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来终觉浅》 第一章 预料之中的失落 故事发生在2011年的南川省阳铜市。 到了傍晚时分，窗外的雨仍还在稀稀落落地下着，不大，但却下个不停，而且看这架势，这雨估计至少得把最后一抹光亮都送走才肯安心地离开。屋内的男人有些苦恼，不知是为这雨，还是为其他事。那紧拧着的眉头和他的年龄及气质大为不符，那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昭示着他的年轻，起码不到三十，皮肤也保养得很好，戴着一副玫瑰金框的眼镜，给人的直观感受就是：年轻但不可小觑。因为是周末的缘故，他的穿着也比较休闲，这和他往日老成严肃的形象大不相同，休闲但却丝毫不显得随意，可以预测他今晚还有其他安排。 只见他从沙发上起身，破天荒地换了双帆布鞋，拿着外套，在门口随便带了把伞，就出了门。下了车库，开着他的捷达往市中心驶了去。 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阳铜市教育局副局长林晓，目前市教育局正是他全面主持工作。由于他比较年轻，还不到三十岁，而且又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别说妻子，连对象现在都还没有一个。所以大多数人都对他这个副局坐正不太看好，甚至有部分人为了避免未来局长的打压，刻意地在和林晓保持距离。不过这些都不是林晓该考虑的问题，他该考虑的事情即将就会发生。 “听说这次她也会过来，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驾着车的林晓独自喃喃了两句，随即又摇了摇头，脚下的油门便又踩得紧了些，是忐忑，但更多的应该是满怀期待和兴奋。 阳铜市区不算大，可能也就只比东中部地区的某个县城大了那么一点，而且路况啊、基础设施什么，可能还比不上。 这辆捷达很快就停在了一栋略显突兀的建筑前面，之所以会说略显突兀，是因为这座建筑和周围的建筑比起来，实在过于高大和富丽堂皇了，因为阳铜是山区，建筑大都比较低矮，同时以独栋建筑为主。这是一个酒店，叫做君轩，至于是几星级的，林晓自己也不大清楚，反正这酒店不止在阳铜大有名气，甚至在整个川南省也有一定的名气，以至于什么重大活动或是宴请什么贵宾的，都会把地点给安排在这。 车子熄了火，有酒店专门的服务员泊了去。进了酒店，服务员一众都上了前来，询问林晓有没有预定什么之类的，反正相当热情，不得不说，君轩的服务质量那也是没得说的，不然也不会成为全市服务行业的先进示范。前台旁边有个指示牌，上面写着“01届同学聚会”，很是显眼，林晓也没额外向前台询问什么，直接就根据旁边的指示牌上了二楼。 二楼是是一个巨大的宴会厅，很适合举办大型的酒会、晚会和聚会什么的。林晓刚上了楼梯口，一阵喧闹声便猛然袭来，不用说，大家肯定都来得差不多了，此刻正在热火朝天地交谈着呢！三步并作两步，林晓的脚很快就踏在了二楼地板上。 尽管老同学们都来得七七八八了，但也还有和林晓一样晚到一时半会的，因而作为此次同学聚会的倡议者和主要承办人，陈宇他们一直都守在宴会大厅门口，打算等大家来齐再进去。陈宇现在在省城那边开了自己的投资公司，之前省电视台都还进行过独家专访，想来办得应该也还是相当出色的，虽然其中不乏家里老头子的一些支持，但主要还是靠陈宇一点一点地打拼出来的，他是科班出身，毕业于上海的某全国第一的财经类院校，积累了一定经验之后，陈宇的投资公司也算是走上了正轨，很快便办得如火如荼。 林晓一眼就认出了陈宇，作为林晓高中时代的关系最好的同学，他们俩上一次见面也还是大三的时候，因为两人都在一个地方上学，不同的是林晓读的是政法类大学，算一算两人也应该有六七年没见了。这个肥肥，身材真是和读书时代没多大区别，不是早就说过要减肥的吗，高考前总是叫嚣着要在高考后把这一身多余的脂肪尽数减掉，成为迷倒万千少女的男神，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挺着那副昔日的身躯。看着这个以前的小胖子，现在的“大”胖子，现在正一本正经地还和旁边的酒店工作人员说着什么，让林晓有点忍俊不禁，赶紧收敛住笑容，大踏步走上去拍了拍这个小伙子的背。 “陈肥肥！” 陈宇正谈着话呢，突然被人在背上拍了一下，还被打断了话，一时间竟有些愠怒，扭过头去看是谁。看到是林晓，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愠怒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喜悦，又有一丝丝复杂和感慨。还和以前一样，一拳砸在林晓的胸口上。 “你小子，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这不是临时决定的嘛，主要是想你们这帮老同学了。” “别扯，之前怎么不见你想老同学啊，老同学聚会都举办过两次了，怎么连你人影都没见着？” “之前不是抽不开身嘛，老同学，谅解一下，谅解一下！” “行，别的不说，待会可得自罚两倍啊…哈哈哈…那你先进去，待会我再过来找你。” 林晓点了点头，便走了进去。 四下扫了扫，林晓发现已经差不多已经来了四十多号人了，都是熟面孔，毕竟是陪伴了自己三年的人儿啊，尽管有的亲近些，有的疏远些，但教室就这么大，整天在教室里面大闹，再陌生的人也都很熟悉，即便是现在有些人已经叫不出来名字了，还是觉得亲切。 确定现场没有她之后，林晓逐渐放下了心来，在最近的桌上端了杯红酒，就开始和这些老同学叙旧了。大家大部分都是在讲高中时代的事，谁和谁的纠葛喽，谁的笑话之类的，偶尔谁也会提一句，说谁谁谁现在混得比较好，谁谁谁爱情事业双丰收……说到爱情，不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突然提了句： “林晓和何嘉熙怎么样了？他们当时不挺恩爱的嘛，现在还有没有在一起啊？” “他们当时那股热恋劲，就差原地结婚、厮守终生了！”不知现状的人也附和打趣道。 林晓有点懊恼过来参加这老同学聚会，虽然见着陈宇还是蛮开心的，但是他们现在谈论的这个话题真的有点让他头疼，但他也不好意思叫人家别讲了，只能静静地听着，一边品酒，一边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知道点情况的，而且在现场看到了林晓的，大都也就选择了沉默。但是不知情的占多数，在现场他们也没看到林晓和何嘉熙，于是便肆无忌惮地谈论着他们之间地恋爱往事。一边谈，一边笑，不停起哄。其实林晓知道他们也都没什么恶意，只是当成一段往事在回忆罢了，但何嘉熙一直是林晓的心头大病，这么一直听下去他也不太受得了。于是，自顾自地找了个外围的位置坐下，细细地品着手中的酒。 厅外的陈宇听到屋内的响动比较大，就进来看看大家都在聊些什么话题，一进来就听见大家在谈论林晓和何嘉熙的往事，脸色微微一变，然后看到了坐在一旁品酒的林晓，赶紧奔着那个话题插了进去，配合着一些知情的同学，很快大家就把话题转移到了某某老师的轶闻趣事上去了。 林晓也微微输了口气。随后，陈宇在林晓旁边坐了下来。 “大家就是关心一下你们的状况，别往心里去啊。” “我知道，没事，你不用安慰我了。”林晓微微一笑，这个老同学啊，还和以前一样贴心。 “那就好，不过都这个点了，这次她估计也不会来了。tm之前是谁跟我讲来着，说何嘉熙这次会来……哎呀……我去，想不起来了，算了。”林晓看着他，意味很明显，希望陈宇能带给他一点有关何嘉熙的消息。 “你别看我，我也只是听说而已，据说她大学毕业就出了国，一直没回来，之前有人在省城碰见过她，想必应该是已经回国了。不过这次她没来也是有点奇怪哈，大家这么多年老同学，也不说来看一下。” 听到何嘉熙不来的消息，林晓有些出神，一方面是将不安彻底咽下了肚子，但更多的则是失落。 “别想了，我带你去跟大家叙叙旧！兄弟们可是手足啊！” 接下来就有点像走流程了，轮流之间寒暄几句，讲讲以前一起干过的“傻事”，笑两句，再问一下现状，也就差不多了。偶尔也会也又一两个询问一下林晓的工作情况，林晓都只是说现在在市教育局混口饭吃。 当郭子兴听到林晓说他在市教育局工作时，顿时就来了自信。因为高中的时候，郭子兴和林晓都是篮球队的，但由于林晓是主力，因而每次比赛都能赢得一大片鲜花和掌声，而郭子兴这边则相对显得有些冷清，这让他暗暗有点对林晓感到不爽，并且林晓在学习成绩上也稳压他一头，这就让郭子兴更加不太爽了，但说到底，其实是自卑情绪作的祟。 “可以啊，林晓，现在都是国家干部了，大有可为，大有可为啊！刚好你们市教育局的杨主任我认识啊，我和他比较熟，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找他就好了，我这边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说的杨主任，应该就是杨明鹏了，确实是市教育局的办公室主任，也算是教育局的实权人物之一了，一般的小事应该也是能够摆得平的。 对于自己的身份，连陈宇都只是知道自己在教育局工作，但具体是干嘛的，他也不知道，但林晓也没打算透露，觉得这样的关系反而更加纯粹一些，没什么好顾虑的。所以面对郭子兴的“炫耀”也只是一边点头，一边道谢。 就这样转一转，聊一聊，使得整场聚会持续到十点半之后才结束。林晓也没多呆，他就只喝了点红酒，于是就直接开车回去了。 临别前，陈宇倒是给了他张公司名片，说什么万一用得着呢，还叫林晓多和他联系。然后，然后就没了。 第二章 那些年甜甜的爱情 梦中。 何嘉熙还是和原来一样，笑起来傻傻的，像个小孩子一样，依偎在林晓的怀中，可是突然不知怎地，何嘉熙突然从林晓怀中挣脱了出去，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越跑越远，任凭林晓怎样呼喊，怎样追赶都无济于事。 “别走……别走！”林晓满头大汗地醒来，不停地喘着粗气，久久地缓不过来。他也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做这样的梦了，每次都是惊醒。每次一做梦醒来，林晓就会回想起他和何嘉熙以前的点点滴滴，很久才能再度睡去。 林晓和何嘉熙是高中同学，准确地说，应该是高二和高三的同学，因为高一林晓在2班，而何嘉熙在3班，两人是分到同一个文科班之后才认识的，是文科一班。 何嘉熙是校合唱团的，而林晓是学校篮球队的，同时两人又不在同一个班级，什么好看的人总是会相互吸引的暂且不论，按理来说两人高一应该没什么交集。但说来也巧，无巧不成书嘛。 高一上时，学校举办篮球“新生杯”，林晓代表2班出战。一次2班和7班的晋级赛上，双方正打得火热，而且是比赛的最后关头，双方比分差距极小，一分一球都可能改变比赛结局，场面极其热闹，球员们也都非常紧张，包括林晓，因为失去这一场比赛，意味着他们就没有走下去的资格了。离比赛结束时间还剩下30秒，7班领先一分。轮到2班发球，在这样的最后关头，7班用了两名球员对林晓进行防守。球理所当然地被传到了林晓的手上，只见林晓两次变换方向，便直接破了对方两名球员的防守，一个加速跑，正准备上篮，一个身影直接就冲了出来，林晓来不及反应，直接一个急停，就将球送了出去，毕竟机会难得，一旦等对方球员冲上来，想要再突破的话，一是发挥的场地实在已经变得太有限，二是时间已经不够了。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球进了，但是很侥幸，一个不小心，前面的努力就会白费。 谁是罪魁祸首？当然是那个冲出来的人影啦。裁判的哨声响过之后，林晓才慢慢地看向这个冲出来的人影，除了何嘉熙还能有谁？之间此刻的她正低着头，不知所措，双手合拢，不停鞠着躬，像求神拜佛一般，一上一下的，有一丝滑稽，也有一丝可爱。此刻的林晓可不管她滑稽不滑稽、可爱不可爱，只是瞪了她一眼，就转身向队友和班级同学走了过去，去庆祝他们的胜利。 何嘉熙是又担心又生气。 “赢了球还瞪什么人啊，真的是！不是我突然出现，说不定还进不了呢。”看到林晓不理她，转身向队友走去，何嘉熙才松了口气，忍不住喃喃道。话还没说完，闺蜜陆紫怡就赶紧把她拉走了，生怕林晓再回来找何嘉熙算账，毕竟她也目睹了全过程，真的是太惊险了，想让人不找麻烦都难。 “林晓，我们就知道你能行！这次三班那帮家伙也得了教训，哈哈！”班上没有上场的那些男生也围了上来纷纷祝贺。蔺小晗也在一旁看了很久，手里的那瓶水也已经握了很久，等到众人都围了上去，她才犹犹豫豫地跟了上去，把水递给了林晓，林晓正口渴，也没想这么多，直接就接了过来，拧开瓶盖咕咕咕地喝了起来。看到林晓大口喝自己递上的水，一旁的蔺小晗心里都乐开了花。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高一下，这是一场区里面的赛事，级别不高，但校长很重视，原因也很特别，只因为对手学校的校长和自己是老竞争对手，还总是占优势的一方，所以这次就想扬眉吐气一回。有一说一，对手学校体育方面包括篮球确实不强，一上场就被压着打。仅仅两届过去，林晓他们就领先了二十多分，而且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等赛事结束估计得领先个四五十分。 上半场刚刚开始就发生了变故，原因还是何嘉熙。自从上次事件发生以后，林晓的比赛何嘉熙都会过来，没什么理由，就是想看看林晓输球的样子，想看看他进不了球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很可惜，何嘉熙一直没能如愿以偿。所以，今天，她又来了。 何嘉熙站在中场左右的最靠前的位置。同样的剧情，林晓控球，带球进攻，速度很快，快要路过何嘉熙身前的时候，何嘉熙不知道被谁推了一下，踉跄着跌了出去，正好跌到了林晓进攻的身前。本来以林晓的体格，直接撞过去是没有什么大碍的，最多就是把球弄丢，再把何嘉熙撞上，对比赛结果那是一点影响没有。面对突然挡在前面的何嘉熙，林晓丝毫没有犹豫地选择了避让，准备从旁边绕过去继续进攻，只见他迈上前的右脚一个用力扭转，整个身体便成功躲开了何嘉熙。 避是避开了，但林晓的右脚踝也因此受了伤，不能再继续上场了。林晓同样只是瞪了何嘉熙一眼，然后一瘸一拐地下了场。何嘉熙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眼里泛起泪花，有些惊恐，但更多的是惭愧和感动。球场上的战况也彻底扭转，对手方从原来的负20多分，很快就扳平并且反超。结果和上次不一样，这场比赛阳铜一中输了，这个每年招收数十个体育特长生的阳铜市第一高中输给了体育在阳铜市很一般的阳铜八中，实在有些丢脸。 校长为此大发雷霆，狠狠地训了校篮球队的带队老师朱光辉，朱光辉真的倍感冤枉啊，对着林晓就是一顿劈头盖脸地乱骂。 “林晓，在球场上，你是属于整个校队的，代表的是学校，而不仅仅是你个人，凭什么做这样危险的动作？你不知道你要是下了场，对整场比赛的影响会有多大吗？下次再给我逞能，就给我从校队滚出去，我们不需要你这样的个人英雄主义者！搞什么鬼呢！” “那个女生呢？上回你们班打比赛是不是也有她搞事情？去把她给我找来，这次我非得上报学校,好好处理一下她！” “朱老师，我看她好像是被谁推了一下，这事也不能完全怪她不是！主要是，你看她那小身板，我要是撞上去，可不得给她撞出个好歹来，到时候责任算谁的，我倒是无所谓，主要是朱老师您，我不能把你连累了不是？”林晓就是觉得把输了比赛的责任推给一个女孩子不太合适，所以替何嘉熙辩解了一下。 “你小子，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朱光辉一脸鸡贼地看向林晓，这样的朱老师，他可从来没见过，吓得林晓一个机灵，赶紧摇头。 “我可没替她说话啊！你爱找你就找去，反正女孩子我可下不去手。” “得了吧你，我堂堂学校体育组组长，怎么会和这么一个可爱到我们林晓同学都喜欢上的小女孩呢！你们年轻人怎么玩我不管，但是不能影响比赛，下次再输球，我生剥了你个龟儿子。”朱光辉笃定了林晓看上了何嘉熙。 林晓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徒然，只能摆摆头，回寝室洗澡去了。 再看一下学校这边，都快传疯了。主要存在几方观点。 观点一：林晓不会真的对何嘉熙动了心吧，那我可怎么办？不会真的要失去我的男孩子了吧！上天不会真的这么绝情，要断了我的姻缘线吧。 观点二：话说何嘉熙真的是有点意思哈，同样的招数居然用了两次，而且似乎好像还奏了效果。不过就算她再怎么喜欢林晓，也不能拿学校的荣誉开玩笑啊，我们居然输给了八中，说出去真的笑死人了！ 观点三：两个人好像都有意思，快点官宣吧，我要吃瓜！ 作为当事人的何嘉熙，此刻正在寝室和姐妹们说着此次事件的经过。 “你快给我们讲讲，你是怎么跑到球场上去的？” “哎呀，真的不是我要上去的！你们怎么就不信我呢？真的是有人在背后推了我一下，我一不小心，就摔了出去，刚好林晓又带着球冲了过来，当时我真的害怕，他那么快的速度，体格又这么庞大，就算不死估计也得残废。” “诶，那他怎么没撞到你呢？”寝室的另一个姐妹忍不住问道。 “话说也有点奇怪，反正他就是没撞上来……然后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受伤了。不过，我想肯定是因为我的原因，你们说我需不需要做点什么补偿他一下啊？毕竟他是因为我才受的伤。”何嘉熙心情其实是很复杂的，一方面是担心，还有惭愧，额外还有一丝小欢喜。 “我看啊，林晓他就是对你有意思！”寝室的另一个姐妹忍不住，是猜测，但更多的是笃定。连一旁的路紫怡也不住地点头。 “不会吧，他之前瞪我真的是凶得不得了，恨不得把我吃了！反正我是不可能原谅他的，也不可能喜欢上他的。”说完，嘴角又止不住地扬起来，心想这次他的眼神真的好温柔啊！ 另一边，是蔺小涵。她之前就注意到何嘉熙了，第一次她的出现差点让他们二班输了比赛，这一次让学校输了比赛不说，还让林晓的脚受了伤，简直不可原谅。这也直接影响了何嘉熙在蔺小涵心中的印象，之后的很长时间里都很难再改变。 第三章 扎根乡村的女教师 南川省阳铜市西平县平溪乡大平坝村的一个乡村小学，一个身影，年轻靓丽，秀长乌黑的头发扎起一个高高的马尾，给那张精致的面容又平白增添了几分青春活力的，明净清澈的眼眸，嘴角两边的酒窝时隐时现，身材修长，气质优雅，亭亭玉立，一看就是从城里面来的，但穿着却十分的朴素，和眼前这些孩子们的破旧衣裳几乎没什么区别，身处这样破败的教室丝毫没有违和感，此刻正站在三尺讲台上，在那张坑坑洼洼的黑板上写着今天的课题“春天来了”。 “同学们，一年有几个季节啊，分别是哪几个呢？”她发问的声音，轻柔得像一阵和煦的微风。 “四个，春……夏……秋……冬！”孩子们很喜欢上这位老师的课，异口同声地回答着。 “那你们最喜欢哪个季节啊？能不能告诉一下老师你的理由呢？” “春天……”这个时候就显得比较乱了，大家各自说着自己喜欢的季节，有春天，有夏天，也有秋天，还有冬天。 “陈小天，你来给同学们讲一下你最喜欢的季节。”老师的话音刚落，就见一位骨瘦如柴的少年从后排的一个座位上颤巍巍的站起来，眼里满是不安。这已经好很多了，她还记得她刚来的时候，班上的这些孩子们都没见过陌生人，别说上课起来问答问题，连叫他们的名字都会让他们不知所措。 “老师，我最喜欢的是春天，因为春天来了，妈妈就不会冷了，疼痛也会少一点，还有好多花、蜜蜂和蝴蝶，都很好看！”少年的眼里满是对春天的期待，说着说着，竟然笑了起来。 陈小天家的情况女老师是知道的，妈妈患有重病，天气一阴冷，就疼得受不了，为了治病买药，还有送陈小天上学，小天爸爸不得不外出务工，每年也就过年回家一次。这样一来，陈小天不仅要上学，还得承担起照顾母亲的责任。事实上，像陈小天这种情况的，村里面还不少，一开始这位女老师还打算直接供养陈小天上学的，后面发现这样的情况不止一两个，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偶尔去到这些情况困难的孩子家里面，给他们补补课，买买学习用具。其他的，她也很难做到。 女老师自己的情况也很不好，一个人在这边，别说朋友了，连熟人都找不到一个，根本就找不到谁帮忙，就靠着她那一个月一两千的工资，除去自己的基本生活费，什么都做不了。这破破烂烂的教室和学校，断了腿的课桌和板凳，她早就想翻新了，可一直找不到办法。别说她了，连校长也没有办法，坏了的东西就修一修，只要勉强能够用就行。校长已经往县里面跑了无数次了，听说市里面前几年搞了个什么贫困专项，专门用来支持这种贫困县里面的乡村学校的，可每一次都是信心满满地去，垂头丧气地回来，好几年了，一次都没有申请到过。 现在已经十月份了，冬天马上就要来了，这教室都还漏着风，天气一冷下来，孩子们怎么受得了！刚下课，女老师就再次跑去向刘校长商量学校翻新的事。 刘德洲这边正焦头烂额，一年一度的贫困专项扶贫款马上就要拨下来了，前面都好几年了，大平坝小学一次都没有拿到这个扶贫款过，他在犹豫这次还要不要去县里面跑跑关系，看今年能不能争取到一次，起码得把教室漏风的地方给封上，不然冬天一来，实在没办法就只能停课了。 女老师赶了过来，一只脚刚踏进校长的办公室，就讲了她过来的目的。 “刘校长，冬天马上就要来了，孩子们没什么厚衣裳，教室还漏风，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说是办公室，其实也就一间小房间，里面摆了一张课桌和一把椅子，课桌上面摆了一堆作业本。大平坝小学的条件实在太差，以至于根本没老师愿意过来工作，而且刘德洲就是大平坝村的人，他在这边干了快一辈子了，除了刘德洲，就剩下这位教语文的女老师。刘德洲作为校长，他自己其实也上课的，教的是数学，这也是因为实在没有老师的缘故。 刘德洲正在考虑这件事，还在犹豫要不要到县里再跑一趟，这位女老师的到来正好推了他一把，立马就下定了决心。 “何老师，今年的扶贫专项款马上就要拨了，我明天就去县里面问问，看能不能争取到这笔资金，你放心，在冬天到来之前我一定把孩子们的教室给修补好！” 女老师点了点头，对于刘德洲，她是相信的，因为他虽然年纪有些大了，但每次他说要完成的事，都没有食言过。她犹豫了一下，“刘校长，要不我陪你去？“ “可是孩子们要上课怎么办，谁来管他们啊？“ “刘校长，你看这样行不行？后天不是周末了嘛，我们后天去怎么样？另外我们可以麻烦一下乡里面找个人陪我们一起去一趟县里，有政府的人，多少会好一些。” “也好也好，那就辛苦一下何老师了。” 这位女老师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川南省阳铜市教育局。 “请进！”林晓正在思考今天下午局领导班子会议，自己作为全面主持教育局工作的副局长，可是需要主持会议的，正想得入神，就听见了敲门声。 “林局长，这是办公室那边初步确定的获得今年贫困专项的县教育局的名单，请您过目！”进来的是田致文，原来那个落马局长的秘书，刚进教育局不久就被选为局长秘书，一时风头无两，可好景不长，局长的落马直接导致他被冷落，甚至是彻底边缘化。林晓作为副局长，级别是副处级，本来是没有资格配备秘书的，但通常会在办公室里面选一个专门承接本人工作的人员。 当林晓询问田致文以后是否愿意负责对接一下他的工作时，这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直接当场哭了起来，可见这段时间也是饱经了人情冷暖，他立马又是点头，又是鞠躬的，恨不得把自己的生命都献给林晓。 林晓接了过来，本来这种名单以前都是需要局长直接过目的，但他现在在主持工作，自然也就需要他来决定了。 “田秘书，我问一下，这个贫困专项往年都是怎么操作的呀？“林晓确实不太清楚，因为他以前确实不负责这方面的工作。 “林局长，往年我们都是根据市里面确定的贫苦县名单，还有我们市里面教育水平比较落后的县名单，按照比例筛选出一部分县，然后拨款到县教育局，让他们根据实际情况对拨款进行合理公平的分配。”田致文作为原来的局长秘书，自然知道其中的操作流程，直接脱口而出。 “我看了一下，名单基本上是没有什么问题，之前我做过考察，这些县确实都非常需要这笔专项资金，但是我觉得可能还遗漏了一些地方。另外，我对这个县里面自己分配这笔资金不太认同，我认为分配权应该掌握在我们的手里，而不应该随便下放。这样，你去把你们的杨主任请到我办公室，我亲自和他说。” 很快，杨明鹏就来到了林晓的办公室。 “林局长，你找我？” “哦，杨主任过来了！来来来，先喝口茶。” “我就是想就贫困专项的事情和你交流一下。我认为西平县和玉萍县也应该纳入考虑范围，这两个地方我都去过，比其他县落后得不是一点半点。另外，县教育局自己分配专项资金的事情，我认为不太妥当，我们还是应该精准拨款，而不应该将这个摊子甩到人家教育局头上，毕竟这是我们市里面跑来的项目。” “林局长，这个名单我让他们再仔细斟酌一下，但是这个让我们自己去分配专项款实在是有点困难啊！毕竟我们对那些乡村学校不太了解！” “这样，你看行不行，我们可以派一个考察组下去，先暂时不提专项款的事，先去把条件最差、最急需这笔资金的乡村小学给挑选出来，反正总共也就二十来所学校，你杨主任办这点事我还是有信心的！哈哈！”由于近年来外出务工人员的增加，很多子女也就都跟随父母去往城市甚至外省上学，这也就直接导致了村小学数量的减少，除开村里面的希望小学和部分公益慈善企业投资的乡村小学之外，真正能够纳入考察的村小学也就二十来所。事实上，这对考察团来说，也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 “林局长，这个……你看这个考察组以什么方式开展工作比较合适？”杨明鹏知道下去一趟还是有必要的，但这一来二去的时间太长，效率实在太低，等考察完说不定这个冬天都过去了。 “老杨啊，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先让下面的贫困县把他们打算拨款的乡村小学给报上来，但是我们得事先通知我们会下去进行复查，如果发现有弄虚作假，假公济私的，直接取消以后的贫困专项的选拔资格。这样一来，我想他们在选择学校的时候就会三思而后行啦！但是话我得说在前面，复查是十分有必要的，只不过不需要这么着急了，但质量你可得给我保证啊！” “我的林局长，你就放心吧，实在不行，到时候你就亲自下去监督我老杨，我肯定比生产队的驴还卖力。” 这件事林晓觉得处理得还是比较满意的，不过他也意识到了阳铜市的基础教育还是太薄弱了，有必要借助一下社会的其他力量，不然光靠这点财政拨款，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让每个孩子都安安心心地接受义务教育。 第四章 来自陈宇和蔺小涵的帮助 星期六很快就到了。 女老师和刘德洲，外加乡政府的一位工作人员，是综合办的一位副主任，叫廖易友，五十出头的样子，听说在乡里面也不怎么得志，和刘德洲还是老同学，这才答应和他们去县里面看看，如果有能帮得到忙的地方，顺便帮帮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是顺水人情。 他们几个人是没有车的，只能去车站坐到县里面的班车，每天两趟，上午一趟，下午一趟。说是车站，其实也就是个班车的临时停靠点，不过好歹搭了个棚子，起码能挡点雨。 等他们三人到车站的时候，车马上开了，车上也早就坐满了人，不过还可以卖站票，只是到县里需要一个多小时，站着比较累，路况比较差，摇摇晃晃的，一般人很难受得了。 “刘校长，何老师，你们来坐这！”说着，就有几位村民打算为他们让座，刘德洲和何老师他们是认识的，是极少数愿意来到平溪乡工作的老师，因此他们很受乡里面人的敬重，平溪乡是很穷，但是村民们非常质朴，是知道感恩的。虽然他们不知道廖易友是谁，但和他们一块的，估计也是老师，于是很快就给他们三人让了座。 他们三人都不好意思落坐。 “没事，到县里面也没多远，个把小时就到了。我和老廖的身体可都好着呢！不信大家可以去问问我和老廖的婆娘，莫不是觉得我们老了，站不动了？”刘德洲率先开口拒绝了，引得车内哄堂大笑。 “不过何老师身体比较娇弱，来了我们乡里面，又没怎么出去过，别说站着去县城了，连长途汽车都很久没坐了，站着确实可能不太吃得消，那这样吧，给何老师一个位置坐下就行了，辛苦大家了！” 这位女老师刚想拒绝，就被一旁的大妈拉着坐下了。 到县城的路实在太烂了，弯弯绕绕的不说，路面还坑坑洼洼的。饶是这位女老师坐着，也有些难受，忍不住想犯呕。好在坚持下来了，一行三人总算到了县城，来到了县教育局。 廖易友在教育局还是认识一两个人，虽然没什么影响力，但好过没有。很快他就联系了一位中年男人下了楼，大概四十岁左右。 “廖主任，你们怎么过来了，赶紧上楼坐坐，喝口茶。”中年男人对廖易友一行还是蛮热情的。 “唐主席，茶我们就不喝了，我们这次过来，主要是打听一下贫困专项的拨款问题，我们乡里面的大平坝小学办学条件实在太差，所以需要这笔资金得很，这不，想向你探听探听消息。“ “这事情比较复杂，需要从长计议，咱们先不急，先上楼喝口茶，慢慢商议一下。” 廖易友点点头，就带着刘德洲和女老师跟着这位唐主席上了楼。 “老廖啊，这是我给你交个底，每年来跑这个贫困专项的人真不少，但真正能拿到这项拨款的乡村学校真的寥寥无几，你也知道，主要还是县里穷，拿不出太多的教育资金，所以大家为了这笔专项资金都挤破了头，而且听说今年市里面又把这笔资金的发放规则给改了，确实有点麻烦。这样，你们写一份情况说明给我，我一定尽量给你们争取一下。” 唐前军话还没说完，刘德洲就把那份写了很久的情况说明递了过去。唐前军接了过来，原本只是打算先粗略地看一下，结果一看就被震惊了，越看越心惊，眉头也越皱越深。 “刘校长，这些情况都属实吗？”唐前军忍不住来了句，他知道西平县很穷，教育条件差，但也没想到还有条件这样差的学校。 “唐主席，这份情况说明句句属实，有的情况甚至比这还差！我老刘用我几十年的教师生涯保证！” “行，那你们放心，这次我一定尽我的最大力量为你们争取到这笔专项资金。”他也不敢把话说满了，毕竟这里面关系太复杂，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林晓的手机响了起来，知道林晓手机号码的人不多，除了同事，亲戚之类的，就几乎没几个人知道了，因为工作的原因，平日里用的都是办公室的公用电话。 是蔺小涵。至于为什么蔺小涵会有林晓的私人电话号码，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本来，蔺小涵和林晓只是高一时候的同学，因为林晓选择了文科，而蔺小涵则去了理科班。两人高二高三基本上都没什么交集，但两人都去了上海读大学，然后在一次老乡聚会上又遇见了。老同学难得，身处异地，对故人总是有一份特殊的感情。于是，两人就偶尔约出来干饭。 其实林晓根本对蔺小涵就没什么意思，蔺小涵估计也看出来了，于是没过多久，蔺小涵就谈恋爱啦。好巧不巧的是，她的对象正好和林晓同一个学校，虽然不在同一个专业，但时不时会一起打打球，也算认识，彼此的基本情况也算了解。 一次，蔺小涵兴冲冲地打电话过来，说要给林晓介绍一下自己的对象，叫他赶紧收拾一下过来，还提醒他穿好看一点，震慑一下她男朋友，让他有点危机感，以后更懂她的珍贵。 谁料，这一去，真把她男朋友给震慑到了，林晓也被吓得不轻。这男的他刚好知道，而且他知道他早就有对象了，就前一天都还看到他们在学校腻腻歪歪的，怎么今天一转眼就成了蔺小涵的男朋友了。那男的也被吓着了，顿时就埋着头，生怕林晓把他揭穿。 蔺小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自顾自地向林晓介绍道：“林晓，这是我男朋友……”话都还没说完，就被林晓打断了“我知道！” 蔺小涵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居然在一旁兴奋地跳了起来，“太好了，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约饭了！”但一转身看到林晓的眼神就瞬间迷惑了，再看看埋着头的男朋友，蔺小涵彻底。 “不走，莫非等我送你啊？”林晓率先开口，直接就叫她对象滚蛋。 只见那男的慌慌张张地拿起包就走，连招呼都没给蔺小涵打一声。之后，林晓才慢慢地给蔺小涵解释了原因，惹得蔺小涵嚎啕大哭，搞得气氛极其尴尬，不知道的人都以为是林晓欺负了她，纷纷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投射过来。林晓一边安慰蔺小涵，一边还得忍受周围人怪异的目光。 这件事情之后的很长时间里，蔺小涵都没有主动联系林晓，林晓自然知道这种事情是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愈合的，也就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就这样，大学过去了，两人也就失去了联系。 大学毕业后，蔺小涵回到了自己老爸蔺天成的公司上班，三年不到就做上了设计部门主管的位置，一方面是她老爸的原因，但更多靠的却也还是她自己的实力。在她坐上设计部门主管后不久，便听说了林晓也回阳铜市工作了，并且在市教育局工作，不禁让她欣喜若狂。这一次，她变得很主动了，试着制造和林晓的偶遇。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蔺小涵多次的刻意安排下，她总算和林晓“偶遇”了，然后以再续大学约饭为由，多次约林晓出来吃饭，这一来而去，也就逐渐进入了林晓的生活了，现如今，两人已经算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了。 “喂！” “喂，林晓，天大的好消息，你升官的机会来了！我爸他们公司，哎，也就是我们公司打算捐赠一批棉衣给下面的学校，一大批，超级大一批，然后也算是我们公司对家乡的一点回馈吧！你不是教育局的嘛，刚好可以和你对接一下，你去找你们领导说一下这件事，他肯定开心死了！，你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林晓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好，憋了半天，才来了句“谢谢你啊！小涵。” “你谢我干什么？你可别多想啊，这完全是我们公司为了回馈家乡，同时提高品牌影响力才选择捐赠的啊，和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我知道，我是说我代表阳铜市的教育单位向你们公司说声谢谢！” “没事，各取所需罢了，而且你这个谢谢要说也是你们领导说，你想说谢谢，就赶紧成为领导吧！” 刚和蔺小涵这边沟通好，又有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喂，请问您是？” “林晓，我陈宇！” “哦，是陈宇啊，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哈哈” “这段时间确实还挺忙的，不过可比不上你这样的国家干部啊！” “行了，你小子，有话就说，没事我挂了啊。”和陈宇说话，林晓没什么顾虑，一改往日风格，开起玩笑来。 “哎，等等……等等，我是有正事的！你知道张东强吧，就是咱阳铜市的人，很早就下海闯荡了，这不，现在还在南边做生意，混得是那叫一个风生水起，赚了不少钱，就想回报回报家乡。我之前和他们公司开展过一次业务，然后也算认识，他想托我联系一下教育局这边，刚好你不是在教育局工作嘛，我就问问你这边，看你有没有什么想法。不过话说在前面啊，张老那边要求说，这笔钱要完全公开，不能出现任何挪用的情况。” “陈宇，张老那边你就直接告诉他，这笔钱我保证每一分都落到实处，要是有任何问题，这公家饭我也没脸再吃下去！” “别啊，你办事我还不放心嘛！但是下面情况可能比较复杂，你一个人也不太兼顾得过来，这种事情，尽力就好了……算了，这事就这样，原话我给你带到。行，我现在在阳铜，今晚出来整两口？” “行，地点你定！” 第五章 忍受煎熬的又何止一人 这一晚，林晓和陈宇略微喝得有点多了，双方红着脸畅所欲言地大声谈论起学生时代的各种趣事起来，很晚，才分别。 第二天，林晓顶着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一早就去了教育局。看了份早报，喝了杯浓茶，才逐渐缓过神来。林晓刚主持工作，事情也还算不上多，于是就离开办公室准备去找杨明鹏商量商量前往乡村小学考察的事。 杨明鹏正在写着什么汇报之类的，便听见有人敲门，头也不抬地说了句“请进”，就埋着头继续写了起来。等到那人进了来，才发现是林晓，赶紧一个机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局长，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您坐……坐，有事您直接知会一声就行了，干嘛还劳驾您亲自过来一趟！” “杨主任，没事，我就是来和你商量一下下乡村小学考察的事，这不眼看冬天就要来了嘛，不能让孩子苦着冻着，我就想着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尽快把它给落实了。”林晓十分诚恳地说道。 杨明鹏已经挪开了手里的事务，在林晓旁边坐了下来。听完林晓的话，点了点头，又喝了口茶想了一下，突然一下站了起来。 “林局长，事不宜迟，那我今天就动身，不过话可得说好啊，我可得抽调几名得力干将下去啊！”杨明鹏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立马表态，准备通知人员动身。 “行，杨主任，正好天成集团捐赠了一批棉衣，你顺便给下面带下去，交给县教育局来分配，正好也看一下他们平时都是怎么处理这些扶贫物资的。” 就这样，杨明鹏带着考察团下乡去了。一个简单的发布仪式之后，天成集团捐赠的棉衣也被送到了阳铜市下属的各个县教育局。 刘德洲和那位女老师以及那位乡政府的廖主任已经回到乡上好几天了，不过县里面仍然没什么动静，也没听说专项扶贫款拨给了哪个学校，但听说县里面给部分乡村学校发了一些棉衣过冬。他们正失望，就有卡车在校门口响了起来，刘校长止不住疑惑，因为这也不是送菜的时间，哪来的卡车？随即便跑了出去。巧了，卡车上满满的都是棉衣，顿时欣喜若狂，赶紧招呼何老师，和县教育局的工作人员一起把棉衣发给了孩子们。穿上了新棉衣的孩子们也都欢喜得跳起来，止不住地摸摸衣服这、摸摸那。 唐前军一直把大平坝小学的情况挂念在心上，他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年头，孩子们上学的条件却也还那样的艰苦。正碰上市教育局受捐助下来的棉衣，毫不犹豫地就和局长说了大平坝小学的情况，随即又把刘德洲递上来的材料给局长看。 局长姓张，名叫张昌明。看到这触目惊心的材料，止不住地摇头，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唐主席，这些情况都是属实的吗？” “局长，我以我的党性人格保证，这材料差不了！” “唐主席，我们都是罪人啊，差点就铸成大错了！”张昌明又止不住地叹息，然后沉思了一会，又以商量的口吻道：“唐主席，局里面的财政也紧张，但是这批棉衣必须要把大平坝小学给足了，另外，如果今年县里面能够拿到贫困专项的话，也必须优先供给大平坝小学。” 于是乎，也才有了卡车送来棉衣的一幕。 拿到棉衣之后，刘德洲和女老师开心了一阵，不过随即又担心起来：是不是发了棉衣，今年就没有贫困专项的资金了？想到这，又忧心忡忡起来，毕竟棉衣虽然暖和，但光凭这几件棉衣也抵挡不住冬日里的寒风，首要的事情还是得把教室给修补好了。 又过了两天，没什么动静，刘德洲又忍不住跑到县里面去打听消息去了，这可不是小事，关乎着这么多孩子冬季能不能正常开学，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好巧不巧，刘德洲来县里面打听消息，正好碰上杨明鹏带队的考察组。看到这样一个中老年男子在县教育局东转西转，杨明鹏忍不住询问了一下情况，一经询问方才一惊。本来，杨明鹏来县教育只是为了了解一下棉衣的发放情况，然后才打算前往乡村小学进行实地考察，了解到刘德洲所说的情况后，他们一行人便马不停蹄地前往大平坝小学。 光靠刘德洲嘴上所说，杨明鹏虽然震撼，但却没什么直观的印象，直到在刘德洲的引导下到了大平坝小学，才让他彻底地为之一惊：教室是平房，墙体也很陈旧了，除了一些小洞之外，还有一些裂缝，简直可以用危房来形容，里面的桌子板凳也有部分是缺胳膊少腿的。不过还好，孩子们都穿上了前几天刚发放下来的棉衣，才给这破败的环境增添了几分彩色。 杨明鹏又转了转食堂，由于营养餐的原因，孩子们的伙食显得并不坏，这也让他稍稍地安了下心，不过这样的事情显然已经超出了杨明鹏的意料。因为逛的地方已经差不多了，只剩下西平县没有考察，前面的县份虽然也出了些问题，不过都只是极个别而且很轻微的现象，指出纠正就也差不多了。但大平坝小学的问题却显得尤为严重，这已经超出了杨明鹏的估计，所以他也没有犹豫，直接就把情况报告给了林晓。 杨明鹏一行人在村里面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林晓就带着市教育局的部分同志赶来了大平坝小学，随之而来的是县教育局的张昌明等人。 见到林晓，张昌明的第一句话是“林局长，我们的工作没做好，辜负了大平坝乡亲们的信任啊！希望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事后，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说罢，便站在了一旁。他不太了解这个新主持工作的林副局长，以为接下来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想到这，四十多岁的老脸上的汗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这事来之前我已经了解过情况了，至于什么原因现在我也不想知道，我就想看看张局长接下怎么做，至于你的处罚问题，组织上会考虑的！”林晓盯着张昌明看了很久，随即如释重负一般，在刘德洲的带领下，和众人一起查看学校的基础设施情况。林晓心惊，张昌明亦是如此。 走近了教室，学生们聚精会神地盯着黑板，对知识的渴求可见一斑，讲台上，一位女老师站在讲台上，上身着的是一件白色羽绒服，下身是一条浅蓝色牛仔裤，洗得有些发白，穿的是一双平底鞋，不高，但身材也是极好的，这身朴素的装扮并不能掩盖她那并不朴素的气质，背对着学生们正在黑板上写着几组词语，边写提醒同学们“小朋友们要看清楚哦，待会写错了老师会有小惩罚的哦。” 林晓侧了侧头，看向了那位女老师的背影，一时间竟觉得有些熟悉，仔细一想，却又想不起来了，于是又看了看那些可爱的孩子们，转身带着教育局的其他同志往其他方向去了。 这时，那讲台上的身影才转过身来，看着窗外的一大群身影，然后猛地看到一个背影，一怔，愣了神，那个背影太熟悉了，特别是那双肩，真的太像了，像那双曾经依偎过无数次的肩膀，那个背影也像那个曾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背影。“他怎么可能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低头喃喃了一声，然后收回眼神，继续放到教室里的孩子们身上来。 只见所有孩子都怔怔地盯着她，女老师一时间竟羞红了脸。这样的何老师，是孩子们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更是闻所未闻的，像极了一个小女孩看见心动的男孩子的神情，忍不住嘻嘻嘻地笑起来，如此一来，何老师的脸也就更红了。幸好，下课铃响了，及时解救了何老师的尴尬。 大平坝小学的事情解决后，林晓并未作过多的停留，只是在县教育局喝了口茶便又急忙忙地赶回市里面去了，毕竟他在主持局里面的工作，事情也比较多，过来已经耽搁大半天了。而杨明鹏带领考察团在考察了西平县剩下的几个乡村小学后，也没在县里怎么待就直接返回市里面去了。剩下的工作也就该张昌明完成了。 经过考察团的考察，全市有十七所乡村小学基本符合拨款条件，经批准后，在县教育局的配合下，资金很快就落实到了位，一分不少地拨到了乡村小学手中。张老的那笔资金，市教育局留下了小部分打算用来奖励部分扎根边缘地区的乡村教师，其余的全部和贫困专项资金一起拨给了符合条件的乡村小学，过程公开透明，结果公平公正，在全市引起积极反响，市教育局也被通报表扬了一次。 再看大平坝小学这边，有了这笔贫困专项资金和张老的资助，不仅把教室翻了个新，那些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板凳也修补好了，而且还给孩子们购置了一些新的文具用品，整个学校洋溢着欢快的气息，孩子们也都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短时间内将那些不愉快的、悲伤的统统都给抛弃了，连陈小天脸上也都露出来久违的笑脸。 相比之下，何老师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原因无他，正是前段时间出现在窗口的背影。殊不知，忍受同等煎熬的又何止她一人。 第六章 优秀教师非她莫属 专项贫困资金的事很快就过去了，冬天也很快便来临了。南川省地处西南，深居内陆，距海也较远，加上地处西南准静止风的冷气团一面的原因，冬天是非常之冷的，雪下得不算大，但风却有些骇人。 关于张昌明的失职问题，经组织上慎重且认真考虑，决定予以其通报批评，但却仍然担任西平县教育局局长一职，这其中固然有林晓的活动，但更多的是张昌明这么多年来的极好的风评和在任职期间所做的巨大贡献。 这时候的南川省空调的普及率不高，连各部门的办公室都还没有使用，只有会议室一般才有安装，而大部分办公室都只是放着一个电烤炉，林晓的办公室也不例外。不过，室外风虽然大，但气温也算不得太低，在室内放置一个电烤炉也是足够了。 一转眼，这一年就快要结束了，年关将至，各种事务以及各种活动也就比较多，这不，省里面刚下发通知，叫阳铜市教育局负责人去省里面开会，准备讨论一下，关于评选年度优秀教师的安排。林晓这段时间是真的有点累惨了，刚刚把专项贫困资金的事理清楚，又紧接着忙着进行教学特色改革试点，刚闲了一会，又需要对全市教师水平进行考核，以便于现在马上开展的优秀教师评选活动。 会议期间，讨论了优秀教师的评选标准，同时也确定了各县市的推选名额，以及与之相关的各项工作部署。与往年一样，优秀教师的评选标准包括学生评价，教学成果以及优秀及格率和升学率等各项指标，唯一有点区别的，就是额外增加了一项考核标准，那就是常年驻扎在乡村基层的教师有优先考虑资格。 会议耽搁的时间不长，林晓原本打算随之就返回阳铜的，结果恰巧蔺小涵也在省城，然后就说一起出来吃个饭。林晓不好拒绝，来都来了，出去转转也正和他的心意。 转念一想，陈宇就在省城工作，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来了省城却没通知他，f非得跟自己闹闹小脾气，于是就打算把陈宇也叫上。 蔺小涵把地点定在了一家小饭馆。位置有点偏，林晓带着陈宇绕了半天才找到。他们到时，大概下午四五点钟，由于还未正式到饭点，人也算不上多，不过装修的风格却也还算比较独特，仿古之中参杂着朴素，给人一种自然舒适的感觉。 “林晓，你行啊，这地方看上去还不错，你是怎么找到的？”陈宇虽然返乡创业以来，一直待在省城，但他也从未来过这个地方，一时间竟微微有些惊讶。 林晓摇了摇头，随即又摆了摆手“我哪能啊！我一年也没来省城几次，这种地方我可找不到，你没看见我刚刚带着你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嘛？” 店不大，是没有服务员的。他们刚进了门，便看见了站在一旁的蔺小涵。今天的蔺小涵穿的是一套紫色的连衣裙，接近一米七的身高，淡淡的妆容与之相得益彰，粉黛微施，若有若无，真是恰到好处。 蔺小涵还没开口，陈宇便忍不住拽了拽林晓的手，眼神盯着蔺小涵，贴着林晓耳朵痴痴地道：“真是没想到啊，这儿连服务员都这么好看！“ 林晓满头黑线，正后悔带了这么个丢人现眼的家伙，蔺小涵那边已经开口了。 “林晓，这边！”林晓甩开陈宇挽着的手，跟着蔺小涵进了个包间，陈宇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自己人啊，正觉得尴尬，突然间又想到了什么，随即开心地跟了上去。 林晓正准备坐下，陈宇就进来了。看到蔺小涵没什么反应，猜想她刚刚应该没听到陈宇说什么，正想给彼此介绍一下对方。谁知蔺小涵开口道： “服务员，给我们拿一下菜单，另外拿两份餐具过来！” 这就尴了个尬，陈宇只能在一旁讪讪地笑了笑，打算开口，却不知道说啥。林晓赶紧站起来，打了个圆场，给蔺小涵介绍陈宇。 “小涵，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陈宇，他就在省城上班，然后也就一起过来了。”蔺小涵点了点头，陈宇他是知道的，林晓高中时经常和他待在一起，几乎是形影不离。还不等林晓介绍，就主动伸出手来。“我叫蔺小涵，和林晓是高中同学。” 陈宇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赶紧伸出手去，嘴里还念叨“好好好”之类的。 接下来的环节就比较常规了，在蔺小涵的推荐下，点了几个特色菜，然后边吃边听陈宇聊他的工作，顺便给两人普及普及一下金融学和投资学，两人吃得津津有味，也听得津津有味。 陈宇平时跟林晓吃饭可不兴讲这些啊，不过今天的兴致那是格外的高啊。像极了那啥，《动物世界》雄性孔雀在发情期急切地向雌性孔雀展示自己那漂亮的羽毛和浑厚的叫声。 吃完饭后，陈宇提议晚点其他的活动，那时候的娱乐活动还不多，只能唱唱歌什么的。蔺小涵直接就说好，她也比较期待，不过这样一来，林晓就显得比较为难了，因为一旦唱歌就免不了喝点酒，这就意味着今晚上不能回阳铜了。 陈宇眼神里满是乞求。 “林晓，你这好不容易来一趟。”然后又看了看蔺小涵，继续道：“你看小涵也是，平时也都不怎么来省城，大家就聚一聚，玩一玩，开心一下嘛！晚上来我住的地方，正好咱俩聊聊天，明天一早我一定叫醒你，你一早回去，不会耽误工作的，你放心！”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林晓也只能点头了。 蔺小涵来省城本身就是公司安排过来交流学习的，自然有公司给安排住宿。 “小涵，以后来省城，有什么事，直接给我讲，在省城混这么多年，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关系和人脉的，一般的麻烦还是可以解决的。”分别时，陈宇有点醉意，直接就夺过蔺小涵的手机，一边存上自己的手机号码，一边醉醺醺地开口说道。可以看出，这个性子有点大大咧咧却不失细心和耐心的女孩子在他心目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林晓扶着陈宇，一边目送蔺小涵上了楼，一边暗自诽谤“喝成这样，明天一早还怎么叫我起床？不能喝酒就别喝，这不是给人制造麻烦嘛！” 林晓早早地起了床，看着还在死睡的陈宇，不禁摇了摇头，又感叹道“还是自己当老板好啊！”，匆匆洗漱过后，就驾车返回阳铜市了。 在例行会议中，林晓重申了省里面对此次评比活动的标准和要求，然后在具体落实方面和教育局的各位领导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会议决定，将具体的评选以及推选名额交给县教育局或区教育局，而市里面主要负责督察和审核，同时根据下面报上来的结果，最终决定交到省里面去的名单。 优秀教师评选已经是阳铜市的乃至南川省的一个惯例，今年除了有一个额外的加分项，其他和往年并无不同，于是下面的动作也很快，不到一个周，下面就把名单统计上来交到市里面了。 按照省里面的要求，每个市有15个推选名额，但阳铜市有7个县四个区，所以暂且定了是让每个县推选三位名额，每个区推选两位名额，然后再有市局筛选出15个名额出来。 田致文敲了敲门，进了林晓的办公室，把下面报上来的名单放在林晓的办公桌上，恭敬地汇报着。 “局长，这是下面推选优秀教师的汇总名单，需要市里面的确定最后的名单，然后报到省里面去。“ 林晓扫了一眼，点了点头，然后让田致文和市局的几位领导打个招呼，让大家下午抽空一起讨论一下，田秘书应了一声，随即办事去了。林晓这才拿起下面报上来的名单看了起来，由于他手里的事情还未处理完，也只是草草地看了一下，便放在了一旁。 市局领导们齐聚一堂。 作为副局长的赵志毅率先开口，强调要确保此次推选公平公正，同时要实事求是，不能弄虚作假…… 随后，正式开始讨论名单，根据各位老师的教学评价，教学成果以及例如学生优秀及格率等各项指标，陆陆续续确定出了14位名额，但在最后一位名额上大家产生了分歧。一部分人认为玉屏县的那位刘老师的教学成果更加突出，同时所带班级的优秀率也是极高的，理应当选优秀教师；而一部分人认为西平县的何老师驻扎乡村多年，学生以及社会对她的评价也是相当好的，更应该当选为优秀教师。 “林局长，您觉得呢？”场上就林晓还没发表意见，杨明鹏不由得询问道。 林晓不由得一惊，赶紧回过神来，再度看了看两人的资料，又陷入了沉思。看着何嘉熙这个名字，林晓联想到了那个何嘉熙，那个在他面前哭闹、撒娇的何嘉熙，那个在夏日傍晚倚靠在林晓肩上的那个何嘉熙。不过想到她不是已经出国了吗，怎么可能在西平这个地方。此刻的林晓还丝毫没有将这个名字和那个熟悉的背影联系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 “我们阳铜市的老师们都很优秀，无论是教学水平还是道德水平都很高，都配得上优秀教师的称号，但是呢，这次评选名额实在是有限得很。我个人认为，何老师在基层扎根这么多年，我们给个荣誉称号不过分吧！可不能让我们的基层教师们寒心啊，再说刘老师前两年不获得过一次荣誉称号吗？那我建议这次把名额让给何老师，这也突出了我们阳铜市教育局对乡村教育的重视嘛！”林晓这番话是他真实的想法，丝毫没有因为何嘉熙这个名字而偏袒谁，或许也有一点，这谁又能说得清呢？。 林晓的话相当于是给争论定下了调子。办公室随后对名单进行了整理，确认无误后，上报到了省里面。 第七章 出现在车窗的面孔 伴随着优秀教师评选的名单确定，工作在一线的各位优秀教师代表也纷纷来到了阳铜市教育局，不过，在前往省城领取荣誉之前，市教育局还需要对他们进行一次小小的行前动员。 大约是中午时分，还没正式到入场时间，教师们却已经早早地在门口候着了。这次评奖的级别很高，更是对他们这么多年来教学生涯的肯定，大家都很重视，打扮穿着什么的都很隆重，像是过什么盛大节日一般，但也有例外。 何嘉熙接到通知时，无疑是震惊的，因为她虽然在大平坝小学支教这么长时间，但知道的人不多，上面也不怎么重视，同时她也没做出什么惊人的成绩，怎么突然就叫她来领这么个奖，而且听刘校长说，这个奖还很不得了，全省上下都很看重。 何嘉熙刚接到通知时还是比较紧张的，但是上了两天课就把其抛之脑后了，直到县里面来人接她的时候，她才想起来，不好意思让司机就等，衣服也没换，妆也没化，就这样来了市里面。看到大家都身着盛装，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她就不禁暗暗有些后悔。 也许是等得有些烦了，大家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抱怨起来，稍微熟络了一点之后，随即又闲聊起家常来。事实上，除了何嘉熙，其他的大部分教师代表都是中年人，只有一两个稍微年轻一点，但和何嘉熙一比，也都算已经上了年纪。 “我们工作了大半辈子，才获得这么个奖项，你看这位小姑娘，这么年轻，就已经评选上了优秀教师了，人比人，真的是气死人啊！”后面的一位中年女教师，指了指何嘉熙，对她旁边的那位年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的男教师窃窃地说着，紧接着又对何嘉熙的穿着和打扮评头论足起来。 何嘉熙听见了，但没敢回头反驳，因为她这一回头，就闹得不可开交，所以只能默默地忍着，但后面这位女老师说的话逐渐有些难听起来，她实在觉得有些忍受不了，正准备回过头去和她理论，咳嗽声就从身后传了过来。 “杨主任！” 时间差不多到了，杨明鹏陪着林晓来给大家做行前动员，刚到门口就听见这位中年女老师在随意谈论其他老师，而且林晓也在旁边，赶紧咳了一声，也算是警告吧。这位女老师也识趣，随即赶紧闭了口。 不过，这番话，也入了林晓的耳，还放在了心上。 何嘉熙赶紧让了道，不过依旧没有回头，等待杨明鹏和林晓走上前去，她才慢慢地注视起那两个背影来，其中一个简直熟悉得不得了，似乎见过很多次，但非要问是在哪里见过，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很快，教师代表们都在礼堂坐了下来。林晓也简单地说了两句。 “在座的各位老师都是我们阳铜市教师的优秀代表，更是我们阳铜市教育的顶梁柱，正是你们在各自岗位上的发光发热，我们市的教育，才能在短短几年时间内快速发展……接下来，你们马上会去到省里面领取属于你们的荣誉，我要说的是，大家都是我们阳铜市的代表，那就都是一家人，希望大家在外要互相照顾，要团结一致……”林晓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刚才的那位中年女老师，只见她羞得埋下了头，不敢看林晓一眼。 “此次前往省城，将由杨明鹏主任带队，希望大家听从安排，服从指挥，我在市里面为大家摆好庆功宴，等待大家凯旋！” 台下，掌声雷动。 整个动员会持续的时间很短，会议结束后，教师代表们也就坐上了前往省城的包车。临别前，市教育局的领导们都来到车前欢送，林晓握着杨明鹏的手说: “杨主任，一定要把我们的老师们照顾好啊，要是照顾不周的话，我身边的这些大领导们可饶不了你哦！” 杨明鹏一边点头，一边拍着胸脯保证。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车慢慢地开走了，突然，窗口出现了一个面孔，那个林晓日思夜想的面孔，不过只是一瞬间，又消失了。 林晓不由得愣住了，脑子里一股电流穿过，大平坝小学的那个背影，出现在名单上的那个名字，还有刚才的面孔，一下子就被联系到了一起，他全明白了，现在，他敢断定，那位在大平坝小学支教的女老师就是她，名单上的何嘉熙也是她，刚刚出现在窗口的面孔也是她，心中顿时涌起惊涛骇浪。 “林局长，林局长……” “啊，怎么了……” “车已经走了！”田致文细细地开口道。 “哦，我知道了……那我们回办公室吧。”林晓微微有些失望，不过又有些兴奋，他现在的情绪，他自己也说不清，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 回到办公室，也只是颓然地坐在座位上，根本提不起办公的心。 车上，何嘉熙坐在靠车窗的位置。没错，刚才出现在车窗上的面孔是她，她实在是忍不住想多看他几眼，尤其是在他还未发现之前。 此刻，她的头倚着车窗，思绪上涌，整个大脑被往日的回忆彻底占据，连一丝空隙都没留给她。当她发现台上讲话的那个局长就是他时，她一时不知所措了。她无数次幻想过和他相遇的场景，但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时整个人的陷入了一种混沌状态，脑子乱得像一片浆糊，整个动员会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会议结束后，为了避免被他发现，她率先上了车，坐在了后排的位置，背靠窗，埋着头。 当车发动时，她实在忍不住又回头朝他看了两眼，恰巧被林晓看见，但何嘉熙此刻仍毫不知情。 她一边回忆着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往事，一边猜想着林晓现在的生活。同时，既害怕却又期望着与他的下次见面。 就这样，昏昏沉沉地在车上待了一个多小时，才到省城。 这一个多小时里，林晓手里握着签字笔，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文件，迟迟没有下笔。事实上，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实在无法接受，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儿竟然就尽在咫尺，那个曾经残忍地离他而去的人，现在又以这样的身份再度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恰如一片流星划过天际，耀眼而又短暂。原以为，自己会无比得憎恨她，憎恨她曾经一声不吭地离开，憎恨她一走就是十年，了无音讯。 但是，都没有。当他看到窗口的那张面孔，所有他原以为会产生的恨意，就在顷刻之间全部烟消云散了。随之而来的，除了思念、爱意，还有一份侥幸，侥幸自己还在坚持，起码能够再次见到她，其他的也就都不重要了。 说起来，除了感谢他的体育老师朱光辉以外，还得感谢他的高中数学老师周晴。尽管林晓和何嘉熙在高二分文理科班的时候，都分到了当时的文科一班，但碍于传统的男女有别的思想，班上大多数情况都是男生和男生扎堆，女生和女生在一块玩，因而两人并没有太多的交集。 直到数学老师周晴提出成立数学学习小组，就是由数学成绩好的和数学成绩差的成立为一个互帮小组，然后由数学好的同学担任组长，带领其他组员一起把成绩搞上来。 说也巧，两人恰巧被分到了一个学习小组。林晓理所当然地担任组长，而何嘉熙是组员之一。 作文文科生，大家都知道，文综还有语文什么的，大家的差距都不大，而且大家都被分到了文科一班，差距也就更小，真正能够拉开差距的，也就是数学，这也就导致了大家都在数学上投入了大把大把的精力，这也是数学老师成立帮扶小组的重要原因之一。 班主任当时也很支持，直接就把各个组的组员的座位调到了一起，方便大家一起讨论和讲题，何嘉熙坐在了林晓的前排。同时还定下奖惩机制，每次周考数学平均成绩最差的一个小组周五下午留下来打扫卫生。 不得不说，何嘉熙的内心是崩溃的，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和他有些纠葛的男生成为了她的组长，她根本就抹不开面子去向他请教数学题；另一方面，数学对她来说，真的有些痛苦，他一看到数学就犯困。奇葩的是，有一次数学考试他真的直接做着做着就睡着了。 同时，面对何嘉熙，因为那两次篮球比赛的原因，林晓也没什么好感，就算她来问题目，林晓都要考虑要不要给她讲，更别说要林晓主动给她解决问题了。 就这样，他们组在连续做了两个周的大扫除之后，终于有组员受不了了，强烈要求林晓主动出击，拯救一下这位在数学方面的“失足少女”，否则以后他们组真的就得承包大扫除这项活了。 没办法，林晓只得丢掉他所谓的“尊严”，主动去找何嘉熙，不仅把作业上的错题给她解释清楚，但凡是涉及到她不懂的知识点，林晓都得重新讲一遍。 何嘉熙也知道对不起其他组员，也就渐渐开始认真起来。打破短暂的尴尬之后，两人谁也就都没有把篮球赛的事放在心上了。 时间不长，短短半个月，何嘉熙的数学就有了比较大的进步，他们组也至此拜托了大扫除的魔爪。为了感谢林晓，何嘉熙送了林晓一盒修正带，因为她发现林晓每次写错就直接把它划掉了，丝毫不注重美观。 他们的故事也就从这盒修正带开始了。 第八章 某人只能坐副驾驶 林晓一夜没有睡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直在猜想他们下次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见面，甚至隐隐有些兴奋。不过一想到他们已经十年没见了，她说不定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自己还能去打扰她吗？不禁就有些失落。 就这样，在两种情绪之间来回反复，折腾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反正也睡不着，林晓早早地就来到了办公室，希望能通过把自己投入到工作之中，然后可以不再纠结这件事。 何嘉熙他们是昨天下午去省城的，休息一个晚上，养足了精力，今天也该进行颁奖典礼了。 “嘟嘟嘟”林晓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您好，我是林晓！”一个电话彻底把林晓拉回现实。 是教育厅的办公室主任打过来的，和林晓也还算亲密，邀请林晓去省里面参加这次颁奖典礼，因为他原本以为林晓会和代表团一起来省里面，结果没来。眼看颁奖典礼就要开始了，就打电话过来询问一下。 “晚上还有文艺汇演呢！你可得来啊，我不得敬你两杯？” 要是放在以前，林晓肯定会找借口推脱了，毕竟自己可是有正经工作的，哪能放下工作不干，跑去参加什么文艺汇演和颁奖典礼。今天说来也奇怪，竟然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 颁奖典礼是在省大礼堂举行的，规格很高，不仅教育厅的主要领导都来了，连省里面都安排了领导出席。等林晓独自驾车赶到，典礼已经开始了。林晓刚打算进去，就被拦在了门口不让进，这才想起自己没有邀请函。 不过听见礼堂已经有领导在讲话了，估摸着典礼已经开始了，也就不好意思再麻烦那位办公室主任了。费了诸多口舌，还是没用，最后只得拿出了自己的工作证件，这才被放行。 悄悄地找了一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实际上，那位办公室主任知道林晓要来，就已经安排人在前面的领导位置上放好了他的席卡，只等林晓落座了。 刚一坐下，旁边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诶，林晓……你怎么也来了？” 林晓赶紧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示意他小声一点，毕竟人家领导还在上面讲着话呢！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郭子兴。 “好巧啊，郭子兴，你怎么也在这？”看见是郭子兴，这个昔日的老同学，林晓也礼貌地询问一下。 “哦，我姑父这次也获得了优秀教师称号，送了几张邀请函，这不刚好有空，就过来了嘛！”郭子兴脸上无一不是骄傲和自豪。 林晓点点头，恭维了他叔父几句，使得他那本就满是自豪的脸上又多了几分光彩。 “那你呢？不上班？” “你忘了我在市教育局工作啊，我自然是护送这些优秀教师代表来参加颁奖典礼的。”林晓随意地开着口，眼神却是在台上没有收过来，领导已经讲完话了，接下来马上就是颁奖典礼了。 “可是，昨天我看阳铜代表队里面怎么没有你啊？不会是司机吧……哈哈！” “哦，那啥，我今天没事，就过来看看，恰好门口没人，就混了进来。” 听见林晓是混进来的，郭子兴心里不禁就乐开了花，林晓连被邀请的资格都没有，看来在市教育局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角色。 林晓没有理他，只是自顾自地看着颁奖典礼。 很快，就轮到阳铜市的优秀教师代表上台领奖了。主办方为每一位上台领奖的老师都写了颁奖词，但何嘉熙的颁奖词却显得比较单薄，毕竟支教的这些年，因为是乡村小学的缘故，受各种因素的影响，对孩子们综合素质的教育是不够的，因而教学成果也就不算突出，学生们也没有机会参加各项比赛。 阳铜市的教师代表总共是14人，也就是需要14位领导为他们颁奖。 “下面有请省政府……教育厅……阳铜市教育局副局长林晓等领导为优秀教师颁奖！让我们掌声欢迎！”因为得知林晓要来的缘故，所以主办方这边也给他安排了任务，虽然席卡上的位置是空着的，但由于忘了修改颁奖名单，也就出现主持人宣布林晓上台颁奖的这一幕。 看着领导一个一个地上了台，林晓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得起身，没有注意到旁边的郭子兴嘴张得老大，就差塞个鸡蛋进去了，径直向主席台走去。 领导们都是从主席台的右边上台的，林晓走在了领导们的最后面，所以应该给站在最右边的这位老师颁奖，好巧不巧，何嘉熙站在了最边上，恰巧是最右边。 准备完毕，礼仪队的人员就排着队从幕后走了出来，身着白色礼服，脚步轻盈，气质绝佳，手持证书和纪念品，站在了领导们的身旁，只等给教师们颁奖了。 此刻，四目相对，林晓心中有千言万语，但却卡在喉咙开不了口，最后只是化成了递过证书和纪念品后的一句“祝贺你”。 “请领导和老师们留步，我们一起合个影。”伴随着主持人的声音落下，大家纷纷都自觉地集中到了主席台中间，准备合影，唯有四目相对的两个人一动不动。何嘉熙也想说点什么，可嘴实在打不开。 “林局长，大家一起合个影！就差你们了。” “我们一起合个影吧！”憋了半天，终于有了这么一句。 何嘉熙这才扭扭捏捏地转了个身，向合影的队伍走了过去，林晓也紧随其后。 合影结束后，林晓干脆就直接坐在了前排放有自己席卡的座位上，静静地观看接下来的颁奖典礼，说是观看，他是一点也没看进去，经过刚才的颁奖，他的心此刻更乱了。 接下来，是记者采访和提问环节，主要目的是收集老师们的光辉事迹，总结优秀经验，让人民群众看到教师们的辛苦和他们所做的贡献，在全省范围内形成“尊师重道”的良好风气和社会氛围。 “何嘉熙老师，请问一下您在支教的这些年里有什么令你非常难忘的事吗？” “……” “何老师，作为一位从城里下去的老师，村里面的条件你能忍受吗？” “……” “何老师，大家都知道您有六年的支教经历，但是据我们了解，您本身却没有比较突出的教学成果，这次的奖项是省内教育工作者的最高级别的奖项，你认为你此次获奖的主要原因是什么？”一位女记者突然的开口。 之前的两个问题比较友好，何嘉熙的回答也让人满意，但这个问题明显就有点不坏好意了，让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正待她孤立无援之际，杨明鹏走了过来。 “这位记者，你的提问很尖锐啊！”杨明鹏半开玩笑地说着，“何老师是燕京师范大学的优秀毕业生，原本可以之间留在燕京工作的，但却选择我们市最贫困的地区参加支教工作，而且啊，一待就是六年，这六年里，大平坝小学的辍学率减少了将近一半，现在啊，几乎人人都可以接受小学的义务教育，不仅如此，何老师的好几位学生甚至考上了省里面的重点中学。”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是，何老师没参加什么学科竞赛，也没获得过什么优质课大奖，但是她这些年所付出的，远不是这样一个奖所能够涵盖的。我庆幸我们阳铜能有这样肯吃苦干实事的好老师，我也感谢何老师选择了我们阳铜市！”杨明鹏的话铿锵有力，令那位女记者无地自容。 紧接着掌声雷动，林晓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晚上确实有文艺汇演，和教育厅的领导们小酌了两杯，本身就不打紧，等文艺汇演结束后，仅剩的一丝丝醉意更是消失得一干二净。教师代表们要明天上午才返回市里面，林晓本身就开了车来的，和杨主任嘱咐了几句，就直接驾车回市里面了。 第二天下午，站在窗前，透过窗看着西平县的接送教师代表的车辆已经开走了，奇怪的是，何嘉熙并没有上车，而是径直走出了教育局的大门。 “她去哪，关我什么事！”林晓暗暗想着，不过屁股刚接触到办公椅，马上就起了身，随即走出办公室，打算下楼。 “局长，这份文件需要您签个字。”林晓刚一出办公室，田致文就走了过来。 “哦，好，先放我办公桌上，我出去办点事，马上就回来。”一边说，一边马不停蹄地往外走。 下了楼，启动车辆，出了教育局。 慢慢向前面那个背影靠近，然后停下车，摇下车窗，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不回学校，打算去哪？” “我……太久没回家了……想回家去看看，打算明天再回学校。”何嘉熙支支吾吾地说。 “上车！” “不用了，没多远，我坐公交车回去就行了。”她不想再麻烦他，所以拒绝了。 “你家在城南吧，我刚好过去办点事，顺路，上车。” 何嘉熙拽着衣角，仍有些犹豫。过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靠上前去，准备上车，拉着车把手，却发现后面的门怎么也打不开。她突然又觉得林晓有些可恶，就算当初是自己伤害了他，他也没必要在大街上欺负我这样一个女孩子吧！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捉弄自己！正想转身离开，林晓开口了。 “谁让你坐后面啦，后面车门锁住了，开不了，还没修好，只能委屈你坐前面了！” 无奈，她只得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一路无语，林晓全程只是静静地开着车，别说说话了，连一个表情都没有，见此场景，何嘉熙也只能住嘴了，至于他心里面在想什么，谁又知道呢。 第九章 坐我身边来 此刻，何齐武正和几个棋友在楼下下着象棋。 “将军……好……抽你马……我在将……哈哈哈……输了吧，老秦！”他刚赢了一把，欢得不得了，一边重新收拾好棋盘，一边不无骄傲地说： “老秦，我是我老何吹啊，我这水平，别说你你老秦啦，去市里面拿个奖那是分分钟的事，你可别不服气啊。“正摆着棋，便传来了汽车轰鸣声，一下子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众人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包括何齐武和老秦，都向不远处的捷达看去。这时候的汽车还比较少，除了一些经商致富或是干部家庭，一般人家都是买不起的，这也是大家为什么好奇的缘故。 车子慢慢停了下来，紧接着驾驶位上的男子先下了车，外面穿了件大衣，里面套的是正装，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只见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副驾驶边上，缓缓地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但却再没有过多的动作，依旧面无表情。 男子想说点什么，犹豫了半天，终究只是说了句：“再见！“然后正想回到驾驶室，刚打开车门，便听到那女子开了口，不过很明显不是叫他。 “爸，你怎么来了！“ “瞧你这话说的，我怎么不能来了？刚才和你秦叔叔他们在楼下下棋，这不恰巧看见你回来了嘛，寻思着看你有没有需要帮忙拿的行李！”然后又转换语气道： “你个死丫头，回来之前也不知道跟你老爸我说一声，一出门就这么久，也不知道常给家里打个电话！” “这次刚好来市里面办点事，就说回来看看，也就忘了和你们讲。” 听到这样说，何齐武才放缓了语气，随即将目光转向了旁边的林晓。 何嘉熙刚开口准备给老爸介绍一下，没想到林晓早就抢先一步凑了上去，“何叔叔，您好，我叫林晓，是嘉熙的同事，这次顺道送嘉熙过来一趟。” 听到这名字，何齐武愣了愣神，然后上下打量着林晓，直到何嘉熙摇了摇他的手臂，才反应过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过头，笑嘻嘻地又开了口。 “林晓啊，这次真的太麻烦你了，这么远送嘉熙过来。”上下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发现忘带烟了，只得尴尬地搓了搓手，赶紧转了个话题。 “那啥，你是嘉熙同事，应该也在西平工作吧，这么远赶过来，上楼喝杯茶，你阿姨应该已经做好晚饭了，吃个便饭再走！” 林晓打心底里是想拒绝的，你说这算个什么事啊，十年没见，这一见面倒像女婿登门了。不过何爸爸已经自顾自地在前面带路，于是这也由不得他拒绝了，只得无奈摇摇头，无意间又瞥到了一眼何嘉熙，立马又恢复面无表情的状态。 就这样，跟着父女两人，进了屋。 果不其然，何妈妈已经正在做菜，房间里满是菜香。 “老婆，你的宝贝女儿回来啦！”何齐武一进门就大声吆喝着，兴奋得何妈妈丢掉铲子，赶紧跑出厨房，想看看这个快大半年没见的女儿。不料林晓也站在门口，打算说的话一下子就被卡在了喉咙。 何齐武也还算机灵，赶紧给她介绍林晓。 “哦，对了，这是林晓，嘉熙他们同事，这次回来啊，全靠人家林晓，赶紧多做两个菜，我和他喝两杯。” “好，林晓，真的太麻烦你了，嘉熙这孩子不懂事，没给你们工作添麻烦吧？” 看着眼前这位接近五十的中年妇女，林晓连忙摇头，回应：“阿姨，我也就是顺路的事，一点也不麻烦，再说工作上嘉熙还帮了我很多忙呢！” “那就好……你快做，饭马上就好啊！”随即又进了厨房。 “嘉熙，干嘛呢？快去给林晓泡杯茶！”林晓在客厅坐了下来，何嘉熙正打算溜回房间，却又不得不折身返回，为老爸和林晓各泡了一杯茶。然后又跑回房间，何齐武摇了摇头，没再多管，和林晓攀谈起来。 “林晓，下面的工作很辛苦吧？那地方太偏远，我当初也劝过这丫头，可不听劝啊！一干就是五六年，也不知道这小丫头片子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对了，你也在大平坝小学支教不是？” “叔，我在教育局上班，下面的环境确实比较艰苦，不过也确实需要像嘉熙这样的好老师，这不，她刚拿了优秀教师奖呢！为我们省的教育贡献很大。” “诶，我也不知网她去获个什么奖，我和她妈啊，只希望她平平安安的，把日子过好了就行。” 老头子一说到这，就有些伤感，林晓不清楚，他可是清楚得很，自家这个女儿，都快奔三十了，现如今连个对象都没有，哪能不让他们老两口担心。 “老头子，收拾一下桌子，吃饭了！”何齐武刚准备询问一下林晓的工作情况，何妈妈的声音便从厨房传了出来。 “何嘉熙，吃饭啦！”何妈妈又是一声大喊，何嘉熙才慢吞吞地从房间走了出来。 “来，林晓，陪叔叔我喝两杯！”何齐武平日里是不允许喝酒的，这不，话刚一出口，何妈妈的眼神马上就递了过来。 自知理亏，“嘉熙回来了，我这当爸的，高兴，喝两杯也合情合理不是。” “来，林晓，陪我喝点！” 林晓面露难色，他是开了车来的，喝了酒，有些不大方便。 何嘉熙立马就捕捉到了他的难处，“爸，人家开车来的，喝酒开车很危险！” 老头子犹豫了一下，心想：这不扯淡嘛，他不喝，他不喝我能喝得了？格老子的，说什么也得喝一点。不顾母女俩的阻拦，坚持道： “这样，咱少喝一点，就小酌，喝了咱休息一会儿，实在不行，今晚就别回去了。” 都这样说了，林晓也不能再拒绝了。林晓平日都不怎么喝白酒的，除非是陪领导吃饭什么的，才偶尔喝一点白酒。合同龄人，都是以啤酒为主，特别是刚上大学那几年，何嘉熙一声不吭地离开，导致他染上了喝酒的习惯，所以这些年以来，时不时都会喝点啤酒。 就着小菜，两人边喝边聊，得劲得很，不过喝的也并不算多，林晓也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饭后，大概下午六点多，不算晚，林晓想着喝了酒，确实应该休息一下，否则出了事可不好。 因为两老的缘故，四个人坐在一起也还算是其乐融融，除了何嘉熙和林晓没有直接对话外。 “嘉熙啊，你好不容易回来这一次，肯定要多待几天吧？” “不了，妈，我明天就得走，明天星期天，后天还得上课呢！” “你说你这孩子，刚来，住一晚又得走，真的是！工作有这么忙吗？” 知道母亲有些生气，何嘉熙也没有继续再说。 “哎呀，孩子大了，你管这么多干嘛，她是去上班，又不是去干别的，再说了，那些小孩还等着嘉熙去给他们上课呢！你生什么气啊！”何爸爸看着母女俩的气氛有些紧张，插嘴道，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嘉熙，你不是早就说你想吃你张阿姨烤的烧烤吗，你待会带林晓去试一下，不然，下次想吃又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了。顺便去看看你张阿姨，她一个人也不容易。”何爸爸一副不容置疑的语气，何嘉熙也不敢反对，而林晓正想下楼吹吹风，清醒一下，也就答应了。 待他们走后，何齐武才喃喃的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这个林晓是不是他！” “小熙，你回来了？怎么也不跟阿姨说一声啊……来来来，想吃点什么，随便拿啊！”相比何妈妈，她的这位阿姨，保养的情况就要差很多，长期的油烟对皮肤什么的影响很大，看起来状态很差，不过看到何嘉熙，却是满脸的兴奋之色。 “张阿姨，我刚回来，这不，就来看您来了。” 两人点了一些烤肉串和蔬菜，就没有再要酒。依旧没有多说一句话，林晓也是面无表情。 “嘟嘟嘟……嘟嘟嘟”过了一会儿，林晓的电话响了，摸出手机，上面显示的是陈宇，看了一眼何嘉熙，然后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电话。 耽搁了大概十多分钟，等他回来，她已经醉倒了，趴在桌子上，口中还含糊不清得说着什么，桌上放着酒瓶，早已是空空如也，不过并不是一整瓶，而是旁边那一桌倒了一杯没喝完剩下的，趁着林晓去接电话，这小妮子直接就拿了过来，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了起来。她喝不了酒，这林晓也是知道的。 听到动静，何嘉熙猛地抬头。 “林晓，你回来了……快！快过来……”这丫头，舌头都捋不直了，拍着她左边的一个位置，吐了吐舌，叫林晓赶紧坐过去。 “你喝酒了？”林晓没理他，依旧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你……你不是林晓，林晓才不会坐我对面，他只会坐我旁边。” 林晓摇了摇头，看着她这副模样，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你说得对，我不是林晓，当你一声不吭地离开的时候，林晓就已经消失了。” “你胡说……你……你不是在那坐着的嘛，乖……快坐过来，我错了，你快坐到人家旁边来嘛，我困了，我想在你怀里躺一会！” “你错哪了？”林晓丝毫不为之所动，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何嘉熙，没有任何表示。 “我错在……错在……”敲了敲自己的头，“啪”地一声，又趴在了桌上，自言自语起来。 第十章 专属于你的备注 “起来，我送你回去。”看到何嘉熙一趴就不起，林晓十分无奈，只得绕到对面把她扶起来，打算先把她送回家再说。 “嗯……你别碰我，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走开！”一边说着，一边用胳膊肘胡乱比划，试图将他推开。 林晓知道她说胡话，一边继续搀扶着她，一边去控制住她那不停摆动的手。 “我都说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别碰我……都这么晚了……他怎么还不来接我……不行，我得给他打个电话！”何嘉熙一边醉醺醺地开着口，一边从兜里拿出手机，打开电话簿，一下往上翻，一下往下翻。 她这个样子，真的是让人着急得很呐，林晓想把她手机抢过来，说替她找，可她却死死地拽住不放，非要自己找，无可奈何，他只能静静地在一旁候着。 “诺，找到了！”突然，她眼中一下溢出了惊喜，给林晓看了一眼，随即把电话却又递给了林晓，“快给他打……打电话，叫他来接我。” 接过手机一看，果真有一个电话号码，上面的备注就是男朋友三个字。 第一感觉，林晓下意识地认为这个号码会是他的，因为通过今天下午去她家的情况来看，何嘉熙是没有男朋友的，所以只有一种可能：这个号码就是他的。 号码连看都没看一眼，林晓直接就拨了过去，紧接着有自信地拿出自己的手机，等待自己的手机响起那熟悉的铃声。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这边的铃声还没想，何嘉熙电话已经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喂！嘉熙，怎么了？” 男人的话让林晓如遭雷击，惊讶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喂……我在外面……吃……宵夜，不……吃烧烤，你快来……快来接我，这……这有坏人！”刚才还在“嘤嘤嘤”的何嘉熙见林晓没说话，自然而然就说了起来。 “喂……你在哪吃宵夜？”男人有点懵逼，这都哪跟哪啊？不禁追问。林晓也反应了过来，冷冷地开口道： “你是何嘉熙男朋友吧，我们在河滨大道张氏烧烤，她喝醉了，你过来接一下她。”说完，也没顾对方的反应，直接就把电话给挂了。回头再看这小妮子，竟直接拽着他的手臂，开始呼呼大睡起来。只得扶着她，在一旁的绿化花坛边上坐下来，静静地等待她所谓的“男朋友”。 扶着何嘉熙坐下来，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看着那张熟睡时还不忘撅嘴的面孔，林晓心如刀绞，没想到自己想了十年的女人，如今却已经属于了别人。 “何嘉熙啊，何嘉熙，在你心里，把我当什么啦！”心中隐隐有些作痛，忍不住在心底里咆哮起来。然而，林晓不知道的是，在他还未重新出现在何嘉熙的生活的这段日子里，“男朋友”这个称谓和备注一直是他的专属，是属于他林晓的。 不久，一辆黑色别克在他们身前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了一个男人，上身穿着灰色羽绒服，里面是一件藏青色衬衫，还套着领带，下面是西裤加皮鞋，一看就是刚下班不久。 听见关车门的声音，何嘉熙眼皮抬了抬，随即面露喜色，向男子冲了上去，一下就扑进了对方怀中，搞得林晓真的是尴尬极了。 “林晓……你终于来了……我们……我们回家吧！”依旧是醉醺醺地开着口，男人没有接话，只是皱了皱眉头，然后点了点头。转身冲林晓喊了句： “兄弟，谢谢啦！” “林晓？这男的也叫林晓？”林晓有点反应不过来了，犹豫了一下，突然发现手里还握着何嘉熙的手机，赶紧跑了过去。 只见男人已经把何嘉熙扶上了副驾驶座位上，系上了安全带，关好了副驾驶门，才发现林晓已经走到了身前，吓得男人一个机灵。 “兄弟，她手机忘带了，对了，她刚刚叫你林晓，你也叫林晓？” 此刻的光线有些暗，车灯也打不到他们脸上，不过好在远处的路灯还有些微光，隐隐约约能看清人脸的轮廓，恰巧男子被对光线，所以林晓一时也认不出来，只是觉得这脸庞的轮廓有些熟悉。但林晓就不一样了，光线正打在他脸上，待靠近之后，逐渐就变得清晰了。 男子先是被吓了个机灵，随即又是大惊，当然啦，是惊喜的“惊”。 “林晓，怎么是你啊？” “何大炮，是你啊！”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结合那熟悉的脸庞轮廓，林晓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何大炮在篮球场上奔跑的身影，脱口而出。 何大炮原名何昆林，因为嘴巴不严实，喜欢到处传八卦，大家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大炮”。高中时，两人都是篮球校队的，关系也还挺不错的，更巧的是，他是何嘉熙堂哥，一开始还给何嘉熙和林晓牵线搭桥，但等他们俩在一起了之后，经常以要向何嘉熙父母揭发他们早恋为由，坑了林晓好几顿饭，估计这也是林晓为什么至今印象深刻的原因。 “何大炮，你可别跟我说，何嘉熙她男朋友是她哥啊！”发觉对方是何昆林之后，林晓悬着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半开玩笑地戏谑道。 何昆林不由得一愣，看了看副驾驶座位上的何嘉熙，硬着头皮来了句： “林晓，误会……那啥，确实是她男朋友叫我过来的，他说嘉熙喝醉了，叫我来接一下，我这当哥的也不能放着妹妹不管不是！” “哦，是吗？”林晓笑嘻嘻地盯着他，盯得他头皮直发麻。 没和他废话，林晓直接又拿起何嘉熙的手机再度拨通了那个备注为“男朋友”的电话，然后一动不动地看着何昆林的反应。 紧接着，手机铃声在何昆林的裤兜里面响了起来。 “这个，你又怎么解释呢？” “这个……这个……她男朋友手机……嘉熙她……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对象手机怎么会在我兜里，你信吗？”铃声让何大炮一阵慌乱，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你觉得呢？”随即转了个口气，“行了，下次再找人演，就不能找个靠谱点的，演技好的，演得逼真一点嘛！哎，不过也多亏找了你。行了，你送她回去吧！” 何昆林点了点头，说了句“走了啊”，便上了车，启动了车辆。这时，林晓才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坐了个停车的手势。 “等一下，你记得跟她说，明天我送她去给小孩子们上课，上午十点半我在她家楼下等她！” “坤林，怎么是你送嘉熙回来，林晓呢？“听见敲门声，何齐武两口子赶紧从沙发上起身去开门。何妈妈一边扶过何嘉欣，一边问了句。 “哦，伯母，他已经回去啦！”何妈妈接过何嘉熙之后，何昆林顿时感觉一阵轻松，她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点了点头，扶着何嘉欣进了卧室。 这时，何齐武突然一把把何昆林拽到一边，压低语气，小声地问道：“坤林啊，你快给大伯讲一讲，今晚上那个林晓是不是就是嘉熙以前的高中同学啊？” “咦……大伯，你怎么知道？”何昆林有些吃惊，这个大伯，消息什么时候这么灵通啦！ “大伯怎么不知道，你忘了？你以前还给我讲过嘉熙和他的故事呢！” 何昆林不由得大惊，“大伯，你可别血口喷人啊，我什么时候又给你讲过他们的故事啦。” “哎呀，行了行了，我又不会跟他们说，你快跟我讲一下，这个林晓是不是就是那个林晓？” 听到大伯这样保证，何昆林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点，于是只能吞吞吐吐地说着“是”。 眼看大伯还想继续追问，他只得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开溜了. “这孩子，真的是……”看着何昆林飞快逃离现场的背影，何齐武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把门关上了。 另一边，林晓也已经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冲了个凉，便上了床。 躺在床上，林晓想着今晚上发生的事，嘴角不由得上扬，直至“扑哧”地大笑了出来。就这样躺了一会，发现脑子里满是何嘉欣的身影，她喝醉酒的样子，横竖睡不着，于是又在床头柜上拿了本书，装模做样地看了起来。 忽然，想起来晚上吃宵夜时，陈宇来的电话。 陈宇说，最近在省城又遇见蔺小涵了，不过不同的是，是在一个投资酒会上遇见的，她一个劲地寻求投资对象，甚至有些慌不择路了，都在跟一些名气很差规模很小的投资公司联系，不禁让陈宇隐隐有些担心。 不过，陈宇也就跟她也算不上熟，毕竟加上这次也才见过两次面，也就不好询问具体原因。酒会过后，陈宇邀请蔺小涵一起喝了杯咖啡，陈宇本来还想说一起吃个饭什么的，但被蔺小涵以还有工作要忙给拒绝了。 陈宇打电话给林晓，希望林晓能探探蔺小涵的口风，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毕竟他们俩的关系比较好。 翌日，上午十点刚过一点点，林晓便已经在何嘉熙家楼下等着了。 等了好一会，何嘉熙才慢吞吞地从楼上下来，提着个大袋子，估计是何爸何妈给准备的什么吃的穿的之类的，看她提着一摇一摆的，估计还挺沉。 林晓没有多说，待何嘉熙走近了，便一把从她手里夺过袋子，放在了后备箱，丢下句“左前面”，便自顾自地坐上了驾驶位。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蹑手蹑脚地上了车。 第十一章 途中的意外 车上开了空调，温度也还算适宜，不过气氛稍稍有些尴尬，但和外面的低温比起来，却也还算温馨。 林晓还好，开着车，双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路况，哪怕不自然也不太看得出来。将镜头转向何嘉熙，只见她双手紧握在一起，这是她紧张时经常会做的一个动作，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脚上却细细地跺个不停，心里七上八下的，身体僵硬得很呐。 其实林晓早就注意到了，嘴角微微上扬，但却什么都没做，他想看看这个小妮子能撑多长时间，这会儿看她的不安已经表现在脸上，也就不好意思再继续“折磨”她了。 “想听收音机还是音乐？” “啊！你说什么？”林晓冷不丁的开口，吓了何嘉熙一跳，没注意听清林晓说了什么。 “我说，你是想听收音机还是音乐？” “收音机吧！”一开口何嘉熙就有些后悔，她本来是想说音乐来着，结果不知怎的就说成了收音机，心里后悔得要死，但借此间隙挪了挪屁股，动了一下身子，多少要好受一些。 收音机里面播放着本市新闻。 “各位听众朋友们大家好，现在插播一条市气象局紧急通知，本市即将迎来一场暴风雪，预计我市西北部包括西平和萍乡等县部分地区将遭受暴风雪侵害，请各部门做好相关防范措施，确保我市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 不过，两人此刻都有些心不在焉，谁也没把这条通知放在心上。 大约过了一个半小时，车辆开始驶入平溪乡境内，不过路也随之变得崎岖不平了，弯道变得多了起来，路上几乎是没有什么车的，即便偶尔穿过一辆车，也大都是农用货车。 逐渐地，雪开始下了起来，先是如柳絮般，不久就变成了鹅毛大雪，雪越下越大，路上开始覆盖起了一层薄薄的雪，挡风玻璃上的雪也是越积越厚，雨刷器开始不顶用了。林晓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何嘉熙，心里暗道不妙，便在一旁停了下来。 看到车子突然停了下来，何嘉熙也看了一眼林晓，张了张口，不过也什么都没说，之前的不安在这时却消失殆尽了，一丝一毫都没有表现出来。之前之所以会不安，是因为这么长的车程，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此刻没有一丝不安，是因为她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有着足够的自信心。 林晓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想给县里面打个电话，叫他们来帮个忙，却发现这手机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根本没有信号，只得作罢，又看了在一旁“不哭不闹”的何嘉熙，只得开口道： “这雪下得太大，路上都铺满了，连挡风玻璃上都全是，开车实在是太危险，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人家可以避一避？“ 何嘉熙摇了摇头，依旧没有说话。 “这样吧，你呆在车上别动，暖气就让它开着，我去看看能不能找个有信号的地方联系一下人来帮帮忙！”刚推开门，风的呼啸声便传了进来，雪也疯了似的往车里面涌，林晓裹了裹大衣，便下了车，然后重重的关上了车门，向远处走去。车中的人儿注视着林晓的背影，不禁有些动容。 林晓在外面逛了半天，这个鬼地方像个绝缘体一般，愣是一丝一毫的信号都传不进来。无奈，只得再度返回车里，抖了抖大衣上的雪，一旁的人主动替他拍了肩上的、背上的和头上的雪，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当成是彼此的默许了。 吹了会空调，林晓也缓过劲来，再度说道： “外面雪太大了，手机实在找不着信号！“又看了看油箱，“车里的油也撑不了多久，这样吧，我去乡里找人，你就在车上等我回来，车钥匙给你，这个空调你时不时开一下，撑到我回来！” 不过这一次，何嘉熙没有再点头，而是拉着林晓的胳膊，没让他出车门。 “我和你一起去吧，两个人也能有个照应，再说有你在我身边，我也会安心很多，你就别把我一个人丢这了！大不了……”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林晓赶紧捂住她的嘴，“呸呸呸，你说什么呢！我只是去找人帮忙，很快就回来了！” 在何嘉熙的强烈要求下，林晓也只得同意。 下了车，林晓便把身上的大一脱了下来，披到了何嘉熙身上，觉得不放心，又帮她把扣子扣上，何嘉熙刚想拒绝，就被林晓以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给制止了。 “穿上，就你那小身板，出来也不知道穿件厚的衣裳，我以前好歹的也是篮球队的，抗冻能力好得很……阿……阿嚏！”脱了大衣站在这冰天雪地里，确实不太受得了，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抹了抹鼻子，就往前走去。何嘉熙自然而然地裹了裹大衣，跟在他后面。 两人沿着公路往平溪乡的方向走去，说是走，不如说是挪动，因为雪越积越深，此刻已经到小腿位置，想要正常行走已经很困难了。 两人一前一后，前面的人走一会儿就得停下来等一下后面的人，因为林晓个子比较高，腿自然也就比较长，相反，何嘉熙要矮很多，腿自然也就要短一些，再加上大衣比较笨重的缘故，所以走得很慢，哦，挪得很慢。 何嘉熙喘着粗气，恨不得四肢都当作脚用，几乎是在地上爬了，突然一只冷冰冰的手握住自己。抬起头，不出所料，是林晓。 “照你这么走，天黑了也到不了，还是我牵着你走吧……我可没占你便宜啊！”面对手上传来的温度，林晓心头那份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就涌上了心头。何嘉熙没反驳什么，她同样在体会那份熟悉的感觉。 十年前的那个冬天，那只冷冰冰的手和那只热乎乎的手第一次握在一起，此后的文科一班，操场，食堂，都出现过这两只手紧握的场景。说来也奇怪，林晓这手心，怎么捂都捂不热，这也是为什么他小时候冬天经常挨打的重要原因，每次一跑出去玩，回来手都是冷冰冰的，林爸总以为他去玩雪或是玩水了，然后就免不了挨一顿打。何嘉熙的手到了冬天总是热乎乎的，当然，这也只有林晓知道，毕竟能让林晓一直握住还不变冷的手心，她是独一份。 本来两人就走得不快，现在手牵手，也就走得更慢了，不过走得更稳了，何嘉熙也没像刚才一样需要靠爬着走了，他们完美地践行了“一个人或许会走得很快，但两个人才能够走得更远”的深刻而又伟大的哲理。 风呼啸着，雪下个不停，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进入了下午，温度也越来越低，林晓却开始忍不住冷得打起颤来，而何嘉熙也变得一瘸一拐起来。 看着她一瘸一拐，林晓深深吸了口气，止住打颤的冲动，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脚怎么了？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何嘉熙摇摇头，建议。 随后，两人在路边找了个野草垛坐下，头顶刚好还有一片野草遮挡，使得这个草垛还保持着干燥。林晓不敢坐，毕竟穿着还是太单薄了，他怕一坐下身体就会冷下来，所以一直就在一旁不停地活动身体。而何嘉熙一坐下就开始揉她的坐脚，脸上还露出痛苦的表情，止不住地倒吸凉气。 见此林晓赶紧冲过去，丝毫不顾何嘉熙的反应，直接就把她左边脚上的鞋给脱了下来。这一脱，不禁吓一大跳，脚心直接磨出一个大泡，整个脚也被泡得发白。原来，林晓穿的皮鞋，雪都没怎么钻进鞋里，而何嘉熙则不一样了，她的鞋是用毛线做的，不仅雪会掉进去，而且雪一碰到暖的脚，直接就融化成了水，进入到鞋里面，这脚一看，就被雪水泡了很长时间。林晓有些心疼，也有些愧疚。 “你怎么不早说？你看你这脚都被冻成什么样子了？“ “哎呀，我没事，揉一揉就好了！” “还揉一揉就好了，我看你这脚你是不想要了！”看到何嘉熙逞能，他不禁有些生气，又看了看天色，提醒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得赶紧走，不然待会天黑了，我们非得冻死不可！” “那……那走吧……你把我的鞋还我！” “还什么还，这鞋里全是水，不能再穿了！”又顿了一下，“你把你的脚揣进我的兜里吧！”说话，就自顾自地蹲了下去，随即拍了拍自己的背。 “愣着干嘛，上来！” 何嘉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爬上了林晓的背，林晓主动把她的两只脚放进自己的衣兜里面，然后一挪一挪地往前走。 感受着胸前传来的温度，何嘉熙有些失了神，这个曾经无数次爬上的背和肩头，如今，还是和以前一般温暖，唯一不同的是，显得更加宽大了，这让她回过神来，他不再是当初的少年，她也不再是当初的少女，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回不去了。想到这，何嘉熙有点伤感，忍不住开口道： “这些年，你应该这样背过很多女孩子吧！” 这话使得林晓突然停了下来。 “你凭什么这样觉得？” 何嘉熙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再吭声。 双方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林晓才继续往前走。 第十二章 雪后应当是晴空 这个漫天飞雪的日子里，整个大地都被染白了，在这白色之中，还剩下一个一个小黑点。凑近了看，分明是一对人影，沿着大路向前走着。大学将他们的头发都给染白了，恰如一对白发苍苍的夫妇，在这仅剩下他们两人的世界里享受着专属于他们的浪漫。 他们已经走了很长时间，此刻距乡里也不过十来里地，但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林晓也累得够呛，走得一摇一摆的，不仅仅是累，气温实在是太低了，冻得他实在有些受不了，他的身子已经撑不住了，更何况背上还有个何嘉熙，突然他眼睛一花，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林晓……林晓……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呜呜呜……有没有人啊……快来人啊！有人晕倒了……有没有人啊！”何嘉熙赶紧从雪地里爬起来，一边大喊，一边不停地摇晃林晓，可任凭她怎样呼喊，怎样摇晃，林晓都没有反应，也没有任何人理她。 摸了摸林晓的额头，非常烫手，正发着高烧，何嘉熙有些吓坏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一时间手脚无措地呆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看着渐渐变暗的天色，何嘉熙抹了抹眼泪，下定了决心。她把林晓拖到道路的旁边，找来了些干草给他挡雪，脱下身上那件本就属于林晓的大衣给他披上，自己独自踏上了前行的旅程。 等林晓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头还有些昏沉沉的，他摇了摇头，从床上爬了起来，然后靠在枕头上，枕头上和被子上传来的香味，隐隐让他觉得有些熟悉，不过没有多想，开始仔细打量起周边的环境来。 这个房间有些简陋，除了一张床和一张办公桌，就没有什么其他大一点的家具了，说是办公桌，其实就是两张课桌拼在一起罢了，床还算大，被子不算新，但却很干净。另外，房间里还放了盆，保温瓶一类的东西，哦，对了，还有一个挂衣服的架子，上面挂了很多女孩子穿的衣服，不过都算不上艳丽，大都比较朴实。 房间里隐隐约约还能够听到孩子们传来的读书声，无疑，这是个学校的宿舍。 林晓打算起身下床去外面看看，突然手就触到一个软软的东西，抓过来一看，是一只粉色的小鲸鱼，他拿在手里反复把弄，似乎想起了点什么。脑子里忽地闪过一阵光影，这只鲸鱼不是何嘉熙的吗？ 那是他们第一在约会，当然了，是偷偷约会，他们很老套地去看了电影。然后在地下通道里迷了路，碰巧在里面发现一个射箭送玩偶的，一等奖是一个米老鼠的大玩偶，二三等奖是什么，他也忘了。当时何嘉熙特别想要那只米老鼠，林晓就试了一下。 放出豪言壮语之后，花了五块钱，别说米老鼠，连二三等奖都没挨到边，最后还得老板看他们可怜兮兮的样子，送了个纪念品，也就是那只粉色的小鲸鱼，没想到何嘉熙到现在还留着，还放在自己枕头旁边。 事实上，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林晓知道这份感情还被彼此留存着，但他仍然无法接受何嘉熙当初一声不吭地离他而去。 掏出兜里的手机看了看，已经关机了。 走出房间，外面天气还算好，雪也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只有一小部分还残留在地上阴凉的地方。孩子们的读书声也一下子就大了起来，给这所学校增添了不少书香气。大平坝小学林晓上次也是来过的，如今，学校的基础设施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篮球场和乒乓球桌什么的也都建了起来，和之前的破破烂烂形成鲜明的对比，当然这也多亏了那笔专项资金。 反正手机也关了机，林晓也难得偷个闲，所以先打算在学校逛一逛。不过，刚走出去不远，便碰见了刘德洲老校长。 “林局长，你醒了！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冷，你该在房间里多休息一下的！”林晓之前来过一次，刘德洲也是认识的，见到他醒了，还出了房间，赶紧询问一下身体状况。 “不碍事，刘校长，我身体素质好得很，这点冷，不算啥！” “那就好，那就好！” “哦，对了，刘校长，我是怎么回到这学校里来的呢？”对于自己一醒来就躺在何嘉熙的床上，他还是有些疑惑的，毕竟他明明记得自己晕倒在了雪地里。 “林局长，是村里人大家一起把你抬回来的。” 林晓点了点头，他也知道靠着何嘉熙把自己背回来是不太现实的。 “不过……”刘德洲话锋一转，又继续说道： “不过啊，是何老师跑回来让大家帮忙去把你接回来的，你敢信，何老师光着脚，就这样在雪地里走了十多里地，刚到村口就倒下了，乡亲们把她扶起来，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叫我们去把你接回来。” 林晓错愕地愣在原地，没想到这小妮子为了救自己，竟然光着脚跑了这么远。 “林局长，按理说你是领导，我也不好说什么，可是要是涉及到何老师，那我老刘得多说两句，何老师这样的好女孩，你可得好好珍惜啊！她光着脚走这么远，那脚啊，被冻伤得厉害，还一心想着你！何老师在这工作这么多年，我也算半个娘家人，多多少少也是有感情了，别说我，你要是待他不好，咱们整个大平坝村估计都不会答应！” 这话说得林晓有些不好意思，左右看了一眼何嘉熙不在附近，赶紧拍着胸脯保证道：“刘校长，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待她，不让她受一丁点委屈！“ “对了，刘校长，你这有没有手机的充电器啊，这手机没电了，也联系不上人。”林晓掏出手机，给刘德洲看了看手机的充电口。 刘德洲仔细地看了看，点了点头。 “林局长，这充电口应该和我的差不多，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我房间拿一下充电器。” “刘校长，我和你一起去吧，要不你把我手机带上，就放在你房间好了！”林晓想跟上去，不过却被刘德洲拒绝了。 “林局长，我房间没有插板，只有厨房才有，你还是在这等我一下吧，我马上就回来。” 林晓也只得点了点头。 手机充上电，一时还无法开机，正好学校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所以林晓打算先到处转转。 何嘉熙正在教室给孩子们上着语文课，她讲得很投入，孩子们也很认真。课堂便是如此，哪怕氛围再好，总是避免不了这么一两个走神的孩子，此刻，王小强便是其中之一。他眼神不停地往教室外面瞟，不仅如此，还不时在他同桌耳边说着什么，影响别人。 林晓也已经在教室外面站了一段时间，看着站在讲台上给孩子们授课的何嘉熙，她上穿的是一件棉衣，虽然不是羽绒服，但丝毫遮挡不了她那姣好的身段，下身套的依旧是一条浅蓝色牛仔裤，站在台上，文文静静的，如此，使得一阵温馨感瞬间向林晓涌来。 一开始何嘉熙讲得比较投入，虽然注意到了王小强不认真听，却也没怎么理他，但这个王小强越来越过分，居然还影响别人，这她就忍不了了。 “王小强，你在干嘛，你在唧唧歪歪说什么呢？不听课就算了，还影响别人，你还想不想听了，不想听就去教室外面，站起来听！”何嘉熙也有点生气，索性叫他站起来，语言也有些严厉。 林晓没想到，这何嘉熙平日里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样子，站在讲台上发起火来居然令他都有一次次惧怕，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她发火的样子，但也只是“装模做样”罢了，与今天生气时的表现真的截然不同，或许这就是来自老师的威压吧，有老师身份的加持，对学生有一种天然的威慑作用。 “老师……有……教室外面有个哥哥……他一直盯着你看。”王小强挨了骂，直接就把责任怪在外面那个“大哥哥”头上，事实上，他一直往窗外看的原因确实是因为这个“大哥哥”，当然了，不用说也知道这个“大哥哥”是林晓。 林晓大囧，赶紧脚下一动，躲到了厚厚的墙体后面，喘着粗气。拍了拍胸口，他这才平静下来，心中暗道这群小屁孩：自己不好好听课，还把责任推到自己头上来。 何嘉熙也不知道下一步自己该做什么，她刚才也已经看到林晓偷偷躲起来的身影，自己是该装作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呢，还是该出去找他，趁这一次把以前的误会解释清楚。她犹豫了，这么多年来，逃避成了她的处事风格，所以下意识地就想到自己应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继续上自己的课。 不过，刚把视线再度放回到课本上，转瞬便想起临走之前老爸对自己说的话：“嘉熙，这个林晓是不是之前那个林晓啊？” “爸，你在说啥？” “就是高中时候……高中和你有关系的那个。” “爸，你怎么知道的？”何嘉熙有些吃惊地问道，这件事什么时候被老爸知道了？ “多亏了昆林……”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何齐武赶紧遮掩道，“我是说，从哪知道的有那么重要吗？你就给我说说是不是就完了！” 何嘉熙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沉默，可这落在老爸眼里，那就等于默认。 “闺女啊，林晓这小子还真是个情种啊，这么多年了，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喜欢你啊……要说，也怪我，都怪我太心急了，让你们分开这么多年……如果可以，老爸希望你可以勇敢一点，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开就完事了，错过就真的成了遗憾啊……” 这话说得何嘉熙耳根子都红了。 “爸，你说的都哪跟哪啊！”一扭头就躲进自己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