 凤十九没叫他失望,爽快道:“现在还在实验,不晓得能不能成,若是成了,我便将法子教给村里人。” 村长十分感动,要不是因为她是个女子,几乎要握住她的手表达自己的激动。 “那我就等着少夫人的好消息了!” 凤十九爽快,村长也不扭捏,直接道:“不知道您那土地打算什么时候开荒,咱们村里闲汉还是挺多的,到时候都可以去给少夫人帮忙。” 第八十九章 脚踏实地 “多谢村长帮忙介绍了。”凤十九笑容一如既往的寡淡,但从眼神,可以看得出她心情很好,“不出意外,明日就能开始,不过也不急,现在正是农忙时候,村里人也要多歇歇。” 她笑眯眯道:“好叫村长知道,我们这虽然是个体力活,但也不是白用人,但凡能来的,只要不偷懒,我就一人一天二十文钱的开工钱。” 村里盖房子一般一天都是十二文到十五文之间,二十文……村长瞬间笑眯了眼:“少夫人大方,我回去就跟那帮小子们说。” 他道:“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大家伙的性格您也知道,都是勤快人,断然不能误了您的功夫。” “不急。”凤十九道,“我这活想要干好,需要时间呢,村里人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将谷子割了,可别败在地里。” “我晓得轻重。”村长很开心的点头,今年年景不好,往年秋收大家还能靠卖粮食赚点钱,但今年不行,今年粮食够不够吃都是个问题,即便东家已经发了慈悲,但大家伙日子还是有些紧巴巴的。 现在有了伙计可以干,大家伙也会开心起来,不那么绝望。 毕竟这年景,是真能饿死人的。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悄悄去看一侧的凤十九。 这凤丫头小时候就运道不好,年纪轻轻死了爹娘,被送到宫里去伺候人,大家还以为她回不来了,结果她不仅回来了,还光速嫁给了牧家那傻名在外的大少爷。 跟傻子凑一对,谁会开心呢? 大家以为她日子不好过,结果转头这人就那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上头公公和善,下头小姑子关系也好,最重要的是,她一步登天,从贫穷农户,变成了有钱的地主阶级。 简直就是大翻身啊! 往前数,谁能想到她有这种运道呢? 不过也羡慕不来,他想,村里人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瞧不起大少爷痴傻的,也就凤丫头见过世面,对人一切如常,想必这也是牧老爷子对她和善的原因。 他要是牧老爷子,他也喜欢这样的儿媳妇。 就是有一点不好。 村长不敢再瞅凤十九,只在心里吐槽道,太丑了。 凤丫头爹娘明明都是俊秀的人儿,怎么生出来的孩子就这么丑呢? 这到底是仿了谁? . 丝毫不知道村长在心里疯狂吐槽自己,凤十九正在心里算自己这次要出多少银子。 因为种子没有特别多,她这次只包了一座山,是大的那个,占地能有三百多亩出头,但山地价格跟田地价格不一样,要便宜一些…… 五百两银子应该就差不多了。 剩下的银子,每天最少去六百钱,这是一开始,后面人多,花费会更多。 对了,还有饭菜,请了人,她得包饭菜。 这时节天热,很容易热出事,还要弄去暑的茶汤…… 算着算着,凤十九心情逐渐沉重。 一千两银子看着不少,但感觉完全不够花啊! 她知道,老爷子这一次肯支钱给自己,完全是面子上过不去,绝对不会再有下次。 即便有,也不会这么多,多半是几两,几十两这样。 所以老爷子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凤十九捏着手指,心中暗暗算计,她那批罂粟,其实今年也可以出手,只是还需要找个中间人……或者自己乔装打扮过去,不用再抽成给别人了。 只能说,凤十九这人,为了钱,也算是绞尽脑汁,无所不用其极了! 她甚至还想着自己要不要趁着乱相将起,趁机摸几条鱼赚钱外快……但她想起清云大师的话,又很快偃旗息鼓。 一时的贫穷不算什么,命长才是最重要的。 要是因为犯了杀戒,导致自己本就不好的命,变得更加糟糕,那就玩球了。 所以还是要脚踏实地。 那就将罂粟弄成药卖给益州王的人吧! . 这年头买山置地是大事,但在牧神村,这里偏僻,田地买卖转让基本都是内部消化,所以上头看的就不重。 至于那几座毫无用处的荒山,更是毫无作用。 所以一听说有人出钱来买,确认了是本地人,而且那荒山毫无特色,里正非常快速的就按了章,生怕她后悔一样,整个过程十分迅速。 而且还没有那么贵,一共是四百五十两银子。 因为她爽快,现场交钱,里正便特意将荒山三百多亩后面那个多给抹了,权当三百整亩卖出去。 至于山上面积算不算……那些向来不算的,毕竟真的很荒,杂草丛生,连兔子都很少有,留着完全没用。 凤十九拿到了山契,还是头一次见这东西,十分欣喜,还有种说不上来的复杂感觉。 大概就是……有些沉甸甸的。 “置办田地,是大好事啊。”村长看的很是羡慕,尤其是盯着那白花花的银子,眼珠子都要盯出来了。 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那么多钱,更别说摸过,拥有过! 牧家可真有钱啊! “确实是好事。”凤十九嘴角微勾,将山契揣怀里,袖子一垂,抓了把铜钱出来,也没看多少,直接塞给村长。 “这大热天的,劳累村长陪我走一趟了,实在过意不去,这些便当是茶钱吧。” “这不好吧!”村长又惊又喜,眼睛一亮,推辞说道。 凤十九不容拒绝地推了回去:“没什么不好的,您是村长,这本是我自己的事,还劳累您跑一趟,这茶钱您不收,我心里也过意不去,下次就不好再劳烦您了。” 村长瞬间不再推辞,将铜板塞自己怀里,乐的眼睛都眯起来:“哪里哪里,这都是分内之事,大家都是乡里乡亲,就该互帮互助的。” 他暗示道:“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不要吝啬言说,只要能帮得上,我一定帮忙。” 凤十九冲他一笑:“那便再次多谢谢村长了。” 有人得钱,有人得地,大家都很开心。 回去路上,村长确定了凤十九不是那等难说话的人,便拉着人说了一路,主要说村里人关系如何,夹杂不少八卦。 凤十九听的津津有味,不时附和一二,心里暗道真是真人不露面,这老头竟然还挺八卦的! 第九十章 原是我不配 不常笑的人突然一笑会很惊艳,但如果笑了一路,就会很疲惫。 等凤十九回到家的时候,脸都笑僵了。 牧魏央见她这模样,吓了一跳,直言道:“你不想笑,那就别笑。” 凤十九揉了揉脸:“僵住了。” “你不是去找里正买山去了吗?”牧魏央好奇,“怎么变成这样?” 凤十九:“我也不晓得。” 微微抬头,目光微微失神:“大概是因为……我犯病了吧。” 她此前一个人活得逍遥自在,从不在意旁人看法,可一想到自己之后或许要在这里度过余生,就觉得要跟本地人打好关系,村长便是绝对不能绕过的一个人。 只是她没想到村长这么能说,呱唧呱唧的,要不是说的不押韵,简直可以去说相声。 天气那么干,他嘴巴不干吗? 而自己,为了维持形象,只能撑着,微笑附和。 想到这里,一阵委屈从心中来,双目失神道:“我委屈,我好惨……” “……” 牧魏央盯着她看了半响,转身就走。 凤十九也不在意,她就是想自己安慰自己一会儿。 结果又一阵脚步传来,然后有人在自己旁边坐下。 凤十九扭头,看到牧魏闲正一脸认真的确认水囊有没有拧好,然后抬起来,往她脸上一盖。 凤十九:“?” 牧魏闲一脸认真道:“用热水敷脸,会好很多。” 凤十九眨了眨眼睛,半响没说话,盯着他认真的双眼,感觉鼻子有点酸。 她笑了笑:“可是这个是温的,不是热的,能起作用吗?” 牧魏闲认真严肃的表象顿时裂开,有些慌张道:“我,我不知道……可是杯子太烫了,会烫伤你……” “那就不用杯子。”凤十九道,“杯子太烫,水囊太凉,你可以用手,手是温热的,肯定正正好。” 牧魏闲一怔。 就在凤十九以为他会害羞躲避的时候,他却忽然倒了杯热茶,然后双手捧住,捧了一会儿,就来捧住她的脸。 一阵灼热感传来。 牧魏闲紧张问道:“怎么样,烫不烫,凉不凉?” 凤十九双目一瞬幽沉,定定盯着他。 半响,微微掀唇道:“不烫,不凉,正正好的温度。” 牧魏闲便长出一口气,然后弯眼笑了起来。 不远处,手里捏着俩鸡蛋的牧魏央面无表情盯着这一幕,像是僵在那里了。 牧魏央:原是我不配。 . 牧魏闲整整给凤十九暖了一刻钟,茶都凉了两次,他还想续杯,打算继续来。 然而凤十九却拒绝了:“好了,我已经好了。” 然后掰开他的手看,掌心一片通红,像是刚从烙铁上拿下来。 他皮肤娇嫩,除了指尖,掌心连茧子都没有一个,平滑柔软,此刻却通红一片。 凤十九将掌心与他贴住,试图用自己微凉的掌心给他降温。 然而下一秒却被握住。 凤十九抬头,见这人笑的一脸灿烂,眼睛干净纯粹,比外面的太阳更耀眼。 “不疼的,只是看着红。”他说,连声音也很好听。 凤十九慢半拍的嗯了一声,反抓住他的手。 . 第二天,老三将三十个人往凤十九面前一排,示意她可以带走了。 凤十九挠了挠脑壳,倒也没拒绝,毕竟本来就有计划,只是…… 她拉着老三走到一侧,示意有话要说。 老三一惊,立刻躲开她的手。 凤十九:“???” 老三严肃道:“你是有家室的人,不要动手动脚。” 凤十九沉默一下,问道:“那没有家室的人,就可以对你动手动脚了?” 老三顿时支支吾吾起来。 凤十九鄙夷:“渣男!” 老三愤怒:“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害怕自家少爷多想! 但见凤十九一脸‘我已经看透你的真面目’的表情,顿时感觉十分心累。 他挥挥手:“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能办的我一定给你办到。” 凤十九就直说了:“我需要厨娘。” 老三若有所思:“你是想给这些人包饭?应该不用吧,咱们家里管一日三餐的。” 凤十九眼睛一亮,嘴上却道:“这不好吧,这不是亏空公款,占家里便宜吗?” 老三嘴角一抽,你借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样说? 摆摆手,示意大家都是熟人,都知道对方真面目,不用装。 凤十九也没跟他客气的意思,道:“我却还是需要一个厨娘的,过几天村里人可能会找我来做工,那些人我要包饭的。” 村里人帮忙盖房子都是包饭的,她也要包。 老三一愣:“你还要请人?” 凤十九:“多稀罕,难道三十个人很多吗?”她可是有一座大山的! 老三皱眉,觉得她是新手上路,不太懂这里头的事,于是对她道:“就一座山,你也不急着种,何必要那么多人过来?” 他道:“这些人已经够了,他们都是干活的好手,一座山而已,早晚能给你翻出来的,又没有多费事。” 其实还是很费事的,但他害怕凤十九图快,便没多说,只说三十个人够用了。 “我知道够用。”凤十九却道,“可我想用村里的人。” 老三一愣。 凤十九平静道:“今年年景不好,你也知道的。” 老三沉默下来,知道她这是想借此帮扶一把村里人的意思。 一天二十文,五天就是一百文,一月就是六百文,除非县城粮食涨价涨到天上,这些人多少也能买到粮食,起码饿不死。 而那些家里青壮多的,就赚得更多一些。 凤十九道:“这三十个人只是开个头,我主要想聘请村里的人,不过最近农忙,我又想提前整,所以才叫这些人过来的。” “不过你放心,他们在我这都一样,我是不会亏待这些人的。” 老三:“……” 老三欲言又止,想说其实这些人也不富裕,挺想赚外快的,但想想,跟村里人比,这些人过得还算好的,起码饿不住。 于是便没有说话,只是感觉有些复杂。 昔日个性冷漠,性格很独,很自我的人,现在也开始照顾人了。 想到她刚到牧家时那副看似内敛其实暴躁张狂的样子,再看看眼前这沉静了不少的人,老三嘴角微微一勾。 “行,我去给你安排。”他说。 第九十一章 小孩 老三作为贴身保护牧老爷子,几乎是牧家另一位管家的存在,找几个厨娘当然是轻而易举。 但他也没敷衍,找的人不说手艺顶顶好,起码也经得住几人夸赞,而且是出了名的良善人,不会给凤十九找事。 他找了三个厨娘,做这么多人的饭,也能顶住。 没过多久,村里人陆陆续续收割完毕,稻子还没晾晒好,就急忙跑来,生怕这活计硬生生从眼前溜走。 不过因为害怕凤十九,又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心虚,便找了村长帮忙说和。村长挺负责,真领着这十几个人来找凤十九。 凤十九扫了这些人一眼,秋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些人能这么快就赶来,必然都是家里人多的家庭。 她拿了纸笔,将这些人名字都记下来,然后放这些人去干活。 众人见她没有拒绝,顿时大喜,觉得她也没有那么难相处。 村长笑眯眯的,却对十几个青壮年道:“这事儿是少夫人好心,发慈悲才收了你们,你们既然拿了好处,就不能偷懒,知道吗?” “要是让我知道有谁做那偷奸耍滑之事,少夫人不说,我也要训斥你们的。” 十几个人连忙应声表示不敢。 村长晾他们也不敢,挥手让人过去,而后笑呵呵的凑到凤十九面前:“少夫人放心,我们村里的人都是出了名的勤快,断然不会给您找麻烦的。” 然后试探她还要多少人,村里头想要找活计的人可不止这点,还有更多的勤快人。 凤十九:“尽管让他们过来。” 村长一惊,没料到她这么大气,更加好奇了:“少夫人是想要他们做什么?” 凤十九奇怪看他一眼,这不是很明显吗? 村长就轻咳一声道:“山上地虽大,但到底不肥厚,地力不强,若种些豆子什么的,还能有些收成,可豆子……” 豆子廉价,她光开荒就投入这么多,种豆子也不晓得多少年才能回本呢。 “不种豆子。”凤十九见他欲言又止,有些奇怪,“我没跟你说?” 村长两眼茫然。 凤十九便道:“我想要种另一种东西,那东西我们这没有。” 村长眼睛一亮。 看出他的期待,凤十九直接道:“那东西我也是第一次种,而且种子不多。” 村长眼里的光就黯淡下去。 凤十九安慰一句:“若我能种好,也能教授村人如何种此物。” 村长又升起些希望。 这话若是别人来说他铁定要嗤笑一声,觉得对方说大话,但这话是凤十九说的,她身后还站着牧家,便是不会种地,出钱砸几个老把式出来,也亏不到哪里去。 于是对凤十九笑的更加殷勤。 “那我们就等着少夫人的好消息了。” . 等村长走了,凤十九就在思考怎么将地养肥的法子。 通常而言只有撒肥料,但她山这么大……凤十九回去,走到牧家后面,看自己之前弄的肥料。 农家沤肥不算难,但需要时间,她显然是等不了那么久的。 想到被她丢在肥料里的毒蘑菇,她快步过去,还没到地方,就闻到一股味道。 “……” 凤十九脸色瞬间有点黑,点穴将自己嗅觉封闭,这才上前掀开盖在上面的稻草,查看里面的情况。 其实味道已经没有那么臭了,而且颜色变化,已经有了快成的模样。 因为里面丢的东西有点多,显得又脏又乱,凤十九竟还从里面看到了黑色的,像是头发一样的东西。 ??? 等等—— 凤十九眨了眨眼睛,试图看的更清楚一些,那好像…… “!”半响,骂了句脏话,凤十九立刻转身喊人,“有人吗?快来人——” 因为挖的坑就在牧家宅子后面不远,她声音洪亮,很快牧家家丁就跑了过来,还有凑热闹的牧家兄妹。 “少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凤十九手一指:“有人掉里面了,不知道还活着没有,快来人将他打捞上来!” 嘴上如此说,其实已经不抱希望,毕竟她来得时候这人就已经在里面,动也不动,也不晓得呆里面多久了。 “什么!”众人大惊,立刻跑过来。 凤十九试图找一个长树枝,但这一片被清理的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好在牧家家丁反应快,回家拿了长棍,铁锹什么的,在里面拨动,试图将人弄上来。 他们也不是不想下去救人,但这肥正是烧人的时候,下去了他们也讨不到好。 然而里头人毫无反应,他们的工具便派不上用场,反而因为搅动,味道散的更加猖狂。 凤十九觉得不行,回去拿了绳子,将一堆人拨开,甩下去,而后将人往上一拉—— “哎呦——”有人惊叫一声,“是个小孩!” “谁家的,快看看还活着没有!” 凑热闹是人类天性,这里已经挤满了人,都提着脖子往里看,但没一个人敢真正靠近,里头形成一个真空圈。 那个半大孩子被放在地上,身上脸上都沾满了黑色东西,连脸都看不清。 凤十九掏出帕子草草擦了一下,试探他的鼻息,果然毫无反应。 “还活着不?” “有点眼熟,是咱们村子里的小孩儿不?” 凤十九认不出来,她手指按在小孩胸腔,一下一下往下按。 这动作在大家眼里显得很奇异,但再奇异也知道她应该是在救人,一时无人敢出声,屏息看着这里,十分紧张。 也不晓得能不能救活…… 一下,两下…… 凤十九按了快有半刻钟,期间还检查小孩的反应,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她眉头越拧越深。 怕是…… 就在这时,小孩突然抖了一下。 凤十九一惊,立刻将人拎起来,面对地面,拍他脊背,即便双手沾满脏污也毫无所觉。 “呕——” 随着一声呕吐声,小孩浑身一抖,有清水从嘴角流下。 他缓缓睁开眼睛。 “活了活了!!” 众人顿时大喜,惊叫出声。 凤十九也松了口气,微微站直身子,对小六道:“去烧热水吧。” 她要洗漱!!! 就在这时,忽然像是有一阵风吹来,手中小孩剧烈一抖,然后身子一软,直接倒了下去。 凤十九一愣。 第九十二章 好大一个锅 她低头,立刻伸手去检查这小孩儿的鼻息,就感觉刚才还浅浅呼吸的小孩儿这会儿已经没有呼吸了。 连身子都彻底软下去。 凤十九没说话,将小孩平放在地上,脸色不大好看,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刚刚已经救活了。 “这是怎么了?” 众人看情况不对,有些慌张。 老爷子也在,捂着鼻子问道:“十九,他怎么样了?” 凤十九回道:“死了。” 老爷子一呆:“不是已经救活了吗?” “我也不清楚。”凤十九比他还纳闷。 老爷子就不说话了,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 一圈人也讨论起来,更多的人则上前看着是不是自家孩子,即便已经看过一次,这次仔细看,发现不是,就又松了口气。 “有些眼熟,是我们村里的孩子吧?” “我怎么看着像是村长家的二禄?” “我也觉得像。” “什么像,那小脸,就是二禄!”终于有人确定了,喊着就要去叫村长。 村长已经来了,被他小儿子搀扶着,大步跑过来,边喊着问道:“怎么回事,那小孩怎么样了?” 之前一听说出事,就有人跑去通知他了。 此刻见他过来,大家都一脸同情。 村长还怪敏锐的,顿时感觉不好:“莫非是……” 有人点头道:“人没救活,村长,您节哀,年纪大了,不能太伤心。” 村长点点头,有种不好的预感,问道:“是谁家孩子?” 村里人就一脸同情。 村长当即腿就一软,险些趴在地上,险险被小儿子大壮抓住。 大壮也很恍惚,将他爹往地上一放,就挤着人群进去,看到地上躺的小孩,当即惨叫一声:“二禄!!” 凤十九正在思索怎么回事,被他吓了一跳,立刻扭头,心里缓了口气,就见大壮已经扑到二禄身边去了。 也不嫌脏,抱着人就哭着大晃:“二禄,二禄你说话啊,我是你小叔,你快说话啊!!” 他哭的伤心,毕竟这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子。 村里人看的都有些不忍心,连连叹气。 “怎么就掉下去了呢,也没人听到求救声。” “应该不是自己掉下去的。”凤十九忽然出声道。 她声音不高,但极有存在感,闻言众人顿时齐刷刷看过来。 牧老爷子更是道:“十九,你是第一个发现他的,可有什么发现?” 凤十九摇头:“并无,我来的时候这里被盖的很严实,与以往并无差别。” 有人不信:“并无差别?一个小孩儿掉下去了,怎么能没差别呢?” 有人皱眉道:“是不是在捉迷藏……” 话还没说完就被骂了:“谁会跳粪坑里去藏着,这得傻成什么样子!” 那人也很生气的反问:“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众人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来,于是看向凤十九。 凤十九还在回忆自己刚来时看到的情景,脑子里一幕幕场景闪过,最终得出结论——毫无预兆。 稻草盖在上面,没有很严实,但盖的还算全,如果是不小心掉下去的,肯定会连带着稻草掉下去,但粪坑里并无稻草,否则她一定会第一时间发现不对。 不是不小心掉下去的,也不可能是自己故意往里面藏的,否则就像那人所言,这小孩缺心眼,何况这里一靠近就能闻到一股味道,便是缺心眼也不会往里跳啊。 那么就是……被人丢下去的。 凤十九忽然走过去,对大壮伸出手:“我看看他的脸。” 大壮人都哭懵了,呆呆的放开小侄子。 小孩脸之前被用帕子简单擦过,又被大壮抱着,脸上东西已经蹭的差不多了,彻底露出一张稚嫩的小脸。 凤十九掏了掏,发现自己没有帕子了,于是拎起大壮的袖子,往小孩脸上擦,擦的细致干净。 大壮:??? 擦完后,凤十九就盯着小孩儿看,看的认真。 大壮忍不住问道:“你在看什么?” 凤十九:“看看他有没有很害怕。” 大壮便也跟着她盯着看。 凤十九却忽然想到什么,道:“别看了,看不出来的,他之前醒过,表情都变了。” 手指在小孩皱起的眉宇间一指:“但之前经历显然很痛苦,他表情还没散开呢。” 大壮道:“这不废话吗,都掉粪坑里了,出不去,能不痛苦吗?” 凤十九看他目光像是在看傻子。 她捏着小孩下巴,让他张开嘴,里头干干净净的,一点儿脏污都没有。 大壮看着,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这么干净? 凤十九分析道:“他没喊救命。” 说着捡了一根稻草捅了一下小孩儿鼻子,里头有些脏,但又没有那么脏。 凤十九:“他在里头呆的时间没有那么久。”具体多久她不清楚,但显然不超过一柱香的。 “他是被人打晕了丢下去的。”凤十九下结论。 大壮呆呆的长大嘴巴:“啥?” 凤十九瞥他一眼:“这是故意害命的,你最好想想你们有没有什么仇家。” 大壮被她的话吓到,有些迟疑道:“好像有。” 凤十九:“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大壮就立刻道:“有。” “谁?” 大壮盯着她看。 凤十九皱眉:“看我做什么,我在问你话。” 大壮没说话,欲言又止,表情有些复杂。 旁边的牧魏央看不下去,连忙道:“嫂子,他不是看你,他是在告诉你,他仇人就是你呢。” 凤十九:“???” 那这还不如在看自己呢。 凤十九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惑。 大壮似乎也觉得自己这行为不太道德,毕竟好像是凤十九救的人,但是…… 这时候,牧魏央又跳出来给他当解说了,提示道:“嫂子,你把苏卿儿忘了?” 凤十九更加迷惑。 见她好像真把人忘的一干二净的样子,牧魏央只好解释道:“大壮哥喜欢苏卿儿,想娶她来着,结果苏卿儿跟你斗法,被毁容了,最后更是被你弄走了。” 这么说,真是好大一个仇呢,毕竟书上都说,夺妻之仇不共载天。 凤十九:“???” 凤十九只觉得荒谬又无语。 她道:“好大一个锅。”直接盖住我。 第九十三章 偏执 苏卿儿作为前村花,一张漂亮的脸蛋,那是在镇上都有名的,凤十九自然知道想娶她的人很多。 凤十九看向大壮:“你也想娶她?” 大壮没说话,他只是之前想而已,现在他已经说亲了,这种话要是传出去,他亲事就要黄了。 凤十九却了然,道:“那你失恋了。” 大壮:“……” “不过此事与我无关。”凤十九道,“毕竟牧神村几乎所有适龄的男子都想娶苏卿儿,我总不能全部欺负一遍。” 这话倒是有理。 大壮闷声道:“可我们家没有别的仇人了。” 凤十九不信:“再想想,肯定还有。” “真没有。”大壮郁闷道,“我家人都好相处着呢,跟谁都能相处愉快,从未与人结仇。” “即便连不愉快也没闹过?” 大壮就皱起眉头,这个肯定是有的,即便是再好的朋友,也难免红脸,何况只是邻居。 但是…… 大壮摇摇头:“大家都是邻居,便是逞一时口舌之快,事后也会很快忘记,这都不算事。” 所以正儿八经算下来,仇人还真的只有自己? 凤十九觉得自己巨冤枉:“即便有仇,也是你们惦记我,并非我惦记你。” 大壮道:“可我只跟你闹过矛盾。” 凤十九疑惑:“我们有闹过矛盾?” “……” 牧魏央忍不住笑,出声道:“嫂子,之前大壮哥给苏卿儿说过话,被你说过呢。” 凤十九表情平淡:“我说过的人多了。” “何况……”狐疑的看他一眼,“此事我不记得,你却记这么清楚,所以不是我与你有仇,而是你单方面仇恨我。” 大壮哪肯承认,当即就要反驳,凤十九立刻抬手示意他噤声:“既然不确定,还是先将此事延后吧,现在最重要的,是将你家孩子清理干净。”好下葬。 大壮心中同意她的说法,将二禄抱了起来。 “这么急着要人走,怕不是想要毁尸灭迹?”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出声。 凤十九立刻看过去,目光紧紧锁定在一人,眸光在她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上一略,声音就带了几分嘲讽:“原来是苏家婶子。” “好久不见,你脸上这伤是好了?” 苏母被戳中伤心事,脸色顿时一青:“你——” 凤十九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容:“多谢关心,我好得很。” 苏母忍不住啐了一口,谁关心她了! 见她想转移话题,苏母眼珠子一转,直接对大壮道:“你家孩子哪里都找不见,偏偏在凤十九这粪坑里找到了,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很光明正大的挑唆。 偏偏大壮还真被说动,毕竟他本就心有怀疑。 “你想多了。”对上他的目光,凤十九淡淡道,“且不说我不认识这个孩子,我就是认识,也不会随意下杀手。” 大壮忍不住问道:“这谁知道你呢,万一是不小心得罪你了……” “哦。”凤十九脚下踩了一颗石头,而后一踢,石头垂直向上,她伸手一抓,微微用力,再张开,有石粉屑屑洒下。 凤十九:“这就是下场。” 大壮瞳孔骤缩,这是何等手段! 其他人离得远,看的不太真切,但有人见不得大壮怀疑,出声道:“大壮,这事你是真的误会了,你家二禄还是少夫人发现的呢,还是她亲自拿着绳子捞上来的。” “你来得晚,没看到,少夫人一开始还将二禄救活了,不过应该是憋太久了,就活了一小会儿,又死了过去。” “这事儿啊,真跟少夫人没关系,不然她就不用费劲救二禄了。” “是啊是啊。”旁边人连连点头,“那么脏呢,少夫人二话不说就给他按压,要真是仇人,可做不到这一步。” 有人道:“可别听苏家婆娘瞎撺掇,少夫人算你家恩人呢,要不是她发现,你家二禄怕是要在粪坑里沤死了。” “……” 大壮听的脸有点儿黑,忍不住看向他爹。 几步开外,村长佝偻着背站在那里,脸色难看极了,好像一瞬间老了十岁。 “好了!”终于,村长出声,慢慢走过来,对大壮道,“带二禄回家。” 而后对凤十九一鞠躬:“今日之事,多谢少夫人了,只是眼下事情急,只能日后道谢了。” 凤十九摆手示意不用客气:“此事与我有关,他死在我这粪坑里,我自然要对他负责。” “你快回去吧,那东西正是分解的时候,温度很热,估计会烧坏皮肤。”她暗示道。 村长不知‘分解’是何意,但听出她的意思,点点头,带着大壮赶紧回去。 不好跟着村长,一群人就靠近粪坑,探着头往里头看:“真想不到,二禄就死在这里,也不知道谁这么狠心,将人丢了进去。” “不是我们村里的人吧,我们村里的人可干不出这事儿。” “二禄才八岁,刚站住,还是个孩子呢,不管是谁,这也太狠心了。” 凤十九也觉得背后之人狠心,最重要的是,她猜不出背后人是谁。 没管这些人,身上臭气熏天,凤十九快速回去洗澡。 牧魏央想探听更多的事,当即跟上,身后坠了一个捂着口鼻的牧魏闲。 他们走后,老爷子将那些看热闹的人也弄走,最后将粪坑叫人盖住,这才带着人回去。 那东西味道霸道,即便只是在旁边站了一会儿,他也觉得自己脏了。 迈进澡盆子里,老爷子叫老三进来给自己洗头。 没干过这活的老三:“……” 老三纠结道:“我去给您叫长寿来。” 长寿是老爷子的长随,专门伺候老爷子的。 老爷子道:“你过来就行。” 老三就皱巴着一张脸,不太情愿,他也不会干这活儿啊。 姜伯看的好笑,对他道:“你去吧,不用担心。” 不等老三问就轻声道:“他找你有事说呢。” 老三心中一凛,看他一眼,进去了。 老爷子跟姜伯关系好,对他向来尊重,是当军师用的,很少会特意避开他说事,除非……姜伯不喜欢,自己不愿与参与。 心中立刻有了猜测,老三进去,瞬间将门带上。 姜伯则看着关闭的门,幽幽叹了口气。 老爷……越发偏执了。 第九十四章 试探 被暗指偏执的人此刻坐在浴桶里,热水氤氲,水汽弥漫,老三一时有些看不清他的脸,只隐隐看到轮廓,他定睛看着,目光似乎穿过水汽,看到那高坐御庭,面目不清的人。 “别愣着,帮我把头发弄一下,都粘身上了。” 老三:“……” 瞬间就梦醒了。 老三无奈的走过去,笨手笨脚的将老爷子头发弄起来,他年纪大了,头发却还很好,浸了水之后,摸上去顺滑柔软。 他力气大,当然不比长寿,老爷子当即被扯的嘶了一声,连忙叫他松手。 “算了算了,让你帮忙,还不如我自己来呢。” 老三就一脸无辜,他也不想帮忙啊。 老爷子自己缕着自己头发,眼睛慢慢闭上:“村长那边,什么反应?” 老三据实回答:“很悲伤。” 老爷子手一抖:“我是问你他对此事怎么看待。” 老三道:“看不出,但很显然,他并未将此事联想到凤十九身上。” 老爷子就有些不满意。 老三知道他在不满,安慰道:“这也正常,村长是个热心的人,正想带着村里的青壮从少夫人手下讨活计呢,怎么会得罪她。” 老爷子看着水面:“我牧家给的难道还少了?” 每年就收那么点租子,也没见村长对自己有这般奉承。 老三觉得这话不好接。 不过……“村长对少夫人印象很好。” 老爷子冷哼一声:“你确定他眼睛没瞎?” 老三:……人还没有您年纪大呢。 老三没接话。 老爷子也没指望他回复自己,自顾自叹气道:“她现在跟村里人关系是越来越好了,村里人竟然还愿意帮她说话。”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以前的凤十九不说人人抵触,但绝对没有这样的好人缘。 老爷子低声道:“她倒是会做好人。” 他不怕凤十九做好人收割这些人的好意的,只是……若无久居于此的想法,她怎会如此上心维持人脉? 她一个杀手,怎能会有如此改变! “这次的事,多好的机会,真是可惜了……”老爷子又不甘,又遗憾。 老三没说话,静静站在后面,等待他的吩咐。 . 凤十九也在洗澡,不同于老爷子,她有一个格外殷勤的洗头工。 “嫂子,这个力道行吗?”牧魏央轻手给她搓洗头发,唯恐扯痛人就有了理由将自己赶出去,她力道轻的几乎抓不住头发。 凤十九平静坐着,“继续。” 牧魏央也不在意,边洗头发,边跟她搭话,还夸赞道:“嫂子,你头发真好,跟缎子一样,真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脸这般丑,头发却这般好看。 莫非是长偏了,脸上的营养全跑头发上去了? 凤十九没有动静。 牧魏央就问道:“嫂子,您是怎么发现二禄的?” 凤十九:“我又不瞎。” 牧魏央就换了个问题:“你觉得是谁将二禄丢进去的?” “不知道。” “你猜呢?” 凤十九并无太多头绪,“村长家真的没跟人结仇?” “没呢,村长一家人都不错,大家都挺喜欢他们的,跟隔壁村的人关系也好呢。” 凤十九哦了一声,问道:“那你觉得此事跟苏卿儿她娘有关系吗?” 凤十九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牧魏央诧异:“不可能吧,这何仇何怨?” 凤十九提醒:“毕竟粪坑是我叫人挖的。”名义上属于她。 人死在里面,她肯定有责任。 牧魏央就若有所思起来:“你的意思是,苏家婶子是想借此陷害你?” “是不是,一查就知道了。” “怎么查?” 凤十九面无表情道:“你那么聪明,一定能打听出来那个女人的踪迹。” “……” 头发突然被狠狠一扯,凤十九头皮一疼,目光冷冷地扫视过去。 下一秒,牧魏央探头过来,满脸兴奋:“嫂子,你再说一句。” 凤十九静静看着她。 牧魏央催促:“就刚刚夸赞我的话,你再说一次。” “……” 见她不动,牧魏央就撒起泼来,掰着木桶扯着嗓子嘤嘤叫:“你说嘛,你说嘛,你难得夸我一句,也别板着脸,要有感情一些。” “……” 凤十九体贴道:“有病去治。” 牧魏央见她不乐意,还怼自己,就哼了一声。 但好奇心很难抑制,又跟凤十九磨了一会儿,等凤十九清洗完毕,她就提着裙子出门了。 这个点儿正是傍晚,夕阳正好,微风不燥,村里人都喜欢坐在那颗大榕树下说八卦,今天出了这么大事,肯定会有更多人,说更久。 她只需要稍稍提起话头子,就能轻松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呢。 凤十九则躺在了床上。 她食欲不佳,加上心中隐有猜测,便想自己静一静。 结果刚躺下,大脑还没放空,就一阵急切的脚步声跑来,而后有人推门进来,动作风风火火的。 “娘子!” 凤十九思考一秒自己要不要装睡。 还没想出结果,已经闭上眼睛,将呼吸调整的均匀而平和。 “睡着了?” 她感觉有人戳了戳自己的脸,动作很轻,带着好奇之意,像是羽毛在搔过,有些痒。 于是她睁开眼睛。 “你醒啦!”牧魏闲立刻露出大大的笑容,伸手将她捞起来,开心道,“该吃饭啦,吃完饭再睡!” 凤十九没动,继续躺着,反正他也拉不动自己。 她盯着牧魏闲脸上的笑容看:“你认识二禄吗?” 牧魏闲就歪歪头。 “认识!”牧魏闲脆声道,“他拿石头砸过我!” 凤十九眼神微变。 牧魏闲没看清她神色变化,继续道:“后来又拿好吃的找我,可好吃了。” 凤十九就问他是什么好吃的。 “是肉!”牧魏闲估计印象深刻,很快想起来道,“插在棍子上,用火烧的,可好吃了!” 后面四个字一说,凤十九似乎看到他嘴角有口水流下。 “……” 不过,农家人贫穷又手紧,一年吃不上几次肉,二禄会大方的跟牧魏闲分肉? 他乐意,家里长辈乐意吗? “肉这么好吃,那你喜欢给你肉吃的二禄吗?”她问。 第九十五章 锻炼一下 “喜欢吗?”牧魏闲歪头想了想,然后点头道,“喜欢。” 凤十九坐起来看着他:“二禄死了。” 牧魏闲也看着她。 凤十九:“而且死的很凄惨,你也看到了。” 她看着牧魏闲,眸光平静,半点看不出恶意,似乎只是单纯疑惑:“你这么喜欢他,他死了,为什么你这么开心?” 牧魏闲似乎被问到了,有些痴呆的看着她,清澈的眸子里一面茫然,有着可以称之为‘清澈的愚蠢’的成分。 凤十九平静地等待他的回复。 他会怎么说呢? 说不知道?还是忘记了? “娘子?”她看到牧魏闲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声音也很低,似乎有些害怕,“‘死了’是什么意思啊?” “……” 凤十九看着他:“意思是,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牧魏闲一顿,而后眼眶慢慢红了起来,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我,我不想二禄死。” “可他就是死了。”凤十九声音平静的甚至很冷酷。 牧魏闲就哭了起来。 他哭不是像小孩儿那样扯着嗓子哭的很大声,带着要昭告天地的委屈一样,而是安静的,无声的掉泪,眼泪珠子又大又干净,哭得还有一种难言的美感。 哭到一半,突然哼哧了一声,打了个哭嗝,美感瞬间没了。 凤十九还是第一次见他哭,有些好奇的盯着,见他哭厉害了,才想起什么,将帕子递过去。 牧魏闲接了就往脸上招呼。 凤十九忽然出声道:“这帕子好像刚擦过二禄。” 然后她就看到牧魏闲一抖,完全是下意识反应。 凤十九饶有兴致的盯着。 “娘子。”牧魏闲又要哭了,拿着帕子,眼泪要掉不掉,又嫌弃,又不想丢掉,满脸为难。 凤十九就道:“不怕,我洗干净了。” 牧魏闲就大松一口气。 凤十九继续道:“但好像没有晒太阳,不晓得里头还有没有脏东西残留。” “……” 看他再次僵住,这次凤十九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牧魏闲气鼓鼓的看着她,嘴巴嘟的老高,很生气。 凤十九就摸了一下他的头道:“没事,这个是干净的,没用过。” 牧魏闲将信将疑,他实在是被骗怕了。 “没骗你。”凤十九眸光含笑,“你没发现吗,这帕子是你的,我之前给二禄用的是我的帕子。” 他们两个的帕子,光是颜色就不一样,还有质地,都有区别,牧魏闲的是柔软的丝,她的则是棉的,而且也没那么好看。 按理说是很好分辨的。 除非他没注意。 “那娘子的帕子呢?”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确认没有味道,牧魏闲这才开心起来。 即便他懂得事情不多,但也本能嫌弃臭臭的东西。 牧魏闲,其实是很爱干净的。 凤十九的回答他很满意:“丢了。” 虽然她没有那么讲究,但擦过那东西的帕子,她也不会留着的。 牧魏闲就高兴起来,对她道:“那我把我的帕子给娘子。” 凤十九也没拒绝:“好啊。” 牧魏闲笑容就灿烂起来,也不知道在开心个什么劲,将自己的帕子从怀里扯出来,全塞给凤十九:“都给娘子。” 凤十九:“你当我是小六?” 专门给他拿帕子的? 牧魏闲一脸不解,不懂她这是什么意思,拍拍一堆帕子道:“这些都是给娘子的。” 他美滋滋道:“我和娘子用一样的东西呢!” 看着他灿烂的笑脸,凤十九微微挑眉。 忘性这么大? . 晚上,凤十九枕着自己手臂,好久没有睡着。 但不同于旁的失眠的人,她安静的很,连呼吸也是均匀平和的,若非眼睛睁着,谁也看不出她没睡着。 旁的失眠的人就在身侧—— 再次滚了一下,牧魏闲卷着被子,试图睡着。 没过几息,又翻滚了过去,床单都滚皱了。 凤十九就庆幸自己没睡着,不然睡着了再被屡次吵醒,那岂不是超痛苦? “嘤~”身侧忽然响了一声,牧魏闲似乎是做了噩梦,吓到睡不着,但害怕打扰凤十九,不敢起身,就可怜巴巴的。 终于,他忍不住了,小声叫道:“娘子,娘子你睡着了吗?” 凤十九不搭腔。 “娘子,娘子,你睡着了吗~”牧魏闲似乎是不把人叫醒就不甘心一样,“娘子,你睡着了吗?” 凤十九觉得这人一点儿也不傻,鬼精鬼精的,听听这话,谁能想到他是故意想将人弄醒呢? “娘子~”牧魏闲又开始叫了。 凤十九没出声,打定主意想看看这人能叫多久。 结果她狠狠低估牧魏闲的坚持,一刻钟过去了,他竟然还在叫,声音也不大,压的很低,像猫叫一样,但就是很烦人。 “娘子……” 凤十九叹了一声,转头看过去:“你有什么事?” 牧魏闲眼睛噌一下就亮了,开心道:“娘子,你没睡着啊!” “……” 凤十九:“被你吵醒了。” 牧魏闲不认:“我声音很低的,娘子肯定是没睡着。” 急巴巴的抓住她宽松的袖子:“娘子,我睡不着。” 你睡不着,就不想别人睡着? 凤十九就道:“那我帮你一下?” 牧魏闲好奇:“怎么帮?” 凤十九:“把你打晕就好了。” “……”牧魏闲似乎被吓到了,半响没说话。 凤十九:“或者我点了你的睡穴?” “……” 牧魏闲就苦巴巴道:“娘子,不行,我怕做梦,我看到我掉进臭臭里了,特别臭呜呜呜呜。” 牧魏闲哭的十分真心实意。 然而凤十九却有点想笑。 “没事,都是梦。”凤十九安慰,“都是假的。” 牧魏闲抹眼泪。 凤十九道:“而且你跟二禄不一样,他人小手短,你却是大人了,你可以自己爬上来。” 牧魏闲呆住:“真的吗?” 凤十九想了想:“要不然我们明天去锻炼一下?” 牧魏闲强行遏制住自己疯狂摇头的冲动:“在哪锻炼?” “就在那个粪……”眼看牧魏闲又要哭了,凤十九眸中闪过笑意,改口道,“就随便找个坑吧,你之前在大虎山掉的那个坑就不错。” 牧魏闲觉得不大行:“太远了,好累。” “乖。” “……” 第九十六章 治丧 最终牧魏闲还是被凤十九打晕了,因为这人真的废话特别多,絮絮叨叨的,就是不想睡觉。 凤十九起初还安慰一下,等着他自己困了睡觉,结果等的自己都快睡着了,他还在说,最后就忍无可忍,将人打晕了。 世界瞬间清净,感觉是如此美好。 凤十九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她又叮嘱厨娘秀姨煮了一锅安神汤,看到连连打哈欠的牧魏央,也给她灌了一碗。 牧魏央这会儿已经不害怕了,只感觉特别困:“如果是昨晚上喝到这个就好了。” 凤十九:“如果你勤快点的话可以自己煮。” 牧魏央不仅不勤快,还很害怕,尤其煮汤还要打水,她万一不小心掉井里怎么办,那时候人都睡了,肯定无人关注自己,她只能被淹死。 牧魏央甚至怕的连厕所都没去,生生忍了一夜。 她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泪花,看着一派平静的凤十九,有些羡慕:“为什么你不害怕?” 因为见过更恐怖的场景。 凤十九:“因为我确定我不会掉里面,即便掉里面,也能自己上来。” 牧魏央想起她那一身诡异的功夫,有些羡慕:“当宫女都要向你这么厉害吗?” “不是。” 凤十九摇头:“她们比我厉害得多。” 牧魏央噎住,吃惊的看着她。 凤十九却很平静:“我见过的宫女,基本都比我厉害。” 一个个舌灿莲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能力还不错,认识人的关系图复杂的堪比迷宫。 只有一手功夫的她,当然是比不上的。 牧魏央听的都呆住了,瞪大眼睛:“那岂不是说,我连当宫女的资格都没有?” 除了脸,她可是样样不如凤十九的。 凤十九看她一眼:“你嘴皮子也挺厉害的。” “何况。”她眼神有些意味深长起来,“有些人生来就注定富贵,宫女或许筹谋一生,也达不到她的起点。” 牧魏央以为她在夸赞自己钱多,也想到自己优点,顿时有些骄傲起来:“你说的对,虽然我不厉害,但是我有钱啊,你们都没我有钱!!” 她们家可是附近最大的地主!! 凤十九:“……嗯。” 牧魏央开心了,嘻嘻笑起来,跟她说自己昨天听来的消息:“苏家婶子最近忙着呢,她们家地多,稻子还没割完呢,以前苏家叔叔怜惜她长得好,不让她干这些粗活累活,但现在她毁容了,就逃不过了。” “听大牛嫂子说,苏家婶子已经连着快十天都下地割谷子呢,一开始还不乐意,割了没一刻钟就哭哭啼啼,但她以前哭是美人落泪,现在哭就是眼泪鼻涕糊一脸,苏家叔叔都快嫌弃死了,根本不让她歇息呢。” 所以此事,跟苏母无关。 牧魏央说着,有些唏嘘的摸着自己的脸道:“果然女人,还是要保护好自己的脸,看看苏家婶子以前多受宠,现在呢?不仅脸毁了,连保养很好的手也毁了,不仅要干粗活累活,回家了还要做饭洗衣呢!” “真是太凄惨了!” 凤十九听着有些不对:“这是他们品性不好,与容颜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了!”牧魏央理直气壮道,“苏家婶子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往远了说,苏卿儿凭着那张好看的脸,得了多少好处,过年连压岁钱都比旁人多呢!” “你看别的姐姐,甚至连村长家的姑娘,就没有这些好处。” 所以,脸蛋是很重要的! 凤十九也知道脸蛋重要,世人对好看的人总是有着很多善意,但是……凤十九道:“你若找夫婿,万不可找只看脸的。” “连你自己也是,不要以为长得好看,一切好处就理所当然,长得不好看,就活该被唾弃。” 牧魏央一愣,而后失笑:“当然,我可没有那么傻,才不会找苏家叔叔那种人呢!” 凤十九点头:“你要找你哥这样的。” 牧魏央就欲言又止,她不想找傻子。 凤十九:“我是让你找跟你哥品行相似的人,最起码不是光看脸的肤浅之人。” 牧魏央表示了解,而后有些促狭的看着她:“我哥在你眼里到底有多好?”值得你这般夸赞推崇? 凤十九认真道:“他是我见过唯一一个没有对我容貌异目相待的人。”虽然他是个傻子。 但要知道,即便是牧老爷子,也对自己很是嫌弃呢。 牧魏央听得一愣,而后有些心疼的看着她。 长这么丑,真是辛苦了。 牧魏央拍拍她肩膀:“嫂子,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凤十九:“……” 倒也不需要。 沉默看她一眼,凤十九转身走了。 牧魏央以为自己戳到她痛处,就有些愧疚,想着怎么补偿一下。 . 小孩子不像成人那样有很多规矩,今日,村长家就要将二禄下葬了。 凤十九也过去,但并没有提东西,因为她看到牧老爷子也过去了。 二禄今年已经八岁了,最艰难的幼儿时期都熬了过来,没想到突遭横祸,村长一家都有些不能接受。 尤其是村长的大儿子大勇,也就是二禄亲爹,哭的眼睛都肿了。 听说他妻子更是直接晕了过去,现在一身麻衣,强打起精神烧纸。 村长负责接待,基本上村里人都来了,还有外村人,可见村长人缘是真的很好。 凤十九站在角落里,十分安静,不引人注目。 然而村长却没敢将她忘记,将牧老爷子送走后,就来找她:“少夫人去屋里歇歇吧。” 凤十九看出他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说,点了点头,跟着他走。 即便辈分不一样,到底男女有别,村长将凤十九带到一宽阔处,四周都无人。 凤十九:“节哀。” 村长强笑一下,发现笑不出来,就收起笑容,绷住一张脸。 “我主要是想问问,少夫人对于我孙儿被杀这事,可有其他线索?” 凤十九摇头:“并无。” 村长一顿,有些失望,主动道:“我问过我孙儿的几个朋友,他们都说,昨天并未与我孙儿在一起。” “一整天没见?” 村长摇头:“上午还一起玩的,下午就不见了。” 凤十九点点头,问道:“那些小孩,昨天下午去了哪里?” “去山上了。” 第九十七章 与民同罪 “山上?”原本兴致寥寥的人瞬间抬头,凤十九,“哪座山?” “应该就是后面某座山吧。”村长倒是没在意这个,村里小孩皮,经常聚众上山的,见凤十九神色不对,问道,“少夫人有想法?” 凤十九摇头,跟他又确定了一遍:“你们当真没有仇人?” 村长摇头。 凤十九点头表示自己知道,问了一句小孩都是谁家的,转身离开了。 “少夫人。”村长不料她这么干脆,连忙叫住人。 凤十九回头。 村长神情犹豫,对她一拜:“我孙儿死的凄惨,偏我这个做祖父的无能,不能为他报仇,只能任由凶手逍遥法外……若少夫人有所猜测,还请少夫人尽数告知。” 村长老目含有泪光:“我等也好有个努力的方向,不至于向无头苍蝇一样,被人害了,还茫然无措,只能等待。” “你误会了。”凤十九摇头,“我并无怀疑人选。” “不过……”眸光有一瞬的冷厉,凤十九目光一转,遥遥看向众山连绵的方向,那里面有不知多少座山,以及不知多少未知的生物。 “既非仇杀,也非意外,那么还有一种可能。” 村长紧张的看着她。 凤十九眸光黝黑:“他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有人留不得他。” 村长一震,这…… “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见他被震的说不出话,凤十九冲他一笑,笑容还算灿烂,村长却感觉心中一阵恶寒,身上汗毛乍起,冷汗潺潺。 凤十九笑道:“你也知道,我是从皇宫里出来的,那天底下顶富贵的地方,阴私也比寻常地多一些。” 这种事情,在那权利聚集地,实在太过常见。 但这是一个偏僻宁静的小山村啊。 凤十九转身离开,心里蒙上一层阴霾,想起那日去大虎山的所见所闻,表情愈发冷厉。 是他做的吗? . 吊唁不是小孩该来的场所,出了这样的事,一堆孩子都被拘在家里。 凤十九找了最近的一家:“你们昨天上山了吗?” 七岁的小孩因为常年在外头奔跑,脸皮黑黝黝的,唯有一双眼睛明亮,因为刚刚哭过,又红又肿,像是露出一条缝的核桃。 “我们去了后山。”小孩抹着眼泪道,“本来我们还叫了大福,但是他一直没有来,我们就没有等。” 小小的脸上是清楚的后悔之色。 若他们当时没有急着跑,而是等到大福,大福一定不会死的。 凤十九:“他当时犯困,多睡了一会儿。” 沉静目光看着他:“午后即便不是一天中最热的时间,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你们怎么会在那个时间上山?” 小孩早已经回答多次这个问题,再次道:“我们想要上山找果子吃。” 山上会有一些野果子,虽然味道不太好,但酸酸甜甜的,也很有趣味,尤其是自己采摘的,成就感也会让味道变得更加香甜。 凤十九对这个结果并无意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她站起身子,做出要告辞的姿态,小孩起身送人。 凤十九冷不丁忽然问道:“你们去过大虎山吗?” 小孩子顿时慌张起来。 “没,没有。”小孩连忙否认道,“我们没去过。” 大虎山危险,家长一向不许他们靠近的。 凤十九盯着他看,半响得出结论:“但你们想去,甚至还为此做过计划,是吗?” 小孩儿脸一崩。 凤十九继续道:“昨天上午,你们提了大虎山?” 小孩儿一愣,忽然问道:“大福哥的死,跟大虎山有关系吗?” “没有。”凤十九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声音清冷而平静,“他是死在粪坑里的,而非大虎山。” “此事与你无关。” 小孩儿就松了口气,目送她离开,忽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 他还是第一次被这么轻轻的摸头呢。 凤十九却没有这么轻松,走出这户人家,并未走下去继续询问,而是直接回了家。 现在天还热着,太阳已经高升,快要步入一天中最为炎热的时间。 牧老爷子正坐在檐下的大椅子上喝茶,手里放着一本书,胡子白花花,整个人看上去静谧安详,温和无害。 见凤十九进来,冲她点点头。 面前忽然多了一道影子,打在书上的光暗了下来,像是整个人都被笼罩住。 牧老爷子抬头:“怎么了?” 凤十九:“我刚从村长家回来,遇上很多人,他们都对你今日竟然亲自出现,表示诧异。” “有什么好惊讶的。”老爷子一叹,道,“既然是死在我们家地盘上的,自然是我们家的责任。” “还是个孩子呢。”他有些惋惜。 凤十九若有所思:“天子犯法,与民同罪?” 胡子当场被揪断几根,疼痛让牧老爷子瞬间嘶了一声,目光相当复杂的看着她,像是听到了什么脏耳朵的话。 凤十九解释:“对于本地村人而言,牧家就是盘亘在这里的土皇帝,需要多敬着几分。” 连她都被连带着,称一声‘少夫人’。 牧老爷子没再折腾自己胡子,枯瘦的手放在合上的书本上,语气感叹,不见一丝骄傲:“只是因为他们佃了我家的地罢了,对于东家,谁都会恭敬几分的。” 说是土皇帝,也太严重了。 凤十九点头同意他的说法:“我也没见过这么弱小窝囊的皇帝。” “……” 牧老爷子强行摁住想要打人的冲动,露出假笑,“你还有事吗?” 没事就赶紧滚蛋吧。 “有。”凤十九还有事情没有确认,“对于这件事,您怎么看待?” 没头没尾的话,老爷子却知道她在问什么,随意回道:“或许是小孩儿玩闹,玩疯了,又或者是不小心掉里头了。” “上面稻草盖的很严实。”凤十九提醒。 牧老爷子给出另一个猜测:“捉迷藏。” 凤十九再次否决:“那些孩子否认昨天跟他一起玩耍。” 屡次被否决,老爷子眉头皱了起来,“你怎么看?” 凤十九看着他,吐出一句话:“那些孩子昨日曾提议要去大虎山。” 第九十八章 哄傻子呢 “大虎山?”老爷子一脸惊异,“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凤十九盯着他看,并未在他脸上看到其他神色,心中轻哼了一声。 “有趣的地方,谁都想去。” 老爷子微微坐直身子:“你是在怀疑什么?” 凤十九直言:“我曾在大虎山上看到过其他人。” “可能是其他村子里的村民。” “别的村子想要进大虎山,起码也要走上一个时辰。”凤十九提醒。 明知大虎山有危险的情况下,还赶一个时辰的路过去,这是有毛病? 或者说,有更大的利益在前面吊着,不得不去。 “这我就不清楚了。”老爷子摇摇头,又坐了回去,手指在书本上按着,若有所思道,“不过若说大福的事,其实我还有个猜想。” 凤十九示意他说。 老爷子:“我听老三说之前有人来追杀你。” “你在怀疑我?”凤十九挑眉,自己怀疑他,他就将怀疑丢自己身上? “非也。”老爷子正色道,“只是觉得那等凶狠的人,做出杀人之事,并不奇怪。” “可事情已经发生许久。”凤十九提醒,那人早该走了。 “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真正回去了呢?”老爷子笑了笑,笑容意味深长。 凤十九就沉思起来。 倒不是老爷子一说她就信了,只是她忽然想起,那杀手是背着任务来的,自己又那样交代他,他势必要带一个人头回去。 老爷子已经又在叹息道:“那么小一个孩子哦,多心狠的人才会对孩子下手。” 凤十九回神,看他一眼,道:“我也觉得下手的人心狠。” 即便她们杀手,若无特殊情况,也是不会对孩子下手的,所以她更倾向于此事……并非跟杀手无关。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了。 天热很容易脱水,又走了那么久的路,嘴巴有点干,凤十九告辞后去厨房拎水。 正撞上牧魏央抱着两个甜瓜出来,挡住去路,凤十九拿走一个,还道:“吃多了会拉肚子。” 牧魏央不乐意的撅了撅嘴。 想起什么,问道:“我刚看到你跟爷爷说话,你们在说什么,是大福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凤十九:“没有。” 牧魏央追问,“那你们在说什么?” 凤十九想了想道:“听你爷爷哄傻子。” 牧魏央:“???” 牧魏央满头问号,还想追问,凤十九却已经拎着瓜走了,俨然不想多提的模样,便有些不开心。 把人好奇心吊起来却不给结果什么的实在是太可恶了! 眼珠子转了转,提着裙子蹬蹬的跑到一间屋子里,对正在练字的人说道:“我有事跟你说。” . 凤十九并非是很沉稳的性子,多数情况下她都秉持有事情就快速解决的原则,一点拖延症都没有,非常高效率。 吃完一个瓜,又喝了几杯茶水,凤十九顶着太阳再次出门。 不过这次学聪明了,她还记得要带伞。 眼睁睁看着她背影离去,老爷子给老三使了个眼色。 老三点点头,还没迈动脚步,眼前忽然一道风卷过,牧魏闲狂奔而去,边跑边喊着‘娘子’。 老三:“……” 老三就有些迟疑。 老爷子也很诧异,而后对他摇摇头,示意不用再去了。 比起老三,牧魏闲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老三也乐得悠闲,还安慰他道:“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要我说直接顺其自然罢了,你也不要太紧张。” 老爷子反驳:“胡说,我没有紧张。” 老三看了他的手一眼:“书都快被你搓烂了。” “……” 外面,凤十九伸手抵住狂奔过来的人,一派平静的单手给他整了整衣领子,这才问道:“这么热,你出门做甚?” 牧魏闲眼睛眨啊眨:“阿央让我来呢。” 凤十九也不意外,道:“回去吧,外面太热了。” 牧魏闲抓着她袖子,不乐意:“那么热,娘子要干什么去?” “去祭拜大福。” 牧魏闲下意识点点头,而后觉察出不对,有些迟疑的盯着她看,欲言又止,但似乎又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对的,于是显得有些困惑。 凤十九一脸平静:“怎么了,你也想去?” 牧魏闲就点头。 “小孩子不能去,会被招走魂。” 牧魏闲欲言又止。 凤十九笑了笑,还是带他过去,路上还问道:“牧魏央怎么跟你说的?” “魏央说娘子有秘密,让我盯着看。” “那她有没有告诉你,有些秘密是能杀死人的?” 牧魏闲一吓,当场愣住。 片刻后忽然问道:“大福就是这么死的吗?” 凤十九沉默一下,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牧魏闲摇摇头,低落道:“我不知道。” “那就不是。”凤十九安慰一句。 但愿不是。 俩人来到村长家,这会儿来祭拜的人已经少了,但仍有不少人留着安慰这一家子,足以看出这家人人缘多好。 看到凤十九再次过来,众人都有些惊讶。 村长更是直接走过来,目露期待。 凤十九盯着他看了几秒:“我找大壮。” 村长觉得她目光有些怪,但还是冲大壮招手。 “你找我什么事?”大壮声音有些闷。 凤十九领着他往外走,试图找到无人处。 越走越偏,大壮心中越来越慌,“你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 凤十九:“。” 看傻子一样看他一眼,冲他招手:“过来。” 大壮颤颤巍巍迈了一步。 “再近。” “到我面前来。” “你没长腿?” “……” 终于,两人距离极其相近,再靠近半步就能挨住那种。 大壮一低头就能看到她的发顶,就有些纠结。 凤十九:“低头。” 大壮忍不住了:“那什么,我有喜……” 话还没说完,忽然被捧住脸,大壮瞳孔地震,瞬间呆住。 “我……” 凤十九:“闭嘴。” 仔细端详他的脸,凤十九:“你们长得像吗?” 大壮傻傻的问:“谁?” “大福。” 大壮想也不想道:“他是我亲侄子,当然跟我长得像。” 凤十九努力回忆大福的模样,然而……但是大壮跟自己确实有些像,但也只是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计那种,这大概是因为她们是同一个祖先? 凤十九丢开手,大壮如获大赦,逮着机会疯狂后退,终于将自己未完的话说完:“少夫人,我有喜欢的人的,我们快要结婚了。” 所以别惦记他了。 凤十九:“……” 第九十九章 好人 凤十九有些无语,还没来得及张口,手指就被包住。 “你想多了。”边给凤十九擦拭手指,牧魏闲边淡淡道,“她只是想确认一下你跟大福长得像不像,对你并无那种意思。” 说着,将凤十九手指一根一根,擦拭的十分仔细。 不同于那张粗糙的脸,凤十九手指纤长白皙,十分漂亮,只是不同于一般女子的柔嫩,显得骨节分明,甚至掌心指尖有许多老茧,摸着有些扎手。 他擦的太过细致,甚至理所当然,凤十九一时竟有些没反应过来,而大壮也是有些呆愣的看着。 凤十九微微挑眉看着,未发一语。 终于,牧魏闲擦拭完毕,这才抬头,对凤十九弯眼一笑,笑容干净纯粹,“娘子,擦干净了。” 凤十九眼神深沉:“嗯。” 牧魏闲就抓着她的手,不再说话了,看起来不太开心。 凤十九寻思着他是不是吃醋了,又觉得不太可能,也没太在意,将伞捡起来转身回去。 大壮:“……” 大壮颇感羞辱的喊了一声:“喂!” 凤十九侧眸,阳光被遮挡,阴影下那双眸子更显黝黑深沉。 大壮忽然就有点怂,没敢生气,怂道:“你,你为什么要问我跟大福长的像不像?” “没什么。”凤十九扫了一眼,转身离开,一手撑伞,一手被牧魏闲抓着。 大壮还想再问,半响开不了口,他承认自己有点怂。 “肯定是因为她长得太可怕了。”念叨一句,瞅着那俩人的背影,大壮竟然觉得还挺和谐的。 “和谐个鬼啊!”很快又打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清醒一下,“位置完全搞错了吧,为什么是凤十九撑伞,牧魏闲则像个小媳妇一样啊!!” . 并未察觉到牧魏闲的小情绪,凤十九一回去就进了书房,并且将门关上。 被关在外面的牧魏闲:“……” 眼眸深沉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似乎要穿过障碍物直直看到里面的人,片刻后牧魏闲转身离开。 他当然不是吃醋。 他只是在惊异于自己下意识的举动。 那一瞬间沸腾的怒意不能做假,牧魏闲摸了一把自己心口,漂亮的眉头拧在一起。 他是不是太沉浸了? 他一开始的目的分明是要给凤十九洗脑,让她彻底为自己所用,心甘情愿,当自己的狗。 谁会对自己的狗产生占有欲? 也或许不是。 牧魏闲想,哪怕是狗,也是自己的狗,自己的东西,外人当然不能触碰的。 不远处,重新换了本书看的老爷子看到俩人回来,刚想找孙子打听一下事宜,就看到他那俊秀温和的孙子此刻一脸阴霾,周身似有杀气凝结。 脚步一顿,他忽然觉得自己不用急,晚些时候再问也挺好的。 但多少有些担心,于是就悄悄盯着看。 片刻后,他看到牧魏闲动了,似乎要往哪里去。 莫非要来找自己? 轻咳一声,老爷子迈步上前。 下一秒,眼前闪过一阵风。 老爷子伸手挽留:“乖孙——” “爷爷。”并未发现他的挽留之意,牧魏闲随便点点头算是应声,“我去拎壶茶,娘子肯定渴了。” 老爷子:“……” 我也渴了呢。 . 青绿色茶水自壶口缓缓流下,划过冰冷坚硬的砚台,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窗户大开,阳光洒落一地,锋利的刀芒在砚台上磨动,凤十九坐在书桌上,一手砚台,一手匕首,正在磨刀。 动作不疾不徐,寻常研磨一样,不同的是她磨的是锋利的尖刀。 建筑物挡住了上层的阳光,她神情平静,因光色显得有些晦暗,像是一个刽子手。 牧魏闲拎着一壶新茶,推门就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腿都有点软。 “娘子?”他试探的叫了一声。 女子闻声抬眸,狭长的眼眸黑的像是冬日的夜。 牧魏闲抖着手指将茶壶提起:“娘子,我,我拎了茶水。” 觉察到他的恐惧,凤十九将砚台放回去,解释一句:“磨刀使我冷静。” 牧魏闲脸色更加不自然了,嘴巴不听大脑使唤道:“不会杀人更冷静吧?” 凤十九有些惊讶的看他一眼,没否认,只道:“我已经答应过清云大师,不会再杀人。” 牧魏闲一怔。 凤十九已经扯出一个笑容来,说:“而且我是个好人。” 好人怎么会杀人呢? 牧魏闲没说话。 凤十九见他脸色不太好,接过茶水,笑问:“怎么了?” 牧魏闲声音有点低,微微垂头,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娘子杀过人吗?” 锋利的尖刀已经不知何时被收起,凤十九:“你觉得呢?” 牧魏闲觉得凤十九肯定罪孽深重。 他抬头,一脸信任道:“我知道,娘子是好人。” “你说的对。”凤十九笑了,抬手摸摸他的脸,道,“我是个好人。” 从今往后,她就是个好人。 牧魏闲一脸信任的点点头,模样十分天真。 凤十九盯着他清透漂亮又水润的眸子看,越看越喜欢,她有些唏嘘道:“好人总是喜欢好人的,牧魏闲,你也得是个好人。” 牧魏闲眨了眨眸子,似乎没懂她的意思,一派天真道:“我也是个好人。” “嗯。”凤十九道,“所以我喜欢你。” 牧魏闲一愣,而后瞬间笑开,有些羞涩,但又开心的小声道:“我也喜欢娘子。” 他低着头,似乎羞涩至极,忽然跑开道:“娘子,我去给你拿点甜瓜来。” 随之而起的,是被关上的关门声,以及跑开的脚步声。 跑了好久,直到到了一排屋子的尽头,确认凤十九再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牧魏闲才停下脚步。 他抬头,俊秀漂亮的脸上羞涩欢喜不见,取而代之的略显森然的面无表情,清澈的眸子一片黝黑,似乎卷着风暴一样。 好人? 嘁! 屋内,凤十九盯着打晃的木门,丑陋寡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神有几分波动。 大福虽死,但身体完整,显然不是杀手所为。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第一百章 赠书 进入八月中旬,天气终于清朗下来,不那么热了,风也轻柔凉爽起来。 人多力量大,凤十九的地被翻了一遍,现在将要开始翻第二遍了。 厨娘做了好几锅的饭,味道被风卷着吹向远方,随着村长一声锣响,众人欢呼一声,齐齐丢了农具跑过来。 今年收成不好,家家户户都省着吃粮食,他们是村里子吃的最饱的人,就冲这个,他们干活也很卖力,生怕凤十九觉得他们偷懒,把他们给开了。 凤十九站在山口,看着一群人欢快的嗷嗷叫,却没感到同款喜意。 牧魏央爱热闹,现在天气也凉快了,便也跟了过来。 闻着远远传来的香味,她有点馋了,吸了吸鼻子,对凤十九道:“嫂子,我们也该吃饭了。” 这些人干的是体力活,肚子饿的快,午饭开的也早,她还没吃午饭呢。 凤十九看了她一眼,点头同意。 牧魏央与她相处久了,现在已经点亮凤十九语言这一技能,一见她这样,就知道她心里不快活呢。 便有些纳闷:“你怎么了?” 她想了想:“也没人惹你生气啊,莫非是我哥傻到你了?” “……” 凤十九道:“再有十天左右,这里的活就要结束了。” 还是翻的比较细致那种。 牧魏央点头:“那我们就不用每天来这里盯着了。” 凤十九没理她,这人懒得很,一点儿书都看不进去,天天在外头疯跑,脸都黑了一层。 牧魏央见她不说话,就知道自己没说到她想听的,有些唏嘘。 “你到底在愁些什么?”牧魏央直白问出。 凤十九不承认:“没愁。” 顿了顿又道:“若无意外,明年可能有人会饿死。” 牧魏央一愣,不相信:“不可能吧,这可刚秋收完毕呢。” 凤十九:“颗粒无收的秋收?” 牧魏央想到那些空空的稻穗,还有一脸伤心的村民,也感觉有些不好受:“那怎么办?” 凤十九已经有了想法:“冬小麦。” 牧魏央惊讶:“种冬小麦吗?” “不行吧。”牧魏央皱眉道,“一年两季,地力不够吧。” 便是她不食人间烟火,也晓得这个道理的。 地力不够,种了也是白种,凭空浪费劳动力。 凤十九:“以前不够,现在可以了。” 牧魏央刚想问,忽然想起家后头那几个大坑里的粪肥,顿时眼睛一亮,“你是说……” 凤十九点头,还有些费解,“我让人堆肥时并未隐藏过程,有心人自能从中学到,只是为何这么久了,也不见人学习?” 她已经知道,于农家人而言,肥料那是极其重要的,甚至还有人为了一瓢肥水打架,所以她之前让人弄肥料时都在大庭广众之下,想着也算教了一下,结果这么久了,愣是没有一个人学了去。 “……” 牧魏央有些无言,“这东西,谁能学得会啊?” 凤十九:“嗯?” 牧魏央便道:“不是每个人都很聪明的,只是看一眼就能学会怎么做,他们又没有上手,当然是不会的。” 凤十九:“不会问?” 牧魏央便看她一眼。 凤十九等她开口。 牧魏央欲言又止:“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凤十九沉默盯着她,她知道什么? 见她真就不明白的样子,牧魏央顿时有些唏嘘,啧了一声,想解释,一时又觉得不好开口,索性道:“你自己去问吧。” 凤十九目光幽幽地盯着她。 牧魏央被她盯的心中害怕,立刻撅起嘴,指着她道:“看,就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目光像是要杀人一样,你这样子,谁敢靠近你啊!” 凤十九想了想:“你哥。” “……” 牧魏央气急败坏:“我哥除外,他又不是正常人!” “你可真是他亲妹妹。”凤十九瞥了她一眼,继续走路。 “我不是那个意思。”牧魏央被她看了一眼,也有些心虚,立刻追上来,“我哥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根本不晓得何为害怕的。” 凤十九不赞同:“他又不是死物,当然会害怕。” 之前看自己拿刀子磨砚台,怕的腿都软了呢。 “我不是那种意思!”牧魏央想解释,嘴巴张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半响,她闭上嘴巴:“行行行,我道歉,我不该这么说我哥。” 没有一秒就原形毕露,埋怨道:“你能不能别这么阴晴不定,我跟你正常说话呢,你生什么气,真不知道我哥怎么受的了你的。” 凤十九:“???” 凤十九微微一笑:“之前姜伯罚你抄【礼记】,你抄完了吗?” 牧魏央顿时一脸警惕。 凤十九:“今天八月十一了,我记得姜伯说要八月十五前检阅?” 牧魏央顿时一脸绝望。 之前她犯了个小错,本来没事的,结果被姜伯当场抓包,就罚她抄礼记,那本书厚的要死,而且她一点也不熟悉…… 牧魏央低头:“我错了。” 凤十九并未给出回应,只道:“我下午要见村长。” “你方才不是才见过吗?”牧魏央一脸迷茫。 负责给她监工敲锣的人就是村长啊。 凤十九:“在家里。” 牧魏央不乐意的嘀咕几句,没敢正面反驳。 下午,村长一脸茫然的来到牧家。 “少夫人找我?” 凤十九示意他坐下,问道:“村长家中粮食可还充足?” 第一句话就戳中伤心事,村长顿时苦笑一声:“撑过今年倒是没问题,但是明年……” 明年就不好说了。 便是他是村长,村里数得上家境好的人,也是如此。 其他人家,只会更加难过。 他一脸希冀的看向凤十九。 少夫人忽然提起,莫非是…… 凤十九:“别看我,我也没粮食给你。” 村长就一叹。 下一秒,一本书递到面前,凤十九:“里头详细记载了怎样快速弄出肥料,你看看。” 村长顿时激动的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双手接过,颤抖着手打开,然后…… 凤十九:“如何?” 村长沉默地将书本合上。 见此凤十九眉心一蹙,道:“这种时候,无需跟我客气。” “倒也不是如此。”村长有些尴尬,“只是小老儿无能,不认得字……” “……” 第一百零一章 冬小麦 牧神村不富裕,自然也没供出读书人,作为村长,只略识得几个字而已,如今看这本书,跟看天书没有区别。 沉默片刻,凤十九询问:“我之前让人帮忙沤肥,村长可有看到过?” 村长眼神闪烁,立刻应下,“自然。” 何况,他还有个孙子死在那里头了呢。 并不知道他心中难受,凤十九直接问道:“看了那么久,学到了多少?” 村长沉默。 凤十九等不来回应,拧眉看他。 她这张脸本就捏的丑,又很寡淡,便她气势冷漠,平常还好,做出不耐烦的表情,那真是杀气腾腾。 村长心尖儿一颤,连忙点头,有些含糊道:“学……是学到了一些。” 凤十九敲了敲桌子,示意他继续说。 村长便瞪着眼睛,疯狂回忆:“得有肥水……还要有树叶……” 凤十九满意点头。 村长心里一松,胆子也壮了点,继续往下说,他们在这方面天然有些经验,又旁观过,问过,也能说个五六七八分,若多实验几次,不难得出结果。 凤十九有些满意的点点头:“不错。” 村长下意识点头,而后感觉哪里怪怪的。 “但光有这些还是不够的。”凤十九便开始教授,见他走神,眯了眯眼睛。 感觉被冷意包围,村长瞬间回神,两手放在膝盖上,模样乖巧。 凤十九便教了一遍。 “听懂了吗?” 村长连连点头。 “会做了吗?” 村长迟疑一下,还是点头。 凤十九便道:“那你跟我复述一遍。” 村长:“……” 村长干巴巴的念,倒也没记错,毕竟并不难,甚至简单至极。 见他真的记住,凤十九满意点头,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已经八月中旬了,再不种就晚了,你回去尽快将法子教给村里的人,让他们都行动起来。” 村长一愣,明白什么:“少夫人想让我们种冬小麦?” 凤十九:“不然你们等着饿死?” “……” 倒也不用如此犀利。 村长想了想,也觉得可行:“之前我们也想过种冬小麦,只是怕地力跟不上,最后反倒把地给弄坏了,就没敢动,现在有了这个肥地的法子,应该就可以了。” 别人或许不知,但作为凤十九的短工之一,也帮忙撒过新肥,他可是很知道这新肥短短时间内就能沤出来呢。 这么快,虽然时间紧了点,勤快点,也能赶上。 不过…… 村长欲言又止。 少夫人既然决定发善心,为何要拖到这时候呢?莫非是想先耕她的山? 村长绝对想不到,凤十九并非刻意,只是她之前一直想着那些人只要不笨,就会跟着自己学,再不济也找人问问,总能有所收获。 然而她等了这么久,眼见这都八月十五了,还没有人动,她就很迷惑了。 这些人又穷又苦,现在有了机会,怎么还不知道上进? 她也绝对没想到村里人倒是有心上进,也有人偷偷摸摸问了,只是不知碍于什么原因,没一个敢明着来的…… 得了新的肥地方子,村长喜不自胜,几乎要战胜对凤十九的恐惧之意,但一对上那张脸,迅速就将笑容收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少夫人越来越可怕了啊,以前明明还能说笑呢。 村长对凤十九感谢一拜,很快就遁了。 出门路上遇见一脸好奇的牧魏央,还是没忍住问道:“你家嫂子,之前在皇宫里,是做什么的?” 之前他们想着凤十九长得丑,贵人肯定嫌弃,她肯定是做粗活累活的,但是……哪个做粗活累活的宫女有这份气势? 便是村长见过的人不多,也直觉不大对。 牧魏央:“嗯……” “其实我也不大知道。” 面对村长无言的目光,她一摊手:“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我也不好提吧。” 村长了然。 牧魏央却被勾起了好奇心,眼珠子一转,背着手一跳一跳,跑到书房去:“哥~” 正在看书的人抬头,一张脸白皙如玉。 并未欣赏到这份美,牧魏央嫌弃的撇了撇嘴,“你怎么天天做屋子里看书,也不嫌烦闷,你能看懂吗?” 牧魏闲冲她一笑,眼神纯净:“妹妹。” 牧魏央上前将他拉起来:“都坐了这么久了,你快起来走走,活动活动,小心便秘。” “……” 牧魏闲脸皮一僵,被她拉着往外走。 很快觉察不对,牧魏闲:“你要带我去哪儿?” 牧魏央理直气壮道:“你都多久没见嫂嫂了,小心感情生疏了!” 牧魏闲:“……” 中午刚见过好吧。 但他并未说话,只是憨憨一笑。 凤十九正在牧家的大书房里,盘腿坐着翻一本农书,试图得到什么收获。 因为不是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她便有些犯困,加上正是睡午觉的时间,哈欠一个接着一个。 听到声音,眼睛泪濛濛的看过去。 牧魏央看了就是一乐,道:“嫂子,你还说我呢,你还不是一看书就犯困?” 凤十九吸了吸鼻子,将盘麻的腿伸直,“你们来干什么?” 牧魏央甜言蜜语:“我来给你送礼。” 目光一转看到一脸无辜的牧魏闲,凤十九:“你别告诉我送的礼物是他。” “正是。”牧魏央哈哈一笑,得意道:“我来送你们夫妻团圆。” 凤十九不想搭理她,往后面被做的隆起的靠背上一靠,眼皮子微微垂下,“有什么事,直说吧。” 牧魏央推着牧魏闲过去,将他推到凤十九面前,力气太大,牧魏闲差点直接趴在凤十九身上。 “……” 凤十九坐直了:“你到底干了什么亏心事?” “哪有。”牧魏央不服气,“我不是那样的人。” 在座的人没一个信她的。 凤十九也不急,腾了空示意牧魏闲也坐到榻上来,然后长腿一伸,靠着后面,昏昏欲睡。 牧魏央见她真要睡着了,哪里肯依,立刻将牧魏闲挤下去坐到凤十九手边,殷勤的给她捏手臂,捏腿,捏肩。 凤十九被捏的更困了。 但她撑着并未睡过去,而是微微睁开眼睛,猜测道:“你那一箱子话本被发现了?” 想想觉得不对,又猜测道:“你又跟小丽打架了?” “……不是。” 第一百零二章 厉害的人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看来就是无事了,凤十九闭上眼睛。 牧魏央见她不搭理自己,就有些急,给她哥使了个眼色。 牧魏闲一脸无辜,像是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有些困了,便打了个哈欠,然后往凤十九旁边一躺,亲昵的靠着凤十九,闭上眼睛就睡了。 他在这方面很有些天赋,几乎一闭眼就能睡着,而且寻常叫不醒。 牧魏央自然知道他这个习惯的,她:“……” 特意找来的挡箭牌,找了个寂寞。 但没有牧魏闲在旁边吸引火力,她还真不敢贸然问起,于是只好老实闭嘴,打算走人,之后找机会再问。 觉察身上力道消失,凤十九眼睛都没睁:“继续。” 牧魏央气的脸颊肥肉颤了颤,还是认命的给她继续捏。 终于将人捏睡着,牧魏央逃也似得跑了。 单人软榻上,原本睡着的人睁开眼睛,眼里闪过疑惑。 到底有啥事?? . 村长动作迅速,当天就将肥料的事情传达下去,联合牧神村的众人要种冬小麦。 一时间牧神村全是快活的气息,大家高兴到不行。 凤十九带着牧魏闲上山找药草,路过的人都高兴的跟她打招呼。 “少夫人上山去啊?” “少夫人这是又要上山找药草啊?” “……” 凤十九有些惊异这些人的热情,都一一点头回应,莫名感觉心情有点好。 等走远了,她对牧魏闲道:“他们是我见过最淳朴的人。” 牧魏闲正盯着路边一朵漂亮的花瞧,闻言一脸茫然的扭头,不明白她哪里得出的这个结论。 凤十九有些唏嘘:“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年到头只为地里那几亩庄稼而忙活,还要看老天爷脸色,一个不好就可能饿死,旱死……” 牧魏闲一脸懵逼的将花揪了,“娘子?” 凤十九看他一眼:“我听说益州王最近在招兵?” 眼里飞快闪过什么,牧魏闲手上不停动作,想了想,点点头,“爷爷好像提过。” 他一脸天真:“什么是招兵啊?” 凤十九:“就是要打仗了。” “打仗?” “就是要死人了。” 牧魏闲脸色一白:“就跟,就跟大福一样吗?再也看不见了。” 凤十九点头,问他,“你怕不怕?” “怕。”猛的抓住她的手,牧魏闲泪眼汪汪,“不想娘子死,不想打仗。” “没事,”凤十九道,“他们不招娘子兵。” 看他一眼:“他们要的是你这样正当壮年的人。” 牧魏闲人都傻了,“我,我也不想死。” “那你就要想想办法。” “怎么想?”牧魏闲追问。 “比如……”眼睛遥望远山,一眼似乎能看到千里开外,凤十九目中闪过什么,“比如你们变得更强大,将益州王打倒。” “可我们并不厉害。”牧魏闲呆呆道。 “那就去找厉害的人。” “谁是厉害的人?”牧魏闲问她。 “皇帝。” 那个人,当今的皇帝。 “皇帝,是什么?” “……”凤十九嘴角微抽,“是你……” 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凤十九眯了眯眼睛,“你不知道皇帝是什么吗?” 牧魏闲摇头。 凤十九侧目看他,“可是你经常去祭拜。” 既然祭拜,怎会一无所知? “原来皇帝是可怜人。”牧魏闲恍然大悟,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原来皇帝没有头。” “……人家头好好在脖子上长着呢。”凤十九,“何况那雕像也并非无头,只是断裂了而已。” 牧魏闲道:“爷爷说,头要是断了,就不能活了,所以皇帝是死人吗?” “……” 凤十九走在前面,居高临下回头看着他,眼神高深。 要不是知道这人是小傻子,她几乎以为他在故意讽刺那一位。 凤十九迈步继续往下走,声音从前头传回来:“他不仅活着,而且活的很好。” 潜心隐忍多年,一朝得偿夙愿,不知道有多开心呢,他是世上最快活的人。 牧魏闲跟上她的脚步,却慢了她一步,盯着凤十九迈动的脚丫子问道:“那皇帝很厉害吗?” “厉害。”凤十九想也不想。 能当上皇帝的,没有几个简单的,何况这一位,更多了几分心狠手辣。 他绝对是厉害的。 牧魏闲没有抬头,继续盯着她脚尖,语气奇异:“有多厉害?” 有多厉害? 凤十九也不知道。 但是…… 凤十九:“出身将门,家学渊源深厚,又亲自带兵上过战场,真正从血海里杀出来的人,我不知道他有多厉害,但是我知道益州王在他面前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 益州王……一个弟弟而已,瑞王当年上战场杀敌的时候,益州王还在玩泥巴。 纵然不喜他,但作为曾经的手下,凤十九还是知道他绝不是无能之辈。 “娘子……”牧魏闲终于抬脸,黑眸里闪过什么,“对那位皇帝很有信心呢。” 凤十九平静道:“毕竟益州王年幼,且手中并无真正的兵权。” 仅靠一群民兵,想要打过那些真正刀口饮血而生的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也不一定呢。”牧魏闲轻声道。 但凤十九何等耳力,声音再轻也听得一清二楚,瞬间扭头,“何意?” 她拧眉:“莫非益州王还有其他兵力在手?” 想了想,觉得有可能。 先皇宠爱益州王,对虎视眈眈的瑞王却十分警惕,若私下为保小儿子留下私兵护身,不是不可能。 所以这就是益州王起兵的勇气? 凤十九摇摇头,果然,一个两个的,没有一个简单的。 便是看似弱势的益州王,手中也或有保命神器。 不过…… “你怎么知道?” 这事儿是秘密吧?牧魏闲怎么会知道? 牧魏闲顿时一脸茫然,想了想,他挠头道:“好像是爷爷说的,他还夸益州王勇敢能干,很厉害。” 反正只要往爷爷身上推总是没错的。 凤十九却不信,质疑道:“你爷爷还会夸人?” 老爷子那看似可亲实则骄傲的几乎看不起众生,完全一副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的模样,还会夸人? 尤其夸的还是明确处于劣势的益州王? 牧魏闲:“……” 第一百零三章 发了 牧魏闲心里干笑一声,歪着脑袋想了想,声音清脆,“不是爷爷,那就是三叔?” 三叔是指老三,他略年轻一些,小辈都喊他三叔。 凤十九淡淡道:“三叔上一个夸的人是牧魏央,因为她成功逃课而夸她机灵,反应快。”可见这人都夸的是什么人了。 牧魏闲:“……” 牧魏闲便改口:“那或许是姜伯?” “姜伯?”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话,凤十九摇摇头,“如果说爷爷是狗嘴吐不出象牙的话,那姜伯就是纯粹的骄傲。” 骄傲,眼里看不见人。 像是见多了天骄,寻常人根本不放眼里那种。 但这样的人,能被他放在眼里的,绝非寻常之辈。 好歹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大半年,凤十九已经深刻了解到这些人的性格了。 不管是表面的,还是不经意间露出来的,她都有分析过,然后得出结论——没有一个简单的。 但这跟她没有关系,她现在只想赚钱养老,悠闲一生,不管这些,也不会掺合。 “那我不知道了。”牧魏闲表情一苦,想不出来了,眼巴巴的看着她。 “或许是不经意听到的吧。”凤十九也并非非要他说出了子寅卯丑来,毕竟本身也不在意,只是……看他一眼,凤十九探究道:“你对益州王好感很高?” 怎么一直为他说话的样子。 心中一提,牧魏闲摇摇头,声音清脆道:“我不认识他呀。” 尾音一个‘呀’字彰显了疑惑与天真。 不认识,怎么会喜欢呢? 凤十九点点头,也没在意,只是道:“我们与他并无瓜葛,也不会有瓜葛。” 起兵又如何,只要没起到他们这儿来,那就与他们不相关。 牧魏闲点点头:“我听娘子的。” 凤十九摸摸他头,两人继续往山上去。 . 凤十九其实已经挖了不少药材,附近的几座山都被她挖了一遍,甚至好几遍,再去很大可能没有收获,因此他们今日去的是远一点的,之前没有去过的新山。 距离略远一些,两人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 这座山相当并不怎么高大,但山上植被很多,绿油油的,哪怕刚经历过大旱,也因为附近山峰挡去阳光的原因,看上去比别的山精神许多。 掏出装水的竹筒,并没有喝,而是先递给牧魏闲,凤十九继而摸出两枚铜钱,简单卜了一卦。 “向左走。”片刻后,凤十九领着牧魏闲向左边走。 或许是因为少有人来过,路上……地上并没有路,全是疯长的野草,走在上面相当累人。 凤十九还好,牧魏闲就不太行,毕竟身体要文弱的多,甚至还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在自找苦吃。 “哎呦——”一个不注意,脚下绊了一下,牧魏闲直直向前栽去。 凤十九走在他前面开路,直接被砸着抱了个正着,脚下一个趔趄,差点也摔下去。 “对不起娘子,我不是故意的。”牧魏闲迅速站直,一脸慌张的道歉,“是草绊了我一下……” “没事。”凤十九也迅速站直,“是我的错,早知这山上杂草这么多,就该让你在下面等着的。” “可我想跟娘子一起来。” 凤十九没接话,低头看着将他绊到的野草,那是一种相当常见的野草,非常能长,经常都是成片存在,错综复杂的——毕竟是藤蔓型的。 凤十九往前看了看,发现前面到处都是这种草,就有些为难。 “要不你在这歇歇?” 牧魏闲当然不乐意,嘴甜道:“我不放心娘子一个人。” 凤十九:“可我不想背着你。” 牧魏闲一呆,有点委屈的看着她,漂亮水润的眼睛泪汪汪的,无助又可怜,好像是要被抛弃的,无家可归的小狗。 骤然遭受美色攻击,凤十九一时有些承受不住。 “那我送你下去?”反正就是不愿意他再跟着了。 牧魏闲气得直接在地上一蹲,愤怒的扯草藤。 动作太过突然,凤十九吓了一跳,有些无奈的蹲下:“别扯了,你没发现这草藤上有刺吗?” 牧魏闲一呆,伸手一看,细嫩掌心上是青色汁水也遮掩不住的猩红。 后知后觉感到痛,眼泪水瞬间冒出来,牧魏闲哭道:“我流血了,娘子,好痛。” 凤十九看着也痛,她从筐里拿出竹筒,还有以备不时之需的伤药,用帕子沾了水给他擦拭。 刚擦了一下,牧魏闲就嘶了一声,猛的一缩。 凤十九牢牢抓住他的手,她力气大,牧魏闲使了劲也没缩回去,就泪眼汪汪,委屈的看着她。 凤十九面无表情,下手稳准快,飞速给他上好药,甚至还给包扎了一下。 “回去吧。”凤十九弄好,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这大型熊孩子快点站起来。 牧魏闲又想哭了,没说话,用‘你要丢下我,你真是无情冷漠’的目光瞅着她,无声控诉。 凤十九:“……” 凤十九摁了摁眉心,觉得今日可真是出师不利,下次上山绝对不能再带这个累赘了! 她将草秧子一扯:“行,先不回去,你坐在这歇歇,我就在这附近找找,行吧?” 嘴上敷衍,手上动作却凶狠,脆弱的草藤在她手中简直不能看,很多直接被连根拔起。 “咦?”凤十九忽然看向几步外的地面,而后确认什么快步过去拿起小铲子挖挖挖。 “娘子,怎么了?”牧魏闲坐不住,伸着脖子往那边看,就见凤十九手在土里一钻,然后挖出一大团带着泥的黄色东西。 “这是什么?”牧魏闲有些惊喜。 凤十九比他更惊喜:“是生姜。” “生姜?”牧魏闲若有所思,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大声道,“姜茶!” 凤十九点头:“对,就是你爷爷喜欢喝的姜茶。” 凤十九眼睛很亮,顺着继续往旁边挖。 姜这东西跟草一样,也是见土就长,只要一处有一颗,那不久之后它附近将全是生姜,所以这玩意儿很好种。 最重要的是,这东西价格不低,在大户人家很有销头,毕竟这年头很多人都喜欢喝姜茶。 而若吃荤菜,那更是几乎少不了这东西的。 所以,发了! 第一百零四章 面具 最终凤十九挖满了一筐回去,就这还没挖完,这里的姜不知道在这里繁衍了多久,她觉得自己即便再挖一筐也挖不完。 并未继续挖,凤十九甚至将泥土都原地盖了回去。 “这些都留着,下次再来,说不定又有一堆。” 而她这一筐,能不能种活,还是两说;不能活就继续找,做两手准备。 有了这个收获,凤十九也没忘记再找找,可惜并未在附近找到其他的东西。 好在有收获,凤十九并不感觉遗憾,让牧魏闲拿着铲子与竹筒还有一些零碎的东西,自己背上一筐生姜,欢喜下山。 牧魏闲惯常走在她后面半步,扭头看着背着筐的凤十九,再低头看看拿着杂物的自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想起寻常看到那些劳作的村民,牧魏闲脚下忽然一滞。 那些干重活挑担的好像都是男性,拿杂物的则好像都是妇人与小孩? 牧魏闲有些纠结的看过去,试探开口:“娘子,不然我来背吧?” 并未察觉他的纠结,凤十九犀利发问:“你背得动?” 牧魏闲:“……” 是男人就不能否认,牧魏闲上前一步:“我是男子汉,我要保护娘子,我可以的。” “别,你老实跟着就好了。”凤十九摆摆手,这一筐下去,估计会把这娇生惯养的小公子直接压趴。 “那好吧。”并不知道她在心里如何吐槽自己,牧魏闲听她拒绝,暗暗欣喜,他确实不太想背的,那一筐东西,一看就很重。 他跟凤十九又不一样,凤十九那是能单手拎豚的存在,背这些就是小菜一碟,自己若背,那就是专业不对口,专门找罪受。 他也没闲着,笑眯眯的跟凤十九说甜言蜜语,夸奖的话一叠接着一叠,凤十九听了暗叹他窝书房里看的那些书也没有白看,瞧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 一来一回费了许多时间,两人回去时,已经是艳阳高照,快到午时了,便是再勤奋的人也知道要避着太阳,这会儿外面并没有什么人,自然也无人看到他们收获满满。 牧魏央却是惊呆了:“这……这是啥?” 凤十九放下筐,任由她扒拉着,一边按揉自己肩膀。 力气再大,背了这么久,也会感觉到累的。 “娘子,我给你按按。”牧魏闲立刻殷勤的凑上来,软着手给她捏。 等小六将水打好之后,还随着凤十九进了里间。 打算洗澡的凤十九:“?” 凤十九:“你要洗澡吗?” “我不洗。”牧魏闲摇头,“我要看娘子洗。” “……”我不想让你看。 凤十九:“非礼勿视。” “可我们是夫妻。”牧魏闲呆愣一下。 “夫妻也要避着的。”凤十九直接将他推出去,并将门关上。 鼻尖差点被关住的牧魏闲:“??” 莫名有些不开心,牧魏闲开始拍门:“娘子,你把门打开,我要进去看看!” 听得正清楚的牧魏央:“……” “大白天的就要……就要如此,羞也不羞!?”牧魏央双手叉腰,两耳通红。 牧魏闲被骂得一头雾水:“娘子背着姜一路回来,身上肯定有伤,我看看怎么了?” 误会了? “那也不能这么……嗯,你可以去房里等着,她总要穿衣服的。”牧魏央轻咳一声,给他出主意。 见门关着,还指点他爬窗。 听得一清二楚的凤十九:“……” 低头洗了把脸,因常年不见天日有些苍白的肤色被热水一浸,显得水润润的,一双眼睛更是水光潋滟,美得活色生香,惊心动魄。 耳朵一动,听到细微动静,发觉牧魏闲真的在爬窗,顿时有些无言,飞速将面皮搓洗一遍,贴在自己脸上。 “娘子!”几乎是下一秒,一颗头颅探了过来。 凤十九肩膀一颤,手一抖,差点把脸弄歪! 背对着牧魏闲,凤十九:“出去。” 声音罕见的冰冷。 牧魏闲一怔,眼神闪了闪,没说什么,听话的出去了。 不久后,裹着薄衫的人一身水汽走出,看了一眼眼巴巴坐在床边的人,有些牙疼的将药膏递给他。 果然,又被涂了厚厚一层,黏在肩膀上,让人恨不得直接洗掉。 摇摇头,凤十九没有动它,裹上外衣去吃午饭。 老爷子总是最后一个到的,相对的牧魏央总是第一个。 牧魏央是个话唠,问起生姜的事,对他们有这么多意外收获很感兴趣,也想亲自去挖。 凤十九可不想再带一个累赘:“这些已经够了,留一半卖一半,你若感兴趣,不如帮我将这东西卖出去。” 牧魏央一愣:“卖?不留着自己吃吗?” “我缺钱。”凤十九提醒。 “那就卖给爷爷好啦。”牧魏央相当没心没肺,开心的笑道,“爷爷有钱呢,让他出钱买,而且他也喜欢喝姜茶呢!” 牧老爷子刚进来就听到这话,脚步一顿,没好气道:“是啊,我确实有钱,尤其是给你买话本的钱,那可真是多的是。” 牧魏央零花钱不少,但经常月光,而且她不像其他小姑娘那样喜欢买漂亮首饰,布料什么的,就喜欢买话本,一买就是一兜子。 这些编撰的话本内容子虚乌有,常常带有强烈的个人情绪,尤其是写情爱的,牧老爷子更看不上,觉得会移了性情,一度想停了牧魏央的零花钱,甚至想关了书铺,从源头遏止此事,没看他曾经的乖孙女现在跟名门淑女越来越不沾边了嘛? “……” 有被阴阳怪气到,牧魏央缩了缩脖子,怂了,不敢发一言。 老爷子落座,看着她低头装鹌鹑,冷哼了一声。 牧魏央更怂了。 但谁都知道,她只是表面怂,其实死性不改。 “其实魏央还是很孝顺的。”指望着牧魏央给自己帮忙,凤十九给牧老爷子倒了杯茶,说好话,“只是很多小细节都被您忽视了。” 牧老爷子挑眉:“嗯?” 凤十九想了想,忽然道:“譬如吃饭,虽然你每次动筷都比她早,但她却总是早一步将食物入腹。” 凤十九很欣慰道:“她愿意为您试毒,可见有多在意您。” 老爷子:……“ 第一百零五章 赚钱难 老爷子:“……” 牧老爷子盯着她瞅了一眼,平淡道:“你倒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哪儿都能想到试毒上去。 凤十九微笑。 一看她露出笑容就心里不得劲,老爷子道:“你那生姜有多少,我买了。” 卖点小面子而已,一千两都给了,这点儿也不算什么了。 凤十九当即掰着手指头道,“大概有六十斤左右,按照市价的话,就是四十五左右文一斤,全卖就是三千钱左右。” 说到末尾,顿了一下,怎么感觉有点儿少? 她背了一路,才赚三两银子? 她嫌少,有人却嫌多:“四十五一斤?” 凤十九点头:“这是市价。” 牧老爷子嫌弃,他倒也不是出不起这个钱,就是纯粹见不得她赚自己钱,还赚的这么理直气壮。 悠悠喝了口汤,老爷子:“你也说了那是市价,给家里人还是这个价?” 凤十九立刻道:“您若想要,我可以白送给您,一分钱不要。” “你会有如此好心?”老爷子惊疑,瞬间警惕起来。 有些人便宜能占,有些人便宜就不能占,凤十九就属于后者,她绝对是你占她一分便宜,她最少也要讨回去两倍的那种人。 是以…… 看着凤十九官方而虚假的微笑,老爷子放下汤匙,直白道:“你想要什么?” 她又想要些什么? 闻言凤十九脸上笑容一顿,思考一秒要不要客气迂回一下,按照她见过的例子,那些人都会多迂回一下,显得委婉又客气……但嘴巴已经先大脑一步开口道:“我想要你门口那个花圃。” “花圃?”老爷子疑惑,“你要那个做什么?” 脑子里忽然闪过什么,老爷子面色一变,“你不会要拿来种你那罂粟花吧!” “怎会。”凤十九道,“山上几百亩够种了。”她看不上那小小花圃。 不过花圃用来种罂粟是多此一举,用来种姜倒是正好。 凤十九尽量让自己笑的热情温和而亲切,务必使人见之心生好感:“我想用来种姜。” 老爷子冷哼一声,竟也毫不意外。 姜不占地,开的花也别有一番趣味,老爷子并不如何抵触,只是……“你们院子里不是也有花圃?” 若只是种姜的话,那一个花圃也够了吧。 凤十九欲言又止。 老爷子眯眯眼睛:“你说。” 凤十九略委婉道:“姜喜肥。” 想要种姜,势必是要弄花肥的,那玩意儿撒外头地里还行,撒在家门口……那岂不是一开门就能闻到味道,连睡也睡不安生? 老爷子:“……” 老爷子想到那种场景,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你受不了那个味儿,我就受的了了?” 凤十九:“年纪大了,嗅觉都会退化。” “……” 见她还想继续说,牧魏央一脸一言难尽的拉住她,别说了,没看爷爷脸都青了吗? 她觉得比起自己,凤十九更能吸引爷爷火力,三言两语就有让人想打死她的冲动。 . 最终凤十九并未申请到在老爷子门口种姜的权利,但老爷子还是给她指了个地方——老三的院子。 老三:“……” 老三看着在自己院子里忙活的几个人,脸色阴晴不定。 虽然他一个大老粗,不做那等在院子里养花的风雅事,但也不代表他就愿意让自己的院子臭烘烘的吧? “你得罪他了?”对于他的情绪,凤十九只问了一句。 老三顿时沉默。 凤十九便拍拍他的肩头。 老三看着没比自己孙子大几岁的凤十九,翻了个白眼出去了,用实际行动展示眼不见为净。 “爷爷越来越记仇了。”看着他的背影,牧魏央有些唏嘘道。 凤十九好奇:“你知道缘由?” “我不知道。”牧魏央一脸同情,“但看三叔的脸色,他本人对此毫无记忆,可见此事不大,他并未放在心上。” 但有人替他记住,甚至还找准机会报复回来。 凤十九听的有些唏嘘。 生姜不是这个季节开种的东西,但是因为刚出土没多久,而且凤十九挖的时候上面刻意沾了一些土,所以活性仍在,现在埋进土里,可以做到欺骗生姜的作用。 牧魏央被她拉来当壮丁,白皙的手沾满了黑色的土,她看得很不高兴,拍拍手问道:“嫂子,你很缺钱吗?” 凤十九:“我回来后,就未有钱过。” 谁能想到她曾经也是腰缠万贯的富人呢? 只是现在掩埋身份,也不晓得京城那里局势如何,她也不敢去钱庄取钱,所以就很穷。 姜很能长,现在种下去,明年怎么着也得繁衍多一倍出来,到时候可以专卖给富人,卖高一点。 等明年,罂粟花种下去,也会收获。 到时候就有钱了。 想到这里,凤十九有点想叹气。 好久没有这么因为贫穷而精打细算过了,真是费脑子。 牧魏央听她叹气,自己也想叹气,很有些戚戚然道:“我懂你。” 凤十九:“你不懂。” 她是有钱,却不敢用,牧魏央是根本没有钱。 牧魏央大声:“我懂!” 然后不等凤十九反驳就对她道:“你要是也缺钱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合伙儿做生意!” 凤十九来了兴趣:“说说。” 牧魏央眼睛晶亮道:“我想卖话本子,这个很值钱,一本就能卖到二百文,比你辛苦种姜一斤才那么点有赚头多了。” 凤十九承认,但是,“你写?” “我也想写。”牧魏央忸怩道,“但我怕我写的不好,到时候没人买,我们就亏了。” “不会。”凤十九道,“你爷爷有钱。” “……” 一旁假装发呆实际偷懒的牧魏闲闻言再次同情一下爷爷,这是造了什么孽。 “爷爷又不看话本。”牧魏央吐槽道,“而且这事儿要是让他知道,肯定会捣毁我们的生意。” 牧魏央:“所以我们不写,我们直接倒卖。” 凤十九歪头。 牧魏央掰着手指给她算:“我们可以去书铺便宜拿货,或者直接从写书人那里买书,然后再高价倒卖给我认识的那些朋友。” 地主小姐的朋友,自然也是有钱的地主小姐,她完全不担心朋友买不起。 凤十九同情一下她的朋友,然后犀利发问:“你确定你此举是为了赚钱,而不是与写书人见面当面催更?” “……” 第一百零六章 去县城 牧魏央有点儿心虚,忸怩道:“我觉得这是一码事,我去收书的时候当然可以顺便去看一看作者。”然后催更一下。 凤十九就啧了一声,就知道这厮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过…… 凤十九怀疑看她一眼:“从书铺拿书可不容易,你要想赚高价,书铺乐意与你分享渠道?” 这书铺老板是疯了吗? “容易的,容易的。”牧魏央见她感兴趣,拉着人就往屋里带,也不管茶水冷的还是热的就先给她倒了一杯,然后道,“我跟书铺老板商量过了,我低价从他那里拿书,只要我能卖的出去,那超过价格的钱,就都是我的。” 所以她打算找她那些大户姐妹们买,毕竟这些人都是不缺钱的存在,缺的是能出门的机会,以及旁人送上门的功夫。 “代理?”凤十九歪头。 牧魏央没太了解,但还是点头道:“差不多差不多,反正就是有赚头的。” 凤十九却失了兴致,罗阳县不大,大户也不多,这东西能赚的有限,而且还要见太多人…… 凤十九站起来,“你自己整吧,我觉得我还是种姜赚钱来的更快。” “可你姜一斤才几十文,一年才能卖一次!。”牧魏央不服气道,“我的话本子每月都能有进项呢。” 凤十九就让她算算:“你觉得你一月进项多少?” 牧魏央简单算过,迟疑道:“怎么着……也得有个好几两银子吧?” 凤十九转身就走。 “别走别走!”牧魏央立刻去拉她袖子,拖着人不让走,喊道,“我能赚钱的,真的,我打算直接找那些写书的谈生意,用比书铺老板高一些的价格买进,到时候会赚得更多。” 凤十九:“我相信你。” 将袖子上的手拿下来:“但我觉得这事儿你一个人就够了。” 这点小钱,还是让她自己赚吧。 “不够的,不够的。”牧魏央讨好的笑,“我需要嫂子您的帮忙呢。” 凤十九居高临下瞅着她。 牧魏央讪笑,笑得谄媚又热情,一看就不怀好意。 眯了眯眸子,凤十九想到什么:“你想找个给你背锅的?” “……”牧魏央觉得她说话难听,“什么背锅的,就是用一下你的名义而已。” “你也知道,爷爷肯定不会允许我干这种事。”牧魏央不满的嘀咕,“但如果是你说你想做,爷爷肯定不会管的。” 这也是她想把凤十九拉进来的原因。 “求你了,嫂子,你就帮帮我吧。”牧魏央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大眼睛水光闪闪。 “那些话本子到底有什么吸引着你?”凤十九好迷惑,牧魏央再缺钱也不至于忙活一月就去赚那么几两银子,所以目的还是借此催更……那些话本子竟好看到这份上? “我也不知道。”牧魏央苦着脸道,“但就是想看,而且话本子也是书,四书五经也是书,我这是在看书呢,积累知识呢,干得是正经事。” 凤十九:“四书五经是正经书。” “只有人才分正经呢。”牧魏央说着,忽然伸手抱住她,无赖道:“你就说你同不同意吧,你要是不同意,我今天就不松开你了。” 凤十九:“……” 忍住将人甩出去的冲动,凤十九:“赚的钱分我五成。” 牧魏央一呆:“五成?” “怎么,嫌多?” 牧魏央确实嫌多,自己辛辛苦苦骗来的银子结果自己只能分一半……但看着凤十九那随时都会走的冷漠态度,她一咬牙,还是答应下来。 “不过……”她提要求道,“我过两天想去见见那个‘风月’的作者,你要跟我一起去。” 凤十九没意见。 “不过这书名……” 牧魏央就嘿嘿一笑:“误会了吧,这是本正经书呢,讲的是江湖故事,只是书两个主角名字有‘风’‘月’二字,便以此起名,好多人都觉得此书不正经买回去一看,结果嘿嘿嘿……” 凤十九夸赞一句:“此人有巧思。” 见她夸赞,牧魏央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会很不屑呢。” “为何不屑?”瞥她一眼,凤十九道,“此赚钱的法子,可以借鉴。” 不管手段如何,反正书是卖出去了。 牧魏央一惊,“这不太好吧?”虽然喜欢这书也喜欢这作者,但她也觉得这种手段……不太光彩呢。 “没什么不好的。”凤十九道,心中真正来了兴趣。 人都有猎奇心理,以及一些隐秘的不欲人知的想法,若是借此赚钱……凤十九沉思,“其实罂粟的作用,也不只适合用作军中,若是用在床帏之间……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她声音很低,近乎呢喃,但牧魏央此刻就在她身边听得是一清二楚,顿时整个人一震,大张着嘴巴看她,半响说不出话。 这…… 她严重怀疑自己做错了事,给了凤十九错误的启迪,但她不敢吭声,只心虚的看了牧魏闲一眼,就当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了。 耳力奇佳的牧魏闲:“……” 牧魏闲面色不变,端起冷茶喝了一口,心中怀疑当年凤十九被当杀手培养时,是不是还被灌输了奇怪的事情。 . 没两日就是八月十五,中秋夜。 这日,早早用过晚膳,几人坐着马车去了县城。 “今天去找人?”凤十九迷惑,“今天不是团圆日?” 这种佳节,见外人? “多好的机会。”牧魏央摆摆手道,“谈生意自然要挑对方心情好的时候,我敢确定,今天就没有几个心情不好的人。” 凤十九看她一眼:“也不一定。” 他们来之前,老爷子那脸色……简直孤寡老人本人。 闻言牧魏央也想起爷爷,顿时有些心虚,但还是道:“我也邀请了爷爷的,是爷爷自己不去。” “他想你留下陪他。” “才不呢。”牧魏央哼道,“爷爷看到我就心烦,他只喜欢哥哥。” 说吧,扭头目光灼灼去看一旁的牧魏闲。 牧魏闲正在拿桌上的糕点甜嘴,见此一脸懵懂的抬头,见她不挪眼,就试探性的将糕点递过来。 牧魏央一脸嫌弃:“你自己吃过了,谁要吃。” 牧魏闲又递给凤十九。 凤十九:“……” 我谢谢你。 第一百零七章 纪宁玉 四目相对,看着对方一脸期待的模样,沉默片刻,凤十九将糕点接过来。 牧魏闲见她接了,顿时笑开。 下一秒,嘴里被塞了一嘴的糕点,不太明亮的车厢内,凤十九眼神温柔:“好吃吗?多吃点。” “……” 牧魏闲艰难的咽下去,“好吃。” 好干。 不晓得是不是看出他心里想法,凤十九相当善解人意的给他倒了杯茶,乡间路窄而不平,马车晃荡,在里头烧水有风险,所以这一壶是烧开了放凉了的清水,倒是很解渴。 牧魏闲甜甜一笑:“谢谢娘子!” 说着就拿了糕点递给凤十九:“娘子,吃。” 凤十九看也不看,只问道:“好吃吗?” 牧魏闲想也不想的点头。 下一秒,再次被糕点堵住嘴,凤十九笑容温和:“好吃就多吃点。” 然后又到了杯水。 周而复始几次,牧魏闲总算不再提什么吃糕点的话。 牧魏央在一旁看俩人互动,只觉得牙疼,撇撇嘴,很是嫌弃。 不过…… “你不喜欢吃糕点吗?”牧魏央有些奇怪,“我记得你还挺喜欢吃糯米糍的啊。” 方才那盘子里不止有桂花糕,还有糯米糍,按平常凤十九都会吃几块的。 凤十九:“我记得你说街上有好多卖吃食的摊子。” 牧魏央瞬间懂了,这是要留着肚子呢。 她看向牧魏闲,扫了一眼他的肚子,觉得他估计没有胃再吃了。 她这是故意的? 正想着,就见她嫂子拍了拍她哥的肩膀,低声道:“困了?要不要睡觉?” 牧魏央:“……” 确认了,嫂子就是想故意支掉哥哥。 “不困。”牧魏闲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困出来了,却是倔强的摇摇头,道,“我要看花灯。” 凤十九:“先睡一会儿,醒了叫你。” 牧魏闲闻言,瞬间不撑了,面对面的,脑袋往她肩窝上一抵就睡着了,两条手臂缠也似得抱住凤十九,也不管这样她会不会不舒服。 凤十九艰难的抽出手,然后在他睡穴上一点。 牧魏央看的目瞪口呆:“等,等等,你这是……” 凤十九看她一眼,“等下你不是要去见人?” 是要去,但这跟把她哥弄晕有什么关联吗? 凤十九道:“冒昧上前打扰不好。” 是有些不好,但既然去了,多带一个人,与少一个人,有什么区别吗? 凤十九见她不解,只好再提点一句,“不一定所有人都喜欢你哥这样。” 牧魏央心中一凛。立刻对她露出感激的微笑,赞同道:“你做的对。” 不过心中仍旧觉得哪里怪怪的。 等下了车,才恍悟过来,她嫂子对她哥可谓情深一片,就连自己嫌弃哥哥还曾被她冷脸,得知有人不喜哥哥,不冷脸就是好的,何时还会如此贴心了? 但无人回答,俩人将睡着的牧魏闲放到车上,让一脸苦大仇深的小六盯着人,自己欢快的进了县城。 牧魏央领着凤十九过去,“我知道他家住哪儿呢,我带你过去。” 俩人穿过人群,拐进僻静的小巷里,最终走到一家门前,敲了敲。 不多时,一个青衫布衣的年轻人前来开门,发现是两个娘子,顿时疑惑,“你们是?” . 城门口。 原本平稳的车子忽然晃荡一下,牧魏闲坐了起来。 躺了那么久,身体有些不舒服,他活动活动,然后整了整自己的发冠,确认整齐才开口道:“小六。” 原本对着城内翘首以盼的小六立刻坐直了:“少爷,您醒了。” 牧魏闲掀开帘子:“她们走多久了?” 只看自己现在情况,他就知道那两个人已经走了。 小六确定道:“我数了一千多个数,想着也快一刻钟了。” 一刻钟。 眉头几不可察皱了一下,牧魏闲下车,“可有人跟着她们?” 小六无辜与他对视:“少爷,那位警惕着呢,我们的人要是跟着,怕是回不来了。” “就没一个身手好的?”牧魏闲不满。 “有倒是有。”小六拢着袖子道,“但老爷的意思是,只是上个县城,不必盯这么紧。” 其实是觉得找好手过来大材小用。 而且,谁知道凤十九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要是发现了,把人处决了,他们上哪哭去? “……”牧魏闲脸色不大好看,“凤十九久不进城,难得进一次,想也知道有事,你们这是将大好机会生生错过。” 眼睛看向内城,城内点了灯山,即便靠近城门口也有不少人,热闹声他在这也能听见。 想起今日凤十九刻意将自己支开,牧魏闲更觉得对方将要做些什么。 他不能错过。 想到这里,迈步而出道,“我们去找人。” 小六不敢说话,连忙跟上。 . 凤十九正在一家两进的小院里。 这家是两个兄弟,此刻牧魏央正跟兄弟俩中的兄长相谈甚欢,目光亮晶晶的,犹如看到大宝藏,就差没有执手相看了。 凤十九简直没眼看。 凤十九面前也坐了一人,面容白皙削瘦,两颊微微凹陷,却不显得阴沉,甚至因眉毛疏朗,目光平淡,带有几分琉璃性的,病弱的美感。 是一个病弱的美男子。 “喝茶。”见她看过去,美男子给她倒了杯茶,客气又疏远。 凤十九端起:“多谢。” 然后就开始沉默。 纪宁玉安静惯了,本不觉得如何,但看看左侧相谈甚欢的两个人,再看看不发一语的凤十九,觉得有点对不住客人,于是在凤十九茶杯空了后,又给她续了一杯。 凤十九:“……” 凤十九沉默接过,机械道歉,这次没有喝。 “你叫什么名字?”发现纪宁玉一直在看旁边那两位,以为他羡慕,凤十九自觉善解人意,主动开口。 纪宁玉吓了一跳,但是是维持平静道:“我姓纪,二字宁玉。” 凤十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想了想,“我记得你兄长叫纪宁全?” 纪宁玉点头。 凤十九:“名字很有意思。” 纪宁玉下意识互夸:“哪里,阁下的才更有趣味。” 凤十九:“……” 第一百零八章 合作 一片沉默。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纪宁玉顿时一脸歉意,还有些尴尬。 凤十九倒没感觉有什么,道:“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见她没有生气,纪宁玉松了口气,好奇问道:“你是十九日出生的吗?” “我以为你会问我我家是不是有最少十九个孩子。” “……”纪宁玉微微瞪眼,“那……” 凤十九:“很显然是没有的。” 她委婉道:“人类跟豚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又不是猪,能生那么多崽。 纪宁玉就有些不好意思。 凤十九看着,觉得这人天真,问道:“听你兄长说,外面畅销那些书,都是你写的?” 纪宁玉点头。 凤十九便问道:“‘风月’这名字也是你起的?” 纪宁玉一顿,还是点头。 凤十九夸赞:“很有巧思。” “你也这样觉得吗?”纪宁玉开心了,“这还是我专门研究了一下才定的书名,针对的就是我哥这样对某些书籍的好奇心理,这样便是书写得不好,一开始也绝对会卖出去。” 纪宁玉显然是研究过的:“何况书内内容极为正经,一些买书的人不免觉得上当受骗,若气愤一通,周遭好友也会起了好奇心,这样也会来一波销量……” “这种话本本就不是刊印而来,数量不多,若有人没买到,说不定会更加好奇,引起热度,这样,我绝对是不亏的。” 纪宁玉眼神亮晶晶的,显然觉得自己这主意棒极了,完美拿捏读者。 凤十九也觉得不错,夸了一通,也想借鉴一下。 俩人四目相对,都看出对方的兴奋,沉默一下,开始热切讨论起来,气氛终于不显得尴尬沉默。 “凤夫人想法是不错的。”听到凤十九打算后,纪宁玉有点懵逼,觉得这跟自己的想法还是有着很大差别的,毕竟自己只是卖书,而且买的还是正经书,而凤十九卖的……就不是啥正经东西了,一个弄不好说不定还会被官府禁止。 纪宁玉欲言又止。 这是一个姑娘家该做的生意吗? 不对,纪宁玉摇摇头,她也不是姑娘家了,已经是人妇。 纪宁玉目光更奇怪了。 并未察觉他目光,凤十九还在询问,“我觉得我想法不错,东西肯定也能做的出来,想要卖出去,应该也不难吧?” 昔年广陵散,以能让人飘飘欲仙而热销,她这东西有同等效用,甚至更加厉害,却又没有广陵散的危害……必然是可以热销的吧? 纪宁玉欲言又止。 “可以是可以的吧。”纪宁玉还是很理解一些人的,他知道某一类人,必定会买,无论多贵也一样——罗阳县虽小,但还是有一些浪子的。 如果这东西作用真的有凤十九说的这样厉害,那或许会卖的更广。 想到这里,纪宁玉顿了一下,也来了兴趣:“敢问夫人说的东西,是由何物造成?” “一种植物。” 纪宁玉眼神闪烁:“我罗阳县可有?” 凤十九看她一眼:“若不出意外,此物只我与三清观有。” “三清观?” 凤十九点头,“那里土地异常肥沃,生长了不少。” 见他心动,便笑道:“不过观主应该不会让外人再采摘。” 纪宁玉听出什么,凤十九手里的,怕是三清观那处得到的。 三清观……纪宁玉知道这个道观,但并未去过,只记得是在一个村子里,也不是很有名的样子。那里竟有这等好物吗? “既然如此,那夫人可以做成独一份的生意。”纪宁玉道。 若说天下间做生意的,当然是做垄断最能赚钱,只要有需求,那就能无限赚钱,即便价高。 甚至可以因价高而出名,还能得一个物以稀为贵的好名。 想到这里,纪宁玉有些兴奋,问道:“夫人说的此物,何时能大肆出售?” 他也想买来看看。 “明年。” 有点慢了,纪宁玉:“明年春上?” 凤十九看他一眼:“植物也是要生长的,一年才一收,不过这个快一点,五月就能收获。” 最快明年六七月,就能开始赚钱了。 其实今年也可以赚钱的,毕竟她从三清观那里收了不少回来,只是不能大肆生产而已。 不过……可以先打出名声。 凤十九眼神闪烁,看向纪宁玉,黝黑的眸子似乎闪着亮光。 纪宁玉本在遗憾要等太久,乍然对上她的目光,心中一寒。 “夫人您……”纪宁玉迟疑,“可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凤十九不客气道:“我需要有人帮我打开销路。” 纪宁玉见她直直看着自己,意思再明显不过,表情有些僵硬:“夫人怕是找错人了。” 纪宁玉卑微道:“我不过一寻常百姓,所结识之人皆是市井之人,于此事怕是帮不上夫人。” 凤十九:“你可以。” 她看着纪宁玉:“你可是写出‘风月’的作者。” 纪宁玉脸有点儿黑:“‘风月’是正经书。” “但有些人不知道啊。”凤十九不在意道,“无论是最初买的人,还是被朋友介绍来的人,他们都不知道啊。” 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你是作者,谁买了你的书,你一定知道吧?” 纪宁玉断然摇头,他不知道! “没关系。”凤十九也不在意,温声道,“你可以问问你哥,他一定知道。” 不等纪宁玉拒绝就道:“放心,我不会叫你白帮忙的,我可以给你分成。” 目光在他身上一扫:“你这身子,怕是需要心力养着吧?” 不止需要心力,更需要银子。 他这是打娘胎里带来的病症,天生病弱,不能离了药罐子,自然也不能断了钱财的。 凤十九继续道:“卖的话本虽是你写的,却是你兄长出去张罗的,你就不想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吗?” 这纯粹是谬论,他写话本赚钱,也是写得好,才能赚钱,作为写书的,他当然不是纯靠兄长养的。 但是此刻纪宁玉还是被说动了,无他,他缺钱。 “你能给我多少?” “看你要怎么选择了。” 纪宁玉疑惑。 凤十九道:“你可以单纯的帮我找销路,这样我按分成给你银子,但若是你在书里介绍我们的……” “夫人!”不等她说完就高声打断,纪宁玉,“我的书是正经书!!” 不搞那些虚的! 凤十九:“那你写不写?” “……我考虑一下。” 第一百零九章 兰草 说要考虑一下的纪宁玉直接沉默下来,凤十九等的无聊,便左右观望。 看到某一处时,眸光一定。 “那是我养的兰草。”注意到她的目光,纪宁玉解释。 凤十九:“我可以看看吗?” 纪宁玉当然不会拒绝。 两人走到书桌旁,上面放着一盆兰草,只是叶子耷拉,看上去没精打采的,半死不活。 细长手指摸了一下叶子,凤十九:“这是……建兰?” 兰草名贵,建兰更是其中之最,其中以夏皇梅最为名贵。 闻言纪宁玉有些意外:“夫人懂兰花?” “不懂。”凤十九,“不过之前看人养过,她养了许多。” 作为邻居,她偶尔兴趣来了,也会悄悄去赏一下。 最主要的是,这兰花,价贵。 黝黑双目中闪过奇异的光,凤十九摸着花叶草:“此花快要死了。” 纪宁玉面色不太好看,本就寡淡的表情更加寡淡,“确实如此。” 他道:“而我就如此兰。” 他们一样,都快死了。 “嗯?”凤十九忍不住扭头,上下看他一眼,然后道,“不见得,你看起来要比这草健康多了。” 纪宁玉不以为然。 凤十九:“但它或许真的比你能活。” 纪宁玉侧眸看她,兰草寿命一般五六年,这一盆更是虚弱垂死,就还比自己能活? 自己已经虚成了这样? 凤十九就道:“不信,可以将这兰草给我养养看。” 纪宁玉:“……” 纪宁玉沉默地盯着她。 司马昭之心是吧? 凤十九丝毫不心虚道:“反正这草在你这也是要死的命,不如将它转送给我,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你方才还说你不了解兰草。”纪宁玉提醒。 “我确实不了解,但我会治病。”凤十九道。 纪宁玉疑惑:“治病?” 他拧眉:“给兰草治病?还有这种说法?莫非你是花匠?” 花匠负责伺候花草,也能说一句算是给花草治病。 凤十九看他目光像是在看傻子。 纪宁玉也后知后觉自己说法有问题,花匠地位低下,这位夫人显然是很有钱的,气质又出众,想来出身也不凡,跟花匠是扯不上关系的。 所以或许是涉猎广泛,养的多了,就有经验了? 纪宁玉怀疑的看着凤十九。 凤十九见他还没反应过来,只好解释道:“我只会医人。” 纪宁玉:“哦。” 纪宁玉猛的抬眼,迷惑的看着她:“???” 对上他目光,凤十九相当平静,理直气壮道:“都是生命体,医人与医花自然有共同之处,何况我也种药草,在这方面有不少经验,胜过你许多。” 纪宁玉对她并不相信。 但最后凤十九还是成功将兰草抱走了。 无他,不知道凤十九能不能养活,但纪宁玉确定自己是养不活的。 这兰草还是他从野外扒回来的,当初被不识货的人踩了好几脚,他好不容易才将其养的……把花都养枯萎了。 现在那兰草上只剩一个细细的,小小的花骨朵,隐隐透着黄色,看上去特别娇弱,更别提兰草叶子伤的更重,几乎全部都枯萎了,任谁看都知道要没救了。 牧魏央就很惊异:“你跟纪小郎君说了这么久,就为了它?” 凤十九让它看那个花骨朵:“好看吗?” 牧魏央很难违心夸赞出来,于是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你送花呢。” 没忘记补充一句:“除了我哥之外。” 凤十九实诚道:“不是他送的。” “莫非是你买的?!”牧魏央大吃一惊,声音都抬高了。 凤十九瞥她一样,自己有这么傻? “我跟他要的。” 牧魏央撇嘴,刚想说这有什么区别,结果不都是送,末了忽然反应过来,这恐怕是强要过来的。 顿时啧啧惊叹,好奇不已的转着打量那盆在她看来丑陋难看的兰草:“这么个东西,还值得你如此费心,莫非它有什么大用处?” 凤十九就认真道:“它很贵。” 作为在京城权贵人家后院流连多次的人,她知道那些在寻常百姓看来毫无用处的花,在那些贵妇人,千金小姐手里,能卖到天价。 而她手里这盆兰草,若是养好了,投其所好,怎么着也不会少于二百两银子。 若运气好,碰上手松的,上千两也不是不可能。 “有多贵?”牧魏央好奇。 “价值千金。” 牧魏央呆住了,反应过来立刻跟上她:“不可能吧,一盆花而已,何况还是这样破败的花,谁会那么蠢,花那么多钱买这样一盆不当吃不当用的东西? 有那钱,拿来催更,或到处游玩,增长一下见识阅历,那岂不是更好? “等着便知。”凤十九也不确定能卖多少,但她知道一定是能卖不出去的。 前提是能养活。 想到这里,凤十九又低头看了一眼,有些心疼,那么多银子呢。 这动作眼神,落在牧魏央眼里就是爱之入骨,不禁嘴角一抽,完全不能理解。 想起放下凤十九和纪宁玉相谈甚欢的模样,有些好奇:“你们方才在聊什么,好开心的样子,总不至于一直在聊这盆草吧?” “谈生意。” “什么生意?”牧魏央瞬间来了兴趣,“可是话本生意?” “不是,是我自己的生意。” 牧魏央好奇。 凤十九却没有多言的意思,又不是什么很光彩的生意。 牧魏央见她不说话,就有些不乐意,背着手脚步奇特道:“不得了,我还是第一次见除了我哥以外的人,对你这么感兴趣。” 凤十九:“???” 这话怪刺耳的,凤十九扭头看她一眼:“毕竟我与他无论是学识,还是见解,都聊得过来。” 不等牧魏央有所反应就道:“人还是要跟能聊得来的人交谈更舒心。” 不学无术的牧魏央:“……” 牧魏央:“咋滴,就看不起我呗?” 不等回答就哼了一声,“你们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你们呢,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半点也不会讨人欢心,跟个木桩子似的,也就是书写的好,但也要有人帮忙卖出去啊!” 牧魏央道:“这书要不是纪大哥帮忙张罗,怕是不好卖出去呢!” 凤十九:“纪大哥?” 牧魏央耳朵红了。 “娘子?”就在这时,前方巷子里传来一道声音。 第一百一十章 躲避 突然的声音,凤十九没什么反应,牧魏央却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叫一声:“谁?!” 天早已经黑了,巷子里不像外面,灯火通明,即便有远处灯光映照,看得仍不太清晰,离远一些,就认不出来人。 凤十九:“不用怕。” 然后冲前头问道:“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黑暗中缓缓走出来一人,听到声音,确定了什么,立刻欢喜的跑过来,张开手臂就要抱住她:“娘子,真的是你啊!我终于找到你了。” 凤十九快速后退一步躲过,心里感觉略奇怪,他们又没留下地址,牧魏闲怎么找来的? 抱了个空的牧魏闲:“?” 他有些委屈地叫了一声:“娘子?” “别叫了。”牧魏央反应过来,自己给自己喊了一下魂,然后有些没好气道,“她怀里抱着大宝贝呢,可没空应付你。” 牧魏闲就低头去看那盆造型略奇特的兰花,欲言又止。 牧魏央看热闹不嫌事大,指着兰草道:“看到没,这么个破败东西,在嫂子心里都比你重要!” 凤十九淡淡看了她一眼。 牧魏央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但想到自己刚被怼过,又被吓了一次,就心气不顺,壮着胆子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那可是你特意要来的宝贝,长得这么磕碜,要不是足够喜欢,谁会这么抱着。” 还特意要过来。 “不过我也懂你,这毕竟是‘相谈甚欢’的朋友送的~” 凤十九:“??” 这话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牧魏闲已经非常敏感道:“朋友?” 凤十九想了一下,还是点头:“嗯。” 她觉得她能与纪宁玉成为朋友,不为其他,就为他能帮自己卖东西。 牧魏闲没说话,歪着脑袋看她,灯火晦暗不明,他眸光也掺杂几分暗色。 乍一看似乎在生气。 牧魏央看着,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凤十九瞥了她一眼,对牧魏闲道:“纪大郎……” “嫂子!”牧魏央忽然大喊一声,打断她的话。 凤十九懒懒掀了掀眼皮子。 牧魏央就一把抓着她,往外面跑:“我突然想起来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没有去看花灯呢,我们得快一点,万一太晚了看不到了就完蛋了。” 然后拉着人就跑。 牧魏闲被落在后面,眉头几不可查皱了一下,短短不到一个时辰,发生了什么? 凤十九将自己支开,就是为了见这个朋友? . 与此同时,纪宁全也在问弟弟:“你不是很喜欢那盆兰花吗,怎么就送人了?” 晚上夜色有点凉,纪宁玉裹了一件披风,手里捧着热茶,他盯着手中热茶道:“反正我也养不活,倒不如送给喜欢它的人。” “好吧。”纪宁全点点头,还是觉得哪里有些奇怪,进了屋子打算将合约放起来,忽然想起什么,猛的转身回来,眯着眼睛瞧他,“我上次有朋友来,出二十两银子要买,你没卖。” 纪宁玉一脸平静:“他太市侩了。” 纪宁全:“所以你就免费送给不市侩的牧夫人?” “……” 纪宁玉有些无奈道:“主要是我也养不活了。” 纪宁全仍旧不太满意,哼了一声。 “你跟那女子,倒是相谈甚欢。” 纪宁玉:“大哥,不要以貌取人。” 纪宁全就撇了撇嘴,他也不想,但是小弟这送东西的举动,让他很不喜。 他朋友出钱都没拿到呢! “对了,你是不是跟她谈了什么生意,我听到你们也说要签什么合约?” 纪宁玉身体微僵:“还不确定呢。” “那就确定下来。”纪宁全又有些满意了,道,“不知道钱多不多,咱们家家底还是有点薄了,我还想给你娶一个好一点的媳妇呢,到时候肯定花费巨大。” “大哥,你想娶妻了?”纪宁玉抬眼。 灯光下,纪家大郎脸皮一红。 “倒,倒也没有。” . 灯光如画,游人如织。 好一副盛世景象。 凤十九抬眼看着,却并未走进人群里的意思。 “嫂子?”牧魏央拉不动她,疑惑的叫了一声。 凤十九道:“你自己去玩吧,我在这等你。” 说着,指了旁边一家酒楼。 牧魏央蹙眉,不懂她这是什么趣味。 凤十九示意她看自己手中的兰花。 牧魏央恍然,拿着这东西,确实不方便,但她也不想自己一个人去,于是道:“给我哥吧,让他抱着在外头等我们。” 牧魏闲:“?” 牧魏闲没说话,看向小六。 小六脸皮一僵,不太乐意。 “还是我自己来吧。”凤十九转身道,“你们玩的高兴,我去订个房间。” 她走的快,牧魏央来不及拉住,只好期待的看向牧魏闲。 这么多人,即便她一向胆大,还是有点儿害怕。 听说县城里有拍花子呢,她长这么好看,万一被拍走了怎么办! 虽然哥哥可能派不上用场,但当个摆设用来震慑也不错啊。 牧魏闲有些迟疑。 思索片刻,给小六一个眼色,自己则去追凤十九。 还是自己跟上更放心! 于是牧魏央就被丢下了。 她:“???” 气鼓鼓的跺了跺脚,只好对小六一招手,“走吧,我们自己去玩!” 然而追人的牧魏闲却毫无所获,这里不像灯山那边有很多人,但也不少,凤十九刻意躲开人,又穿得平凡,几乎顷刻间就消失在人流中。 牧魏闲找了一会儿,没找到人,忍不住脸有点儿黑。 他进酒楼,问小二,小二果真说没有见到人。 “抱着一盆兰花的?倒是未曾留意,公子可能确定那位客人是何时来的?” 牧魏闲没再问,丢了一个银角子:“我要一个房间。” 然后叮嘱他:“要是看到人,要及时告诉我。” 小二笑眯眯的,有些警惕问道:“不晓得那位姑娘是公子何人?” “那是我娘子。”牧魏闲说着,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好似在怀疑他问这么多,是别有居心一样。 小二:“……” 小二笑容差点没维持住:“您放心,我一定帮您留意。” 牧魏闲点点头,四处张望着上楼了。 不久后,屏风后走出一道身影,凤十九抬脸往上看着。 “诶,客人您不是——” 三枚铜钱凭空落在他手里,凤十九:“方才那位公子与你说了什么?”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可以取 抱着兰……或许是兰花的娘子。 小二有些懵逼的握了握凭空落在掌心的铜板,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回道:“他说他在找他娘子。” 然后一脸怀疑的看着她。 形象是对上了没错,可这模样……与方才那位公子相差甚远呐! 凤十九:“还说了什么?” 小二摇头,“没说什么了。” 然后一脸警惕的瞧着她,怀疑她不怀好意。 注意到他神色,凤十九掀了掀眼皮子:“那是我夫君。” 小二就觉得这话有点熟悉,就是神情不太熟悉。 “你们是吵架了吧?”小二了然道,所以才这么别扭? 小二冲她摆手,觉得这俩人可真费劲:“他在上头等你呢,你快上去吧。” “多谢。”凤十九却并未上去,而是转身出去。 牧魏闲想要跟着自己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她留意到,但难免起了疑心,刻意藏起来试探一下,可惜距离太远,而酒楼又太嘈杂,并未听清他说了什么。 应该是自己多心,她暗道。 牧魏闲一向是喜欢粘着自己的。 想到这里,看了小二一眼,眼神有些冷:“去给他上壶好茶——算了别上茶了,万一睡不着,上碗羊奶吧,然后再去街上买点好吃的给他送过去,去的时候脚步轻一些,别吓着人了。” 想了想,抓了一把铜板丢给他。 小二:“……” 小二沉默的看着她背影,一时不知道摆什么表情好。 他是酒楼的小二,又不是他家小厮! 不过……快速数了数铜板,再摸摸那一角银子,小二觉得这俩人不仅相貌上不太配,这方面也不太配。 . 凤十九打算去钱庄,她觉得自己还是太穷了,穷的她心里有些不安。 最主要是是距离那个杀手回去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着也该到京城了,当今应该已经放松警惕。 而且……捏了捏手里东西,有这东西在,应该能取出来。 悄无声息拐进一个暗巷,她脚步飞快,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张脸,连衣裳都换了一身。 因常年不见天日,肤色白如雪,眼眸黑沉如寒夜点星,鼻高而直,唇薄而苍白,长眉疏朗,更显清冷。 发型也由妇人簪被弄成了简单的道士头,但并不显得寡淡,甚至更显出几分利落。 凤十九抱着兰花,走近钱庄。 钱庄基本不会开在热闹地带,这一片都挺僻静,钱庄旁边是一家当铺,那边就是住宅。 此刻外边正是热闹时候,夜晚本就寂静的这边,此刻更是空无一人。 凤十九走近钱庄,确定还开着门,松了口气。 “我要取钱。”一块银质条,子被放在柜台上,凤十九冲里面的人说道。 那是当初存钱的凭证,这家钱庄存款利息高,比其他几家钱庄利息都高,一千两银子一年要交上将近十两的利息,着实不是上乘选择。 但凤十九当初之所以选择这个钱庄,只有一个理由,他够大。 几乎开遍全国,每一个州府都有这家钱庄的身影,甚至连他们罗阳县这小地方,都有这个牌子的钱庄。 只要拿上凭证,确认是在这家钱庄存的银子,就能取出钱。 而不像别的钱庄,几乎只在繁华地带有,规模不够。 “凤渊,京城人士……” “确认无误。”掌柜的查了一下条。子,发现是在京城存的款,便去搬了京城的账册出来,找了日子,飞速寻找,片刻后道,“客观您在我们这一共有十三万五千两银子,请问您这次是要取多少?” “五千两。”凤十九克制激动的情绪。 “好的。”掌柜的,“您要银子还是银票?” 凤十九:“我要金子。” “……” 银票这东西不保值,很容易就花不出去,毕竟很多人都不认银票,铜板和银子才是普通人家的硬通货,但五千两银子……她会累死的。 “好的。”掌柜的应下,“那您明日来取?” 凤十九蹙眉:“现在不行?” 掌柜的示意她看看石咎:“我们要打烊了。” 其实还有一刻钟呢,要是钱少他就给办了,但五千两呢! 凤十九抿抿唇,有些不满意,但也没有法子。 “那我明日再来。” 她拿上东西,转身出去。 门一关,里面忙活的人才敢开口道:“掌柜的,这哪来的神仙哪,怎么那么多钱!” 十三万五千呐!!他一生也没见过那么多钱!! “去去去,别乱打听!”掌柜的挥手赶人,心里也感觉几分奇怪。 他们钱庄也有将客人分为几等,这拿着银制条,子的,就是上等客人了,这种客人信誉良好,手里钱多,而且稳定——这位客人拿的不仅是银制的条。子,甚至还是京城来的。 他查了一下,这位客人所有的存款地址,都是在京城的钱庄,无一例外。 怎么取钱……就跑到这小地方来取? 手指敲了敲桌子,掌柜的寻思着要不要跟上头报一声。 . 没拿到钱,凤十九有些失望,但一想起自己可以正常取钱,又有些开心。 克制住笑容,她再次走近暗巷。 “等等——”后面忽然有人叫了一声,随后脚步声响起,有人快步跑来,“这位姑娘,还请留步。” 凤十九脚步一顿,而后加快速度。 那人:“?!” 那人以为她没听见,大喊一声:“前面的姑娘,还请留步!!!” 凤十九快速溜走,顷刻间不见了人影。 徐漾跟着找了找,没找到,不免一阵失魂落魄。 好一个美人,就这么擦肩而过了…… “真扫兴!”晃晃脑袋,徐漾只好转身出去。 屋顶上,凤十九静静趴在上面,凝眉看着他,此刻漂亮的脸上难得有些懵逼。 这人谁??? 再次思索一下,确认不认识,摇摇头,快速离开。 一刻钟后,热闹的街上,多了一个抱着兰花的麻子脸姑娘。 凤十九平静走在街上,偶尔停留一下,没多久,手里就拎满了吃食。 “嫂子?”正在看杂耍的牧魏央眼睛一扫,看到熟悉的身影,有些不确定的叫了一声,连忙拍了拍小六,“小六,你看那是不是我嫂子?!” 小六眼都没抬:“你想多了,少夫人正跟少爷在酒楼呢。” 酒楼,牧魏闲站在窗台往下张望,身后是摆了半个桌子的吃食。 第一百一十二章 花灯如雨 “怎么不吃东西?”身后忽然传来淡淡的声音。 牧魏闲一惊,下意识扭头,大喜:“娘子!” 一手伸出抵住要扑过来的人,凤十九问道:“何时上来的?” 提起这个,牧魏闲就满脸幽怨,也顾不得她不让自己抱的事情,委屈道:“一眨眼就看不到人了,我还以为娘子丢了。” 凤十九就夸赞道:“那你做的很好,下次还这样,我自会回来找你。” 牧魏闲又开心又不乐意的点点头,见她将满手东西放在桌上,这下整张桌子彻底被占满,眼神闪了闪,问道:“娘子去哪里了?” 凤十九,大言不惭道:“去给你买好吃的去了。” 牧魏闲将信将疑:“真的吗?” “你还不信任我吗?”凤十九面上含笑。 牧魏闲顿时不再怀疑,摇了摇头:“我相信娘子呢。” “只是。”抿了抿唇,上前抓住她的手,有些委屈道,“找不到娘子好害怕,娘子,下次也带我一起好不好。” 牧魏闲抹了抹眼睛:“万一娘子丢了……” 凤十九低头,见他眼圈都红了,嘴巴撅的能挂油瓶,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温言安慰一通,但却没应承下来。 她不常承诺,但开口必践。 牧魏闲自然能觉察到她的敷衍,眼神闪了闪,笑容寡淡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原状,看起来没心没肺,开心的很。 “饿不饿?”凤十九摸摸他的头。 牧魏闲就点点头。 于是两人开始分食桌上的东西。 小二买的不多,但架不住凤十九买的多,俩人硬是吃了挺久。 “回家吧。”眼看牧魏闲困了,凤十九往下看了一眼,将他扶了起来,一手托着兰花,一手带着人下楼。 两只手都沾满,又要分精力去看脚下的路,就没太关注旁边。 楼梯上,擦肩而过一瞬间,徐漾忍不住扭头,好丑一个人。 等等,背影好像有点熟悉。 “等等——”他下意识叫住人。 “怎么了?”身侧女子有些疑惑。 徐漾却顾不得搭理她,见凤十九没理会自己,之前擦肩而过的遗憾再次升起,快步下楼去追人。 “等一下——”徐漾伸出手,“这位姑娘——” 轻轻松松躲过他自背后伸出的手,凤十九已经下楼,此刻转身皱眉看他:“有事?” 发现是刚刚见过的人,顿时有些警惕,莫非…… “怎么……”看到她真面目,徐漾一怔,感觉自己遭到巨大冲击。 怎么不是她? 而且竟然相差这么多! “没事,对不住姑娘,我记错人了。”僵硬一笑,对凤十九一低头,徐漾快速跑了。 凤十九面无表情盯着他的背影瞧。 “娘子,认识他吗?”耳侧传来好奇的声音。 “不认识。” 牧魏闲也盯着徐漾背影,有些不确定道:“我好像见过。” 凤十九便看他。 牧魏闲想了想:“好像……是徐伯伯的孩子。” 凤十九猜测多半是世交家的。 “不重要。”丢下三个字,凤十九转身,“我们走吧。” “嗯嗯!” 等出了门,牧魏闲忽然又不困了,指着人群道,“娘子,我想过去玩!” 凤十九看看他,再看看手里的兰花,最后沉默盯着他。 她之前忘记把兰花放下,带着跑了一圈就罢了,现在还要她抱着去挤人群吗? “娘子~”牧魏闲见她不乐意,就扯着她袖子,眼神恳求,幼稚道:“去玩吧去玩吧~” 凤十九想扶额:“要是你自己去……” 话还没说完,牧魏闲就一脸如遭雷击,满脸‘你又要抛弃我’的控诉。 凤十九一顿。 片刻后,两人进入人群。 牧魏闲喜欢热闹,哪里人多往哪里钻,一手抓着凤十九的手,这下不怕走丢了,就兴奋的抓着人到处乱窜,像只泼猴。 凤十九好心累。 “哥,嫂子!”侧边忽然传来被欢呼压住的声音,牧魏央提着裙子跑过来,眼睛亮亮的,“你们也来了!” 而后对小六抱怨道:“我就说我看到嫂子了吧,偏你说不是的,哼!” 小六:“……” 小六心虚又沉默地与牧魏闲对视一眼,飞速移开目光。 牧魏闲:“你们玩了什么好玩的?” “可多呢!”牧魏央顿时眼睛一亮,开心地掰着手指头和他数。 “有舞狮子的,还有其他的杂耍,还有猜谜语的……” 牧魏闲眼睛越听越亮,最终对凤十九道:“娘子,我们去点心铺吧!” 凤十九摸了摸他肚子:“可你刚吃饱。” 甚至还吃的有点撑。 牧魏闲被她提醒,也觉得自己吃的有点多,瞬间不想去了,于是换了一个:“那我们就去猜灯谜。” 他开心道:“我要给娘子最漂亮的花灯!” 这下凤十九没拒绝,于是一行人就去灯山那边。 匠人心思灵巧,手艺也好,花灯有诸多类型,一个类型又细分为许多不同的,大眼一眼,几乎没有一个一样的花灯。 “荷花灯,兔儿灯,狗狗灯……”一手一点,嘴里念叨不停,牧魏闲逐渐往上看,似乎在寻找什么。 这时候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不少人都在灯山下面围着,有人猜灯谜,有人看热闹。 “公子要找个什么样的花灯?”旁边人见几人穿的好,气质不俗,便笑着搭话。 牧魏闲道:“我要找一个竹子的灯笼。” 那人道:“四君子之一啊。”仰头一看,“不过竹子模样的灯笼,确实不多呢。” “公子可以瞅一瞅那些造型简约的宫灯,上面会有绘制竹子的图案。” 牧魏闲笑着道谢,拉着凤十九过去。 “你喜欢竹子?”凤十九有些意外,倒没看出来。 “不喜欢。”牧魏闲摇摇头,看着她道,“但是我觉得娘子喜欢。” 凤十九挑眉。 牧魏闲道:“兰花娇弱,我觉得娘子更适合竹子。” “……” 默默把兰花盆拿紧一些,凤十九沉默又怀疑的盯着他。 怎么忽然这么说,莫非觊觎她兰花? 牧魏闲还在继续说道:“竹子厉害,生生不息,我觉得很像娘子呢。” 凤十九就道:“兰花也不错,好看。” 牧魏闲欲言又止。 一旁牧魏央也欲言又止。 她忍不住扶额,她哥这是……吃醋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内情 “还是看花灯好了。”凤十九果断转移话题,并思考怎么处理这盆兰花。 虽然她现在有钱了,就不太看得上这点,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凤十九默默将兰花再靠近自己一些,牧魏闲好像确实挺喜欢花草的…… “这是……建兰?”一道轻柔的声音忽然响起,举止文雅的女子眼神亮晶晶的看着她手中兰花,似乎想要伸手,又怕伤上加伤。 凤十九点点头,看到她身侧的人,眼神不自觉一冷。 怎么又是他? “在下也是喜爱兰花之人,这兰花……”姑娘有些不好意思道,“敢问姑娘可否割爱?” 她道:“我愿意出钱买。” 凤十九摇头。 女子就有些遗憾,欲言又止的盯着她。 “雅琪姑娘你喜欢这个?”徐漾正在追求美人,闻言立刻掏出钱袋,“这个多少钱?” 凤十九:“?” 凤十九道:“不卖。” 一锭银子被送到跟前:“十两够不够?” “我说了,不卖。”凤十九有些无语,对几人道,“走吧。” “哎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趣呢!”徐漾不乐意了,伸手去拽人。 下一秒,手腕一痛,而后直接被踹飞出去,重重坐在地上,徐漾满脸懵逼。 众人都惊呆了。 “徐公子,你没事吧?”王雅琪一惊,立刻过去,示意丫鬟扶人。 “好,好痛……”徐漾感觉自己屁股都裂开了,忍不住泪眼汪汪,指着凤十九,半响说不出话,“你,你竟敢如此对我!” 反应有点大了,凤十九沉默一秒,道:“不要随便触碰一个女子。” 徐漾大怒:“你算什么女子,你……” 突然对上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徐漾大脑当机,瞬间清醒。 “徐大哥,你没事吧?”王雅琪担忧的看着他。 美人关心,徐漾心里感觉好受很多,但摸着自己剧痛的屁股,还是忍不住泪眼汪汪。 “我,我没事。”眼神幽怨。 徐雅琪就看向牧魏闲:“你家下人下手实在太重了。” 凤十九:“?” 牧魏央:“下人?” 牧魏闲脸色一变,抓着凤十九道:“这是我娘子。” 王雅琪一脸惊愕,满脸歉意:“对不起,我不是……只是……” 牧魏闲表情凶狠道:“看来你眼睛有很大问题,连人都看不清!” 王雅琪顿时一脸委屈,她也没想到嘛。 而且……悄悄看了一眼面容白俊秀雅的牧魏闲,再看看长相粗糙的凤十九……心中不由感到愤愤不平。 这其中一定有内情! 王雅琪觉得自己要拯救一下这漂亮公子,于是道:“公子,你可需要我的帮忙?” 她略有些羞涩道:“家父是罗阳县县令,掌管罗阳县,是罗阳县的父母官……” 父母自然有权利管教孩子的。 她以为自己已经说得足够清楚,对方只要识相就会顺着自己的意思来。 然而牧魏闲却脸色冷淡,抓着凤十九就走:“娘子,我们走吧。” 王雅琪顿时一脸惊愕。 “你们……”她开口,想要叫住牧魏闲。 无人搭理,只有牧魏央突然回头,冲她做了个鬼脸。 王雅琪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两步,还有些委屈,眼眶一红。 “徐大哥,你可认识方才那位姑娘?”她想,那个女子肯定是家中有些权势,才仗着权势强嫁了那神仙般的玉人。 徐漾家也是本地有名的地主乡绅,应该也是认识对方的。 这一刻,她俨然已经忘记不久前徐漾还在一脸陌生的要跟凤十九买兰花。 “谁?”徐漾揉着屁股道,“你是说那个丑女人?还是说牧魏央?” 王雅琪想起冲自己做鬼脸的女子:“牧魏央?” “嗯,就是刚才那个,一看就凶巴巴的小姑娘。”徐漾有些郁闷道,“她跟我妹妹关系还挺好的,人也不错,就是凶了点。” 至于另一位…… “那个丑女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凤十九了,据说她嫁给了牧家那个傻子,没想到他们处的还不错。”徐漾很不满,道,“不过也能理解,傻子吗,最容易讨好了,也只有傻子才会将那么丑,还凶悍的人当成宝贝了。” 想到牧魏闲方才的态度,徐漾有些不屑。 要是个美人儿也就算了,偏偏凤十九长成那个样子,看来牧魏闲不仅傻,眼睛还有问题。 王雅琪觉得有哪里不对:“傻子?” “嗯。”徐漾并未察觉她情绪变化,嘲笑道,“就是刚才那个小白脸。” 竟然……捏紧了手中帕子,王雅琪脸色有些不好看:“可是……他看起来很正常啊。” 唯一不正常的就是眼睛有问题了,竟然对那样一个凶悍丑陋如恶妇的人那般温柔。 “好像确实……”徐漾想起方才牧魏闲的模样,也是一怔,“难道他竟是恢复正常了?” 王雅琪一脸好奇的瞅着他,似乎对此十分好奇。 她是县令千金,随父亲上任,今年才是第一年,还没将罗阳县摸熟呢,也只是认识几个人而已。 至于徐漾……也是因为徐家有意说亲,父亲也没有拒绝,他们才会认识的。 可是……看看眼前正揉着屁股,表情扭曲的徐漾,再想想方才瞧见那漂亮精致的脸,王雅琪就一阵嫌弃。 这也差太多了。 “倒是奇了怪了。”并未察觉她眼神变化,徐漾还在想牧魏闲,他有些迷惑的挠了挠脑壳,“这傻子都傻了快二十年了,从小傻到大,难道真的恢复了?” “凤十九那女人的命格竟这么厉害?” 或许别人不知,但同为地主儿子,他还是知道牧家之所以聘娶凤十九这一丑陋农妇,是因为八字相合的,据说对方特别旺夫。 这么想着,见王雅琪疑惑,便与她这样说了。 王雅琪:“……” 王雅琪半响没说出话,欲言又止。 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也不知道牧公子大好了没有。”王雅琪道,“我观那位夫人打你时手段利落,显然是没少做这种事情的,若是……” 若是她私下经常殴打牧公子……也不难理解牧公子为何对她这么温柔,完全是被吓的吧! 徐漾听懂她的意思,一怔:“不至于吧,她敢这么嚣张?” 但心中也存疑,于是俩人对视一眼,默契的追了上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相配 被怀疑的几人正在猜花灯。 牧魏闲终于找到想要的花灯,却因为处在高处,他有点看不清上面的字谜。 看书多了就这点坏处,又眯了眯眼睛,确认自己真的看不清之后,牧魏闲就求助的看向凤十九:“娘子……” 凤十九:“……” 凤十九只好将他抱着举了起来,像是托举幼崽一样。 牧魏闲猝不及防被腾空,顿时一脸惊愕,整个人都懵逼了,扭头对上一圈人震惊的目光,意识到自己现在什么处境,忍不住脚趾扣地,尴尬的想死。 救…… 他其实想说的是让凤十九帮自己念出来,毕竟她眼神肯定比自己好。 但是…… 扫了一眼瞬间周遭空出来的地界,牧魏闲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灯谜仍旧有些模糊,但仔细瞅还是能看到,牧魏闲眯着眼睛瞅了半天,终于看清楚,然后顺利将谜语解开。 守着灯山的摊主将花灯递给他时,表情很是复杂。 趁着将花灯交手的瞬间,摊主忍不住低声道:“这男人,还是要有夫纲……” 想到刚才看到女子轻而易举将男子举起来的模样,摊主有点同情。 这是家有胭脂虎啊…… 摊主小声道:“温柔点,才不会挨打。” 牧魏闲:“……” 牧魏闲沉默地瞅了他一眼,这是多有经验啊? “娘子!”转身将花灯递给凤十九,牧魏闲开心到不行,“娘子拿着这个。” 然后去接她手中的兰花。 凤十九有些纠结,最终还是拒绝道:“还是我来吧,这个太重了,拿着会很累。” “所以我要为娘子分担一下。”牧魏闲理所当然道。 凤十九就有点犹豫,最终还是放他手上,“那你小心点,别摔到了。” “娘子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的。”牧魏闲笑眯眯的接过,然后隐晦地看向小六。 小六:“……” 小六上前一步:“少爷,我来拿着吧。” 不等拒绝就道:“这是我的责任。” 闻言凤十九忍不住侧眸:“方才怎么不见你这么主动?” 小六不敢说话。 牧魏闲瞥他一眼,觉得他不够聪明,但还是开口救了他一下,“娘子,那边有傩戏,我们去看看吧!” 傩戏旁边就是卖面具的摊子,恶鬼,阎王,青面獠牙。 牧魏闲拿了一个盖在脸上,猛的转身凑到凤十九面前:“娘子,怕不怕?” 然而一扭头,熟悉的人脸不在,取而代之的是青面獠牙的一张脸。 牧魏闲猛的一停,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往后一退。 “啊!”牧魏央猝不及防,也被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顿时气的不行:“你怎么一点儿招呼都不打的,万一把我,把我哥吓出毛病了怎么办,他本来就不够聪明!” 说着,悄悄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 凤十九没说话,只是唇角微微弯了弯,然后拿下面具,一瞬间那双黑眸里倒映了整个城市繁华的浮光掠影:“你没事吧?” 牧魏闲呆了一瞬,很快摇头,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道:“原来是娘子啊。” 而后眼睛亮亮的看她,显然很是惊喜。 凤十九就当着他面,将面具又戴上,然后又摘下。 可惜牧魏闲再未感觉到那一瞬间摸不明也抓不住的奇幻感。 不过他却是懂了凤十九的意思,忍不住咧开嘴角:“娘子,我不害怕了。” 觉得这话不准确,于是改正道:“是不害怕的,我知道是娘子,一点儿都不怕。” 他知道是谁,自然不会害怕。之前只是没有准备而已。 然而这话说出来就像情话一般,凤十九忍不住弯眼一笑。 她一笑,牧魏闲也跟着笑,白俊漂亮的面孔因为洋溢着幸福开心,更加令人挪不开目光。 他学着凤十九,先戴上面具,又当着面摘下,那一瞬间从青面獠牙到白皙清俊的转变,对比十分鲜明。 周遭人一时都有些看呆了。 刚走过来的王雅琪也看呆了。 “牧公子?”王雅琪柔柔叫了一声,打断他们幼稚的举动。 牧魏闲看了她一眼,不感兴趣的收回目光。 “牧公子也喜欢傩戏吗?”王雅琪却是刻意找过来的,直接挤过人走进来。 牧魏闲皱眉,觉得这人有点毛病,于是看了徐漾一样。 徐漾也有些意外的瞧着他:“牧魏闲,你这是大好了?” 一点没有以前那股子痴傻劲儿。 牧魏闲就一脸懵逼,一双清澈的眼睛瞅了他一眼,似乎有些疑惑。 以为他不记得自己,徐漾连忙自我介绍道:“我是徐漾,我们见过的,我妹子和你妹子还是闺中密友呢!” 手一指边缘的一座灯山,“看到没,那座灯山就是我家点的。” 牧魏闲:“哦。” 想了想,道:“你好。” 然后又转头拉住凤十九,笑的很开心:“我们去里面看傩戏吧。” 凤十九点点头。 徐漾也不计较自己被忽视,只是感觉很惊奇,拉不住那俩人——主要是也不敢伸手拉,就去扯牧魏央,“你哥这是真的好了?” “那凤十九,真就这么神奇?” 当然没好! 牧魏央翻了个白眼,甩开他的手:“跟你有什么关系,少来探听,还有,别动手动脚!” 徐漾不乐意了:“我们也算世交吧,魏闲也要叫我一声徐大哥的,这事儿怎么就跟我没关系了?” 牧魏央没说话,哼了一声。 徐漾就摸着下巴问道:“那凤十九当真有这么神奇?” 牧魏闲可是傻了那么久呢,他小时候就知道牧魏闲是个傻子,就娶了个媳妇,这就好了? 一旁的王雅琪也好奇的看过来。 注意到她神色,牧魏央心里啧了一声,暗道蓝颜祸水,摇头晃脑道:“我嫂子的八字有多好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一定是最相配的。” 徐漾:“咦?” 牧魏央就叉着腰,半是不满,半是得意道:“只要他们两个凑一起,便是我这个亲妹子在旁边,那也是被忽视的彻彻底底的。” “你说,他们感情好不好?” 徐漾:“……” 正打算回来抓牧魏央的俩人刚好听到,齐齐身体一僵。 牧魏闲不语,只是神色变换一下,凤十九则解释道:“主要是你哥长得好看。” “难道我不好看?” 凤十九看她一眼:“你能跟你哥比?” “……?”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有病去治 牧魏央觉得自己受到伤害了:“我怎么就不能跟我哥比了,他好看,难道我就很丑吗?” 她也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美人儿好吧,连暗恋者遍布牧神村的苏卿儿都没自己好看呢。 凤十九:“你不丑,但要看跟谁比。” 牧魏央虽好看,但比起牧魏闲,还是差了一截,五官不若牧魏闲精致,尤其她还喜欢在外面疯跑,肤色也不若牧魏闲白皙莹润。 所以…… 牧魏央不太开心的撇了撇嘴,但还是得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凤姑娘说的有道理。”王雅琪突然掩唇一笑,道,“牧姑娘不能跟牧公子比,但跟别人比,却是可称一句天人之姿的。” 说着,眼睛扫了一眼凤十九,意思很明显,傻子也能看明白。 凤十九作为当事人,对这种近乎直白的恶意感受再清楚不过,便挑了挑眉。 她点头道:“确实如此,虽然我一直觉得你品行只是寻常,但跟某些人一比,确实会美得更加出尘脱俗。” 说着,眼风也扫了一眼王雅琪,意有所指。 王雅琪说她长得丑,她就骂王雅琪心理丑。 众人:“……” 偏偏众人品了一下话中意思,一时还真不好反驳。 只有徐漾欲言又止,王雅琪可是他看中的美人儿,或许还是他未来的妻子。 “你……”王雅琪不妨她这么直白的骂自己,震惊的看过去,单薄的身子晃了晃,委屈的眼眶一红,直拿帕子擦拭眼角。 “别擦了。”牧魏央看的有些嫌弃,“真想哭出来就掐自己一把,光擦眼角是擦不出眼泪的,除非你下狠力气。”他们又不是瞎子。 “……” 凤十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拍拍牧魏央肩膀道:“我过两天会来找纪宁玉谈生意,你跟我一起吧。” 牧魏央就眼睛一亮。 但还是有些不满道:“你也不要对我那么嫌弃,什么阿猫阿狗都拿来跟我比,我也没那么差吧。” “你当然是不差的。”凤十九点头,“我见过的人里,若说心地良善,你是其中佼佼者。” 牧魏央眼睛一亮:“真的?” 凤十九点头,反正她也没见过几个良善人儿。 牧魏央开心坏了。 一旁牧魏闲简直没眼看,你怎么不想想凤十九是从哪儿出来的,她见得人,能有几个正常人? 跟那种人比,还不如跟王雅琪比呢。 两人互相吹捧一通,都很开心,只有王雅琪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一时间气的身子摇晃,几乎要晕过去,这下眼泪是真的忍不住了。 她委屈哭道:“不知小女子是哪里得罪了凤夫人,竟被如此针对。” 凤十九觉得自己无辜,明明牧魏央比自己说的更过分。 凤十九:“嗯……” 她扭头看向牧魏闲:“你不是想看傩戏?” 牧魏闲眼神幽怨,你这才想起来啊,连忙拉着她往那边走。 “牧公子……”王雅琪见牧魏闲竟然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有些不甘心。 凤十九忽然道:“千回百转,情意绵绵。” 牧魏闲好奇:“娘子在说什么?” 凤十九看着他唏嘘道:“蓝颜祸水,看来以后还是要将你藏在家中,免得被人惦记上。” 牧魏闲一怔。 她声音不低,王雅琪也听的一清二楚,怔了一下,脸上不由火辣辣的。 但此事不能承认,而且她也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见不得牧公子被欺负罢了。 王雅琪捏着帕子道:“凤姑娘误会了,我并非那个意思,只是一时看不惯你嚣张行事……”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凤十九脚步一顿:“我行事嚣张?” 她现在都老实的当起缩头乌龟了,还行事嚣张? 王雅琪只道:“我父亲从小就教我,要我与人为善,遇到不平之事,也要出手相助……” “你有个好父亲。” 王雅琪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但还是点点头,而后意有所指的看着她。 凤十九没理清她的意思,以为她是在怨恨自己推了徐漾一把,于是看向徐漾:“你现在感觉如何?可要去看大夫?” 徐漾脸一黑,他都已经忘记了那丢人的事! 他闷声道:“无事,只是摔了一下而已。” 凤十九就看向王雅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徐漾都说没事呢,她还管什么。 王雅琪也不晓得看明白没有,还一派担忧的道:“徐漾只是被推了一下,确实没事,便是有事,休息一下也就好了,但若有人经常被这样对待,只是寻常修养,显然是不够的……” 凤十九:“??” 凤十九满脑袋问号,她还经常打谁了? 凤十九看向牧魏央:“我这张脸,很大众吗?” 不晓得她为什么会问起这个,牧魏央立刻摇头道:“没有没有,很别致的。” 美的人或许相似,但丑的人总是千奇百怪,很是别致,让人一眼就能记住,她嫂子这种程度虽然不严重,但也绝对不是让人容易忘记的长相。 那看来不是认错人,于是看向王雅琪,对她道:“从这条路直走,到尽头的时候往西拐一下,那里有好几间铺子,你可以去看一下。” 王雅琪有些茫然。 徐漾对县城熟悉,已经疑惑出声:“好几间铺子,你说的是药铺?” 凤十九颔首。 徐漾更茫然了:“为何要去药铺?” 凤十九看他目光像是在看傻子:“身体不舒服,当然要去看大夫,这还需要我教?” 徐漾皱眉:“可是……” 凤十九已经看向王雅琪,友善道:“眼睛的问题不是小事,那里有好几家医馆的,一家不行就换一家,再不行去大地方看也行,你爹是县令,这点银子还是有的吧。” 王雅琪一脸呆滞,反应过来,红着脸怒道:“我没病!” “胡说!”凤十九义正辞严道,“年纪小小眼睛就瞎了怎么能是没病呢?” 语气和善道:“小姑娘,可不要讳疾忌医啊,我这也是为了你好,眼睛这物不同于旁的器官,重要着呢。” “是啊是啊,可不能讳疾忌医。”牧魏央不晓得她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下意识附和凤十九。 “你……”王雅琪气的咬牙切齿,跺脚道,“我没病,我好好的,我眼睛也好好的!” “倒是你,凤十九,这么曲解我的意思,你意欲何为!” 凤十九忍不住轻轻挑起眉头。 第一百一十六章 挖下来 “意欲……何为?”轻轻一笑,笑容寡淡若冬日白月,她并未看向王雅琪,而是询问牧魏闲,“你说,我是什么意思?” 牧魏闲一脸天真的歪了歪头,然后对王雅琪道,“娘子劝你就医,是好意。” 他认真道:“生病了,就要去看大夫。” 王雅琪面色一变,忍不住盯着他看,这是什么意思,自己分明是在为他打抱不平! 王雅琪有些委屈:“牧公子……” 她叫道:“我知你心中委屈,也愿意帮助你,你不要害怕。” 她看了凤十九一眼,继续道:“我爹是县令,有必要对治下百姓负责,不管她对你做了什么,我们都有权制裁她!” 牧魏闲一脸懵逼,“什么制裁?” 凤十九对他做什么了?他怎么听不懂这个女人的话? 牧魏闲不由看向凤十九,两眼茫然。 凤十九快要忍不住笑出来了,微微低头,一手摁了摁鼻梁一侧,强行忍住笑容。 “牧公子,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以为他这还是在害怕,王雅琪心中生怒,加大了声音,面上愈发正义凛然。 她甚至上前一步,想拉着牧魏闲到自己身后。 牧魏闲吓了一跳,直接躲到凤十九身后去,又懵逼又惊悚。 “你别怕。”王雅琪对他伸出手,温柔道,“我会保护你的。” “我是县令女儿,她不敢对我如何的。” 牧魏闲欲言又止,半响说不出话。 想了半天,觉得自己不好冒头,于是戳了戳凤十九的后腰,让她去面对。 凤十九被戳的后腰眼一痒,一把抓住他作乱的手,微微侧脸,一双黝黑的眸子瞅着他。 牧魏闲眼巴巴的看着她,眼睛清澈,神情可怜,看上去又无辜又惹人怜爱。 凤十九差点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脸。 “没事。”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凤十九忍住笑意道,“别怕,她在帮你呢。” 牧魏闲欲言又止,他又不傻,真帮还是假帮还是能分得出的,何况他不觉得自己需要什么帮忙。 “凤十九,你不要恐吓他!”王雅琪忽然喊了一声,愤怒道,“你是当我不存在吗?!” 凤十九沉默一下,还真是。 但这样是很不礼貌的,看了一眼死死缩着不肯出去的牧魏闲,凤十九只好自己开口,她语气温和,态度可亲:“王姑娘,我觉得这其中应该有些误会。” “有什么误会!”王雅琪厉声道,“证据确凿,莫非你还想否认?” 凤十九:“证据?”哪儿呢! 王雅琪一顿,而后看向牧魏闲。 牧魏闲发觉,整个人都躲在凤十九后面,可惜他个子高,肩膀又宽,是怎么也躲不住的,于是在沉默中与王雅琪对视了一眼。 那双眼睛平静而淡然,却是极漂亮的,没有丝毫惶恐。 王雅琪却认为他这是害怕极了,即便自己站出来,仍旧不敢出声,不由有些愤怒,她索性看向牧魏央:“作为亲妹妹,你就忍心看你兄长这么受欺负吗?!” 牧魏央:“……” 看了一眼小媳妇一样躲在凤十九身后的兄长,牧魏央实在很难理解她到底是怎么从中看出他对凤十九害怕的。 沉默片刻,牧魏央实诚道:“我觉得你可能不止眼睛有问题。” 这脑子也有点问题。 “你还是去医馆看看吧。”牧魏央眼神同情,“虽然症状看上去很严重,但毕竟年龄不大,说不定还有得救呢。” 王雅琪一脸惊愕:“你……” 牧魏央笑嘻嘻道:“不用感谢我,我这人就是比较善良。” “……” 王雅琪要气死了,口不择言道:“你还是人吗!你兄长都被欺负成这个样子了,你竟然还为罪魁祸首说话!”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兄长受欺负了?”牧魏央笑容逐渐淡下来。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王雅琪很愤怒,觉得这个妹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和凤十九一丘之貉。 “你哪只眼睛看到了啊,你倒是指出来啊!”牧魏央简直是要翻白眼了,见她还想说话,就不耐烦了,指着人骂道,“给你几分面子还真当自己是个角儿了是吧,张起嘴来瓜子皮还没落地呢就传起了谣言,解释了半天也不听,你到底是真的脑子不好,还是不愿意听?” 说到这里,突然一顿:“不愿意听!?” “哇!”牧魏央突然想到什么,恍然大悟,双手叉腰道,“我知道了,你是想让我哥亲自给你证明,你是想看我哥的身体啊!” 凤十九:“?” 牧魏闲:“?” 王雅琪脸都红了:“你不要胡说!” 牧魏央就啧了一声:“我怎么就胡说了,你一直拉着这事不肯放手,不就是这个目的吗?” 王雅琪要气疯了:“你闭嘴!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说要怎么给你证明?” 王雅琪一顿。 牧魏央就了然道:“看来还是想看我哥脱衣服。” “……” “你……你……”王雅琪跺了跺脚,眼泪又气出来了。 “别胡说。”凤十九笑吟吟的,帮她说话道,“王小姐不是这样的人。” 顾不得想为自己说话的人是谁,王雅琪连忙点头。 凤十九又道:“什么脱不脱的,你哥又不是出来卖的,不要乱说话。” 王雅琪继续点头,点到一半,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一时又说不上来。 “娘子。”牧魏闲忽然揪着凤十九的衣服,红着脸道,“我的身体,只给娘子看。” “……” 笑容一顿,凤十九不知从哪掏出一块糕点来塞他嘴里:“饿了吧,多吃点。”别乱开口。 说完看向王雅琪,面上笑容尤在:“王姑娘是怀疑我会殴打丈夫?” 王雅琪这次没点头,但眼神表达的挺明显。 凤十九:“现在还怀疑?” “总要看到证据的。”王雅琪就道。 “可我却是没有证据给你证明的。”凤十九,“非要说的话,也只能像牧魏央所说的那样,让牧魏闲脱光了给你看。” 正噎的不行的牧魏闲猛的抓住她的手腕。 王雅琪也是面色一顿。 “但你一不是官府中人,二不是他帐中人,所以是没有资格观看的。”将那只手拿掉,凤十九笑眯眯道,“但王姑娘若真想证明,其实我还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王雅琪下意识追问。 一只手忽然覆在她的双目上,凤十九掌下微微用力,声音清脆好听:“把眼睛挖下来看就好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蛰伏 “把眼睛挖下来看就好了。” 声音响在耳边,尤如恶鬼低语,王雅琪生生打了个哆嗦,感觉到眼睛上传来的温度,那只手似乎随时都会扣下来一样…… 下意识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王雅琪眼睛猛的睁大,“你——” “你觉得这主意如何?”覆在眼睛上的力道似乎越来越大了。 “不,不要——”王雅琪猛的摇头,眼泪唰一下子就落下来了,沾了凤十九满手。 “这个也不行吗?”凤十九有些嫌弃,将手放在王雅琪肩上蹭了蹭。 王雅琪疯狂摇头。 “真的不行吗?”凤十九有些失望道,“这样的话,我们就冤情难诉,只能任人误解了。” “不然……” “不,不要!”王雅琪终于可以动弹身子,慌乱的往后退,“此事没有冤情,是我误会了,不用再查看了!” 说着连忙摸了摸自己眼睛,确认眼睛还在,还能看得见,这才放心。 状似没看到她的动作,凤十九笑意浅淡:“所以王姑娘的意思是,这事是一个误会?” 王雅琪疯狂点头。 “那真是……“凤十九微微低眉,忽然道,“你知道你耽误了我多少时间吗?” 王雅琪没有说话,觉得自己冤枉。 凤十九道:“欠了账,总要还的。” 见她不动,提醒道:“时间就是金钱……” “……” 一刻钟后,手里多了一个银袋的凤十九心情很好的指着周遭摊子道,“随便吃,我请。” “好耶!”牧魏闲顿时欢呼起来,一拍手,就要点单。 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凤十九有些迷惑:“你还有肚子吃?” 牧魏闲就摸了摸肚子,后知后觉自己今天吃了太多,现在还有点饱。 但凤十九的便宜可不好占……他有点儿纠结。 “买吧。”凤十九忽然松手。 “可是我饱了。”牧魏闲摸了摸肚子,一点儿食欲都没有。 “给你爷爷带一份吧。” 牧魏闲恍然大悟,“对哦,还有爷爷!” 于是欢喜的去买烤肉去了。 牧魏央看的羡慕,但她也饱了,于是就没动。 见凤十九甩着银袋子,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就有点纠结:“就这么抢了她的钱袋子,你就不怕她来报复你?” “嗯?”凤十九微微挑眉,“她自愿给的赔偿,我勉为其难接受,有什么问题嘛?” 见鬼的自愿赔偿! 牧魏央摇摇头:“算了,不过是县令千金罢了,过不了几年就走了。”得罪了也没什么,又不是县令本人。 “不过她脑子是不是真的有点儿问题。”牧魏央想起来就忍不住想笑,“竟然觉得你会欺负我哥,还言之凿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亲眼看到了呢,真是……” 晃了晃脑袋,牧魏央简直无法理解。 “能理解。”凤十九却道。 牧魏央顿时诧异的盯着她。 凤十九:“毕竟你哥长得好看,家中有钱,便是有些缺点,想要娶媳还是容易至极,却是娶了我这样……” 顿了顿,继续道:“丑陋贫穷之人,换做是我,也会费解。” “这有什么好费解的。”牧魏央皱眉道,“爷爷不是说了吗,你们八字相合,最是相配不过。” “这话你也信?” 牧魏央就皱眉:“难道还有假?” “这我却是不知。”凤十九笑了笑,感觉有点热,以面具作扇扇风。 八字……牧老爷子骄傲至极,甚至目中无人,唯对孙儿恨不得付出所有,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会只是因为八字相合,就聘娶堪称毫无优点的自己呢? 想到那双眼睛偶尔闪过的嫌弃厌恶,凤十九唇角弯了弯,眼里却没有什么温度。 . 月照旷野,夜风微凉。 因车上有人睡着,马车赶得平缓至极。 夜色中的牧家大宅犹如蛰伏的凶兽,沉默而冰冷,随时准备好伺机而出,择人而噬。 连门口两盏灯都像是凶兽烁烁的双眼。 小六轻声叫开门,凤十九下车,这才发现院内还点着灯,只为等待主人归来。 “老爷睡了,你们动作小一点。”老三站在几步外,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的,显然刚睡了一觉。 他有点懒散的站在那里,等着几人散去。 然后就看到凤十九掀开帘子,露出里头睡的正香的两个人。 看她伸手捂住他们小姐口鼻将人捂醒,之后动作可称温柔的将他们大少爷抱了起来。 老三一时都看呆了。 这…… “车里放了吃的,是给你们带的,你们分一分,最好不要过夜。”路过他身边,凤十九还丢下一句,然后就抱着人离开了。 离开了。 目光从俩人背影转移到车上,看着他们大小姐一脸懵逼的坐着,老三一阵沉默。 少夫人这怜香惜玉的对象……算了,也没点错。 “小姐,回去睡吧。”老三上前一步,轻声叫了一声,然后拿起放在前面的吃食。 烤肉的味道极其霸道,还有其他的吃食,混杂在一起,不显得油腻,反而将他的馋虫勾了起来。 老三看了一下,发现都是自己爱吃的,于是堂而皇之的拿走了:“这些东西不能过夜,老爷已经睡了,只能我来帮他解决了。” 然后也转身走了。 还坐在车上的牧魏央就感觉到哪里不对劲,揉了揉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慢腾腾的下了马车。 “哥和嫂子呢?” 小六伸手扶了她一把:“少爷睡着了,少夫人刚将人抱进去。” 牧魏央有点酸了:“我才是需要被照顾的,她为什么不抱我?” 小六保持沉默。 牧魏央却已经猜到凤十九是偏心,不满的哼了一声。 屋内,牧魏闲醒了,觉得有点渴,还有点撑,还有点想上茅厕,于是坐了起来。 床头点了一盏灯,但环境仍旧昏暗,只能瞧见人影。 所见是昏黄色的光晕。 下意识伸手在旁边摸了摸,摸了个空,发现身边无人,眼神微闪,悄悄拉开帘子,似乎有些害怕,用很轻的声音叫了一声:“娘子?” 坐在梳妆台前的人闻声转身,昏暗的灯光下,半明半暗的,露出一张青面獠牙的狰狞鬼脸。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心似鬼蜮 险险克制住将要脱口而出的尖叫,牧魏闲眼睛睁大,瞳孔却骤缩,心脏瞬停。 “吓到你了?”好听的声音响起,下一刻,面具被拿掉,露出熟悉的脸,凤十九似乎有些诧异,“不是已经见过了,怎么还会害怕?” 牧魏闲没有说话,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怎么样?”唯恐他真的被吓坏,凤十九上前,发现他在颤抖。 抓在手中的床帐几乎要被扯掉。 “没事,是我。”凤十九将床帐自他手中拿出。 是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心中飘过这句话,牧魏闲顺着她力道松开手,然后浅浅呼吸一声,定定瞧着她,本就偏大的眼睛瞪的像铜铃。 凤十九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他的脸。 “娘子。”好半响,牧魏闲才反应过来,委屈的叫了一声,眸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又委屈又可怜。 凤十九顿时沉默,有几分心虚。 “真的很害怕?” 牧魏闲没有说话,只是脑袋上下晃动一下。 凤十九想了想,道:“那就忘掉吧,忘掉就不害怕了。” “……” 牧魏闲有些纠结:“娘子,可是我不会怎么忘记。” “不去想就好了。” 牧魏闲就开始抹眼泪,委屈的不行。 “我没想吓你。”凤十九解释。 “娘子很喜欢这个面具吗?”对于她的说辞,牧魏闲一点儿不信。 “不喜欢。” 牧魏闲一脸不信。 “只是单纯觉得,我与这面具,有些相似而已。” 心如鬼蜮,妄念照人。 凤十九伸手盖住那双漂亮的瞳孔,微微垂眸看着那张脸。 干净,清澈,与自己丝毫不一样。 希望也是如此。 另一只手不知何时爬上他的脸颊,拇指在淡红唇瓣摩擦。 “娘子。”手下唇瓣忽然动起,吐出天真之语,“我看不见了。” “害怕吗?” “不怕。”牧魏闲摇摇头,“有娘子在,不害怕。” “不怕我是鬼?” “不怕。” 凤十九突然拿开手:“那这样呢?” 狰狞扭曲的面具,不知何时又带在脸上,一双眼睛空洞而冰冷,黝黑似冬日寒夜。 “娘子。”牧魏闲伸手,拿掉那张面具,“我不喜欢娘子戴这个。” 凤十九挑眉。 “太丑了。” “我比这面具好不到哪里去。” “不是。”牧魏闲摇摇头,认真道,“娘子很漂亮。” 凤十九皱眉,觉得这人眼睛真的有点问题。 或者说,审美有问题? “娘子在我心中是最漂亮的。”牧魏闲说着,忽然将面具丢在地上。 啪嗒一声,于寂静夜中显得十分刺耳。 牧魏闲却尤觉得不够,下床穿鞋,一脚踩上面具,随着动作,面具咔嚓几声,四分五裂。 末了,才看向凤十九,道:“除却娘子,其他人在我眼中,皆如这鬼脸面具。” 凤十九没有说话,心中觉得他这是不是在伺机报复,毕竟他今晚上被这面具吓了两次。 手忽然被握住,清澈眼瞳的人一脸认真,隐隐有些担忧:“娘子莫怕,我只喜欢娘子。” 显然是将凤十九这诡异举动理解为在吃醋,惶恐,自卑。 凤十九:“嗯?” 凤十九点头:“嗯,我不怕。” 牧魏闲就笑开,两眼弯弯,纯净而灿烂。 凤十九忍不住摸摸他脑袋。 真是可爱一个人。 如果一直这么可爱就好了。 “你想要一个孩子吗?”凤十九冷不丁问起。 牧魏闲一怔,孩子? 凤十九看着他,不错过他丝毫反应:“你喜欢孩子吗?” 牧魏闲想摇头的,但却点头道:“喜欢。” “那你想要自己的孩子吗?” 牧魏闲眼皮子颤了颤,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 “我可以吗?”牧魏闲眼神迷茫,还有些慌张。 “你当然可以。” 牧魏闲就眼睛亮亮的看着她。 凤十九却勾不起笑容,最终摸摸他的头道:“不慌,总会有的。” “睡吧。” 牧魏闲一晚上没睡着。 . “孩子?”极其惊诧的声音响起,伴随的是瓷器落地的声音,茶水烫手犹自不觉,老爷子震惊的看着他。 牧魏闲没有说话,双手放在膝盖坐在一侧,脊背自然挺直,清俊漂亮的脸上一派沉静,眼眸如点漆,微微垂眸,似乎在发呆,也似乎在想着什么。 “不是……”老爷子终于反应过来,连忙甩了甩手,有些慌张道,“怎么就提起孩子的事儿了,你不是说她跟本不碰你吗?” 当日洞房还特意将人打晕了的。 牧魏闲觉得他这话不顺耳,不悦道:“是我不让她碰我。” 老爷子敷衍点头,这不都一样? 还是不一样的! 看了一眼美得像画一样的孙子,再想想凤十九那张脸……老爷子突然一阵心梗,感觉比自家娇养的大白菜要被猪拱了还要难受。 “不过这也算好事吧。”在心里勉强将自己说服,老爷子道。 凤十九那样的人,都甘愿为人生孩子,可见其中真情。 牧魏闲没有说话,只是俊脸微微绷紧。 老爷子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心里也觉得挺过不去的,轻咳一声道:“燕秋夫妇都不是仇人,凤十九作为亲戚,本来面目应当丑不到哪里去。” 想也知道,真要长那么丑,怎么可能进皇宫,简直是找打。 牧魏闲还是没有说话。 牧老爷子声音略低:“为了大业,你不如……委屈一下?” “……” 老爷子咳咳几声:“好歹也是拜了堂的,虽然不太正经,但名义上也是咱们牧家的人……若有了孩子,她将会对你更死心塌地,这下我们就不用担忧了。” “即便她不乐意,但有孩子牵着,她应该也不会对我们做些什么。” “而且……你年纪也到了。”说到这个,老爷子神情有些低落,“我们魏家如今江山不保就算了,又子嗣凋零……我实在是无颜去面对列祖列宗。” “那又怎样?”清冷的声音响起,若玉石相击,琴声轻拨。 老爷子便不再言语,只是欲言又止的看着他,眼神凄哀。 “罢了。”见他不为所动,老爷子就叹口气,“既然你不愿意,那就不做便是,只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益州那边……已经联系上了,你快些出手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 学到了 县城。 看着那金灿灿的一箱,纪宁玉难掩惊愕:“这是……” “我的钱,暂存在你这里。” 纪宁玉欲言又止。 以为他是害怕,凤十九:“若是害怕丢了,可以去钱庄存起来。” 这也是她的目的。 那么大一笔银子,是不可能带回去的,但放在她账户里,她又有些害怕,倒不如取了另存到他人名下。 纪宁玉是很好的人选。 “夫人。”纪宁玉终于忍不住开口,委婉道,“宁玉身有沉珂,寿命有碍,不知哪天就去了,是以从未想过婚嫁之事,不想耽误她人。” 凤十九:“哦。” 纪宁玉见她不为所动,忍不住有些不悦,索性直言道:“夫人,我是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凤十九皱眉:“只是帮我存一下银子而已,有什么好为难的?” 见他不悦,更加不解:“你不想婚嫁,与我何干?我又不是你娘亲,不负责给你催婚。” “……” 纪宁玉张了张口,意识到自己好像误会了:“夫人不是……” 凤十九疑惑回望。 纪宁玉闭上嘴巴。 片刻后:“只是帮忙存钱是吗?我应下便是。” 凤十九这才有些满意点头:“这样才好,我都没嫌弃你要是突然死了,我会不会取不出来钱呢。” “……” 纪宁玉心中一梗:“我觉得我还能再活很长一段时间。” “我也这么觉得。” “……”纪宁玉忍不住摁摁眉心,转移话题:“夫人为何要将银子存到我名下?” 这也是他忍不住多想的原因,不是要进一步发展关系,谁会这么信任一个外人? “我也不想。”凤十九实话实说,“只是你最合适。” 纪宁玉不晓得这个结论从何而来。 凤十九也没隐瞒:“我自京城而来,不认识几个人,那些农户显然不可能,清云道长显然也不可能,便只剩下你。” 农户不可信,清云道长倒是可信,但是……一个道长名下存这么多钱,会引起怀疑的吧? 还是不去祸害清云道长了。 纪宁玉听的嘴角一抽:“夫人……不认识其他外人?” 凤十九目光幽然,要是认识,还用得着来找他? “最主要的是你好掌控。”家中人口简单,与兄长相依为命,拿捏住一个,就相当于拿捏住另一个了。 而且……瞥了他一眼道:“只是借你名字身份一用而已,条,子还是我收着的。” 所以有什么好担忧的。 纪宁玉便不再多言,陪她去将刚取出的钱存到自己名下。 看到名下那多出的一大串,纪宁玉一阵心惊肉跳。 “没想到牧家出手这么大方。”他忍不住一叹。 凤十九才嫁过去多久,手中就能有这么多银子,甚至还是金子,可见牧家待人优厚。 “你想多了。”凤十九淡淡道,“这是我自己赚得钱。” 这可是她一家一家辛苦摸出来的,跟牧家有什么关系。 “而且,也不只是这些。”将条,子收起来,凤十九打算下去再去取一次,这次取多一点,慢慢转移。 纪宁玉听了并未放在心上,五千两已经足够多,是他长这么大也没见过的数量,也不觉得还能更多。 做宫女即便再赚钱,五千两也顶天了吧? . 名下凭空多了一大笔银子,纪宁玉并未放在心上,毕竟不是自己的钱。 他并不知,就在当日,凤十九将自己名下的银子取了大半,全存在纪宁玉名下。 顶着纪宁玉的脸,并未有人发现异样。 而后凤十九在药铺里晃荡一圈,最后拎了两包烤肉回去了。 路上,她听到有人喊叫的声音,随后马蹄跳跃,有一队人策马驰骋而过,带起一阵风。 凤十九忍不住挑眉。 罗阳县是小县,还穷,整个县都没有几匹马,便是县衙,也不至于奢侈至此,何况这一堆人还穿着软甲,看上去装备齐全。 是兵。 几乎立刻做出判断,凤十九悄无声息跟了上去,然后看到这群人被带进了县衙,县令亲自来迎接。 朝廷来的人? 抿了抿唇,还是不甘心就此走掉。 . 王县令在县衙接见的人,一开始不晓得对方身份,十分恭敬。 “吾乃是益州靖王手下,郭业,此次奉靖王命令,前来找县令大人帮忙。” 王县令笑容当即就是一僵:“益州……靖王?” 那不就是造反的那个? 苦笑一声,王县令请人进去:“不晓得靖王派人前来,所谓何事。” 几人进了屋子。 此时烈阳当头。 凤十九站在隐秘角落,看着那间屋子的房顶,目露渴望。 若是在上面,一定听的一清二楚。 可惜……摇摇头,现在是白日,很容易被人发现。 不过知道来人是谁,也不亏。 益州靖王,益州王,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这次派人过来,是为了招兵? 皱了皱眉头,凤十九还是有些不甘心,左右看了看,看到一个端着茶盏的丫鬟,眼神一闪。 不久后,新鲜出炉的丫鬟,凤十九,便堂而皇之端着茶进了正堂。 上茶后也没走,而是留在一边,恭候待命,看上去特别敬业。 她也不多瞅,低着头,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王县令看了有些不满,这毕竟不是小事,若是传出去…… 试图给丫鬟一个眼色让她自己滚出去,然而那丫鬟一直低着头,毫无反应。 “……”王县令有些气闷,又不好突然开口,只好作罢。 “王爷手下缺少人才,知道大人很有些本事,也听过大人的好名声……” 话里话外,都是……我们大人缺人,你最好老实降了,这样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王县令只能应下,毕竟性命被拿捏。 “不过这人手的事……”王县令苦笑道,“阁下也知道,我们罗阳县地小人少,又是农户居多,怕是招不了几个人。” “只要好处给足,不求不来人。”郭业似笑非笑道,“这就看大人用不用心了。” 王县令沉默:“王爷需要多少人?” “越多越好。” “放心。”见王县令面色不好看,郭业安慰道,“我们大军在后,这些人其实也派不上用场,倒是大人,若是教此让王爷看到大人的忠诚之心,王爷必定不会亏待。” 凤十九:见到比自己更无耻的人了,不仅想空手套白狼,还会用武力胁迫,虚空画大饼。 学到了! 第一百二十章 看眼睛 正想着,忽然一道声音将她惊醒,凤十九抬眸,发现郭业手边茶杯已空,此刻正看着自己。 “……” 迟疑片刻,还是上前将茶水斟满,刚倒一半,腰上忽然多了一只手。 郭业笑眯眯道:“大人这里真是人杰地灵啊——” 滚烫茶水泼了一身,郭业惨叫一声,猛的跳了起来。 凤十九也呆住了。 “还不快跟大人道歉!”王县令大惊,见她毫无反应的傻傻站着,怒斥一声。 凤十九有点想叹气,今日牺牲太大了。 瞬间红了眼眶,凤十九声音一哑:“大人息怒……” “算了。”郭业摆摆手,不在意道,“只是被泼了一下而已,并无大碍。” 王县令看着他被烫红的手,没有说话。 “不过你这丫鬟,确实笨手笨脚的。” 王县令人精一样,立刻开口请他调教丫鬟。 郭业便领着凤十九走了。 “我住哪里?”他声音含笑,用眼神调戏凤十九。 凤十九哪里知道,只管领他去后院。 县衙的后边便是县令的住处,一般除了比较有钱的,讲究的,都不会刻意搬出去。 王县令不是足够有钱,也没有足够的底气,自然没有搬,就住在县衙后面。 “你,站住。”正走到往后院路上,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你们是何人,怎么会到这里来?”王雅琪走过来,皱眉看着郭业。 郭业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个老色鬼,瞧见长相更上一层楼的王雅琪,顿时眼睛一亮。 凤十九适时道:“郭大人,这是我们家小姐。” “你们家小姐,可是王县令家的千金?” “正是。”回答的是王雅琪,好奇的看着他,“不知你是……?” 郭业一笑,瞬间将面容清秀的小丫鬟丢到九霄云外:“我乃益州郭业,是益州王属下,与你父亲是同僚。” 王雅琪点点头表示知道,正想说父亲不在此处,让丫鬟带他去前面,却忽然发现周遭一空,没有丫鬟人影。 “……?”人呢? 看着郭业过于外露的目光,王雅琪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悄悄后退一步。 “郭大人!”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急急喊来,却是感觉不对劲的王县令追了过来。 他本意让那个丫鬟领着郭业到自己的住处,但事后想起那丫鬟沙楞的样子,突然有些不放心,追了过来,没想到会看到这惊险一幕。 心都提了起来,王县令讪笑着介绍自己女儿,并点重她已经订有亲事,也不管郭业脸色如何难看,面上仍旧笑眯眯的,心里却将凤十九骂了个狗血喷头。 小丫鬟真是活腻歪了,竟然敢这么害他女儿! 被他恨骂的人正躲在一处阴影地,见事情解决,心里啧了一声,随手丢下手中石头,这下是真的走了。 不久后,有人在花园里发现被打晕了的圆脸姑娘,找了大夫看,说是最少已经晕了半个时辰。 王县令得知情况,大怒,派人彻查。 . 始作俑者已经到了家。 随手将买来的烤肉放在桌上,意外发现来接人的兄妹俩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先从容易的开始,她看向牧魏央,示意她可以开口。 “你去纪家了。”牧魏央笃定道。 凤十九诚实点头。 “你答应过我的。” 凤十九再次诚实点头。 牧魏央就生气的盯着她,觉得她不守信用,明明答应了要带自己一起去的! “我是为你好。”对上她的目光,凤十九苦口婆心,“你昨日才见过人,今日又上门,你可有正事与他商量?” 牧魏央摇头,事情昨日已经说好了。 “没有正事,你如此频繁上门,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牧魏央沉默下来,只是心中仍有不甘。 凤十九道:“等下次时机好了,我再带你去。” 牧魏央撇撇嘴,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能频繁登门,为何你今日却过去了?”牧魏央突然反应过来,“莫非你有正事找纪二郎?” 凤十九点头。 “什么正事?”牧魏央追问。 凤十九看她一眼:“有好奇心不是坏事,但好奇心重了,就很容易搞坏事。” “不想说就不想说,嘁!谁稀罕!”牧魏央不乐意了,一翻白眼,“我看是你要办坏事才不让我知道的!” 说到这里,猛的一顿,而后怀疑的看着她:“我之前就觉得你跟纪二郎不对劲,怎么你今日还刻意去看他?莫非你们?” 凤十九:“是的,我们谈了一个生意。” “……只是生意?” “不然你想是什么?”凤十九抬眸,“谈情说爱?” 牧魏央有点尴尬,“倒也不是,我就是觉得……” “想多了。”挥手示意她不要多想,凤十九,“与他谈生意主要是因为方便,而且她长得好看。” “……” 牧魏央提醒:“你是不是说漏了什么?”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凤十九并不觉得自己这想法有什么不对,她又没做什么,只是本着薅羊毛的心态,多瞅几眼而已。 能跟长得俊的人合作,一般人都不会选择长相普通的。 “……你倒是理直气壮。”牧魏央有些无言,看了一旁坐着的兄长一眼,突然有点儿同情,警告道,“我告诉你,你可不准欺负我哥老实,你要好好待他!” 凤十九直接挥手让她走,话真多。 这才将烤肉包装叶子打开,推了一份到牧魏闲面前,然后示意他可以开口说话了。 牧魏闲本来情绪不太高,突然被剧烈的香气冲了一脸,一时有些恍惚。 “我没事。”他摇了摇头。 顿了顿,想起牧魏央刚才的话,“纪二郎是你的朋友嘛?” 并未发觉他话中不对,凤十九点头。 牧魏闲就盯着她看,半响有点酸道:“你说他长得好看。” “不如你。” “当真?”牧魏闲眼睛一亮,遮掩不住的开心。 凤十九点头:“当真,你是我见过的人里,排在前行的好看。” 不是第一,牧魏闲的欢喜打了个折扣,但也很开心。 于是也夸赞道:“娘子也好看!” 凤十九:“别说这样的话。” 牧魏闲有些茫然。 凤十九:“我怕我会忍不住给你看看眼睛。” “……” 第一百二十一章 预感 两份烤肉吃的一干二净,牧魏闲神情仍旧有些恹恹的。 凤十九看了十分惊奇,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到底怎么了,谁惹你了?” 牧魏闲鼓起了腮帮子,看起来像一只气鼓鼓的青蛙。 凤十九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那股气瞬间放跑,还发出了“吥”的一声。 牧魏闲有一瞬的尴尬,但也只有一瞬,很快又鼓起腮帮子,然后抬着脸让凤十九戳,显然是觉得很好玩。 凤十九:“……” 眼神深沉的看了他一眼,凤十九还是伸手,戳戳戳。 随着咘咘咘的声音,牧魏闲很快发出快乐的笑声。 牧魏央一回来就听到这声音,忍不住撇撇嘴,也不是不开心,就是觉得…… “你们吃完了?”牧魏央看着两张空空如也的干荷叶,一呆,这下是真的有点儿不开心了。 “明明是给我带的,为什么你们会自己吃掉!”牧魏央大声诉说不满。 “谁说是给你带的了。”奇怪看她一眼,凤十九道,“这是我买给自己吃的。” “……”牧魏央气的嘴唇都在颤抖,“你都从外面刚回来,还没吃饱?” 凤十九:“一起吃更香。” 这个要一起吃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牧魏央气走了,脚丫子踩得老重,恨不得把地板跺烂了。 凤十九就对牧魏闲道:“你妹妹生气了。” 牧魏闲想了想,道:“没关系,她很快不气了。” 凤十九挑眉。 牧魏闲认真道:“快要晚饭了,她会消气的。” 牧魏央脑仁不大,想的不多,连生气的情绪也比别人跑的快一些,一般情况下,一顿饭都能将气消干净。 要是一顿饭不行,那就两顿饭。 凤十九:“……” 只能说不愧是你啊,牧魏央。 . 然而吃了两顿饭,牧魏闲情绪还是不太高,神情低落。 凤十九一开始还有几分玩闹的兴趣的话,现在则全是担忧。 门关上,她直接招手叫来小六:“我不在家的时刻,少爷发生了什么?” 小六一脸茫然:“不就是和寻常一样吗?” 凤十九冷眼瞧他:“他都生了一天的气了,你看不出来?” 小六顿时头皮一紧,但是……仔细回想一下,实在没想到有什么特殊的。 小六满脸欲哭无泪道:“我是真不知道啊!” “……”凤十九盯着他幽幽道,“你这样的,要是在京城里,恐怕活不过三日。” 不是被坑死了,就是被主家打死了,这么不懂事儿! 小六:“……” 小六憋了憋:“可能在因为少夫人吧,往常你们出门都在一起的,这次却没有……” 凤十九冷眼瞧他,这是在试图将责任推给自己? “放京城里,推卸责任,你会死的更快。” 小六保持沉默。 “算了。”心累的挥挥手,凤十九对他不抱希望,门一关转身去找牧魏闲。 “娘子。”牧魏闲刚洗漱完,此刻一身单薄的里衣,又宽松又飘逸,长发披散,月光洒落,真好像月下仙人。 “娘子。”两手伸出,仙人气质毁了大半,“抱抱。” 凤十九迟疑一瞬,她还没洗澡。 牧魏闲眼圈顿时红了,泪声道:“娘子……” 怎么说哭就哭,凤十九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将他抱住,手熟练的拍拍他的背。 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问不出来结果,那不如让他自己消气,于是道:“困不困,我给你点个穴?” “……”牧魏闲有点无语。 摇摇头,“不困。” 下一秒却是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 见状凤十九立刻将人推到床里面去,用被子将人一裹:“快睡吧。” 牧魏闲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睡吧。”她有点儿无奈。 牧魏闲还是闭上眼睛,长长睫毛垂下,睡颜干净乖巧。 凤十九看了一会儿,确认他不闹,便起身去洗漱。 等披着一身水汽出来,发现这人还没睡着,大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黑溜溜的眸子,乍一看还有些吓人。 凤十九沉默一瞬,无声躺下。 身侧人瞬间缠了上来,亲昵的用头蹭她的脖子,声音又低又粘人,像是化了的糖块:“娘子。” 凤十九抬手摸摸他的头,打了个哈欠,不解风情道:“睡了。” 说罢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均匀。 “……”牧魏闲抬头盯着她,难得有点无语。 半响,睡着的人忽然睁开眼睛,摸了摸胸口,凤十九道:“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牧魏闲眼神一闪。 下一刻,就见凤十九不知从何处摸来两枚铜板,快速卜了一卦,然后盯了半天,似乎卦象十分难解。 牧魏闲心惊肉跳的等着。 他知道凤十九跟清云学了六爻,卜卦之法,也知道她能卜出一些东西,但具体到了哪种地步,却是不清楚的。 这种玄而又玄的事情,谁也说不清。 “娘子。”他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怎么了?” “没怎么。”被他声音惊回神,凤十九立刻收起铜板,“就是有些看不懂卦象。” 牧魏闲露出好奇懵懂的神色。 凤十九一手摸摸他的头,一手摸了一下枕下,确认东西在,略微放心。 今夜不知为何,总觉得心惊肉跳,像是要发生很不好的事情一样。 莫非是王县令的人找来了? 应该不会,自己易容术不说完美的看不出破绽,但也绝对不是一个小县令能匆匆发现的。 那是谁? 总不能是益州王的大军打来了吧……这更是扯淡,益州王真有大军,早就打往京城了,才不会留着这么久都时间给京城调兵遣将呢。 那到底是什么? 闭上眼睛,面容一片安详,脑子却在疯狂运转。 半响,忽然想到什么,猛的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她的钱! “啊——”下一秒,惨叫一声,捂着被撞疼的嘴唇,眼泪哗啦啦往下掉。 “你……”凤十九摸了一手血,感觉颇为一言难尽的看向牧魏闲,却见他也是一嘴血,正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 顿时有些心虚,先质问道:“你在我上头做什么?” 牧魏闲抹了把嘴,疼的满眼是泪:“好痛,娘子,我好痛,我牙掉了……” “不会吧?”来不及检查自己伤口,凤十九立刻去查看他的情况。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再次 检查了一通,发现是磕到牙齿了,里边嘴唇破了,外面的好像也破了。 清洗干净,凤十九看了看,难得有点愁:“好像没有上在嘴里的药,你只能忍着了。” 牧魏闲低头抹眼泪,委屈的不行。 凤十九只好拍着他脊背安慰。 “对了,怎么会磕到嘴?”终于后知后觉感觉到不对劲。 她是伤到嘴,牧魏闲也是伤到嘴,这么巧? 牧魏闲身体有片刻僵硬,尽管只是一瞬,但手指就在他肩背放着的凤十九还是察觉到。 想到什么,表情一瞬有些怪异,也没再说话,而是拍了拍牧魏闲,然而安稳躺下,示意此事完毕。 牧魏闲也有几分尴尬,没有吭声,沉默躺下,乖巧的过分。 一手还抓着凤十九的左手,似乎极其没有安全感。 凤十九任他抓着,只是另一手放在枕下,动作看上去就像是在悠闲的枕着手臂睡觉,实际上手指正紧紧抓着刀柄,下一秒就能立刻抽出。 双目平静阖上,耳朵却凝神听着外面动静。 沙沙沙—— 草晃动的声音,树叶拍打的声音,以及——脚步声。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猛的睁开眼睛,凤十九坐了起来。 “娘子?”牧魏闲也睁开眼睛,跟着坐了起来,以为她会带自己去逃命。 然而下一秒凤十九却拿出了两枚铜板,丢了一卦。 牧魏闲:“……” “还是扑朔迷离。”挠了挠头,凤十九实在有些不解这是什么卦象。 “娘子,怎么了?”牧魏闲好奇问道。 “没什么,好像有人进来了。”凤十九,“应该是冲你家来的。” 所以她并不慌,还有功夫去倒了杯水喝,幽幽等待结果。 牧魏闲不晓得她是怎么得出的结果,但并不妨碍他一脸茫然的问是谁来了,是不是邻居,还是来找他玩的人。 “我也不知道。”凤十九很光棍,直接喊了一嗓子,“小六。” 正在暗处的小六脚下一滑,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抹了把脸,默默跑到窗下:“少夫人,可有事吩咐?” 凤十九问道:“外面什么情况?” 小六:“有人进来了,而且不少人。” 顿了一下,小六委婉道,“我瞧着路子有些熟悉,像是……”像是上次那个人一样。 “像是那次那一大波人是吧。”凤十九直接打断他的话,直接曲解意思。 小六就有些无言,对她道:“总之,您要保护好自己还有少爷。” 凤十九觉得不太行:“我可能需要将你家少爷换一个地方。” 说罢,塞给牧魏闲一杯水。 牧魏闲很懵逼的接过:“谢谢娘子,但是我不渴。”而且因为嘴巴很痛,一点儿都不想喝水。 凤十九:“不知道情况如何,这是你的武器。” 牧魏闲一愣,武器? 低头看了一眼,瓷器杯子,若是摔碎,确实可以当做武器,不过若是面对强势之人,怕是十分危险。 但牧魏闲并没有说,而是相当乖巧的点头:“我知道了。” 他还是很相信凤十九能保护好自己的。 下一刻,有人破窗而来,断裂声清脆。 凤十九趁机不备,迎了上去,见牧魏闲在一旁站着不动,像个木桩子一样,忍不住道:“愣着干嘛,喊啊!” 牧魏闲有些呆愣,喊什么? 见他仍旧不动,不解其意的样子,凤十九简直恨铁不成钢:“这时候不喊救命,你想干啥!” 都特意给他喝水润喉咙了,不就是为了让喊叫声更清晰一点! 牧魏闲:“……” 一瞬间诡异的理解了她的脑回路,捏着杯子的手不由得用力握了握,牧魏闲牙齿磨了几下,感觉相当复杂,还有点想将杯子砸她头上让她冷静一下。 算了,她本来也不冲动。 眼见那人被她快速磨死,又有新的人突破重围闯进来,凤十九处境堪忧,牧魏闲终于张开嗓子,喊了起来。 “救命,救命啊——” 不远处的小六:“……” 正站着等消息的老三嘴角猛的一抽,半响没说出话。 虽然遇刺喊救命是正常的,但是…… 一定是少夫人教的! 而这时候,凤十九已经察觉不对劲。 为什么这些人都朝自己这里过来? 总不能是被求救声喊来的。 凤十九扯开嗓子:“小六,还活着吗?” 小六:“……” 小六苦巴巴道:“少夫人,您要是得闲,可以出来帮帮我。” 凤十九:“放了那么多人进来,还觉得我得闲?” 手中短刀一扬,有鲜血淋漓,那人立刻倒下,凤十九对扯着嗓子喊的牧魏闲道:“你去找爷爷,躲在他那里别出来,快去。” 整个牧家,她相信,老爷子那里绝对算是最安全的地方。 牧魏闲有些迟疑:“可是……” 凤十九脸一板:“快去!” 眼见又有人突破重围跑了过来,凤十九没忍住抹了把脸:“小六,你们这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你胡扯!”小六扯着嗓子喊道,“我们都是老实的庄稼人,哪里会得罪人,还是这么厉害的!” “少夫人,不对劲啊。”小六道,“这些人怎么一直往屋子里跑,我撑不住了啊!” 彼时凤十九刚打晕过去一个人,手指正在倒下的人身上摸索,边喊道:“撑住,否则你就只能得到我的尸体了!” 她总觉得这些人来的蹊跷,若说是牧家招来的人,却一直往自己这边来,若说是来杀自己的……即便那个杀手不靠谱,没给自己消除活人籍,这也派太多人了。 说罢,手指飞快而熟练的在几人身上都过了一遍,然而并无收获,这几人身上干净的可怕。 面罩拉下,是一张张陌生的脸,或沉默,或老实,此刻都紧闭双眼,似乎死了一样。 “娘子?”牧魏闲不知何时悄悄过来,看到这一幕,眼神微变,声音却小心翼翼。 他走过来,忽然愤怒在一人脸上一踩:“让你欺负我娘子,让你欺负我娘子,我踩死你!” 太过突然,凤十九一时都呆住了。 下一刻,寒光一闪,原本眩晕的人忽然一跃而起,手中刀狠狠朝牧魏闲扎去。 凤十九瞳孔骤缩,下意识执出短刀——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后遗症 寒光一闪,利刃相击,长剑不受力,当场断成两截。 但仍旧晚了一步。 鲜血飞溅,染红白色衣衫,一脚踩住杀手脖子,凤十九飞扑上前接住牧魏闲,一时间大脑有些空白。 “娘子……”牧魏闲不受痛,眼泪肆无忌惮的流出来,肤色苍白如纸,清俊漂亮的脸有些狰狞,抓着她衣襟道,“好痛。” 凤十九没有说话,滑动手指去摸伤口。 不知摸到哪处,牧魏闲突然嘶了一声,身体一颤,差点跳起来。 凤十九惊愕,瞬间回神,她分明还没摸到伤口。 “好痒。”牧魏闲神色可怜兮兮的,摸到痒痒肉了! “……” 将手挪开,凤十九将人抱到床上,确认他伤口在后腰,这个位置……凤十九蹙起眉头。 “娘子,我是不是要死了?”牧魏闲脸色苍白,泪眼婆娑,漂亮面孔上全是害怕。 不会玩脱了吧? “少爷?”小六听到动静,觉得不好,立刻跑进来。 看到这一幕,当即觉得天都塌了。 “少爷,你怎么样?!” 牧魏闲处于惊恐之中,并未回答。 他腰腹一片猩红,白色衣衫被染红后看起来更加刺目,小六身体微颤,一时也不敢上前检查。 少爷…… 忽然转头怒视凤十九,眼睛猩红:“你不是说你能保护好少爷的吗?!” 凤十九不做回答,她哪知道牧魏闲还能跑回来,而且就那么凑巧,被扎了一刀。 将她的沉默当做冷漠,小六心中愤怒至极,“少爷若有事,我要你为他陪葬!” 说完转身飞出去,去找大夫。 凤十九仍旧没说话,沉默给他处理伤口。 “娘子……”见她不吭声,牧魏闲有些慌了。 自己不会真出事儿了吧! “没事。”凤十九冲他笑了一下,手上飞速处理伤口。 清洁后,她看着有一寸左右的口子,觉得最好要缝几针。 可是她没有针线。 作为半路出家的大夫,她这里只有药,毒人的,医人的,反正是没有针线。 “口子有点大。”姜伯来的最快,因为他也懂一些医术,只是看了一眼就道,“最好缝一下,不然不好长好。” 然后就看着她。 凤十九一脸无辜的回望。 姜伯:“你不会?” 凤十九将药抹上去,因为药有点刺激,掌下肌肤还颤动几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姜伯也有些无奈,道:“那只能等牛大夫过来了。” 发现她正在上药,一怔:“就这么上药吗?”不如再等等,万一牛大夫有针线呢? “牛大夫住隔壁村。”凤十九提醒,一来一回起码需要半个时辰,不如先上药。 之后再缝上就是。 姜伯一想也是,点了点头。 看到牧魏闲一脸泪水的模样,有些心疼。 “我儿!”牧老爷子终于跑来了,须发皆松散,花白长发披在肩上,身上衣服宽松胖大,显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你怎么样?”老爷子看着被丢在地上的红色衣衫,一阵头晕目眩,差点站不稳了。 牧魏闲也不晓得自己情况如何,按理说应该是没事儿的,扎的又不是重点部位,但凤十九方才诡异的神情,让他感觉很不好。 于是看向姜伯,等候一个答案。 老爷子也较为信任姜伯,期待的看着他。 姜伯已经仔细观察过部位,并不如何担心道:“应该没事,伤口处理也及时,等牛大夫过来缝几针,再养养应该就没事儿了。” 这孩子身体一向好,恢复力也是不差的。 老爷子松了口气,但还是很担忧道:“流了这么多血……” “没事,他身体好,顶多留点后遗症罢了。” 老爷子一怔:“后遗症?” 凤十九接话道:“那人扎的准,也不准,刚好扎到肾。” 所以若恢复不好,多少会有一些影响。 老爷子忍不住脸一黑。 牧魏闲脸也黑了,忍不住看向姜伯,用眼神求证。 “确实如此。”姜伯点头。 牧魏闲脸色已经不能单单用黑沉二字可以解释的了。 虽然…… “这……”老爷子欲言又止,看了一眼乖孙,拜托凤十九道,“你既有本事,此事就拜托你了,务必要让他完好起来。” 完好,不留一点后遗症。 凤十九:“这得慢慢养。” 药膏已经抹好,她出去洗手,看到有人进来将几个尸体搬走,阻止了:“留下吧,捆起来就行,等下我审问一下。” 原本正坐在床边关心孙子的老爷子闻言瞬间汗毛炸起,猛的扭头:“审问?” 莫非没弄死? 连姜伯也忍不住扭头。 并未发现他们情绪不对劲,凤十九理所当然道:“当然要审问,他们来的这么蹊跷,我怀疑有内情。” 说着,将地上断成两截的剑捡起来,发现这剑有些奇怪。 简单利落,只有在剑柄处有一处花纹,花纹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或许是在杀手大本营里。 想到这个猜测,凤十九眼神瞬间阴沉,然后示意家丁将几个不省人事的人都捆起来。 一个人或许审不出什么东西,但这好几个人呢,总能问出一点东西来。 若是不能……看了床上躺着的牧魏闲一眼,凤十九心中略过一个想法。 “能审问的出来吗?”提着一颗心,老爷子眼神却是另一副神色,似乎只是纯粹愤怒与忧心。 “五六个人呢,总能问出一点东西来。”凤十九并不在意。 老爷子看了一眼,发现地上一共也就有七个人,只有一个身下有血,脖子断裂,模样凄惨。 想来这一个例外就是刺杀他孙儿的那个。 如果没有这个意外,她的本意就是这些人全留着审问……老爷子一时有些沉默,忍不住看向姜伯。 姜伯小幅度对他摇了摇头,示意此事不能插手,除非他想暴露自己。 老爷子也知道这个结果,忍不住有些焦急,万一这些人透露什么…… 他又忍不住看向牧魏闲。 四目相对,牧魏闲苦笑一声。 这也是他为什么突然辄返的原因,他没想到这些人都来刺杀了,凤十九还会想着留活口,让他一时都不知道说她是被清云洗脑的足够彻底好,还是……足够警惕的好。 垂了垂眼睫,牧魏闲忽然开口:“娘子,这些人都是什么人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警告 什么人? “不知道。”凤十九回答的干脆利落,脚丫子似乎不经意间从一人身上踩过,“但显然不是友人。” 力气不小,被她踩中的人当即闷哼一声,然而凤十九丝毫不关心,并未看一眼,只是对家丁道:“带到外面去。” 她可不想在屋子里审问。 说完便出去。 而就在她刚出门的时候,老爷子快速给家丁使了个眼色:“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家丁点点头,将人拉下去。 他们从祖上起就一直侍候魏家人,或许别的本领没有,但忠心一定是够的。 . 深夜的井水格外冰凉,浇在温热手上,刺激令人瞬间心神一清。 垂眸看了看水中暗影,凤十九加快速度。 等她回去时,那几个人已经被绑在院子里,周围围着一圈家丁,拎着灯笼,一张张人脸照的狰狞扭曲。 见她过来,一个家丁上前,直接几个大耳刮子上去,把人都打醒了。 “少夫人请。” 凤十九嘴角一抽,上前几步站定了,与几人冷漠凶戾的目光对上。 刚想开口询问,忽然想到什么,神情一变,立刻伸手去捏身前人的脸。 然而慢了一步,那人喉头一动,吞下了什么,而后一脸快意的看着她,似乎很得意。 凤十九侧眸,看到其他几个人也都做出同样的动作。 她抿了抿唇,有些不悦,周身散发低气压。 不当杀手太久了,竟然忘记有些人为了不泄露秘密,或者不被严刑拷打,在出任务前,嘴里都会放一颗毒药。 这些人显然也是。 但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办法。 “还有别的人活着吗?” 站在一侧的老三遗憾摇头:“没了,他们是最后的幸存者。” 眼下这幸存者也没了。 凤十九摁了摁额头,觉得自己最近不仅不如以往警惕,甚至连脑子都退化了,连这种事情都能忽略过去。 “这一次来了多少人?” “二十。” “真是大手笔。”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带着淡淡的嘲意。 老三多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凤十九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她并不想回答,于是进了屋子。 屋内一派温意绵绵,老爷子坐在床边,声音罕见的温和,姜伯坐在一侧,像是守护神。 床边还有两个家丁保护,本来还算宽敞的屋子,显得有些拥挤。 丫鬟在清理地上血迹,或许是害怕主子训斥,动作又快又利落,很快就清理干净,甚至为了驱散味道,还点燃了熏香。 窗户大开,夜风微凉,床帐子被吹的鼓起。 “娘子。”牧魏闲总是第一个看到她,弯眼一笑,往日纯粹干净的笑容因为眼睛肿着,显得有些可怜兮兮。 还有些滑稽。 凤十九上前摸了摸他的脉搏,而后又摸了摸他的头:“你不宜多劳累,先睡觉吧。” 而后目光看向老爷子,无声驱逐。 老爷子也觉得孙子应该早点睡,站了起来,却没立刻走,而是叮嘱一通,最后看了凤十九一眼。 屋内很快宽阔起来。 “娘子,好痛。”人一走,牧魏闲立刻抓住她的手,姿态依恋,神情可怜兮兮。 心中因此一瞬起了杀意,凤十九摸摸他的头:“睡着了就不痛了。” “可是我好痛。”痛的睡不着。 凤十九不做他想,直接伸出手:“我帮你?” “……”牧魏闲沉默一下,神色抗拒,他一点儿都不想被打晕。 摸了摸脖子道:“不要,那样也会痛。” “点穴就不痛。” 牧魏闲还是抗拒,然而凤十九霸道至极,根本不关心他的抗拒,直接点了他睡穴。 牧魏闲:“……” 将被子盖好,又将窗户关上,只留下一道缝,凤十九这才放心出去。 院外人已经走了,痕迹也被清扫干净,只有檐下挂着的两盏明灯,昭示着今晚的事情还未过去。 正屋里灯火通明,宛若白昼。 老爷子坐在上首,下方左右各坐着姜伯与老三。 见到凤十九进来,猛的将手中茶杯往桌上狠狠一放,任茶水四溅开来。 “我儿今日之祸,全因你一人而起!”他直接给凤十九定了罪。 “你没有证据。”即便凤十九有些想法,但也不想就这么往身上揽锅。 黝黑的眼眸直视老爷子,神情平静到近乎诡谲:“比起训斥我,我觉得你更应该反思一下自己。” 不晓得她为什么这么理直气壮,老爷子神情有一瞬的惊愕。 凤十九:“我上一次见到这么大阵仗的刺杀,是冲着你们来的。” 所以这一次也有可能是。 二十人,只是为了除掉自己……也是有可能,但凤十九直觉有哪里不对劲,可是怎么也想不出来。 “你还想推卸责任?”老爷子一脸怒容,“原本我就怀疑你身份不正常,之前都是小打小闹,你自己就解决了,我就不管,但是这一次,竟然牵连到魏闲身上……凤十九,我觉得你要好好解释一下!” “实话实说而已。”拉开椅子坐在一侧,凤十九脊背自然挺直,姿态相当自然,一点儿不因为自己身份而显得谦卑怯弱,“与其在这里指责我,倒不如仔细想想是哪里来的敌人。”也好尽快解决! 目光一扫她嚣张的模样,老爷子心中不满,面上仍旧带着怒容,但还是道:“此事与我们无关。” 凤十九:“证据。” 老爷子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我们的敌人什么样子,我们自己清楚,这一次来的,不是我们招惹来的人。” 扫她一眼:“不然他们根本进不了牧家的大门。” 凤十九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牧家人都不多管闲事,那个人几次派人过来,都是自己一个人解决的,老三明明知道,却只是暗中旁观,当做不知道。 “你现在应该说了,你到底是什么身份。”见她不语,老爷子乘胜追击,立刻追问。 “一粗使宫女而已。”凤十九垂眸,长睫掩盖眸中思绪。 老爷子嗤笑一声,满脸都是讽刺。 见她不欲说,也没追问,只是冷漠道:“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但是我警告你,你最好将你那些破事自己解决掉,不要再连累我们!” “不然,你就离开我牧家!” 第一百二十五章 让你开心 夜过流风,月照青纱。 坐在床边的人身影纤细高挑,带着一股子难以言说的柔韧。 随着烛火跳跃,她手中光刃冰冷。 “娘子。”忽然被从身后抱住,温柔关切的声音响在耳边,“是不是爷爷骂你了?” “没有。”凤十九回神,微微侧头,几乎与他呼吸交缠,有些不适应的后退一下,却被紧紧抱住,没让动。 “你什么时候醒的?” “好久了。”牧魏闲有些委屈道,“一直等娘子睡觉,结果娘子一直坐着。” 那就是自己回来后醒的。 眉头担忧的皱起,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将自己松开:“我看看你的伤。” 牧魏闲摇头,没有松手:“不疼了。” 不疼怎么会这么快就醒? 凤十九:“你要把我肩膀勒断了。” 牧魏闲骇然,立刻松开手,惊慌又担忧的看着他。 “没事。”凤十九说着,伸手去掀他的衣服,把牧魏闲吓得一惊,反应过来后便软着身子凑过来,主动让她看。 凤十九掀开他单薄的衣衫,露出一大块白皙到几乎刺目的皮肤。 他肤色不仅白,还十分细嫩,这让本就狰狞丑陋的疤痕看起来更加刺目。 凤十九眼神微深,手指在伤口边缘落下:“很痛吗?” 极其陌生的手感,牧魏闲几乎立刻就是一僵,下意识点点头,反应过来,又连忙摇头。 “不痛的。”要痛死了! “那就好。”凤十九放下衣衫。 没有等来安慰,牧魏闲有些傻眼,眼巴巴的看着他。 凤十九:“睡觉?” 牧魏闲:“……” 他发现自己竟有些嫌恶这两个字了。 但他只是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娘子,一起。” 想了想,道:“晚睡会长不高。” “我已经过了长高的年龄。”而她现在也不想睡。 可巧,牧魏闲也不想睡,一咕噜坐直了,眼睛亮亮的看着她:“娘子,你跟我说一下那些人吧?” “嗯?”凤十九挑眉。 牧魏闲就一脸愤愤道:“他们竟然想欺负娘子,真是太过分了!!” 凤十九不语。 牧魏闲拉着她的手,一脸心疼:“娘子别怕,以后我会保护你。” 凤十九目光滑向他的腰腹,那里缠了一圈的纱布。 注意到她的目光,牧魏闲有些羞窘,“这,这是意外!” “我可以让三叔去打他们,三叔可厉害了,打兔子一打一个准!肯定能打的他们嗷嗷叫!” 可是你的三叔只会对我的处境冷眼旁观。 捏了捏他的手,寡淡的脸上带了些笑意:“嗯。” 牧魏闲就让她说出仇人名字,说要让三叔去报仇。 凤十九:“我仇人有点多。” “没事儿,三叔都打得过!” 然后快速跑下床,没一会儿就拿了笔墨纸砚来,“娘子,你写下来。” 白的纸,黑的笔。 凤十九看着他期待的目光,挑挑眉,没有拒绝。 牧魏闲往砚台里倒了点茶叶水,为她研磨。 笔尖饱蘸墨水,凤十九却许久没有落笔。 半响,提笔挥就,两个字落与纸上。 牧魏闲:“休书?” 他有点茫然的看过来:“娘子不是要写仇人的名字吗?” 凤十九却盯着那两个新鲜的字看,觉得自己有必要写出来。 但看着牧魏闲茫然的脸,顿了顿,将纸一团,对他道:“酒后吐真言。” 牧魏闲盯着她看了看,目光竟有些诡谲,还有些气愤,似乎误会她是不愿意说。 “小六。”他喊了一嗓子,让小六带酒过来。 小六相当敞快,直接抱了两坛子过来,然后也不走了,就盯着凤十九,生怕她借机给自家少爷灌酒。 凤十九也不解释,拎起酒坛子就喝,完全是牛饮的架势,很快两坛子酒就下肚,而因为嘴巴太小,坛口太大,不少酒液洒出,将她还算轻薄的衣服打湿,完全贴在身上,勾勒出窈窕身形。 小六一顿,下意识扫了一下,下一秒却感觉周身一寒,侧眸对上自家少爷幽深而充满杀意的目光,不禁后背一凉,立刻背过身子,心中暗暗叫苦。 牧魏闲却仍有些不悦,直接走到另一侧,插在两人之间,将凤十九挡的结结实实,甚至还脱下自己衣服盖在凤十九身上。 凤十九并未察觉这些,正挥毫泼墨,一鼓作气。 牧魏闲下意识念:“户部侍郎王子霖,金主事,远威侯嫡次子……” 起初还有名字,到了后来,更多则是代号,牧魏闲看不懂,但显然凤十九心有成算。 最重要的是……看着一张一张,已经厚厚一叠的纸张,牧魏闲沉默一下:“娘子。” 他道:“你是在写书吗?” 正在写字的手指一顿。 小六闻言也有些好奇的探头探脑,看到那一叠纸张,一愣,下意识道:“怎么这么多!” 凤十九:“还没有写完。” “……” 小六忍不住道:“你这是得罪了多少人啊!” 这么厚,得有多少个人名,按照她的身份……这是杀了多少人啊? “你以前干啥的?”小六忍不住追问,他只知道她是曾经瑞王潜邸时养的杀手,手上必然有不少人命,但这么多……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上阵带兵的将军呢。 牧魏闲也有些忧虑道:“娘子,这么多人,三叔会累死的。” 小六:关我爷爷啥事? “没有很多。”凤十九解释,“只是有些不知道名字,所以记了地址,就显得比较多。” 其实大概也就几百个吧。 牧魏闲欲言又止。 “娘子。”牧魏闲问道,“你以前是当官的吗?” “嗯?” “爷爷说,当官是很得罪人的活儿。”似乎有些记不清,他挠挠头,“有些官儿,天天都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凤十九:“你说的那是贪官,恶官。” 牧魏闲瞅着她看,目光很是忧虑。 凤十九刚想解释,看到他的神情,忽然来了兴趣,含笑问道:“我若是人人喊打的贪官,你待如何?” 似乎被震惊到了,牧魏闲嘴巴张大,之后想说些什么,又没能张口,神情有些困惑,还有些难过。 “我不知道。”他低落道,“我不想娘子当贪官。” “那你想让我当什么?” “我不想让你当什么。”牧魏闲摇头,看着她的目光澄澈又认真,“我只想让娘子开心。” 凤十九直直看着他的眼睛。 “我知道了。”半响,凤十九微微一笑,心里做出决定。 第一百二十六章 离开 凤十九行动力向来很强,决定了就要去做。 让牧魏闲去睡觉,自己快速收拾好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有一些衣服,一些毒药与伤药而已。 最终那个包裹被放在桌子上,似乎随手都会被拎走。 她终于要去找那个人了。 明明是早就预想中的结果,牧魏闲却诡异的心中没有半分高兴,他摸了摸心口,不知为何,感到一阵恐慌。 难以言喻,却很不好受。 “娘子,你收拾东西做什么?”他满眼茫然,十分不解她的举动。 “我明天要出门一趟。”凤十九道。 “去哪里呀?”牧魏闲好奇,上前抓住她的手,“我能一起吗?” “不可以。”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凤十九语气温和却坚定,不容反驳。 牧魏闲就可怜巴巴的看着她,还没有消肿的眼睛带着红晕,竟有些莫名的风情。 白皙手指忍不住落在漂亮的眼角,似乎不敢触及一般,碰了碰,凤十九垂眸时,眼睫微颤。 这一去,也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但是她总不能就一直这么躲着。 一次一次,那个人是非要杀了自己的,既然确定躲不过,那她就要迎上去。 牧老爷子说的对,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懦弱,而连累他人。 至于生死…… “这一次可能会回来的有些晚。”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看着他澄澈的眸子,凤十九手指不由用了点力,“我若不回来……” “总之,记得照顾好自己。” 她不清楚牧家到底想做什么,但也能猜到一些,她不想追究,只是有些同情牧魏闲。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裹挟着往前走,而前路注定是刀山火海。 想到这里,凤十九一叹,声音幽幽的,有些莫名的愁绪。 如果牧魏闲聪明一些,厉害一些,那自己就不用为他担忧了。 但下一秒又在心里做出反驳,聪明厉害的牧魏闲,那还是牧魏闲吗? 想到这里,就不太开心,拉着他上床:“睡吧。” 这次自己也躺下了。 明天还要赶路,今晚上还是好好歇息吧。 牧魏闲始终没有出声,乖巧的顺着她的动作,宛若一个木偶人。 只是在躺下的时候,下意识黏住她的身体,要不是怕动作太舒展扯动伤口,他还想八爪鱼一样将人捆住。 “娘子。”牧魏闲低低叫了一声,心中有些不安。 凤十九嗯了一声,情绪显得寡淡,但他知道她性格如此,其实外冷内热。 “怎么了?”见他久久没有下文,凤十九不由询问。 下一刻,忽然感觉身边一空,然后身上一重,牧魏闲整个人都压了上来。 贴最紧的,是唇瓣。 柔软而冰冷。 四目相对,凤十九猛的睁大眼睛,极其惊愕:“你……” 薄唇被压的很紧,竟有些难以张口。 凤十九下意识要推开人,结果刚把手放上去,牧魏闲就嘶了一声,泪眼汪汪:“疼。” “……” 好在唇瓣分开了,嘴角绷直了,凤十九将人推了下去,动作再轻柔也难以遮掩震惊到有些茫然的内心。 她想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可是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就有些沉默,感觉难以启齿。 算了,他什么也不懂。 凤十九声音压低:“睡吧。” 脸往前一蹭,呼吸灼热,牧魏闲声音清脆:“可是我睡不着。” 凤十九没有说话,用被子将他裹起来,然后在他开口之前,点了他睡穴。 牧魏闲身体一颤,最终有些不甘的闭上眼睛。 世界安静下来,盯着跳跃的烛火影子,凤十九忍不住用手盖了盖眼睛。 闭眼,呼吸逐渐均匀。 许久,忽然睁开眼睛,下床将蜡烛吹灭,喃喃道:“难怪总觉得忘了什么,原来是忘了关灯。” .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牧家开始新的一轮不太相似的循环。 第一个意外出现在早饭桌上。 “我要出一趟远门。”正吃着饭,凤十九冷不丁开口。 太过突然,内容突兀,一桌人都看了过来。 牧魏央睡得死,不晓得昨夜的事,对什么都处于茫然状态:“出远门?要去哪里?” 她有些兴奋的搓搓手:“你一个人不安全,不如我陪你……” 瓷制调羹敲在碗边缘的声音突然响起,老爷子:“食不言寝不语。” 牧魏央顿时一缩脖子,不敢出声,只是心情仍旧激荡,用眼神疯狂暗示凤十九。 凤十九低头吃饭,并未看到。 “什么时候走?”一吃完饭,老爷子就迫不及待询问。 “今天。” 老爷子一怔:“今天?这么赶?” 凤十九点头:“早死早超生。” “……”嘴角一抽,老爷子有些无语,“你这是认定自己回不来?” “只要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而且……不管结果如何,她总要去京城一趟的。 她也只有这一条路。 她倒是可以借此逃走,跟牧家撇清关系,但她害怕那个人会不择手段,迁怒牧家,以他的性子,这种事情,不是做不出来。 老爷子一时没说话,其实心里十分激荡。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这一天,真是难得。 “希望你活着回来。”老爷子说了句好话,并且真心希望。 她若死了,就代表计划失败,而他们这么长时间的付出,都付诸东流。 她要是活了……那就代表死的另有他人。 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和善道:“可需要什么帮助?路费够不够?家里还是有些银子的。” “不用。”凤十九摇头,“借我一匹马就好。” 而后,她拎着自己的包裹,翻身上马。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了?”老爷子见她半天不动,以为她后悔了,有些慌。 凤十九摇头,眉头轻皱:“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忘了。” 牧魏闲眼泪汪汪:“娘子你是不是忘了我?” 话落就被老爷子狠狠捅了下后腰,万一凤十九真带他去怎么办! 牧魏央本来想点头的,忽然看到他的动作,表情一顿,忍住了。 “走了。”凤十九嗤笑一声,看了牧魏闲一眼,轻鞭快马,策身离去,动作潇洒利落。 青色身影逐渐淡掉。 “终于走了。”摸了摸胡子,老爷子忍不住一叹,心中乐的不行。 牧魏闲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响起,却是凤十九又回来了。 牧魏闲猛的转身:“娘子?!” 下一秒,看到她身后情况,瞳孔骤缩。 第一百二十七章 美人 千米开外,约有一队人打马而来,穿着铠甲,佩刀,看上去随时都能上战场,马蹄卷起黄色尘沙。 因为这里的路不太宽,也不太牢固,所以走的略慢。 但良好的视力还是让几人看的清楚。 而凤十九宛若一个领头的,早先几百米策马而回。 老爷子抬起头,看着凤十九从马上下来,表情有些难辨,等着她发言。 凤十九:“突然想起,有件事忘记跟你们说了。” 老爷子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甲兵。 注意到他的目光,凤十九点头:“就是这些人。” “你记忆可真好。”老爷子脸色平静,声音却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这么大的事情,竟然忘了! 甲兵已经到跟前,郭业下马,看着牧家这一群人,笑吟吟的:“敢问这里可是牧神村的牧家?” 得到回复后笑容更盛,牵着马走过来:“牧老爷这是来接我们的吗?” 当然不是。 老爷子让开身子:“请。” 然后示意家丁去牵马,姿态还算亲近。 落在郭业眼里就是恭敬,不禁有些满意,随后目光像是探照灯一样不太准确的锁定了站在一侧的牧魏闲,眼睛一亮,为其容色所惊艳。 好一个俊俏的美人……目光向下,眼珠子差点凸出来,淦,怎么是个男的! “大人?”注意到他的目光,老爷子声音有些冷,瞬间警惕起来。 他是个老直男,当然不会怀疑郭业是别有居心,脑子里根本没有那根弦,只以为他是对他们身份产生怀疑,所以才这么快过来。 “这可是令公子?”郭业有些遗憾的收回目光。 几人已经进了院子,老爷子边走边道:“我儿早逝,只留下这么一个不孝的孙子,让大人见笑了。” 郭业起初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灵机一动间忽然想起来时王县令提醒牧家公子是个痴傻儿……目光一扫青年那过于澄澈,近乎透明的眸子,以及略显呆滞的表情……郭业瞬间收回目光,心里残余的绮念散了个干干净净。 他对傻子可没兴趣。 “上壶好茶。”老爷子吩咐,请郭业上座,态度相当客气,“不知大人过来,尚未准备,实在失礼。” 郭业摆手一笑,跟他客气。 “不知大人是从何而来?”嘴上这样问,心里已经猜到结果。 果然,就听郭业道:“吾乃益州靖王门下。” 靖王是先帝子嗣,颇受宠爱,封地被划在这天府之国的益州,故称益州靖王,益州王。 心中一叹,老爷子拱手而拜,以示尊敬,问他们所为何来。 自然是为了钱财而来。 郭业笑眯眯道:“不急,我一路风尘仆仆而来,嘴巴可干得很呢,现在只想跟牧老爷讨一杯茶喝。” 话落,眼角精准瞥到一衣着鲜艳的女子拎茶而来,身姿窈窕,面容精致。 比那县令千金,竟还更胜几筹。 没想到这小小的罗阳县,竟还关着这么多美人儿,郭业呼吸一顿,盯着人,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注意到他的神情,老爷子脸色一沉。 方才这人看孙子,他毫无所觉,但是看孙女……他瞬间警惕起来,笑道:“郭大人见笑了,这便是吾那小孙女。” 老爷子一叹:“她父母去得早,只留下这么两个孩子,自是千娇万宠长大,从未受得一点委屈的。” 所以,你个大老粗,别想了,你不配! 凤十九这是第二次听到老爷子说儿子去的早的话,这才想起自己竟然还不知道这个事情,便暗暗记下,打算回头问一下。 毕竟现在天下初定,等闲不死人,牧家又富裕……总不能是被敌人弄死的——这不大可能。 “既是老爷子的孙女,自该如此。”郭业点点头,眼珠子却仍旧盯着人不放。 心里暗道这一趟来值了,这牧家可真不错啊,兄妹两个竟都长得这般好看! 郭业自觉高人一等,目光并未收敛,甚至得知对方是牧老爷的孙女,更加兴奋起来。 比起那些丫鬟,还是这精细养着的千金小姐,更得人喜欢。 就是不知是不是此地太阳太大了,这女子好像有点儿黑。 不过没关系,养养就好了。 牧魏央只是神经粗,又不是傻子,当然觉察出他目光中的觊觎之色,忍不住脸色一沉。 见他还不肯收回目光,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郭业心尖儿一颤,却更加兴奋了,捂着胸口道:“小娘子容貌娇俏,性格更是娇俏……” “你!”牧魏央不妨他这么不要脸,忍不住瞪大眼睛。 “好了。”老爷子忽然出声,“魏央,下去吧。” 而后对郭业道:“大人请喝茶。” 郭业笑吟吟的喝了一口,眯着眼享受道:“好茶,许久没喝过这么香的好茶了。” 老爷子眼神冷了一瞬,这茶不过寻常茶叶而已。 “大人,还请先说正事吧。”老爷子出言打断他的品味。 “牧老爷说的是。”郭业睁开眼睛,似笑非笑道,“还是正事重要。” “不瞒你说,此次我便是奉益州王之命远下罗阳县,为王爷寻找山野遗才,为王爷尽忠,牧老爷是远近闻名的大地主,又颇有善心,自然是被王爷看在眼里的。” “不知牧老爷可愿效忠我们王爷啊?” “王爷神武之至,又血脉尊贵,小老儿自然是钦佩至极的,只是牧家不过寻常地主,也只是在这个村里有些名气,出去后就泯然众人……” “这个牧老爷不用担心。”郭业笑道,“我自会为牧老爷在王爷面前美言。” 老爷子却不信任他,咬牙道:“既如此,吾等愿奉上大半家财,权当孝敬王爷了。” 是孝敬,而不是至极。 然而郭业并未听出此中真意,仍旧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见老爷子没有下文,笑容就是一淡,意有所指道:“我率兄弟前来,也颇费了一番功夫……” 老爷子立刻道:“大人放心,自然不会让大人白来一趟。” 郭业开心了,摸着短胡子笑的意有所指道:“我郭业也算是恣意潇洒之人,平生只有两大爱好,一是美人,二是美酒,这美人,尚是排在前头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神鬼俱现 气氛有片刻的寂静。 但也只是片刻,很快老爷子就提起笑容道:“大人来得巧,小老儿在不久前,刚得了一坛子剑南烧春,现在还未开坛,看来是此酒与大人有缘。” 剑南烧春,着实是名酒,换做平时郭业早就眼睛大亮,然而此刻注意力却不在此处,只似笑非笑的盯着老爷子,像是要用眼神盯到老爷子发怂。 然而老爷子是何人,笑眯眯的,平静的让人去取酒过来,很快一坛子带着泥土的酒被送来,放在桌子上。 泥土的味道厚重又刺鼻,隐隐带着勾人的香味。 郭业笑容逐渐消失,直白问道:“老爷子这是不愿成全某?” 老爷子一脸诧异,像是没听懂他说什么。 郭业目光发冷,缓缓道:“此次吾虽是被王爷命令南下,但其实还有私意,一直想找个枕边知心人……” 就差没直白说,他要带走牧魏央了。 然而老爷子并不接招:“我罗阳虽贫困,但也算人杰地灵,大人若肯耐心等上二日,自会有那钟灵毓秀的美人送上门。” “庸脂俗粉,岂能跟贵宅千金比拟?” “……” 见老爷子不说话,郭业摸着左手上的扳指道:“我郭业虽不才,但在王爷面前也说得上话,也算年少有成,跟了我,不亏。” 简直亏大了好吗? 老爷子正想着怎么才能不得罪人的回绝,外面偷听的牧魏央已经忍不住站出来,跑到郭业面前,愤怒的盯着他:“你要娶我?” 郭业先喜,而后诧异:“娶?” 他摸着短胡子道:“姑娘虽也才貌双全,但到底出身乡野……” 言下之意,竟是要人给他做妾。 牧魏央自小被疼宠着长大,便是那向来嘴巴如同浸毒的嫂子,也被她怼过,何曾受过如此蔑视,当即气的眼睛一瞪,踢脚就要踢人。 “色胚,你也配!” 然而郭业是武将,她哪里是对手,不仅没踹住人,甚至被一把握住了脚腕,猝不及防中直接没站稳,直接向一旁倒去。 倒在一半忽然被接住,那怀抱柔软而有力,带着淡淡的皂夹香,清淡悠远,如同她这个人一样。 牧魏央鼻子一酸:“嫂子。” 凤十九看向郭业,表情寡淡至极,连声音也寡淡:“松手。” 郭业一惊,好利落的身手! 眯了眯眼睛,“你是何人?” 凤十九表情不变:“我说了,让你松手。” 郭业感觉不到她的恭敬,觉得被冒犯,顿时大怒:“你——” 下一秒,有杀气凌空而来,郭业大惊,下意识松手阻挡,却仍是慢了一步,被一脚踢中脸颊,整个人倒飞出去,稳了好远才稳住。 始作俑者却难得温柔的摸了摸牧魏央的头,对她道:“下去吧。”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别怕。” 牧魏央眼眶一热,低着头匆匆跑了。 那厢,郭业已经站了起来,捂着高肿的脸,没有摸到血迹,怀疑一瞬,情绪很快被暴怒取代。 “牧老爷,这就是你牧家的态度吗!”一时不敢去看身手不凡的凤十九,郭业怒视牧老爷子。 牧老爷子也很惊讶,但更多则是畅快,不冷不淡道:“大人误会了,这是我那性格桀骜的长孙媳,她跟我那孙女关系向来要好,见不得我孙女受欺负,一时情绪过激,也属正常。” 明里暗里只有一个意思,你活该。 郭业气的额角青筋直跳,看看凤十九,再看看老爷子,忍不住讽刺道:“长孙媳竟然是这个模样,老爷子可真是爱重长孙!” 方才他就发现了,这女子虽厉害,但长相……尤其跟那牧家长孙站一起,真是……神鬼俱现! 老爷子笑呵呵道:“我们家结亲不看重相貌,更看重品性的。” 他不阴不阳道:“不管对方家世容貌如何,若是品性不佳,我们牧家断然是不会与之结亲的。” 譬如你这样的色胚,更是想都别想! 郭业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他话中意思,眼中闪过喋血之色,忍不住冷冷一笑:“我是配不上你家姑娘,但若是王爷呢?” 老爷子面色一顿。 郭业盯着他,眼神阴狠:“牧老爷有心投诚,但王爷也不是什么虾米游鱼都收的,想要被王爷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单凭一些钱财,可是远远不够的!” 老爷子脸色一沉。 见状郭业得意的笑起来,不过一个乡绅土地主,他郭业难道还对付不了?! “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在这时,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郭业见说话的是她,顿时就感觉脸上一疼,心中杀意沸腾,却是一派恭敬道:“王爷仁厚礼贤,节俭爱民,自是英明神武,乃真正的潜龙!” 说罢,眼神一扫,不大的眼睛里不屑与得意流窜。 “节俭爱民的王爷,会做出抢掳民女,甚至强掳他人妻子的暴行吗?”凤十九却仍旧不慌不忙,神色平静,也不觉得自己语言多么惊世骇俗。 “王爷乃仁义之君,自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郭业心中一沉,盯着她道。 即便要做,也绝对不能这么明显! “不过美人与英雄结合,向来是一段佳话……” 凤十九抬眸:“如果这个美人已有夫婿呢?” 郭业回想一番,确认那小丫头梳的不是妇人簪:“她尚未出阁吧?” 凤十九面不改色:“快了。” 郭业疑心她撒谎,刺道:“敢问是谁家的公子,才能配得上牧家姑娘?” “寻常人家而已。”凤十九道,“只是品性上佳,故值得托付。” “你的意思是,我们王爷就不值得托付了?” “王爷要抢掳他人妻子吗?”凤十九抬眸,眼瞳黝黑,不悲不喜,平静似深海。 “你!”郭业心中一梗,气的咬牙,又不敢出手打人,他疑心这人比自己身手还厉害。 而且是一个女子,打赢了,自己也不光彩,输了更丢面子,倒不如之后再报复回来。 郭业扭头看向牧老爷子:“如果这就是牧家对王爷的意思,我想我郭某已经领教了。” 他冷声道:“等回去后,我自会禀告王爷,告知一切。” 然后齑死这些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卖孙求荣 气势汹汹而来,气势汹汹而走,不同的是来时意气风发,走时如丧家之犬。 将人送到大门口,盯着那越来越远的背影看,老爷子忽然一叹:“十九,你闯祸了。” 凤十九干脆利落:“无妨,我马上就走。”算账也找不到自己。 “……” 老爷子心口一闷,“留下一地烂摊子,你好意思?” 凤十九没回答,只道:“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区区一个郭业,可以摆平的。” 老爷子一叹:“阎王易躲,小鬼难缠啊!” 这郭业,就是那小鬼。 “爷爷,我不喜欢那个人。”牧魏央不知何时走来,眼眶红红道。 嫁给那样一个人,何况还不是嫁,而是当没名没分的妾,不如让她去死。 老爷子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沉思片刻,问凤十九道:“你还要走吗?” 牧魏央也忍不住看过去。 之前不觉得,但刚刚被救了一下,她觉得还是嫂子在身边有安全感。 “我倒是想走。”凤十九道,“但估计走不了。” 益州王已经已经开始行动,就不会只是派人过来招兵买马要钱这样简单。 老爷子一想也是,心中竟有几分庆幸道:“益州城门,怕是关了,只许进不许出。” 所以凤十九便是想走,也走不了。 这倒是一件好事,凤十九武艺高超,有她在身边跟着,两个孩子安全也有几分保障。 可是郭业,却是真的得罪了…… 老爷子目光闪烁着诡异的光:“若是我们对益州王投诚……” 话没落,就感觉周遭的人全看过来,目光似诧异似不赞同似委屈,唯有凤十九眼神最不对劲,而且最外露。 老爷子:“你那是什么眼神?” 凤十九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直觉她没想什么好东西,老爷子胸闷:“我是什么样的人?!” “卖女,卖孙女求荣,实在可耻。”凤十九目光嫌弃。 老爷子被她像是看什么肮脏之物的眼神看的简直要气死,狠狠一拍桌子:“老夫不是那个意思!” 心中:糟糕,拍太大力了,手好痛。 凤十九哦了一声,很寻常的问道:“那你要助益州王一起起兵嘛?” 老爷子心中一惊,不动声色道:“我不过一地主乡绅,哪里有这资格。” 凤十九想着大虎山的秘密:“你要是想,你就有。” “我又不是神仙,还能心想事成。”老爷子笑了,似乎觉得可乐,心中却是一沉,看来她果然知道不少。 “那你要怎么做,卖孙求荣吗?” 老爷子一听到这四个字就头痛:“你闭嘴!” 场景于是安静下来。 半响,老爷子才一叹,很是无力道:“乱世当道,我也只是……想寻求庇佑罢了。” “那你眼光真不好。”凤十九不冷不淡道,“一找就找一个必然会失败的。” 老爷子一噎:“你怎么就确定他会失败?” “万一要是成了……”他目光希冀。 凤十九决然道:“绝无那种可能!” “……” 再次被噎住,老爷子忍不住侧眸:“你对当今很有信心?” 凤十九只道:“他有兵马将近百万。” 百万雄兵一出,益州王这小儿科,绝对会被铁骑踏碎。 即便那位没有什么武将能力,有铁骑在,谁也奈何不了他。 想到这里,看了老爷子一眼,没有说话。 老爷子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摸了摸胡子:“百万雄兵,确实无人能争锋。” “但我们也不是真的要投诚。”说到这里突然咳咳两声,显得有些心虚尴尬,“只是现在情况不好,暂且寻一下庇佑,好保全性命而已。” 至于结果如何,他们不关心。 凤十九:“有够无耻。” 老爷子不觉得自己这法子如何:“有用就好。” 凤十九继续道:“很有你的风格。” 捏着胡子的手一顿,几根胡子被猛的扯断,老爷子死死看她,气得咬牙切齿。 这个畜生,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想到之后可能还会需要她的帮助,老爷子维持微笑,隐下骂声:“现在也出不了城了,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凤十九:“活着就好。” “……” 老爷子死死盯着她:“我是问你打算,不是问你目标!” 凤十九却是道:“这两者与我而言,并无差别。” 反正结果都一样,殊途同归。 不过现在确实不能走了,比起京城那边,最危险的是这里。 郭业是个小人,不满足他,益州王那边肯定会被他穿小鞋。 她倒是不怕,但牧家……长袖下手指捻了捻,凤十九觉得自己看不懂牧家的意图。 是想要天下大乱,还是…… 长而浓的睫毛垂下,凤十九道:“我对未来生活要求不多,但求安稳。” 话落,眼神直直看向老爷子,等着他的反应。 安稳?你想得美。 老爷子微笑:“我牧家人是出了名的人善,绝对不会刻意折腾人。” 至于其他的,他不敢保证。 老爷子佯装不在意问道:“你之后还要住在家里吗?” 是家里,不是牧家。 凤十九一句话就能让他心梗:“牧家已经穷的连一个人都养不起了?” “……”老爷子死死捏住杯子,忍住砸人的冲动。 心里却松了口气,留下好,起码能保护孙子。 想到这里,忍不住看了孙子一样,那张脸遗传到他父母的全部优点,当真是难得,不怪乎凤十九愿意留下。 牧魏闲眨了眨眼睛。 目光收回来时感觉高矮相差过大,老爷子突然注意到哪里不对劲:“你怎么不坐下?” 说了这么久,她竟然一直是站着的? “坐下就意味着还要听你说很久。”凤十九忍不住投来一个嫌弃的眼神。 老爷子:“……” 忍住,打不过,不能打! “还有事吗?”凤十九询问,寡淡的脸上神色认真。 老爷子没有说话,只是颇为心累的挥挥手。 凤十九转身就走,顺手捞走了桌子上那壶剑南烧春。 老爷子这才发现她站的也不是寻常地方,而是正好在酒坛旁边,此刻不用走动,伸手就拿走了。 老爷子:“……” 虽然在给出的瞬间就不把酒当做自己的东西了,但此刻还是感到一阵不舍,以及痛心疾首。 他的酒!! 第一百三十章 带走了 凤十九还是第一次喝剑南烧春。 她喝过的酒不太多,或者说很少喝,毕竟容易身上沾味,说不得就被发现了。 如今有机会,还是喝名品,当然不会放过。 这玩意还是贡品呢! 取来杯子,浅浅倒了一层,凑到鼻下轻嗅。 “好香啊。”牧魏闲蹲在她面前,目光灼灼,他也没喝过这个酒呢。 牧魏央也没喝过,但她不喜欢喝酒,觉得苦,还烧嘴。 “确实香。”凤十九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好喝。” 见牧魏闲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眼睛微弯:“你不能喝。” 他腰上还有伤的。 牧魏闲就一脸失望,眉毛都耷拉下来,可怜巴巴的。 凤十九忽视他,有些唏嘘道:“这一壶,得值不少钱。” 牧魏央知道内情,点头道:“不老少呢,爷爷好酒,专门跟酒庄的人找关系,花了好多钱才弄来一些呢。” 毕竟是贡品,不管味道如何,价格那是杠杠的。 凤十九一顿,脑子里快速闪过什么。 “怎么了?”牧魏闲咬着解馋的红枣,好奇问道。 凤十九:“今天那些人过来,是来要钱的?” 牧魏央撇撇嘴,回道:“可不呢,什么都不付出,只出一个王爷的名头,就想叫我们家来掏钱。” “真是不要脸。”由于郭业的关系,她对益州王一党可谓一点好感都没有。 凤十九恍若没听到她说什么:“已经沦落到要搜刮治下百姓,可见他非常缺钱。” 牧魏央:“也可能是他单纯的不要脸。” 凤十九猛的扭头看她:“你说,他们既然这么缺钱,都想着来洗劫地主,会放过钱庄吗?” 不料她注意力是在这里,牧魏央一愣,迟疑道:“会,会吧,毕竟钱庄……是钱最多的地方了。” 话音刚落,就听咔嚓一声,随后眼前闪过一道风,再睁眼时眼前已经没有人影,只有一地碎裂的瓷器,以及萦绕的酒香。 牧魏央一愣,猛的扭头,求证道:“她刚刚是说脏话了,是吧?!” 牧魏闲没有回答,只是拢着眉头看着凤十九的背影,眸光明明灭灭。 半响,他慢条斯理将酒坛子盖上。 而等两人出去的时候,凤十九早已经策马去了县城。 她的钱! . “她人呢?”牧老爷子比他们还晚了一步,得知凤十九骑马走了,顿时很懵逼,不是说不走了吗? 牧魏央也不了解,“不知道啊,说着说着突然就走了,很生气的样子。” 老爷子也不指望她能知道什么,看向孙子。 牧魏闲捏着自己手指,似乎不太确定道:“娘子……可能是害怕钱庄被洗劫。” “可是又不是她的钱庄,她这么慌张作甚?”牧魏央表示不理解。 老爷子看了这宛若没长脑子的孙女一眼,直接让老三派人去跟上。 “我去吧。”牧魏闲声音不高,但却不容拒绝。 老爷子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竟也同意了。 “不过要带些人,罗阳县现在也不太平。” 话刚落,有人远远跑过来,边跑边喊:“凤十九可在!” . 喧哗。 往日寂静安详一天也没几个人光顾的地方此刻一片热闹,围满了人。 “掌柜的,县衙的人走了。”小二低声禀告。 掌柜看着外面一群看热闹的百姓,冷哼一声,对外面二十个保镖道:“看好这里,谁敢跃过来,权当贼子伺候!” 见百姓们都害怕的后退,这才转身回去。 “我们这样不留情,县令会不会直接剿了我们?”小二胆子不大,很是担忧。 “怕什么。”掌柜的丝毫不慌,“一个七品县令而已,奈何不了我们,我们上头有人呢。” 要是王县令敢动他们,动他们这里的银子,那他也别想出了这罗阳县了。 虽然来的人,并不是县衙的人,而是所谓益州王的手下。 想到这里,掌柜的咧唇一笑,笑容有够灿烂,神色有够不屑。 “益州王又如何,一个先帝的王爷而已,不说先帝已经去了,便是没去,也不敢对上我们的。” “他要是真敢来,我就真敢杀!”掌柜的面露杀气,看上去与之前和气生财的模样,相差甚大。 就在这时,外面的保镖忽然跑进来一个:“掌柜的!” 掌柜猛的转身:“怎么,他们真要跟我们动手?!” “不是。”保镖道,“外面来了一个人,说是在我们这存了银子。” “哦,原来是客人啊。”面上瞬间露出笑容,掌柜的出去,看到站在外面的人,表情一顿。 才认识几日,他对这人已经印象深刻。 无他,有钱。 不过……“姑娘的银钱,已经全部取走完了。” 不会是想借此打劫的吧? 凤十九嗯了一声,问道:“我只是来问一声,钱庄可有丢失银钱?” 掌柜的便一脸严肃道:“客人放心,吾等会誓死保卫客人钱财,人在,钱在。” 凤十九目光一扫,不觉得这些人能对得过县衙与郭业的人。 掌柜的见多了人,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笑道:“客人放心,您知道我们的规矩,只要有凭证在,在我大梁任何一处属于我们的钱庄,都能取得银子。” 凤十九点点头,这也是她对这个钱庄放心的原因,但她担心的是……是否会有人压迫存款的人过来? 掌柜的一怔。 凤十九便觉得有可能,而且可能性很大。 钱庄背景深厚,益州王根基不深,不愿意惹,但那些存钱的人,他们捏死就跟捏蚂蚁一样。 她骑上马,转身就走,去了纪家,却发现这里大门开着,里头空无一人。 书籍散落,墨水泼洒,一地狼藉,无不昭示着这里发生了什么。 “姑娘,你找谁?”左邻右舍一直盯着这里,见她出来,忍不住问道。 凤十九抬头,露出一张漂亮至极的脸:“我找纪宁玉,他去哪里了?” 开口的大娘本来心有怀疑,一对上那张脸,心头一动,有些晕陶陶道:“他不在呢,今儿早上来了一队官兵,进去没多久,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将俩兄弟带走了,说是犯了事儿呢。” 凤十九将门带上,翻身上马,匆匆留一句:“多谢。” 从巷子里出去要路过大街,有人日常出摊,卖面具的摊主坐在后面,连吆喝也懒惰。 随着马蹄声,眼前闪过一阵风,再眨眼就看到自己面具少了一个,刚想喊,就听啪嗒几声,几枚铜钱掉落在摊子上,排成一竖。 不多不少,五枚铜钱。 第一百三十一章 开杀戒 郭业也是刚到县衙。 那女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劲儿,他内力在脸上过了一圈,脸却还是肿着。 分明没流血,却感觉更加严重。 为了不丢脸,大步从县衙里走过,却忽然闻到血腥味,脚步一顿:“你们杀人了?” “没有。”说话的是他的一个手下,这次留在县衙,负责联系钱庄的人。 “是一个书生,据说在钱庄里存了一笔很大的银子,可惜他不愿意拿来支持我们王爷。”手下语气有些遗憾。 不远处站着的王县令一脸严肃,内心非常无奈,且愤怒。 但他不过一个小县令而已,并不能做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 “不愿意?”郭业忽然想到自己今天去牧家,不仅没有得到美人,甚至说好的银子都没有拿到,还有那一坛子剑南烧春。 突然感觉一阵痛心,郭业陡然怒道:“不愿意,你们不会压着让他过去?” 横扫一眼,眸光凶戾:“你知道我的意思。” 手下噤声。 就在这时,县衙的大门被猛的推开,而后一人策马直直闯进来。 王县令大惊:“县衙禁止策马,快停下!” 比起他,郭业则是慌张,因为他发现那个人是冲着自己来的,而且就要踩中自己……郭业瞪大眼睛。 然而迟迟没有感受到痛苦,他睁开眼睛,发现马在自己左近,一步远的地方,而马上那个人,直直坐着,脸上扣着一张鬼脸面具,令人看不清表情。 只是感觉她态度是高高在上的。 “你们抓了纪宁玉?”清朗好听的声音响起,像是琴声,悠扬清脆,却又似乎滚着无边冷意。 王县令一怔,而后大怒道:“尔等何人,竟然强闯县衙?!” 凤十九远远的俯视他,声音不高:“我在问你话。” 她声音不高,甚至因为距离不近,显得有些轻,然而王县令却突然感到一阵冷意。 像是不好好回答,就要死了一般。 王县令:“本县找纪宁玉有些事情要谈,遂将人请来县衙。” “你用刑了?” 王县令没说话。 那手下却忍不住了:“你这厮是谁,竟然敢对吾等如此不敬!” 凤十九策马走过去,停在那人面前,微微低头看他:“纪宁玉是你抓的吗?” 郭业没空,说不定就是眼前这个人去抓的人。 “是我又如何?”手下冷傲一笑,抬着下巴道,“能帮上王爷,是他的福气!” 话落,忽然被猛的掐住脖子,而后慢慢提了起来。 手下眼睛猛的睁大,两手抓住她的手,不住捶打,然而随着胸腔中气息逐渐减少,他力道逐渐减弱。 愤怒带着杀意的眸光,逐渐被恳求乞求取代。 “快放了他!”郭业大惊,这女子何人,好生胆大! “还不快放了他!”周遭甲兵瞬间警惕起来。 见凤十九不放手,郭业脸色大变,刷的一声冲出长剑对着凤十九,“你现在放手,还有得救,否则休要怪我手下不留情!” 凤十九看他一眼,隔着鬼脸面具,但郭业仍旧看得出那双眼睛里的不屑。 这感觉令人气愤至极,却又诡异熟悉,让他想起踢了自己一脚的那个女人。 应该……不是吧? “把纪宁玉兄弟俩带来。”凤十九微微松手,“不然我不介意直接掐死他。” 手下眼中全是乞求。 他已经濒死,大脑供氧不足,只有一腔执着的求生意志。 郭业看了可怜,连忙挥手让人去带人。 县衙不大,几乎就几秒钟,几个人架着纪家两兄弟过来。 见人还活着,凤十九松了口气,但陡然愤怒起来。 无他,这两个人都被折磨的不轻,尤其是纪宁全,身后一条长长的血道子,也不知道两腿如何了。 “竟如此狠毒。”轻轻念了一句,手下用力,咔嚓一声,是喉骨断裂的声音。 手下被毫不留情丢在地上,浑身瘫软,毫无生机。 “你该庆幸他们还活着。”凤十九冷声,下了马。 “阿飞!”郭业看到手下惨状,眼睛充血,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拿下她!我要让她碎尸万段!” 将近有三十个人一齐慢慢围劲,人人都穿着铠甲,手里拿着武器。 不远处,仍旧清醒的纪宁玉看到这一幕,一怔。 这人是…… 身在包围圈的人丝毫不慌,拍了拍马屁股,马立刻跑出去。 有人想对马出手,却慢了凤十九一步,手里不知何时出现梅花镖,随着马而去,直接扎在那人手腕。 抖了一下,那人惨叫一声,手筋被扎断了。 无人阻拦,小黄马顺利跑出去,站在纪宁玉身边,而后也不动了,似乎在等待什么。 这一声尖叫似乎是引子,之后,众人激动起来,刀光剑影,激烈奋战。 纪宁玉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跟想象中的话本的场面感觉不一样,现实要惨烈的多,死在凤十九脚下的人也越来越多。 从三十,到二十,到十,五六个,最终还剩下郭业一个。 原因是他作为首官,是不用上去的。 “你……”郭业发现同伴都死了,终于感到害怕,忍不住向后退着,“我觉得我们有事好商量。” “好啊。”凤十九扭头,她脸上面具已经被打掉,露出一张漂亮至极的脸,鼻梁挺直,一双眸子似乎装了整个山河的山明水净,却偏偏山雨欲来。 “将我的人弄成这样,你要怎么赔偿我?” “你……”郭业一脸惊愕,想问你要不要脸,他的手下都被杀死了。 想到这里,突然一凛,他带来的人,全没了?! 郭业给王县令使了个眼色,面上试图挤出笑容:“您……想要什么?” 凤十九不耐烦道:“赔偿。” 郭业可不觉得这个‘赔偿’是指银子,不禁苦笑一声,“即便我们抓人在先,你杀了这么多人,也该泄愤了。” 而后似乎不经意道:“此次的事,算是误会,若是王爷问起,我会向他好好说的。” 所以放他一马。 凤十九:“王爷?” 郭业立即道:“吾等乃益州王门下,效忠益州王。” “益州王。”三个字在唇间过了一遍,随后不屑吐出,“那又如何?” 话落,刀影一闪,人头落地。 始作俑者一派平静的收刀,踩着鲜血走到纪宁玉面前,冲他伸出手。 见他一脸呆愣,忍不住拢眉:“莫非打傻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似鬼似仙 纪宁玉呆呆看着。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分明一身布衣,寡淡粗糙,却遮不住好颜色,气质凛然如霜雪,明明就站在那里,却像是站在万里雪山之上。 可现实却是她站在血海之中。 微微敛眉,纪宁玉看到她裙角上沾染不少血迹,布鞋上却诡异的干干净净。 伸到面前那只手更是白净,谁也看不出这只手刚刚杀了三十个人,甚至还亲手掐死一个。 没傻。 想说话,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纪宁玉伸手,抓住那只手,然后感觉自己被拉了起来。 “能站住吗?”女子声音清清淡淡的,不掺杂任何情绪,唯有看过来的眼神带有几分关切。 纪宁玉低头,声音很低:“先救我哥。” 顿了顿:“我还可以。” 他还可以撑。 凤十九也觉得他可以撑,于是招手让小黄马过来,将昏迷的纪宁全放了上去,这才将纪宁玉抱起来。 公主抱。 身体腾空,纪宁玉很懵逼,下一秒察觉自己的姿势,顿时整个人都红成煮熟的虾子。 “等……放我下来!”太过涩然,声音也不高,导致被直接忽视。 马上坐不了三个人,何况还有一个要趴着,黄马便走在前面,凤十九抱人跟在后面。 “等,等等——”王县令见他们要走,惊呆一瞬,立刻出声阻止。 凤十九扭头回看:“还有事?” 对上那双黑眸,王县令怎么也笑不出来。 但他也不敢就这么放人走,万一益州王派人来找人,他怎么交代? 他挥手,所有衙役立刻待命,围住三人一马。 凤十九抬眸看着,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 “你是找凤十九?”很多时候,牧魏央简直是牧魏闲的嘴替,拨开人就跑出去,“你找她做什么?” 少年从县衙跑到牧神村,片刻不敢停歇,认出牧魏央的面目,此刻忍不住卸力,一屁股坐在地上。 “纪家两位郎君被抓走了。”等被灌了几杯茶水,缓过来一些,少年才继续道,“今儿早上不知何故,突然来了一队官兵,打听着就进了纪大哥家里,呆了没多久,就将两个人抓了起来,也不说什么罪。” “纪二哥路过我的时候,突然跟我说了两个字——十九。” “我打听了一下,知道原来凤夫人就是凤十九,这才过来。” 少年一脸慌张的看着他们:“凤夫人可在,还请她救救纪二哥他们!” 老爷子拢眉,忍不住看向孙子,凤十九这是上哪招惹的人? 牧魏闲则是在想,纪二哥是纪宁玉,送花的那个? 十九? 叫的可真亲切。 “你来晚了。”牧魏闲低眸道。 少年顿时满脸绝望。 牧魏闲:“不过娘子刚刚突然策马出去,料想应该是去救人去了。” 少年立刻抬头。 牧魏闲则已经起身,走到院子里,牵住已经找来的马,翻身上去,而后一夹马肚子,策马跑了。 那速度快的,牧魏央都没反应过来。 等看到小六已经骑马追了上去,忙道:“等等我,我也去!!” 少年也忍不住站起来。 “别慌。”老爷子拦住他,将他留住,“你刚跑了一通,现在还需要歇歇呢。” “你且告诉我,你们纪二哥,跟我们家孙媳,是什么关系?” ‘孙媳’二字,刻意点重。 少年便是再不聪明,也觉察出其中不对,挠了挠头,道:“纪二哥说,少夫人是他的东家。” 老爷子却并未放心,给姜伯一个眼神,让他询问。 这方面的功夫,还是姜伯厉害。 . 牧魏闲一行人直冲纪家而去。 门房紧闭,小六下去敲门,半响无人应,便一把推开,打算进去。 “怎么又来人了?”对门的大娘听到动静,探出一个脑袋,见次忍不住嘀咕一声。 害怕他们进去找东西,喊道:“别找了,里头没人,纪家俩兄弟都被抓走了!” 牧魏闲嗯了一声,看过去,“可见过一个女子来过?” “你是说那个美人儿是吗?”大娘记忆深刻,连连点头,“原来是来找她的,她也走了,看方向是去县衙了。” 美人? 牧魏闲一怔,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微变。 “我知道了。”微微颔首,调转马头,“多谢。” 然后一行人往县衙去。 来的匆匆,去也匆匆,真如一阵风。 大娘挠了挠头,有心想去看热闹,又忍住了——还是小命更重要。 . “你也要拦我吗?” 女子微微笑着,眼黑过多的眼眸似乎漾着笑意,分明怀中抱着一个体重绝不输于自己的成年人,姿态却仍旧轻松,写意。 只从她字语中,窥出几分杀机。 “非是如此。”王县令一脸严肃道,“只是姑娘众目睽睽之下连杀三十多人,犯我大梁律法,我作为罗阳县令,自然要将尔等绳之以法。” 凤十九:“我非罗阳县人。” 王县令便看向她怀中的纪宁玉。 凤十九便笑了:“我为什么过来,想必你心中有数。” 若非这些人图她钱财,想要扣押纪宁玉,她也不会如此。 想到这里,心里有些后悔。 纪宁玉身家清白,确实适合藏银子,可惜,身家也太清白了,连郭业那厮,都能对他为所欲为。 凤十九看过去,对他道:“你若不管,今日便无事发生。” 王县令忍不住苦笑,郭业那一群人都死了,怎么能当做无事发生。 似乎窥中他心中所想,凤十九不冷不淡道:“天下初定,山中山匪众多,打劫三十个人,再轻松不过。” 见他已经迟疑,再接再厉道:“我要解决这些人易如反掌,何必再白送性命?” 闻言王县令神情一敛,有些心疼,挥手让人撤下。 凤十九点了点头,带着人继续往外走。 就在这时,门忽然再次被大力推开。 一天听两次的王县令:“……” 他招谁惹谁了? 一行人策马而来,打首的牧魏闲目光精准锁住凤十九,表情一定,忽然停住了。 凤十九眨了眨眼睛,他怎么来了? 刚要询问,忽然想起自己现在状态,便闭紧嘴巴。 “他……”纪宁玉也看到牧魏闲,心里一惊,条件反射将之前捡来的面具扣在凤十九脸上。 似鬼似仙的面容,顷刻间被丑陋的鬼脸面具取代。 凤十九:“……” 倒也不必如此。 第一百三十三章 他傻 凤十九沉默地低头看纪宁玉,青面獠牙的鬼脸面具狰狞恐怖,与方才精致清丽的五官对比十分鲜明。 纪宁玉直面这份不同,心尖一颤,脑中不自觉回想起她裙摆飞扬,一张脸清冷如谪仙,手上却利落取人性命的模样,当真如鬼似仙。 顷刻低头,感觉有些尴尬,那一瞬也不晓得在想什么,下意识就将面具盖上去了。 其实他想的是,自己与凤十九姿势暧昧,要是被牧魏闲看到就不好了,若是误会,那就不好了。 但这个动作在旁人看来却另有意思,尤其是见到凤十九绝美面容的人,看她被盖上鬼脸面具,就像是……吃醋了,不允许外人看到一样。 牧魏闲微微一笑,眼神平静幽然,不发一语。 “咦,戴面具做什么,丑死了。”牧魏央挤了进来,不愧是她哥的嘴替,快人快语,“好好一个大美人,也太埋汰了。” 不过她并没有怎么关注这些,而是看向凤十九怀中,立刻就发现那不是她想找的人,于是转向马上。 目光一转,在看到纪宁全昏迷在马上,立刻跑过去,然后就发现这人晕了。 而目前还好好的纪宁玉却被人抱在怀里。 牧魏央:“……” 倒也不必偏心的如此光明正大。 被马驮着,当然不如被人抱着舒服,牧魏央推了推,试图将纪宁玉推醒,然后求助的看向自家兄长。 虽然兄长痴傻,但这个时候还是可以帮得上忙的。 被认定帮得上忙的牧魏闲走到凤十九面前:“我来抱着吧。” “你?”凤十九看了他一眼,下意识拒绝,“还是我来吧。” “不过你可以将马借给我。” 牧魏闲笑容淡了一瞬,还是继续道:“我是男子,比你力气大。” 但你力气没我大啊!凤十九暗想,就你这小身板,是你抱人,还是人压你啊? 见她还是拒绝,牧魏闲脸色不好看了。 凤十九本意为他好的举动落在眼里,如同在袒护纪宁玉,连撒手都不乐意。 牧魏闲笑了笑,让开身子让她过去。 见她要上自己的马,急忙出声道:“阿墨脾气倔,不然外人触碰的。” 话落下一刻,就见原本高傲的阿墨马头一动,亲昵的去蹭凤十九,然后示意她上来。 牧魏闲:“……” 牧魏闲憨憨一笑:“看来阿墨喜欢你呢。” 凤十九笑了笑,摸了摸阿墨的马头,这马很有灵性的。 等两人一马背影远走了,牧魏闲还是没有收回目光,目光遥然,似乎在心疼自己的马。 “别看了。”另一边,试图爬上凤十九那匹马的牧魏央满头大汗,冲他招手,“哥,你快来帮我。” 牧魏闲扫了一眼,走过去。 “他醒了。” 牧魏央立刻问道:“纪大公子,你怎么样?” 纪宁全感觉不太好,不过看到弟弟已经被人带走,心里放松许多。 “多谢几位出手搭救,来日必定相报。” “先别说这些了。”牧魏央示意牧魏闲上马,“还是先送你去医馆。” 牧魏闲没有意见,挪了挪纪宁全,自己坐在后头,而后绝尘而去。 路上,他问被颠的一脸痛不欲生的纪宁全:“可有看到方才那个美人,她与你们什么关系?” 他策马急,丝毫不顾及还带了个伤患,纪宁全只觉得骨头架子都快散了,不经大脑,眼神迷离道:“好像是我弟弟的红颜知己……” 然后就感觉马跑的更快了。 . 凤十九已经带人到了医馆。 纪宁玉自小身体不好,算是医馆的常客,但没有一次有这次有这么严重,竟然还有外伤。 大夫飞快将他衣服剥落,开始处理伤口,一旁炉子上也煎着药。 凤十九懂一些医术,自然知道纪宁玉状态不太行,但真看到大夫这么焦急,也不免跟着焦急了几分。 “他怎么样?” “不太好。”大夫利落的给他上好药,将伤口包住,边道,“他这身子本就需要精细养着,不能累也不能委屈,这次竟然还受了外伤……而且身体受凉严重,说实话,我不能保证能不能保住他的命。” 毕竟性命这东西,很难说清楚,万一一个没撑住,就去了呢? 竟然这么危险,凤十九沉默起来。 “是我连累你了。”凤十九道歉,若非自己执意将银子转移到他名下,也不会被探出消息的郭业等人如此对待。 纪宁玉摇摇头:“与你并无多少关联,是那些人太可恶。” 心里却有些惊奇道,她果真是凤十九!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将自己伪装起来呢? 纪宁玉想到那连牧家都可能没有的一大笔银子,微微垂下眼眸——他在进了县衙后,才得知自己名下的银子,不止有五千两,而是有十几万。 这么多钱,都可以养活一县百姓了,显然不是一个普通女子该拥有的。 宫女……当然也不可能有这份收入。 “他这身子,得去更大的地方,找更好的大夫去看。”大夫没留意两人的话,继续道,“不然很容易留下后遗症。” 凤十九看向纪宁玉:“我送你去益州?” 纪宁玉迟疑一下,还是摇头:“若是羊入虎口……” “自然是要伪装一下的。” 纪宁玉便想到她那神乎其技的伪装技术,有些心动,但还是拒绝:“就这样吧,我这身子,本来就活不久,何必再连累人。” “怎么会是连累。”凤十九一脸惊奇。 纪宁玉心中一暖。 凤十九继续道:“你去了益州,也可继续帮我干活,那里人多,富人也多,可以进一步拓宽市场。” “……” 感动倏然退却,纪宁玉:“再说吧,我现在不宜劳动。” 顿了顿,心中似有煎熬一般,还是没忍住问道:“你夫君……今日之事,若是他误会……” “不会。”凤十九摇头道,“他傻,不会思考这些。” 纪宁玉:“……” 行的吧。 下一秒,就见店铺帘子被拉开,牧魏闲扶着重伤的纪宁全,大眼睛圆溜溜的,正看着这里。 “……” 纪宁玉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听到了吗?! 第一百三十四章 带回家 凤十九也在想他听到了没有。 四目相对一瞬间,一双黝黑,一双澄澈,略带心虚的凤十九率先移开目光。 “什么傻?”牧魏央再次无愧于嘴替的身份,突然凑过来,一脸好奇问道。 纪宁玉欲言又止。 “没什么,只是觉得他们被抓的时候不跑不喊很傻。”凤十九道。 牧魏央深以为然:“跑不了就喊大声一点,起码多叫几个人去求救,我们来早一点,你们也省了受罪。” 凤十九点点头,就此将这个话题略了过去。 趴着的纪宁玉欲言又止,最终闭上嘴巴。 他的伤口并没有很多,两个大夫齐上,已经处理好,现在正看着大夫处理纪宁全。 或许是觉得他比较健康,耐造,一时之间打不死,所以他身上伤要重得多,两腿都被拧折了。 但还好只是折了,不是断了。 “要是断了,我就要养你们一辈子。”凤十九有些庆幸。 “为什么你养?”牧魏闲还没张口,牧魏央已经快一步问道。 凤十九:“因为责任在我。” 她想说的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俩人才会有如此遭遇,然而牧家兄妹明显想偏,眼神一阵怪异。 “你……跟他们是什么关系?”牧魏央有些紧张,好不容易看上一个人,不会就这么凉了吧。 说雇主太冷漠,而且会暴露身份,于是凤十九道:“家人。” 清冷冷的声音,好像是初春的风,卷着未至的温暖。 正凝神听着的纪宁玉一顿,得益于趴着的动作,垂着头无人能看清他的神情。 牧魏央恍然大悟,牧魏闲神情平静。 至于是否真的平静,只有他自己知道。 将近半个时辰后,纪宁全的伤口被处理好,掌柜的笔走龙蛇,递过来药方的同时,还有一张账单。 两千八百四十钱,抹零,两千八百钱。 换成银子是二十八两,但银铜比例不一样,凤十九决定去换铜板。 “不用去换,我有钱。”牧魏央积极翻出钱袋子,往桌子上一倒,两个五两的银钉子,还有一些铜板。 看来是发了月银。 凤十九:“不够。” 将银子让她收回去:“我来付吧。” 生怕牧魏央就这么付了,也不说去换了,直接掏出两锭银元宝过来。 她的银元宝比牧魏央的大,是十两一锭的。 牧魏央正想说不够,就见那姿容堪称绝世的女子在领口一摸,而后抽了一根金线出来,一抽一拉,大概有半人长。 金线说是线,但也不细,明晃晃的,一看就很值钱。 牧魏央都惊呆了。 掌柜也惊呆了。 凤十九:“够吗?” “够够够!绝对够!”掌柜点头如捣蒜,将金线一圈,立刻称了起来。 最终两锭金子被退了回来,还找了一些零余,无他,这金线看着精巧,竟然还挺重的。 牧魏央更呆了,还有些羡慕:“原来还可以这样藏钱。” 牧魏闲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两个病号都被包了起来,不能走动,需要人帮忙抬着,最重要的是,需要人照顾。 没有比牧家更合适的地方。 凤十九看向牧魏央:“他们伤的很重。” 牧魏央点头,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 见她不解其意,凤十九继续道:“他们需要人照顾。” 牧魏央立刻揪心起来:“我给他请个婆子?” “婆子能有你细心?” 终于明白她的意思,牧魏央一愣,有些迟疑:“这不好吧?” 孤男寡女,男未婚女未嫁…… “有什么不好的,你家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看懂她在想什么,凤十九有些迷惑。 牧魏央:“……” 牧魏央欢天喜地的准备将人带回家,这时候将人放马上显然不方便,于是让人回家去拉马车。 至于一旁脸色不好看的兄长,被她无视的干干净净。 “不过……为什么不能带你家去?”牧魏央还有些好奇。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对方长太好看了,牧魏央下意识就想跟她亲近。 “我家不方便。”凤十九推脱。 牧魏央也没多问,毕竟这算隐私。 不过闲下来,终于开始思考那些不对劲的地方:“话说我嫂子呢,她比我们还早来一步呢,怎么不见人影儿?” “不会也被县令抓走了吧?” 凤十九眉心一跳,立刻找说辞告辞。 . 县衙,大门紧闭,里头一片狼藉。 衙役将尸体都抬到一起,摞成一座小山,然后齐齐看向县令。 县令面无表情,心里很愁,益州王派来的人竟然死在了自己这里,这可怎么办哟! 无人发话,众人一直在等。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衙役跑回来禀告:“大人,纪家兄弟,被牧家的人带回去了。” 县令:“我知道他们被牧家人带走了,我问得是牧家的人走了没有?” 手下就道:“走了,还来了一辆马车,把人拉自家去了。” 县令一怔,拉自家去了? 而后脑子里疏忽闪过什么,大喜。 牧家这是主动撞上门的要送把柄啊! 县令立刻站起来,强忍喜意道:“来人,备车,我要下乡。” 下人好迟疑:“大人,现在是农闲呢。” 县令有劝课农桑的责任,但现在是农闲,他下乡去做什么? “就你话多,闭嘴,还不赶紧去收拾!” 于是在牧家马车之后,一辆马车也跟了上来。 . “这是……”老爷子看到被背下来的两个人,一怔。 “爷爷,这是我朋友。”牧魏央介绍道,“他们都被打的很严重,家里无人照顾,我就把他们带家里来了。” 老爷子不由看向大孙子,见他对自己点点头,便心里一松,请人进来。 刚安排好,又一辆马车停过来,小六道:“老爷,王县令来了。” 老爷子:“?” 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老爷子整了整衣衫,出门接客。 一同出去的还有牧魏闲。 “县衙出了点事儿,他估计是来求助的。”牧魏闲低声说了一句。 老爷子还想仔细询问一下,就见马车已经停在门口,顿时噤声,老实站在门口等待接客。 一只手掀开帘子,而后下来的是一条腿。 老爷子做好准备,刚打算开口,就觉察不对。 “草民见过大……凤十九?!” 下车下到一半的凤十九一脸无辜。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合作 “怎么是你?”老爷子震惊。 “不只是我。”凤十九强调,示意他继续等人。 老爷子欲言又止。 “说来是缘分。”晚了一步下马车的王县令呵呵笑道,“本县看今日天气好,正想下乡看看,路上正遇见一人行走的牧夫人,便捎了她一程。” 话说的简单,其实是发现马被牵走的凤十九在茫然中思考要不要找人雇人送自己回去的时候,忽然看到县衙的马车,几乎瞬间就猜出他的意图,于是果断拦路蹭车。 王县令也图谋不轨,便乐颠颠请她上车。 “多谢县令大人。”老爷子立刻道谢。 “小事而已。”王县令,“牧老爷不必多礼。” 老爷子请他进去。 凤十九与牧魏闲缀在后面。 “娘子怎么是一个人回来的。”牧魏闲状似不解,一脸好奇的询问。 凤十九便看了他一眼,要不是他们把自己马牵走了,她用得着蹭车? 凤十九淡淡道:“可能是跟王县令有缘分。” 牧魏闲:如果他知道你身份,那必然要说一声孽缘的。 牧魏闲弯眼笑了笑,抓住她的手道:“娘子,今日家里来客人了,好像是娘子的朋友。” “我知道。” 凤十九点头,“你力气好像变大了。” 牧魏闲开心道:“可能是因为有娘子陪伴,心情好!” 凤十九很忧伤:“是吗?” 牧魏闲煞有其事的点头。 凤十九只好让自己忽略手上传来几乎要把她捏伤的痛苦。 小孩儿行事总是依照自己心情来,想不了太多,收不住力道,也正常。 凤十九去看纪家两兄弟。 牧家宅子大,空着的客房不少,为了方便照顾,两个人被安排在同一个房间。 因为久无人居住,屋子里显得很空荡,还有种特别的气息,牧魏央很殷勤,正喊着人打扫,熏屋子,又是艾草又是香薰的,也是很上心。 “如何?”凤十九给纪宁玉把了把脉。 纪宁玉盯着她脸看,怎么也看不出破绽来,心中不由惊奇。 他摇摇头:“我无事,静养就好了。” 顿了顿,对她感谢一通。 “何须如此客气。”凤十九看完他,又去看纪宁全,确定状态都可以,没有恶化,这才放心。 “你家里我已经清扫过,门也锁上了,另托了对门大娘帮忙看照。”凤十九说着,让他等一下,然后拿了一摞白纸与笔墨来,“你若闲来无事,可继续写书。” 纪宁玉:“……” 只想静养不想干活的纪宁玉只好点头。 等人走了,旁观一切的纪大哥才忍不住道:“小弟,她为何对你如此殷勤?” 纪宁玉:“殷勤?” 纪大郎点头:“这又是帮忙看家,又是送笔墨的,可不殷勤吗?” 那不是催着自己让自己赚钱吗? 纪宁玉摇头笑笑,没有解释,反而问道:“有牧姑娘对你殷勤吗?” 纪大郎瞬间羞红了脸。 . 外面,牧魏闲也在问凤十九:“娘子,你对他为什么这么好?” 凤十九:“好吗?” 牧魏闲点头,只是因为被打了而已,就为他杀了那么多人,何况郭业还是益州王派来的人,她也不怕吗? 即便不怕,这冲冠一怒为蓝颜的模样,也值得令人侧目。 对自己尚没有这么好。 “我也不想。”凤十九就一叹,语气有些无奈,“但是……只能如此。” 纪宁玉身上还挂着自己全部的身家呢,他要是死了,自己也不好取钱了。 何况,还是自己连累了他,自然要将人照料好。 牧魏闲却不知其中内情,他等了等,没等来解释,笑容便寡淡起来。 . 同一时间,老爷子在招待王县令。 “不知道牧老爷知不知道,郭业已经死了,连同他带来的那些手下。”王县令喝了口茶,并未客套几句,算是开门见山。 老爷子惊诧:“什么?” 王县令仔细看他神色,见他惊诧不像作假,便知道他怕是还没来得及接收到消息。 也就是说,此事或许与牧家无关。 眼神真心了些,王县令突然一脸愁苦,将今日之事说出,主要点在受伤的纪家兄弟,以及来接人的牧家兄妹。 意图将其中联系起来。 然而老爷子注意点却在那个杀人的面具女子上面:“一个女子?” 王县令顿了一下,点头:“一女子,不知来处,只知武艺高强,行事狂放,且与纪家兄弟交情匪浅。” “据她所言,今日如此行事,便是为了纪家兄弟出气。” 王县令看着他:“牧老爷是罗阳县本地人,在本地颇有势力,不知可认识这样一个女子?” 老爷子敢肯定那个女子就是凤十九,顿觉头痛,这女人什么时候才能稳重一点。 这就是孙子将纪家兄弟这烫手山芋带回来的原因?在给凤十九擦屁股?! 老爷子摇头:“并未听说过罗阳县还有这样一号人。” 王县令也不意外,那个女人说了,她不是罗阳县人。 只是…… 王县令一叹:“那江湖游侠来的潇洒,去的也潇洒,却给我们留下了一地烂摊子,着实不好收拾啊。” 老爷子没接话,静静喝茶。 王县令心中骂了他一句,面上仍旧愁苦:“如此一来,若是王爷怪罪,本县也只能拿纪家兄弟作解释了。” 而纪家兄弟,现在在牧家住着。 老爷子一点儿不慌,甚至提醒道:“那女人既然因为纪家兄弟出手一次,势必还能有第二次。” 所以这个想法不可成,除非他想死。 王县令当然知道这点,不然他当时也不会放人离去。 只是……“若只是跟王爷提一句,也是可以的。” 他就提一句,那女人总不能还找自己算账吧。 而若是提了,王爷会怎么看待收留纪家兄弟的牧家呢? 老爷子心中骂人,面上却是一怔:“若是王爷怪罪……” 他皱眉道:“我那孙女跟纪家大郎是朋友,收留他们本是一腔好意……” 王县令笑道:“王爷可不见得会这样认为。” 他适时提醒道:“那郭业虽行事放荡,但毕竟是王爷手下,据说很受看重,如今惨死在这里……” 听懂他的意思,老爷子很上道:“你待如何?” 王县令便摸了摸胡子:“如今情势,你我只能合作。” 第一百三十六章 结亲 合作,老爷子笑了笑,低头喝了口茶,“还请大人细说。” 县令正色道:“当务之急,还是先消除王爷的怒气。” 说罢用眼神暗示牧老爷。 老爷子当然知道这是想让自己出好处,但他仍旧做出一副懵懂的表情,丝毫不懂他的意思。 王县令心中生气,道:“解人怒气,如同送礼,都要投其所好。” 老爷子了然,道:“我牧某经营多年,也挣出一份家业来,王爷若需要,自当双手奉上。” 王县令点点头,而且微笑看他。 老爷子便让人去取银钱。 稍倾,老三和手下抬一个大箱子过来,身后跟着一脸好奇的牧魏闲。 箱子打开,明晃晃的真金白银。 老爷子:“这便是我牧某经营半生所挣来的家产,细数起来,也有几千金。” 千金,便是万两。 这里头可真不少了。 县令家虽然不穷,但也不富裕,还从没见过这么多金子,一时间眼睛都直了。 “这……” 老爷子:“这里共有八千金。” 八万两,一个地主便能拿出这么多银钱,可真不少。 县令有些嫉妒,汗湿的抓了抓自己衣服,强忍激动道:“王爷若是看到这些,一定不会再追究郭业的事。” “非也。”老爷子摸着胡子道,“天下大乱,山匪众多,郭业死于山匪之手,并未到达罗阳县,与我罗阳县何关?” 县令一怔,半响才道:“无关,无关,确实无关。” 于是郭业的死,便被按在了山匪头上——虽然对县令而言,并无其他差别。 完全没想到牧老爷不过一地主,竟能出手如此大方,完全不信这已经是他全部家当,县令眼神闪烁。 牧老爷有钱啊。 得想个法子,将这个盟,结的更结实一点。 手有点抖的端起茶喝了一口,县令忽然看向一旁站着的牧魏闲,笑容和蔼道:“这便是魏闲了吧,常听人说他容貌俊逸,有赤子之心,如今一看,更胜传闻啊。” 牧魏闲一怔,老爷子也是一怔。 “见过大人。”牧魏闲拱手,礼仪毫不出错,标准而优雅。 不说别的,光看这张脸,这身段,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县令笑的更加满意了,忽然对老爷子说道:“我有一小女,正待字闺中,性格贤淑,这相貌上,与贵公子也相配。” 老爷子一怔,竟然真是这个意思! “大人或许不知,我这孙儿,早在半年多前,已经娶妻了。” 县令毫不在意:“贵公子有如此容貌,赤子之心,只是配一粗鲁宫女,是否……太过委屈?” 老爷子一顿,半响没有说话。 委屈吗?他当然是替孙子觉得委屈的。 不说凤十九身份还更复杂,与那个人竟然还有一腿……被戳中伤心事,老爷子呼吸有些凝滞,笑容都淡下来。 县令一看,心中了然。 他就说,凤十九顶那样一张脸,牧家人怎么可能处处满意她! 他也不多说,只是道:“我也不说大话,小女与贵府千金有些交情,等闲,一定让牧老爷看看小女的容貌品行。” 别的不说,她女儿的容貌,绝对是能甩了凤十九几条街的。 老爷子笑着应下。 . 等人走后,老爷子看向始终不发一言的大孙,试探道:“你觉得如何?” 牧魏闲不假思索的摇头:“他算盘打错了,我已经娶妻了。” 老爷子便知道他这是无意,心中有些失望,更生气凤十九占了那个位子。 老爷子尽量委婉道:“以前你说凤十九身份对你有所助益,但现在益州王已经起兵,你想的那个法子,目前也用不上,再让凤十九占着这个位置……” 老爷子摸着胸口道:“我魏家祖上往上数,就没娶过身份这么低的媳妇,魏闲,爷爷心里觉得委屈了你。” 那凤十九,如何配得上他孙子? “没什么好委屈的。”牧魏闲摇头,“既然是我选定的人,那就不会更改。” 老爷子见他坚定,急了:“可她配不上你!” 牧魏闲蹙眉,知道他一直嫌弃凤十九面相丑陋:“她并非……” 她并非表现出来的那样。 “我不是说容貌!”老爷子直接打断他的话,“且说品行,今日县衙之事,可是出自她之手?” 这个不可否认。 老爷子就道:“三十几条人命,说杀就杀,如此狠辣,张狂之人,与我牧家,实在不相配!” 何况她还是一个杀手! 杀手……怎么能娶一个杀手当正妻,传宗接代呢!! 牧魏闲长眉微蹙,有些不乐:“那些人全是渣滓,便是杀了又何妨?” 抬眼看老爷子:“何况,以郭业之品行,若是不除掉,后患无穷。” “他还觊觎小妹。”见他不语,牧魏闲说出重点。 老爷子想到郭业的眼神,一阵语塞,这种人,确实该弄死。 他听说的时候,也是开心了一阵的。 但是…… “你确定她是为了魏央,所杀的郭业?”老爷子询问,他可是知道,凤十九那是为了救人去的。 而救的那两个烫手山芋,现在还在他家客房住着呢。 话落,就见牧魏闲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阴沉下去,眼神狠厉。 老爷子吓了一跳,心中有些胆颤。 这是…… 右手拇指不自觉摩擦着左手拇指上的扳指,老爷子心中忽然浮起一个胆大的猜想。 他孙子这是…… 必然不可能! 在心中狠狠杜绝了这个想法,老爷子眼神一厉:“凤十九行事嚣张,只管自己心情好坏,不顾全大局,与我们并不是一路人。” 老爷子盯着他看:“何况,她人际关系也太复杂了。 “先前那个不说,如今既然已经嫁给你,为何还与其他外男走的如此近,甚至让人住到家里来,她这是想干什么?!” 话落,咔嚓一声,老爷子瞬间被吓的一激灵,差点站起来,整个灵台一瞬清明。 “你多想了。”沾血的手将衣摆上茶叶慢吞吞扫下去,牧魏闲直接站起身子,“她与纪宁玉,只是合作关系。” 老爷子看着他的背影,嘴唇抖了半天,右手按在桌子上,青筋暴起。 “我们现在需要一个人挡在我们面前。”就在牧魏闲即将出去时,老爷子忽然开口。 那道身影一顿,步履不停。 “我知道了。” 听着那道清淡的声音,老爷子一下子瘫在椅子上。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你嗑药了 片刻后,老三拿着笤帚与簸箕进来。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对于他的行为,老三做出评价。 “你知道什么!?”老爷子额角青筋一跳。 “我什么都不知道。”将碎瓷器扫到簸箕里,老三直起身子,对他道,“但我知道人永远无法拒绝一个真正对你好的人。” 这句话对凤十九应验,对他们家少爷也应验。 “你……”老爷子眼睛一睁,看着他背影,气得咬牙。 最终,他颓然的用手盖住脸。 “在生气?”姜伯正在院子里坐着,手里忙活不停,正在用兔毛做毛笔。 老三嗯了一声。 姜伯就道:“我说过,他迟早会后悔。” 老三没有说话,蹲下身子手指放筐里给他捣乱。 姜伯好不容易码好的兔毛就这么被他给弄散了,顿时气得胡子一吹:“你给我滚蛋,心情不好玩你孙子去,别来我这捣乱!!” 老三很忧伤:“孙子大了,不好玩了。” 姜伯无言,冷眼瞧他。 . “你手怎么了?”凤十九去给纪宁玉送书回来,就见牧魏闲坐在门前发呆,没有遮挡的坐在太阳下,脸庞白的耀眼。 血腥味并不重,加上她刚从纪家俩兄弟那出来,竟然一时没有发现。 听到声音,牧魏闲有些茫然的抬头,大眼睛里空茫一片。 脚步一顿,凤十九加快步子走到他面前蹲下,“怎么了?” “疼。”后知后觉,大眼睛里盈满泪水。 凤十九立刻拉人起来:“我去给你包扎。” 牧魏闲却摇摇头,没有动,而是道:“爷爷说,亲亲就不疼了。” 凤十九一怔。 牧魏闲一脸期待地看她。 盯着他沉默片刻,凤十九还是捧起那只手,粉色唇瓣与白皙沾血的手指轻轻触碰。 牧魏闲指尖轻颤。 曾有人说手指是人最敏感的部位,牧魏闲之前不觉,现在却突然相信。 眼帘半垂,牧魏闲看着那张丑陋,却很认真的脸,诡异不觉得厌烦。 他手指张开,露出一手伤痕,让凤十九看的更清楚。 白皙指尖轻轻在掌心伤痕上碰了碰,似乎有些心疼。 牧魏闲便将手掌往前又送了送,声音带带着不自知的乞求:“娘子。” 凤十九看他一眼,低头将手掌上鲜血舔干净。 温热的,发痒的,难以自控的。 认真的,虔诚的。 牧魏闲牙齿紧咬,控制住面部表情,眼尾有些发红,不知道是不是兴奋所致。 而凤十九只有一个感觉——好腥。 总算舔干净了,凤十九松了口气,微微松开手,想告诉他虽然唾液有些功效,但还是药更好用,这种偏方能不用就不用。 好奇心满足一次就可以了。 是的,她将这当做小孩的好奇心。 下一刻却被猛的拉到进前,眨眼间便是牧魏闲放大的脸。 凤十九眨了眨眼睛,刚想开口询问,就被扣住后脖颈,唇瓣覆上温热。 凤十九一呆。 牧魏闲在她唇上研磨舔舐,动作温柔又笨拙,像是疯狂想要亲近温暖的幼兽,焦急却又不得其法。 明明已经在喘气,却舍不得松开人。 但凤十九却有点撑不住了,捏住他的后脖颈大力将他扯开,拧眉认真的看着他:“你怎么了?” 牧魏闲眼眶猩红。 “你嗑药了?”凤十九觉得他状态不对,摸了摸他的脸,然后去捞他的手腕。 牧魏闲却突然将头压在她肩窝上,久久不抬起来。 凤十九没有动,长眉拧着,她有些担忧的手掌在他背上一下一下抚摸算作安慰。 牧魏闲这状态,真的很像是嗑药了。 应该没人这么没眼给他灌药,那就是……他尝了自己做的东西? 不远处,牧魏央有些呆愣的看着这一幕。 起初看她嫂子几乎半跪在她哥面前,她还有些迷惑,然后就看到她嫂子在,在……然后这俩人亲到了一起,牧魏央当即:“!!!!” 没敢发出声音,她捂着发烧的脸离去。 看不出来,哥哥竟然这么霸道! . 凤十九最终将牧魏央抱到了屋里去,放到了床上,看他拢着长眉,漂亮的眼睛半阖,白皙的脸通红一片,似乎有些不好受。 她摸了摸脉,并未发现他嗑药的痕迹,只是觉得他气血过于旺盛。 “去洗个凉水澡?”是药三分毒,能不喝就不喝,凤十九有些迟疑的做出提议。 牧魏闲忍不住脸一黑,然后霸道的将人拉上床,圈到怀里,压起来。 凤十九快要喘不过气。 她有些无奈,忍不住扶额,摁了摁眉心,最终决定……将人打晕。 牧魏闲:“……” 小心翼翼将人推开,凤十九站在床边,有些唏嘘的盯着看了一会儿,而后走到书房,检查自己做的产品。 她已经做了不少东西出来,质量好的都拿给纪宁玉让他去卖人了,质量差一等的便留了下来,不过这些东西说是质量差,却不是效用上差,而是外观上有些小毛病。 凤十九精益求精,看不上次的,便留了下来。 但是奇异的是,她检查了一遍,完全没有发现东西被用过的痕迹,看来牧魏闲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 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忍不住挠了挠头,找不出来原因,最终选择不再追究了。 晚上,牧魏闲醒过来,摸着自己脖子,感觉一阵酸痛。 想起今天遭遇的事情,忍不住黑脸,感觉很窒息。 凤十九……他简直找不到词语来形容这个女人。 心上人就在眼前,都这么暗示了,她不仅按兵不动,毫无感觉,甚至见人难受,还出手打晕了? 这是什么操作?! 牧魏闲简直不能理解,甚至忍不住脸黑,怀疑她是不是对自己没有兴趣。 这个想法一出来,眼神就一变,掌下细滑的床单被瞬间抓烂。 半响,他面色如常的下床:“娘子?” “你醒了。”凤十九进来,她已经换了一身衣衫,面色正常,看到他,第一反应就是捞起他手腕摸了摸脉,而后有些放心的模样,“没事了。” 牧魏闲:“……” 牧魏闲眨了眨眸子,似乎对之前的事情毫无记忆,他摸着后脖子道,“娘子,好疼。” 凤十九有些尴尬,但面上很淡定,“揉揉就好了。” 牧魏闲就伸着脖子让她揉,眼神在她看不到的时候,一瞬幽深诡谲。 第一百三十八章 打秋风 第二天早上,凤十九罕见起晚了,虽然一如既往醒的早——主要是被缠的起不来。 外面响起噼里啪啦的敲门声,可见敲门的人情绪有多激动。 “嫂子?!嫂子你醒了没有?!” “这太阳都快晒屁股了,你快起了!” “奇怪,这个点你早就该起了啊,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说着直接一推门。 凤十九瞳孔地震,头发都炸了起来,厉声喝道:“别进来!” 刚走到客厅中的牧魏央吓了一跳,战战巍巍,“嫂,嫂子?!” 凤十九缓了缓语气:“我很好,你别进来,不方便。” 牧魏央哦了一声,不知道想到什么,飞速跑出去,将门带上后,并守在门前,像个忠诚的护卫。 凤十九一时也没追究她到底走了没有,只要听到关门声就放下心。 然后看着现在的姿势,有些头疼,还有点呆滞。 “你……”她想直接推开人,但看着睡的正香的脸,又有些不忍心——这就是她这么久没起的原因。 跃跃欲试,试探失败,放弃躺平。 早知如此,她觉得自己还不如再睡个回笼觉。 “娘子。”牧魏闲终于醒了,眼睛睁开,带着朦胧的色彩,美得令人心惊。 凤十九:“下去。” 牧魏闲一脸茫然。 凤十九很痛苦:“我腿麻了。” 腰也好酸——长时间保持一个不舒服的动作不动,血液不流畅,当然会酸。 “哦哦。”牧魏闲连忙爬下去,笨手笨脚的,手掌不知觉的在很多地方碰过。 凤十九脸都变了。 草! 心里低低骂了一声,她觉得自己是个畜生。 对着这样一个单纯的小孩都能硬……不是,自己简直简直是畜生本生。 凤十九坐起来,缓了缓。 “娘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牧魏闲担忧的凑过来,手掌落在她背上,安慰抚摸。 隔着薄薄的布料,凤十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没事。”立刻摇头,凤十九几乎有些慌乱的跑下床,飞速穿上衣服溜了,简直逃之夭夭。 床帐内,牧魏闲神情诡异难辨。 . “有事?”一出门,凤十九又恢复平静,寡淡的模样。 衣摆整齐飘逸,唯有头发散乱,甚至头顶还立着两根呆毛。 觉察到牧魏央的目光,凤十九伸手捋了一把头发,然后飞速挽了一个发髻——好寻常的道士头。 牧魏央看的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话。 “家里来客人了。”不知想到什么,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凤十九起初并未在意,但想起她大早上敲自己门的行径,便看了她一眼:“谁?” 牧魏央不说:“你看了就知道了。” 还挺神秘。 凤十九没有追问,在进正厅后,看到一身粉红的女子,那面容还算熟悉。 凤十九忍不住挑眉。 牧魏央给她介绍:“这就是我那素未谋面的至交好友,县令千金,王雅琪。” 一字一顿,相当认真。 凤十九确实有些惊讶,想到自己杀了郭业,郭业死在县衙,王县令不好交差,想要不被牵连,只能疯狂讨好益州王。 而益州王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子,和人。 凤十九:“你家破产了?” 刚要开口的王雅琪笑容一顿。 “别胡说。”老爷子斥道,“王姑娘就是来家里做客。” “原来是来打秋风的。”凤十九了然。 “……” 眼看王雅琪瞬间红了眼眶,一脸委屈,但是不敢说的样子,老爷子额角青筋一跳,暗暗瞪了凤十九一眼。 不会说话就别说! “我倒觉得有些道理。”牧魏央忍不住笑了笑,背着手跑过去道,“爷爷,她要在我家住下吗?住多久?” 老爷子:“……” 暗暗瞪了一眼不省心的孙女,老爷子看向王雅琪时面上带了笑容,“王大人最近有些忙,无暇顾及家小,便托我们照顾一下。” “这是贵客,你们不得无礼。” 话是对牧魏央说的,眼睛却是直勾勾看向凤十九,意有所指。 凤十九点点头,反应很平静,并不放在心上。 老爷子想要跟王家结盟,有人际关系往来,很正常。 等等…… 凤十九略惊讶的抬眸,看了老爷子一眼,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老爷子避开她的目光。 “凤姑娘,好久不见了。”王雅琪终于有机会开口,对凤十九一笑,笑容温婉友好,看上去是一个脾气气度都很好的大家闺秀。 老爷子有些满意。 虽然配孙子差了一点,但比凤十九已经好了很多。 凤十九注意力却在她的称呼上,不禁有些唏嘘。 ‘姑娘’二字,叫的妙啊。 “你应该叫她嫂子。”正想着,牧魏央突然开口了,盯着王雅琪道,“你不是我的朋友吗?应该随我叫。” 王雅琪笑容一顿,而后又勾出温柔笑意道:“是我的不是,这厢给你赔罪了,凤……嫂子。” 牧魏央哼了一声,看过去的眼神带着冷意。 “不必多礼。”凤十九抬手,“都是同龄人,怎么叫都可以。” 此话一出,不仅牧魏央,连老爷子都看了她一眼。 这是什么意思? “娘子。”牧魏闲突然进来,一身锦白绣鹤纹的袍子,提着衣摆,踏着光进来,笑容灿烂干净。 等进来,上前抓住凤十九的手,这才一一对屋内的人颔首:“爷爷,小妹。” 目光扫到最后一人身上,眉头一皱,一时没有说话。 气氛似乎有些无声的僵持。 “牧郎君不记得我了吗?”王雅琪突然开口,声音有些轻,“前日中秋夜,花灯如雨,我们见过想。” 光是听她简单描绘,似乎都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 “想起来了。”牧魏闲点点头,却是看向凤十九,眼睛亮亮道,“我是和娘子一起去的,当时娘子穿了一件蓝色裙子,特别漂亮。” 听到他的话,王雅琪下意识看向凤十九,目光总算认真一些,而后不知看到什么,眼神忽然在她颈子上一盯。 “确实好看。”王雅琪缓缓出声道。 凤十九觉察异样,目光扫过她通红的耳垂,又想起出门时牧魏央诡异的神色,若有所思的看了牧魏闲一眼。 自己脖子上有什么? 第一百三十九章 长大了 是吻痕,而且是相当……清楚的吻痕。 对着镜子,细白手指在印记上抚摸。 虽然很想骗自己这不是,但却没有理由。 八月下旬蚊子虽然还没有绝迹,但她点了驱蚊的香,放弃追求香味的结果就是驱蚊效果极其霸道,一整个夏天,她根本没有见过蚊子。 总不能是自己揉出来的。 “娘子?” 凤十九转身,看见对自己笑的灿烂的笑脸,神情有些复杂:“你长大了。” 牧魏闲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似乎觉得好笑:“我本来就是大人啊!” 只有你一直把我当小孩而已。 凤十九摇摇头,走了出去,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 王雅琪正式在牧家住了下来,因为用的是探访好友的名头,加上觉得方便,她被安排在和牧魏央住一起。 牧魏央对此相当嫌弃。 别说亲近,直接就是躲着她走,要不是不方便,会直接跟到凤十九住一起。 王雅琪感到了非常明显的阻力,这让她有些无奈,但却更加昂扬起来。 人类就是如此,若是一件事能轻而易举达成,固然会觉得轻松,但也不值得惦念,现在极其艰难的进程,然而让她不得不全神贯注,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上面,只为求一个结果。 而原本可有可无的牧魏闲,她也逐渐志在必得。 至于牧魏央这个未来小姑子……她还是没有放弃讨好。 “你喜欢纪大郎吗?”王雅琪自然不会错过牧魏央每日都会去看纪大郎的日程。 牧魏央横她一眼,敌意摆的十分明显,让凤十九想起她刚来的时候。 而半年过去,这敌意对着另一个她。 “纪大郎出身平凡,又无功名傍身,平日里只是做些小生意,你想嫁他,怕是艰难。”王雅琪道。 她此话不假,牧魏央若想嫁给纪大郎,何止是艰难,简直是不可能。 不说牧魏央潜在身份为何,她是牧家唯一的孙女,甚至表面上是牧家这一代最能撑得起牧家的人,她未来的夫婿,自然不能是资质平平,身份平平。 爷爷肯定不会同意的。 想到这里,牧魏央垂着脑袋,有些低落。 “我可以帮你。”王雅琪声音温柔,神色和善,似乎一心为她着想。 “你?”牧魏央目光怀疑,还有些不屑,这个人不坑害自己就不错了。 “我是真心想帮你的。”王雅琪笑了笑,道,“纪大郎最重要的,就是身份低微,没有靠山,但我可以说服我父亲,让他收纪大郎为干儿子。” 牧魏央一怔。 王雅琪道:“我并无兄长,弟弟年幼,我父亲向来仁和,若得这样一个儿子,肯定会对他好。” “最重要的是,有我父亲做靠山,牧老爷一定不会再阻止你们。” 见牧魏央不语,似乎意动,王雅琪心中得意,上前握住她的手道:“你知道,我对你兄长有意,在这种情况下,讨好你还来不及,绝不会害你。” 牧魏央不语,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但是…… 将手抽出来:“算了,也不一定只有这一个方法。” 她不想跟王雅琪扯上关系,何况还是这种关系。 她有种预感,要是真的扯上关系,她嫂子……就真的要换人做了。 想到这里,牧魏央有些伤心。 她嫂子有什么不好呢,对上恭敬,对下友爱,又爱重兄长,除了长得丑,几乎没有缺点。 可是……长得丑又怎么了,哥哥长得好看不就够了吗? “你也不用讨好我。”牧魏央淡声道,“如果这个家里有一个人不赞同你进我牧家的家门,那这个人就必然是我。” “而你……”牧魏央眼风一扫,“我兄嫂关系和睦,你若还有脸,就该自己放弃离开的。” 说罢转身走了,留下王雅琪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 放弃? 都到了这一步,她怎么可能放弃?! 身后忽然有些动静,王雅琪警惕扭头,看到有人自葱郁绿色中穿梭而来,一身青衣,分明相貌丑陋,气度却从容不迫。 “原来是你。”王雅琪一看到她,脸色就是一变,“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 “显然不是。”凤十九走过来,淡淡道,“为难一个过路的人,你有些跋扈了。” 王雅琪冷笑一声,高傲道:“我是县令千金,我有跋扈的资本。” “说的也是。”明明是赞同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像是讽刺。 王雅琪高傲神色一收,看着她的眼神有些阴晴不定,有种想将她丢进山里喂野兽的凶狠。 凤十九的态度却堪称和善,简直是令人意外,毕竟牧家现在几乎已经无人不知,王雅琪就是来取代她的。 “你是真的想帮助牧魏央?” “不然呢?”王雅琪眸子一眯,“我爹爹的势,也不是那么好借的。” 她肯松口让爹爹收毫无用处的纪大郎为干儿子,已经是难得的和善。 可惜牧魏央那厮,竟还不领情! “你用错法子了。”凤十九提点道,“身份低微,是纪大郎的缺点,却也是他的优势。” 因为纪大郎不仅身份低微,而且家世清白,并无不良嗜好,这种人,除了没有权势在手,其实没有什么大缺点。 王雅琪一怔,有些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意思?” 凤十九看她一眼,眼神有些怪异,这个女人好像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你不会真以为牧老爷子舍得让牧魏央嫁出去吧?” “不嫁出去,难道要娶进来?”下意识反问出声,话落,王雅琪忽然一怔,觉得自己明白了凤十九的意思。 她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说,让牧魏央招婿?!” “有何不可?”四个字反问的平静而霸道,显然心中也是这么认为的。 王雅琪震惊的看着她,心里却过了一遍她的话,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牧家在罗阳县也算家大业大,可惜中一代早死,这一代嫡子又只有一张脸能看,只有牧魏央一个女人,想要不将家业败落下去,就只能娶一个偏向牧家的厉害儿媳,或者给孙女招婿。 长袖下手掌窝成拳头,王雅琪一时心乱如麻。 第一百四十章 温和与坚韧 毫无疑问,王雅琪是想取得牧魏央的信任的。 作为牧家这一代唯一一个孙女,老爷子对她颇为宠爱,牧魏闲也很宠爱这个妹妹,这就注定了她在牧家的话语权很高,这点看凤十九就知道了,要不是牧魏央对凤十九这么好,凤十九也不可能在牧家过得这么逍遥自在。 凤十九:想多了,想要过得自在,武力高就够了。 但她也想嫁给牧魏闲,成为牧家这一代的媳妇,未来执掌牧家,将牧家家财尽数握在自己手中。 可牧魏央若是招婿,自己就不好办了。 到时候是自己执掌牧家,还是牧魏央? 毫无疑问,牧魏央这个姓牧的牧家人,比自己更有优势。 想到这里,心动变成了糟心,她看向凤十九,目光写满了——原来你想这么害我,还好我警惕没有上当! 凤十九:“……” 凤十九嘴角一抽,再次觉得这人不太聪明,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想法到底对不对,万一坑了牧魏闲,那就不好了。 “她不可能嫁出去的。”见王雅琪反应不过来,凤十九只好再次提醒。 王雅琪也明白这个道理,她只是觉得糟心罢了,但是……“来提醒我,你有这么好心?” 凤十九点头,十分理直气壮的应了:“我一向与人为善。” “……” 在心里骂了一句脸皮真够厚的,王雅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要真这么善良,就该早早离开牧家,离开这里,好腾出位子。” 凤十九瞥她一眼:“我是善良,又不是傻。” “爱听不听,反正法子我是给你出了。”唯恐被傻气沾染,没有多聊,丢下这一句凤十九就走了。 原地王雅琪站了半天,仍旧没有做出选择。 这对她而言,确实有些难以抉择。 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那亏大了。 她决定去试探一下纪大郎的人品……对哦,如果纪大郎也是自己的入幕之宾,那就没有这种烦恼了。 王雅琪忽然眼神发亮起来。 . 凤十九拐了个弯,来到前面的客院。 今日太阳好,所以俩兄弟排排躺在大椅子上晒太阳。 看到凤十九过来,齐齐拱手:“凤夫人。” 凤十九目光一扫:“牧魏央不在?” 面上略过一丝尴尬,更多是羞赧,还有些甜蜜,纪宁全道:“她刚刚说要去做什么蜜糖水,走了。” 凤十九就知道这蜜糖水是给他做的。 瞥了一眼,看到他耳朵上的红晕,凤十九将他的椅子推动:“聊聊?” 感觉自己动起来的纪大郎:“……” 你这有询问我的意思吗? 没有将人推远,还在院子里,甚至纪大郎还处在阳光下,而凤十九则是怕热一样,站在了墙下的阴影里。 她将可以推动的大椅子转动方向,让纪大郎面对着自己,而后盯着他看,上下打量。 纪大郎简直毛骨悚然:“你,你有话直说就好。” 别看,他害怕。 “你喜欢牧魏央?”凤十九说话向来直白。 纪大郎瞬间红成一团,简直要被晒熟了一样。 “你想娶她吗?” 纪大郎一顿。 凤十九继续道:“想要娶牧魏闲,需要付出的代价有点大,你觉得你能付出什么?” 原本红通通的人现在趋近苍白,明明在阳光下,看上去却似乎一点儿热气都没了。 半响,纪大郎苦笑一声,“我……” 他只有一腔真心罢了。 可这东西,不值钱。 比起出身富裕的牧魏央,他什么都没有,甚至还有一个拖累,想要娶她,无异于痴人说梦。 纪大郎笑的很难看,几乎要哭出来一般:“凤夫人何必出言打击我,我自知我配不上魏央,只是如同盗贼一般,贪恋着这难得温暖……” “我并非在打击你。”凤十九道,“我是在指点你。” 纪大郎丝毫没有感觉到她的指点之意,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苦烂了。 见他开始自怨自怜,神情低落,一点儿冲劲也没有,凤十九也有些无奈。 怎么看起来就没有一个聪明人? “你想要跟她在一起吗?” “自然是想的。”纪大郎点头,他见过太多人,但无一人有魏央这般可爱,连生气都是生机勃勃的。 凤十九看着他:“你只是想?” 纪大郎感觉她高高在上直直射过来的目光,整个人都恨不得缩起来,抓着自己袖子道:“我……” 他有些颓然道:“总不能想也不让想吧,想也有罪吗?” “……” 嘴唇动了动,凤十九:“我何时说过不让你想了?” 摁了摁眉心,凤十九吐槽道:“我可一点儿都看不出你有什么想跟她在一起的决心。” 纪大郎一怔,此话何意,莫非…… 他瞬间抬头,眼神晶亮。 凤十九居高临下看着他:“我就问你,有决心吗?” 纪大郎点头:“有!” 顿了顿,还是道:“但我又不想耽误她,比起我,她能找到太多更好的……” 没救了,凤十九转身就走。 一只手快速抓住她甩来的袖子,纪大郎抬头,目光明亮而坚定:“虽然我条件不好,但我也有别人比不上的优点。” 凤十九掀起眼皮子:“别告诉我说是爱。” “……”纪大郎差点就要丢开袖子了,他不好意思,但又坚定道,“是尊重,我会尊重她,爱重她。” 他有些低落道:“虽然很多人都比我好,但我仍是害怕那些人对她不够好,万一欺她,辱她……” 凤十九一怔,不知想到什么,眼神竟有些恍惚。 “我知道了。”凤十九道。 见他不动,“还不松开我?” 纪大郎有些不好意思的松手,随后期待的看着她:“还望夫人在牧老爷面前,多为我美言。” “没用。”凤十九道,“属于你的路,只有一条。” 纪大郎一怔,恍惚明白了什么。 凤十九转身要走,忽然想到什么,又停住脚步,“你觉得你性格如何?” 纪大郎想了想:“温和,坚韧?” 这两者没有人会讨厌吧。 凤十九:“温和。” “还有坚韧。”纪大郎补充,这点不能忘记。 “不,你没有坚韧,只有温和。”凤看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最起码现在没有。” 纪大郎一怔,还想再问,凤十九已经转身走了。 纪大郎好无奈,不管有没有坚韧,你起码把我推回去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惊恐 纪大郎艰难地将自己推回去,就见弟弟一直盯着自己看。 一瞬间想起弟弟跟凤十九之间那点不好形容的关系,纪大郎忽然感觉更糟心了。 “你们说了什么?”纪宁玉果然问道。 纪大郎被拉回神智,开始回想之前的对话,细品了一下,越想越觉得自己没有理解错。 于是拍拍弟弟的肩膀道:“二郎,咱家的香火传承,可就靠你了。” 纪宁玉简直一脸懵逼:“你疯了,我这状态,你让我娶妻生子,那不是害人吗?” 纪大郎就理直气壮道:“怎么就是害人了,咱家也不穷,你人品更好,娶媳妇很容易的,而且你的身体……少夫人不是说了吗,要送你去益州城去治病,而且最近她还给你煨汤养身子,我看你气色都好多了。” “这样下去,你好起来不是问题。” 纪宁玉笑着摇摇头,有些无奈,是好多了,但跟好起来,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他这是先天不足,治不好的,只能多补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跟个正常人一样。 不过听他突然提起这话……纪宁玉想了一下,问道:“你这是要入赘?” 纪大郎就感慨起来,“不愧是你,脑子就是比我好用,我刚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呢。” 他看凤十九那目光,简直是要忍不住打开自己脑壳查看里头啥情况了,真是想想就恐怖。 提起这个,纪大郎就满腹怨言:“你们聪明人说话就是不喜欢明着说,少夫人更是如此,兜兜转转,一句话说半句,甚至只说个话头子,就放在那让人猜……” 他说出凤十九说的关于自己性格的话,忍不住吐槽道,“这谁能猜出她的意思啊!” “性格坚韧有哪里不好吗?这难道不是加分项吗?” 虽然他也不觉得自己如何坚韧了,但从小到大,邻居夸他一个人将弟弟带大(?)都是这么夸他的,夸他坚韧,乐观,吃苦耐劳,是个好人,反正他觉得是没有错的,自己就是这样。 “她是怎么跟你说的?”纪宁玉觉察不对,连忙追问。 纪大郎记性也不差,将他们对话复刻下来,然后就见他弟弟陷入沉思。 久等没等来回应,他忍不住戳了弟弟一下,“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 纪宁玉回神,深沉的看了她一眼:“没什么,你按照她说的表现就行了。” 纪大郎被他看的毛骨悚然,忍不住伸手拍了他一下:“你能不能别学着她,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纪宁玉争辩:“我没学她。” “快点!”纪大郎在弟弟面前简直一点耐心都没有。 纪宁玉也不晓得自己想的对不对,虽然他觉得事实就是如此,但并未直言,只是道:“若有人来找你,尽量表现的温和一些。” “我还不够温和吗?” “再温和一些,最好看着就好欺负。” 纪大郎一愣,明白什么,若有所思起来:“你这是怀疑……牧老爷害怕我欺负魏央?” 纪宁玉:“……”不是,但误会也没啥。 于是胡乱点点头,“你这样想也没怎么差。” 纪大郎就有点愁起来:“牧老爷怎么能这样想我呢,我脾气多好啊,咱那一片的邻居都对我赞不绝口,要不是年龄不对,非得把自家闺女嫁给我呢。” 就这也没放弃,各种侄女啊,外甥女啊,都意图往他这里塞,可见他有多受欢迎。 纪大郎一叹,看来人果真不能太得意,这不就碰壁了吗? 还想找弟弟支支主意,就见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表情……又喜又悲,怪可怖的。 纪大郎没敢打扰。 . 深夜,凤十九洗完澡出来,见牧魏闲并未像之前一样躺在床里面,而是坐在床边,似乎在等待什么。 她一怔,走过去,速度较往常慢了一点。 牧魏闲笑着,冲他张开怀抱,笑容灿烂。 凤十九有些迟疑。 牧魏闲最近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不仅黏她更紧,而且十分喜欢与她亲近,包括但不限于亲亲抱抱。 她知道这对于一般夫妻而言是寻常不过的事情,但是…… “娘子。”牧魏闲抬起头,笑容灿烂,手臂却执着的张着,“抱抱。” 脚步一顿,凤十九还是走过去,然后感觉自己被紧紧抱住,本来微凉的空气在这一刻似乎开始变得灼热。 那呼吸埋了下去。 凤十九身体微僵,下意识点了他的睡穴。 半响,她将熟睡的人平躺放到床上,细心盖上被子。 身体仍旧有些灼热,推开窗也觉得风太小,索性披上衣服开门出去。 她并未看到,她走之后,原本该熟睡的人睁开眼睛,而后慢慢坐了起来,最终站在窗户后面,眼睁睁看着那道披着蓝色披风的人消失在眼帘。 那个方向,是前院。 牧魏闲关上窗子,面无表情。 . 纪宁玉早就已经睡了。 不说他本就习惯早睡,现在身体受伤,更需要多睡。 托凤十九送的安眠香——不太香的香包的福,他睡的很香。 “哒,哒,哒。” 很机械的三声。 三声过后,半响没有回应,又是三声。 纪大郎被敲醒了。 他有心事,本就辗转难眠,好久才睡着,几乎凤十九一敲门,他就被敲醒了。 但他不知道是有人,起初以为是风声,之后又听到一遍,就是一愣,而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哒,哒,哒。” 纪大郎流了冷汗,忍不住缩了一下,想了想,觉得不保险,于是借着月光,轻脚下床。 然后跑到了弟弟床边。 刚想掀开被子钻进去,就听门外传来声音——“我知道你醒了,快起来开门。” 清冷冷的声音,在深夜里,显得幽幽的。 “……” “……” 拳头握了又松开,反复好几遍,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打算掀被子的手改为推人,因为心情不好,推人的力道也大了不少,纪宁玉一下子就被推醒了,很懵逼。 最懵逼的是一睁眼就看到床头的阴影,黑乎乎的,黑夜赋予他一份狰狞,纪宁玉心都提到了嗓子口,要不是纪大郎及时出声,他就要喊叫了。 纪大郎:“外面有人找。” “……”纪宁玉闭了闭眼睛。 第一百四十二章 转移烦恼 “谁?”声音有些沙哑。 话落就觉得自己问了傻问题,他跟牧家人不熟,能来找自己的,只有一个人。 纪宁玉艰难地坐起来,揉了揉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半响,随手拉了一张外衣出去了。 纪大郎也困呢,见来的是人而不是鬼,就放心心神,窝下去打算继续睡。 半响,猛的睁开眼睛,是人更可怕的好吧,这是半夜啊,凤十九找他弟弟干什么?!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悄悄起身。 外面,凤十九站在门口,月白色披风披了一层月光,长发披散,更显得清冷。 纪宁玉却看得出她披风下的伶仃。 “少夫人?”纪宁玉有些迟疑,莫非是出了什么事了? 凤十九扭头,那一瞬看过来的,尚未收敛的眼神,带着让纪宁玉看不懂的色彩,但他看到的一瞬间却心中潮然,感觉有点干涩。 “嗯。”凤十九嗯了一声,眼帘垂下的瞬间眸中思绪收起,再抬眼时就恢复清冷冷的模样,对纪宁玉道,“准备一下,快则明日,我送你去益州。” 纪宁玉一愣:“为什么?” 虽然之前也提过这个,但到底只是说说而已,而且根本没有这么急。 “是因为王雅琪吗?”纪宁玉急道,“你根本不用在意他,牧魏闲喜欢的人是你,他要是不愿意,王雅琪根本取代不了你。” “取代了也没什么。”凤十九笑了笑,笑中丝毫不见悲伤,“我倒真盼望有一人能取代我。” 纪宁玉愣住。 “我没有其他能信任的人。”凤十九伸手,一手放在他肩膀上,因为身高略低一筹,需要抬着脸才能对上他的眼睛,但即便这样,她仍旧是处于上风的,“只有你能帮助我。” “纪宁玉,你是个聪明人,白日我跟你哥提过,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纪宁玉扯了扯唇,他宁愿他没听懂。 “纪宁玉,只有你能帮我。” 纪宁玉一张书生面上,一丝表情都没有的看着她。 “只有你能帮我。”凤十九即便说着求人的话,语气仍旧平静,甚至是理直气壮的。 纪宁玉想苦笑一声,还想反问,问她凭什么自己就要留下来给她收拾烂摊子? “我帮你可以。”纪宁玉道,“但我不去益州。” 凤十九蹙眉,但还是点头应下,“你想去哪?我送你去。” 纪宁玉没有表情:“你去哪?” 凤十九盯着他看。 纪宁玉继续道:“你要去哪里?” “我会送你去。”凤十九妥协。 “那我也会办成你的事,如果我不死的话。” “多谢。”凤十九看着他,心中十分感谢,“作为酬谢,十万之外的银子,全都是你的。” 几万两,应该也够他花了。 “三万五千两。”纪宁玉笑了起来,眼里却没有什么笑意,“只是帮少夫人一个小忙而已,就能赚到我一生也赚不到的钱,是我赚大了。” 凤十九没有说话,有些迟疑地看着他,半响,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纪宁玉微微侧开:“你什么时候走?” “我们一起。” “好。” 寂静下来。 凤十九后退一步,“那我走了,你早点睡。” 纪宁玉没有表情的提醒道:“我已经睡着了,是被你叫醒的。” 凤十九:“抱歉。” 纪宁玉丝毫没有感觉到她的诚意,但他也不在意,只是问道:“我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令你如此焦急,不惜深夜也要来此。” 原本平静的脸上忽然浮现一抹尴尬。 见状纪宁玉更加好奇了。 “我有些睡不着。”凤十九道。 “……” 强行忍住挥拳头的冲动,纪宁玉一字一顿,“这就是你把我也弄醒的理由?” 因为自己睡不着,所以要别人也睡不着?! 深深看她一眼,纪宁玉转身进了屋子,用摔门的力道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因为他进来的太突然,一时没想到要躲的纪大郎吓了一跳,而后缩在一旁,不敢说话。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回去睡觉!”见他缩的像个鹌鹑,纪宁玉没好气道。 纪大郎就道:“你不要从别人那得了气,朝我撒气。” 虽然他脾气好,但也不能这么欺负老实人不是。 纪大郎也不记仇,见他已经缩回被窝,又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好奇问道,“你们在说什么秘密,我怎么听不懂?” “你是要去益州的吗?好像不是。” “少夫人要离开这里吗?也是,牧家已经没有她能呆的地方,与其被强迫的赶走,丢进颜面,不如自己离开。” 想到这里,纪大郎一阵不虞:“牧家这事做的也太不地道了,看不上人,就别娶啊,现在有了更好的人选,就想将人家赶走,就这还积善之家呢,也太丢人了。” “到时候他们不会也把我赶走吧……我去!这……”纪大郎突然有点愁了,也没兴趣研究弟弟的秘密,反正弟弟也不会告诉自己。 他默默爬上床。 不知何时,想睡着了,睡的还挺香。 纪宁玉却再也睡不着,脑子里乱哄哄的。 凤十九…… . 凤十九却睡的挺香。 解决一个烦恼的最好办法,就是转移烦恼。 所以她现在基本处于无事一身轻的状态——其实还是有一件事情没解决的。 如雪手指在高挺鼻尖点了点,深邃目光带着不自知的柔软:“该拿你如何……” 半响,她睡过去。 原本闭眼的人睁开眼睛,目光冷冷地看着她,手指不经意间在鼻尖上略过。 等了一会儿,确认她真的睡着了,便悄悄坐了起来。 白皙漂亮的手指捏住单薄的衣衫,分明干的是脱人衣服的下流事,他神情却极为认真。 掌下是雪白的肌肤,他没有触碰,黑眸自上而下,仔细检查一遍,确认并无多余痕迹,这才松了口气。 手指灵活挑动,将衣衫原路合回去。 “我这么信任你,喜欢你,你可一定不要让我失望。”他垂眸,略显圆润的眸子一向湿润润的,眼黑较多,看人的时候显得十分虔诚。 盯着那张安睡的脸看了半响,他俯下身子,印下一吻。 你可……一定不要让我失望。 第一百四十三章 各有打算 八万两银子,王县令又咬牙添了两万,凑够十万,之后他就亲自拉着银子,去益州赔罪。 “山匪?”坐在高位上的人一身华服,高高在上。 王县令跪地:“正是。” 益州王也不知道信了没有,嗤笑一声,示意手下打开大箱子。 金灿灿的光瞬间折射出来。 益州王一怔,而后挑眉,轻轻一笑:“本王只派出去一个小将,竟然换回了万金,真是……” 赚大了。 郭业那厮,哪值万金? 但他并未这样说,甚至都未曾表现出喜意,而是似笑非笑盯着王县令:“当真是山匪?” 王县令以头抢地:“不敢欺瞒王爷。” 不敢欺瞒也欺瞒了。 挑起嘴唇笑了笑,益州王拍手道:“去请商乾来。” 商乾是他前不久收拢的小将,之前是在镖局干的,武功了得,还有御人之力,益州王对他相当欣赏。 没多久,进来一个一身黑色劲装的人,腰间挂了一把长剑,外形普普通通,并无一丝装饰,只有把手上雕刻着暗纹。 “王爷。” 益州王一指:“这是罗阳县县令,姓王,境内有山匪横行,你最近不是愁刀未饮血,闲的发慌吗?那就走一趟吧。” 商乾应下。 王县令一愣,起了冷汗,以为自己玩脱了。 “王县令?”见他没有反应,益州王不满的叫了一声。 王县令立刻以头抢地,感谢起来。 “去吧。”坐在上头的青年挥手。 . 王县令往回赶的时候,王雅琪已经试探了纪大郎一番,见他虽然长得不错,但性格温吞,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就有些嫌弃。 还有些放心。 这样的人,应该不会与自己争权夺利。 于是放心的给牧魏央出了主意。 “招赘?”牧魏央一愣,而后眼睛亮点起来,感觉有一扇新的大门在眼前徐徐打开。 对啊,她可以招婿的,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不过这是大事,要看纪宁全同不同意,毕竟……很多人都看不起赘婿的。 一般人都觉得,当赘婿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人,要是他也这么想…… “好啊。”纪大郎一口应下。 那爽快劲儿,牧魏央都惊呆了,“我说的是让你当赘婿,你没听错吧?” “没有啊。”奇怪看她一眼,纪宁全道,“不就是上门女婿吗,我同意啦。” “而且我弟弟也同意了。” 牧魏央就忍不住去看纪宁玉。 这个她眼里沉闷冷漠的少年微微点头,十分开明的样子:“他开心就好。” 牧魏央仍旧有些不敢置信:“你,你们就这么同意了?都不犹豫一下的,想一下的?” “想过了啊。”纪宁全唏嘘道,“你嫂子不是来提醒过了吗,之前就想了。” “我嫂子?” “嗯……”原本肯定的声音不知想到什么,变得迟疑起来,纪大郎忍不住看向弟弟。 纪宁玉移开目光。 纪大郎只好自己应对,点头道:“她之前提醒过我。” “嫂子竟然一开始就为我打算好了。”牧魏央好感动,眼睛一红。 “但是怎么是王雅琪那个女人过来跟我说的?”牧魏央忽然觉察不对。 “或许是他们想到一块去了。”纪大郎刚想开口,纪宁玉就先他一步,声音清冷冷的。 牧魏央接受这个说法,并未多想,高兴地点点头,提着裙子找爷爷去了。 等人走后,纪大郎看着弟弟,欲言又止。 纪宁玉冲他摇摇头。 纪大郎只好叹气,他已经明白过来,之前凤提点自己性格那事,应该是针对王雅琪的。 王雅琪野心勃勃,一心想嫁过来,好光明正大执掌牧家,自然看不惯牧家还有一个年富力强的赘婿。 自己性格温吞一点,她才能放心。 纪大郎忍不住挠头,“这都什么事儿啊!” . 牧魏央难得一次沉得住气,在当天整理了一下纪大郎的优点,然后在晚上的饭桌上,正式跟老爷子提了这件事。 “赘婿?”老爷子一怔,孙女天天往前院跑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他,原本还在烦恼怎么处理这事,没想到他们已经想好了? 牧魏央点头:“我跟他商量过了,他说他愿意入赘。” 老爷子却不太开心:“你确定?” “他不是在骗你吧?”老爷子狐疑,哪个正经男人愿意入赘,低人一头? 牧魏央不高兴了,“怎么就是骗我了,我们说好了的。” 然后列举纪大郎的优点,着重点出他们互相倾心,他甚至愿意入赘之事。 老爷子:“……” 老爷子没说话,陷入沉思。 纪宁全他当然是见过的,也派人盯着他,也打听过,知道是个正经孩子,人品正,配自家孩子也行。 尤其是娶进来,而不是嫁出去。 但……看了一眼激动期待的孙女,老爷子不太想那么快满足她。 “牧老爷。”王雅琪忽然开口,为纪大郎说好话,“我在县衙,也是听过纪大郎名头的,虽然家底不丰,但人品正经,也读过书,若非有弟弟要照顾,估计现在已经是进士了。” 这当然是说大话,进士岂是那么好考的? 但老爷子心情还是愉悦起来,摸着胡子道,“既然你喜欢,那就相处相处看吧。” “但有一条。”瞥了她一眼,“不可坏了规矩。” 牧魏央立刻欢天喜地应下。 老爷子又瞥了她一眼,似乎在暗示什么。 牧魏央有些迟疑,但还是对王雅琪道:“多谢你为我说话。” 虽然硬邦邦的,但以她性子而言,已经是极为难得。 王雅琪立刻笑了起来:“这是我应该的。” 开了这个头,以后交好还能远吗? 想到这里,王雅琪有些得意的看了不发一言的凤十九一眼,说起来,这事儿还是凤十九提醒自己的呢。 开了头,以后就简单了。 同一时间,老爷子也在这么想,心中也有些愉快,也看了平静吃饭的凤十九一眼。 一直被看的凤十九:“??” 凤十九相当平静,感觉到俩人目光,她想了想,放下筷子:“我要说一件事。” 几人瞬间看过来,老爷子与王雅琪更是目光灼灼,心中一凛,快速做好准备。 要来了吗?! 凤十九:“纪宁玉身体不好,需要看更好的大夫,我决定了,明天带他去益州。” 几人一怔。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最初 寂静后,几人陆续开口。 王雅琪:“你要走?” 牧魏央:“这么严重的吗?” 老爷子:“是治病还是要走?” 饭桌五个人,除却凤十九,还剩下一人未开口。 手里捏着筷子,牧魏闲盯着凤十九,半响没说话。 凤十九也并未回答一人。 “若去看病,可让老三派人过去。”老爷子率先开口,“你亲自去,太隆重了。” “有什么好隆重的。”凤十九笑了笑,“不过护送友人一程而已。” 老爷子沉目看她:“凤十九,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 凤十九摇摇头,狭长眼睛带着淡淡笑意,似乎觉得好笑,“我一直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老爷子沉目看她,不怒自威,何况已经有了怒气。 “你与纪宁玉关系虽好,但家中事也需你来操持。”王雅琪笑着打圆场道,“为了朋友放下家族,这可不太好。” ‘朋友’二字划过唇畔,多了些莫名的意味,似乎意有所指。 老爷子反应过来自己太过激,冷声问道:“为何非要亲自去?” “我对他有愧,要亲自见他好。” 简直一派胡言! 忍不住冷笑一声,老爷子讽刺:“确定是有愧,而不是有意?” 这话太过直白,连王雅琪都忍不住投来讶异的目光。 这就是牧老爷意欲让牧魏闲再娶的原因吗? 凤十九…… “何须如此慌张。”众人因此猜度,凤十九只觉得好笑,“我本来就是要走的。” 众人一怔。 她本意是指自己本来就是要去京城,找一人了结恩怨,不论生死。 然而老爷子心虚,自以为她这是知道自己意思,要给王雅琪让位。 仔细想想,自己也有赶她走的意思,这时候再质问……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清咳一声,老爷子恢复严肃表情:“先吃饭吧。” 话音落,啪嗒一声,筷子被猛的拍到桌子上。 再眨眼时,眼前空了两个位子,老爷子抬眼,看到大孙子拉着凤十九走出去,似乎气势汹汹。 眉心不自觉蹙了一下,闪过不悦之色,再一扫剩下的两人,声音冷厉道:“看什么,还不快吃。” 王雅琪还是第一次被凶,有些害怕,立刻低头装老实。 牧魏央却心有不满,尤其想到他要赶凤十九走的行为,更是心中来气。 啪嗒—— 筷子被猛的拍在桌子上。 严厉的目光立刻扫过来,似乎能看到骨子里去。 刚升起的勇气与怒气瞬间消散,牧魏央腿软了一下,咽了咽口水,还是强装冷硬道:“我吃饱了。” 说罢逃也似的飞走。 . 牧魏闲将人拉到自己的院子里,一路未停。 眼见有进屋子里的趋势,凤十九立刻阻拦:“好了,就到这吧。” 拉着她走的力道一停,前方的人转过身来,往日清透的眸子泛着红意,似乎怒气,似乎怨恨,似乎委屈。 没想到他反应竟然这么大,凤十九有些头大,掏出帕子想要给他擦眼泪,却发现他眼角脸上干干净净,于是又将帕子收了回去。 牧魏闲将她的动作收尽眼底,心底微微消气,但仍旧愤怒,强忍情绪,冷静问道:“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一切一切,简直比对自己还好。 她都没这样关切过自己。 凤十九一怔,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他话是什么意思,等反应过来,顿时失笑:“你误会了。” 却没解释,只淡淡道:“比起这个,我以为你会更纠结我为什么要走。” 牧魏闲一怔:“不是去送人就医?” 怎么是要走? “是去送人。”凤十九笑了笑,“此话原也没错。” 漂亮的眉头拢了起来,牧魏闲却摆出一副不好忽悠的模样:“什么意思,你是要走?” “很惊讶吗?”凤十九反而很惊奇。 牧魏闲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她,有些气鼓鼓的。 凤十九忍不住伸手戳了戳。 这动作似乎勾起他什么回忆,眼神一暖,却是抓住她的手,不让她作怪,趁此转移话题。 “为什么要走?”牧魏闲追问。 “本来就要走的。”凤十九反而觉得他们反应太过,自己不是早就通知过了吗? 她也没说自己不走了啊。 牧魏闲想起她前几天的决定,表情微变,她是去京城? 那要不要阻拦? “留在家里不好吗?”牧魏闲低头,声音有些低,似乎很低落。 “不好。”凤十九一笑,丑陋的脸因这笑容,竟显得有些灿烂。 牧魏闲忍不住抬头看她。 “我总要走的。”见他神情变色,甚至显得有些阴沉,凤十九毫不意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道,“恩怨总要了解,我总要走的。” 要是不了解,自己缩头装死……且不说那个人会不会放过自己,但她自己……就很难再忍下去。 她生来就是能斩断一切不喜的利刃,而非忍让一切的缩头乌龟。 躲避一时,已经是她的极限。 现在,她躲不下去了,她要去了结这场恩怨,无论结果如何,都要了解。 “我已经托人照顾你,虽然用处不大,也是我一番心意。” 凤十九叮嘱道,“其实王雅琪还不错,虽有野心,但她是个看脸的,才华会沉没,脸只要不出意外,到老了也是美老头子,所以不必担忧她会对你如何。” “当然,你若实在不喜,可以另找。” 说完,她伸长手臂,摸摸牧魏闲的头,看他眼神平静,但难掩红意的看着自己,就是一笑,说:“你长大了。” 语气似感慨,似惆怅。 长大了,懂事了,也……通情事了。 牧魏闲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似乎在等她说完。 凤十九却自觉自己叮嘱完毕,甚至都可以随时走人,便拉着他道:“饭不可以不吃,走吧,去吃饭。” 牧魏闲没有动。 拉了一下,没有拉动人,凤十九有些疑惑的回眸:“怎么了?” 还有什么事儿吗? 牧魏闲看着她,清楚看到她脸上茫然,嘴角便扯了扯,有些僵硬,带着不自知的哂意。 以为这就完了吗? 以为这就可以的吗? 牧魏闲低头看着拉着自己那只手,白皙清瘦,修长有力,他轻声道:“娘子,你还没有告诉我,我最初的问题。” 凤十九一怔。 第一百四十五章 长脑子了 最初的问题? 凤十九有些茫然,她回忆一番,想起他说的问题是什么,更加茫然了。 这个问题不是回答了吗? 这有什么好回答的? 凤十九两眼茫然的看着牧魏闲,不晓得他为什么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我对他很好吗?”凤十九有些迷惑。 虽然自觉自己行为过得去,但她还是知道纪宁玉对自己颇有怨言的。 何况,他遭受这无妄之灾,便是因为自己,他现在还需要养伤呢! 这话问的…… 牧魏闲:“娘子是觉得自己对他不够好?” 再傻也知道这问题不能点头,凤十九摇头,“自然不是。” 看他一眼,“只是觉得你有所误会。” 牧魏闲便摆正态度,示意她开始解释,自己洗耳恭听。 凤十九:“……” 凤十九欲言又止,同时觉得有哪里不对。 半响,探究地盯着他看。 牧魏闲:“怎么,一时想不出来怎么编?” “自然不是。”凤十九探究的盯着他看。 牧魏闲:“那你就是不想告诉我了。” 见她仍旧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双目一黯:“竟然连敷衍都不乐意。” 凤十九:“牧魏闲。” 牧魏闲微微侧头,表示自己不想听她解释。 凤十九又叫了一声:“牧魏闲。” “我并未堵住你的嘴。” “不是。”凤十九神情有些激动,手放在他肩膀上,把他掰正了对着自己,“你长脑子了??” “……” “不是。”觉察自己这话好像有点歧义,凤十九重新整理措辞,“我是说,你脑子长大了?” “……”牧魏闲脸色有些难看。 “咳。”清咳一声,凤十九尽量让自己不尴尬,“你恢复正常了?” “……”定定看她一眼,牧魏闲扶掉两只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拂袖而去,一副被气到不想搭理她的模样。 凤十九也没追上去,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她将今日的对话乃至场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愣是没看出牧魏闲有一点痴傻的意思。 即便知道他最近已经越来越聪明,但……也太正常了。 “你发什么呆呢!”身后忽然传来声音,肩膀上被拍了一下。 几乎条件反射抓住那只手,快速来了一个过肩摔。 “……” 几秒后,凤十九咳了一声,将牧魏央从地上拉起来。 牧魏央都被摔懵了,半响没回过神。 良久,她摸了摸自己被摔的剧痛的屁股,眼泪唰一下子下来了。 “应该不怎么疼的。”凤十九声音略低,“我收了力道。” 牧魏央恨恨瞪她一眼,要不是确定自己近日没有得罪她,几乎以为这是在报复自己。 “你怎么也出来了,不是在吃饭?”凤十九果断转移话题。 “你都说了那样的话,我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吃饭。”牧魏央满是怨言。 凤十九便对她道:“走吧。” “去哪儿?” “厨房,应该还有吃的。” 饭桌上是不可能再回去的了,但又不可能真的挨饿,只能去厨房。 到了厨房,意外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牧魏闲正在叮嘱厨娘秀姨,让她再做点吃的出来,看到两人进来,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牧魏央缩在凤十九身后,小声道:“看到没,我哥的眼神告诉我他想弄死我们。”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凤十九:“是不是多了一个‘们’?” “有道理。”经她提醒,牧魏央突然想起自己是被顺带的,站直了,“得罪他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我干嘛这么心虚?” 然后大摇大摆的过去了。 凤十九:“……” 凤十九站在厨房门口半响,觉得自己一时也拿不到吃的,可能还得遭点冷眼,犹豫一秒,于是转身出去了。 眼不见为净,她决定去气牧老爷子。 刚打算进去,就对上正好出来的王雅琪。 四目相对,王雅琪立即伸出手,拉着她往一边走。 凤十九略有些无奈,这一个两个都什么毛病,站那儿就不能说话,非得找地方? 又不是见不得人。 “你刚刚在饭桌上那话,什么意思?”王雅琪追问,有些期待。 她想了半顿饭,仍旧觉得凤十九这是要一走了之,给自己让位子的意思。 只是这事儿太匪夷所思,她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 凤十九竟然这么傻……不是,这么善良的吗? “给你让位子呢,开不开心?”凤十九双手抱肩,腰挺的老直,自上而下,似笑非笑的瞅着她。 竟然真是这个意思? 内心匪夷所思,王雅琪下意识不屑一笑:“给我让位子,我需要吗?” “不需要吗?”凤十九微微挑眉,似笑非笑。 若是不需要,这人也不会这么急了。 要知道……虽然正式拜堂,但在牧神村,牧家大本营,是承认自己是牧家少夫人的。 而且是明媒正娶。 王雅琪想要取自己而代之,怎么也要等自己合离——虽然她觉得以老头子的性格,估计更想让自己直接下堂。 “……” 王雅琪没有接话,感觉到她戏谑的目光,脸有点烧得慌,心中恨的咬牙。 自己这张破嘴…… 久久没有等来凤十九给自己递的台阶,心中暗恨,只得再次开口,略过这个话题,“你真要走?” “当然。”凤十九说着,冲她伸出手。 对比白皙的皮肤,略显粗糙的掌心,手指长得略显过分。 王雅琪拧眉不解:“什么意思?” 修长的手指动了动,清冷的声音微微拉长了调子:“我这一让,可不只是让出了一个位子这么简单,而是……” 眼神扫过去,微微含了笑意,见她立刻警惕起来,就知道她懂了自己的意思。 凤十九因此更加满意:“我让出了这么东西,你好意思空手接吗?” 好意思,当然好意思,王雅琪简直爽的很呐!! 见她不动,凤十九提醒道:“想要有所得,就要有所付出。” 王雅琪不太乐意,主要是觉得凤十九不管怎样都要走了,自己付出,毫无意义。 看穿她的想法,凤十九就摇头道:“我是说要走,但我没说不回来了。” 王雅琪眼神一冷。 薄唇微弯:“虽然老头子不喜欢我,但牧家其他人,却对我可和善的很呐。” 何止是和善,那是真当亲人处的。 想到饭桌上牧魏闲受不了直接拉凤十九走的举动,料想她要是回来,那也能勾走人的,王雅琪果断道:“你要多少?” “一千两。”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成交 看她的眼神极度怪异,王雅琪:“你看我像傻子吗?” 凤十九点头。 王雅琪面色一变。 唯恐人恼羞成怒改变想法,凤十九立刻开口:“一千两而已,你没有?” 还真有,不过也只有这么多,给了她就什么都没了。 王雅琪皱眉道:“太多了。” “不多。”一根手指头在她面前晃了晃,“我给你的可是牧家长孙媳,牧家下一代执掌人的位子,你觉得这个位子还不值一千两吗?” 当然值! “我没有那么多。” “那是你的问题。”凤十九语气冷漠,着实让王雅琪认识到什么叫变脸比翻书快。 “行,一千两就一千两。”王雅琪也不是拖拉的人,确认自己亏不了,咬牙应下,“但你走后,不得再回来。” “放心。”便是想回来,能不能有命,还是两说。 王雅琪立刻带她回去取钱,因为银子不够多,中途还试图用首饰抵押。 凤十九冷冷地看着她。 王雅琪有些尴尬:“我毕竟是来做客,不好带全部身家。” 其实已经是了,她一个女儿家,每月月银也就五两,罗阳县小,她银子花不出去,确实攒了不少,但跟一千两比起来,还是不够看。 能咬牙应下,还是因为父亲送她来之前,给了她一笔银子让她防身。 不多,也就一千两。 给出去,她就真正意义上穷下来了。 想到这里,盯着银子的眼神充满不舍。 凤十九拿了银子,心里乐颠颠,看到她眼神,忍不住道:“你不是县令千金?怎么还在乎这点小钱?” “我是县令千金,又不是县令本人,囊中羞涩不是很正常?”银子已经给了,王雅琪穷了下来,面子也不想维持了,直言道,“何况县令也不一定有钱呢,我爹又不是什么贪官。” 最起码是没有牧家有钱的。 想到牧家抬出去那超大的箱子,王雅琪就心中一阵激动。 她这辈子,还没见过那么多钱! 而她将要拥有更多的钱! “你什么时候走?”给了银子,王雅琪也开始变脸,催促她离开。 “慌什么。”看她一眼,“我即便在,又不能影响什么。” 老爷子就差逮着人拜堂了。 还是有很大影响的,王雅琪心中暗道。 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她也不敢出门,万一有什么话传出去,对她名誉有影响。 而牧家宅子里的人,或许是知道她的来意,基本对她都处于抵触状态,也不晓得凤十九长那么丑,性格还不讨喜,是怎么让那些人对她如此爱戴的。 简直不能理解。 她完全不晓得,是因为凤十九开后山,使用过他们,让他们也得以小赚了一笔,这才对凤十九有好意。 而王雅琪……很多人都是很传统的,很看不惯一些不太合乎礼仪的事情,自然也看不惯王雅琪,觉得她仗势欺人,不是好东西。 . 一千两银子可不轻,凤十九却抱的轻轻松松,甚至因为距离近,一拐一拐进了厨房。 牧魏央正蹲在门口吃饼子夹菜,模样跟坐在地头吃饭的农民看起来没有区别,看到凤十九出去一趟,抱了个箱子回来,相当诧异。 “那是啥?” “宝贝。” 好奇心重的牧魏央立刻亮起眼睛。 凤十九没打开,问道:“你哥在吗?” 牧魏央也是个人精,眼珠子一转,跳起来道:“我去给你拿。” 半响,她低眉耷耳的领了一个人出来。 凤十九:“……” 凤十九冲来人微微一笑,笑容和善。 牧魏闲却没有表情,只是将卷好的饼子递给她。 然而凤十九并没有动。 “我喂你?”牧魏闲面无表情。 凤十九确实没有手接,一千两银子就是一百斤,箱子也很重,一只手托举……有些难为人了。 想了想,对牧魏闲张开嘴巴。 “……”一旁的牧魏央简直目瞪口呆。 然而更让她目瞪口呆的是她哥哥竟然真的递过去,一点点喂,神情瞧着还挺温顺,看着竟然没有那么生气了? “……” 简直离谱。 心中骂了一声,牧魏央脸色通红的走了。 眼角瞥见她的背影,凤十九冲牧魏闲一笑:“可否帮忙将饭菜端回去?” “我喂你,不好?” 不好。 凤十九拍了拍箱子:“这个很重。” 牧魏闲也不知道信了没有,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宝贝。”她用了一样的说辞。 牧魏闲的神情告诉她他要看。 凤十九觉得没什么,就一手暂且托着,一手打开箱子让他看了一眼。 但只一眼,也能让他看清里头是什么,有些惊讶:“银子?哪来的?” 凤十九笑了笑,没有解释。 牧魏闲便笃定这是不义之财,没有多问,去厨房里亲自收拾了一些吃的,端起来就走。 厨娘看着摆的满满的托盘,目瞪口呆。 厨房在二进的西边,想要回去他们的住处,势必要穿过中间的大路。 路上遇见不少家丁,看着这诡异搭配,皆忍不住投来诧异的目光。 快要走至大路上时,突然看到老爷子领着王县令进来,身侧还陪同着一个穿着铠甲的人,看起来是来接应郭业的人。 但这人不仅比郭业年轻,脸也长得俊一些,似乎感到好奇,扫过来一眼,目光主要定格在牧魏闲身上。 凤十九好奇,也多扫了两眼,对其对上目光,一瞬间感觉像是与狼对视。 带着不太稳定的凶戾,似乎随时都能扑过来厮杀一场。 凤十九没有说话,与牧魏闲一起站在路边,看几人顺着走近前厅。 倒是老爷子在领人进去的时候,没忍住回头,狠狠瞪了两人一眼。 忒丢人了!! 凤十九:“你爷爷很生气。” “无妨,他自己会消气的。”牧魏闲并不在意。 凤十九却看着他道:“作为小辈,长辈生气的时候,我们理应为其排解。” 牧魏闲一愣,她这是想进去旁听? “可是你不是还没吃饭?” “可以进去吃。” “……”他觉得他爷爷看到估计会更生气。 牧魏闲想了想,试图阻止:“我记得你以前说过,看到生气的人,要及时远离。” 还说什么防止迁怒。 “这话不错。”凤十九理直气壮道,“但情况不一样,生气的是爷爷,我是个孝顺孩子。” 说罢探究看他一眼:“多久之前的话你都记得,你是越来越聪明了。” “……” 沉默盯她一眼,牧魏闲最终还是妥协。 第一百四十七章 剑如老婆 把箱子交给无辜跟着的小六,俩人轻手轻脚的进去。 差点被压的闪了腰的小六:“……好重!” “这是我对你信任的重量。”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坚强起来。 小六:“……” 你敢不敢再拍的大力点? 客厅只有一个门,虽然因为足够大,门并没有直接对着,但进来两个人,几个人还是有感觉的。 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这两个人,便收回目光。 顶多因为俩人手里的吃食,而目光怪异一瞬,但也并不太在意。 凤十九与牧魏闲坐在最尾巴处,与商乾是对面,一抬眼就能看到对方那张脸。 但她们没有怎么抬脸,而是对坐着,吃的津津有味,不时还因为哪个吃食味道好,让一下,讨论一下,相当投入,看起来与这大厅格格不入。 屡次被不经意打断话的三个人:“……” 隐晦的看了两人一眼,竟无一人肯出言打断,继续新一轮的商业交谈。 凤十九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收获并不多,只觉得这商乾估计身份不低,起码比郭业只高不低,而且受益州王信任,不然王县令不会这么谄媚,简直是把脸丢到地上去了。 但商乾却反应淡淡,并无什么特别的反应,也不晓得是看不上王县令,还是本性如此。 之后,她又听出一些,商乾似乎对老爷子很亲近。 亲近? 她隐晦的看了商乾一眼,莫非这人是老爷子的人? 很大可能。 益州王起兵,老爷子图谋不轨,想要浑水摸鱼,不可能不在益州王那里放人。说实话,她甚至怀疑益州王起兵之事,跟这老头子也脱不了关系。 早年她在京城时,也见过益州王,对他印象不多,记得是个乖巧伶俐的,极讨先皇喜欢,不然也不会哄得先皇将益州这好地方划给他做封地。 而瑞王,封地却偏远的多,而且因为对他不放心,始终不肯将人放到封地就藩去——当然,瑞王也不愿意就藩,离开京城就是了。 总之,当年的靖王是个看起来乖巧的孩子,看起来一点儿狼子野心都没有。 而这种事情,一般要不是经人提点,很难自己琢磨出的,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生来有反心,尤其头上几位兄长不仅手段狠辣,更有一位还是太子。 所以……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浑水才能摸鱼。 而浑水……出厉鱼。 心中琢磨着事,就忍不住多看了商乾几眼。 牧魏闲就坐她对面,自然发现她的小动静。 漂亮的眼睛眯了眯,流转着不悦的光芒:“他很好看?” 几乎是瞬间回神,凤十九摇头:“只是没见过真人将军,有些好奇而已。” “也没见你多看郭业几眼。”牧魏闲淡淡道。 那能一样吗? 凤十九:“我不想折寿。” 多看郭业一眼,她都想洗洗眼睛。 女子说的一脸严肃,显然心中也是这么认为的。 牧魏闲忍不住眼睛一弯,心情突然就好了很多。 “没什么好看的。”将她喜欢的菜都夹了一遍,最后卷起来递给她,牧魏闲随意道,“你要是喜欢,我以后穿给你看。” 话落就觉得不好,小心看了她一眼,见她没起疑心,才暗暗放心。 实际上凤十九根本不在意穿甲胄的人是谁,她只要确定这人是牧家的人就够了。 也不晓得是主动要求过来的,还是被益州王随机点来的,如果是后者,那益州王多少有点倒霉。 想法很快得到验证,王县令将商乾介绍给牧老爷——虽然俩人本就认识,不用自己多此一举,但几人吹捧了一番,联络下一下感情,自觉与两人都结下情义,现在是战友了,便起身告辞。 而商乾则留了下来,用的理由是再敷衍不过的——许久不见恩人,想留下来说说话。 是的,凤十九又听了听,发现这俩人还编了一个恩人与倒霉蛋的故事。 是说在多年前,商乾新出茅庐,第一次护镖,护的便是牧老爷的东西,结果东西被山匪截走了,按理说他要赔偿,还要被赶出镖局,但是牧老爷好心,并未追究此事,还跟镖局说好话,他才得以在镖局生存下来。 听完的凤十九:“……” 挺会编的,下次别编了。 王县令要走,他身份高,几人都站起来相送,凤十九自然也不例外。 但她只是站着,就看着老爷子和商乾出门送人,然后再出来。 在商乾路过的时候,凤十九目光不经意一扫,看到他配在腰间的长剑,黑色的剑鞘简单利落,并未一丝装饰,连剑鞘上也没挂什么东西。 而剑鞘上的花纹,似乎有些眼熟。 只是瞥了一眼,凤十九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忍不住又看一眼。 等商乾跟牧老爷送人回来,她眼睛就盯着那剑鞘看,几乎目不转睛。 如此明显,莫说牧魏闲,商乾并非傻子,自然也能察觉到不对。 眉头暗暗皱了一下,商乾看过来:“少夫人在看什么?” “好像看到了熟悉的东西。”凤十九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将手中豆浆碗放在桌上,凤十九站起来,上前一步,“商大人,可否借佩剑一灌?” 商乾一怔,下意识看向老爷子,不懂凤十九这是什么意思。 老爷子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微变。 见老爷子没有表态,商乾心中暗道不好,一时没有回应,思索用什么理由混过去。 就在这时,牧魏闲惊叫一声,商乾如获大赦,立刻看过去,原来是凤十九刚放下的那豆浆碗,放下的时候还完美无缺,现在却咔嚓一声,忽然不受力一样,彻底裂开,豆浆撒了一桌子。 而牧魏闲猝不及防,吓得跳了起来。 按往常凤十九早已经回头看,然而她现在注意力却全在商乾,或者说,他的剑柄上,根本没有在意牧魏闲的反应。 “商大人。”见他没有回应,凤十九又叫了一声,走的离他更近一步。 “我是剑客。”见她俨然一副不看不罢休的态度,商乾忽然开口,“剑对剑客而言,是特殊的。” “怎么个特殊法?”老爷子立刻递话头子。 商乾:“对于剑客而言,剑的存在,就如同老婆一样。” 而老婆,是不能让外人观看的。 未尽之意没说,但他觉得凤十九能懂,用歉意的眼神看着她。 “还是不一样的。”凤十九却冷冷道,“你老婆能给你生孩子,给你戴绿帽子,你的剑也能吗?” “……” 第一百四十八章 被骗了 “少夫人!”商乾脸色一沉,似乎受到极大冒犯,但因为她身份,不好追究,于是强忍怒气。 凤十九却冷眼瞧着他,一副不罢休的模样:“我说了,我要看你的剑。” 商乾见她竟如此执着,一时惊愕,忍不住求助的看向老爷子。 老爷子也皱眉,知道凤十九估计是发现了什么,暗叫倒霉,面上严肃道:“十九,不可无礼。” 凤十九虽行事散漫由心,但其实还算是个懂规矩的人,平时若他摆出如此态度,凤十九即便不愿,也不会当场追究,然而今日…… 如风一般瞬间欺身而上,不知何时出现在手里的碎瓷片被抵在喉咙处,凤十九在商乾尚未反应过来是,一把抽出了那把剑。 锋利的铁器摩擦,声音凛然,往日商乾十分喜欢,现在却觉得有些刺耳。 他看着凤十九拿着自己的剑,低头研究上面的花纹,似乎要从花纹里看穿什么一样。 “这是什么花纹。”凤十九忽然问道。 “普通花纹罢了。”商乾一脸不悦道,“此事应当与少夫人无关。” “当真与我无关吗?”凤十九抬眼,眼睛却是看向老爷子,黝黑的双目,老爷子一时无法看清里头装了什么。 甚至在对上的一瞬间,有些心惊感。 凤十九却很快移开目光,她提着剑,走到外面,找到站在门口百无聊赖的两个士兵,他们是商乾带来的人。 而能在这时候带来的人,显而易见是心腹。 看到提着剑气势汹汹走来的凤十九,都有些惊讶。 下一秒,剑尖所向,凤十九:“把你们的剑给我。” 两个小兵面面相觑。 他们迟疑的一瞬间,凤十九却等不及一样,近身前去,而后一把抽出长剑,果然在剑柄发现相似的花纹。 “这是什么花纹?”她又问了一遍。 被她用剑指着,尤其是她现在的状态,简直是说不上来的令人惊惧,小兵瑟瑟发抖:“我,我不知道。” 他又不是铸剑的人,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不都是发到手上,就拿了吗? 而且,花纹也有什么意义名称吗? 小兵感觉到眼前女子身上散发的,源源不断的冷意,吓得腿肚子都在抖,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死了。 然而并未等到了解,他听到啪嗒两声,剑被丢在地上,然后看到那个人闭上眼睛,神情克制而压抑,似乎在想什么极为痛苦的事情。 . 凤十九在回忆。 先是回忆最近一次刺杀,从头到尾,从中寻找疑点。 然后发现不少不对劲的地方。 且不提那些杀手来的蹊跷,光是人数,她在之前就疑惑过,毕竟除非处理大型事件,基本不会派多个杀手一共处理同一个任务。 然而当初她看到牧魏闲受伤,内心被愤怒充满,忽略了这件事。 哦,牧魏闲受伤,他是为什么受伤来着? 凤十九回忆一下,觉得那场景简直可笑,充满筛子的可笑,更可笑的是自己被蒙蔽,并未发现不对。 她将剑捡起来,提着让牧魏闲看:“这花纹眼熟吗?” 牧魏闲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她。 “你一定很眼熟。”凤十九笑着说,“这可是你祖宗设计的花纹啊,你怎么能不眼熟?!” “哦,这也不是花纹。”凤十九又想起什么,嗤笑一声,说,“什么花纹,这是‘魏’啊,这是你的姓氏啊。” 牧魏闲的祖宗,魏闲的祖宗,前朝的开国国君,专门找大匠,将魏字设置成这样美观又实用的纹路,她怎么就没认出来呢。 京城那座威严耸立的皇宫里,每一根柱子上都有这种花纹,如此明显,直白,她怎么就没认出来呢! 不仅没有认出来,甚至还以为那是自己同类所弄得花纹。 想到这里,凤十九便忍不住发笑,笑自己蠢笨如猪,笑自己睁眼瞎。 她笑的有些狰狞,看向牧魏闲的目光,带着无边的愤怒,以及……憎恶。 确认自己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厌恶,牧魏闲身体一晃,有些不敢置信。 他伸手:“娘子……” “别这么叫我!”伸手打落那只手,毫不留情,曾被珍惜的亲吻过得手立刻红了一片。 凤十九眼睛瞪大,与他撇清关系:“你我未曾拜堂,我们也并无关系。” 牧魏闲脸色冷了下来,声音也冷冷道,“娘子,你该冷静了。” 是啊,该冷静了。 闭了闭眼,凤十九强行让自己情绪冷静下来。 好半响,她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人,分明面容没有变化,可感觉就是如此陌生。 她忍不住后退一步,竟有些害怕靠近。 “娘子。”牧魏闲上前一步,伸出手意欲抓她,却被躲过去。 “娘子。”牧魏闲眉头一皱,没有说什么,再次伸手,这次终于抓到。 “有什么意义呢。”凤十九冷冷看着他。 分明无头无尾,牧魏闲却听懂她的意思,忍不住抓紧了她的手,放在心口道:“你听我跟你解释。” 凤十九没有说话,示意他说。 牧魏闲却半响没有说话,似乎无法张口,根本无从解释起。 凤十九便忍不住嗤笑一声,神情不屑。 牧魏闲抿唇,神情严肃。 一只手忽然在他腰间伤口处一戳,凤十九:“疼吗?” 几乎是下意识一缩,在她面上习惯性套上伪装,牧魏闲可怜巴巴道:“疼。” 为了展示可怜,连眼泪都挤了出来。 然而往日会神情关切,为他焦急的人此刻却一脸冷漠,弯起来的眼神带着恶意,“怎么就没疼死你呢?” 牧魏闲一怔,而后忍不住捏紧了她的手,捏的以凤十九的抗疼能力,都觉得很痛。 但她什么也没说,也没叫,只是平静的看着牧魏闲,自以为神情厌恶,然而更多是悲伤。 “都是假的,是吗?” 牧魏闲摇摇头,他的情义并不作假。 然而凤十九并不关切他的反应,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 “你的天真,也是假的,是吗?” “我……” “你一开始就有脑子,是吗?” “不是。”牧魏闲决然否认,他以前是真的烧傻过的。 凤十九:“看来是半路长出的脑子。” 牧魏闲欲言又止,虽然话没有错,但为什么感觉那么怪?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你走不了 “我并非有意隐瞒你。”牧魏闲试图解释。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凤十九怎能相信,她摇摇头,轻声询问:“所谓刺杀,一开始便是骗局,是吗?” 那个断裂成两节的,带着相同花纹的长剑,还有牧魏闲滑稽的受伤方式,都昭示这一切为假。 牧魏闲没有作答。 凤十九已经从他态度中得出答案,忍不住苦笑一声。 她就说,她为了能成功逃命,苦心孤诣,算计颇久,甚至早在几年前就开始布局,查询消息,最后即便有漏洞留存,也不可能会这么明显,不仅让那个人认定自己活着,还准确找到自己家乡,这个连她自己都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地方。 “为什么?”她不能理解。 为什么要刺杀她? 或者说,为什么要伪装那个人派来的人,刺杀她? 牧魏闲继续闭口不言,只是用力握着她的手,几乎要将她手指捏断一样。 没有感觉到手上传来的疼意,凤十九垂着眼帘,自言自语做出猜测:“不理解一件事缘由的时候,就要从事情的结果看起,这件事的结果,是我愤怒的想要进京城,同那个人一断因果……所以,你们是想借此让我杀了那个人?” 这也正常,这一家子人,与当朝国君,都有不共戴天的仇。 但凤十九拧眉,仍旧觉得有哪里不对:“时间上的问题,从一开始,刺杀的人就是你们安排的……如果这样说的话,那你们就是……一开始就在布局,一开始就想着利用我。” “你们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与那个人之间的关系,便想借此生事。” 竟然算计了那么久吗?凤十九感觉有些毛骨悚然,这是何等手段? 想到几乎自己刚回来没几天,牧老爷子就上门,几两银子将自己带了回去。 这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一开始就在算计自己啊。 真是…… 闭了闭眼睛,凤十九想克制情绪,竟是眼泪先流下来。 面容控制的再好,仍透露几分狰狞痛苦。 埋线千里,从一开始就在算计,自己一开始就在局中,说不定……早在还没回来时,就已经被盯上。 这是何等心计啊!! “娘子。”牧魏闲低低叫了一声,似乎心里也不太好受。 “你可真是叫我刮目相看。”虽然老爷子出手也狠辣,但直觉此事并非老爷子的意思,那就是眼前人的意思了。 凤十九睁开眼睛,看着这种陌生又熟悉的脸,觉得可真是……她摇摇头,“天真,善良,赤诚,甚至一开始还是痴傻状态,学狗叫,装疯卖傻……你可真会伪装,这么能豁的出去,怪不得连我都被骗过,而且被骗得这么惨。” 这么惨,这么久,若不是偶然发现不对,不知道要被骗多久——甚至或许连死了都不知道。 一想到这里,就感觉到一阵荒谬。 “算计一切,不惜将自己和我绑起来,甚至在计不成之后,用苦肉计加重我的愤怒……”凤十九简直不敢直视那张往日极其喜欢的脸,“同床共枕半年多,牧魏闲,你可真是……深藏不露。” 用深藏不露,简直太过屈才,而她一时竟想不出有什么词语能形容。 而她就是和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人,同床共枕半年多。 甚至为他改变自己性格,改变原则,甚至还天真的幻想未来。 凤十九道:“我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感觉,感觉自己是如此天真。” 天真,乃至单蠢。 她推开牧魏闲,忍不住流眼泪道:“你真教我失望。” 幻想中的善良治愈的小甜甜突然一变,变成心机深沉的青年男性,凤十九瞬间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没爱了。 见他不松手,忍不住皱眉:“松开我。” 牧魏闲没有松手,他直觉他要是松手,凤十九就敢走。 “我跟你道歉。”牧魏闲低声道,“但你也要给我机会弥补。” 凤十九一瞬间看他的目光相当奇异——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固然我好骗,你也不能太过分,骗了还想骗。”她淡淡道。 “我并非此意。”牧魏闲眼神挽留,“我是真心想弥补。” “破镜难重圆,覆水亦难收。“凤十九摇摇头,见他还不松开,忍不住一哂,“你是想捏断我的手指吗?” 牧魏闲瞬间松开。 凤十九趁这个机会,转身离开。 一只手抓住她的袖子,凤十九回眸,皮肤白皙的青年眼眶通红,神情隐忍:“便是我有错,难道你就没错了吗?” 凤十九一瞬怀疑自己耳朵出现问题。 牧魏闲盯着她道:“你亦有事情瞒着我,我们应当扯平。” 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虽然没说,但眼神已经清楚表现出来,凤十九抬手,一把撕下脸上的面具,露出的脸苍白至极,但难掩昳丽姿容。 “你是说这件事吗?” 未从他面上看到丝毫意外之色,凤十九嘴角微掀,轻笑着嘲讽道:“我确有事隐瞒你,但我从未算计过你。” “牧魏闲,我们扯不平的。” 凤十九抬脚出去,见院子里不知何时已经围满了人,该来的,不该来的,都站在这里,此刻俱是一脸震惊。 凤十九面无表情,丝毫没有想理会的意思,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离开这里。 吹了口哨子,似乎有马蹄声传来,她想起什么,对一脸恍然的纪宁玉道:“我们的约定,作废。” 纪宁玉慢半拍的点点头。 黄色的马欢快的踏着蹄子跑过来,亲昵的用吻部蹭了蹭她,凤十九摸了摸马头,翻身而上。 她一拉马绳,随时都能冲出去,对此地丝毫没有挽留之意。 也无一人挽留她……抬眼,看到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个拿着弓箭,将院子围的密不透风的人,凤十九表情逐渐严肃。 “牧魏闲。”她一瞬间就猜出这是谁的命令,策马回身,“你要拦我?” “你不该走的。”牧魏闲神色淡淡,唯有眼睛还留着几分红意,“这里就是你的家,你不该离开这里。” 你也走不了。 第一百五十章 药丸 “一,二,三……”素白手指在虚空一点一点的数着,数到后面,院子里的人情不自禁也跟着数,场面甚至有些滑稽。 “六十个人,而且装备整齐。”凤十九收回手指头,对牧魏闲道,“这么多人,只是为了拦我一个,你可真是大手笔。” 让她想起上一次被刺杀的时候,也来了不少的。 “牧魏闲,你要杀我吗?”女子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往下看,精致的面容一片冰冷。 “当然不会。”牧魏闲恍若并未察觉她眸中冷意,走上前去,慢条斯理的摸了摸马头,得来黄马亲昵的一蹭。 这畜生,谁给它吃的,就喜欢谁。 他一手牵着马栓,宛若一个马夫,抬头冲凤十九灿烂一笑,笑容与以往并无不同,“你明知道我舍不得。” 所以,下来吧。 他冲凤十九伸出手。 阳光下,那张脸白的耀眼,轮廓被虚化,渡了一层光,连手掌都显出几分圣洁。 凤十九垂眸看着,面无表情。 两人离得近,牧魏闲就站在马肚子旁边,她只要一抬脚,就能踩在他肩膀上,若是狠狠用力,就能把这书生身子的人踹飞。 然而任由心思如何急转,她脚丫子仍是没有挪动半分。 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她在设想踹人的一瞬间,之后竟然是担忧他会痛。 这真可笑。 “我要离开这里。”她道,“你不要拦我。” 牧魏闲并未收回手:“这里是你的家。” 凤十九摇摇头。 这里不是。 她没有家,也四海为家。 “牧魏闲,终究相识一场,我不想闹得太难看。”凤十九想,好聚好散不好吗,何须做出如此姿态。 瞧瞧,眼睛又红了,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受害者呢。 “我说过,你走不了。”牧魏闲声音仍旧平静,眼神却不由有些阴森,像是随时都会出手一样。 凤十九沉默的盯着他,知道他是非要阻拦自己了。 她抬头,看了一圈这里的守卫,思索自己能活着离开这里的可能性。 最终得出结果:零。 毕竟这里的人拿的是弓箭,不用瞄准,只需要对着自己的方向,箭雨落下,即便乱射一通,自己也难以躲过。 连飞都很难全身而退。 她抿了抿唇,好不容易压下的怒气,又开始沸腾起来,苍白的脸因此多了几分红晕,昳丽的面容更添几分姿色。 牧魏闲敏锐注意到她的情绪,想到这里有太多的人,顿时不悦,对她道:“你若执意要走,我不挽留。” 不等她欣喜就道:“但你留下来的朋友,能不能保全,我就不确定了。” 脸上未升起的欣喜转为惊愕,凤十九:“你威胁我?” 牧魏闲反倒极为平静,徐徐扯出来一个笑容来:“已经做了这么多事情,再多背一桩罪名,也没有什么区别。” 凤十九这下真恨不得一脚踹他肩膀上了。 “凤姑娘,你自己走,无须管我。”知道牧魏闲用来威胁的人是自己,纪宁玉反应过来,立刻出声。 “你闭嘴!”牧魏闲并未有反应,凤十九已经没好气道。 她全部身家都在纪宁玉身上,他怎么可以出事! 抿唇,也没有直接下去,试图跟牧魏闲讲道理:“我留下来,你放他走。” 自己再找机会逃走就是了。 牧魏闲对此只给她一句话:“你看我像傻子吗?” 凤十九就瞥他一眼,意味深长,曾经是谁演傻子,演的极其逼真的? 牧魏闲也不在意她揭自己老底,伸出的手仍旧没有收回来,再次暗示凤十九。 情势不由人,凤十九并无办法,只能暂时选择妥协。 等她一下来,那只举酸了的手就环到纤细的腰身上,牧魏闲抱怨道:“举太久,手都酸了。” 凤十九遗憾自己没有在上面呆的更久。 “我会换手臂的。”看出她的想法,牧魏闲立刻道。 然后看似温柔,实则霸道的拥着她离去。 等俩人身影消失在眼里,众人感觉压在头顶的天没了,顿时松懈开来。 众多人都在讨论,只有王雅琪在哭。 她抓着牧魏央的手,不能接受:“你哥恢复正常了?” 牧魏央也是刚知道,心中正乱呢,不耐烦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 王雅琪:“所以你哥还会另娶吗?” “……”心烦意乱的牧魏央也忍不住抽空看她一眼,“要不你去争取一下?我相信我嫂子一定会很感谢你的。” 王雅琪想到牧魏闲方才那模样,以及之前听凤十九说的那些话,顿时一阵毛骨悚然:“算,算了。” 她又不是有毛病,才靠近这样的人。 再长八个心眼子都不够牧魏闲算计的。 “你哥,还挺变态的。”到底没忍住吐槽一句。 她要是凤十九,她非得破口大骂不可。 这么一想,凤十九脾气还挺好的,遭遇了这样的事情,竟然不发疯。 她哪里知道,凤十九是不会骂人,不如铁定指着牧魏闲的鼻子大肆喧哗不文明;发疯……她发疯就是弄死牧魏闲,但到底是捧在掌心那么久的人,她一时还真下不了手。 这该死的习惯。 “不对啊!”王雅琪忽然想到什么,面色大变,“既然我嫁不了你哥了,那我钱岂不是白出了??” “我敲!!!”几乎要忍不住骂人了,文雅亲切的面具再也维持不住,王雅琪瞪大眼睛,欲哭无泪的同时更多是痛心疾首。 一千两,她亏大了! “原来那一箱子钱是你给的。”牧魏央目光奇异,仔细揪来一看,大概是——世上竟然还有你这种憨批的震惊,然后祈祷自己也遇上一个,她不想努力了,想学嫂子,发不义财。 “你还需要什么意见或者帮助吗?”伸手扯住他的袖子,牧魏央眼神亮晶晶的,“我不用嫂子那么多,你给我一半就行了。” “比如撮合一下你和我哥。” “去你的!”王雅琪大怒,一甩袖子大步离开。 牧魏央满脸遗憾,低头时那双与男人相似的眸中划过冷意与嘲讽。 而这时,倒霉蛋刚被牵到屋内坐下,就见男人掏出了一枚药丸。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只一人 “这是什么?” “软筋散。”牧魏闲竟也没有隐瞒。 见她目光有意,便笑眯眯道:“娘子武艺高强,我不得不防着些。” 凤十九却眉头一皱:“这分明是药丸子,为何要叫‘散’?” “……” 自知躲不过,凤十九伸手就要接过,却捞了了空,下一瞬药丸子被牧魏闲丢进嘴里。 她一怔。 “原来你要吃。”牧魏闲声音含糊,听起来似乎误会了什么,而后一手勾住她的后脖子,压了过来。 唇舌相贴,热情交融。 好半响,牧魏闲松开人,似乎有些脱力,倒在她肩头。 “娘子,好痛。”低喃的声音,配上被鲜血浸染的红唇,看上去又艳丽又凄惨。 凤十九目光一动。 牧魏闲一直注意她的神情,将她这点微动收尽眼里,立刻忍不住笑了起来,头抵着她肩膀,笑的颤抖,眼泪都流出来。 “娘子,你还是心疼我的。”手掌捧住她的脸,牧魏闲弯眼笑笑,心情极好。 凤十九并未否认:“便是一头猪,养久了也有感情。” 何况是一活生生的人呢? 而且这人颇有心计,装的一手好天真,好体贴。 “猪可没有我这样好看。”牧魏闲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贴住她,像是有肌肤饥渴症一般,舍不得松开一点。 凤十九没有接话,闭上眼睛,似乎不想搭理他。 牧魏闲睁眼看着近在咫尺这张脸。 长得好,面无表情也好看。 尤其她表情平静,似乎万事不沾心,唯有微抿的唇角泄露情绪,看上去克制隐忍,带着浓烈的禁欲感。 而看高高在上人红着眼卑微乞求,将清冷禁欲者拉进欲海,是人类喜闻乐见的事情。 白皙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唇形漂亮,还沾着鲜血的红唇,牧魏闲毫无预兆,突然又压了上去。 这次温柔许多。 但凤十九仍是没有推开人,她垂着眸子,冷眼瞧着近在咫尺的脸。 那张脸却紧闭双目,神情似乎痛苦,将头抵在她肩窝,恨不得藏进去一样。 “娘子,别离开我好不好?” “我只剩你一个人了。” 青年清朗的声音带着罕见的低沉,似乎注满了痛苦与愁绪,带着浓浓的不舍。 凤十九冷眼看他,眼里什么也没有,觉得他得寸进尺。 他拥有的已经太多了,一无所有的明明是自己。 “我什么都没有。”似乎听到她的心声,牧魏闲苦笑起来,“爷爷……不是我爷爷,妹妹也不是我亲妹妹,娘子,十九,我只有你。” 凤十九一怔,这话何意? “你是捡来的?” 不应该啊,他明明与牧魏央有双十分相似的眼睛。 牧魏闲一噎,只觉得满腔的感情突然堵了一下,一时都想不好从哪开口比较好。 “你与牧魏央,并非同一个母亲?”凤十九已经反应过来。 牧魏闲轻轻嗯了一声,“她母亲是我父亲的妾室,国破之时,她大着肚子,毕竟是父亲的孩子,便将她一起带走。” “不过在坚持生产完,她就去了。” 凤十九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消息。 “那你爷爷呢?”她没忍住好奇心,在开口的瞬间,就恨不得捏住自己的嘴。 就你长嘴了是吧。 好在牧魏闲并未嘲笑她,甚至并未发现她的小情绪,低落道:“他是我父亲的三叔,是爷爷的嫡亲弟弟,关系极好,城破之前,他从地道潜来,带我们离开。” 所以虽然不是亲爷爷,但跟亲爷爷也没差。 凤十九:“他们都是你的亲人。” 栓住她腰身的力道更紧了一些:“但他们都不是你。” 虽然是亲人,血缘上到底隔了一层,只有凤十九,她才是自己明媒正娶,拜了天地的娘子,她才是完完整整属于自己的人。 . 俩人在房里呆了一天,房门紧闭,无人得知两人在里面做了什么。 傍晚时,门终于被从里面打开,脸色熏熏然的人从里面走出,衣衫凌乱,脚步有些不稳,也不晓得是做了什么事。 一直派人留意动静的老爷子快速赶来,看到他的状态,欲言又止。 牧魏闲本人却很坦然,似乎并未发现自己状态:“我来拿吃的,娘子饿了。” 老爷子一生未婚,但也听得出他声音里的情意,神情不由一顿,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算是默认他的行为。 很快,牧魏闲又端了满满一盘子食物进去,模样令他想去早上时,他也是端了这么多东西,生怕凤十九吃不饱一样。 早上时发生了那种事情,现在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娘子,吃饭吧,你都饿了一天了。”牧魏闲似乎心情很好,脸上惯常挂着笑意,那张俊秀的脸看上去更加讨喜,有种阳光湛然的亲切感。 顶着这样一张笑脸去要饭,怕是也能要到四菜一汤。 凤十九接过馒头,咬了一口,神情微顿。 “怎么了?”男子眼神清澈,一如往昔。 “没什么。”小幅度摇了下头,凤十九道,看他一眼,“你心情很好?” 脸上一直带着笑容,要是让那些上了年纪,但又没有很老的人看见,怕是要母爱大发,直接带走人的。 “跟娘子在一起,心情就很好。”牧魏闲声音清朗,却带着甜蜜之意。 凤十九移开目光。 她有些饿了,毕竟中午没吃东西,现在有机会,也不管别的,吃的飞速,很快将牧魏闲带来的东西消灭大半。 牧魏闲有些惊讶,但没说什么。 他带来的食物,足够五个成年男性吃饱。 “会不会有点多了。”他只是有些担忧,一手在她微微凸起的腹部摸了摸,“积食了要睡不着的。” “运动一番就消化了。”有些痒,凤十九抓住那只手,不让他动。 “娘子?”见她迟迟没有松开自己,牧魏闲有些疑惑的叫了一声。 “多谢款待。”女子低柔的声音忽然靠近,放大,而后就感觉一阵晕眩。 凤十九将他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几乎下意识的,为了掖好被子。 “再见。”深深看了一眼那沉睡也难掩俊秀精致的轮廓,凤十九目光复杂,放下帐子的同时手指虚空中一张,似乎收回了什么东西。 再眨眼时,她身上多了一个包袱。 打开门,狂风乱吹,灯火摇曳中,有人站立在那里,不知等了多久。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夜未央 “他怎么了?”来人手里也拿着一个包袱,不过见她身上背了一个,便没做多余动作,只是眼里闪过什么,灯光照耀中眼睛一瞬明暗交杂。 “只是睡着了。”凤十九见到来人,并未有丝毫意外。 相反,这个人毫无动静,任由牧魏闲留着自己,那才值得警惕。 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之辈,突然保持沉默,不是代表他心软了,而是说明,他要来一个狠的,最好一击必中。 “马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老者点点头,并不怎么意外,只是心里有些唏嘘。 几人快步出去,前头院子里,已经站了一匹黄色的马,精神奕奕的,看到凤十九,立刻亲昵的蹭过来。 凤十九摸了摸马头,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糖,任由黄马开心舔舐。翻身上马时,忽然对老爷子一笑:“好歹相识一场,不送一下我吗?” 见老爷子一脸惊讶,似乎不知怎么接话的样子,便道,“让小六送我吧。” 老爷子一时没有说话,不知想到什么,眼神有些暗沉。 “我去。”一旁的小六见他犹豫,主动站出来,对凤十九道,“少夫人,您等我,我亲自送您。” 老爷子并未阻拦,只是对凤十九意味深长道:“他是与魏闲一起长大的,关系极好,如同兄长。” “我知道。”凤十九翻身上马,笑了笑,“不然也不会让他送我。” 所以……是舍不得? 老爷子一时有些不确定起来。 很快,下人将马牵来,小六对老爷子与老三点点头,翻身上马,而后看了凤十九一眼。 凤十九已经率先策马离去:“走了。” 背影潇洒落拓,看不出一点儿不舍。 “保重。”老爷子郑重说了一句。 黑夜里,奔驰如流电,两人两马,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回去吧。”老爷子道。 老三依依不舍看了一眼黑色道路,转身回去。 . 一刻钟后,仍未有人归来,原本无声寂静的气氛多了一丝焦灼。 “小六会没事的。”客厅里,三人对坐,老三突然开口。 坐在旁边的老爷子一言不发。 像是在说服自己,老三继续道:“小六机灵,知道该从哪里停下的。” 老爷子仍旧没有作答,但闭上了双目。 “他担心的不是这个。”一旁,摇着扇子的姜伯道,“尤其担心自己人误杀,不如担心凤十九会不会出手狠辣。” 老三一怔:“你的意思是……” 姜伯道:“凤十九怕是已经看出端倪。”不然也不会刻意邀请小六随行。 什么送一程,凤十九又不是不认识路,她也不是这般矫情的人。 “你是说,她想拿小六做人质?”老三眼睛瞬间红了,他明白,固然小六重要,但若真被凤十九掳作人质,他……真不一定能活下来。 凤十九知道的太多了,如今与他们又算是仇人,不除之,老爷子不会放心。 “这是最坏的发展。”姜伯道。 “那好的发展呢?”老三希冀地看着他,试图听他金口玉言,得到安慰。 “好的……”摇了摇扇子,想到那个连他也无法轻易下定义的女子,姜伯眼里闪过复杂之色,“便是……换马。” . 脱离牧家这庞然大物,凤十九速度却愈发加快,策马狂奔。 小六跟的有些艰难,忍不住喊道:“少夫人,你慢一些,不然我就只能看你背影了。” 凤十九放缓速度,等着他跟上:“看来你的马不太好。” “不能跟少夫人的比,您的马可是少爷亲自挑选的良驹。”小六憨憨一笑。 “既然如此,我们换一下马,如何?”凤十九突然说道。 小六面色一变。 下一刻就知道不好,连忙扯出笑容:“这不好吧,你是主子,我是仆从,我怎么能骑您的马呢?” “老爷子可是说了,你也算是他孙子。”所以不是仆从。 这话听着没错,可为什么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呢。 小六干笑一声,刚要说什么,突然眼前一黑——他下意识闭眼躲闪,下一刻却感觉身后一重,有人坐到自己身后。 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横刀劈晕了过去。 将小六丢到树下,凤十九抓紧了手下缰绳,月光下,她面容渡了一层月光,肤色莹白。 她对似乎有些懵逼的黄马道:“跑吧,你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跑的。” 说罢,虚空一抽,黄马嘶鸣一声,奔腾而去。 而凤十九,则是扯紧了手中缰绳,御马而去,神情坚毅,一往无前。 她手里握着一柄短刀。 那是她以性命交托的武器。 . 从牧神村出去到罗阳县的路,有三条。 一条在村东,一条在村最西,最后一条,是从牧家一直往南。 这三条路最终会交汇成一条大路,也就是说,实际上,通往罗阳县的路,只有一条——不算那些山野小路,即便她认识那些路,她座下这匹马,也跑不了。 而且山野更容易埋伏,她从不轻易堵一个人是否大意,这太侥幸心理。 在最后两条路融合的交叉口,有一座拱桥。 夜色里,凤十九借着月光而望,看到桥上一片空荡,安安静静。 好在,这桥不大,不长,只要给她一息到两息时间,就足够。 她笑了一下,忽然狠狠甩了马一鞭子,在马吃痛嘶鸣后,翻身到马的腹部,狠狠抱着马脖子,双腿盘住马身。 这个动作对人对马而言,都堪称折磨。 马蹄狂奔,会踢到她。 而身下多了重物,行走艰难。 马一度想罢工,却被一刀插在屁股上,一个哆嗦,飞速跑起来。 “放——” 吃痛中,凤十九听到一道合着风声的声音。 随后是铺天盖地的箭雨,原本不太明朗,还有月光的夜色,瞬间如乌云罩顶。 几乎是刚过桥,马就瞬间被扎成刺猬,猝然倒下。 在倒下的瞬间,凤十九已经先一步爬出,往一旁的草丛里跌去,身上箭羽有的因此掉落,有的因此断裂,留下的铁头却因此扎的更深,陷进肉里。 随后,黑夜里,从桥下,旁边以及更远处的草丛里,乃至树上,冒出一个又一个人影。 等全部出来,匆匆一数,不少于半百之数。 这些人满身警惕,将此处团团围住。 . 浓郁的黑色散了,幽蓝渐起,夜未央。 小六披着一身露水起来,快速朝一处奔去。 牧家宅子里,有人脸颊苍白,双眼皆是血丝:“爷爷,她还活着吗?”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朝阳 天际一片幽蓝,星星也逐渐散了,夜未央。 牧魏闲脸色苍白,眼睛无神的坐在床边,往日挺直的脊背此刻弯着,两手撑在膝盖,衣服上褶子都诉说着主人熬了一个大夜的行径。 老爷子一怔,而后像是听到了什么脏耳朵的话一样,猛的后退一步,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 “我是那样的人吗?!”老者反问,像是对自己人品遭到质疑感到十分愤怒。 牧魏闲定定看着他,略显无神的眼睛看起来冰冷而漠然。 难道不是吗?他心里反问,嘴上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神难掩情绪。 四目相对,老爷子心头一跳,不由得有些结巴:“你……” 最终他重重一甩手:“我不管你怎么想,你马上给我振作起来!” 那模样,好像是凤十九是什么耽误他进步的妖妃一样。 为心底闪过的这个想法感觉到好笑,牧魏闲摇摇头,起身推开窗子,一瞬间有凉风灌进,吹乱有些凌乱的长发,也将他吹醒。 他抬头,幽蓝逐渐变得浅淡,星星正在消失,月光早已隐匿。 天要亮了。 左手覆盖在眼睛上,牧魏闲:“天要亮了。” “这是新的一天。”老爷子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随着他视线往外看,不过他看的却是东方,那里已经有朝阳正在冒头。 老者眼神深沉而锐利:“新的一天即将到来,你,我魏家,就是那朝阳。” 而昏君,凤十九,已经该下场。 . 今天无疑是一个好天气,万里无云,天蓝的像是刚洗过。 纪宁玉却感觉心神不宁。 一夜未睡的精神本该十分疲惫,他却精神满满,一大早就催着兄长去找人。 纪大郎知道他这是想让自己跟牧魏央打听凤十九的消息,虽然觉得怪异,但看着弟弟可怜的模样,还是多问了一句。 “不知道。”牧魏央郁闷道,“我今早上没有看到嫂子,不知道我哥是不是还将人关着。” “不过我哥今天出来吃的早饭,我嫂子估计也快被放出来了。” 纪宁玉相当敏锐:“你哥今天是跟你们一起吃的早饭?” 见后者点头,就立刻问道:“他有带饭回去吗?” 牧魏央迟疑,她没有太关注这个。 “还请牧小姐帮忙,去看看她好不好。”心里有什么想法一闪而过,纪宁玉恳求道。 牧魏央也挺担心凤十九的,点头应下。 纪宁玉站起来:“我们一起吧。” 牧魏央一愣,看他的眼神不对劲了,这上心程度是不是太高了一些? 纪宁玉从容不迫:“我找她有事,而且我们商定了今天去益州。” 去益州是不可能去益州的,她哥能愿意放人就不错了。 想到这里,心情感觉不太好,牧魏央领着他去后面的院子。 “领着一个外人强闯兄嫂的房间,这就是你的规矩?”站在门边的人一身白袍,神色平静,唯有一双眼睛,虽然带着疲惫,却十分锐利;太阳照的他几乎满身微光,如同神祇。 牧魏央没说话,她现在还沉浸在哥哥不是傻子的震惊里。 “我来看凤姑娘。”纪宁玉神色平静,目光却有些冷,看得出来相当不待见他。 “你应该叫她凤夫人。”平静地纠正他的说辞,牧魏闲道,“你来晚了,她已经走了。” “什么时候?”纪宁玉似乎丝毫不意外。 “昨晚。”牧魏闲并未阻拦。 “这么说来,昨晚上的动静竟然真的是她?”纪宁玉皱眉,昨夜一夜未睡,牧家动静不算小,他自然有所察觉,只是……下意识不觉得牧魏闲有这么好心。 “她去了哪里?” 牧魏闲并未回答,只是对他道:“如果没事,就请离开。” “我问你,她去了哪里?”纪宁玉没有动,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写满了执拗。 “这好像与你无关。”见他这样,眸中闪过冷意,牧魏闲淡淡一笑,“她去哪里,应该不需要向你报备。” “确实不需要。”纪宁玉直白道,“但我担忧有人借此对她不利。” “纪宁玉。”牧魏央叫了一声,有些不赞同,强调道,“那是我嫂子。” 她哥怎么可能会做什么。 “现在应该不是了。”笃定他们不是平和将人放走,纪宁玉冷漠道,“你配不上她。” 这句话似乎戳到牧魏闲痛处,漂亮却疲惫的眼睛瞬间微微睁大,瞳孔骤缩。 一手抓住旁边门框,牧魏闲似乎嘲讽:“我配不上,你就配得上?” “我也配不上。”纪宁玉声音果决,深深看他一眼,眼神不屑,还带着自己未曾发现的嫉妒,“只是为她感觉不平而已。” 铺垫那么多,如此用心,这次想必是被狠狠伤到了。 “你永远不知道她曾为你做出什么选择。” 纪宁玉回去,将东西收拾好,对还坐在轮椅上的兄长道:“我要走了。” 纪大郎有些茫然:“走?你去哪里?要去找凤十九吗?可是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我回家。”纪宁玉道,“待在这个地方,让我觉得恶心。” 纪大郎瞬间噤声,看着他欲言又止。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必如此。”见他如此,纪宁玉背起包袱,道,“你与这里有缘,就在这里住着,挺好的。” 确实挺好的,也有人照顾。 纪大郎再次欲言又止。 “有事找我。”纪宁玉没有多话,背上包袱就走了。 两个时辰后,烈日当头,他终于抵达县城,累的险些一头栽下去。 . 冷,还有些热,冰火两重天。 解决掉最后一个人,她终于撑不住躺在地上,疲惫使她几乎立刻沉睡过去。 但是不行,很危险。 动了下腿,拉动伤口,明明该很痛,现在却没有多大感觉。 一身血衣的人先是慢慢爬动,而后慢慢爬了起来,手中短刀鲜血与泥土交织。 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而后一匹黄色的马从深林中跑出,起初有些害怕,之后似乎觉察到什么,立刻跑过来。 昂叫一声,它停在凤十九旁边,嘴巴拱了拱险些晕过去的血人。 “是你啊。”满脸是血的人眯着眼睛看了看,下意识露出一个笑意来,“没想到你真走出来了。” 不久后,一匹黄色的马驮着满身猩红的人本着朝阳的方向而去。 那是县城的方向。 彼时黎明将起,天边泛起鱼肚白。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上山 大门紧闭,屋内却是另外一副样子。 某些地方,尤其是放药的地方,乱糟糟的。 纪宁玉扒拉一下药盒子,发现少了不少药,空气里隐隐还带着血腥味,想也知道是谁来过了。 纪宁玉想笑,开心一下自己找到人的踪迹了,却笑不出来。 这般急着找药,也没去药铺,她发生了什么? 将茶壶放在炉子上,纪宁玉盯着,坐在地上歇了快半个时辰才站起来,他没有收拾东西,而是转身出去。 去巷口的老张馄饨吃了一碗馄饨,然后去了钱庄。 “哟,您又来了?”掌柜的笑了笑,似乎有些惊讶。 纪宁玉愣了一下:“你见过我?” “不是上午刚来过?”掌柜的说着,见他一脸茫然,顿时面色一变,“你该不会是想赖账?” “不是不是。”连忙摆手否认,纪宁玉想到凤十九那神乎其技的变脸时段,猜测来的人是她,问道,“她……我是上午何时来的?” 掌柜的没说话,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纪宁玉道:“我有个双胞胎兄长,上午来的应该是他。” “我怎么不知道你兄长跟你是同胞所生,而且还长得一模一样?”掌柜的一脸怀疑,都是一个城里住的人,打量谁不知道谁啊。 纪宁玉一噎,只好退而求次:“我想取钱。” 掌柜的这回没多话,只是目光仍旧怀疑,熟练的掏出账本:“取多少?” “一百两吧。” 掌柜的:“……” 纪宁玉一脸无辜。 掌柜的只好给他支取,其实一百两也不少,最起码放这小县城是不少,但熟知对方账上有多少银子的人就感觉…… 眼睁睁看掌柜在账本上加减,看他得出的余额,纪宁玉发现凤十九取了两千两银子。 她怎么拿得动的? “对了掌柜。”拿了银子,纪宁玉忽然问道,“上午那人来时,状况如何?” “不如何,就是一身药味吧。”掌柜的笑了笑,“还有满身的血腥,不过他确实带来了取钱的凭证……” 所以出了意外,他们这边不负责的。 纪宁玉点头表示知道:“她伤的很重吗?” “反正不轻。” 那血腥味,一凑近他就闻到了,差点没熏晕过去。 . 揣了两千两银子的人正在路上。 没敢在罗阳县停留,她拿了钱,抓了药就出了城,连马车都没敢租,就怕浪费时间。 一路被黄马扛着,就这么扛了三天。 三天后,因为伤势太重,又得不到好的修养,伤口几乎没有好转。 她只好停了一夜,然后租了一辆颇为宽阔的马车,由两匹马拉着,里头垫了高高的垫子,终于感觉好了很多。 十日后,她穿过益州,开始进入洛州地界。 一条小路看不见尽头,左右全是大山,到了前面更是因为两山夹击,道路视觉上变窄。 郁郁葱葱,高云入川,景色山明水秀。 这是一个很好的埋伏之地。 远远打量着,凤十九便得出结论。 “停车!”想法刚落,几个穿着破烂,手拿凶器的人忽然冒出来,“打劫!” 有人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 话音没落,就见帘子一掀,露出一张清丽到绝色的脸,顿时两眼发直,“美,美人儿~” “我不想杀生,滚。”美人开口,华丽音色吐出冷漠话语。 几人先是沉溺音色的动听,后知后觉发觉她说了什么,顿时对视,而后齐齐笑了起来,摩拳擦掌。 “要是你还有别的护卫,那我们也就算了,但就你一个……”这口气不可谓不大,甚至还显得有些好笑。 有人道:“老大,这小娘子美若天仙,正好抢过来,给你当压寨夫人!” 老大顿时心动,一挥手:“上!” 几人下山,齐齐将马车围住。 或许是打劫的人多了,身上不可避免带着戾气,大黄还好,另一匹马显得有些躁,来回动蹄子。 大黄平稳至极,蹭了蹭小伙伴,红色的马瞬间安静下来。 凤十九则掀开前面的帘子,从左到右将众人扫了一遍,除了后面看不到的,一共有八个人。 关键是他们手里拿的武器,不是刀剑,也不是锤子鞭子一类,而是……铁锹,铁耙,犁等一类农具,甚至还有一个拿的是长棍,只是打磨的还算光滑。 莫非是附近的村民? 想到这里是益州和洛州的交界线,凤十九微微蹙眉,问道:“你们一共有多少人,我是说所有。” “小娘子问这个做什么,是想掂量一下我们的实力吗?”手拿铁锹的人大笑一声,豪气道,“我们山上,有几百人众,小娘子你是逃不了的。” 话落,就对上女子过于清冷清醒的目光,对上时他有种自己被看穿的感觉。 凤十九:“说实话。” “没有几百人,一百多人也是有的。”鬼使神差,老大下意识开口道。 “当真?” “……” “特么的老大跟她废什么话,把她逮了带上山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一旁人是个暴脾气,听不下去了,狠狠将棍子往地上一捣,圆柱的长棍顿时陷进土里至少几寸。 凤十九惊讶,好大的力气。 摇摇头,她伸手扯动马绳,示意走动,见几人如临大敌,拧眉一扫:“愣着干什么,还不带路?” 几人一怔。 “带路,带路。”反应过来,被叫做老大的人立刻一挥手,前后簇拥着马车往山上去——其实是害怕凤十九这肥羊逃跑。 到了山下,见凤十九老实,众人也都有些满意。 忽略心底的怪异,老大道:“山上路抖,马车怕是不好上去。” 凤十九有些心疼:“你要抛弃我的马车?” 老大一愣,当即道:“当然不是,只是上山路险,你还坐在里头,怕是不安全。” 凤十九抬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一片森绿,但她就没见过可以跑马车的山路,对是点头下车,还对老大道:“找人看好我的车。” 然后目光扫了一圈。 明明很平静,但被她扫过的人却不由得有些害怕,下意识后退一步。 老大再次站出来:“我们走?” “你想让我走着上去?”凤十九表情冷然,目光像是在控诉。 老大一愣,不然呢? 凤十九:“抬轿子来。” 看傻子一样看他一眼:“你不会指望我自己走着上去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 乌云寨 众人一愣,感觉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齐齐笑了起来。 一人起哄道:“大哥,嫂子这是撒娇呢,想让您背……” 话还没落,就见女子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铁锹,轻轻往地上一插,顿时山摇地动,地上多了一条巨缝。 场面极其壮观诡异,尤其弄出这动静的是一个看起来温和柔弱的小娘子。 众人:“……!!” “卧槽!”半响,有人没忍住爆了句粗口,相当震惊。 无人搭理,众人都很惊讶,甚至惊恐。 “我需要一顶轿子。”当事人却十分平静,甚至对着老大柔柔一笑,“有吗?” 老大冷汗都差点下来,知道自己这是踢到铁板了,而且武器还在她手里,哪敢说个不字,连连点头,“有,有,有。” 轿子自然是没有的,他们这是贫穷的山寨,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一炷香后,看起来漂亮精致的女子被用床板抬着,上了山。 身后跟着一众人,两匹马。 住处在半山腰,不高,但十分隐蔽,不进来很难发现这里有一个天然适合居住的地方,盖着不少房子,大多是石头房,木头房,甚至还有竹子房子。 不过有一个共同点——破。 或许是已经提前接到消息,寨子里的人都跑了出来,眼睁睁看着他们的人扛着一女子上来,满头大汗的,累的不轻。 而坐在上面的女子则姿态悠闲,神情放松,目光好奇的打量,看起来竟有些天真,像是误闯进狼窝的可怜少女。 然而只有抬轿的人知道她有多可恶。 “把我放到最干净的屋子里。”终于到了山上,俩人刚打算放下人,就听女子又开口吩咐。 片刻后,终于将人放下,来不及将床板收回,生怕再被使唤,俩人拦腰跑了。 屋子里空空荡荡的。 见次凤十九摇摇头,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些人看到柔弱女子竟然不说帮忙的事,真是冷漠。 “老大,怎么办。”外头,有人忧心忡忡。 “总不能就任由这么个人留下。”虽然刚见面,只有同行一路的交集,但他们已经完全不想与这人再有任何接触。 当压寨夫人?别想了,他怕自己不知不觉间就被抹了脖子。 “她总要吃饭的。”有人眼神闪烁。 抬轿的人则道:“刚刚抬人的时候,我好像闻到了药味,特别重。” 另外一人也道:“我也闻到了。” 众人顿时有了同样的想法。 “都进来。”里头忽然传出好听的女声,讨论的声音顿时一静。 “我数到三,一,二……” 最后一声还没落下,众人争先恐后往里挤,老大被推到最前面,挤出笑容:“您有什么吩咐?” 凤十九:“把我的马车弄上来,有新床没有,给我搬过来,要快。” 而后吩咐道:“我给你一张药单,给我去抓药。” 说完见没人动,抬眸一扫:“还愣着干什么?” 屋里的人瞬间散了大半。 老大本也想借机走,但不知被谁按住,便晚了一步。 凤十九吩咐:“去拿笔墨来。” 老大没有动。 凤十九:“?” 见她目光威胁,老大忍不住苦了脸:“姑奶奶,我们没有这东西啊。” 这种金贵东西,他们都快吃不起饭了,怎么可能会有。 凤十九:“你们有。” “我们真没有。” “那就想办法去弄。”凤十九伤口没好,心情不好,脾气自然也不太好,口气就有些凶。 气质本来就清冷锋利,像是一把凶器,这时候一凶,更加吓人。 老大甚至有点儿发抖,连忙点头应下:“有,有,我们真的有。” 连忙跑出去,没一会儿,拿了一个烧过的烧火棍子,还有一块不太干净的布来,一脸期期艾艾的看着凤十九。 凤十九没有说什么,见可以写上,便列了一张药单,然后递了一锭银子过去:“去吧。” 老大好久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了,眼睛当即就亮了,欢天喜地接过来:“您放心,我肯定给您买来!” “这不就挺好。”凤十九扫了一眼,“你长得不好看,并不适合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子,会适得其反。” 先前她差点忍不住一脚将人踹飞,现在感觉就好一点。 老大:“……” 再没有文化也听得懂里面对自己的贬低,但他敢怒不敢言,抱着银子离开。 一个时辰后,凤十九喝到了药。 喝完药总是令人昏昏欲睡,床已经铺好,她坐在上面,在众人闪亮亮的目光中,在床边撒了一圈药粉。 “这是什么?”老大忍不住问道。 他刚帮忙跑了腿,得了一两银子的跑腿费,现在对凤十九好感很高。 “毒药。”凤十九言简意赅。 随着话落,众人眼睁睁看见一只不小心跑来的蚂蚁触碰药粉,然后……没有然后,直接噶了。 众人瞬间毛骨悚然,齐齐向后退了一步,满脸惊恐。 “我要睡了,退吧,无事别叫我。”凤十九撒完,自觉安全许多,一拉被子睡过去。 众人:“……” 算了,起码不用伺候了。 . 一晃又是十天过去,凤十九伤口渐渐结痂,精神也好了许多,偶尔会出去走走,但更多时候,还是窝在屋子里。 整个乌云寨的人都知道,寨子里新来了一个姑娘,有本领的很,一能打十,会制作毒药,而且相当有钱!!! 他们寨子里本来都要断炊了,因为这个人,愣是一个人没挨饿。 因为这个,原本的老大退位让贤,现在都喊凤十九老大。 这日,阳光正好,凤十九正在研究这里的土壤,试图在这里种田。 而一众男丁,惯例下山劫富济贫,寻找暴富时机。 “好像有人来了。”有人忽然道。 众人顿时看过去,兴致勃勃,待发现来人是一个骑着毛驴的人之后,顿时不感兴趣的收回目光。 这种一般都是村民,兜里没有几个钱的,他们更想打劫有钱人。 “他好像有些不对。”原本的老二,现在的老三,有些迟疑道。 话刚落,就见驴子上的人身子一晃,直直摔了下去。 众人顿时惊呆。 “哇擦碰瓷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得见 “要不要捡回去?”众人都有些犹豫。 这年头做好事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们寨子穷,日子不好过,也就是新的大王来了,才没有再挨饿。 旧大王朱卡想了想,示意几人下去:“我们先看看。” “看啥。”原老二现老三撇了撇嘴,“可别赖上我们了。” 朱卡就道:“我刚刚远远看了一眼,这人好像长得不错。” 众人先是颔首,而后齐齐看向他,目光惊悚。 老三朱虎更是直接道:“大哥,虽然咱确实不好娶媳妇,但路子也不能太野。” 朱卡:“?” 朱虎道:“你要是带一个男媳妇回去,大娘会抽死你的。” 朱卡:“……” 没忍住一巴掌拍过去,朱卡没好气道:”什么男媳妇,老子这是想把他拎回去,给咱老大当压寨夫君!” 他振振有词:“咱新老大有钱,人也好,见我们挨饿就掏银子养我们,但毕竟不是我们这里的人……” 看了看四周,有些心虚的模样,压低了声音:“都说绑死一个女人的做法是生米煮成熟饭,生个孩子来,但你看看你们,长得一个比一个磕碜,老大能看上才怪了,这小白脸来的正好……” 他解释的清楚,众人立刻明白,发出意味深长恍然大悟是声音。 “哦~” “哦什么哦。”朱卡一挥手,“还不下去把人弄起来,看看破相了没有!” 一群人跑下去。 . 凤十九正在晒太阳。 这山上的住所虽然从山下看不见,只能瞧见郁郁葱葱的景色,但其实不仅适合居住,而且相当适合,或许是因为周遭山都不是特别高,而且距离也远,是以这里的太阳特别充足。 正是十月,将将入冬的季节,太阳温暖而不灼人,躺在院子里睡午觉,是最舒服的。 惯例被脚步声惊醒,这次的脚步声却没有走远,而是越来越近。 凤十九睁开眼睛,看到朱卡还有朱虎俩人架着一个人过来,神采飞扬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架的是什么大宝贝。 “老大!”朱卡喊道,“俺们给你捉了个压寨夫君!” “……”凤十九坐了起来,表情复杂。 俩人将人送到她面前,那人低着头,头发略散乱,看不清脸,但身子骨看起来挺单薄,不知道是不是被拖了,身上还沾着一些草屑。 凤十九一怔,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修长的手伸出,微微用力勾起下巴,露出一张削瘦苍白的脸。 眸子紧闭,神情似乎有些痛苦,两颊略有些凹陷,显得原本清秀文雅的五官多了几分深邃。 凤十九一怔。 朱卡则洋洋得意:“老大,这人长得不错吧,大老远我就瞧见了,您要是喜欢,就收在身边,当个男妾。” 凤十九:“……” 伸手去勾他的手腕,只见原本养的很有些肉的手腕清瘦见骨,或许是因为营养不足,皮肤塌陷,竟有些枯瘦如柴的模样。 先天不足,沉珂藏身。 凤十九收回手:“将他带到我屋子里去。” 而后拿出纸笔,列了一张药单,“去买药,多买几份。” “再买一个浴桶回来,要云杉木制成的,他需要泡药浴。” “还有食物,山上吃的还有多少?多买一点,肉蛋米菜,都要。” 她相当大方,直接拿了五个十两的银元宝:“够吗?” 朱卡抱着银子,整个人都恍惚了,连忙点头:“够,够,够。” 一百两银子,他第一次见这么多钱。 想到这么多银子都要买粮食,就感觉十分满足。 不过……看了躺在床上的人一眼,朱卡忽然就有些不乐意了:“老大,这人伤的很重吗?怎么需要这么多药?” 这么多药,能买多少粮食了。 凤十九只说了一句:“这是我故友。” 朱卡一怔,朱虎连忙把他拉走了,等出了门,才一脸茫然的问:“这啥意思,咱还捡到真的了?” “多半是。”朱虎回想一番,然而也不敢下结论,对他道,“小心伺候着总没错,别忘了老大来的时候也是满身的伤,看着比这人还严重呢。” 朱卡就叹气道:“看方向是从益州那边过来的,不是说益州王造反,益州都封城了吗?” “要不怎么伤这么严重呢?” 朱卡点点头,得意的给他看那一百两银子:“老大给的,说是买了药剩下的都买粮食。” 朱虎眼里精光一闪,拿起一个银锭子掂量掂量:“十两的,这有一百两,那么多粮食,肯定够我们吃很久。” “我们拉车去吧,多带点人,老大说了,不光要买粮食,还要买肉,我估摸着要给那位养身体呢。” 说到这里,就有些惊奇道:“没想到随手一捡,竟然捡到真的了。” 说着乐陶陶的笑了起来:“这样好了,压寨夫君都到了,再也不用担心老大丢下我们自己跑了。” 朱虎也很开心。 等将事情通知下去,大家都很开心。 他们本来也不是山匪,最起码没有别的山匪那样穷凶极恶,穷是真的,恶是假的,顶多打劫一下过路的富商,改造一下生活。 把一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子迎到山上,他们也不是没动过歪脑筋,但是……想到那位大人那一手诡异的功夫,大家对视一眼,都不敢说话。 常听人说山中有鬼魅,面容姣好,手段超人,这位也不知道什么来路。 . 纪宁玉知道自己凶多吉少。 但想到牧神村小桥那洗了三天也没洗干净的血腥味,就心头不安。 双拳难敌四手,她再厉害,碰上那么多人,难民受到桎梏。 不然也不会跑到他家里找药。 罗阳县不安全,她也不敢留下,身上的伤,势必会加重,可谓是险上加险。 想到这里,忍不住深深一叹,为她感到遗憾。 若非碰上牧家一家人,她一定不会是这种结局。 胸口疼的过分,他睁开眼睛,目光茫然却透彻。 他可能要死了,他想。 可惜,未曾再见她一面。 “你醒了。”清冷冷的声音响起,未见人,便下意识联想到山野雾岚中看不清面孔的人,连气息都是冷的。 纪宁玉一怔,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原来你已经死了。” 凤十九:“?”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一起 将黑乎乎的药汁放在桌上,凤十九撩开帘子:“虽然我理解你看到我应该很激动,但你确实还活着。” 身后是阳光,那张脸背光,看不清神情,唯有一双眼睛漂亮的不像话。 似乎带着笑意,像是夏夜的星河。 纪宁玉痴痴看着,又激动,又不敢相信。 “你真的还活着?” 凤十九的回应是将他拉起来,然后将药递过去。 下意识喝了一口,然后被苦的瞬间清醒。 “……”苦笑一声,将药汁一饮而尽,“现在确认是还活着了。” 即便喝了这么多年,还是难以接受药汁的苦涩。 深吸一口气,将药碗放下去,纪宁玉情绪很快稳定下来:“这是哪里?” 他的记忆停留在路上,困饿交加,加上身体本就不好,后来怎么撑不住的,也没有记忆。 只记得当时好像摔的很痛。 “乌云寨。” 纪宁玉想了想,没有从记忆中找到相关的记忆,料想是一个不出名的小寨子,他更关切另一件事,“这里距离京城多远?” “隔着一个洛州吧。”凤十九道,“这里是洛州与益州的交界处。” 有些好奇的问他:“你要去京城?” 纪宁玉想点头,但也觉得自己该摇头,最后目光看向她。 诡异的明白他这是想问什么,凤十九摇摇头:“我还没去。” 意义不明道:“与你一样,停在这里,这样一看,你我倒是有缘。” 纪宁玉忍不住笑起来。 接下来二人又聊了几句,关切最近生活,并未提起牧家相关。 没聊多久,困劲上来,纪宁玉又躺了回去,陷入沉睡。 身体里外受创,这时候睡觉是好事,并没有打扰,凤十九出去,让人再给自己准备一间屋子。 朱卡很茫然:“你们不住一起吗?” 凤十九询问:“没有空屋子了吗?” “有倒是有,您发话,没有也能给您腾出来,但是……”朱卡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凤十九不解,示意他有话就说。 朱卡就直说了:“你们怎么不住一起?” 又是这个问题,凤十九对此感到茫然:“我们为什么要住一起?” 这下轮到朱卡诧异了,震惊的看着她,半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声问道:“你们是感情出问题了吗?” 他纠结道:“我娘说,便是关系再好的人,也难免吵架拌嘴,但现在他都为了找你出来,还伤的这么严重……” 朱卡劝和道:“您就原谅他吧。” 和和睦睦才最好啊,这俩人和睦,他们寨子里的人才有好日子过。 凤十九皱眉看他:“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朱卡不信,还欲再说,凤十九已经看穿他的想法,扫了一眼:“再让我听到你说那些乱七八糟的,我一脚把你踹下山去。” 朱卡立刻噤声,悄咪咪往后退:“我这就给您收拾屋子。” 于是,乌云寨再次多了一个客人,而这客人不一般,据说跟新老大关系匪浅,可能是压寨夫君。 这导致大家伙都挺关心纪宁玉的,每天都有人来看他,在外头看到他出来了,还会打招呼。 一些小孩儿对他也挺亲近。 纪宁玉感觉莫名其妙的,但并不抵触,觉得这些人淳朴好客,地方也是个好地方。 他知道凤十九伤已经养的差不多了,但看她没有要动身离开的意思,内心就有些激动,对凤十九道:“这地方挺好的。” 凤十九觉得他这一伤,把脑子也伤坏了:“穷的要死,哪里好了?” 纪宁玉一笑:“贫穷的状态可以改变,但人心的状态,却难改。” 那些男人看起来确实有些凶悍,但更多的还是好人,处于守序状态,他相信,凤十九要有想法,肯定能将这个地方盘活。 他在牧神村的时候,也听过一些村里人的闲聊,知道凤十九一开始回去的时候,并不受待见,最起码大家伙都不认她,也不觉得她是自己人,但现在那些人提起她,却满是赞叹。 说少夫人虽然看着不好相处,但人不错,像他们本地人。 现在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来这里不到一月,这里的人已经唯她马首是瞻,但凡她的命令,没有人敢违背。 而且也没有过于凶悍,让大家不敢跟她说话。 是一个很好,很合适的首领。 是的,首领。 袖子下手指忍不住摩擦起来,纪宁玉回想着来时路上听到的消息。 “益州王正式起兵了,意图攻打京城,到时候必然会从洛州路过。” 话落,盯着她的神情,不放过一点反应。 然而凤十九一点反应都没有,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一般。 这让纪宁玉有点丧气,但又诡异的松了口气。 看来是真的不在乎了。 既然如此,那他们就要将这里盘活。 目光一瞬炯炯有神起来,纪宁玉目光一扫,看着这郁郁葱葱的大山:“这里地势当真很好,易守难攻,最重要的是,十分隐蔽。” 这也就意味着,除非主动冒头,他们很难被发现。 当然,如果有斥候偷摸爬山摸地盘的话就例外。 闭目养神的人终于睁开眼睛,似乎有些困顿,半眯着眼睛,长睫毛像是刷子一样,完美遮住目中思绪:“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见她终于回应,纪宁玉正色道:“只是在为我们的未来做打算而已。” 他道:“益州危机,我们回不去,最好也不回去,我觉得这个地方是个很好的地方,待天下大势定下,我们再出去也不急。” 他觉得这就是上天给的一种预示,让他们好好窝着。 尤其是她。 “你确实可以好好在这里呆着。”凤十九道,“你有银钱在身,又有本领,不愁这里的人不把你当座上宾。” 听出她话中意思,纪宁玉脸一白:“怎么,你不留下吗?” “我有事情未了结。” 纪宁玉想不通她还能有什么事情未了解,但他没有问,只是问道:“我能和你一起吗?” 闻言女子微微侧头,诧异的看他,一双眸子漂亮剔透,如最纯净的黑曜石。 “你要跟着我?” 第一百五十八章 乱世 话已出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纪宁玉断然点头:“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我想报答你。” “我不需要你的报答。” “但我想要报答你。”纪宁玉有些急了,但努力压抑住情绪,让自己保持平静的状态,克制的看着她,“虽然我确实没有什么能耐,但……总有我能帮到你的事情。” 眼睛完全睁开,凤十九微微蹙眉看他,不晓得这人为什么一定要跟着自己。 “你若是害怕这些人针对你,大可不必。”凤十九道,“你读过那么多书,他们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教化。” “可我是想跟着你。”纪宁玉苦笑一声,险些压抑不住情绪,他垂下头,不让凤十九看到自己的表情,低声道,“我不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做,但是……” 呼吸一停,纪宁玉轻声道:“带上我,起码到时候有个能给你收尸的。” “……” 凤十九嘴角动了动:“我是去了结事情,不是去送死。” 纪宁玉:“我看你视死如归的模样,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 心里嘶了一声,凤十九躺回去,手指摁了摁额头,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他说的对,确实没有什么分别。 自己的想法,与送死无异。 “但你也可以说些吉利话,祝福我一通,说不定就灵验了。” 纪宁玉不信道:“那肯定是由于你打消主意了。” 所以才能活命。 凤十九无语的看他。 纪宁玉沉静与她对视,不发一言。 太了解自己情况,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当然不敢提什么让她留下的话,甚至都不敢提及自己,也不敢多问一句,生怕僸越,让本就脆弱的,甚至摇摇欲坠的关系,直接断开。 “你让我想想。”凤十九再度摁了摁眉心,感觉有些头疼。 其实心里也有些犹豫。 她要去京城与那个人了结,还真不一定非要去做。 牧魏闲已经承认,所谓追杀,不过他自导自演,与那人无关,所以他或许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既然这样…… 手指蜷了蜷,凤十九道:“乱世来临,不做些什么,我们也很难保全自己。” 见她意动,纪宁玉瞬间来了精神:“我勘察过了,这里十分隐蔽,只要我们注意不出现在人前,一定不会有人发现。” “然后呢?” 然后什么?脸上苍白的青年歪了歪头。 凤十九:“然后呢,怎么养活这一寨子的人?” “这里的人不能养活自己吗?”纪宁玉有些惊奇道。 凤十九幽幽开口:“你以为你为什么会被捡回来?” “好心?” 女子嗤笑一声。 纪宁玉:“不会是打劫吧。” 凤十九颔首:“他们上一个打劫对象,是我。” 闻言纪宁玉一时不知道该同情谁,突然就明白那些人面对凤十九的时候,为什么一个个那么老实,跟个被吓坏的兔子一般。 感情都是被整治过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是靠打劫人活着的?”吐槽归吐槽,纪宁玉还是敏锐发现其中不对。 打家劫舍,这不就是土匪吗? “差不多。” 纪宁玉突然就沉默了,感情他们现在是在土匪窝里。 “不过他们比一般都土匪更惨一些。” 凤十九叹气道:“这里的人,完美贯彻了一句话——穷山恶水出刁民。” 纪宁玉敏锐觉察到她在说‘穷’字的时候,语气相当沉重。 脑子里忽然闪过什么,快的他差点没抓住,纪宁玉不太确定道:“我们最近一直吃的是白米饭,还有肉?” “你以为那是谁的钱?”凤十九声音漠然,还有点愁,这可都是她的钱! 纪宁玉:“……” 咽了咽口水,“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这里的人这么友善呢,这是面对衣食父母的态度啊! 纪宁玉声音有些干巴巴:“那你……那你为什么还要养着这里的人?” 既然都是坏人,大可……大可放手不管嘛。 “总不能都杀了。” 纪宁玉没有说话,他在重新思考,思考留在这个地方,是不是好主意。 “益州封了,天下将乱,路上行人变少,他们没有收入,如果不管……要么饿死,要么选择投军。” 无论是那一条,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们为什么不种地?”纪宁玉终于想到这一点,奇怪问道。 凤十九给出一个字:“穷。” 纪宁玉皱眉:“本朝禁止土地买卖,除了流民,都有土地耕种,便是再穷的人,靠着土地收入,也能养活自己,这些人总不能连土地都没有。” “确实没有。” 纪宁玉一怔,眉头皱的更深了:“他们的地呢?” 这次凤十九没答,而是对不远处一个正靠在墙上疯狂摸鱼的站岗人员招了招手,等人到了,示意纪宁玉自己问。 纪宁玉便问了一遍。 那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闻言挠了挠头:“我们家没地啊。” 手臂一划将整个寨子都划了一遍:“我们寨子里的人都没有地的。” “你们的地呢?” “没有地。”顿了一下,少年解释道,“我记得,前几年下了大雪,压死了好些人,地里庄稼也都压死了,我娘就带我逃了出来。” “本来打算去城里乞讨,靠富贵人家发的善粥过日子,等灾情过了,天气暖和了,就回去,结果回去了,发现我们的地都没了。” 少年继续说道:“我那时有十岁,记得很清,有一个富贵人家的人,指着我们的地,说是他们的地,他们跟官府都买下来了,不允许我们耕种。” 顿了顿,又道:“其实也说了让我们种的,不过是让我们佃他们的田,当时我们没了活路,我爹本来想答应,但我娘不同意,说这样不行,不是自己的地,租了也拿不到什么,万一对方欺负我们,他们家大势大,我们也惹不起,说不定被打死了,官府也不管。” “他们就带我逃了出来。” “路上遇见了好多跟我们一起逃的人,最终大奔叔他们发现了这个山,我们就上来了,一直躲在这上面。” 大奔,是朱卡的爹。 第一百五十九章 渊源 两人静静听他说。 “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隐蔽易躲,我们劫了一些富贵人家,就往山里一钻,回头谁也找不到我们。” “也一直没人报官。” 注意到俩人眼神都有些不对劲,少年干笑一声,连忙道:“我们抢的都是富人,老大说了,我们是劫富济贫。” 再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了抢劫的事实,纪宁玉皱眉,这些人确实可怜,但也并未无罪。 “为何非要打劫?”他忍不住问道,“不能开垦田地种吗?” 这山上地那么多,随便开垦一些就能活命了啊。 少年闻言道:“少爷,您一定是个有钱人。” 纪宁玉被叫的头发一麻:“我并非什么少爷,也并非什么有钱人,只是日子略比你们好过一些罢了。” 他家没地,他身子不好,哥哥是半只脚踩进了商道里,这才赚得钱将他养大。 少年摆摆手,也不知道信没信,只道:“您一定是没种过田的。” 纪宁玉点头,住在县城的人,基本都没有田地可种。 “所以您也不晓得种田的辛苦。”少年道,“开垦田地可不是一句话的事,何况这山还都是荒田,想要开垦出来,养成熟地,不知道要废多少功夫呢。” 忽而又愁眉苦脸起来:“而且你别看这里草长得好,但粮食确实没法种,这地确实荒啊,根本没多少地力,种不了粮食的。” 纪宁玉瞠目结舌:“那你们岂不是等于被封在这里?!” 还是那种像监牢一样的封,全靠打劫过日子。 有得打劫还好,万一没人打劫……纪宁玉忽然就想到自己被救上山的原因,他一穷二白,只有一头小毛驴,这些人……是图肉吧? 少年就苦笑一声:“所以你们看,我们都快饿死了。” 偷偷看了凤十九一眼,眼睛是掩藏不住的欢喜之意:“还好老大心善,不然我们一山的人最终都要饿死的。” 纪宁玉看着他红彤彤的耳垂,寂然不语。 凤十九淡淡道:“若非我有能力,早被你们杀了。” 少年脸一白,连连摆手:“不是,不是都,我们不干这样的事,我们不杀人的,顶多就是抢点银子罢了。” 脸色煞白,眸中藏泪,身体摇晃,身体也确实很瘦弱……纪宁玉暗暗做出评价,移开目光。 “并没有讨伐你们的意思。”凤十九反应却相当平淡,似乎只是随口一说,“能在大灾中活下来的人,除非运气极好,绝不可能是平庸胆小之辈。” 便是老大朱卡,别看现在对自己恭敬的像孙子,之前绝对设想过种种对付她的办法。 眸子微微一定,忽然看向少年:“那些在你们上山前就在这里的人,现在何处?” 语气笃定,像是早就知道内情。 少年一震,猛地抬头看她,目光又震惊又慌乱,这件事分明是秘密…… 纪宁玉也很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轻轻一抚掌:“对哦,你先前说是找到了一处好地方,但你们并不是没有家,何必背井离乡另起房子,除非这里早就存在民居,你们见利心起,是来摘桃子的。” “这里以前应当就住的有人,而且人应该不多,但生活不错,最起码有人有粮食。”纪宁笃定道。 “我……”见他竟然推测出,少年一阵慌张,后退一步,有些不敢对凤十九的目光,但还是硬着头皮小声道,“活,活着的,我们从不杀人。” 凤十九身上杀意收了收。 少年本感觉不到的,但直觉没有那么危险了,用袖子擦了擦汗,继续道:“我们来的时候,这里确实有人,而且不多,总共就二十多个人,老人还占了大半。” “听他们说,他们是以前战乱了躲进来的,后来就一直没下去过,且一代代下来,钱越来越少,而且没人愿意嫁进来,人也就慢慢少了。” 纪宁玉点头,虽他未经历过,但也听一些老人讲过,二十年前,先皇起义,不少地方都饱受战乱之苦。 而灾民逃上山的行径,并不稀奇。 忽然想到什么,纪宁玉奇怪道:“不耕种,看来以前逃上来的,是个大户人家?” 少年不晓得这些。 “应当不是。”杯子里泡了野茶的茶水喝完了,有些涩口,也一直让她保持清醒冷静,凤十九道,“应当也是附近的农民,不然很难发现这种地方。” 纪宁玉:“可是这里不能耕种,想要养活这么多人,而且这么多年,势必需要不少银子的。” “是啊。”凤十九说着,看了少年一眼。 少年满脸尴尬。 见状纪宁玉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怕是以前那些人,也是靠打劫为生的。 摇摇头,他满脸不赞同:“劫富济贫听上去好听,实际不是正道,你们路走偏了。” 少年没有说话,这种时候,多说多错,虽然他不聪明,但也知道无论如何,不能惹恼这两个长期饭票。 靠着劫富济贫暴富的凤十九也没有说话。 一时气氛便寂静起来。 有人沉思,有人颇感煎熬,有人在悠闲喝茶。 “有些粗粝,而且没有处理过,不大好喝。”她甚至还做出评价。 少年就道:“这是我们在山里摘的野茶,确实不大好喝,苦苦的,但还挺提神的,而且我娘不知道从哪听来消息,说喝茶叶能长寿……” 说到最后,越来越不好意思,大人出身富贵,不知道见过多少好东硒,他们这确实有些拿不出手…… 道理是不错的,但是这么粗的茶……纪宁玉笑了笑,问凤十九道:“您打算如何?” 问话的同时,他其实已经隐隐起了退意。 先前听这些人可怜,起了恻隐之心,但可怜之人多了去了,他帮不过来,何况这些人也不那么可怜。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是可恨的。 劫富济贫,被打劫的商户何辜? 凤十九却没有多大波动,似乎毫不意外……也是,她经历那么多,并非常人。 纪宁低头,喝了口茶,一时无人看清他的脸色。 被评价并非常人的凤十九在询问:“这里的主人,姓什么?” “我是说这个县的主人。” 第一百六十章 号丧 “这个县的主人,是指县令吗?”少年想了想,“我知道这个县令姓张。” 有些不好意思一笑,其他的他就不知道了。 “不是。”白皙手指在陶瓷杯杯壁磨砂,肤色差十分现眼,凤十九慢吞吞道,“我问的是,主人。” 她抬眼,冲少年一笑:“你不会以为,吞你们田地的人,是县令吧。” 不说县令是朝廷命官,本身就有官田耕种,不当再侵占民田,只说县令多数三年一调,慢的六年,总会调走的,做这样侵占民田收纳隐户之事,对其本身不利。 这种手段,基本是世家在用,用来敛财,无声无息的敛财。 可是这样的无声无息,锦绣融化下,是一条条人命。 她低头看着茶杯,里头茶叶舒展,叶子差不多大,但有的舒展的开,有的就只能蜷缩着。 还有的,干脆一直卷着。 少年一怔,肤色偏黑的脸上浮现薄怒,额头青筋暴起,两拳握住,死死压抑。 凤十九若有所思:“看来你还是知道一些的。” 少年便惨淡一笑,算什么知道呢? 他有些木然道:“我只知道,当年来的那个掌柜,姓周,说是随了他们主家姓的。” “但我们县,姓周的何其多。” 凤十九轻声道:“但这些姓周的,都有关系,是吧?” 少年没说,但脸上难掩愤怒,他冲凤十九一笑,模样有些惨淡:“说来真是可笑至极,我们被逼至这步田地,却还不知道仇人姓甚名谁。” 拳头攥的死紧:“但我知道,他们一定和上头那群人,逃不了干系,县令也跑不掉,不然我们去报官的时候,不可能那样!!” 当然不可能没关系,最起码不可能一点不知道。 凤十九叹气:“世家的手段……” 远不是一个县令能抗衡的,被架空的县令可不少。 “但你们也着实无辜。”天灾,人祸,他们最初是彻彻底底的受害者。 这就是农民,上要看天时,下要看土地,中间还要抵抗人祸,如大海孤舟,随时都能翻船。 “我知道了。”叹口气,凤十九心中复杂,还有些怅然。 乱世将起,这种回不了家,被迫走上违法乱纪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你们之后打算怎么办?” 她问的认真,少年听的忐忑。 老大这是啥意思,是想抛弃他们自己走吗? 刚干的眼眶又湿润了,少年抽噎起来,模样还有些委屈:“我们,我们老大,不是,原老大说,让我们跟着你。” 只要伺候好你,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嘴角微抽,凤十九道:“我又不是皇帝,养得起你们一时,养不起一世。” 而且她凭什么要养这些人,她又不是来当娘的! 少年就一脸怅然,可怜巴巴的看着她:“那,那你教教我们,你这么厉害,肯定能让我们吃得起饭。” 得,真把她当娘了,凤十九无语。 一旁纪宁玉正满心震撼,见他们这样,忍不住笑起来。 想了想,对凤十九一拱手:“老大,小弟以后也要靠你罩着了。” 凤十九横他一眼,瞎凑什么热闹。 将茶杯一放,伸手在地上摸了摸,土地又白又硬,一看就不是啥好土:“你们这里的土质,都是这样的?” 少年连连点头:“都特别硬,我们只能在自家附近种点菜,还特别吃肥。” 菜本来就吃肥。 凤十九站起来:“我是养不活你们了,你们还是要自己立起来。” 意味深长看他们一眼:“要想安稳活命的话,最好还是保证自己不断炊。” 她不知道益州什么时候正式起兵,但料想也应该快了。 益州,洛州,雍州,渭水,长安。 距离的太近了。 若防外敌,洛州这边机会是最后一条线,但防内敌,却是第一条线。 若洛州破,那益州王的大军,便势如破竹,直逼京城了。 无论如何,洛州都好不到哪里去。 凤十九:“带我去看看吧。” 看看这里土质如何,适不适合种地,能不能靠产出养活自己。 要是不行,还是早早找好退路。 少年知道这是为他们好,连忙应下,开心都在前面带路:“您想去哪里看?” 凤十九想了想:“其实山林不适合耕种,不说浇水问题,便是地形也不行,林木众多,是一种隐蔽,而且要是砍了的话,或许会引发泥石流,所以最好还是在山脚。” 山脚,以及下面那连绵一片。 少年便带他们下山。 路上遇见其他人打招呼,只说老大是想下山看看土地,看能不能帮忙耕种。 这是大事,众人顿时眼睛一亮,下意识跟了上来。 一路到山脚。 凤十九抓了一把土,摸了摸,再抓一把,然后换了个递给再抓。 一脸沉重,叫众人看了也心里沉甸甸的。 寨子里都是农民,很多都是老把式,当然知道这里的土质有多不好。 要不然凭他们的性格,早在底下开垦田地了,哪能任杂草疯长。 但纪宁玉可没摸过锄头,也不晓得其中区别,见她站着不说话了,连忙问道:“怎么样?” 凤十九看着面前的大山,威远沉重,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她有些忧伤道:“我觉得我的钱,应当养不了那么多人那么久。” 入不敷出,她迟早会穷死。 而且要她白养着这些人,她也不乐意。 那些可都是她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啊! 何况升米恩斗米仇,她不是这些人的娘,没有责任一直养着这些人。 “看来不行。”纪宁玉有些失望,但也隐隐松了口气。 他也不想花凤十九养这么多人。 俩人声音并未刻意压低,旁边跟着的人也没有怎么保持距离,因此听的一清二楚。 他们面面相觑,心里浮现绝望。 并不是绝望土地不能耕种,而是……老大要踹掉他们了。 那他们又要挨饿了。 听说益州王造反,益州关闭,世道乱的很,连商人都不敢上路了,他们这偏僻地方,更是难见一个人。 他们终于要走到末路了吗? 不少人都心神恍惚,哭了起来。 一声哭,百声哭,不过片刻附近便全是哭声。 正在沉思的凤十九被迫被打断:“……” 她略有些懵逼:“你们号丧呢?” 第一百六十一章 枕头风 “也差不多。”一个人抹了抹眼泪道,“虽然现在还没死,但以后总会死的,我们这是提前哭一哭自己。” 怎么就有他们这么命苦的人。 “我这么大年纪,倒是活够了,只是可怜我那小孙,不过垂髻之年,甚至都没外出过,就这么去了,也实在……”忽然冲凤十九一跪,“这些日子蒙受您出手,得以续命到现在,小老儿感激不尽,便是您现在要走,小老儿也绝没脸出口阻拦,只是我那小孙儿……” 老者头抵着地,哭道:“还求您发发慈悲,将他一起带走。” “将来不求出人头地,也不求活的有多好,能让他活着,就已经够了,小老儿感激不尽,来世必做牛做马回报。” 他一说,不少家有孩子的人也齐齐跪下,恳求起来。 他们不求保全自己,只求能救孩子一命。 朱卡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扑通一声跪下,眼眶红红道,“老大,我知道您看不起我们是山贼出身,觉得我们是草莽,违法乱纪,我们也自知罪孽深重,但是,孩子是无辜的。” 凤十九:没,我也没咋嫌弃,毕竟我也是靠这个赚钱的。 他哽咽道:“这些孩子,大的不过十岁,小的还不会跑,什么都不懂,要是陪我们一起饿死在这里……” 想想,他就有些难过。 众人被说的心肝俱裂,齐齐冲她磕头,哭声不断,嘴里说着一些发誓的话,无外乎来世结草环,或做牛做马相报之类。 凤十九没有说话,站在那里,身材欣长,微微垂着眸子,神色平静,像是那玉雕上的人儿。 没有生气,也没有情绪。 山风吹起,吹动宽松的衣裳,勾勒出修长窈窕的身形,长发随风,更显得飘飘欲仙,也更显得……冷漠。 有人抬头看了一眼,便立刻低下头去,像是被刺到眼睛一样。 对比她的平静,纪宁玉情绪就外露的多。 他生来幸福,虽父母早逝,但有一长兄,如父如母将他拉扯大,除了要,从未吃过什么苦,也从未看到过这种场景。 往日读过的史书,那一行行字,似乎都俱现出来。 【早蝗,大饥,疫】 【婴儿贯于槊上,盘舞以为戏】 【四月,南攻颍川,屠之】 【烹子充饥,杀食胞弟】 【……】 他们已经挨过一轮轮天灾,现在却要终止于人祸吗? 手指不知何时抓住凤十九的衣袖,手指攥的近乎将单薄的衣衫攥碎,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扭头看着凤十九,那张白玉书生面上,神情崩碎,眼睛瞪大,泪水满脸却不自知。 他想开口救下这些人,但他也是靠凤十九救助,若无她,自己已死。 他开不了这个口。 凤十九平静看他,看着这向来安静沉默,喜欢藏心事的青年,第二次这般情绪外露。 下意识伸出手,给他抹了一把泪水。 遭了,没带帕子。 于是手掌一垂,放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算作安慰。 “我没说不管他们。”那道声音向来清淡,清冷冷的,似乎随时都能随风飘散,但众人都听的一清二楚,不禁有些茫然的抬头。 凤十九看着众人,眸光乌沉:“种不了地,可以种别的。” 顿了顿,道:“我之前也说过,这里不适合种田,所以只能种别的。” “种,种啥?”朱卡傻愣愣问。 “有用的,能赚钱的,能换粮食的。”凤十九,“但是在我说之前,你们能不能起来?” 她淡淡道:“我还想长命百岁。”不想折寿。 众人闻言都有点呆傻,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朱卡机灵,听出她话中意思,立刻去拉人起来,“快起来,老大不让跪呢,怕折寿。” 众人想说这样的人应该被人跪惯了,怕什么折寿,但被那清冷的目光一扫,还是下意识站了起来。 老大也不知道干啥的,气势可真强啊,有人心中暗道,比县令老爷看着厉害多了。 “我就知道你会心软。”纪宁玉听她所言,心神一定,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 凤十九没有说话,只是示意他看着自己眼睛。 “干,干什么?”青年白脸瞬间红透了。 凤十九:“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她有些惊奇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哭成这样,怪好看的。” 带着一种强烈的破碎感,那隐忍的神情,更是令人难以移开目光。 原来男子哭都这么好看的? 目光一扫寨子里的众人,迅速收回目光,看来还是要分人的。 纪宁玉:“……” 纪宁玉脸更红了。 . “你们这里确实种不了粮食。”凤十九随手抓了把土,手掌微松往下落,有半数都被吹飞了,可见这土有多干燥。 事实上,她觉得若非山上有一口泉水,这些人估计更加艰难。 “但在半山腰上,整理整理,应该可以种别的东西。” “种啥?”朱卡自从听她说不走,就整个人处于兴奋状态,摩拳擦掌道,“只要您说,我都给您弄来!” 凤十九:“药材种子你也有?” “……”还真没有。 一老头将他拉下去,恭敬对凤十九道:“老大的意思是,我们在山林里种药材?” “只能如此。”这破地方也不能种别的啊。 哦,倒是可以种果树,但那玩意周期长,而且不能当粮食,太平盛世还行,现在种不合时宜。 老者恭敬道:“您说个名字,我们叫人去县城买。只是不知道有什么药材能种,我们也没有经验……” 买种子的钱还不是要她出? 心中一叹,面上丝毫不露:“不用,种子我有了,虽然不多,但弄出来的东西能撑几个月也没问题。” 到时候就卖给益州王,打仗急需,给他出高价,用粮食买! 见她有所准备,众人都激动起来。 纪宁玉一脸惊讶:“你是想种罂粟?” “我只有这个种子。”她出来时也只带了这个。 当然,还带了伤药。 纪宁玉知道这物的妙用,也忍不住激动起来:“有此物在,不愁我们挣不到钱!” 之后的粮食有着落,众人也很高兴,虽然他们还没看到影子,但老大说的,总不会有错。 有人见俩人一青一蓝站在一起,皆面容姣好,淡淡含笑的样子——虽然含笑的只有纪宁玉,忍不住心头一动:“果然还是枕头风有用。” 第一百六十二章 别怪我 声音很小,但凤十九何等耳力,忍不住淡淡扫了一眼。 那人立刻噤声,缩了缩脖子。 纪宁玉也听到,忍不住辩解道:“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你们不要胡乱猜度。” 众人齐齐点头:“嗯嗯嗯!” 那模样,鬼都看得出他们没有相信。 纪宁玉有些无力,还有些尴尬,忍不住看向凤十九。 凤十九倒不在意这些,她向来是不在乎任何流言蜚语的,见他这样,还反过来安慰他:“没事,不用在意,我们清者自清,等相处一段时间,他们自己就会明白了。” 纪宁玉有些无言,道:“我是怕影响到你。” “我有什么好被影响的?”凤十九感到惊奇。 纪宁玉欲言又止,但看着她,半响没说出话,最终苦笑一声。 点点头,“我知道了。” 凤十九也不知道他知道啥了,挠挠头,转身回去,打算看看自己带来的种子。 卖药能赚钱的前提是,她的种子还有活性,能种出来。 纪宁玉下意识跟上。 一群人也哗啦啦跟上。 不过大家都很有眼色,知道什么时候能跟,什么时候不能跟,只到了山上,就各自散开。 那个说话的老者,召集大家去开垦土地。 既然决定种东西,就要把土地伺候好了。 . 纪宁玉一直跟着凤十九进屋子。 期间一句话也没说,很沉默,也很乖。 凤十九检查了一下种子,发现应该都可以种……至于是不是百分百能活,她也不确定。 但打开这个包袱,却叫她想起一些往事。 说起来,这包袱,还是牧魏闲给她收拾的。 或许他在做完决定后就后悔了,帮她将包袱收拾好,里头不仅放了种子,还放了银子,而且放的是银票,并不占地方。 连她常用的东西也收拾起来,甚至还有一套衣服。 甚至……连那颗药,都是有问题的。 凤十九扭头:“一直忘了问你,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而且还这么有缘分,找到自己。 “我来找你。”纪宁玉一笑,他记得他说过这个,看来是她忘了。 凤十九:“来给我收尸?” 纪宁玉脸一红,有些窘迫。 当初也是有点生气了,才会那么说,事实上他根本不敢想。 比起死,他当然期盼她活着。 “我更疑惑的是。”手指摩擦着,凤十九看着他,“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纪宁玉一惊。 凤十九:“新伤加旧伤,要不是碰到我,要是再晚上那么一天,半天,妥妥的无力回天,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要知道,她来之前,这人受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先天体弱,很难根治,需要多养养,最好养得更好。 现在却……有早衰之相。 凤十九看着他,目光深沉,不经意间划过一抹杀意:“可是那老头子……” 拜老头子所赐,自己活这么多年,那么多次死里逃生,还是第一次被坑这么惨。 若非小黄来得及时,若非那颗药是假的,自己当时铁定死在那座桥上。 这仇,必报! “不是。”纪宁玉失笑,却并未错过她那一抹杀意,联想她身体状况,且听寨子里的人说她还养了很久的伤……心中一沉,面上却微笑,他摇摇头道,“与他人无关,是我自己身子骨太弱,不适合赶路,这才如此。” 他笑了笑:“我的身体,你也知道。” 确实有够不好的,不能受累,不能心事过重。 黑漆漆的眸子看着他:“若真是如此,那便好。” 纪宁玉微微一笑,笑容虽淡,却如春风拂面。 他没说的是,那位老爷子确实没有为难自己,因他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但那位……却是实实在在对自己起了杀意。 只是不知如何,却没对自己动手。 或许是因为,装纯良装了二十多年,这纯良面具,他也摘不下来了吧。 眼神复杂的看她一眼,纪宁玉转身出去,“我去拎壶茶。” “知道了,注意些,别被烫到了。”凤十九下意识嘱咐。 纪宁玉不免失笑,他只是身体虚弱,又不是小孩子……脑子里顷刻间闪过什么。 或许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 她……竟一点儿不恨吗? . 益州。 “少爷。”小六进来,递过来一个纸条。 “这是小八传回来的。”小八不是他弟弟,而且年龄与他差不多,只是一排下来,刚好行八而已。 他们养的这队人里,有人轻功好,有人刀法好,有人五感敏锐,有人存在感低……各有所长。 而小八,便是耳朵好,眼力也好,是专门培养的斥候。 不久前,他被吩咐,跟着一个人,出了罗阳,出了益州。 原本盘腿坐在地上,正懒散看天的青年闻言立刻精神起来:“谁?小八?快拿来。” 拨开一看,简简单单一句话,还分了好几段。 【乌云寨,久不归,活着】 后面似乎不确定,笔迹有些拖沓,但还是写道【似乎看到少夫人】 牧魏闲一怔,慢慢坐直了。 “乌云寨?” 手指在纸上点了点,示意小六展开说说。 小六绞尽脑汁,也没有丝毫相关记忆,委婉道:“或许是一个小地方。” 小的根本无人知晓,只有本地人知道那种。 牧魏闲:“去查。” 小六立刻转身出去,出去前停顿了一下。 牧魏闲:“有话直说。” 小六就道:“少爷,我好像听人说老爷请了益州王过来。” ‘过来’二字,刻意点重。 然而牧魏闲毫无反应:“哦。” 小六只好叹着气走了。 自少夫人走后,少爷也不伪装了,明明该是很好的事情,结果竟然连性子都冷漠了,一点都没有以前的亲切温和。 一点也不好说话。 不好说话的牧魏闲站了起来,从抽屉里拿出火折子,擦亮了,将小纸条放在上面点燃。 火舌跳跃,不过短短一瞬,纸条就被吞噬殆尽,化成一撮灰烬。 透过火蛇,他似乎看到一道决绝的人脸。 “药是我吃的,小黄也是匹不错的马,你应当安全活下来了。” 那么多人又如何,他相信这难为不了他的十九。 “别怪我心狠,只有这样,我才能保全你。” 几十年的等待,爷爷……已经疯了。 “少爷,老爷有请,说是益州王来了。”小六又回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身不由己 酝酿好的情绪忽然被这一嗓子喊没了,牧魏闲沉默一下。 “滚!” 小六:“哎!” “您要记得去啊!”说完赶紧跑了,生怕再被训斥。 屋内,牧魏闲摁了摁额头。 熄灭火折子,重新放回去,忍不住叹了口气。 “人在局中,身不由己。” 此刻他宁愿自己是一颗棋子。 棋子尚有跳脱棋盘的机会,执棋的人却不能中途放弃,注定要一条路走到黑。 他……也是执棋的人。 眼帘微垂,牧魏闲走到屋子里,对着将近一人高的铜镜照了照。 离得远,连面目也是模糊的,只瞧见一个白皙的影子。 手指自上而下一点点整理自己的衣衫,确认无一丝不对劲的地方,这才转身出去。 当然,也没忘记拍打拍打屁股,免得上面沾的有土。 他如此郑重,却并非看重那位益州王,事实上,他一点儿也看不上这位少年王爷,他只是……习惯性,或者说,强迫性的维持礼仪而已。 一些放弃了二十年的礼仪。 . 益州王正坐在主位上,左手坐的是一个青年,右手边则是老爷子,一身郑重的衣裳,胡子被梳的整整齐齐,看起来颇为精神,似乎连年龄也小了几岁。 阳光倾洒,略微暗了点,俩人齐齐看过去,就见一锦白衣袍的青年大步走来,头戴玉冠,面若冠玉。 益州王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少年郎,一时间眼睛都亮了,赞叹道:“果然久闻不如一见,当真是少年英雄!” 老爷子也挺满意的,摸着胡子笑:“魏闲,这便是益州靖王,快来见过。” 益州王微微笑着,神色骄傲,但因面容姣好,看上去并不惹人生厌。 还算年轻,但并没有自己长得好。 牧魏闲目光一扫:“我们一样大。” 这话回的是益州王之前的话。 什么少年英雄,这话是他该夸的吗? 益州王面色一僵。 老爷子也是一僵。 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而对益州王笑道:“王爷,小孙无状,平日里被在下所宠坏了,说话难免不知轻重,还请王爷见谅。” 有台阶就下,益州王含笑摆手:“无妨,无妨,少年人意气风发,就该如此。” 闻言牧魏闲忍不住看他一眼,没说话,走到一旁。 竟然还说这种话,莫非他真觉得他年龄很大了? 益州王也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皮一僵,心中有些不满。 他年纪不大,为了服人,平日里言语就尽量往成熟那边靠,大家都表示良好,怎么就这牧魏闲受不了? 而且,一个大男人,竟然长这么好看,一看就是个绣花枕头。 扫了一眼,即便心中不满,面上没有丝毫展现出来,益州王请牧魏闲坐下,牧魏闲安然坐下。 一时无人说话。 牧魏闲:“怎么不说话?” “……” 一旁的老爷子闻言恨不得给他一脚,早知道不娶凤十九那个祸害了,不仅勾了他孙子的心,竟然把他孙子良好的语言习惯也带坏了。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一点眼色也没有。 或者说,他不想看人眼色。 心中一叹,老爷子也没提醒他要他给益州王道歉,而是开口道:“方才王爷正与我说,要借钱之事。” 牧魏闲掀了掀眼皮子:“爷爷,你发大财了?” 老爷子一脸疑惑。 牧魏闲就道:“不是已经给了十万两,你还有钱?” “……”老爷子忍不住脸皮一抽,半响接不出话。 一旁益州王被他这么直白说的,也有些尴尬。 虽然知道是这样,但能不能不要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牧魏闲却冷不丁问道:“你们一共有多少兵?” “本王有大军二十万。”益州王骄傲一笑。 牧魏闲:“全部?” 益州王刚想点头,忽然对上他的眼睛,觉察一点不对劲,这人怎么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微微点头,表示确定。 牧魏闲没说话,看向他一旁的一个青年,那位青年一身蓝色袍子,真丝织就,看上去相当顺滑。 面容白净,唯下巴一点黑色胡子,添了几分文雅,看起来就是一个颇有气质的读书人。 青年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兵不在多,在精。” 先皇留给王爷那队人,可不是吃素的。 闻言牧魏闲点点头:“看来人数不足二十万。”怕是十五万都不够,真当有那么多人想参军啊,又不是什么正统军队。 青年一噎,笑容淡了下来。 不等他反问这人是不是对他们有意见,牧魏闲已经再问道:“你们粮草够吗?” 只当他这是在了解情况,益州王再次提起笑容:“莫担心,粮草自然是够的,绝对饿不着那些保家卫国之人。” 他朗笑道:“我虽不才,但也知道不能饿着这做辛苦事的人。” 牧魏闲就点点头:“知道了。” 益州王感到惊奇:“魏闲这是知道什么了?” 牧魏闲一顿,心道要不是他知道自己姓魏名闲,否则听这一声,绝对会被心梗到。 牧魏闲道:“估计你们粮食也不够。” 益州王笑不出来了,沉声问道:“何处此言?” 他暴露了什么了吗? 牧魏闲道:“去年虽是丰收年,但今年大旱,别说交税,严重地界饿死百姓无数,便是灾情轻松的地点,百姓也是将将果腹,王爷又是在哪征的粮草?” 是早就屯的陈粮,还是截了哪个地方的赋税? “这些都不是牧公子该担心的事。”旁边的青年忽然出声,温和,却强势道,“牧公子只需知道,尔等现在是被绑在我们这条船上的就好。” “我们兴,牧公子兴,我们不好,牧公子绝对保不住命。” 牧魏闲目光一转:“你是?” 青年一笑,笑容虽温和,但是带着难以掩饰的骄傲:“吾姓周。” 敢这样介绍的,那便是笃定自己只说一个字,别人也能猜出自己的来历。 能有这种待遇的,除了皇帝,便只有各大世家。 周……“敢问可是益州周家?” 周公子一笑:“正是。” 牧魏闲眼睛一亮:“听闻周家在洛州也有些势力。” 看来是被自己家世倾倒了,周公子一笑,“牧公子严重了,只是认识一些人罢了。” “那周公子,可知道乌云寨?” 第一百六十四章 粮贵 “乌云寨?”周公子瞠目结舌,忍不住嘴角抽搐。 还以为这人是知道自己家世,对自己产生膜拜心理…… 牧魏闲点头:“据说是一个很有名的势力,里头全是劫……喜欢劫富济贫的好汉。” 很好,这是把自己当做包打听了。 周公子笑容一淡,但忍不住跟着回想一番,然而……摇头道:“并未听说过还有这个势力。” “估计只是一个不出名的小地罢了。”周公子道,“不知牧公子从何处得知此地?” 莫非此地有什么典故? 牧魏闲道:“话本上。” 笑容一僵,眼睛瞪大,周公子:“什么?!” 连益州王也忍不住看过去,他方才是不是听错了,这人说是话本上看到的地方? 然后来找人求证? 倒也没什么毛病,但是……总感觉相当促狭,纨绔,不是正经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不由看了老爷子一眼,用眼神询问,不是说你家孙子受到刺激,脑子大好了吗,怎么看起来不像啊。 老爷子笑容僵硬。 半响无人说话,气氛有些僵硬,屋里四个人,有三个人此刻都不待见牧魏闲。 但事情还是要谈的,老爷子重新起了个话头子,几人继续说了下去。 另几人感谢的是,接下来牧魏闲并未出声,让他们大松一口气。 再说话,他们不保证能不能忍住脾气了。 这牧公子明明长得相当伶俐俊秀,缘何就长了这样一张嘴呢。 真是遗憾。 . 京城。 红墙琉璃瓦,殿内严肃而辉煌华丽。 一座池子内,热气腾腾中,一人坐在其中,露出半截身子,脊背宽厚,长发披散,直致水里。 热气蒸腾里看不清那人面孔,只觉得神秘而恐怖。 太监总管拿着一封信走进去的时候,青年正轻执酒壶,一副淡呷的模样。 “主子。”太监总管低着头,恭敬而卑微。 扭头看了一眼,抬手将信拿出,展开一看,男人忍不住发出笑声,俊美的脸上显出几分邪气,狭长凤眼冷傲至极,看人的时候似乎总在不屑。 “这老四,长大了。”嗤笑一声,“还真有了几分胆子,敢站起来跟对对着干了。” “也好。”随手将信放回去,示意烧了,青年道,“刚好觉得无聊,他正好撞上来,倒也算有眼色。” 话落,门口传来异动,青年皱眉,“怎么回事?” 信已经被烧了,太监总管走出去:“老奴出去看看。” 片刻后就回来:“刘美人求见,说是给您带了您最喜欢喝的汤。” 青年兴致不错,道:“让她进来。” 片刻后,一身水红的女子袅袅走来,行走间袅袅婷婷,看脸分明还是十六七八的娇嫩少女,身姿却玲珑有致,相当……劲爆。 她也知道自己优点,穿衣都偏紧,更显出自己好身材。 看到男人目光,大着胆子抛了一个媚眼。 片刻后,女子惊叫一声,随着水声哗啦,池子里便多了一个人。 . 洛州,乌云寨。 凤十九终于大好,既然决定留下,也不在山上窝着了。 准备妥当,坐上马车,打算进城。 本来有好多人打算跟着,但……马车总比人走的快,而且他们一个个大老爷们的,可不能,也不敢跟老大挤一辆车里。 于是便只带了朱卡这个当车夫的,以及一个硬赖上来打算当备用车夫的少年。 还是知道凤十九要买东西,不晓得要买多少,于是后面老四他们拉了一辆板车跟着,免得到时候买太多,放不下。 他们可不敢虐待老大的马,老大不说,那特别嚣张的马,肯定对他们撅蹄子。 想到这里老四便一阵唏嘘,老大不愧是老大,连养的马都这么……这么凶。 乌云寨相当偏僻,走路到县城需要快一个时辰,赶马车会快一些。 他们出门早,到县城的时候,太阳刚刚开始热,加之现在天气凉快了,温度还行。 凤十九给了朱卡银子,让他去买菜,以及自己寨子里需要的东西,打算自己去逛。 少年厚着脸皮跟上她:“老大,你第一次来,不熟悉路,我给您带路,您要去哪儿?” 凤十九想了想:“去粮铺吧。” 少年眼睛一亮:“是要买粮食吗?” 但很快就道:“前两天二哥他们刚买了一大批粮食,现在还有呢。” 凤十九:“多屯点总是没错的。” 少年便带她过去。 他当然是来过的,领着凤十九去最熟悉那家铺子,进门就喊:“老板,买米。” “可以,七十文一斗,买多少?” 少年吓了一跳,惊叫道:“七十文,不是三十五文吗?!” 掌柜的正在拨打算盘,闻言呵呵一笑,抬起头看看是哪个熟客,结果熟客没看到,却看到一个大美人。 一怔,要不是对上那双过于冷漠的眼睛,差点没晃过神来。 移开目光,连忙挤出笑容,卖惨道:“现在年节不容易啊,我们也不想涨价,但不涨价,我们也挣不到钱,总不能白做慈善吧。” “我们这是小本生意,可禁不起那般浪费哦!” 话是对少年说的,眼睛却忍不住朝凤十九看去。 哎哟,哪来的小娘子,长得可真标志,他们县令千金都没长成这样。 “可你这也涨太多了吧!”少年一拍桌子,不干了,“七十文,我以为三十五文就够了,七十文你咋好意外喊的!” 掌柜的笑眯眯,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价就是这个价,你们呢,爱买不买,反正你们不买,总有人会买的。” 灾难当头,银子算什么,粮食才最重要啊。 少年气得不轻,拉着凤十九要出去,“老大,我们走,不在这家买了,这家是奸商!” 话落,店里又进来了一个人,手里拎了一个小袋子,看着面黄肌瘦的,“掌柜的,这米怎么卖啊?” 掌柜的笑眯眯:“都是今年的新米呢,七十文一斗。” 那人瞪大了眼睛:“这,这么贵!” 掌柜的就想卖惨。 那人不卖惨就比他惨了,惨淡一小,“那,多少钱一斤呢?” “六文一斤。” 凤十九挑眉。 第一百六十五章 齐齐涨价 少年不懂算术,见她神色不对,就低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价钱不对?” 虽然声音低,但还是有人听到,那个买菜的大叔,立刻看过来,目光希冀。 六文……也太贵了,他就没买过这么贵的米。 掌柜的则被唬了一跳,连忙道:“可没有不对啊,我们是不坑人的。” 转头对大叔说道:“买一斤确实不划算,你要是买两斤,我就给你算十个铜板,如何?” 这样算,确实便宜了一文。 但大叔还是忍不住看向凤十九,想听听她说些什么。 凤十九就道:“若一斗是七十文,那两斤十一文,确实是不错,不过……” 目光一转,看向掌柜。 掌柜的心中紧张,看来这位是个懂算术的,不过他也不慌,一般买少的,确实比买多了贵的。 掌柜的便整了整衣衫,微微笑着,镇定自若。 凤十九问道:“掌柜的很缺钱?” 掌柜的笑了:“瞧您这话说的,这天下还有谁能嫌钱多呢?” 凤十九:“我曾听一句话,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自以为自己不是君子,没想到掌柜的也不是。” “你!”掌柜的被当面攻击,脸色难看。 凤十九却转而问大叔:“你有多少钱?” “五,五十文?”大叔吓了一跳,但还是回道。 一只手伸过去,凤十九:“给我三十五文。” 大叔犹豫。 少年见次就说道:“别怕,我们老大有钱着呢,看不上你那点小钱。” 大叔脸有点红,害怕自己就这么被抢了,但想着实在店里,几人都看着,应该不至于。 便数了三十文出来。 凤十九收了钱,对掌柜的:“称一斗米。” 知道她这是要做好人,掌柜的面色不好看:“这位姑娘,我知道您心好,但您想做好事,也不能拿我的粮食做吧?” 话落,就见那气质冷的不像话的姑娘抬头看着自己,“够吗?” 手下是刚数出来的铜板,粗粗一看,也有三四十。 脸色立刻堆起笑容,掌柜的连忙捞起铜板数了数,不多不少,加起来正好七十个。 脸色乐开了花:“您等着,我这就给您准备粮食!” 不多事,一斗粮食装好,看大叔没大袋子,还送了一个。 旁边的大叔已经看呆了,语无伦次道:“这,这是……” 凤十九示意他带走:“拿回去吧。” 冷淡的语气,听起来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大叔却眼睛红了。 想到自家困难,并没有拒绝,而是冲凤十九屈膝……屈到一半就被不知名的力量挡住,凤十九道:“我不喜欢人跪我。” 大叔恍然大悟,站了起来,冲她深深一鞠躬。 今日大恩大德,来日必将百倍报答。 顿了顿,问道:“敢问恩公姓甚名谁,我明赵点,我家人都叫我赵五郎,我家在赵家村……” 说了一堆,希望凤十九能记住,来日若有需要,他必将回报。 “不用,赶紧回去吧。” 赵五郎托着米走了。 剩下几人在店里,一派寂静。 掌柜的莫名有点怂,小心翼翼问道:“您还买粮食吗?” 他可是看到了,这姑娘钱袋子鼓着呢。 “买。” 瞬间喜笑颜开,掌柜的:“您要多少?” “你有多少?” 笑容一淡,掌柜表情冷淡下来:“客人这是何意?” 凤十九:“我想买你全部的粮食。” 要是往常掌柜的听到这话,一准笑开了,但现在却笃定这就是来找茬的。 脸上完全没有笑容,掌柜淡淡道:“没有这种规矩。” “看您也是个心善之人,应该会为百姓着想,若是您把粮食买光了,其他百姓买什么?” “那就不是你能操心的事情了。”一手抓着米,如沙扬起,阳光下米粒近乎透明,光泽温润如玉石。 微微侧头:“这么为百姓着想,倒不像是掌柜风格。” 掌柜的皮笑肉不笑:“这话过了,我开粮铺的,与百姓息息相关,还要靠大家伙养活呢。” “原来你也知道开粮铺的很重要。”手中最后一粒米落下,凤十九淡声道,“但我却没见你有什么良心。” “敢开价七十文一斗,若说掌柜是个厚道人,我是不信的。” 掌柜脸色发青,知道自己说不过她,不欲多说,直接赶客道:“客人若无意做生意,还是出去吧,我们店里不欢迎闲人。” 直起身子,凤十九没有多说,转身出去。 临走之前,撂下一句:“我是真心想买粮食的。” 所以她一定会买到。 出门去,站在略显空荡的大街上,少年愤愤不平:“这掌柜也太过分了,价钱高也就罢了,我们有意做生意,竟然还不欢迎我们!” “说明他无意做生意。” 凤十九示意他去问另外几家的粮铺价格。 “应该都一样。”少年挠头道,这些粮商都是认识的,价格一般都开的一样。” 甚至连伙计的工钱都一样。 不过今日稀罕,他竟没有看到店铺的伙计,莫非是休息了? 话是这样说,少年还是去问了一圈,片刻后回来,答案并不出意外。 “再去打听打听,什么时候涨的价,可有原因。” 走向一家茶楼,“我去那边等你。” 少年哎了一声,也不担心她,转身跑走了。 快一个时辰,少年才回来,对她道:“没打听出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也没打听出原因,就知道在昨日,忽然就涨价了,几家粮铺都是这样,跟商量好的一样。” 凤十九确信他们是商量好的。 给他一把铜钱:“去买点吃的回来。” 刚喝了一口水的少年:“……” “哎!” 没多久,朱卡和一齐出来的人也过来了,手里拎着香喷喷的吃食。 不过香喷喷的是给凤十九的,他们齐齐啃大馒头。 见老大皱眉,似乎不赞同,朱卡就笑道:“有大馒头就不错了,我们以前还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呢。” “现在确实应该省着一些。”凤十九道,“粮食等我去买,把板车留给我……嗯,你们也留下两个人,把其他要买的东西都买回去。” 朱卡听出她话中意思:“老大您是不打算回去了吗?” 第一百六十六章 梁上君子 “暂时不回。”凤十九道,“我要确认一些事情。” 知道她应该不会说,朱卡也没多问,很快将人分配好。 他与老四留下,让少年跟老七拉板车回去。 少年:“……” 少年不太乐意:“我想跟着老大呢。” 拉板车可累了,而且上头还有东西,肯定累死,还是坐马车舒服。 朱卡横他一眼:“你便是留下来,又能做什么?” 少年骄傲道:“我能跑腿。” “……” 朱卡直接决定了让他回去,不容辩驳。 吃完饭,少年就跟老七一起,拉着一板车吃的回去——只要是肉。 对于这点,凤十九有不同意见:“山林那么大,大可以养一些东西,鸡鸭鹅,猪都可以,散养就好,说不定味道更好。” 几人迟疑,少年更是大惊失色:“这不好吧,这不跟野的一样吗,我们可不会打猎。” 凤十九就道:“那你们挺笨的。” 几人抑郁。 但凤十九还是做了决定,毕竟他们不会打猎,她却是会的。 于是板车上又加了十二头小猪崽,正好是一窝子。 少年:“……”好重,早知道不来了。 下午,凤十九去了药铺,拎了一堆药,而后去布庄买了一堆布。 一堆在几人看来她绝对穿不完的布。 朱卡欲言又止:“老大,您要是喜欢做衣服,咱可以下次再来,不用一下子买这么多……” 凤十九没解释:“我有用。” 朱卡想不出来她除了做衣服,还有什么用。 但老大的事情,不容他置喙。 终于熬到天黑,街上店铺都关门,一家家灯火亮起。 或许是确定没有生意,粮铺关的更早,到这会儿,已经连饭香味都传过了。 然后朱卡与老四,就眼睁睁看着自家老大撂下一句去去就回,然后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消失了!! 朱卡与老七对视一眼,满意的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之色。 这等功夫,真是不像人间有的。 . 粮铺后面不仅有住处,还有粮仓。 十分顺利的找到粮仓,手指在锁上摸索几下,便应声而开。 掏出火折子往里走,片刻后出来,重新将门锁上。 接下来一一如此,将几家粮铺的粮仓逛了个遍。 “他们的粮食都没了大半。”剩下的一小半,也就堆满了两个粮仓,够吃用,但靠这几间房子的粮食,想要供活一县百姓,难上加难。 外头已经有灯熄灭,朱卡坐在马车里,与老七缩在一起互相取暖,却也不敢动车上的被子。 他们都不经常洗澡,害怕把被子弄脏,然后招来毒打。 他爹的,这天的晚上还真挺冷。 马车帘子忽然被掀开,一个人影凑了过来,俩人吓了一跳,几乎抱在一起。 “是我。”凤十九弯腰进来,将蜡烛点亮,“怎么不点灯。” 朱卡松了口气,搓着手道,“我们呆着也没事呢,点灯多浪费啊。” 凤十九有些无言,但没说什么,坐在两人对面。 见俩人冻的腿都在抖,随手将被子丢过去,问道:“最近有没有大批的人出洛州?” “压送东西的那种。” “没有。”朱卡确定道,“我们每天都在山脚守着,没看到有啥人出去。” 而且还押送大批东西,要是有,他们绝对要拼一把。 凤十九皱眉,莫非他们是晚上走的? 又或者说,自己判断错了,这几家粮铺,本身存货就不多? 但说不过去,她查探过空屋子,其中有几间明显是新打扫过的,地上干干净净,连墙都被擦干净了,与最外间的一看就知道空了好久的房间不一样。 所以……粮食还是被搬走了。 无意识捏着手指,心中不断做着猜想,然后又不断否认掉。 最终得出结论,要么是连夜运走,所以乌云寨的人并未察觉;要么根本没有运走,粮食还在城里,等待有朝一日大军过来,刚好可以取用。 凤十九更相信是后者。 “你们之前说,吞了你们田地的人,姓周?”凤十九忽然抬头,“周家势力在此地很有名吗?” 俩人第一时间并未反应过来是对自己说的话,还愣了一下。 朱卡最先反应过来,点头道:“确实姓周,那个管家姓周,他说自己主家也姓周。” 其实那管家也不是显摆,是某次说漏了嘴,但还是被他死死记住了。 不过关于势力问题……朱卡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们也不知道这个,我只知道城东有个周宅,挺大的,大门很是气派。” 那看来与他们有关的可能性很大。 帘子再次被掀开,凤十九:“我出去一趟。” 话落,随着一阵风,门帘子落下,人影又不见了。 俩人抱着被子,开始犯困起来。 而出了马车的凤十九,在刚跳了几次后,就有些后悔了。 无他,忘了问门牌号了,她相信朱卡一定对这个记得清清楚楚。 然而再回去也是费劲,不如直接跑一趟。 反正祁南县也没有很大,周宅若真的很大,那倒是很好找。 一刻钟后,大门紧闭的周宅门前,多了一道身影,暗夜里只能瞧见一道清瘦的影子,未见轮廓面容。 确认是周宅没有找错,三下五除二便翻了进去,直直朝着亮灯处而去。 府上亮灯处不少,排除很明显是下人住的的地方,还有两处。 选择性困难,索性掏出铜板。 片刻后,她绕到左边,从左边悄悄潜入。 无论何时,屋顶上都是最适合偷听的地点之一。 轻巧落在屋顶上,只有风声带起,落下时并未带起任何动静。 找到声音传来之地,悄悄将瓦片掀起来。 怼着脸往下看。 屋内有一个人,看不清脸,但似乎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正伏案写着什么,可惜距离有些远,她看不清。 等下找机会下去看看。 想法刚落,敲门声响起,不过片刻,一穿着单薄的女子拎着汤走来,神情关切:“老爷,夜深了,知道您还未睡,妾身给您带了点补汤。” 用东西将信纸盖住,周老爷扭头道:“你辛苦了。” 女子走来,将汤放在桌上,直接坐到他腿上,然后盛汤喂他。 香气传来,凤十九鼻子动了动,这汤…… 第一百六十七章 明抢 汤味是极鲜的,看的出来下了不少好料,尤其凤十九最近养伤,虽然没有断过肉,但乌云寨那帮人的手艺……跟正经厨娘是没法比的,只能说能吃,吃不死人。 竟有些馋了。 但馋不过两秒,就隐约感觉脑子里划过什么,却又没抓住,只是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预感在看到女子在慢慢剥落男子衣衫的时候慢慢加大。 随着两个人都衣衫半解,正常人都知道接下来的内容再看就会长针眼了,凤十九虽然没有亲眼看过,但也隐隐知道一些这方面的问题。 默默将瓦片拿在手里,刚打算盖上的时候,忽然听到两声叠在一起的呻吟,挺大声的,吓了她一条,下意识看过去。 然后与舒服的躺在椅子上看天的人四目相对了。 “……” 气氛有片刻的寂静,尴尬的像是要进入虚无的境地。 “来,来人啊——” 随着男声高喊,凤十九终于放下瓦片,身形一闪,消失在此地。 周宅瞬间热闹起来,书房被团团围住。 守在门口的长随一脚踢开门,看到的却是相当辣眼睛的一幕。 “……”瞬间背过身子,长随尴尬的整个人都要熟透了,“属下……” 属下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别的字。 还是那位周大人出声解释道:“有刺客,方才就在屋顶上,你们去将他找回来!” 长随一凛,屋顶? “大人你没事吧?” “没事。”周大人抱着一脸懵逼的美人,示意长随出去,“早早抓住刺客才是正事。” 周宅彻底热闹起来,灯火通明,大张旗鼓只为寻找一个他们并未见过的刺客。 或许有钱人家比一般人家都要怕死一些,周宅养的人也多,不说个个都是高手,起码高手不少,在屋顶上勘察一下,试图找出刺客留下的踪迹。 周宅也被封锁,如同一座从内部封锁的牢笼,只许进不许出。 要是换做一般刺客,说不定真的能被困死在里面。 然而凤十九本就是为查探一些事情而来,自然不会轻言放弃。 大户人家不仅规矩多,房子也多,她这次找屋子,废了不少时间。 终于,来到一间屋子前,黑夜里门口站着两个人。 这是很奇怪的,毕竟周宅已经热闹起来,能起床的都起了,这间屋子前的人却还坚守岗位。 看来就是这里了,凤十九暗道,两室没有运出去,而是被挪到这里。 周家……周家是益州世家,有周家子弟支持益州王起事,相当正常。 悄悄靠近,凤十九思索着怎么进去一探究竟。 推测远没有亲眼看到更来得令人放心。 “谁?”守门的武功不低,似乎觉察到什么,立刻警惕起来。 他身边的人一怔:“有人来了?” “应该不是吧。”摆摆手道,“外面正乱套呢,估计是……” 话还没说完就察觉不好,外面乱套,不就是是追查外人吗!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窝住了腰间的短刀,警惕起来。 然而敌暗我明,随着两根银针飞出,两人无声倒下。 片刻后,一道黑色清瘦的身影自黑暗中走出,心中得意一哼。 自从上次找针找不到之后,她就火速找人定制了一批银针,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熟练将锁撬开,闪身进去,没多久又出来。 刚要将锁锁上时,忽然一道劲风袭来。 心里一惊,下意识躲开,然而还是受了一点伤。 凤十九:“你身体素质很好。” 毕竟银针上她还浸了毒液,发作极快,又是插进穴道里,毒入体内,按理说这人不该这么醒过来。 除非这人懂医术可以解毒,或者说,吃多了毒药,体内有抗体了。 无人回答,守门人抽刀劈来,刀刀狠辣,直冲要人命而去。 或许他之前是个高手,然而中毒之后,身体受到影响,尤其提起内力,发现凝滞十分严重,自然弱凤十九几筹。 “不陪你玩了。”摆摆手,凤十九一个闪身,借此往后一飞,身姿相当缥缈轻灵,宛若燕子高飞。 随着一个闪眼,这燕子彻底消失不见。 守门人还想再追,却是面色一变,一口鲜血吐出,直直向后倒去,不省人事。 “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能解了我的毒。”而在他晕倒后,原先离开的身影又再次跑了回来,袖子在风中一甩,两点银光一闪,银针被收了回去。 这玩意可是要钱的,而且相当贵,光手工费就比银针本身贵多了,就这么丢了,她不舍得。 . 悄无声息来,悄无声息去。 马车里的两个人已经睡熟了,东倒西歪,连凤十九进来也没有察觉。 凤十九进去,一脚将人踹醒:“跟我走。” 俩人两脸没睡醒的茫然。 凤十九:“我们要去搬粮食。” 俩人清醒一些。 凤十九:“用偷的。” “……!”很好,这次终于清醒了,俩人眼睛瞪大,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偷……偷? 隐晦看了凤十九一眼,后者即便一身黑色,也难掩身上出众的气质,这样一个人,张口就要偷东西? “这……不好吧?”朱卡有些迟疑。 虽然他们打家劫舍,但他们抢劫的都是富人,他们不流行偷东西的! “确实不好。”凤十九若有所思,“但我们山上的粮食确实不够吃。” 朱卡:“我们……买?” 瞥他一眼,“你有钱?” 他没有,他穷死了,身上的钱还是来自于老大,每次买完东西,总有一些回扣被他留下。 不多,养活自己都困难。 俩人想到自己现在处境,也有些迟疑。 猜测她估计是没有钱了,毕竟那一个小包袱,里头装了衣裳种子,估计也装不了太多钱。 一时间心里都有些绝望。 老四最先冷静下来,也很快迈过心里的坎,当即问道:“偷谁的?” 粮铺的吗?今天的事情,他听小孙说了,竟然涨了那么多,粮铺老板确实该长个教训。 七十文一斗,寻常种子都没有这个价,即便他们能买得起,也绝对不会买的! “不偷。”凤十九却道,“好好一个人,学什么偷东西?” 俩人瞠目结舌。 凤十九:“我们明抢!” 第一百六十八章 决定 话落,气氛寂静下来,黑夜赋予空气多一的四集。 半响,朱卡才顾忌这是老大开口,结结巴巴给出回应:“抢,抢?” 凤十九颔首。 确认无误,朱卡跟老四的脸色一瞬间萎靡下来,看起来还有些想逃离。 虽然他们理论上来说是土匪,靠抢劫为生,但打劫山脚下的狗大户,跟抢县城里的店铺,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毕竟山脚下是他们的地盘,他们抢了人还敢嚣张的喊上一句,你叫啊,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们的。 但是在县城里抢劫,估计就是掌柜和官兵对着他们喊这句话。 一句话结论就是——“我们还不想死。” 难得默契,朱卡跟老四一起出声。 “没要你们去送死。”扫了他们一眼,目光如同料峭的冬风,带着淡淡的嘲讽气息。 凤十九道:“我们要抢的粮食,不在粮铺。” 试问县城里,粮食最多的人,除了粮铺,还有哪里? 朱卡一脸惊恐:“去抢县衙明显更可怕吧!!!” “……?” 清冷的眉眼带着毫不掩饰的迷惑,凤十九:“我什么时候说要你去抢县衙了?” 朱卡哆哆嗦嗦:“除了粮铺,不是县衙的粮食最多吗?” 凤十九没说话,用目光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毫不掩饰的嫌弃,像是两把尖刀一样,狠狠戳进朱卡与老四的胸膛。 俩人:“……” 终于舍得动一下他们因为害怕惊讶而团巴在一起的脑子,半响朱卡回过神:“你想让我们抢的是……周家?” 老大之前去的,可不就是周家吗? 凤十九颔首。 “周家……”眼里闪过不明的光,朱卡与老四对视一眼,齐齐点头道,“如果是周家的话,那我们愿意抢。” 不是可以,而是愿意,显然也盼着这个机会多时了。 凤十九:“看来你们对周家了解不少。” 至少已经确定仇人是谁了。 朱卡淡淡一笑:“好歹探听了几年,多少有些收获。” 毕竟那位管家自命非凡,从未掩饰过自己的跟脚,他们不止一次看到那位周管家出入周宅。 想到这里,原先不愿的情绪褪去,俩人兴致勃勃道:“我们什么时候去抢?” 凤十九瞥了二人一眼:“现在兴奋了?” 俩人嘿嘿一笑,能报仇,当然就早报啊! “也不知道那周家弄了那么多地,得藏了多少粮食呢。”朱卡若有所思,眼里藏着兴奋。 “不少。”凤十九,“绝对够山上的人吃上一两年。”甚至还有富余。 俩人就忍不住唏嘘:“这么多粮食啊,也不知道是抢了多少人的地才收来的。” 凤十九:“倒也不是。” 俩人愕然抬头。 凤十九道:“若我没猜错,粮铺里那些缺失的粮食,都进了周家。” 白皙的手指互相捏着,凤十九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周家在大肆敛粮。” 俩人一呆:“他们收粮食干嘛?” “自然是因为有人要用。”凤十九淡淡道,却没再解释,只是说,“抢粮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们,现在只要准备好就行了,好了,别问了,出去赶车吧,城门出不去,我们今晚要住在这里。” “对了,你们订房间了吗?” “没。”朱卡实诚道,“我们以为今晚要回去的。” 凤十九有一瞬的无言:“城门早在我还没去粮铺的时候就关了,你们从哪出去,钻狗洞吗?” 俩人说不出话。 老四连忙给他打圆场岔话题:“那现在还有客栈开着吗?” “找最大的客栈就成。” . 悦来客栈,无愧于江湖第一大客栈的名头,即便已经将要子时,还亮着一盏灯,为没归途的客人送一点点温暖。 一切都很好,小二热情和善,免费送热水,甚至还有夜宵,只除了一点——贵。 深夜价格,是白日价格的两倍。 朱卡看着自家老大掏出的那一锭银子,心肝都在颤抖:“这,这么贵?” 小二笑眯眯的收了银子:“毕竟不是正当时候,客观也要体谅一下我们值班人员。” 朱卡不想体谅,他只觉得心疼。 “不过……客人为什么这么晚才来客栈?”店小二送人上去,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朱卡就满脸心塞道:“谁想进来啊,这不是外头太冷了吗!” 小二:“……所以你们之前的打断是露宿街头?” “也不算吧,我们马车有顶盖呢。” 小二:“……” 咋滴,谁家的马车是没顶盖的不成? 但心里却是打消一些怀疑,毕竟虽然他们晚上也接待客人,但介于洛州有宵禁,城门关的早,所以其实……很少会在晚上接到客人。 而且即便是晚上,也不会这么晚。 这个点,正常人都熟睡了好吧,这几人却突然过来,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但看了一眼满脸心疼,一身布衣还补丁盖补丁的朱卡与老四,小二在心里将怀疑再次打消一些。 看上去就是个乡下汉子,应该就是因为心疼,才没想着住客栈,结果那位娘子受不了这晚秋的蚊子,以及将要进入冬日的冷风,这才进了客栈。 于是,在周家的人来巡查的时候,小二一时也没想到要将三个人供出去,三人安然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几人回去。 原人质现准寨主夫君一早就在等着,看到马车靠近,立刻迎了过来,面上带着淡淡的担忧之色:“你昨天怎么没回来?” “去查了点事。” 纪宁玉没详问,只问道:“没事吧?” 凤十九想了想,道:“还是有点事的。” 纪宁玉一脸懵逼。 一刻钟后,听了凤十九昨天经历与推理的纪宁玉更懵逼了。 “所以城里那位周大人是出自益州周家,而周家是支持益州王起事的主要人员?” 凤十九颔首。 纪宁玉:“所以那些被抢走的地,都是为了益州王而耕种,而被抢走的粮食,也是为了益州王而准备。” 凤十九再次颔首。 纪宁玉:“而你现在计划着要去抢那批粮食,还要买地?” 再次点头,片刻后觉得不对,又摇头。 纪宁玉心里升起一些希望。 凤十九:“我的打算不是现在抢,而是等时机到了再抢。” “…… 第一百六十九章 联系 纪宁玉:“……” 纪宁玉颇为无言的看着她,觉得自己被冷到了。 心中叹口气,还是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抢?” “等等。”女子略显苍白的薄唇轻启,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纪宁玉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不免有些颓然。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青年抿着唇瓣,神色有些抑郁,似乎十分委屈。 闻言凤十九诧异看他一眼。 “不是不告诉。”凤十九解释道,“只是我也不确定具体什么时候。” 纪宁玉追问:“那你怎么才能确定?” 起身走到书桌后面,捞起茶壶对着砚台一浇,白皙手指捏住墨块慢慢研磨,一举一动优雅轻巧。 凤十九道:“我需要找人确认一下。” 纪宁玉不知她要找谁确定,但直觉不太舒服,下意识走过来盯着看。 为了不让自己的行为显得太过突兀,伸手接过墨块,替她研磨,然后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在白纸上落墨。 “魏闲,展信佳。” 果然是他。 而且连姓氏都不带,纪宁玉感觉有点酸了。 但还是提醒道:“寄信的话,最好还是将姓氏带上吧,显得正式一些。” 当然,如果是故意如此,当他没说。 凤十九没有改,一边写,一边打着腹稿……好吧其实就写了一句话,一个问题。 写完就放下毛笔,等待晾干,俨然不打算再继续写的模样。 纪宁玉看的有些懵逼。 “姓氏没写错。”凤十九道,牧魏闲,真名就叫魏闲,她扭头看向纪宁玉,“你对他了解多少?” 纪宁玉毫不犹疑:“心机深沉。”装傻就算了,一装就是二十年,毫无破绽,而且很会算计人,简直堪称阴谋家。 凤十九没有否认这个,实际上她也这么认为的:“还有呢?” 纪宁玉想了想,可惜因为某些不可说的原因,他看牧魏闲相当不爽,所以想出来的都不是好词。 再傻也知道不能当着她面说,于是纪宁玉保持沉默。 “他确实心机深沉。”太阳大,空气干,笔墨已经干了,凤十九将纸合了起来,边道,“这次能放我出来,显然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而益州王……”低笑一声,凤十九轻声道,“你猜他现在在哪里?” 这个‘他’指的显然不是益州王。 纪宁玉没有做出猜测。 凤十九道:“益州,他必然在益州。” 纪宁玉一脸震惊。 凤十九:“益州王起事,之前与他脱不了关系,之后,更脱不了关系。” 血海深仇,魏家人怎么可能会真正支持另一个当今皇上。 信纸已经被塞到信封里,凤十九问他,也像是在问自己:“你说,牧,不,魏家人,为人如何?若是处身高位,又当如何?” 纪宁玉一脸震惊,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 “这……” 眼见凤十九已经转身出去,让人将信封快马送出,他仍旧有些没缓过神。 凤十九那话是什么意思? 牧魏闲他们……不止投靠了益州王那么简单? 也是,要是只是如此,也不会有官兵过去。 末了,他终于意识到最重要的事情:“你说,牧魏闲不姓牧,而姓魏?” 纪宁玉声音有点颤抖:“哪个魏?” “魏朝的魏。” . “魏闲。” 看着信纸上那笔锋锋利的两个字,青年露出微笑,眼神迅速温和下来。 若论以前的习惯,这两个字念出来,也是相当亲近的。 手指抚摸着自己,似乎感受到女子落笔时的模样,青年看着上面的字迹,忽然一笑。 【你喜欢战争吗?】 他似乎透过这几个字看到女子心不甘情不愿,但又因为某种原因,决定像自己妥协的可爱模样。 他当然不喜欢战争。 凤十九也不喜欢。 那个从小被当做杀手培养的人,竟然出乎意料的不喜欢杀人,甚至更愿意甘于平凡,还有着想看全天下百姓都安居乐业的朴素,又伟大的愿望。 真是……可爱。 研磨落笔,不同于凤十九的寥寥几字,他密密麻麻写了几张纸,甚至最后写的手腕都有些酸,才略显遗憾的放下笔。 通读一遍,确认没有错别字,这才用信纸封住。 拿到厚厚一包信的信使老三:…… 老三瘦巴的脸上有些纠结,最终害怕于这人与自己简直仙凡有别的身份,还是没开口。 开口的却是魏闲:“你是与她亲自交接的人嘛?” 没有任何前提,但脑子算是乌云寨数一数二的老三还是听懂了,迟疑地点点头。 随后就感觉那位气势逼人的青年原本懒洋洋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变得有些挑剔,还有些嫌弃。 老三:“……” 希望我没感觉错。 魏闲:“你们山上有多少人?” 老三一凛。 魏闲比他精多了,自然不会错过他的反应,就道:“不用这么警惕,你能被她派过来,想来也是得她信任的,算是自己人。” 紧接着丢下一枚炸弹:“我是她夫君,某种关系上说,你也算我的手下。” 老三成功被炸弹炸到,虽然没死,但却一脸灰。 身形一晃,他满脸震惊:“怎么可能,我们压寨夫君明明是纪公子!!” 话落就感觉周身一冷,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己仿佛随时都会被噶了,忍不住有些欲哭无泪。 该死,被老大,不是,老二传染了,竟然口无遮拦了。 “纪公子?压寨夫君?”青年语调轻慢,似乎含着淡淡笑意,但目光却冷的可怕。 老三也算见过太多人,但这样的,还真没…… 忍不住低头装死。 魏闲面无表情:“详细说说。” 老三哪里还敢再说,讪笑一声,将信往怀里一揣:“我们老大肯定在家等着我……和您的信呢,我就不耽误时间了,先走了,您……您别送。” 魏闲面无表情,一身白色柔软长袍的模样,周身凝结杀气,宛若一尊杀神。 老三头也不回,撒起腿就跑,骑上马……当然不是小黄,老大的马跟老大一个脾气,只准投喂,不让骑的。 快马加鞭,两日后,到达乌云寨。 而益州,青年脸色整整跟着黑了好几天,直到收到下一封信,才恢复正常。 第一百七十章 京城 “十九,展信佳。” “多日不见,近来十分想念,床榻空洞冰冷,不若你在时舒服温热……” 面无表情的看完几张黏黏糊糊的字语,凤十九终于在倒数最后一张,看到了自己想要得知的结果。 而那厮十分过分,不仅废话连篇,竟然在最后,还附了一首文采俱佳的情诗,给凤十九看的额头青筋跳了几次,不仅感觉不到甜蜜,甚至因为期待值被无限延长之后,想出手打人。 读了这么多书,本领却放这里了是吧? 摁了摁额头,将信纸放下,想了想,终究没有随手烧掉,而是塞到了桌子下面的抽屉里。 “十九。”纪宁玉走进来,手里提了一个瓦罐,从香味上而言应该是某种肉类炖的汤。 “这是朱大娘炖的鸡汤,炖了好几个时辰的,特意让我给你带过来。” 前两日,应凤十九的要求,乌云寨的人下山买了一批小鸡仔……介于这东西不好买,于是买了种鸡蛋,以及一批母鸡,数量较少的公鸡,只等缘分来了,就能孵出小鸡仔。 等长大了,寨子里的人就不缺……不那么缺肉了。 不仅如此,凤十九还带人去买了几块地,虽然不多,也不肥,但有了她研究出来的肥田法,不愁地肥不起来。 只等再过几日,就将冬小麦种上。 如今乌云寨里也算得上是欣欣向荣了。 凤十九喝了口汤,心里有些满足,虽然朱大娘厨艺一般,但鸡汤本身也不需要多少技术,只要食材处理好,就没有问题。 喝完,搬了一个箱子出来,数量不清,打开一看,明晃晃的银锭子,差点闪花纪宁玉的眼。 “这是……” 凤十九:“我要出去一趟,这些留给你应急。” 面上好奇的表情忽然凝滞住了,纪宁玉抿了抿唇:“你要去哪里?” “京城。” 脸色还算可以的青年瞬间难看起来,浑身散发着低气压。 “这次去有正事。”凤十九解释的同时看了他一眼,“怎么感觉你脾气越来越大了?” 纪宁玉硬邦邦道:“毕竟我本职工作是写书以及教书,而不是给人收尸。” 凤十九:“……” 凤十九幽幽道:“最近口才见长啊,不愧是教书先生。” 纪宁玉:“别岔开话题,你不是说了不去京城了吗?” 凤十九拒绝承认:“我没说,我只是决定不去送死了,现在确实是有正事。” “什么事?” “打探情况,顺便改正现在的局势。” 纪宁玉很想不客气的怼她一下,说你啥身份,还想以个人之力理挽天倾,但想到她的武力值,诡异的说不出话来。 只是皱眉道:“此事很危险。” “只要计划得当就好。” 原本温润如玉的书生脸不知道何时皱巴成了小老头,纪宁玉:“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能做的多了。”凤十九平静道,“威胁皇帝,或者将局势搅的更乱。” “然后让魏闲趁机而入?”纪宁玉下意识接话。 接完就后悔了,他说的太直白了,结果就见女子点了点头。 点了点头。 这下轮到纪宁玉无语了:“看来你对魏闲很信任。” “差不多。”凤十九淡淡道,“希望他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纪宁玉对此并不抱任何希望,“很难,权势动人心,有句诗写的很好,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当然,他不承认自己是有点酸,他觉得自己是在理智分析。 而凤十九显然比他理智多了:“没关系,他要是不行,那就换掉。” 纪宁玉瞠目结舌。 凤十九冲他一笑:“其实能掌权的人,不止他一个。” 纪宁玉呆呆的,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心里或许是在震惊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看起来并不是一心一意为魏闲做打算,而是有着自己的私心。 而这个私心…… 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腿上的布料,平寂的心剧烈跳动起来,纪宁玉一时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对是错。 如果是真的…… 许久,纪宁玉轻声道:“你且去吧,我会看好乌云寨。” 如果她愿意,那乌云寨就会成为她的后盾。 即便这后盾看起来薄弱,但也可以变得坚不可摧。 如果她真有那个意思的话。 . 凤十九向来是行动力很强的人,当天决定,当天就要走。 一匹快马,一席青山,头戴斗笠,潇洒的好像江湖里最普通不过的一狂客。 当然,这位狂客临走之前,还给脆皮心腹纪宁玉留下诸多保命之物,包括但不限于毒药。 各种毒药。 纪宁玉:“……” 战战兢兢将毒药都收了起来,纪宁玉其实很想问一嗓子,姐你之前到底是干啥的? 但过于旺盛的求生欲阻止了他作死的冲动,纪宁玉与一干寨中人,目送女子离去。 扭头刚想找人惋惜不舍一番,就见众人齐齐松了口气,那种如获大赦,从灵魂中释放的自由快乐感,令人很难不注意到。 纪宁玉:“……” 看来对于大魔王这样的存在,虽然很有安全感,但也……极具压迫感,普通人很难天天面对。 . 京城。 有着几百年历史的京城繁华而厚重,游人如织,一派繁华景色。 凤十九站在一座桥上,看着这里的街道。 天子脚下,无论家境如何,人脸上俱是一拍无忧之色,常有权贵子弟穿行而过,行人皆避让,如猛虎过道。 好一个太平盛世。 而不远的洛州,则是贫困至极,更远的益州,几乎生灵涂炭,无人知。 百姓不知,官府不知,皇帝也不知。 “快些走,赶在正午之前,必须进宫。”旁边有一道声音催促她,声音与常人略有不同,不过因刻意压低,寻常人很难听得出其中分别。 凤十九点点头,对他道:“公公身上有伤,还是慢一些为上。” 被她叫公公的人长了副尖酸刻薄的样子,但对着凤十九,态度可谓十分好,多提醒了一句:“宫里现在不比从前,查的十分严,杂家是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才冒死带你进去的。” 凤十九:“公公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折竹 若说凤十九和这位姓蔡的公公相识,要从三日前说起,她自洛州而来,孤身一人,毫无帮手,正考虑下一步如何行动时,就看见有几个地痞流氓追着个年纪大的老人。 面白无须,声音阴柔,跑步的姿势有些别扭,连惊慌躲避的动作,都显得……不那么霸气。 介于跟这行也算打过不少交道,凤十九第一时间便推断出他的身份。 暗道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一把将老人拽在身后,巴掌一甩,很快将几个地痞流氓揍得嗷嗷叫。 待到官兵赶来,凤十九才知道这老人的身份,乃是宫里颇为得势的一位公公,此次出来本是想悄悄回家看一眼,哪知道还没走到家门口,便碰上了这等倒霉事。 这公公的眼光何其毒辣,一眼就看凤十九不是京城人。 凤十九:其实按照居住时间,我也算京城人。 “我是从洛州逃出来的难民,”凤十九说道:“现在身无分文,公公可否带我进宫谋个差事?” 蔡公公不是个善茬,却是知恩图报之人,见凤十九年纪轻轻满身狼狈,神情落寞,动了恻隐之心。 “现在宫里任何一个差事都有人排查,你就做个小太监先避避风头,有杂家在,净身的事自是不必,等风头一过,你便速速离去。” 凤十九自是同意。 这座皇城已经有几百年历史,底蕴深厚,时光赋予它独一份的深沉。 自离开后,她有快一年没回来,今日一看,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这一年,当真经历太多。 见凤十九一路都在看那些精美的小亭子,蔡公公道:“这样风格亭子的还有很多,都是供贵人们休息的,平日里你千万不可去。” 凤十九笑着摇头,那张易了容但仍旧漂亮的脸上显得温和清朗:“其实我个人并不是很喜欢牡丹。” “哦?”蔡公公来了兴趣,“那你喜欢什么?” “向日葵。”林寻不假思索。 能看能吃,堪称绝世好花。 就在这时,蔡公公突然拉了她一把,凤十九停下,就看见远处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华服女子离开,她隐隐瞥见侧颜,觉得有几分熟悉。 或许是之前哪个主子,当今做王爷时就风流又薄情,枕边人没有一个超过三月以上的,这个……到现在还能这般富贵,可见不是简单角色。 “这宫里,有两个人是万万得罪不了的。”蔡公公提醒她:“一个便是这位新入宫的周贵妃,还有一个是折竹大人。” “周贵妃?”凤十九神情一动,姓周?不是以前的旧人? 菜公公:“据说是民间献上来的美女。” 看来就是周家的,凤十九思忖,周家人手伸得长,不知道皇帝知不知道枕边人意图不轨。 凤十九又问道:“折竹大人是?” 蔡公公皱了皱眉,“他是丹师,总之现在皇帝很宠信这二人,尤其是折竹大人,你见到后一定要多加小心。” 凤十九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公公此番提醒,可是要将我送到这二人中其中一人身边?” 蔡公公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你生的聪慧,杂家也放心不少,现在宫里新来的每一个人都要经过周贵妃的手,你虽然只是洛州来的难民,但她也会将你查个底朝天,跟在折竹大人身边,量贵妃也不敢轻易调查你。” 言下之意,其实不太信任她身份。 凤十九:“多谢公公费心。” 蔡公公带着她七拐八拐,快到的时候,嘱咐道:“折竹大人热衷炼丹,平日里你只管听他的吩咐就好。” 说完,上前一步,在门口低声道:“折竹大人,您上次吩咐要个帮忙的人,杂家给您送来了。” “好。”里面传来一道好听得令人心颤的声音。 蔡公公推开门的一瞬间,凤十九感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里面竟有一个巨大的丹炉,丹炉前面还坐着个白衣男子,容色极美,温润如玉。 蔡公公将凤十九带进来后,便掩上门走了。 凤十九打量周围,墙壁是特殊材质的石头砌成,上面还画着太上老君炼丹图。 “可否请你帮我递一下盘子。”男子头微微偏向凤十九这一侧,侧颜温柔。 凤十九从未见过如此优雅温柔之人,就像是一块上好的美玉,流光溢彩,容颜出众,但气质更夺目。 即便他是个瞎子。 那双黑目中没有任何焦距。 凤十九拿起托架上的盘子走到他身边,一只手准确地接过后,转动地上的九龙盘,丹炉顶慢慢升起,折竹拉动身边铁索,一个铁盘子由远及近,里面放着三枚铜币大小的药丸。 一个下午,凤十九基本就是打打下手,等一炉开起码两个时辰,无聊时她便靠着一处小憩。 折竹确是个很好相处之人,不会出言苛责,甚至一举一动都会放缓轻柔,不去打搅她的休息,有种近乎慈悲的温和,不像丹师,倒像是……和尚。 凤十九再次睁眼,屋内光色暗了不少,灯火惶惶跳跃。 白皙手指推开窗,已经能看到月亮,而折竹还是一个姿势,盘腿坐在那里。 可真能忍,腿不麻吗? “今天就到这里,你先回去休息。” 凤十九:“住在哪里?” 可没人给自己安排住处。 闻言折竹想了想,起身,拿起门旁的披风,系在身上,动作不疾不徐,相当优雅,只是看着,也是一种享受。 即便他还是个病秧子。 凤十九能感觉到他的身体不好,甚至比纪宁玉还要差。 “随我走。”眼前一阵温和的药香拂过。 凤十九跟在后面,脚步无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其功夫高深。 想了想,加重脚步,加深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益州王,或者说魏闲图谋这个江山,势必要与当今一战。 但现在还没开战,已经有不少百姓受牵连,若真打起来,百姓会更苦。 她要做的,就是扶持魏闲坐帝位,率先将皇帝除掉。 但皇帝身边,高手不少,如何除掉,需要仔细筹谋一番。 折竹会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手指蜷了蜷,凤十九始终微微低着头,无人看清她的脸色,也无人看到她皱着的眉头。 意欲长生的皇帝不少,但每一个都是大限将至,当今不过三十左右,正值壮年,怎么也入了这道? 第一百七十二章 行刺 想的太过入神,前面人何时停下也不知,好在她若有所觉,及时停下,这才没一头撞上去。 “这里平日不会有人进来,你就住我隔壁。” “炼丹是件危险的事情,有时晚上火力太猛,便会炸炉,需要及时赶到。”最后一句不知是不是在叮嘱凤十九。 凤十九住的屋子不大,胜在十分干净。 她盯着明晃晃的油灯,支着头想自己这般跑出来,是不是该支个信回去。 三更半夜,扑闪翅膀的声音划破夜空。 凤十九站在门口,仰头望着漆黑一片的苍穹,一身单薄的衣裳被风吹起,勾勒出清瘦有力的身姿。 “它是飞不出的。”一道温润的声音随风而来。 凤十九回头,折竹正站在窗子边,不太明亮的光线下他的瞳仁是纯粹的黑,和黑夜无异。 “贵妃娘娘专门派人捕捉这些传信的鸽子。” 凤十九眯眼,不是皇帝,而是贵妃? “无碍,”她道:“它能飞出去的。” 折竹耳力极好,能听出有两道不同频率振翅的声音,看来被放出的信鸽不止一只。 声音愈发远,似乎已经飞离宫墙,飞向更广袤的天空。 面上浮现惊讶之色,折竹:“你是如何做到的?” 若是往常,一有飞鸽上天,立马会被捕鸽人射杀。 凤十九笑了笑,视线随着消失的两道影子一直飘向更远的地方。 . 益州,月光皎洁。 青年坐在靠窗的地方,白衣胜雪,执卷阅读,府上其他人已经安睡,整个气氛相当宁静,这是个相当适合潜心静读的夜晚。 忽然,他偏过头,同样距离的很近的地方,一黑糊糊的东西正呲着牙,咧着嘴看他。 不知何时出现的巨型蝙蝠,倒挂的姿势显得…… 漫上喉咙的惊叫在看到蝙蝠腿上的东西时,戛然而止。 他放下执书的手,单手覆上眼睛。 不是梦。 良久,他放下手中匕首,上前将蝙蝠腿上白纸解下来。 “平安到达,勿念。” 魏闲忍不住叹了口气。 总是和常人不一样,连送信的工具,都如此……别出心裁。 洛州,乌云寨。 同样深夜未睡的纪宁玉,也等来了深夜的礼物。 没有魏闲那样的定力,纪宁玉缓了好久,才捂着胸口坐下。 他觉得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不是老死的,那一定是被凤十九吓死的。 . 尚不知道有人因为她的送信方式而觉得自己活不过三十,凤十九在皇宫内的生活格外有规律,基本就和折竹耗在丹室,没怎么再接触外边。 今夜,月色昏暗,折竹带凤十九前去献丹。 踏过长毯,踩在暖玉铺砌的地面,凤十九透过一根根笔直的柱子,看见正在享乐的皇帝。 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老了许多,眼神也浑浊许多,看一眼就觉得是个昏君。 与以前大为不同,看来权势当真能改变一个人。 他以前虽也风流阴鸷,但没有这般……严重。 群芳环绕,怀中坐一容色倾城的女子,看到折竹,眸中亮起光泽,“可是丹成了?” 折竹:“不敢说大成,但此丹服下去可延年益寿,增加百年寿命。” 凤十九:“?” 皇帝拍拍手,立马有几名太监上前,以银针试毒,均是没有异样。 皇帝一连激动地说了两个‘好’字,“赏,朕有重赏!” 漂亮的眼睛里闪过探究之色,凤十九微微蹙眉。 距离上次见到这位,虽也兴奋狂妄,但并没有现在这般沉不住气,喜怒流露于表。 一个意气风发,一个暮气沉沉。 而她在京城这几日打听来的消息,这位皇帝也很少管政事,更多是流连后宫。 不会是玩废了吧? 几颗滚圆的丹药被人送到皇帝面前,凤十九第一反应便是丹药有问题,偏过头看折竹。 对方的眼睛没有焦距,嘴角却微微勾着,似乎心情很好。 凤十九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看来不止自己一个人有这种打算。 那折竹是谁的人? 周家派来的,还是益州王,或者说,魏闲派来的? 但皇帝这时候还不能死,她什么还没有布置呢,这时候若死了,京城必定大乱。 她上前一步,胳膊却被拉住,一道声音在她耳边低低道:“凤姑娘。” 一个简单的称呼足以令凤十九止住接下来的动作。 凤十九看着皇帝服下丹药,气色明显比刚才好上不少。 但作为大夫——虽然是半路大夫,也知道如果一枚丹药能令人起死回生,唯一的解释便是药方有古怪。 毕竟这又不是话本 皇帝服用丹药时,折竹解下腰间的玉佩,掉落在厚重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仿佛感受到体内源源不断的生机,皇帝很是满意,当即下旨赐上无数珍宝,几大箱的赏赐,抬礼的人一直跟到住处放下沉甸甸的赏赐,才离开。 凤十九也是第一次认识到这人竟然还有这么大方的时候,那为什么自己当年白忙活那么久,还要靠自己养活自己? 狗东西! “放心,还不是时候。”待人都离开了,折竹开口,声音很和睦。 凤十九盯着他:“你究竟是谁?” 折竹:“说起来,我和姑娘还有些渊源。” 并没有多解释,他微微仰起头,计算着时间,“再过半个时辰,姑娘最好和我折回去一趟。” 月亮一点点攀上苍穹顶,半个时辰的时间很快便流过,凤十九同折竹停在屋外,侍卫拦住他们二人:“折竹大人,你们这是…… “我的玉佩先前好像不小心落在殿内。”折竹语气很温柔:“那块玉是家母所赠,对我十分重要。” 侍卫为难道:“这个时候,皇上通常在……” 像是在回应他的话,里面忽然传来一道声响,像是追逐打闹。 “折竹大人,您也听到了,现在去惊扰皇上,无异于……” 话音未落,折竹竟是上前一把推开门,侍卫大惊,正要拦住,就看见有一道身影冲入殿内,猛地将皇上后面的几人推开。 “咳咳,”皇上按住脖子,咳得脸红,看起来虚弱无力。 而在他脖颈处,缠着一条长长的绸带。 侍卫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喊道:“有人刺驾!快保护皇上!” 那几名女子见事情败露,有两人竟是当场一头撞在柱子上,触柱而亡,还有三人,被冲上来的侍卫一把按住。 而作为最开始冲进来救皇上的凤十九无疑成了最大的功臣。 她在一片混乱中,看见折竹弯腰捡起地毯上的玉佩,用帕子细细擦拭,动作不疾不徐,温雅若画。 第一百七十三章 打秋风的 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折竹微微扭头,冲她一笑,笑容相当好看,温和烨然,若三月春光。 凤十九顿了一下,作为颜狗的本能令她保持沉默。 心中的惊艳感却难以消去,折竹真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的男子,而且气质相当戳她。 牧魏闲长得也好,但是个芝麻团子,外表又白又软,里头全是黑水。 纪宁玉也不错,但比他还不成。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仙凡有别的美。 . 后半夜整个宫中再无一人合眼,灯火通明,宛若白日。 刑部提审犯案人员,禁军搜查宫内是否还有落网之鱼,还有些嫔妃,想来探望受惊的帝王,软言安慰一番,却都被打发走。 皇帝坐在阶梯上,单腿立起,手垂在腿侧,拳头不时攒紧再松开。 ‘砰’地一声,拳头捶地,“要不是你正好落了块玉,朕的命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 折竹:“此难后,必有福泽,皇上才服用神丹,不要动怒为好。” 皇帝重重呼吸了几下,略显浑浊的眼球转了又转:“说,这次事件的主谋是谁?” 折竹淡淡道:“犯人正在被提审,还没有问出结果。” “问问问!”皇帝猛地站起来:“有什么好问的!朕又不是瞎子,前脚爱卿献丹,晚上就有人向朕索命,必定是朕那几个好儿子看不得这江山朕还能多坐个百年!” 凤十九一时怔住,看他的目光难掩惊讶。 皇帝……何时这般容易被激怒了? 不过几百年……撇撇嘴,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至于今晚的安排……想到那位手段狠辣,与眼前这位堪称绝配的皇后,凤十九心中有几分确定。 比起风流的皇帝,还是自己儿子当皇帝更舒坦吧。 最起码那个风光的位子,不会备受觊觎。 折竹不动声色道:“今次还要多亏了小九,我眼睛不方便,幸好她机灵。” “没错,他功不可没,”皇帝想起了是有这么回事,摸了摸脖子上的红痕,叫道:“小九。” 小九? 凤十九一怔,该不会是在说自己? 她有些疑惑地上前一步。 “你救驾有功,加之在折竹身边做事,朕延寿百年,也有你的一份功劳。”皇帝手指了指她的方向:“朕就封你为大内总管,日后宫里宫女,太监归你调配。” 凤十九僵在原地,折竹适时提醒道:“还不快谢主隆恩?” 她回过神来,毫无推脱,拜谢皇恩。 而这惊魂一夜,升的不止是凤十九的地位,还有大梁彻底没落的开端。 . 骤然升官的凤十九此刻正躺在躺椅上,神情颇有感慨。 折竹:“你似乎很高兴。” “你不懂,”漂亮的眼睛里带着对往昔的追忆,一片深沉:“本来计划许多,结果突然得到间理想得到满足,这种主角般的待遇实在令人沉迷唏嘘。” 直接杀了皇帝会有很大乱子,她一开始就是奔着太监总管来的,本以为没啥希望,结果这就成了。 真是时也命也。 折竹:“……”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 凤十九得势,领他进宫的蔡公公自然也很高兴,有了凤十九这层关系,他在宫中可谓是如鱼得水。 通过蔡公公,凤十九进而结识宫里不少老人,他们都是权贵的心腹,他们勾搭在一起,于这深宫大院里异军突起,成为一股强势的力量——当然,更多都是老熟人,她攻略起来,事半功倍。 且说凤十九得势,并未欺压于人,而是施恩于不少太监宫女,很多才进宫的小太监将他视若神明。 而以凤十九为首的宦官势力,不可避免地同周贵妃产生摩擦,其中最大的分歧点,便在于怎么处理益州王造反一事。 周贵妃认为益州王不足为惧,应当招降,不用多费心思,而凤十九则持相反意见,觉得有叛逆,还是要早些处理干净。 几番斗争,皆无人占到便宜。 周贵妃一边派人打压凤十九,一边派人查询凤十九来历,可惜,并未有所获。 她像是凭空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 京城之外,有人风尘仆仆而来。 刚踏进京城的土地,便听得民间议论纷纷,疯传最近突然升为皇上面前红人的传奇太监九公公,今天又做了什么大事,得了什么赏赐。 在听到这位九公公上位的时间,青年便有些不祥的预感,又听这位公公如今已经能左右政治,一味主张打压益州王势力,这种预感便更加强烈。 不多时,他便站在宫门外,没有下一步动作,直到今日出宫采购的马车回来,他方才走过去。 马车里坐着几名采买司的人,见到魏闲,其中一人喝道:“你是何人,竟敢拦采买司的马车?” 魏闲不卑不亢:“初来乍到,可否请众位捎个口信给……” 里面的人刚想赶他走,便听他后面说出的三个字——九公公。 九公公现在可是皇上面前一等一的红人,要是此人真和他有关,那可不好贸然得罪。 几名采买司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一位年纪较长者开口,“你可有什么凭证,证明自己认识九公公?” 魏闲掏出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正是曾经他几次说要当掉,但又被凤十九阻拦的那枚。 “她见到这个,自然会明白。” 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采买司的人还是帮了他这个忙。当然他也存了私心,若是能借此举和九公公搭上关系,也是好事。 凤十九正在院中纳凉,乍然见到这枚玉佩,微微一怔,有过往瞬间被勾起。 采买司的人见次心下激动,这次压对宝了,两人果真有关系,看样子还关系不浅。 “送玉来的人呢?”她将玉收到袖子里,表情看不出喜怒。 “回公公,应该还在宫门外候着。”采买司的人略一迟疑,试探问:“不知他是……” 凤十九淡淡道:“家里的一个穷亲戚,怕是看我如今出人头地,发达了,特意来投奔的。” “罢了,念在往昔的情分上,便让他过来好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得见 见她不是特别高兴,采买司的人有些失望,仍不忘说了句好话:“公公胸怀宽广。” 魏闲是被几个太监接进宫的,一路颇为隐蔽,其中一个太监边走边对他道:“你虽然是九公公的亲戚,但在宫里也不能乱来,给公公添乱,知道吗。” 这几个都是受过凤十九恩惠的,嘴里嘟囔着‘也不知公公哪里来的穷亲戚,看公公富贵,就上赶着来了,’一个劲地替凤十九抱不平。 在他们看来,这种将家人送到宫里不管不问,现在却又来攀高枝,都是心术不正的。 也是公公心好,才不计较。 魏闲:“……” 等到了凤十九的住处,看到眼前的光景,魏闲忍不住眼皮一跳。 一张铺着上等貂皮的摇椅上,凤十九懒洋洋地躺着,身后是穿着清凉的宫女,手里端着水果糕点,时不时塞她嘴里一个。 目光所见,可谓……荒淫。 而相较之下,连日舟车劳顿,魏闲白衣蒙尘,当真像是一个攀关系的穷亲戚。 小太监小步跑到凤十九身边,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凤十九慵懒地像只名贵的狮子猫,半眯着眼瞅着魏闲:“哎哟,这不是我家中小叔么,怎么沦落成这幅模样。” 她假惺惺地捂住胸口,“真叫我看得心里发疼,快来人,服侍小叔去沐浴更衣,好好整理一番。” “……” 魏闲站在原地不动,一双眸子直勾勾看着她,似乎要透过面具,看到她真实面目一样。 凤十九戴了人皮,面具,清丽精致的容貌尽掩,但一双美手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了。 她一只手掩住口鼻,有些娇气地咳了几声,“你身上的尘土味呛着我了。” 才一说完,立马有宫女掏出绣帕替她遮掩,眼中全是心疼:“公公千万保重身体。” “还是翠儿最懂得疼人。”这位宫女原本是贵妃娘娘安插在她身边的细作,后来暴露身份,一心求死,凤十九非但没有为难她,还派人将她家里人安置好,又送她唯一的小弟去读书。 做好这一切,凤十九只对她说了一句:“现在你是否还舍得去死?” 翠儿至此对她死心塌地。 喝了口茶润嗓子,凤十九语气中透露着感慨,“如今我出人头地,也不会委屈小叔,您放心,跟着我,您这后半生,只管享清福。” 魏闲淡淡一笑:“如此这样,那便多谢……大侄子了。” 嘴角微抽,凤十九淡哂,挥袖让众人下去,香风带去,只留魏闲一人。 一上一下,一坐一站,气氛安静至极。 半响,那如狼似虎的目光不仅没有收敛,甚至本人走上前来。 “十九。”魏闲微微一笑,一张俊脸即便蒙尘,也相当好看,笑容灿烂至极,眸光晶亮。 “我名凤渊。”抽回手,凤十九嗓音淡淡,“虽然不知道你来是为何,但既然来了,我作为东道主,就接待一下。” “你去休息吧。” “东道主?”男子声音略显奇异,“在这个地方称自己是东道主,十九,你是以什么身份说的?” 他还从未见有一人,不过短短时日,就能取得一位帝王的信任,在皇宫里混的风生水起。 究竟是她本领高强,还是有人故意放纵? 凤十九扭头看他,目光冷漠。 魏闲瞬间服软:“我错了。” “对不起娘子,我说错话了。” 凤十九眉头一皱。 一只手抓住她的手不放松,魏闲低声道:“这么久了,娘子该消气了。” “松手。” “娘子。”声音可怜巴巴。 凤十九定定瞧着他,后者眼睛湿润,宛若一只天真可爱的小动物,与记忆中并无区别。 可惜,这不过是假象。 “你我并未有婚约。”凤十九淡淡道,“你逾矩了。” “我们拜过堂。” “与我拜堂的,是一只公鸡。” 魏闲呼吸一窒,再次感到了后悔的滋味,他低头:“对不起。” “道歉并没有用。”将手抽出来,凤十九转身离去,“我们已经两清了。” “若真是两清,你为什么还会来这里?”魏闲猛的转身,追问。 “想做些好事而已。” 话落,有一道身影慢慢走近。 来人并未掩盖自己的脚步声,嘴角噙着笑意,他走过的地方,似乎都带着春风。 折竹与魏闲,同样是白衣胜雪,却硬生生穿成两种不同的风格,前者温柔尽显,后者却是像是冰山又结了层霜。 看清来人,魏闲道:“是你?” 折竹微微一笑道:“一别多年,魏兄别来无恙。” 正要离开的凤十九停住脚步,挑眉:“认识?” “幼年的旧相识。”魏闲道:“他的父亲,便是当年的第一神医,折颜,与我父是结拜兄弟。” 凤十九略有不解:“神医与丹师相差极大。” 一般炼丹的,都会被看不起,他父若是神医,他怎么会干这一行? “折家已经不在了。”折竹语气平静,凤十九却从中听出一丝沉痛。 魏闲叹口气道:“大约半年前,范亦棠忽然沉迷长生之道,编寻相关之事,有传闻折家藏有能令人长生的丹方。” “为了讨好皇上,不少人通过各种手段,软硬兼施,试图取得这份丹方,最终却导致折家遭到灭顶之灾。” “父亲一生救人无数,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折竹的语气有些冷,“最后一次,那些人无功而返,杀人纵火,我侥幸逃脱,眼睛却是熏坏了。” 折竹:“为何不找到这些人报仇雪恨?” 折竹摇头,“牵扯的人太广,为了得到所谓的丹方,光是我知道的就有三股不同的势力,更何况那些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 凤十九移开视线,“但罪魁祸首只有一个,对么?” 折竹笑了笑:“你很聪明。” “既然有人想做长生梦,我不介意让他的梦境更真实一些。”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甚至有很多次下手的机会,但他却没动手。 他在慢慢摧残一个帝王的神志,就像上次的行刺事件,多半是由他主导,最后却嫁祸在皇子或者说,皇妃身上。 而如今皇帝宠信宦官,疏远子嗣,就要众叛亲离却尚不自知。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走了他父皇的老路。 第一百七十五章 小殿下 “看来你们早有准备。”凤十九语气平静,眼神却有些诡谲。 既然如此,那自己还来做什么? 来了个寂寞?逗自己玩? “当然不是。”魏闲当即否认,“我前路困难重重,还希望娘子帮忙。” 凤十九冷笑一声。 折竹:“娘子?” 魏闲当即咧嘴一笑:“介绍一下,这便是我娘子。” 凤十九却道:“我最讨厌占我便宜之人。” 看向折竹:“要叙旧吗?” 折竹一愣,忽然感觉一阵杀意袭来,明白自己什么情况,嘴角抽搐,忽然暗恨自己感觉太过敏锐。 摇摇头,拒绝道:“我还有事要忙,就不耽搁二位了。” 凤十九跟上:“一起。” 折竹欲言又止。 这种修罗场,就不要带自己了吧? 扭头,无神目光准确锁定凤十九,折竹含蓄暗示道:“我自认待你不薄。” 还多有提拔,送她一条升天之路。 亲昵的抓住他的手臂,凤十九自然道:“我当然知道,你放心,我这人最是知恩图报,一定会报答你的。” 身后传来的杀意更加严重了。 折竹:“能联手扳倒仇人,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这不够。”凤十九认真道,“我看你有短命之相,放心,即便我续不了你的命,也一定让你最后的日子过得欢快。” 折竹:“……” 有你的话,我不仅欢快不起来,可能死的更早。 心中一叹,折竹:“既然如此,我带你们去个地方吧。” 凤十九迫不及待想逃离这里,急切到忽略他话中的‘你们’而非‘你’,“去哪里?” “一个……很美的地方。” 折竹所说的很美的地方不在皇宫,而在宫外,四人乘了一辆马车出去,到的时候,天色已经近晚。 正是乌冬,天也黑的快一些,北方的风,冷的令人感到萧索。 这里并不是什么园子,而是建在依山傍水处,唯一座简单的小木屋。 里面收拾得很干净,还有做饭的地方,柴米油盐一应俱全。 折竹:“魏兄专门有雇人打理这里,只不过正好赶上那人家中女儿成亲,这些日子不在。” 他对凤十九道:“你先待在这里,我和魏兄去山里见个老朋友。” 凤十九点头,很是乖巧。 魏闲见他这幅模样,便道:“不要闯祸。” 凤十九:“?” 他二人离开后,凤十九和小六独处一室。 莫名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着一股怨念,不自在地走出门,四下逛起来,没过多久,便兴冲冲地回来,找了个小锄头,招呼小六和她一起出去。 青山环绕更显天空广袤,苍穹下,有一片很小的地,开遍白色的绒球。 凤十九粗略一数,好几百颗蒲公英,回头对小六道:“现在正值冬季,这蒲公英开的奇怪,说不定是什么变异种,不容放过。” 说罢拿起小锄头,就要开挖。 一阵不寻常的风吹来,上百颗蒲公英卷在风里,风停,整整齐齐摆在凤十九面前。 凤十九看到小六收回的手,莫名感觉有些失落。 她还有些怀念当初挥着小药锄挖东西的时日呢。 抱着一箩筐战利品,在房里找了一圈,发现有面,笑道:“一会儿包饺子吃。” 她笑得格外好看,眉眼弯弯,小六晃了下神,怀着某种不可知的愧疚,点了点头。 很快,他便后悔自己的决定,从头到尾,凤十九只是在旁边动口,除了包了几个四不像的饺子,其余所有的工作都是他一人承担。 小六没干过这种活,挥着擀面杖,模样苦大仇深,看上去有趣极了。 第一锅热腾腾的饺子呈上桌时,折竹刚好回来,凤十九扫了眼他身后:“还有一个呢?” “魏兄有些事耽搁了,一会儿才能到。” 凤十九多添了副碗筷给他。 折竹:“多谢。” 凤十九往嘴里塞了个饺子,味道微苦,总体来说还是不错,待咽下去,她随口一问:“你们为什么弄了这个地方?” “屋子后面有很小的一片蒲公英地,”折竹轻轻笑了下:“那是魏兄亲手所种,十分珍爱,记得他年幼时十分调皮,就喜欢跑出皇宫玩。” “有次先皇带他到这里,那时此地枯败,先皇十分感慨,言此地是他与先皇后定情之地,可如今此地却沧海桑田,变化极大。” “魏兄便在此种了蒲公英,年年复复,白絮飘飘,确实十分美丽。” “我们也有多年未来这里了,想必后院蒲公英如今已经是满园都是。” “……”凤十九与小六夹饺子的动作齐齐顿住,如果仔细看,会发现有一丝僵硬。 默默调转方向,凤十九将原本要落在自己碗里的饺子放到折竹面前:“吃。” 折竹微微点头:“你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如果不拉自己挡枪就更好了。 凤十九温柔催促:“快尝尝。” 吃了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趁着折竹吃饺子,凤十九放下筷子,出门去,倚着门口往外看。 折竹颇感怪异:“你在干什么?” 凤十九:“看我们的蒲公英小殿下什么时候回来。” 看看她还有没有机会逃走。 半盘饺子已经吃完,还不见魏闲的身影。 凤十九转过身问:“他怎么会有朋友住在深山老林?” 折竹家里世代学医,几乎在饺子下肚的时候便知道里面的馅料使用什么做的,从第一口下咽,便保持冥想者的姿势,握着筷子不动。 凤十九的发问让他回过神,出于礼貌,他选择先回答对方的问题:“狼,自是要住在远离的人的地方。” 漂亮的眼中浮现出些许趣味,凤十九:“他的朋友是一只狼?” 折竹颔首:“很漂亮的白狼。” 他回忆了下:“当初我和魏兄在山中打猎,这只狼正在与条巨蟒缠斗,他便顺手救了下来。” 凤十九:“打猎?” 不说牧魏闲肩不能扛手不能挑,那时候他才多大? 折竹笑了笑,“是不是很惊讶,我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不会阻碍我成为一个好猎手,树丛中任何一点声响,风吹到动物皮毛上产生的动静,这些就已经足够。” 凤十九:“其实我更好奇,为什么你们选择救白狼就不是巨蟒?” 莫非是看颜值? 折竹:“自然是因为当时活下来的是白狼。” 第一百七十六章 真正目的 其实还有白狼更好看的原因,但这话他没有说出来。 他们说话的功夫,魏闲正从门外进来,手上还提着些野味。 凤十九搬了个凳子:“请。” 她现在惯常对自己冷脸,突然热情,魏闲应该感动的,但下意识狐疑地看她一眼,莫名觉得这份过度的热情后还隐藏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我应该反省,魏闲暗想。 凤十九亲自替他添碗筷,倒茶,目睹他吞下一个饺子。 “如何,”凤十九睁大双目看他,“这便是回忆的滋味。” 魏闲放下筷子,抬眼看她,“凤十九。” 三个字很平静的说出来,自然地像是山间泉水流淌,特别好听,特别冰凉。 冰凉却是重点。 凤十九坐直身体,神情严肃:“请赐教。” “里面包着的蒲公英是从哪里来的?” 凤十九:“梦的彼岸。” 原本静坐着的小六都别过头,不忍直视。 魏闲什么也不说,两双乌黑的双目直直地看她。 凤十九将之前倒好的茶往他旁边送了送,“我道歉。” “这里的蒲公英是我亲手栽种,一共七百九十棵,我断断续续出宫半年才种完。” “这山谷有时天气会很糟糕,时间越久,看它成活之心愈强。” 最重要的是,这里寄托他一份思念。 凤十九点头:“可以称之为一个小小的梦想。” 魏闲并不反对她的说法,“但现在,你却把他吃了。” 凤十九:“……”她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所有人里自己吃得算少的。 “所以,你准备怎么办?”平缓的声音中带着压的人透不过气的沉闷。 凤十九沉默。 折竹有些不忍心,到底是无心之失,正要出言打个圆场,凤十九却突然开口道:“从小,我学习的道理是欠别人的,便要双倍奉还。我将你的梦想吃了,便将我的梦想还给你。” 凤十九的梦想? 魏闲睫毛一颤。 凤十九忍痛割爱道:“我允许你吃了它。” 先是一个人的沉默,再是一桌子人的尴尬。 折竹僵硬地笑了笑,“太阳快落山了,先收拾一下,我们要赶在宵禁前回去。” 凤十九不着痕迹扫了眼桌上剩下的半盘饺子:“是不是有些浪费?” 各种视线交汇时,魏闲手中的筷子重新动了,夹了个饺子,细嚼慢咽,随着他的动作,其余几人也开始动筷,没有一个人说话。 一袭饭,吃的是哑口无言,食不知味。 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众人离开,上了马车。 沿途多是小道,不时便要颠簸一下,凤十九混混欲睡,却每次都在快要陷入深度睡眠时清醒,待她终于选择放弃,便见折竹睡得正香。 均匀的呼吸起伏,白皙精致的脸,第一眼望去便会觉得是个很讨喜的人。 凤十九盯着看了一会儿,有些舍不得挪开眼睛。 这张脸,加上目盲,当真是狠狠戳中她的性癖。 “是不是觉得有些碍眼?”魏闲淡淡的声音传过来,“扔出去埋了如何。” 凤十九干笑一声,有感他是因为蒲公英的事情感到不快,转移话题,“既然你们已经商定好,那就没我什么事了。” 她还是早早回去吧,最好看看纪宁玉那破败身子,还能不能救治一下。 想到这里,推了折竹一把。 折竹:“……” 睁开无神的双眼,折竹道:“我昨夜守着丹炉,一夜未睡。” 凤十九:“嗯。” 折竹:“刚刚还帮你背了一个锅。” 这个凤十九不太想认:“大家都有责任。” 状似没听到,折竹幽幽道:“而你现在,却因为自己睡不着,将我推醒。” 对于这个,凤十九也不认:“我推醒你是真的,但是我有正事。” 折竹无神目光看她,神情平静温和,若是脸皮薄点的,少不得要生出几分愧疚心虚来。 凤十九却不在此列,道:“你父亲既然是神医,那你医术如何?” “比炼丹术更优越一些。” 凤十九开心了:“我有一个朋友,生来先天不足,很容易生病,这次更是因为某些原因,伤到了根本,我想你出手帮他看看。” “可以。”折竹并无不应,他其实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好人,“他在哪里?” “乌云寨。”凤十九笑眯眯,“等此间事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直觉这个‘回去’跟自己想的‘回去’不太一样,折竹下意识看了魏闲一眼。 可惜双目失明,并不能看到他任何表情变化,只能隐隐感觉到某人情绪起伏。 看来是真上心了。 折竹微微勾唇:“好啊。” 凤十九立刻做出邀请:“择日不如撞日,你看明日如何?” 折竹一怔,继而失笑,“皇上现在还不能死。” 凤十九:“不,他可以死。” 魏闲都能跑出来了,可见局势已经稳定下来,这皇帝,也该下台了。 自从再次看到故人,发现故人没有丝毫过往影子的时候,她就毫无波动,甚至想早点对其除之后快。 话语中的笃定与杀意令人心惊,折竹微微侧脸,试图注意魏闲的反应。 “他确实该死。”魏闲道,“但却不是现在。” 似乎看不得凤十九急切,魏闲道:“再等等。” 凤十九没有说话。 “你也再等等。”魏闲又道。 凤十九摇头,无论皇帝死还是不死,其实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她之所以会来这里,便是以为魏闲处于下风,需要有人帮他把持皇宫,让他得以从益州王手里夺权。 但现在看在,皇宫已经是他手中之物,自己白来了一趟。 想到这里,凤十九微微侧眸道::动作快一些,对大家都好。” 拖得越久,耗费物资就越多。 整个益州养那十几万百姓已经足够凄惨,再拖下去,洛州也会被拉下水。 她不想看到那个场面。 “我知道。” 魏闲拉过她的手:“但现在真的不能焦急。” 他道:“皇帝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他手里还有暗牌,我们贸然出动,捞不到什么好处。” 闻言凤十九歪了歪脑袋:“什么暗牌,他养的暗卫吗?” 魏闲看着他。 “原来是这样。”凤十九忽然嗤笑一声,明白什么,“你是指望我帮你收拢他暗卫来着。” 第一百七十七章 你怀孕了 “不是。”魏闲极力否认,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加大了力道,有些不悦她对自己的猜度与不信任,“他养暗卫的地址我知道在哪里,只等时机一到,就将其铲除。” 凤十九不知道信了没有,睁着一双眸子看着他。 明明易了容,陌生的脸,那双眼睛却仍旧令他心动。 心头一动,魏闲道:“我只是想让你留下来,陪我一起。” “让你当这里真正的东道主。” 凤十九没有说话。 一旁目盲的折竹忽然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耳聋,为什么要与这两人一骑,遭受这种折磨。 “你相信我。”想说她对自己而言是完全不同的,将那只手往肚子上一放,虽然穿得厚,但仍然能感觉到源源不断传来的热意。 凤十九忽然一怔,觉得这动作实在诡异。 “你怎么了?”凤十九满脸呆滞,“你怀孕了?” 魏闲:“……” 凤十九:“我没动你啊。” 魏闲:“……” 一时不知道该吐槽她怎么会认为自己一个男的会怀孕,还是该吐槽她没动自己为什么一副还算开心的样子。 深呼一口气,魏闲:“娘子。” 凤十九想也不想:“叫我名字。” 魏闲抿唇:“我是真的心悦你。” 凤十九:“哦。” 态度要多冷淡有多冷淡,要多敷衍有多敷衍,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连折竹都忍不住同情了一下。 见她不为所动,魏闲忽然加重她按在肚子上的手,沉声道:“你吃了我的蒲公英。” 凤十九手指一颤。 魏闲:“那种子是我父皇给我找来的。” 凤十九不说话。 魏闲:“那是我父皇留给我最后的东西。” “胡说。”这次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反应,凤十九道,“他明明还给你留了一个极品爷爷。” “……” 煽情的话语突然就说不下去了,一只手抬起,摁了摁额头。 魏闲忍不住心中一叹。 将人拉到怀里,声音温柔而低落:“别抗拒我,好么,你知道的,我只有你。” 凤十九没有说话。 魏闲:“骗你的事情是我不对,但我并非故意,我已经伪装多年,不好找你摊开。” 凤十九:“你明知道我生气的不是这个。” 怀中人难得安静,像是软了身子的小猫,忍不住心中高兴,魏闲毫不犹疑甩锅道,“那是爷爷的主意,我无法拒绝。” 又可怜兮兮道:“你我认识这么久,你应当知道我的为人的。” 凤十九:“不,我不知道。” 她自始至终,看到的都是一层假象。 魏闲毫不气馁:“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时间了解。” 说罢见她没有否认,忍不住低头,在她唇瓣上一亲,柔软对柔软,俩人皆是睁大眼睛。 还是魏闲先反应过来,死死将人抱住,不让后者有机会逃跑。 凤十九被捆的难受,坐姿也不舒服,忍不住黑脸:“你……” 话刚出头,就又被吻了下来,这次有了变化,不是单纯的亲,而是…… 清晰的声音传来,折竹面无表情,实际上尴尬的已经扣出两座皇宫,他抬手,两只手捂住耳朵,闭上双目。 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声,两个不要脸的。 . 魏闲终究不是自由人,来了一趟,确认凤十九完好,便又匆匆赶了回去。 临走前夜,缠了凤十九几乎整夜未睡,第二天一早才匆匆离去,据小六所看,他腿都是软的。 翌日,因为前一晚没有睡好,凤十九强迫自己睡到午时。 看太阳升的差不多,她在被窝里掐指一算,午时三刻,和起床的残忍程度一样,才在这双倍痛苦中穿衣洗漱。 桌上摆了清粥小菜,伴随着阳光,显得很安乐,这都是折竹备好的饭,他坐在一边,对朝这边走来的凤十九道:“先吃一些。” 语毕,伸手将一块肉丢进身旁一条雪白的白狼口中。 看着桌上简单翻炒几下的青菜,再扫了眼那条在折竹身边春风得意的白狼,凤十九怔了怔,指着白狼道:“你给它吃肉,却给我吃菜叶子?” 折竹眼皮都不抬道:“白狼不吃素。” 凤十九调整了下呼吸,“为什么轮到我就是几片菜叶子?” “仗打得越来越厉害,皇城下的百姓渐渐心惊动魄,富人还在家里打了地窖,以备避难,外面物价飞涨……” 他说话相当温和缓慢,却是滔滔不绝说了一大串。 凤十九打断他的话,“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肉很贵。” “……” 接下来凤十九并未说话,相当安静。 喂完狼的折竹玉白手指在白狼头上拍了一下,白狼便支起身子,往山中而去。 “这么安静,不像你。” 凤十九淡淡道:“有气无力。” 不知道想到哪里去,折竹白皙的脸带了点薄红:“你确实应该多补一补。” 凤十九一怔,忽然扭头看他,“你都听到了?” “你们也没避着我。”折竹一叹,相当无奈。 他虽目盲,但耳力相当敏锐,昨夜的动静,即便主人刻意隐忍,落他耳中,也如惊雷。 凤十九便看了看他的脸:“怪不得你眼下有黑眼圈,看来是一夜未睡。” 折竹:“……” 脸皮薄的折竹不想说话。 半响才想起什么,转移话题:“你一晚没回宫,再回去皇上必定起疑。” 她可是在御前伺候的。 凤十九放下筷子,用桌上的素帕擦了擦嘴,动作很优雅:“他顾不上我,皇上昏庸了,不代表他的几个儿子也跟着一起犯蠢,他们必定会前所未有的团结,伺机而动。” 何况还有皇后在后面蠢蠢欲动。 随着起身,凤十九的用餐宣告结束,她淡淡道:“一方面要想着长生,一方面还要对付自己儿子,哪里还会关注一时兴起提拔起来的‘公公’。” 折竹见她似乎已经拿了主意,便没有多说什么。 下午,折竹去采药,凤十九跟在他后面,背着个药篓子,拿着小锄头,一路走,一路采摘,不放过任何一点物资。 然而令人惊异的是,她采摘的不是药草,而是野菜。 回去后折竹将一些不知名毒性强烈的花瓣研磨成粉末,又加入一些草本药物,凤十九搬了个凳子,脚边放着个铁盆,挽起裤脚在他旁边择菜。 折竹余光瞥见她,正配药的手微微一颤:“……有这时间,你可以多去看看书。” 闻言从怀里掏出一本食谱,摊开放在盆子上,“我在看。” 折竹:“……” 这是有多记仇?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未来继承人 值得庆幸的是,胡闹了一天,凤十九最终还是在宵禁前赶回了皇宫。 一进宫,就发现好几个宫女手忙脚乱地端着热水来回奔跑,她拉住其中一个认识的,问:“发生什么事了?” 宫女被拉住,吓了一跳,见是凤十九,手按在锁骨朝下的地方,“九公公,你吓死奴婢了。” 凤十九:“你们这么匆忙,要去哪里?” “贵妃正在生产。”宫女道。 凤十九皱眉:“不是还有两个月?” 周贵妃确实怀孕,也是因此,她笃定周家狼子野心。 周氏若诞下皇子,周家就可以打着旗号,做那皇亲国戚,保最少一世繁华。 “自从皇上派兵打益州王,娘娘便动了好几次胎气,太医开了药方才勉强保住孩子。” 凤十九抿唇,皇帝打得哪里是益州王,打掉的是周贵妃妄图称王称霸的心,她不会看不出来,此役结束,大梁的气数也算走到头了。 周家…… 她松开宫女,往丹房的方向走,折竹仍旧在炼丹,他应该算是这宫里最平静的人。 “之前我把过脉,是个男孩。”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折竹出声道。 凤十九摇头:“这个孩子能不能保下还难说。” “不要小看人的意识,它强大的难以想象,”折竹淡淡道:“我当初在火场,也以为自己活不了,但报仇的欲望竟是让我死里逃生。” 凤十九:“所以你认为会母子均安?” 折竹颔首,“贵妃身体底子原本就不错。” “但也不一定。”很快又做出否认,他声音古怪道,“不想让她活着的人,有很多。” 皇上,皇后,还有……魏家。 估计只有周家在殷切盼望着她活着。 . 半日后,贵妃平安诞下一位皇子。 皇帝并未太过高兴,但封赏不断,折竹献丹时,凤十九也跟去几回,皇帝的状态看上去很好。 而京城外,皇帝的大军,与益州王的军马,再次碰撞。 益州王的人,势如破竹,一路攻向洛州。 又一日,一只蝙蝠乘夜而来,带来乌云寨的消息。 【平安,望君安好,盼君归。】 将纸条在蜡烛上点燃,眼看一点点化成灰烬,凤十九没有表情,实际心中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劲。 但具体又说不上来,她只好认为自己是在庸人自扰。 . 京城大军败绩不断,然而眼看就要成为亡国君的皇上却一反常态的从容,宫内歌舞升平,宫外起义频发。 剩下的日子,折竹没有再耗在丹房,他的丹本就带毒,常年浸染在丹方,热气蒸发下,一部分丹毒入体,使之身体每况愈下。 好在他精通医理,可以自己调养,凤十九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的将一晚黑糊糊的东西下肚,不由道:“这里面都是什么?” 折竹:“蛤蟆胆,蛇目,蜈蚣……” 凤十九适时道:“我们还是说些别的。” 这时奏乐声传来,凤十九走到门口,双目一凛:“有一点很反常,即将成为亡君,皇上居然能无动于衷。” 折竹:“就算他想做什么也起不到作用,倒不如享受一下剩下的日子。” 凤十九摇头:“皇上年轻时好歹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无论任何时候,都会给自己留条后路。” 虽然现在的皇上,也算年轻,但看其心态,已经暮气沉沉。 这样的疑惑一直在她心头缠绕,直到回屋,也没有睡下,独自琢磨。 除非有通天的能力,皇上想要挽回败局绝不可能,可为王者,虽然失了从前的精明,但也不会是个蠢人。 凤十九在房间内来回踱步,过了一会儿将窗子打开,坐下仰望无尽星光。 她试着闭目,很快又再次惊醒,这就是她不喜欢皇宫的原因,凤十九很少会将个人情感掺杂在正事上,但每当行走在皇宫里,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套用俗套的话来说,缺少安全感。 就像她害怕走水路,尤其大海,这里竟能带给他同样的不舒适感。 忽然,凤十九瞳孔一缩,脑海中像是捕捉到什么痕迹,她蹲在地上,屈起手指磕了磕地面,仔细竖起耳朵辩听,觉得少了分沉闷感。 再敲,闭目仔细听,一阵空响声传来。 凤十九一呆,而后忍不住骂了一声:“草!” 这地下都被凿空了! 疯子! 连忙跑到折竹门前:“折竹,开门。” 折竹白天喝了药,现在精神不是很好,他打开门的一瞬间,凤十九觉得他浑身上下都在冒着黑气。 原来看上去不食烟火的人起床后也难免有着坏脾气。 “我想你该知道不要轻易打扰他人睡眠,是一种礼节。” 凤十九拉他就往外面走,“恕我眼拙,看不出你睡眼惺忪的样子。” 折竹:“……那是因为我瞎了。” “益州王的大军大约还有多久会打进城门?” 折竹:“迟则五日,快了便是……” 他话还没说完,远处上千支响箭直冲上天,明亮渲染了半片天空。 凤十九放开折竹的袖子,说了句‘快往宫外边跑’后,自己掉头向贵妃的寝宫方向跑 被留在原地的折竹:“……我是个瞎子。” 拐弯处,一个没留神,一个小宫女被撞翻,手里托盘中的燕窝洒了一地。 借着月色,凤十九看清她的面貌,是贵妃的贴身丫鬟,据说是贵妃娘家的人,忠心耿耿。 凤十九:“你家娘娘呢?” 小丫鬟对着手上被蹭伤的地方吹了吹气,有些埋怨地看了凤十九一眼,“回九公公,娘娘刚才被皇上派人叫走了。” 凤十九:“小皇子呢?” “殿下不能受风,自然是在房间里待着,九公公你……”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飞出一个小石子,砸在她颈部,小宫女腿一软,便昏了过去。 大树上跳下一人,身材高大,走路一跛一跛,凤十九瞧着有几分面熟。 眯着眼看了看,很快确定道:“老三。” “少主让我来接你。”他几步走到凤十九面前,说明来意,完了还围着凤十九转了一圈,啧啧称叹,“当日追杀你的百人全是好手,不仅你中了毒,连马我都喂了药,本以为再见到你会是一具尸体。” “没想到这才多久,你就生龙活虎起来,而且又跟我们少主混到了一块。” 见凤十九不为所动,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经那一世,你对我们老爷肯定好不了,就不怕我趁机杀了你?” “你不会。”凤十九确定道。 老三忍不住一笑:“你哪来的自信?” 手指捂住肚子,凤十九:“你敢杀了你们未来的继承人吗?” 老三一怔。 第一百七十九章 好生失望 “你怀孕了?”老三的脸色一瞬极其复杂,有欣喜激动,也有纠结。 这次出来,他是得了两个人的命令的,一人要杀,一人要保。 本来还要纠结,现在倒好,直接给他摆好退路了。 “不对啊。”老三忽然想到什么,“不是说你们没圆房吗?” 亏他还特意找人去听过墙角呢,结果只听到了呼噜声。 他看凤十九的目光一瞬杀气腾腾,该不会是野种吧! 凤十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是以前。” 老三不太想承认这个事实。 “罢了,这个不重要。”确认他已经稳住,不会突然对自己出手,凤十九道,“幸好你早来一步,这里底下已经被掏空了,要是军队进来,怕是一进宫门就要完蛋。” “啥玩意?!”老三眼睛一瞬瞪的像铜铃。 凤十九有些嫌弃:“还不快回去报信!” 老三有些纠结,少主让他保护好这位啊,之前他可以掉头就走,但现在她肚子里还揣了一个…… 老三搓搓手:“你跟我一起。” 凤十九摇头,“你先走吧,不用担心我,注意点就行。” 语气有些复杂道:“皇上,已经疯了。” “看出来了,”老三道:“我来的时候,看见他将皇子妃嫔都绑在大殿里。” “……”心里骂了一句脏话,凤十九看了他一眼:“为何不早说?” 老三无所谓地耸耸肩,“他们的生死关我什么事?” 而且都是一堆仇人。 闻言凤十九有些担忧,这些无情的人,真的能管好一个国家吗? “不管怎么样,小皇子还在里面,我们得去看看。”凤十九态度坚决。 别的皇子都不无辜,但那位小皇子才刚出生呢! 老三想了想,确认自己的人马一时过不来,就掏出哨子,吹了一声。 凤十九:“干什么?” 老三道:“我回不去,当然要通知他们躲避啊。” 片刻后有一人跑来,老三吩咐两声,便跑走了。 . 原本老三只是随她的意,过去凑凑热闹,但真见到了,不免震惊一把。 殿内一片哭声,这些王公贵族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威风,个个跪趴在地上,痛哭流涕。而皇上手上拎着把剑,地上还躺着几具穿着讲究的尸体。 看到凤十九,皇上浑浊的眼珠转了转,似乎想起来她是谁,“小九。” 他嘿嘿笑了几声:“你来的有些迟,蔡公公已经先走一步了。” 凤十九在一侧看到蔡公公的尸体,被一剑穿胸。 同样看到被绑在柱子上的贵妃,脸色苍白无色,腹下淌血,已经命不久矣。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什么,她艰难睁开眼睛,睫毛艰难眨动,无意识叫道:“孩子……” 凤十九走到她面前,手指盖她眼上,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会救下他的。” 贵妃渐渐闭目。 ‘轰’地一声巨响自不远处传来,那是宫门被撞开的声音。 皇上含笑从瓶中倒出丹药往嘴里一扔,“都想来抢朕的江山。” “你。”手指一指贵妃,“周家的人,狼子野心。” 手指划向众年纪小小的皇子:“你们,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都想着把我拉下来!” “但最大的白眼狼。”浑浊的眼珠子忽然焕发出光亮,锐利的盯着凤十九,“是你啊,朕的小九。” “朕的小九,朕养你长大,倾力培养你,你却弃朕而去,如今,还要帮助他人,来图谋朕的江山。” “小九,你叫朕好生失望。” 凤十九没有说话,心中潮然,双目也有些酸涩。 不管如何,这位,确确实实对她有恩。 可惜,他不适合当皇帝。 凤十九闭上双目。 底下一个年纪不大皇子叫了声‘父皇。’ 皇上丝毫不理会他的痛嚎,独自走上台阶,坐到龙椅上,“还好朕有丹药,可以长生不死。” 不远处传来兵刃交接的碰撞声,皇上将所有的丹药直接往嘴里一倒,一粒粒吃完,颤抖的嘴唇已经微微有些发紫。 忽然,他猛地将药瓶砸出去,正好磕在刚才叫他皇子的额头,一瞬间皇子额头鲜血直流。 皇上对他的惨状视若无睹,自己则抬手将龙椅扶手下镶着的圆盘一拧,轰隆爆炸声从皇宫四个角落同时传出,与此同时,地表像是解冻的湖面,一层层裂纹快速蔓延,地面塌陷,底下的水疯狂地涌了上来。 “朕,”皇上看着这一幕,张开双臂,猖狂笑道:“朕,才是不朽!” 他已经彻底疯了。 终于,凤十九睁开眼睛,从一个下人手里抱走小皇子,对老三微微点头。 老三皱眉:“一个小皇子而已,你救他干嘛?” 他语气森然:“这个皇子,可是姓范!” 他们跟姓范的,有血海深仇。 “他身上流着周家的血。” 老三一怔,目光奇异的看着她:“你是在预防周家?” “周家,不该警惕吗?”凤十九反问。 老三看着她,忽然朗笑出声:“要,当然要!” . 地面塌陷,俩人快速出去,外面烽火连天。 混乱中,一个小子的尖叫声十分有存在感:“放开,快放开我!” 凤十九看过去,只见他被折竹死死抓着手臂,挣脱不开,最终只能将人背了起来,往外跑去。 凤十九看的一愣,“折竹?” 他不是早就该出去了吗?怎么还在这? 折竹:死亡微笑。 大批兵马闯了进来,因为提前得到消息,来人并未骑马,而是步行军。 人数过多,里攻外围,直接将皇宫围住。 并未展开屠杀,多数人都被关押起来,凤十九趁乱出去,还未出皇城,就见乌压压一群人。 一人座下白色骏马,阳光下英姿勃发,宛若神人。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策马而来,长发随风飞扬。 “娘子。”男子下马,一把将人抱在怀里,“你没事就好。” 回应他的是婴儿的哭声。 抱着人的动作一定,魏闲清俊的脸上难得浮现茫然之色:“这啥?” “很明显,是一个孩子。” 魏闲欲言又止,他想问的是,这哪来的孩子? “我记得我离开不到一月。”这怎么着也弄不出一个孩子来吧? 手指摸了摸头发,胆战心惊,又有些委屈道:“我绿了?” “……” 最终老三看不下去,将孩子抱走,边解释了一句:“这是那位贵妃的孩子,少夫人非要救出来。” “至于您的孩子,还没出生呢。” 看来不是惊吓,牧魏闲点点头,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那确实该救,救得好。” “等等——”目光忽然一定,“什么叫我的孩子还没出生呢?” 莫非是…… 第一百八十章 凤十九番外 凤十九有一段还算幸福的童年,父母疼爱,家庭和睦,虽然穷,但家庭幸福。 这一切都在六岁时戛然而止。 父母去世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她望着远山,山上迷雾漫漫,看不清的是她的未来。 叔叔婶婶继承了她家的一切,包括但不限于她。 但拿到了钱财的叔叔婶婶却并未善待她。 叔叔酗酒,酗酒完了喜欢打人,以前喜欢打老婆,她来了之后,换了个对象。 婶婶将她视为吃白饭的,每次吃饭都忍不住对她翻白眼,而每天的活计,都是留给她的。 她有一个堂弟,胖的像头猪,却远没有猪猪善良可爱。 这位堂弟,喜欢欺负人,但却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货,被她欺负回去之后,终于不敢再出手。 但她仍旧不快乐。 生的意义是什么,她不知道。 八岁这年,她听到传言,说有人下乡招宫女,去皇宫干活,包吃包住。 她不知道皇宫是什么,但她趁着夜深,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连夜去了县城。 “你好,我想去皇宫。”她走到招人的大娘门前,自觉十分礼貌,甚至在来之前,还用凉水将自己全身清洗了一遍。 但她那时候也没想到,虔诚的期待,回应的是一段极其压抑的经历。 或许是看她比较机灵,她被带去了京城,进京城那日她偷偷掀开车帘子,繁华的景色惊艳了她这个下里巴人,对未来十足期待。 但她却没有进皇宫,而是进了一处院子,院子里很多比她小的弟弟妹妹,见她过来,一齐看过来,毫无波动的眸子,一个个像是鬼一样。 凤十九感到害怕,但却没有退缩,只是在心里发誓,她一定不要变成那样。 但想象总是很骨感,日复一日的锻炼,几乎磨光了她所有的热情,无声,重复,机械,枯燥,乏味。 那个院子,是可怕的。 她喜欢跳到墙头,看看隔壁的生活,或者对面人家的生活。 吵架声,笑声,小孩的哭闹声,大人的喝止声,以及定时升起的烟火,与传来的香味,一切都充满了生机。 她向往着那样的生活。 后来有户人家养了只猫,瘦瘦小小的,但却很皮,喜欢往高处爬,也不想自己能不能下去。 她救了一次,那猫就赖上她了。 软软的,无害的,粘人的,手感十足好,她很喜欢。 于是她想投喂。 但她没有钱。 她在接新任务是时候,看到那个人怀中掉落出来的银子,心念一动。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将银子捡了起来。 她用那笔银子,给小猫买了很多好吃的,在那个墙头,她们对坐着,吃的很香。 那天春风很温柔。 之后,她就有了捡钱或者说,摸尸的习惯,随着越摸越多,她富裕了,再也不是那个贫穷的连给小猫买零食都买不起的姑娘。 她有钱了,而且猫也胖了,肥嘟嘟的,圆头圆脑,看上去别提多可爱了,手感一级棒,与从前胖若两猫。 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喜欢粘着她。 但凡闻到她的味道,都会过来,还曾经引起围观过。 幸好她求众人保密,没叫管事知道,这才让小猫好好活着。 银子越来越多了,她藏不住了。 于是她萌生主意,打算存起来,以后老了也不愁没钱花。 她仔细考察了好几家钱庄,最终才存进那家最大的钱庄——后来才知道,那家钱庄的主人,姓魏。 十四岁,她被丢进了皇宫里,要她潜伏着,从此跟橘猫异地相隔,但她知道,那只猫过得很好,那家的幼崽也很喜欢猫,常常投喂。 这就够了。 她在皇宫里藏的很顺利,大概因为她一直很低调。 易了容的脸看起来也很低调,她交了不少朋友,嗯,也被不少人坑过。 好在她命大,都活了下来,坑嘛……坑着坑着就习惯了。 但她还是有了心理阴影,她从此不喜欢太精明的人,因为她不喜欢一直防备着人,那样会很累。 她喜欢与憨人打交道。 可惜在这皇宫里,憨人都死绝了,留下的人,不是运气极好,就是有张好脸,要么就是有那么七八百个心眼子。 于是她也没什么朋友。 没关系,君子之交淡如水嘛。 她被下令,要刺杀皇上。 她想拒绝的,皇上身边暗卫巨多,这命令就是要她去送命。 但拒绝无用。 好在主子给她的时间不短,让她有时间规划。 于是她就好还规划了一番,不仅规划了怎么才能成功杀死人,还规划了如何逃跑。 她成功杀了皇帝,主子的亲爹。 她感觉主子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她说不上来,但她知道,主子容不下自己了。 没有一个皇帝愿意背负弑父的恶名,即便无人知道,但心理也会受谴责。 只要自己活着,皇上就会想起,他杀了自己父亲。 于是他派人打算弄死凤十九。 好在凤十九早有准备,一番操作,成功脱身,为了不留痕迹,什么也没带,只带了三百两银子,翩然离去。 离开了这个曾经惊艳她,让她把这里当做家的京城,回到了罗阳县。 那个贫穷,落后,偏僻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时光会赋予记忆很多,多年不见,记忆中温柔的地方改变不大。 唯独那三个亲人的形象和记忆中出现偏差,她以为是时间太久,他们关系远了才会如此。 但随着几天过去,记忆越发清晰起来,她想起自己为什么要逃离这里。 就是因为这三个混蛋啊! 这真是操蛋,她面无表情,看着那位婶婶,与那个老头,商量着怎么卖掉自己,最好卖个好价钱。 最终她被二两,还是三两银子卖了。 这差别不大,反正都不值钱。 凤十九面无表情,其实不太在意,毕竟她本就无处可去。 直到被通知丈夫是个傻子,嗯……勉强有点窒息。 但感觉也还好,毕竟她想逃离这里。 但是那个傻子,却喊她娘子,对她十分亲近。 傻子有一张很漂亮的脸,以及相当出众的双眼。 清澈,明亮,干净的好像是山中溪流,月下山涧。 在某一次,她终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面上毫无表情,心里也不太有表情。 只是说了一句。 他好可爱。 第一百八十一章 送你们团圆 “文举……”周二公子目光一动,锁定了师爷。 文举,是师爷的字。 师爷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那个苦命的孩子想必已经没了,属下会另找一个,到时候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俩人目光一对,周二公子点点头,“我去与牧魏闲说,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牧魏闲不简单。” 不过一乡绅之子而已,竟然还会领兵作战。 师爷自然同意,同时委婉提醒道:“益州王……” 周二公子不屑一笑:“大梁都没了,他算什么益州王,要才没才,要胆量没胆量,就是个花架子而已。” 要不是当今防备世家,他也不必与那样的人虚与委蛇这么久。 提起墙上挂的剑,周二公子目光带着锐利的光亮:“既然做了决定,那就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师爷摸着胡子,没发表言论。 益州王,要没了。 . 益州靖王正满腔兴奋,春风得意。 宫里的消息自然已经传了过来,压在头上的大山终于没了,只等牧魏闲带人将皇宫处理干净,他就能过去登基。 看到最得力的干将过来,连忙招手:“湛然,快来,可有收到牧魏闲的消息?” “自然收到了。”周二公子一笑,“我这次里,就是来专门恭喜王爷的。” 益州王哈哈大笑起来,心情相当开阔。 周二公子请人去屋里一叙,他是益州王心腹,也无人阻拦,因为周二公子说要说要事,其他人便被清理干净。 屋内只剩下两个人。 “湛然,你要跟本王说什么?” 周二公子冲他一笑,低头给他倒茶:“属下有个妹妹,曾进宫,在宫里当贵妃。” 益州王道:“这个本王知道,你跟本王提过,本王不怪罪你。” 怪罪?周二公子忍不住一笑,声音有点闷:“那王爷可知道,属下那贵妃妹妹,前不久生了一个小皇子?” 益州王目光一定:“本王知道。” “那王爷可知,你挡着他的路了?”周二公子终于抬头,一张脸上笑靥如花,眼里却带着疯狂,在益州王惊慌喊出声之前,直接起身,将其压在身下。 “对不住,但我周家,想更进一步。”话落,长剑出鞘,血光飞溅。 身下身子彻底失了反抗之力,周二公子长长出了口气,用益州王的衣服将长剑擦拭干净,最后将人抱到了床上,用被子盖住,伪装出其睡着的假象。 做完这一切,又等了一会,才出去。 “王爷累了,刚睡着,你们就不要进去打扰了。”面上一副无奈之色,“能明白王爷的欣喜,但这么激动,还是有些伤身体,现在睡着正好,也歇一歇,不然明日不一定能忙得过来。” 昨晚上王爷确实大半宿没睡着,属下点头应下。 . 快马加鞭,到皇城时,天色近晚。 “牧公子。”周二公子关切道,“辛苦了。” 魏闲笑了笑:“周二公子乘夜前来,所谓何事?” “自然是有要事。”周公子一叹,面容忽然变得悲戚起来,“昨夜王爷突然得知喜讯,太过兴奋,竟然……” 魏闲挑眉。 周二公子低头擦拭眼角:“竟然撒手西去了。” 魏闲:“……” 魏闲定定看着他。 周二公子:“牧公子这是什么反应?” 魏闲:“看戏。” 他笑了笑:“虽然我从前是个傻子,那但是从前。” “牧公子这是不相信我?”周二公子面色不变,似乎也知道自己理由找的很烂,但还是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且亲自去看就知道了。” 魏闲便叹气道:“哪能啊,我当然信周公子。” 不是信益州王高兴死了,而是信益州王死了。 早知道周家不安分,没想到出手这么快,莫非是有什么必胜的把柄? 正想着,就见周二公子擦干净硬挤出来的泪水,一脸悲痛道:“国不可一日无君。” 魏闲盯着他:“周公子想说什么?” 周二公子一脸悲痛,“王爷虽有子嗣,但皆是女子,不能继承大统,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魏闲:“你说。” 周二公子道:“先皇子嗣不少……” 魏闲打断他的话:“都被弄死了。” “并非全部。”周二公子道,“还有一个皇子活了下来。” 魏闲挑眉,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周二公子就道:“先皇后宫有一宠妃,位至贵妃,不久前产下一皇子,我与贵妃有旧,便派人保护,现在,小皇子正在我那里。” 话落,周二公子紧紧盯着魏闲反应,以为他会暴怒,结果并没有,这个小白脸的反应像是……想笑? 周二公子苦口婆心:“我知道此事玄幻,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此事确实是真的,我可以给你人证。” “不用。”魏闲摆摆手,“我知道那位贵妃是你妹妹,也知道她产下一皇子。” 也知道那皇子确实还活着,而且此刻正在他后面的大殿里呢。 “你相信就好。”周二公子心中大喜,没想到这个小白脸这么好说话。 心里有些鄙视,乡下人就是乡下人,没见识,说什么都信。 态度一瞬转变,高高在上起来,周二公子:“既然这样,那就有劳牧公子继续收拾皇宫了,我一定会在皇上面前为你美言的。” 想到这人打仗本领不错,也算是个人物,自家这边缺乏人才,便拉拢道:“此战牧公子有大功,等朝廷初封,牧公子一定可以收获不菲。” 接着暗示一番,可以封他为大将军,拜侯爵,试图忽悠魏闲给他干活。 魏闲只是笑笑,不说话。 周二公子也并未发现不对,觉得他此刻应当是快被喜过头了,忍不住心中嘲笑。 去围观了一下官兵清理皇宫的场景,周二公子很快失去兴致,表示皇帝还小,需要陪伴,他就告辞了。 “不急。”魏闲笑道,“我还有一人,想介绍与周公子。” “什么人?”周二公子好奇。 随后就看到左边道路上,一个大汉提着灯笼带路,后面跟了一个……太监?! 周二公子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脸色有点儿沉:“魏公子这是何意?” 魏闲:“周公子一腔好心,我自然要投桃报李,别的不行,倒可以送你们一家团圆。” “……?” 第一百八十二章 负荆请罪 走的愈发近了,在看清那个人确实穿了一身太监服之后,周二公子脸沉了一瞬,直到听了牧魏闲的话,又突然看到那太监怀里的襁褓,周二公子忽然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甚至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但是他并不想相信。 “这是……”周二公子并不知道,自己脸色难看的可怕。 凤十九站定,冲他一笑:“我名凤十九,宫里的人,都叫我一声九公公。” 周二公子脸色瞬间阴沉。 九公公,他当然知道,三妹妹给他来过好几次信,提了好几次这个人。 突然冒出,行事诡异,得皇上宠信,最重要的是,与他们并不对付。 据说妹妹多次想除掉这个人,但却毫无结果。 周二公子:“没想到名传京城的九公公,竟然是你的人。” 不知被哪个字眼戳到,魏闲瞬间眯眼笑了。 凤十九想解释,皱了皱眉,还是没开口,定定看着他。 周公子自我介绍:“我姓周,是……” “你姓周?”略显低柔的声音打断他的介绍,毫不客气,“你与贵妃是什么关系?” 周二公子深呼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贵妃乃是我胞妹。” “那我知道你是来干嘛的了。”凤十九说着,将襁褓往他的方向一递。 周二公子吓得后退一步,“九公公这是何意?” 凤十九纳闷:“你不是来接孩子的吗,给你。” 还叮嘱道:“孩子还小呢,不能断奶,他之前的奶娘死了,你得再给他找一个,不然他要闹了。” 周二公子:“……” 周二公子勉强笑道:“九公公说笑了,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养孩子,何况这孩子……” “你不是他亲人吗,为什么不能养?”凤十九语言相当犀利,直接堵住了周二公子后面的推辞。 “我的亲人?”周二公子试图装傻,“九公公是不是误会了,我儿子比他大……” 剩下的话语,在女子冰冷的目光下,逐渐消音。 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什么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垃圾东西,凤十九:“你是真听不懂我的话,还是不想认这个侄子?” 周二公子断然否认:“这若真是我侄子,我自然是想认的,毕竟是我妹妹唯一的后代,但是……” “没有但是!”凤十九再次打断他的话,“这个孩子是我从太极殿里救出来的,就是你家侄子。” 凑近了让他看,“看长相也能看得出来,这大鼻子与你一模一样。” 大鼻子周二公子:“……” 周二公子抹了把脸,放弃与她探讨,直接看向魏闲,带了质问:“牧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魏闲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茫然:“我在送你们一家团圆,这不对吗?” 对啊——对个鬼啊!! 周二公子心里想掀桌,他刚说了自己成功救到了小皇帝,这人就拿一个真的皇嗣来打自己的脸……联想牧魏闲之前顺从的反应,周二公子忍不住阴沉一笑:“看不出来,牧公子竟然这般心机,还找出一个假皇子,你想干什么,想借此威胁我,挟天子以令诸侯?” “……” 魏闲一脸无语,直白道:“你想太多。”要不是十九发善心救人,他根本不关心这什么小皇子。 不过…… 魏闲:“看来周公子是不想认亲侄子。” 周二公子沉着脸:“莫要胡说,我亲侄子在渭水等着我。” 话落就感觉周遭一阵寒冷,扭头看到那位九公公看自己的目光格外寒凉,像是什么负心汉一样。 周二公子忍不住道:“你们编瞎话也编的认真一些,众所周知,九公公与贵妃不合,又怎会救下她的孩子?” 他想说不过是做戏给自己,好借此要挟自己罢了,就听那位九公公一脸诧异道:“我跟贵妃不合?什么时候的事?” 言语真切,神情诚恳,看不出一点儿破绽。 周二公子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顺便同情了一下一直把人当敌人甚至为此不少计划的妹妹。 感情人家一直没将她放在眼里。 “我与贵妃并无不合。”凤十九辟谣道,“顶多有些观念上的冲突,但这并不妨碍我见她快死了,就救了她的孩子。” 周二公子讥笑:“你怎么不说她托孤给你呢?” “咦,你知道?”凤十九当即一脸诧异,“我还以为当时殿中的人都死绝了呢。” 周二公子沉着一张脸。 “一派胡言!”最终,他一甩袖子,怒气冲冲的离开,表示自己半点儿不信的态度。 黑夜,百废待兴中,也无人为他提灯,背影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确认人走了,凤十九看着怀中小孩,有点发愁,“他什么意思,不想认孩子?” 凤十九拧眉,有些不理解,按理说对方应该会认了才对啊。 挟天子以令诸侯,多好的把柄啊。 “不是不想认。”魏闲意味深长道,“只是想认的不是他。” 凤十九一愣,片刻后反应过来:“狸猫换太子?” 不满于她的说辞,魏闲道:“他不是狸猫,也不是太子。” 凤十九就换了一个说辞:“鸠占鹊巢?” 魏闲:“……” 凤十九继续想:“真假千金不是,真假少爷?” 魏闲:“……” 魏闲:“别猜了,反正孩子最终会回去的。” “可我看他不想认的样子。” “只是一时糊涂了,加上面子上下不来而已。”魏闲对此看的十分清楚,“你且等着,不过一个时辰,他必然会回来的。” 魏闲简直铁口直断,没多久,周二公子果然再次回归,而且时间不过短短一柱香而已。 更有不同的是,这人模样突然变得相当狼狈,发冠歪了,头上一个脏包,衣服上也沾了不少脏东西,看得出来,估计是倒霉的摔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祸得福,就这么摔清醒了。 凤十九抱着睡的安静的崽,一脸诧异的看着他,“周公子这是……” 周二公子脸一黑,可真没眼色! 凤十九:“来负荆请罪的?” 周二公子:“……” 周二公子有点抓狂:“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背荆条了,还有,我不是来请罪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结局 凤十九的回应是一耸肩膀。 周二公子吼了一通,也冷静下来,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这才问道:“你们说他是我侄子,确定吗?” 没人说话,一身官服的人目光极度明显,周二公子面子上挂不住,道:“这是大事,我自然要再三确认,万一你们故意哄骗我怎么办?” 凤十九:“有那个必要?” “这个得问牧公子吧。”周二公子挑衅的看向魏闲,“说吧,你想要什么,拿了这么大把柄,只要你所求不太过分,我都满足你。” 仍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把魏闲都看笑了。 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魏闲慢悠悠道:“十九所言,也是我的心中话。”这个孩子,对他而言还真没什么用。 甚至周家,他都不怎么在意。 让他们与益州王的势力斗去吧。 闻言周二公子皱眉,这是何意? 魏闲喝了口茶:“我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周公子便喊我为牧公子。” “这有什么不同吗?” 魏闲:“那时候我并未应声。” 是的,他当时还觉得这个小辈狂傲,还想教他做人来着。 魏闲:“我不姓牧,自然不愿应声。” 周二公子一愣:“你不姓牧,那你姓什么?” “魏。”青年微微一笑,偏黄的灯光下赋予独一份的温柔,青年笑容如春风柔软和煦,眼神却带了些锐利。 二十一年,他终于敢对别人说自己真正的姓氏。 魏闲猛的站了起来,气势斐然:“我姓魏,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周二公子愣愣的看着他,本想说不就是魏,世上姓魏的人多了,但却直觉不是如此。 脑子里闪过什么,他下意识抓住,眼神惊骇:“你是前朝余孽!!” 魏闲目光一冷。 周二公子猛的站了起来:“前朝余孽,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什么效忠益州王,你都是为了你自己!!” 不然呢,还效忠一个仇人? 他面上的嘲讽泰国明显,周二公子心中震惊与恍然交织,一时竟说不出话。 仔细想想,其实也算有迹可循,这人在益州王面前,从未恭敬过,表现的像个不服管教的刺头,那时觉得这人欠教训,现在想来…… 苦笑一声,周二公子:“还有什么,是我所不知道的?” 魏闲笑的和善,周二公子却感觉脊背一阵发凉。 “益州王十五万大军,除了三万哀帝所留,其余都受我所控制。” 怪不得他这么有恃无恐,皇子也能随意交出。 周二公子好想哭笑:“益州王死了,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我的意思?” 魏闲回答道:“小五是我派去的。” 而真正的小五自然已经死了。 所以,一开始就在算计自己。 抹了把脸,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周二公子:“事到如今,你想如何?” “自然是光复祖宗基业。” 周二公子心神麻木:“那我周家呢?” 魏闲对他一笑,没说话,让他自己猜测。 周二公子:“我手上兵权虽然不多,但我若拼死一争,即便不能杀了你,也能两败俱伤。” 说到这里,他精神起来。 周家还有后路! 下一秒却又对上那太监的眼睛,森凉森凉的,连声音也冰凉:“想争斗,你还有粮食养兵吗?” “洛州你就别指望了,那里的粮仓……”微微一笑,温和的脸蛋竟笑出几分昳丽感,声音轻飘飘的,却相当有存在感,“归我。” 周二公子脸色一瞬变得极为难看:“你……” 凤十九笑道:“只有聪明又识时务的人,才能长命。” “……” 周二公子被气走了。 这次走的时候长了教训,没有侍女,便自己拎了一盏灯回去。 至于这么晚了他怎么回去,没人关心。 只有凤十九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来了一句:“世家的存在,必然会引起巨大的隐患。” 别的不说,这次周二公子敢杀益州王,除了自觉有小皇子当把柄,自然也有手段未出。 世家……那是能与皇帝共治天下的存在。 那十五万大军里,必然有周家的死忠,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周家养的部曲。 有兵有粮,若真成了气候,说不定是下一个大梁皇帝。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周家盘踞在益州,而非江南,虽也是好地方,但跟江南还差了一线,尤其这两年天灾不断,并未存得多少粮食,不然周家,还真有一战之力。 “我知道。”魏闲心中一叹,“只是我现在需要他们。” 世家与皇族,可以针锋相对,也可以互相成就,他现在还是需要周家支持的。 “我会注意的。”魏闲道。 似乎有些疲惫,他坐在椅子上,看起来不太有精神。 凤十九:“歇会儿?” “确实该睡觉了。”似乎被提醒道,魏闲当即站了起来,并且十分介意且随意的将睡着的幼崽让老三抱走。 老三:“……” 如果这是自家的娃那就算了,然而这是仇家饿孩子……低头看了白白嫩嫩,睡的香甜的幼崽,还是没说出把孩子送走的话。 算了,反正等明日反应过来,周家人会来将他接走的。 . 罕见的无声无月,整个深宫都是寂静的。 两道人影子牵着手从前面的太极殿,走到了后面,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一个收拾的相当干净的地方。 “东宫。” 魏闲牵着她进去,与她介绍一切熟悉又陌生的景物,“我以前就住这里,本来按照我的年龄,不应该的,但是我爹嫌我烦,五岁就把我丢过来了。” “这里地下有一个通道,当年我就是从那里逃出去的,后面直通的地方,你也去过。” 凤十九眸光一动:“蒲公英?” “对。”似乎想到了什么很美好的回忆,魏闲轻轻笑了起来,面庞柔软,神色幸福,却又带着一层哀伤与沉重。 父皇与母后感情极好,他年幼时过的相当快活,不然也不会敢出宫玩耍。 可惜…… 凤十九却在想,皇宫距离蒲公英园那么远,地上走都觉得远,还修出一条地道出来,也不晓得挖了多久呢。 屋内灯火通明,暗室盈香。 “娘子,我们歇吧。” 第一百八十四章 凤十九番外 凤十九有一段还算幸福的童年,父母疼爱,家庭和睦,虽然穷,但家庭幸福。 这一切都在六岁时戛然而止。 父母去世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她望着远山,山上迷雾漫漫,看不清的是她的未来。 叔叔婶婶继承了她家的一切,包括但不限于她。 但拿到了钱财的叔叔婶婶却并未善待她。 叔叔酗酒,酗酒完了喜欢打人,以前喜欢打老婆,她来了之后,换了个对象。 婶婶将她视为吃白饭的,每次吃饭都忍不住对她翻白眼,而每天的活计,都是留给她的。 她有一个堂弟,胖的像头猪,却远没有猪猪善良可爱。 这位堂弟,喜欢欺负人,但却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货,被她欺负回去之后,终于不敢再出手。 但她仍旧不快乐。 生的意义是什么,她不知道。 八岁这年,她听到传言,说有人下乡招宫女,去皇宫干活,包吃包住。 她不知道皇宫是什么,但她趁着夜深,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连夜去了县城。 “你好,我想去皇宫。”她走到招人的大娘门前,自觉十分礼貌,甚至在来之前,还用凉水将自己全身清洗了一遍。 但她那时候也没想到,虔诚的期待,回应的是一段极其压抑的经历。 或许是看她比较机灵,她被带去了京城,进京城那日她偷偷掀开车帘子,繁华的景色惊艳了她这个下里巴人,对未来十足期待。 但她却没有进皇宫,而是进了一处院子,院子里很多比她小的弟弟妹妹,见她过来,一齐看过来,毫无波动的眸子,一个个像是鬼一样。 凤十九感到害怕,但却没有退缩,只是在心里发誓,她一定不要变成那样。 但想象总是很骨感,日复一日的锻炼,几乎磨光了她所有的热情,无声,重复,机械,枯燥,乏味。 那个院子,是可怕的。 她喜欢跳到墙头,看看隔壁的生活,或者对面人家的生活。 吵架声,笑声,小孩的哭闹声,大人的喝止声,以及定时升起的烟火,与传来的香味,一切都充满了生机。 她向往着那样的生活。 后来有户人家养了只猫,瘦瘦小小的,但却很皮,喜欢往高处爬,也不想自己能不能下去。 她救了一次,那猫就赖上她了。 软软的,无害的,粘人的,手感十足好,她很喜欢。 于是她想投喂。 但她没有钱。 她在接新任务是时候,看到那个人怀中掉落出来的银子,心念一动。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将银子捡了起来。 她用那笔银子,给小猫买了很多好吃的,在那个墙头,她们对坐着,吃的很香。 那天春风很温柔。 之后,她就有了捡钱或者说,摸尸的习惯,随着越摸越多,她富裕了,再也不是那个贫穷的连给小猫买零食都买不起的姑娘。 她有钱了,而且猫也胖了,肥嘟嘟的,圆头圆脑,看上去别提多可爱了,手感一级棒,与从前胖若两猫。 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喜欢粘着她。 但凡闻到她的味道,都会过来,还曾经引起围观过。 幸好她求众人保密,没叫管事知道,这才让小猫好好活着。 银子越来越多了,她藏不住了。 于是她萌生主意,打算存起来,以后老了也不愁没钱花。 她仔细考察了好几家钱庄,最终才存进那家最大的钱庄——后来才知道,那家钱庄的主人,姓魏。 十四岁,她被丢进了皇宫里,要她潜伏着,从此跟橘猫异地相隔,但她知道,那只猫过得很好,那家的幼崽也很喜欢猫,常常投喂。 这就够了。 她在皇宫里藏的很顺利,大概因为她一直很低调。 易了容的脸看起来也很低调,她交了不少朋友,嗯,也被不少人坑过。 好在她命大,都活了下来,坑嘛……坑着坑着就习惯了。 但她还是有了心理阴影,她从此不喜欢太精明的人,因为她不喜欢一直防备着人,那样会很累。 她喜欢与憨人打交道。 可惜在这皇宫里,憨人都死绝了,留下的人,不是运气极好,就是有张好脸,要么就是有那么七八百个心眼子。 于是她也没什么朋友。 没关系,君子之交淡如水嘛。 她被下令,要刺杀皇上。 她想拒绝的,皇上身边暗卫巨多,这命令就是要她去送命。 但拒绝无用。 好在主子给她的时间不短,让她有时间规划。 于是她就好还规划了一番,不仅规划了怎么才能成功杀死人,还规划了如何逃跑。 她成功杀了皇帝,主子的亲爹。 她感觉主子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她说不上来,但她知道,主子容不下自己了。 没有一个皇帝愿意背负弑父的恶名,即便无人知道,但心理也会受谴责。 只要自己活着,皇上就会想起,他杀了自己父亲。 于是他派人打算弄死凤十九。 好在凤十九早有准备,一番操作,成功脱身,为了不留痕迹,什么也没带,只带了三百两银子,翩然离去。 离开了这个曾经惊艳她,让她把这里当做家的京城,回到了罗阳县。 那个贫穷,落后,偏僻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时光会赋予记忆很多,多年不见,记忆中温柔的地方改变不大。 唯独那三个亲人的形象和记忆中出现偏差,她以为是时间太久,他们关系远了才会如此。 但随着几天过去,记忆越发清晰起来,她想起自己为什么要逃离这里。 就是因为这三个混蛋啊! 这真是操蛋,她面无表情,看着那位婶婶,与那个老头,商量着怎么卖掉自己,最好卖个好价钱。 最终她被二两,还是三两银子卖了。 这差别不大,反正都不值钱。 凤十九面无表情,其实不太在意,毕竟她本就无处可去。 直到被通知丈夫是个傻子,嗯……勉强有点窒息。 但感觉也还好,毕竟她想逃离这里。 但是那个傻子,却喊她娘子,对她十分亲近。 傻子有一张很漂亮的脸,以及相当出众的双眼。 清澈,明亮,干净的好像是山中溪流,月下山涧。 在某一次,她终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面上毫无表情,心里也不太有表情。 只是说了一句。 他好可爱。 第一百八十五章 番外一 魏瑾生来便受众人钦羡,一度被众人戏称为躺赢的人生。 家庭和睦,有皇位继承,几乎没有人不羡慕他。 他过的也很快乐,但也有些不快乐。 作为家里唯一一个崽,他地位可谓非常高,他可以在三爷爷头上翻天覆地,也可以在魏闲怀里任性妄为,甚至可以在太爷爷面前肆意撒娇。 出有小六护驾,入有姑姑姑父等着投喂,挺着小肚子出门,一堆人等着抱他,几乎没有他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 只除了一个人。 凤十九!! 凤十九的冷笑仿若魔咒,凤十九的嘲讽好若尖刀,不管是哭还是笑,凤十九都不会偏袒他。 可他不是她的心肝小宝贝儿吗?为什么不偏袒他?! 凤十九不爱他!! 六岁,魏瑾跟着三爷爷和小六叔叔习武。 第一日,蹲马步,失败,三爷爷抱着他心疼地揉了半天。 第二日,不想动,再次失败,三爷爷看着他欲言又止。 魏瑾振振有词:“娘亲说了,幼崽不能拔苗助长,我还小,我不能练这个,万一把腿练断了怎么办!” 三爷爷继续欲言又止。 魏瑾抓着他:“三叔叔,我想出去玩~” “祖宗,您又想去哪里?” “找折叔叔。”折竹叔叔,长得好,脾气好,做饭也好吃。 老三:“可以,等今天的运动做完了,功课也做完了,我就带你出去。” “我回来再做嘛~”魏瑾抱着他的腿,大眼睛眨啊眨,“我现在就想去~” 有点扛不住幼崽卖萌的老三:“……” 眼不见为净,老三直接闭上眼睛。 魏瑾也不失望,继续抱着他磨,磨的老三想哭。 一大把年纪了,他为什么要受这种罪。 “祖宗。”老三说,“武艺课也就罢了,可您书还没看完呢!” “回来皇后检查,会罚我的。”那可是个相当小心眼的人。 魏瑾:“没关系啦,我不在意啦。” “你当然不在意,罚的又不是你。” 魏瑾一噎,只好颓废的回去看书,但心不静,始终看不下去,趁老三小六都不在,索性去找太爷爷。 老爷子正盼着他,见他过来,顺手拿了刚出炉的糕点投喂他。 “好好吃鸭,太爷爷。”魏瑾抱住他的腿,“太爷爷,我想出去玩。” “课业写完了?” “写完了。”昨天的写完了。 可惜老爷子不知道,又心疼孙子,于是让人带他出去玩。 纪宁玉生来就很招幼崽喜欢,魏瑾最喜欢找他玩,纪宁玉也很宠他。 这位到现在还没成亲的大龄青年虽然没有媳妇,但带孩子的经验却很丰富,直到宫门快要落钥了才将人送回去。 魏瑾仍旧有些依依不舍,抱着人不舍的撒手。 “要不你今晚就住我家?” 魏瑾眼睛一亮:“可以吗?” “当然可以。”纪宁玉含笑,“我去让人进宫里说一声。” 魏瑾要高兴死了。 宫里,凤十九看着幼崽空空的书桌:“他书看完了?” 先生:“没有。” “今日的马步扎了?” 老三与小六:“没有。” 凤十九:“昨天的呢?” 老三和小六一起沉默。 凤十九就懂了,露出一个十分温柔的微笑:“我知道了。” 不知为何,小六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同情起小殿下来。 药丸。 实际上凤十九却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幼崽才五岁,正是贪玩的时候,定不住性子很正常。 生气的魏闲。 这位在幼崽面前很温和宠溺的老父亲在凤十九面前是另外一副模样:“你说他像谁,怎么这么皮,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会自己作诗了。” “他呢,连个诗经都背不下来。” 凤十九:“……” 凤十九说:“他才五岁。” 魏闲纠正:“六岁了。” “谁跟你算虚岁,我们算周岁。”凤十九拍了一下他,“你也别太严格,他还是个孩子呢,正是贪玩的时候。” “他长大了有得是辛苦呢,何必现在就拘着他,童年嘛,还是需要快乐点的。” 魏闲沉默地盯着她。 凤十九:“怎么了?” 魏闲就很心酸道:“我的童年一直在看书写字,每次出宫玩都被父皇盯着,后来还直接没有童年了。”简直要多惨有多惨。 “……”凤十九,“都过去了。” 魏闲便一叹,可怜巴巴道:“你不心疼我。” 凤十九只好温言软雨安慰一番,最后安慰到了床上,终于将人摸顺毛。 “话是这样说,但你也不能对他太松了。”魏闲仍旧有些不满意,“你看他现在,家都不知道回了。” 凤十九勉强答应:“行吧。” 魏闲就看着她。 凤十九沉默一瞬:“你不会还想让我去说吧?” 魏闲冲她温柔一笑:“你知道的,我说的话他都不听,在他眼里我太温柔了。” “是啊,一家人,只有我在他眼里是个母老虎。”凤十九幽幽出声。 魏闲不赞同她的说法:“她这是敬你。” 凤十九不想说话,以前幼崽还没有现在这样的,直到魏闲觉察到幼崽好像不是一般的皮,觉得需要管教一下,但自己虽然嘴上说的很严厉恨不得将幼崽立刻拎过来打一顿,但一看到幼崽就心软了,简直没有一点原则。 于是只好凤十九出场。 令人唏嘘的是,或许是气质太过冷冽的原因,幼崽好像真的有点怕她,只要她一说,没有什么不能同意的,乖巧到不行。 于是魏闲仿佛找到方法,要求凤十九对幼崽严格点,管着幼崽别走歪,而自己则还是一副慈眉善目老父亲的样子,与幼崽很是亲近。 真是心机。 “我知道了。”凤十九想起这个,就忍不住扶额,“他一天到晚想出去玩,也是宫里太无聊,连个相龄的玩伴都没有,还是需要给他找个同伴。” 魏闲眼神一转:“给他生个妹妹?” “……”凤十九拍掉他的手,“要生你生,我不乐意。” 魏闲抱着她委屈:“不是你说的要给他找玩伴吗?” “已经有了,现在正在路上。” 魏闲拧眉,迷惑一下,很快想到什么:“傅雪要来?” “嗯,刚好也带了他们家的幼崽,就比圆圆小一岁,应该能玩得来。” “好吧。” 魏闲表情有些遗憾。 回应他的是腰子上被拧了一下。 第一百八十六章 番外二 “好痛!”明明不是很痛,魏闲仍旧惨叫一声。 “……”凤十九看着他,“我没有用力。” “但我好痛。”魏闲说着,凑近他,星眸轻轻眨动,“要亲一下才能好。” 凤十九看了他一眼,这人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魏闲丝毫不觉得害臊,冲她笑的甜丝丝的,眼神似乎能拉丝。 耳朵一热,凤十九凑过去亲一下他,然后立刻就被逮住,反客为主,温柔而不失霸道。 末了才轻声在她耳边说还想要一个孩子。 并列举出理由:“一个孩子还是太少了,你看圆圆现在寂寞的天天盼着出宫,如果有个妹妹,他肯定就会安静下来了。” 凤十九:“没关系,有弟弟的话他也会安静下来。” “难道你……”魏闲忽然眼睛一亮。 状似未看到他眼中期待,凤十九:“魏央家的君君不就是他弟弟?” 魏闲:“……” 期待感瞬间散去,魏闲坐在一侧,表情虚脱,好似失去所有欲望。 “算了。”他叹口气,“一个孩子也够玩了,我玩圆圆就好。” 凤十九盯着他,玩? . 纪家。 纪宁全将两个小孩凑一块,然后看着一旁陪着俩小孩玩的弟弟,忍不住叹气。 “可惜,我没有一个侄子。” “你为什么没有侄子?”苏瑾好奇。 纪宁全就看了弟弟一眼:“都怪某人不争气,没有侄子也就罢了,连弟媳都没有,我纪家香火算是断了。” 幼崽:“是在说纪叔叔吗?” “是啊,你看他年纪这么大了,却连个媳妇都没有,京城里像他这样的人,可不多了。” “那可能他不喜欢媳妇。”幼崽想了想,说,“我娘说,有些人不娶妻,是因为不喜欢女子,也不想耽误人家。” 纪宁玉身形一震,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纪宁全却毫无所觉,乐淘淘道:“不喜欢没关系啊,娶进门来相处相处久喜欢了,没有谁一开始就喜欢谁的,是不是?” 幼崽:“可万一他不想娶女子呢?” 纪宁全凶狠:“他不娶也得娶!” “不行鸭。”幼崽掰着手指头说,“律法没有说可以娶男妻啊。” “……” 脸上笑容瞬间消失,纪宁全声音莫测:“男妻?” 纪宁玉额角滴下冷汗,“误会,我性取向正常!他都是胡说的!” “我才不是胡说呢!”幼崽很不满,反驳道,“是我娘告诉我的,说有些人就是不喜欢娶妻,他们喜欢男人呢,但法律规定不能娶男妻,所以只好单着,或者娶了别的妻子,耽误人家一生。” “我娘说,这样的人都该打。” “……” 纪宁全声音温和:“崽啊,你娘还说了什么没有啊,比如说什么你玉叔叔喜欢谁?” 幼崽:“我娘说玉叔叔喜欢赚钱。” “……” “我有点累了,圆圆先跟玉叔叔出去玩好不好?” “好,姑父再见。” 纪宁全满脸笑容,目光转到弟弟脸上的时候,笑容便如刀一般。 纪宁玉:“……” . “你害惨我了。”纪宁玉看着幼崽,目光幽幽的,“你是不是故意的?” 幼崽一脸无辜,那双肖似凤十九的眼睛,明媚清澈,好看的不得了。 换做平时纪宁玉肯定心软了,但刚被背刺过,他心里很不爽。 他不爽的时候,也不想别人爽,于是他弯下身子,捏了捏幼崽的脸:“圆圆,你知道吗,你娘很喜欢弟弟。” 幼崽不解:“弟弟?” 纪宁玉一脸笑意:“就是你君君弟弟啊,又乖巧又可爱,你娘特别喜欢。” “听说要不是关系不对,你娘还想收他为干儿子呢。” 幼崽一脸呆滞。 纪宁玉:“你知道的,君君很聪明,十分乖巧听话,没有一个人不喜欢他。” 幼崽不服:“我也很听话,所有人都喜欢我。” 纪宁玉瞧着他。 幼崽有些心虚:“我,我真的很听话的。” “嗯,你听话。”纪宁玉,“但他比你更听话,而且长得很好看,玉雪一团,像奶团子一样。” “你娘亲肯定最喜欢他。” “不可能!”幼崽十分不服气,叉腰大声道,“绝对不可能!” “娘亲只喜欢我一个崽,我娘说过了,他只喜欢我!!” 纪宁玉便瞧着他:“这种哄小孩子的话,你也信吗?” 幼崽漂亮的眼睛含泪:“我娘不会骗我的。” “没有办法。”纪宁玉一脸叹气,“君君实在太可爱了,乖巧懂事,长得还好看。” “要不是对方是侄子,她肯定要接到身边来养的。” 幼崽要哭了。 纪宁玉便想笑了,又强调一遍:“弟弟真的很讨人喜欢哦~” “我也讨人喜欢。”幼崽强行忍住眼泪,“我长这么大,没有人不喜欢我。” “他们喜欢的不是你,只是你的身份。”纪宁玉言语犀利。 幼崽不信。 纪宁玉便叹气道:“不然呢,你觉得你身上有什么值得人喜欢的?” 纪宁玉:“你勤奋吗?” 魏瑾想了想,他每日都要睡到自然醒才起床,那时候整个东宫的人都起了。 他有些低落,他好像不勤奋。 纪宁玉:“你听话吗?” 魏瑾立刻道:“我很听话,很乖巧的。” 纪宁玉信他个鬼:“你今日的课业做完了吗?” “……没有。” 纪宁玉:“昨天呢?” 魏瑾低下高傲的头颅。 纪宁玉便叹气,“你看,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还指望谁喜欢你呢。” “你娘亲?” 纪宁玉摸着下巴:“你娘是个颜控,只喜欢长得好看的小孩子。” 魏瑾立刻道:“我,我,我爹说我长得很好看,长大了一定能迷倒全城的美女。” 纪宁玉一噎:“你们好自信。” 他打击他:“但是君君也好看,你这点优点便算不上了。” 幼崽又开始眼泪汪汪,他好像确实没有什么优点。 纪宁玉便痛快了,但想到之后要被迫相亲,还是不想放过他:“你觉得你娘亲很爱你吗?” 幼崽自然是点头的。 纪宁玉却道:“可你出来这么久,她都不让人出来找你,你还这么小,谁家孩子放外头这么放心?她就对你很放心。” “她真的是对你放心吗?” 幼崽这次真的哭了,哭的好大声,简直天崩地裂。 “我要回家呜呜呜呜……” “你怎么哭了!”纪宁玉瞳孔地震,没想到他这么不经打击,立刻看看四周,飞速将幼崽抱起来,“别哭了别哭了,我给你开玩笑的,你娘一点都不放心,真的,我找人提前通知过她的你忘了?” 幼崽不乐意,闹着要回去。 宫门已经落钥,但纪宁玉能怎么办,只好摸黑将人送回去。 皇宫,刚洗漱过的两个人感觉十分好。凤十九打了个哈欠,正要入眠,就感觉门被猛的推开,一个团子爬上来,抱着她哭的惊天动地。 “娘,我错了,你不要不要我呜呜呜呜……” 凤十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