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红霞青衣莫》 序:注定是成不了佛,就甘愿去做个魔。 这老寺晨钟声日日作响,那幕鼓断魂曲余音绕梁,老和尚的木鱼哒哒哒响个不停,嘴里的佛号就像是催命。“大师,您不累吗?” 凡人就是凡人,还妄想有一个佛心?倒不如成魔来得痛快了当。和尚,这万丈红尘我看的比你透彻,可笑世人个个都是天生的好戏子,人人配合着人人,演了这一场好戏、大戏、人间戏,戏台就是这整个人间,可笑看戏的人还要执迷不悟 嘴里念着佛,心里住着魔,妄想着劝他人成佛,自己却早已经堕成了个魔,心窝里藏着屠刀和毒药,还喋喋不休着良善。和尚,这样的世人,你口中的真佛,又渡得了几人? 怕不是到那时,你磨破了袈裟,说干了嘴巴,已举不起禅杖、敲不动木鱼,反倒是被世人度了,由佛成魔罢。 什么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不过是老和尚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未经他人事,哪知他人苦?都不曾置身情爱,或是自己就已是然失去甚至错过,有何资格说三道四?,还不如念叨着你那声佛号,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当时海棠漫天做霞飞,正是花色最弄时,她一袭霓裳舞花间,便更胜春景几分色,竟是:人间竟有美娇娥,怕是仙子自不如。就如此直直地入了我心头住下。 花落惊风华,花开引相思,不知相思经几时?年年岁岁处处。记得是何年月,风吹花落时,海棠色正浓,你入了我眼底,便胜过人间千万种风情,任谁人敢忘? 只如今,但见花又开,再不见美人舞,你在我心底,只余了牵肠挂肚,没日没夜的想。只道是当时若缠缠绵绵,过朝朝暮暮,岂能到如今,这暮暮朝朝,相思刻骨。 我两也曾言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在如今想来是何等可笑,若是连朝朝暮暮都不曾拥有,又何谈什么长长久久? 如今,又是海棠花开时,花如当初人不复,空山新雨嫩如酥,满地盛色作残红。每念及于此,便悲从中来:不思量,又思量。一点寒灯耿夜光,鸳衾闲半床。雨声长,漏声长。几阵斜风摇纸窗,如何不断肠? 到头,断了太多前尘,不见佳人踪迹。是谁剪了我的梦?还说本就有缘无分,都不该相遇,是他给予的慈悲,了断你我的纠葛,这是恩惠。 入空山,踏古寺,新雨后,断前尘?本应是一身轻松,可为何满是风尘,回眸空悲切,黯然伤神。一缕黯乡魂,千里追故思,又是一缕清风凉,当时红颜笑青山,此时青山笑红颜,一眼更万年,泪痕染衣裳。 老寺钟鸣声,声声断人魂。雨酒入愁肠,惆怅融血骨,蹒跚步履归,泪痕满衣裳。骤雨渐歇,留斜风细雨声,声声入耳。 一袭青衣,望远方,迎朝阳,这凉意,丝丝入骨。漫天红霞嫁衣华,佳人又在哪?你绝代风华,会错许谁家? 和尚,你说切万事皆是因果,无关你愿或者不愿,这漫天的诸佛,都在说什么执念,放下就是超脱,放不下就要成魔。 可我就是放不下,也可能求不得,叫我入了这空门,也成不了佛,甘愿去做个魔。 第一章:南华城里月如雪 世人谈沧溟之广以为知海,不如估客之一瞥。大陆极北,是为北冥,北冥往北,是为北海。 北海,以旷远非世人所见之地。有书中载有仙迹:海中有鱼,其名为鲲,不知其几千里也,非北海之大不能养成也,化而为鸟,可遮天蔽日。 北冥之地有打鱼人一生往来于北海之上,却不知北海之广,只知从海上往北而去,已其一生所见,皆是无尽沧溟,偶有岛屿歇息,其大便胜似陆地,足可容千万人。然岛上毫无人迹,甚至难觅生灵,周边偶有海怪出没,使常人不敢久住,偶遇北海之岛,也只敢停留数天,以为歇息。 有老渔民曾言,有人曾往岛屿深处去,以探有无人迹,同伴却始终不见丝毫回音,其人早已离奇消失。 更有传言,北海深处,有仙山灵气缭绕,山中有仙人往来,食日月之精,采天地之华,练气长生可飞天遁地。更严有仙人炼丹,常人服之,亦可长生久视,永葆青春。于是有道人出海寻仙,架舟而去,更有王侯贵人,派遣船队,往北海之极寻找仙山,只为求得仙丹,不老长生。然道人一走数十载却不见其归,船队入海而去便毫无音讯,可见仙人难见,长生难求。 —————— 北冥之地有城名曰北陵,有渡口为北凌渡。北凌渡口是这极北之地唯一的水运渡口,日常除了供渔民出海方便之外,也作为来往商船和官穿停泊之处。只是北冥苦寒偏僻,少有商贾愿意来此穷苦之地谋利,无有要事,也更无朝廷船只往来,倒是六十年前和北地蛮族那一次大战,大盛朝廷运送物资的船只倒是往来极多。 如今,八月之期北凌渡口只是稀稀拉拉地泊着十余条乌黑的小船,这是本地渔夫出海后搁置在此的渔船,而更多的早已经各自抬回了家里搁置,毕竟深秋将至,北陵城里没有几个人敢在这个季节出海打渔,更不敢把吃饭的家伙一直搁在北海岸边。一入深秋,北海的大浪可不是玩笑话的,北海里的鱼怪更不是开玩笑的,没有哪个愿意拿自己吃饭的家伙甚至姓名开玩笑。 一日下午,北陵城的阳光还算明媚,是这一个月来少有的艳阳天。而北凌渡口还是空无一人,阵阵海风带着北海特有的咸湿气息来回呼啸,北海黑沉沉的水连着远处白茫茫的天,一片幽深,不知埋下了多少岁月。 突然,只见远处有一叶小船缓缓显出了影子,并且悠悠地向渡口驶来,若是被人瞧见了,这个时节既然有人才用北海深处回来,怕是得大吃一惊。这艘船明显是一只打渔船,船篷上晾着一张老旧的渔网,上面还有着各式各样的刮痕,整艘船都染着乌黑泛黄的颜色,这都是岁月和海水的功绩。 虽然离着岸边还有些远,但眼尖的人仔细瞧,还是能看见有一个背脊佝偻的老人站在船头,看见北凌渡口,眼中闪烁着迫切的光芒。他这次能够顺利回来可不容易,差点就已经自己要在海上游荡致死,或者干脆被大浪拍翻,直接葬身鱼腹。还好自己命中有贵人,得以捡回来一条命。至于老人的贵人,想必就是一直在船尾打坐的年轻书生了。 老人不时将目光投向一直在后面站着的年轻书生,也是一脸的感慨。其实他并不认识这个年轻人,这次相遇可真是巧合,这年轻书生可是救了他一命的大恩人。 当时老人被还是的大风浪被刮到了一个荒岛上,那岛屿岸边荒芜贫瘠,往深处去确实丛林茂密,不过老人也不知道丛林里面有些什么东西,从小到大听便了这北海之上的怪事,他可不敢往岛屿深处闯。 本来老人最后迫于无奈,差点就想一头扎进丛林里去了,毕竟当时他携带了食物以及吃光了,船也被海浪刮坏了,回不去大陆,没吃没喝,本身也已经因为飞来横祸身体受伤严重,在加上水土不服,反正横竖都是个死,还不如往岛屿里面走,碰碰运气,看看有什么生机,起码能够找到点果子充饥,老人当时是如此想的,毕竟关于北海上岛屿的事情也只是长辈传下来的,谁知道真假呢?现在又没哪一个人敢说自己是亲眼见过。 可是正当老人提起勇气要往里面走的时候,这个年轻读书人就出现了。老人也不知道他具体是何时出现的,只知道自己看见他的时候,他就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的一个大树下钓鱼。当时老人直愣愣的看着年轻人,年轻人也直愣愣的看着自己,都像是个好长时间没见到过同类的傻样子。 结果是这年轻书生从背后箱子里拿出来药材冶好了自己的伤势,更是帮自己修好了船,于是打算带着他以前回到大陆。 老人觉得年轻人十分神秘,就这么突然一个人出现在北海上的荒岛,还不怎么说话吗,自己问他什么话,百分之九十都得不到答案,有极个别的时候他愿意说一说,但也都是些含糊不清的说法。但如今毕竟救了自己的命,老人也不好过多的追问。 从荒岛出发,他们两人在海上漂泊了十日有余,老人其实挺憋屈的,本来觉得有个伴一起,这一路上也不至于太过无聊,哪知道这年轻人比自己还闷,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船尾打坐,几乎就不怎么说话,偶尔说两句话也是言简意赅,自己这没文化的老头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接的好,只能悻悻闭嘴。 总之总算是要到家里了,老人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迫切的想回家里去陪陪自己的老伴儿。瞧见了远处渡口的影子时,他就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手上划桨的拍子非但没慢一丝一毫,翻到是不由的更加快了速度,那条老旧的渔船,速度是越来越快了。 可不是嘛,三个多月没回家了,家里人可能都以为自己没了,说不定连白事都快给自己准备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话,以自己家里那两个不孝崽子的秉性,还真的把这事儿做得出来。而且不知怎么的,回来的一路上根本就不像往年这个季节的景象,甚至比自己出海那会儿还要顺坦。比较一到深秋,怪浪频繁、鱼怪出没,那才是北海的惯性。 可自己这次回来的这一路上倒是格外的风平浪静,不仅如此,这一路上还收货了不少的渔获,都算是个十分不错的丰收年了,看样子回到家之后拿到市场上去售卖了,今年过年的时候还能过得一个有余头的丰年。 没一会儿,小渔船就快要靠上岸了,老人的心情十分轻松,缓了缓划桨的拍子,转过头对着船尾的年轻人喊道:“书生,就快要到岸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啊。” 书生收回眺望北边的眼神,也转过头来,微笑着回答了老人一句:“投奔亲戚。” “哦,”老人原本一直以为年轻的书生就是传说中的海外仙人,毕竟自己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还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哪个在那么远的地方遇见过人,听到年轻人说投奔亲戚,这才真的打消了那个念头,毕竟真的海外仙人,怎么会在这里有亲戚。不过老人还是说着:“哦,出门在外有亲戚可以依靠很不错了,老头子还担心你无处落脚,想邀请你到我家去住一段时间呢。” 年轻人没有再多说,只是礼貌性的回了老人一句:“那就谢过老丈的好意了。” “好意个啥啊,这不也没帮上什么忙吗不是,”老人自嘲的笑了笑:“不过本来也是,我家里那老百姓的小地方,会怠慢了呢。” “初到一个地方,能有个落脚处已经是天大的安慰了,那还有人会嫌弃呢?”年轻人轻声说着。 “也是”,老人跟着点了点同头,他突然有些佩服这个年轻人了,看上去不大,倒是颇有几分阅历的样子,而且人家瞧着就不是一般人家出身,虽然看上去有些冰冷,倒是一反常态的比较平易近人。 不多时,船靠了岸,老人靠着渡口泊好了船,吆喝着年轻书生帮着一起清点了鱼获,本来老人是打算分给年轻人一部分的,但一想到人家看似就不凡的出身,大概也不会需要这些东西,反而会觉得麻烦,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于是老人收拾了鱼获,担心年轻人初一上岸,身上还没有必要的盘缠,就给年轻人打了声招呼,想让他先在码头上等候片刻,看着鱼获,自己回去取点钱拿给他,虽然不多,但是起码能保证生活。 只是年轻人还是招了招手,说道:“老丈家里想必也没什么余钱,再加上已经是这个年岁了,今年估摸着也没法再出海打渔了,就还是自己家里留下来做花费吧。” 听见年轻人这样说,老人忙是打断道:“在没钱些许盘缠还是挤得出来的,休得客气,小伙子莫不是还会嫌弃老汉家穷钱少。” 年轻书生忙是笑着摇了摇头:“老丈多虑了,只是我家亲戚也就住在这北陵城,从这渡口过去要不了个把时间,用不着什么盘缠,你可别看岔了小子。”年轻书生放下手中的框子,接着说:“再者说了,这一趟麻烦老丈捎我回岸上,就已经是大恩大德了,否则我可能就要在这海外孤岛上困死了,哪能再要老丈钱,我这良心该过意不起了”。 老人这才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那,好吧,小子你可真倔。”说着也笑了:“不过你可千万倍这样说,这一趟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可能才是死在死在海上的那个,到时候不知道老伴和两个小崽子该怎么活哟。” 老人摇了摇头也没有再强求,只是给年轻书生说,如果有空一定要到他家去做客吃饭:“虽然家贫物小,但一顿香喷喷的招待客人的菜还是端的上桌子的,味道可不比那些大户人家的宴席差一丝一毫,如果你不来自己可就真的是看错了人了。” 年轻人忙是保证道:“一定,一定。”于是便默默记下了老人说出来的地址,毕竟这一段因缘可不小,自己是一定得去拜访的,不然说不定就会留下一个死结,影响修行。 于是老人和年轻人告了别,扛着满满的鱼获急匆匆的离开了。 年轻人上了岸,不急不缓的朝城里走去。这趟,他早已经安排了详细的安排,回想起这些年的岁月,还真的像是做梦一样,恐怕说出来,世人都不见得会信吧:这北海之外,真是有仙人在的,或者说这些年以来,自己就是个世人眼中的仙人。 这北海之外有一处荒岛,不同于常人见到的岛屿那般草色茂密,而是一片冰雪,上万里的地界根本就难以见到丝毫生机,有的只是那常年累月、成千上万年都丝毫不见消融的冰雪。只是凡人根本就找不到那座岛屿罢了。 在冰雪岛屿的中心,有一座枯井,那口井是真正的深不见底。井里面有五色极光,常人触之必死。而井底通向的就是天界,只是那五色极光太过可怕,纵然是一般的仙人,也是万万不敢接触的,轻则修为尽散、成为凡人,重则仙体崩坏、魂飞魄散。 通过枯井,可得见神仙之属,高不见顶,有五城十二楼,是为白玉京。年轻人名叫莫染衣,便是白玉京来了,强行通过了北海枯井,来到了人间。不过此时的他修为不复,暂时和凡人其实也没什么两样,没有遇见这位老人,还真不知道要在茫茫大海上困上多久,什么时候才能来到陆地。 他之所以非要来到人间,除了是要了却一段一直扰乱他道心,让他迟迟不能突破瓶颈的因果之外,更是想回来看看,当年的那些事情,他始终不能释怀,纵然是6岁那年就因为机缘巧合去到了仙界,也无法忘却。 南华城里月如雪,十二玉楼非吾乡。与他而言,仙界再好,也无法心安,而这片已经十二年不能踏足的人间,才是他原本的家乡。而且冥冥之中他一直有感,就算是修道成仙,也要回来了却了那些尘缘,否则不仅修不了大道,反倒是有可能走火入魔,所以才不顾师门反对,铁了心的冒险闯那北海海眼,非要来此人间,走这一遭。 第二章:听闻北地十年雪 萧瑟、枯败,初一见到这座城的人,脑子里第一时间出现的肯定是这两个词。北方的时节就是这样,总是比其他地方更早入冬,尤其是这座位于大陆最北的城市,不过八九月份的时节,看上去就已经是冬天的模样。 北陵城,是整个大陆最北端的城市,或者说是北方唯一的一座大城。 北方天气阴寒,加之秋季风大,所以大街上来往的人其实并不多。道路两边的杨树早早地就几乎掉光了叶子,只剩几片孤零零的枯黄的还挂着树丫上摇摇欲坠,街道上也没几个人,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灰沉沉的天空更为应景色,整个城市都显得格外的清冷。 年轻的书生穿着单薄的青色衣衫悠悠然的在街上走着,听着耳边时有时无的叫卖声,嘴角还挂上了淡淡的笑意,仔细想来,自己是有多久没见着这些人间烟火了?念及于此,年轻人不免摇了摇头,很,无可奈何的嗤笑了一声,还真是熟悉又陌生的样子。 一袭青衣猎猎,双手背负于后,双眸平视前方,眼底一片柔和,有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落到秀气的脸上,倍现温柔。 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北陵城虽然地处偏远,且居民稀少,但却也是大盛出了名的大城。年轻人不紧不慢的悠然踱步,不时对某件事物好奇,便停下脚步驻留一会儿。比如大街上有些颇有特色的吃食,几个老人围坐在树下谈论些趣事儿,汉子和婆娘在门口不知是为了哪些琐事吵闹。 人间万象,引人入胜,这可能就是红尘里的烟火,年轻人对如此种种,都颇为感兴趣,如果不是......他也应该会是在这样子的环境里长大。 北陵城大,就这样晃悠悠了好几个时辰,当年轻人来到自己的目的地,天色已是黄昏时分,金色的太阳正挥洒着漫天的橘黄霞光,缓缓的往北海底下沉,而北海海水则以一贯黑沉沉的威严,迎接着一天时间的终末时刻,就像眼前这座黑压压的府邸,门高院深,庄重肃穆,充斥着莫名的刀兵铁血肃杀之气,大门正中有四个大字——北陵王府,如刀刻斧凿,令人见之不忘,如临摹于脑中。 大盛自开国以来,从来不设异姓王,唯独这北陵王是个例外,不仅得封王侯,更是实打实的封疆大吏。全权冶理大盛北陵地界,除了每年的岁贡之外,事事都不用过问大盛朝廷,几近于划地之冶。 北地大营三十万北冥军,几乎等同于王府私军,由北陵王亲掌,军需用度也一度由北陵王府自给自足,连皇帝都没有直接过问与调配权。 总而言之,北陵王府,便是北陵地界的土皇帝,朝廷不能管,皇帝没法管,不设县、郡,不设朝廷官职,千里之地尽由北陵王府统一冶理,历代朝堂一概不得插足。 年轻人站在门前,盯着北陵王府眯起了眼睛,那些还存留在他脑海中的些许记忆,瞬息间纷至沓来,扰人心湖。这些年来他也算修心略有多成,却依然抵不住这其中的万般思绪、千种烦扰。 自己如今为何还会为所谓过往情绪动荡至此?此番回来,不过是为了求得一个因果,了断一段前尘罢了,都只是过眼云烟、梦幻泡影,不足以多思多虑。 他随机摇了摇头,踏步走上门前,收起路上因见猎心喜,用一颗在北冥之地随手拾见的一个颇为雅致的石子,从一个年轻书生的字画摊上换得的折扇, 那扇子以墨竹为骨架,在寻常人眼里也算是稀罕物了,不过在官宦贵族甚至一些商贾眼中,也就只能说是寻常了。 扇面作有一幅水墨山海图,画的应当是就是秋季北陵渡口的北海景色,画旁便题了一句杂诗:“我在人间不得见,所谓天上仙,不食红尘烟。”背后则是极为潇洒的行书写着“凭把愁添,看惯奈何长天,叶落霞染。谁为谁瞒,曲高怎敢捻弦,无人赏钱。” 走上六阶花岗岩砌成台阶,对门口那两个背脊挺直的甲士拱了拱手,算是打了个招呼,温和的说道:“劳驾通禀,海外有客,如约而至。” 两个甲士其实早在年轻人来到王府前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个看上去就很不凡的年轻人,作为北陵王府的守卫,两人也算是见多识广,但类似此人这般风姿绰约的年轻男子,还真没见过几个,尤其是其在王府门口还能这般气度从容的,就更是难得,毕竟这般年纪的偏偏公子,能适合王府的气场就已经算是十分难得了,更别提如此自然从容。 至于像自家小王爷那样的?两人想都没想过拿别人和小王爷相比,自家小王爷能和别人一样吗,那就是个杀胚。 北陵王府一向自然是生人勿进,但年轻的人年轻人又确实不凡,虽然还无法让他们将其和小王爷相比,但也必然是大盛,甚至整个大陆都凤毛麟角一般的年轻俊逸,不可能会无缘无故的来北陵王府,而且他自己也说了,是“如约而至”,好嘛,那肯定就是很重要的客人了。 这其实挺让两位甲士诧异,北陵王府的客人?这可真是少见,两人拱手回了礼:“公子稍等。”其中一人便转身进府禀告去了。 年轻人其实也没多大把握,自己只是听释空师傅说,和北陵王定下了十年之约,但是自己在北冥之地耽搁了两年,约定的时间早就过了,加上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北陵王是否还记得当初的约定?就算是自己,对当年在北陵城的记忆,都已经十分模糊,只有一些特殊的记忆,纵然是十余年时间过去了,也依然犹在眼前、鲜血淋漓,自己不能也无法忘记。 三年前,师傅带着自己到北冥之后,便就消失了,只是提醒自己走出北冥之后,一点要到北陵王府来赴约,这关乎自己的命理,更能帮自己尽早的了解因果,达成目的。 片刻后,那名甲士就回来了,看着年轻人就目光就更为诧异了,要知道王爷可是从来不见外人的,就连小王爷,王爷都不是经常见他,而为了这个年轻人,城主竟然会主动在大厅那边等着。难道这位公子是来着北海之外的仙人不成?对于什么海外来客的说法,世人都说北海之外有仙人,但甲士可不相信,见惯了生死的他们,对所谓神仙老天爷一说,完全是嗤之以鼻。 不过甲士对年轻人倒是更为客气了,那名进去通禀的甲士对年轻人了抱了抱拳,横手道”公子跟我来,城主在大堂等你。” 年轻人也回了一礼:“劳烦了”,说罢便随着那名甲士一同进府去了。 甲士之待年轻人走到了花园,便驻足转身对年轻人说道:“在下还有职务在身,不便多送,大堂就在前面,径直穿过花园就能看见,公子请自行进去便可,我这便就回去了。” 年轻人笑着点了点头:“多谢,”说罢,守卫便离去了,年轻人自行穿过了花园,果真见着了一座宽阔的大堂,房门是大大敞开的,他也不便再多谢,就直接走了进去。 一进门他就看见,房间正堂前,有一个高大威严的男人背对着自己站着,正抬头望着大堂屋顶,直愣愣的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算是听到自己进门的动静,也不见有任何反应。年轻人也不好出言打扰,便也只能静静的站在一旁。 好一会儿,中年汉子终于转过了身,深邃坚毅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年轻人看着,年轻人便和他对视着,半晌无语。 又过来好一会儿,中年汉子转过头,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你回来了啊,好多年时间不曾见着了,当年的小娃娃都长成大伙子了。” 年轻人其实有点犯迷糊,他随着中年汉子的望去,郑重开口说道:“晚辈莫染衣,奉家师之命,拜会城主,赴十年之约。” “十年之约?如今可不止十年了”中年汉子顿了顿:“也不妨事,其实当初和释空定下约定,也从未商定具体的日子,因为就连他好似也把握不足未来的轨迹,所以便只是说了十年之后,至于是之后多久,就不曾说了,回来了就好啊,还是回来了好啊,这里毕竟才是你的家。有些事情,总该是要回来说清楚的。” 中年汉子平日里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甚至都极少与人讲话,这府里的人都再清楚不过,也没有哪个很没事找他说话,可这次就像是栓住很多年的话匣子被打开了,他继续说着:“孩子,不必客气,我与你师傅本就是旧识,我与你父亲更是生死之交,你就唤我一声慕伯就行了,别显得太过生分,话又说回来了,你跟你师傅离开之前,就是住在这里的,如今可还能回想起几分?” “嗯,是依稀有些记忆,”墨尘点了点头:“只是记得不大清楚了。” “有些事没忘就行了,其余的其实不关紧要,”姓慕的汉子低沉道:“知道你这次回来是要做什么就够了。” 汉子又叹了一口气,“多的我觉又不说了,该知道的,你日后自然就会知晓,也用不着我在这里多言语。”说道这里,汉子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让他出了神:“莫尘,莫尘。前尘往事是能说忘就忘的吗。老和尚,这就是你说的佛门因果吗?” 又过了一会儿,城主低着头叹息道:“今日也晚了,我也有些倦了,哎呦,人老了果然就不中用了啊,要是当年的身子骨”,“害,你刚道北陵,今天就早些休息,房间已经叫人收拾好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说完便自顾自的出了名,汉子离开后,走进来一丫鬟打扮的女子,对莫染衣施了个礼之后,轻柔的说:“公子,请随我来,王爷已经吩咐为你安排好了房间。” 莫染衣点了点头,便随着去了。 海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北陵城的月色,是整座大陆最美的,没有之一,虽说大地苍凉,但每晚的月色却不知为何,总是分外皎洁,不知多少人为了一赏月色,不惜千里迢迢,来到了这大陆极北之地,只为了一睹所谓“广寒之美。” 兴许是思虑太多,半夜莫染衣便醒来了,而之后良久也再难入眠,便寻着来时的路,走到花园处,睹着天色那一轮月勾,仍由其讲皎洁的月色洒在自己脸上,这人间的月色,比之天上,更胜几分颜色啊。 就像是一夜之间下了一场大雪,将整座城,都染的白皑皑的。 一两刻种之后,已近子时,莫染衣起身走到门口,与守卫打了个招呼,想出门去看看这座城。在路上悠悠的走着,这北地的秋夜,格外的清凉,心里的思绪也慢慢的平静下来了。 就在莫染衣正准备寻着来路回去时,街头转角突然传来了声音,一个醉醺醺的老者提着酒壶,醉眼朦胧的眼睛盯着莫尘,带着几分神神道道的冒了出来“年轻人,你从哪里来?着又是要往何处去啊?” “不知老伯是?”莫染衣转身对着老人拱手道,“在下是外乡人,听闻北陵城月色绝美,尤其是秋日,便赶来一管,果真不失所望。不知先生有何指教?” “哎,你先别管我是谁。嗯,好酒,真是好酒。”老人喝了一口酒,笑眯眯的盯着莫染衣看着,好一会才慢慢说道:“哦,有趣有趣,小娃娃好不坦诚。” “哦?”莫染衣不急不缓的等着老者讲完,笑了笑,问道:“先生何处此言?” 老人咳嗽了两声:“咳咳,话说,这北凌城的冬天可真是冷得很啊。”说罢转身拿起酒壶,饮了一口:“还是这老酒,最暖人心哟”,说罢就杵着拐杖,转身欲要离去。 “哎,老先生何必急着要走”莫染衣说完,见老者并未停步,便接着道:“敢问老先生又是从哪里来又是要往哪里去?” “从红尘中来,往红尘中去。”老人自顾自得一边迈着步子一边说道,:“小子,我知你从哪里,天上瑶台神仙宫,十二玉楼琼花阁。” 莫染衣愣在原地,好一会儿笑了笑:”有意思”,摇了摇头,冲着老人离去的方向喊道:“老先生,我想我们还会再见的吧?” 好一阵子,才有声音传来“任它春秋几载,不过蓑衣两件,人间本多酒徒,天涯倦思过客。北地落雪十年,落地有戚戚然。” 第三章:此时梧桐树下,万家灯火通明 夜来有清风拂面,月色如细水流。梧桐树下,万家灯火。 北方生乔木,南方多灌林,可对极北苦寒之地来讲,便连些许多余的颜色都显得那般奢侈,白山黑水就这边广袤大地的常态。而对于北陵城这座常年落雪边地大城来说,可能这颗梧桐树便是城中百姓心中少有的依托。 梧桐树在北陵城中心拔地而起,高可参天。至于参天,这决计不是一句玩笑话,早在大盛朝立国之前不知道多少年,这颗巨木便早已伫立于此。可能也有无数饱含好奇心的人,想要知道它到底有多么的高耸,可无论是从树下,还是从高楼之上,亦或者目之可及最高的山巅,目光都无法触及到树冠的一星半点儿,只有那树腰茂密的枝叶一直阻拦着世人的视线,像是在阻拦凡人探寻仙境。 当年大盛立国远征北凉,为镇守极北边疆之地,护佑北凉百姓,抵御海中异族和相邻敌国,便以梧桐神木为基,修筑了北陵城这座,便是中陆大地也少有的雄关巨城。 “人间啊,可真是迷人,只是没成想你竟然还在此地,都多少年了?”老人靠在梧桐树脚,取下破烂布幡上拴着的酒葫芦,扒开塞子狠狠灌了一口,张口吐出一口清气,在寒夜里酝成一团白气,缓缓上升、慢慢消散,老人放下葫芦,老人就这样痴痴的看着天空,不过两三息的样子,就低下头,随后嗤笑一声:“老了,老了,年岁都记不清了。” 老人顿了顿,一手拿着葫芦,一手杵着眉头,像是再思索着什么,时而眉头紧锁,时而舒展而开,不多时,老人摇了摇头,随后轻笑一声:“还是人间的酒最诱人。” 梧桐树在夜风中摇晃着与寒冷冬夜格格不入的茂密枝叶,就像是顶着一片黄昏,时不时的有一两片叶子摇摇摆摆的从老人的眼角飘落。老人微眯着眼睛,盯着一片叶子轻轻落在自己的手背上,还残留着丝丝的暖意。 此时,透过视线,一个年轻人穿着单薄的青衫,穿过巷子的角落,进入了老人的视线。 老人略有诧异,看看天色,已经差不多是三更天了,这大晚上的还有谁和我老头子一样无事可做?未曾入眠也不去寻那暖玉香枕,溜达这大街上胡乱逛达?毕竟这北陵城可不是中陆那些三更天也是灯火通阴的不夜城。 老人的眼角余光落到了这个冒昧闯入的小客人身上,打量了几眼,这个小家伙有点奇怪啊。不过老人也没有多想,收回目光,拿起葫芦继续低头喝酒。 ———— 莫染衣转过街角,就看见了那一颗盘根错节的参天古木,其实早他海上,临近北陵之时,他就隐隐约约瞧见了这城中有如此一个巨木,而且不出他所料,这果真是一个梧桐仙树,难怪在这极北苦寒之地,这北陵城,也能如此繁盛,人口虽然不算太多,但却于原本应有的贫瘠二字,完全扯不上关系,甚至足以于中陆的部分主城相比。 靠近这巨木者都能惊奇的发现,这巨木四周,可谓是热浪滚滚,就算是在这极北苦寒之地的入冬季节的寒夜,在梧桐树附近,依旧是暖意洋洋。也难怪这北陵城纵使背靠北冥黑海,位于极寒之地,也依旧能够适合百姓生存,也难怪凡人王朝不惜耗费难以估量的人力物力,也要在这北冥黑海之旁,建造起这样一座巨城。 还没等莫染衣靠近,便感触到了那一股股汹涌的热浪袭来。但出人意料的是,这热浪虽然在烈,但却十分的平和,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就好像长辈深处温润的手掌,在轻轻抚摸儿孙一般,和蔼而又细腻。 正震惊于如此一颗,就算是伫立于那那个地方,都足以引起关注的仙树竟然扎根在凡间的莫染衣,正惊叹于此间,目光注视着梧桐树久久不能平息,却不由得瞧见了——兴是古木太过粗壮的原因,部分根须都裸露在了空气中,在一根拔土而出、壮如虬龙的树根下,一位老人着一身灰色袍子褴褛,身形枯瘦,须发尽皆以是一种灰白之色,头发以一枝枯黄色的木制道簪束起,在头顶盘了个发髻。 老人盘膝坐卧在虬龙树根之侧,一根看似寻常的木杖随意横放在身旁,一只手提着个葫芦,神色迷离,姿态逍遥,时而低眉怅然,时而舒眉开怀,像是在饮酒,果真是好一个酒中谪仙。 瞧见这老者,莫染衣也是一惊,心里暗想:这老人一看就不是凡人。想来也是,毕竟哪家老人会在这三更寒夜,不好好休息却要外出,还好巧不巧的是到了这梧桐树下。再者说,这梧桐仙木虽无疑伤人,散发出的热浪也十分温和,但是这中心的温度,却本就不是寻常人的身子能受得了的。 而今夜对莫染衣来说也甚是惊奇,先是在城主府外遇见了一个神神叨叨的奇怪老人,跟自己说了一番似有所指的言语,来到这梧桐仙树旁,这瞧见了这一位惊为天人的前辈,一时莫染衣倒开始怀疑自己倒是是不是身处凡间了,什么时候凡间的高人这么多了?还是说自己运气太好,刚到这北陵城就接二连三的遇见大佬? 老人靠坐在树根上,伸展了一下身体,低声呢喃着一些旁人听不清的絮絮叨叨,莫染衣隐约之间也只能辩出只言片语:“凭把愁添?看惯奈何长天,叶落霞染。谁为谁瞒?曲高怎敢捻弦,无人赏钱……” 老人当然也见着了莫染衣的靠近,不过却不大在意,只是自顾自的饮酒、呢喃,朦胧的眼神中有着一抹别样的光亮,熠熠生辉。 莫染衣上前对老人鞠了一礼,神色慎重地道:“老丈,小子叨扰了,” 老人也没有抬头看他,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当时梧桐树下,万家灯火通阴,”老人顿了一下,拿起葫芦灌了一口,才接着说道:“我在人间瞧不见,哪有天上仙,不食红尘烟。”。 莫染衣也便是轻松的笑了笑,随即便施施然的走近,道:“初来乍到,不知小子可有幸,向老丈讨个酒水喝。”也不待老人回答,便席地坐在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