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从皮影戏开始》 第一章 唱于鬼神听 乌云遮月,群星稀疏。 “咿呀……” 突地一声亮嗓,高亢婉转,似能刺穿云霄,平地惊雷,打破了深夜的死寂。 更有紧锣密鼓之声,初时听似窃窃杂音,到后来已变成疾风骤雨。 循声而去,只见黑灯瞎火的道路尽头有一方单独成栋的陈旧戏院。 三更半夜的时分,里面还隐隐透出烛火灯影。 只听曲词唱诵,凄厉哀怨,却不见看客叫好,一片喧嚣。 但院内早已无声无息地坐满了,男、女、老、少,身披戏服,面画脸谱。 生、旦、净、末、丑,或挑眉怒目,或嬉笑颜开,或悲喜交加……戏台群角,神态不一。 诡异的是,他们这些原本应该在台上大展手脚的角儿此时却一个个坐在台下充当着忠实的看客,眼睛都不曾眨动一下。 而台上却没有长挥云袖,更不见皮黄锣鼓,有的只是仅仅三尺戏台,全凭生绢做幕。 红烛灯影透亮,在那方寸影幕上映照出一众惟妙惟肖的小人身影。 “咚咚咚……” 伴随着铿锵有声的节奏,花衫美人,轻挪细步,翩然登场。 虽高不过三寸,但一瞥一笑,眸光流转,摄人心魄,完全一个活人。 柳腰轻摇,女子开唱,极尽婉转,如在耳边。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大王回营啊!”四周齐喝。 “砰砰砰……”大锣大鼓之声。 甲士列道两旁,长髯霸王龙行虎步,推众上前。 “枪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纵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藏,传将令休出兵各归营帐!” “大王……”花衫美人远远迎去,又喜又恐。 霸王满是宠怜,好生抚慰,“这一番连累你多受惊慌!” 花衫美人细声低问:“大王,今日出战,胜负如何?” 霸王沉声,“枪挑了汉营数员上将,怎奈敌众我寡,难以取胜。此乃天亡我楚,非战之罪也!” 此时花衫美人反来劝慰:“兵家胜负,乃是常情,何足挂虑?备得有酒,与大王对饮几杯,以消烦闷。” …… 生绢戏台不过三尺,小人儿转身走位,一瞥一笑,千回百转,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似是演尽了人间的悲喜。 “彩!” 外行的看热闹,内行的看门道。 这角色登台,开口亮嗓,立见能耐。 那操弦扮演之人虽然始终藏在幕后,不露真容。 但台下都是梨园中的老前辈老师傅,自然能听出其中的真功夫。 “皮作偶,影子戏,好久没见到这样精彩的皮影戏了!” “是啊!方寸之间有大文章,一点也不输于梨园大戏台!” “没想到如今的世道,小小皮影戏,竟还藏有大拿!” …… 生旦净末丑们纷纷赞叹。 大青衣轻笑,“皮影戏是万戏之祖,戏派源流,传承最为久远!虽然衰落已久,但存有真传倒也不算什么!关键此人唱腔虽然雌雄莫辨,但仍可听出稍显脆嫩。如此年纪,有这样的功力,实属难得!” “好后生!真不是那些欺师灭祖之辈可比的。” “是啊,梨园多败类。现在那些戏台上的都是一些什么货色?只知以色侍人,专业全无。扭捏做作做显媚态,更无一个是男儿。” “没错!”似是说到了众人的心坎中,顿时有人叫好,怒斥起来。 “关键这些不孝子孙还动不动口口声声要做出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却不知自家功夫只是皮毛,老祖宗传下来的好东西都被他们糟蹋光了。” “没错!老祖宗要是死而有知,非要被这些欺师灭祖之徒气得棺材板都按不住了,也非要从坟墓里爬出来清理门户不可。” …… 台下一片愤慨怒骂。 两两对比之下,对不肖子孙越是愤怒,对眼前这三尺绢台演出的好戏就越是赞叹不绝。 “可惜了啊!”最前方一直静静听戏的髯口老生此时突兀开口,叹气了一声。 “可惜什么?”花旦、青衣其他角儿们本能追问,十分恭敬。 “戏好,人也好!可惜唱腔还差了一点!”老生沉声,带着几分遗憾。 “班主,你又来了!”群角相视而笑。 “我们大戏台有说唱念打,步步都是苦功夫,很难有人样样精通。”大青衣捂嘴而笑,“更别说这皮影戏手上有功夫,口中出文章。这皮影匠这么小的年纪精力有限,既要练习挑线影人的千般诀窍,又要唱腔精妙卓绝百变声调,实在太过强人所难了!” “话虽如此,对于这处好戏而言,终有不美!”髯口老生仍是摇头,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群角会心一笑,知道自家这位班主一向最为严苛。 哪怕以前对他们这些嫡系徒儿能说一句“不美”,没有大加训斥,已经十分难得了。 更何况这唱腔只是这皮影匠最弱的一项。 更有吹拉弹打挑,样样都堪称一绝,其中操弦掌线更是神乎其神。 只见绢台上小人们各自登场,一举一动生动自然,仿若有着生命,哪里没有半点皮影傀儡的僵直生硬。 如此群像,精彩纷呈,各显姿态,竟只掌在一人十指可握之中。 人戏合一,以一化百,当真应了那一句“一口道尽千古事,双手挥舞百万兵”,真是梨园神技! 霸王横目,虞姬低眉,一怒一喜,一瞥一笑,哪一处不是戏呢? 充当看客的群角们不自觉深深沉浸其中。 台下观戏入神,阵阵低呼,台上渐入佳境,如火如荼。 只听! 霸王叹:“今日里败阵归心神不定。” 虞姬唱:“劝大王休愁闷且放宽心。” 霸王叹:“怎奈他十面敌难以取胜。” 虞姬唱:“且忍耐守阵地等候救兵。” 项羽叹:“无奈何饮琼浆消愁解闷。” …… 英雄末路,美人凋零。 红烛影幕上演着一幕幕人生悲喜。 台下围坐着生旦净末丑,也各个面带悲意,彻底入了戏中,随之悲喜,时而咬牙、时而落泪、时而神伤…… 唱戏的在台下看戏,唱戏的这一刻在台下也成了戏中人。 台上台下,戏里戏外,一时恍若梦境,分外难明起来。 直到虞姬自刎,霸王垂泪,曲终戏罢,一切才最终散场,沉寂下来。 台下久久无声。 “霸王举鼎气盖世,乌江自刎虞美人。人力终究难敌气数。老朽唱了一辈子戏,可惜不曾有这天大的福分唱这样一处绝世好戏!”这一次倒是那髯口老生先回过神,老长一声叹息,似是为霸王虞姬,更多的却似是为自己。 群角也是黯然点头,心痛得一时无法言语 老生擦了擦眼角,这才定了定神,遥遥问道。 “后生,这是哪一出戏?” 幕后不见人影,却听一声轻笑。 “洛京新开影戏场,堂明灯烛照兴亡。 十面埋伏乌江渡,犹把英雄说霸王。 此戏名为‘霸王别姬’!” “好名字!” “好一个霸王别姬!” “戏好,人更好!” …… 此话一出,群角不禁赞叹,久久无法停歇,已然被这出好戏给深深折服了。 直到那髯口老生双手微微一压,戏院里才又平静下来。 “如此好戏,为什么要唱给我们听?”老生又问,意味而深长。 那笑声在幕后又答。 “无他,只因戏比天大而已!” 话音一落,全场无声。 “哈哈哈……”老生破天荒仰头大笑,长髯为之甩动,极尽畅快。 “好后生,说得好!说得妙!”此时他目光亮得吓人,如同两道明火,直刺影幕,似是看到了幕后人的真面目,更是放声大笑。 “八方听客,一方凡人,七方鬼神。 开嗓不能停,唱于鬼神听,这都是梨园千百年的老规矩了。 老朽唱了一辈子的戏,也守了一辈子的老规矩。 没想到临了,老朽也能亲自听这么一出真真正正的鬼神戏。 老祖宗们果然没有诓我! 后生,你很好,非常好,特别好!” 老生连道三声好,平生夙愿得偿,尽是快慰。 “是极!是极!”大青衣等其他角儿们也是齐齐点头。 “梨园后继有人,这样我们就安心了!” 笑声释怀,渐渐无声。 下一刻,这荒弃已久的戏院哪还有半点人影,只剩下一块块豆腐状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戏袍摆放在原处,老旧不堪,却又一尘不染。 院中无人,台上有声, 影幕上有生旦净末丑等小人纷纷登场,身形腾挪,婉婉而唱。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群角对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随后曲终谢幕,这才各自退场。 红烛灯灭,影幕转暗。 一个修长身影无声走了出来,直朝院外而去,没入夜色中又没了踪迹。 远方的天幕浮现一抹淡淡的鱼肚白。 天亮了! 第二章 如此荒唐 长宁坊很小,横竖两条弄巷,却有三大荒唐。 那就是…庄克小子的放浪、阿青姑娘的肚量以及他们家“无忧居”的房梁。 叮叮叮…… 破晓时分,凉风徐来,满园绕着风铃声。 呲溜、呲溜…… 一气溜到喉咙底的吸面声,十分的畅快。 蒜子、茱萸等佐料泼了热油,激发出诱人火辣的香气,在空气中肆意地弥漫。 廊檐下蹲着个纤细的身影,秀发散乱,额上更有一簇头发突兀地翘起。 小姑娘捧着大海碗,整个脑袋都埋在了里面,身旁吃干抹净的海碗堆得仿若小山。 这不,又是一碗油泼面一口气下了肚,海碗里才抬起一张俏丽面孔,砸吧砸吧着红润的嘴唇,一脸地意犹未尽。 “嗯?”刚才吃的爽快,但现在一看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肚子,她眼眸一缩,顿时如临大敌,头上翘起的呆毛也锃的一下竖得笔直,凌厉如剑。 “吸……”她屏气凝神,陡然深深吸气, 这口气息是如此悠长,甚至口鼻间隐隐出现到了一线白色的起雾。 小肚子竟神奇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了回去,细腰纤纤可握。 呆毛少女这才满意点了点头,心安理得地手向一旁伸去,没料这一次却是彻底抓了个空。 看着空空如也的大海碗,她柳眉一簇,心情如同六月的天气刹那间晴天转阴,瘪着嘴喊道,“庄克,家里的油泼面又吃完了。你又快养不起我了!” “为什么要说‘又’呢?”门应声推开,响起一个没好气的声音。 走出的是一个身形消瘦的白衣少年,丹凤眼细长,带着一抹化不开的阴鸷。 当看到地上堆得老高的海碗,他嘴角连连抽搐,“又没了!你这个败家娘们,这可是我三天的口粮一顿都被你造完了。” 呆毛少女一听就不乐意了,插腰气呼呼道:“庄克,你个没良心的。当初说好的你养我。以前陪我看月亮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现在想甩了本姑娘,叫人家败家娘们。告诉你庄克,你休想!” 二八少女,河东初吼,已显雌威。 白衣少年如遭雷击,捂住心口,一脸地不可思议,“阿青,这都是谁教你的!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美少女去哪了,你怎能说出如此粗鄙之言?” “美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阿青不屑道,一脸地理所当然。 “嘶……”庄克倒吸一口凉气,快要自闭了。 少女不知己美,奈何以美惧之? 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看着一旁堆得老高的海碗,他干脆眼不看为净,双手放在胸前做出一个推拿顺气的动作。 “你要做什么?”阿青原本还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一见庄克摆出这架势,顿时跳了起来,拉开三丈之远,满脸警惕。 “我要吊嗓子了!”庄克背对着她,幽幽道。 “娘耶!”阿青惨叫一声,抱起自己吃饭的大海碗,拔腿就跑,生怕慢了一步就要遭受什么灭顶之灾。 下一刻。 “呀啦骚……” 平地炸了一声旱雷,翻滚出去不知多远。 长宁坊中络绎不绝地响起阵阵惨呼之声。 不知多少人在美梦中被一下子惊得连人裹着被子从床上直接翻滚而下,重重摔倒在地上。 这声吊嗓,何止惨绝人寰,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 “庄克,你丫又在鬼嚎了?” “大早上的天还没亮,还让不让睡觉了?” “尼玛…你小子又在浪了!” …… 院外传来阵阵叫骂。 庄克却两耳不闻,引吭高歌。 民粹流传千百年,在他这里却完全失去了无用。 但长宁坊的民风也是洛京城内有数的淳朴。 于是…… 无数黑影从天而降。 鸡蛋多如雨,新鲜的韭菜根带着泥土,梨子上的叶沾着露珠……就这么一股脑砸落而下,瞬间将庄克淹没其中。 屋内阿青背抵着门,听到那暴雨摧残芭蕉似的撞击声,不禁打了个寒颤。 唉呀妈呀,老惨了…… “老爷,这人如此荒唐,神憎鬼厌,会是你要找的人吗?”长宁坊一侧,一对主仆将这一幕看在眼中,那小厮很是无语道。 “呵呵,你没发现吗?”富态的中年员外呵呵一笑,不惊反喜,反问一声。 “发现了什么?”小厮诧异。 中年员外悠悠道:“这群街坊看似破口大骂,丢东西砸人。但你发现了没有,那鸡蛋是熟的,蔬菜和果子都是早晨刚刚摘下来的……” “这又能说明什么?”小厮不以为然。 “你这小厮还真是狗眼看人低!”中年员外失笑道,“你可知如今大虞虽然看似繁华似锦,国力鼎盛,但民间早已颇不太平,更是奇人诡事迭出,哪怕是这洛京城内也难得宁静。 唯有这位于西城一角下等人住的长宁坊似乎真应了这长宁二字,长乐安宁,少有奇谬怪事。 可在如今之世道,这看似寻常的一幕,却反而成了最大的不寻常。 但你可知道,之前这长宁坊可不是这样的,也曾怪事迭出,鸡犬不宁!” 中年员外话里有话,意味深长。 “老爷,你是说?”小厮有点明白了。 “不错!这一切都正从这庄克和阿青这对外乡人来到这长宁坊开了这间无忧居开始。 这些市井街坊虽然刚开始不清楚其中变化,但长久下来也或多或少意识到了这难得的安宁生活都与这这看似行事荒唐的庄克有关。 这不前些天,附近有一荒废的破旧戏院每天夜里据说都有人听到从里面传出阵阵唱戏声,闹得附近不得安宁。 但自从这无忧居的主人庄克前天去过一次后,第二天晚上就再没了怪事。 这长宁坊民风纯补,市井粗汉说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感谢话来,但丢来的东西可有一件是坏的,都是些日常好物。” “既然感谢,就直接送上门就是!何必用这种方式,不是多此一举吗?”小厮十分不解。 “这你就不懂了!”中年员外摇头笑道。 “无忧居在坊间一直传得邪乎,据说里面怪异迭出,不时传出各种男人怒骂,你女子哭泣,孩童嬉笑等各种人声,却从有人见过里面有来客出入。 三人成虎,小老百姓平时自然不敢靠近这里。 这或许就是庄克与长宁坊之人久而久之磨合出来的一种独特相处之道吧!” “竟然是这样吗?”听到这里,一旁小厮早已是一脸地不可思议。 …… “庄克,你又在外面骗吃骗喝了!”看着推门而入的庄克怀里抱满了各种物事甚至还拎着一只咯咯叫的活鸡翅,阿青凭空跳了出来,眼睛绿油油的。 “喂,快擦掉你嘴边的口水啊!怎么说话呢?这些都是街坊的拳拳盛意,怎么说是骗吃骗喝?”庄克眼睛横过去一眼,“给你一个机会,重新组织语言!不然中午的大餐,你还吃不吃了!” “别介!”阿青一听慌了,双手捧在心口,水灵灵地眨着眼睛,“庄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阿青这一回吧!” “哼!这还差不多。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帮我将这些东西都搬进去!”庄克哼了一声。 “好嘞!”阿青喜滋滋地捧着一堆东西朝着后厨去了,边走还边哼着不知从哪学会的小曲,“红烧鸡翅膀啊,我最喜欢吃。今天不吃,万一以后没得吃,不吃白不吃……” “哎,吾家有女难养成!当初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是怎么被我养成一个干饭人了呢?”庄克见状揉了揉眉心,感到无比头疼。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 他无奈摇了摇头,沿着屋内狭长的过道,朝着深处而去。 虽已经是白天,但屋子四周窗户密封,并不透风,显得颇为昏暗。 甚至还点着根根红烛,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幽幽香气。 光晕透亮,竟是将一个个清晰的人影映照在两旁洁白无瑕的窗纸上。 王侯将相、男女老少、花鸟鱼虫……各具形态。 伴随着烛光摇晃,人影也仿佛在活动,小小屋子,内有乾坤,演绎出了另一番众生相。 庄克作为此间主人,早已见怪不怪。 缓缓坐下,他面前是一方长角方桌,摆放着刻刀、墨笔、针线等各种工具,琳琅满目,极尽精细。 而他微微抬起眼皮,向上看去,便见无数小人身影一下子就跃入了眼眶中。 屋子房梁上垂下无数颗丝线,每一丝上都悬挂着各异皮影,喜怒哀乐,惟妙惟肖,人间百态。 一双双皮影的眼睛都对着庄克。 红烛光晕下,瞳孔中似乎也浮现出异样的光芒,仿佛活了过来一般,气氛渗人。 “开始吧!”庄克不以为意,目光微垂,轻轻开口道。 呼…… 一声落下,封闭的屋内起风了。 红烛摇曳,光线明暗不定。 皮影摇晃,一张张面孔渐渐笼罩了一重重不明的阴影,嘴角咧开,弯曲出诡异的弧度。 嘻嘻嘻…… 风铃脆响中似乎夹杂着无数嬉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屋内顿时笼罩着一层诡谲隐秘的气氛。 庄克两耳不闻,低头看去。 只见不知何时,桌面上凭空出现一张古朴陈旧的卷轴,正在缓缓摊开。 卷面细腻有光,非布非纸,上有细细毛孔,倒像是…… 人皮?! 画卷无声自动,一行诡秘的文字缓缓浮现,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上面书写。 “鬼画皮之梨园惊梦!” 第三章 你才是我的挂啊! 人皮卷,鬼手书! 画皮自开,记人生平,上有题字。 “画影画皮能画骨,知人知面更知心。” 一语成谶,道尽真相。 画卷之上,墨迹蛇走,伴随着文字,竟同时又显出一幅幅形神具备的图画来,上有各种角色纷纷出场,谱写出一段无人知晓的人间故事。 “鬼画皮之梨园惊梦!” …… “你打吧,打死我吧!打死我,这破戏班子也得垮了!” 啪、啪、啪…… 徒弟头顶盛满热水的水盆,跪倒在地,嘴上倔强地喊着。 老师傅手拿竹板狠狠挥下,怒斥道。 “功不练,嗓也不吊,耍皮顶嘴,你倒学会了。唱戏的不靠这个,凭的是功夫,本事,玩艺儿。没你的近道可走!” “罚我跪,你是嫉妒我自创的绝活!”徒弟不服。 “不罚?不罚你永远是下三滥。你练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你那是唱戏?你那是出卖色相!老祖宗传下来的都被你糟蹋光了。就这,你还想成角儿?做梦!”老师傅狠狠痛骂。 砰! 徒弟一下子面孔涨得发紫,将头顶的水盆掀翻在地,缓缓起身,眼睛血丝密布。 “瞧不上我,你就瞧不上我吧!没错,你哪是想我成角儿,你是想找个小力膀,小催帮!小跟包!小腿子!小龙套!” 他歇斯底里地喊着。 “反了天了!放肆大胆,让你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老师傅怒急攻心,手中竹板不要命的挥下。 每一次抽打,都在徒弟的身体留下道道清晰的红痕。 徒弟紧紧咬牙,但身体仍直直杵在那里,纹丝不动。 “还快给我跪下!”老师傅怒喝。 “师傅,永没那日子啦!”徒弟一字一句地说着,缓缓转身,最后深深看了老师傅一眼,转身毅然决然地冲出了戏院的大门。 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头。 老师傅竹板仍是高举在头顶,一时楞在了原地。 “小六儿……” 他轻轻唤了一声。 但往日承欢膝下的儿徒弟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再也没有回应。 老师傅嘴唇哆嗦着,陡然怒声骂道:“滚吧,走你的歪门邪道,跑一辈子龙套去吧!” 话音一落,一声冷笑。 只见徒弟小六儿竟又从门外探进半截身子,阴测测地笑着,“老班主,您这话要搁在以前来说,我信。但现在,我却偏偏不信。 世道变了,您这些都是老古董了,早该被扫进垃圾堆里。 今天,我陈六儿就要做出一个违反祖宗的决定。 我以后要再跑龙套,就对不起您的栽培!” 说罢,他推门而出,不见了踪影。 “孽障!孽障!”老班主站在原地,连声怒骂,手臂连着身子却不由自主哆嗦起来。 这么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他人。 生、旦、净、末、丑,戏班的各个角儿都跑了出来,甚至有人脸上还画着没完成的半张脸谱。 他们面带惊慌,唱戏了大半辈子,还从没见到老班主如此痛心失态的模样。 “班主,戏班的徒弟都跑光了,陈六儿是最后一颗独苗了,也是你从小养大的儿徒弟。 现在连他也走了,以后这方家班该怎么办呢?” 花旦上前,细声问道,忧心忡忡。 “心术不正,技艺再高又有什么用?我还没死呢!离了他陈六儿,我就不信戏班子就玩不转了。”自己一举一动都被众人看在眼中,老班主深吸一口气,强行平静下来,知道现在不是只顾发怒的时候。 世道大变,人心不古。 老祖宗传承下来的东西都快被世人丢弃得七七八八了。 传统戏剧班子被人视为老古董更是难以维持。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 若他这个班主都扛不住了,这方家班子才真的要垮了。 “还愣着干什么?只要我还在,这方家班的天就塌不下来。接着练功,接着唱!” 老班主大声道,群角们相视一眼,这才将信将疑地回去练功去了。 “咿呀……” 方家班内又响起了往常吊嗓拉调之声,锣鼓齐鸣。 但不知为何,凭空多出了许多凄切落寞之音。 第二天,照例又是戏班登台的日子。 “这……” 看着空空如也的戏院,连老鼠都没一只,方家班众人干站在戏台上,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都没人了,这戏还唱吗? “还愣着干什么!戏比天大的老规矩都忘了?当初入戏班的时候,我是怎么教你们的!”老班主咬牙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八方听客,一方凡人,七方鬼神。开嗓不能停,唱于鬼神听。” “是,班主!”群角强行提起精神,拉开身形,先是锣鼓齐奏,随后纷纷登场。 但偌大的一台戏,众人协作,仍是肉眼可见的有气无力。 似乎戏的精气神都溜走了。 “班主,不好了!不好了!”大戏刚刚开场,才无波无澜来到第二幕,外面就有人惊慌跑了进来。 “什么事,这么惊慌?不知道戏一旦开嗓,发生天大的事也不能打扰吗?”老班主守了一辈子的规矩,见到有人在眼皮底下破坏规矩,顿时怒了。 “老班主,你听我说!那陈六儿不知从何处抱上了晋国公二公子的大腿,组建了一个陈家班,全由俊男靓女组成,香艳逼人,方圆十来个街坊的新老顾客都被吸引去了。”来人气喘吁吁道。 “那晋国公二公子可是洛京有名的龙阳君啊!这陈六儿真是不知廉耻!” “以色侍人,梨园败类!” “我们是戏子不假,但不是妓女!” “老祖宗在坟墓里知道了,非要从棺材里爬出来不可!” “今天我们非要帮老祖宗清理门户不可!” …… 方家班中一听,顿时彻底炸了,一个个卷着袖子就要冲出戏班去。 “停下!”突地一声大喝,众人不禁停下脚步。 只见戏台上老班主须鬓怒张,喝道:“我还没死呢?这方家班还轮不到你们做主。他陈六儿要作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们还能拦着? 你们忘了,戏比天大。我们是手艺人,不是街上的流氓土匪。 凭的是功夫,本事,玩艺儿,不是打架斗殴,争抢好胜! 他陈六儿还没出师,即使出了师又如何? 他陈六儿做了孽,方家班子就活不下去了? 戏在人在,戏亡人亡。 你们给我回来,继续唱! ” 老班主连声怒斥,每说一句,戏班群角头就低下去一分。 而此时老班主早已高高站在台上,霍然开嗓:“若这一曲良音难谱,我便叹句人心不古。这盖世英雄,满朝文武,百年后也依旧是几两黄土……” 到最后,他怒目圆睁,眼角含泪。 群角对视一眼,纷纷而上。 “说什么豪气正凛,说什么官从一品。 我寄壮志天不允,岂容初心蒙了尘。 奏一曲,与君歌,定风波,天地阔……” 台下无人,冷清寂寞,但台上之声,越发壮阔,更有豪情冲天,尽是悲壮之意。 之后的日子,一切照旧。 吊嗓、练功、登台、唱戏…… 按照以往的节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但戏班内的日子却一片冷冷清清,没了半点人气。 不远处陈六儿的陈家班一日胜过一日的红火。 而这曾经热闹地被人踏破门槛的方家班,大门上早已满是灰尘,就好像一件落后时代的老古董要被扫到故纸堆里去了。 刚开始的日子,方家班每次登台,还有一些老看客捧场。 但到了后来,老看客或病或死,也渐渐不来了。 终于有一日,老班主病倒了,将方家班所有的人喊到了床前。 “方家班是维持不下去了,你们各谋生路去吧!” “什么?班主,你要赶我们走?” “这里是我们的家啊!” “老班主,别赶我们走!” …… 方家班众人跪倒在地,哭声道。 老班主有气无力地挥手赶着他们,痛心道:“你们还待在这里干什么?戏在人在,现在连戏都没了,还要人干什么?你们想气死我不成,快走!” “不,我们不走!”方家班众人跪倒一片,“老班主,我们还愿意和你唱戏!戏没了,人还在。戏在人在不假,但人在戏在,也是真的! 有人,就有戏!” 听他们这么一说,老班主如何还不明白,手高高举起,又无力地垂落。 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 “哎,一群痴儿!” 于是,陈家班依旧红火,方家班继续唱戏。 但老戏班既然是老戏班,里面自然都是一群老人。 是老人,就会离开! 老旦走了,花旦熬成了老旦。 老生走了,小生穿上了老生的戏服。 人去,戏成空。 方家班虽没倒,但不知不觉,早就被人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一个人,或者,一个物,若是在人的记忆消失了,那也和死没什么区别了。 终于,一个十五圆月的晚上,天刚刚破晓,巷口方家班门口,立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像是守了一夜,都快睡着了,唯有一根脊梁兀自挺得笔直,如同一棵挺立不弯的苍松。 庭院中戚戚冷冷,人去屋空,只剩下残垣断瓦,空空四壁。 衣架上挂着一件件戏服,在冷风中飘荡,却早已没了穿它们的人了。 突然老人身子晃了晃,眯着眼瞅着天际露出的一线光芒,黯淡的双目猛然再次睁开,胸腹间一提中气,起势高唱道: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这是《牡丹亭》的词。 到最后,老班主双眼早已朦胧。 陡然他眼睛放大,迷迷糊糊间,只见巷口走来一个个身影,身穿戏服,面带脸谱,娇弱美丽的花旦,雍容端庄的大青衣,嬉笑滑稽的丑角儿…… “回来了,回来了,都回来了!”老班主放声大笑。 “哈,人在,戏就在!” 尔后,仰面栽倒。 从那以后,每到夜晚,老戏院内就有唱戏之声不绝,远远传来,常将人从梦中惊醒。 但真的有人靠近过去,却又什么也发现不了。 只是到了每月十五的第二天早上,总有人发现前天晚上失踪的人出现在戏院内,穿着戏服,痴痴傻傻,嘴上还一个劲地念叨着。 “人在,戏就在!” 每月十五,梨园惊梦! 恐惧不停地扩散,久而久之,这荒废的方家戏院就再也无人敢靠近了。 这里成了附近百姓的禁忌之地。 诡谲传说延续了不知多少年月,直到又是一个十五的夜晚,乌云遮月,并不明亮。 一个消瘦的身影提着一个箱子,推开戏院的大门,走了进去。 画皮古卷到了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因为已经没必要再看了。 庄克收回目光,因为他清楚那个提着皮影戏箱的人影就是他自己。 一出《霸王别姬》,戏比天大,解脱了戏院惊魂的执念。 但梨园惊梦的本来缘由,也是现在才知道。 “人知鬼恐怖,鬼晓人心毒!” 庄克嘿然一笑,“谁又能知道,所谓的梨园惊梦,到头来只是一群被人心世道抛弃的戏院冤魂,执念难消,想要寻找传承人而已!” “头上的青丝发黑如墨染,梳得是时兴髫凤翅相召……”突听一声女子清唱。 庄克面色一变,陡然低头紧紧盯着画皮古卷。 画皮古卷最后竟突兀地出现一张张脸谱,色彩斑斓,白面狡诈,黑面凶狠…… 大青衣、花旦、老生……一张张戏台群角的脸张着嘴,发出无声地嘶吼,面目狰狞,竟是要从画皮中冲出来。 突然间,四周的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粘稠而诡异。 耳边响起无数嘈杂的声音,细密、尖锐、狂躁…… 庄克捂住头,像是一根钢钎插入了脑袋疯狂地搅动,眼前色彩迷幻,一张张脸谱走马观花一般划过,像是唱戏,又像是在嘶吼,更像是在咆哮…… 他整张脸也随之扭曲起来,冷笑、怒视、狂笑……甚至以鼻梁为分界线,化作两面,变化诡谲。 左脸眸子柔情似水,皮肤白皙娇嫩,红唇微吐。 右脸却是狰狞扭曲,豹头环眼怒视,燕颔虎须…… 这是怎样的一张怪脸? 不男不女,不阴不阳,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强行糅合成一张面孔。 “吵死了……” 就在这时,一声不耐烦地断喝。 就在庄克快要无法承受,脑海里那根弦即将崩断时,眼前出现了一道光。 一道剑光! 这是怎样的一道剑光? 划出一道曼妙的弧线,看似轻柔,就像国画圣手一记闲手,轻描淡写,却有烟消云散,万籁俱息。 似乎连声音也为之斩断,一片静谧,十分飘忽。 庄克定了定神,只见阿青手持一枝桃花站在面前。 已经是九月的秋天,百花杀的季节。 这桃花枝上却仍是碧绿如翠,桃花映着人脸,越发殷红。 “庄克,以后能不能别用这鬼东西了?每次都吵得人不得安宁!”阿青叉着腰,十分不满道,“你就不怕,有朝一日被这鬼东西给害得化为诡物吗?” “我怕什么?”庄克一听,顿时笑了,“这画皮虽好,但终究只是外物!再说……” 说到这,他刻意拉长了语气,卖了个关子。 “再说什么?”阿青果然上当,一个劲地追问。 庄克笑容一收,陡然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睛,一脸真诚,一字一句道:“阿青,你才是我的挂啊!” he…tui…… “什么挂不挂的!臭不要脸!”阿青狠狠唾了一声,转身就走,唯有耳根升起一抹淡淡的晕红,如同六月的桃子,水嫩欲滴。 庄克见状微微一笑,随后又将目光收回在画皮古卷,陡然手一撕。 嗤拉! 古卷诡异,却是应声而裂,但厚度却没有一丝一毫变化。 庄克一手拿刀,一手拿线,然后埋头全神贯注地操作起来。 双手飞快,没有一丝停滞。 描模刻线,剪切成形…… 不一会,一张惟妙惟肖的脸谱皮影就大体出现在眼前。 正是一张大青衣皮影,巧目盼兮,大气端庄。 嘻嘻嘻…… 屋中光线昏暗浑浊,房梁上一只只皮影摇摇晃晃,嘴角无声地咧开,异样嬉笑声再次响起。 一股无形诡谲的气氛弥漫开来。 庄克埋头案前的身影也似乎为之扭曲起来,面孔阴暗不定,回荡起一阵低低地笑声。 “差一点,只差一点了!” 第四章 皮影左道 三尺布绢为台,皮影百变作戏。 皮影是偶,是魂,也是戏的角儿! 想要演一出绝妙的皮影戏,就必须先有精妙绝伦的皮影。 而皮影的制作则更是极尽繁琐精妙,大约分为七步,即为:选皮、制皮、过稿、雕镂、着色、出汗、缀接。 选皮、制皮选好皮影料子,再过稿打样子、镂刻成样,随后着色、出汗成形,最后缀接影人各个组件…… 每一步都要精细入微,费尽功夫才能制成一个真正的皮影,跑、立、坐、卧、躺、滚、爬、滚、打、等百般姿态,生动灵活,与活人无疑。 其中诀窍精妙,法不外传,更是不足为外人道。 沙沙沙…… 红烛摇曳,映照着一个埋头伏案的身影。 他是如此地全神贯注,眼睛紧紧盯着台前。 双手飞快,描图刻刀、穿针引线……各种精细工具在他手上如走马观花一般闪过。 方寸大的空间,仿若是他的天地,自有一股从容和自信,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于是,画笔游龙,下刀如飞,很快一张张脸谱皮影在他手下一一成型,大青衣、花旦、丑角、小生、老生…… 很快一个皮影戏班子都组齐了。 描下最后一笔油彩,庄克眼皮一抬,异光一闪而过。 眸子倒映中,桌案上成套的皮影表面油彩大亮,迸发出一种妖异的光芒,整体气息大变。 盯着盯着,就感觉皮影人为雕镂的瞳孔中似乎流露出种种异样的情绪,戏谑、冷漠、沧桑…… 原本人造的死物有了活物的气息,整个活了过来。 空气莫名地阴冷起来,不寒而栗,让人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去!”庄克嘴角却是浮现一丝笑意,随后手指微动,指尖迸发豪光。 话音一落,昏暗的虚空深处陡然一丝丝一缕缕银色丝线迸射出来,铮然作响。 庄克十指之尖迸射点点星光,以此为起点不停拉伸、蔓延,竟在空中组成一道道细密的网络,没入虚空中,无限地延伸,伸向了不知何方。 随后,案台上的皮影动了。 没有风声,却一张张、一个个,人立而起,飘然腾空。 只见皮影们迈开步子,凌空行走,身形飞旋,轻姿曼舞。 嘻嘻嘻…… 风声起,房梁上悬挂如林的皮影纷纷晃动,发出阵阵嬉笑的异响,似是在欢迎新人的到来。 伴随而来的,是一种无比奇妙的感觉涌上庄克的心头。 “皮影之梨园惊梦 特性:变脸 代价:入戏太深,真假难分 ……” 此刻,案台前方竖着一个擦得锃亮的铜镜,清晰地照出了清瘦的面孔,丹凤的眼角流露出一抹化不去的阴冷。 庄克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微微一勾,无声地咧开…… 从下颊线出一抹异样的油彩浮现,向上蔓延,越过唇上纹,爬上鼻梁山,跨过川字纹,覆过了整片天灵盖。 这时,早就不见了那阴鸷少年的面孔,出现的是一张桃面柳眉的美人儿。 “妾身,见过诸位了!” 美人低眉,声音婉转,别有妩媚,似是羞于见人,双手遮脸。 等手再次拿开,却见已是一个剑眉星目的俊秀小生。 “小生,有礼了!” 小生低头一礼,再抬头就已是一个童颜鹤发的儒雅老生。 于是…… 油彩浮现,一张张脸谱,万花筒一般掠过,瞬息万变,只在抬头、低头之间。 千人千面,真假难分。 这就是这套“梨园惊梦”皮影组带给我的能力吗? 戏院惊魂,死后执念难消,迷惑凡人,只为寻找传人,传承戏魂! 却没想,这最后一丝念想也断在我的手上,反而成就了我这个皮影匠! 原来…… 凶手竟是我自己! 庄克嘴角掠过一丝古怪的笑意。 没错,这就是皮影匠独有的能力之一。 制作诡谲皮影,承受其代价,分享其特性。 这套“梨园惊梦”以戏院群角为原型制作而成,大青衣、花旦、老生、小生、丑角……一张脸谱,一种变化! 这就是变脸之法! 而变脸可不止是变化面目这么简单。 脸有五官,连通五感,口鼻舌耳意。 伴随着面目变化,就连声音也随之变幻,可男可女。 原本庄克独演皮影戏,一人扮千角,总有扮演不美的时候。 而现在这最后一个缺陷,也补齐了。 莫名地,庄克想到了一句话。 “洛京有善口技者……” …… 庄克缓缓抬头,就见房梁上一丝丝、一缕缕垂下。 每一个丝线上,就悬挂着一个皮影,整齐陈列,各具形态。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某种未知的诡秘,似乎感受到了庄克的目光,皮影一一转身,对视过来。 庄克巡视过去,如阅百万雄兵! 快了,快了…… 只差一点,我就可以完全炼化皮影匠的“秘方”,正式入道了! 他心中又是遗憾,又是欣喜。 这是一个凡俗与诡秘共存的世界。 三教正统,九派源流,八百旁门,三千左道,无数超乎想象知的暗流在世界的表面下涌动。 而他正是旁门左道中的一脉,为皮影匠! 庄克前世本是现代一个普通人,因为机缘巧合收藏了一层画皮古卷,一觉醒来就来到了这牛鬼神蛇并存的大虞朝,降临到一个遭受人贩子虐待而早夭的三岁男娃身上。 原本处境艰难,只因他生性机灵,很快就被一个落魄皮影匠看中买走,成了他的儿徒弟。 老皮影匠穷困潦倒,对他并不好,但庄克二世为人,智慧天生,倒也没受太多的打骂。 就这样随着老皮影匠跑了五六年江湖,一个大雪纷飞的深夜,皮影匠油尽灯枯,终于熬不住了。 没有什么父慈子孝,老皮影匠似乎早就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只是冷冷地嘱托庄克以一张草席将他埋葬,不要抛尸荒野。 在庄克答应后,他像是完成了最后一丝念想,这才郑重地从怀中取出一副和他本人一般模样的皮影递了过来。 只说有生之年,庄克若能有缘悟透其中关键,说不定会有一场泼天大运。 若是悟不透,那就只能怪自己没这个福分了。 原本庄克还将信将疑,却没想刚刚将老皮影匠埋在一个偏僻的山丘,随着他穿越而来一直没有动静的画皮古卷恰好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异动。 人知鬼恐怖,鬼晓人心毒。 画皮古卷仿佛有一只无形鬼手竟将老皮影匠的生平全部描绘了出来,更是将修行的本源一一展现出来。 老皮影匠哪怕死了也不会知道,他以为需要花费一辈子才能悟透的关键,却被庄克刹那间通过画皮古卷获得了所有的玄机。 原来那张与他本人一般模样的皮影,就是汇聚了他全部超凡特性,皮影匠这一旁门左道的修行“秘方”! 此世修行渊源流传,有三教九流之分,颇多诡秘。 每一种修行派系,都各有异力,难以揣度。 但以凡人之身,握超凡权柄,必有根源,即为“秘方”! 据说,无论何种流派,源头上都是从上古方士中分化而来。 但奇谈谬论,虚无历史,其中多少真假,已经不为人知了。 只是有秘方,就必须炼化。 是药三分毒,炼化就有后患。 修行秘方,为采集天地种种诡秘之物炼制而成。 以凡人之身,妄图掌握,成则超凡脱俗,败则与道同化,沦为不可名状的诡物。 这或许才是“道可道,非常道”的本义。 凡是超凡,必有代价,也正是修行的第一铁则。 事实上,据庄克所知,这世间流传的大部分诡秘,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作祟,其实都是修行者道化失控所化。 非是天灾,而是人祸。 修行有大恐怖,细思极恐。 三教释儒道,之所以为修行正统,就是传承渊源,法统体系成熟,可以最大程度规避道化,直至羽化飞升,成为传说中神通广大的“列仙”! 而旁门左道之所以旁门左道,就在于传承不全,能力虽然奇诡,不可以常理度之,但后患也是极大,极易道化,沦为诡物。 庄克所走的皮影匠这一修行派系,正是旁门中的旁门,外道中的外道。 皮影匠,顾名思义,即是以皮影戏为手段,模拟万物象形。 据说最高明的皮影匠,完全以假乱真,不输原物。 但皮影有诡,若是心性把持不住,人戏不分。 一旦让皮影真正做大,说不定皮影匠本人说不定也会被自己的皮影替代。 到那一日,无论是皮影匠的身份、命运等彻底消失在这个世间,甚至连存在本身也会被从世界一切有情众生的记忆中被诡异抹去,换来的只是这个人间多出一具没有人性,无人知晓其来由的皮影妖而已。 以皮影做戏,与诡异同台,这就是皮影匠所要付出的代价。 不止如此,皮影匠的皮影本身就是超凡之物,需要无数珍惜之物才能制成,耗费修行资材巨大。 这也正是旁门左道的通病之一,过于倚重万物,后患重重。 不然庄克那个便宜师傅老皮影匠,身为奇人异士,也不会穷困潦倒一辈子。 但这一点,庄克却不担心。 只因为…… 他有独特的修行技巧! …… 眨眼又是一日,太阳照常升起。 早上大门刚刚拉开,就来了一对不速之客。 “无忧居!” 站在门匾之下,主仆二人望向两边,只见左右赫然挂着一幅对联,堪称人间惊奇。 “任尔等粉饰脸皮,有欲皆苦。 岂不知梦幻泡影,无忧且乐!” 第五章 无忧居的规矩 “好狂!” 中年员外立于“无忧居”牌匾之下,一字一句咀嚼着眼前这幅对联,不禁咋舌。 这幅对联用词浅显,并不深奥,但其中的讥讽戏谑之意,却是入木三分,道出了人世怪诞。 隐约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独处于世俗之外,冷眼旁观众生的孤高灵魂。 “闹市中果真藏有异人!”对于此行目的,中年员外不禁又增添了几分信心,但同时也暗暗越发谨慎起来。 奇人异士,一向行事古怪,与之打交道,必须要万分小心才是。 “上去敲门!”中年员外示意一声。 “是,老爷!”一旁小厮应声上前。 但越是靠近,他就感觉从紧闭的大门后渗出一股股莫名地阴寒之气,不自觉手心已经尽是虚汗。 小厮手刚刚抬起,还没敲下。 “吱哑!”一声怪响,他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往后跳开。 “老爷,小心!” “慌什么!”中年员外沉声道,紧紧盯着眼前,就见无忧居的大门自动打开,却不见半个人影。 外面明明是大白天,但里面却显得昏暗不明,更有股说不出的阴冷,似龙潭虎穴,不可轻入。 “咕咚……”一旁小厮本能咽了咽口水,控制不止地往后退开。 “原来是贵客来临!郭员外,请进!”一声温和的轻笑。 但九月尚存酷暑余热的天,主仆二人却不禁冷汗都冒出来了。 无忧居大门洞开,一副请君入瓮的姿态。 中年员外却停在原处,脑海一片混乱。 这无忧居主人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越想越是惊恐,他面色更是凝重。 他自问和这无忧居从没有任何交集,甚至听到这无忧居的名号,也还是近几日的事情。 难道对方早就预知了自己今日要来,未卜先知? 他不禁为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 但前因后果,没有一点联系,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还没入门,就如此诡异。 虽然打听这无忧居已经有些时日,了解诸多,本以为自己有了足够的防备,但现在看来还是太过草率了。 中年员外本能有了退缩的想法,但一想到自己身上的麻烦已经刻不容缓了。 他还是咬了咬牙,踏步上前。 “老爷!”见小厮正准备跟上。 “闲人免进!”又是一声轻笑。 轰! 大门轰然关闭,小厮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老爷身影没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进了屋内,中年员外这才发现屋内虽然幽闭,但空气并不沉闷,也不昏暗。 各个角落有红烛长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持久的幽香之气。 窗纸雪白,有鸟兽人影走马观花一般转动,楼台亭阁,清晰可见。 一屋之内,尽收人间烟火。 无忧居内果然别有玄机! 中年员外暗自称奇,语气更加郑重,“宝芝堂郭城,久闻无忧居主人大名,特来拜会!” 这一声,似乎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啪啪啪…… “什么声音?”郭城瞳孔放大,惊讶向上望。 屋顶上方阴暗,看不真切,只模模糊糊看到屋顶上竟有无数小小身影倒立其上,在房梁上快速奔走。 嘻嘻嘻…… 更有嬉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只闻其声,不闻其人。 凉意顿时从头到脚淋遍了全身, “这就是无忧居的房梁吗?这何止是荒唐,简直是恐怖!”郭城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呵呵,多久了?”一个沉稳男子的声音这时响起,压过了所有的异响。 “不说无忧居的主人是个年轻人吗?这位是……”郭城又是一惊。 三番五次被惊到,他感觉自己快麻木了。 但一听对方的反问,他整个人又感觉不好了。 久闻大名? 多久了…… 都说无忧居主人行事放浪,今天正是见识到了。 “有些时日了吧!”郭城含糊其辞地回答了一声,随后开门见山转开话题:“都说无忧居一向以解人烦恼,令人无忧,闻名于洛京西城。今日我此来,正是有一事想托!” “说!”孩童清脆的声音。 无忧居主人到底有几人? 郭城吓了一跳,强行镇定回答道:“三日前,我家老父去世。但不知为何,家宅四周日日夜夜有狼嚎之声响起。更有人见有人立狼影夜窥老父棺冢,头七将至,只怕老父无法落土为安,所以拜托无忧居主人特此走上一趟!” 话说到这里。 叮叮叮…… 屋内深处响起了手指敲桌的声音,似在思索之中。 “狼若回首,不是报恩,就是报仇!”这一次回应的是一个沙哑老者的声音。 “无忧居虽能解人危难不假,但之前只是处理寻常诡异,这一次却要面对传说中的妖兽,只是……” 郭城一听这就急了。 非常之事,必需非常之人。 人狼窥尸,这事传出去,他郭家药行的声誉可就要毁于一旦。 之前找了许多所谓的奇人异士,皆是丑态百出。 这无忧居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无忧居主人,只要你帮我这一次,再大的代价只要我付得起,都愿意出!”郭城急切道。 无忧居内又短暂地恢复了沉寂 郭城焦急地等待,屋子深处却是另一番景象。 “庄克,庄克,这是个冤大头哎!这可不能放过!”不知何时,阿青来到了庄克的背后,眸子中仿佛有金币在跳动,“有了钱,就能吃各种好吃的了。东来顺的烤鸭,喜来乐的红烧狮子头,宫廷仿膳的海八鲜……呲溜……” 说到最后,她嘴角已经浮现一丝晶莹。 “咳咳!阿青,收敛点啊!”庄克轻咳了几声,横去一眼,“怎么说话呢?什么冤大头,这位可是我无忧居的贵客!” 随即他没有急于开口,而是沉静下来。 以无忧居受理各种诡秘事件,从而借助画皮古卷吸取其中的超凡特性,以此制作画皮,炼化自身皮影匠的“秘方”,这正是他这些年摸索出来的最佳修行技巧。 梨园惊梦一事之后,离正式入道,步入超凡,只差临门一脚了。 这人狼窥尸一事倒是来的正好。 想到此处,他一声轻笑,话出口中,已变成女子戏谑笑声。 “贵客误会了!我要说的是,得加钱!” “只要阁下愿意出手,此事简单!”郑城一听,顿时大喜,毫不犹豫地就应了下来。 “呵呵……”笑声回应,声音再变。 “贵客,答得不要这么快!你还需清楚,我无忧居行事,还有三桩规矩,需要知道!以免贵客到时候反悔!” “请说!”郭城不以为意,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容。 奇人吗? 行事不同常人,这一点他来的时候早有预料了。 “第一桩规矩,我无忧居不受定金,不管成与不成,必须提前付全款。少补多不退!往常是一次五百两纹银,这一次这要翻倍,整整一千两!” “这个简单!”郭城财大气粗道,笑容更盛。 这一趟,频繁受惊,感觉终于来到了自己可以掌控的领域了。 “第二桩规矩,无忧居办事,自有分寸,不受外人指指点点!” 郭城笑容一收,眉头微紧,但还是应了下来。 “专人专事!这是自然!” “这第三桩规矩,贵客可得好好听清楚了。”这时屋内又传出一声笑,这一次却显得格外地意味深长。 “无忧居只管做事,只要发生什么隐患,可是概不负责的!” “这不合规矩吧!”郭城这下子彻底心虚了。 坊间传闻,这无忧居有三大荒唐,行事如邪魔外道,传得十分邪乎。 若是真发生什么可怕的后果,那可就…… 他正准备开口,讨价还价。 却听一声青年男子的淡漠声音。 “无忧居行事,童叟无欺。做生意,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尊客,信得过,自然最好。若是不信,也不勉强!请!” 说罢,无忧居大门洞开,竟已是一副送客的架势。 自家小厮正惊疑不定地从门外探望过来。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郭城咬了咬牙,面色变幻,最后只能无奈叹了一声。 “好,成交!” 轻笑回应。 “呵,明智的选择!” 第六章 难知如阴,百鬼夜行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这不,人刚走,阿青就在旁边报起了菜名,睁着一双明眸一个劲地盯着庄克,眨巴眨巴,看得他浑身直发毛。 “庄克,庄克,我们有钱了!” “好多钱哦!一千两银子呢……” “庄克……” …… “知道了!”庄克有气无力地道,熬不住她的磨人,狠狠一咬牙,“点!今天中午就吃东来顺的全鸭宴,行了吧!” “嗯!!!”阿青惊奇地睁大眼睛,很是用力地应了一声,随后不由自主擦起了嘴角,“呲溜……” “哎……”见她这般模样,庄克一脸地无奈,嘴角却掩藏不住的笑意。 …… “一千两银子!这不是敲诈吗?”回去的路上,小厮惊叫出声,“老爷,这无忧居行事古怪,神神叨叨的,可千万别被骗了啊!” 郭城脸上带着三分懊恼,更多地却是浓浓的不可思议。 自己怎么如此轻易地就服从了无忧居如此荒谬的规矩? 想他贩药开始,白手起家,什么三教九流没见过? 怎么今天仿若失了智一般,被人轻易拿捏住了,答应了如此苛刻地条件? 一千年银票倒不是大事! 关键是这无忧居行事处处透着邪性,若是真的发生什么后果,可该如何收场? 事后仔细想来,郭城后知后觉,越想越是心悸。 他面色大变,赶紧吩咐道:“接下来派人给我盯住这无忧居的一举一动。任何一点变化,都要如实向我汇报。要知道我宝芝堂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要是真的敢糊弄我,休怪我……” “是,老爷!”小厮赶紧答道。 主仆二人这才走得远了。 而接下来的日子…… 第一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无忧居内处处飘着油香,伴随着一个无奈至极的声音。 “阿青,你可是女孩子!坐没坐相,吃没吃相,成何系统?” “这可不能怪我!这东来顺的全鸭宴给的实在太多了。呲溜……真香!” “哎……” …… 第二日,天气转阴,风中透凉。 “阿青,你、你、你竟然用无形剑气切糕!刀不就在你手旁边吗?别拿剑气不当回事啊!”男子气急了的声音。 “哼,庄克,你是个皮影匠,懂什么剑!这就叫做,人剑合一!懂吗?”阿青含糊不清道,鼻子哼哼出声。 “……”男子陷入日常的自闭中。 …… 第三日,一场秋雨一场寒,深入骨髓。 密封小屋内,热气腾腾,红泥小火炉烧得正旺,处处弥漫着精美食材最原汁原味的香气。 “庄克,快起来!没想到清水锅也能这么好吃!”阿青热切的声音。 “实在吃不下了!”男子无力的声音。 “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真是暴殄天物,起来,继续吃!”阿青很是嫌弃。 呕…… 一片狼藉。 …… “连续三天,你就给我听这个!”大宅之内,郭城一改之前的温和,怒视着座前的小厮。 小厮叫屈道:“老爷,这都是真的!这三日,无忧居一直大门紧闭,连个人影都没有出入过。倒是洛京各大食府每到晌午和傍晚都会有专门有人送菜上门!好不丰盛,我特意问过了。每顿至少要十两银子!” “拿了我的一千两银子,原来只是为了骗吃骗喝就?”郭城都快被气笑了。 “老爷,要不要报官!”小厮在旁狗腿子似的建议。 “不急!”郭城倒没有失去理智,缓缓摇头道,“期限未至,名不正言不顺。明日就是头七,人狼窥尸,搅得我郭府不得安宁。我倒要看看这无忧居主人如何应对?要知道我宝芝堂在这洛京城内也不是吃素的,若是敢耍我,在到时候休怪我不讲情面了!” 说到此处,他握紧手中茶壶,目光不自觉冷了下来。 ……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各家关门闭户,喧嚣了一日的长宁坊顿时恢复了往日的沉寂。 “呼……”庄克喘着粗气,爬到案前,只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快肿胀了。 这几日跟着阿青一起胡吃海喝,有点快受不住了。 世人都说女人有好几个胃,还真不是骗人啊! 他暗暗擦了餐头上的冷汗,这才神情肃穆,端坐在台前。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那就该…干活了! 屋内幽暗的背景下,他一双眸子显得格外地深邃,一双手伸出,轻柔地虚放在空中。 这是一双不像男人的手,纤细笔直,嫩如葱白,十指与掌心的比例惊人地修长。 指尖轻轻颤动,如蜻蜓点水,溅起几颗水珠。 十指无骨,似蛇一般舞动,在空中留下迷人眼球的残影。 铮铮铮…… 虚空脆鸣,如金丝绷直,铮然作响,此起彼伏,迸撞出一首悦耳曼妙的协奏曲。 指尖迸射,一根根比发丝还细上十倍、百倍的银线从虚空深处显现,流荧闪烁。 昏暗中一对对明亮的光晕浮现了,像是一只只闭上已久的眸子依次睁开。 不一会,屋内尽是荧光,从四面八方飘来。 等到近前,才发现是一只只人立的皮影,一一站在庄克面前。 眼眸对视间,嘴角无声咧开弧度。 “嘿嘿嘿…嘻嘻嘻…哈哈哈……” 空气动荡,怪笑连连。 “嗯?”庄克眸子一横,手指微动,顿时丝弦收紧。 皮影的嘴巴一个个像是被缝了起来,再也发不出异响,唯有眸子深处迸射异光,灵性浓郁,绝不是呆板的死物。 此时小小桌案前,方寸之地,此时竟陈列着数百皮影,整齐划一,宛若军阵。 庄克目光一一掠过,巡视检阅。 “去吧!” 随后他微微点头,轻笑一声,手指微动。 咔咔咔…… 无忧居内常年封闭的窗口依次打开。 丝线凌空搭建成桥,皮影一只只、一个个迈开步伐,走了上去,如在云中行走,凌空虚渡,小如蚂蚁,齐如军队。 很快就来到窗台边缘处,一个个毫不犹豫如下饺子一般跳了出去。 这一跳,离开了无忧居束缚,一朝脱出樊笼,顿时异变再生。 “某家去也!杀呀!”武将小人座下宝马,一跃而起,竟是直接来到了屋顶之上,在屋檐青瓦上策马奔腾,马蹄哒哒有声,眨眼就去的远了。 “御风而行,世间任我遨游!”长袍儒士,大袖翩翩,衣袖鼓起,猎猎生风,身形飘移仿若没有重量迎风而起,直上空中。 “姐妹们,咱们也不能输给这些臭男人!”莺莺燕燕,笑成一团。一群淑女款款走来,窈窕身姿,扶风摇摆,形成一条靓丽的风景线。 鸟在天上飞,鱼在水中游,人走人的道…… 百种皮影,千般角色,万般姿态,鸟脱樊笼,各显神通。 一时无忧居内空空荡荡,唯有庄克端坐正中,手指弹动,丝线细密没入虚空深处,无限延伸没入不知尽头的远方。 仿若天罗地网,不容逃脱。 那些皮影去到哪里,都如天外风筝,一线牵于人间。 …… 沙沙沙…… 窗户前小小声音一闪而过。 将军骑马、女子曼舞、猫狗随行…… 有孩童醒来,睁着惊奇的大眼睛,咯咯笑了起来。 “你在看什么呢?”一阵惊吓至极的声音。 一旁父母惊醒,满是恐惧地看着窗外,用手捂住了孩子的眼睛,颤抖地念叨起来。 “非礼勿视,家宅平安!” “非礼勿视,家宅平安!” “非礼勿视,家宅平安!” …… 相似的一幕,发生在长宁坊各个角落。 屋顶的脚步声,窗台的说话声,声声入耳。 “终于肯放我们出来了,憋死我了!” “这一次一定要大闹一番!” “人间可真有趣!” …… 人间? 放出来! 街坊们一个个打着哆嗦,慌忙用被子蒙住脑袋,全身都在发抖,不敢再看上一眼。 外面月光皎白,将一个个小小身影不停拉长,扭曲起来…… 一时,偌大的长宁坊彻底死寂,连狗都不叫上一声。 庄克端坐无忧居之中,目光望向远处,双手放于虚空,操演千机,指挥百万雄师。 兵法有云: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于是便见那…… 皮影潜行,浩浩荡荡,所到之处,留下无数怪异,顿如百鬼夜行。 第七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洛京郊外,大宅幽深,门匾上书写着一个大大的“郭”字。 明明已是深夜,郭宅内外此时却处处灯火通明,人影走动,并不平静。 更是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有青烟袅袅,在上空隐隐形成一层薄雾,散不去的香火气。 就连郭家作为药行巨贾,往日一直弥漫的草药味都遮盖不住。 伴随着香火味升起,还有诸多虔诚祷告之声,颇带惶恐。 郭宅内外显眼的地方此时处处扎满了缟素,正中央就是一片布置得颇为大气堂皇的灵堂,颇有几分庄严肃穆之气,显然是有了心的。 但一路过这里,无人不面带惊色,低头匆匆离去,无人敢多停半步。 一旁不远处的小屋里此时若无若无地传出压抑的声音。 “土地爷爷,请保佑我明天平平安安!小的在这里给你烧香磕头了。” “人狼窥尸,找的是死去的老太爷,与小的无关啊!我袁大胆是无辜的啊!” “土地爷爷,若你真能保佑我,袁大胆我以后每天都给你上香,绝不敢怠慢!” …… 不大的房间内,香火蒸腾,烟雾浓得呛人,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只模模糊糊看到一个瘦小的汉子跪在地上磕头不停。 他面前案桌上香炉里的香火都满得快溢出来了。 袁大胆口中仍是兀自嘴里念叨个不停,惊恐莫名。 作为郭宅下人的他,他因为这倒霉的绰号被安排上了布置灵堂的活。 老太爷人都走了,府里却并不平静。 这些日子亲眼目睹了府里那种种怪异,再大的胆子也吓破了。 明天就是头七回魂夜了,到时候恐怕…… 一想到这,袁大胆磕头就越是虔诚用力,砸得地面咚咚作响,一片淤血。 “什么人?”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中突然掠过一道黑影。 咯咯咯……他脖颈僵硬,本能扭头盯去。 只见不知何时窗户外竟默默站着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望着屋内的一切,久久不动,似乎早已在那里看着多时了。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那黑影动了一下,似是转头望来,下一刻身形一阵模糊,就不见了踪影。 袁大胆眼前一阵恍惚,回过神来就见那里空空如也,哪还有人? 庭院深深,草木重重,隐约间只听阴影里簌簌作响,似有人快速行走,伴随着莫名低笑。 “那方向是…灵堂?”袁大胆一时楞在原地,下一刻啪嗒一声关住门。 明明还带着几分夏日酷热的天气,他却整个人钻进被子里蒙住头和全身,一个劲地哆嗦起来。 …… “天妃娘娘,保佑我郭家平安度过此难。小妇人以后日日虔诚祷告!”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请保佑郭家。妇人愿修十座宝刹还愿!” “九天玄女在上,小妇人诚心祷告……” 内宅富贵,烛火明亮。 三个富态妇人跪倒在地,头戴缟巾。 眼前案台上竟是同时供奉着各路仙神,香火不绝。 拜完了这些口口相传最为灵验仙神,求爷爷告奶奶,妇人们仍是愁眉苦脸,坐在那唉声叹气,不见半点轻松。。 嗷嗷嗷…… 陡然冷风凶猛,冲开窗户,烛火明灭,更伴有凄厉嚎叫之声。 “快快快,关紧门户!”妇人们慌成一团。 “娘,姨娘,是不是人狼又来找爷爷了!”有孩子跑过来,抬起头天真无邪地道。 “人狼?!”三个妇人本就十分惊恐,被这么一说,顿时面容失色。 唯有的大房妇人更是抓住孩子就打了起来,“胡说什么?叫你胡说!” “哇哇哇……”小孩哭声凄惨,“我没胡说!是他们说的,人狼是来给爷爷送葬的!” “反了天了!你还胡说!” 啪、啪、啪! 巴掌重重拍下。 “哇!”小孩哭声震天。 哗! 窗外有身影一划而过。 “谁?”女人惊恐叫道,不见人回应,只听窗外阴风呼啸,鬼影哭嚎。 妇人惊吓莫名,紧紧抵住窗户。一时惊吓失声。 而纱帐之上,却有似笑非笑的女子面孔浮现,妩媚嫣然,笑看这一幕。 …… “老太爷啊,你虽然走了,但也给后人留下好大一个烂摊子啊!” “当年做的孽,你一死这报应就真的来了!”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 叹息声不止。 屋子内酒气冲天,房门都遮不住。 郭宅内的其他人一路过,就立刻捂着鼻子加快步伐走了,留下一连串地埋怨声。 “老管家又喝得伶仃大醉!” “据说自从老太爷死后就一直这样,再也不管事了,经常喝得烂醉!” “老管家是府里的老人了,先是跟着老太爷,后又帮助老爷管事。你说这人狼窥尸,未必无因。是不是这老管家知道什么?府里有流言,老太爷当年……” “闭嘴!现在这么敏感的时候,你还在这乱嚼舌根子,不想活了!” “对,你提醒得对,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 嘀嘀咕咕的人匆匆地走了。 屋内一个醉醺醺的老头白发散乱,举着一个酒壶,正在与一个灵位对饮着,醉眼朦胧,口里更是含糊不清地嘀咕着。 “老太爷,想当年你得犬神眷顾,可真是威风啊!……” 明明四周没有旁人,老头却说个不停,似在与灵位对话着,吐出一连串无人知晓的隐秘。 场面显得无比渗人。 当听到屋外传来的嘀咕声,老头冷笑一声,此时哪里像有醉意。 “这些人懂个什么?老太爷,当年……” 说着说着,他身子摇晃,慢慢瘫软下来。 嗖嗖嗖…… 脑袋昏沉间,老头隐约听到屋内一阵异响,吃力地撑开眼皮,就见一个看不清楚的黑影背对着自己站在老太爷灵位面前,沉寂无声。 这不看还好,一看顿时酒意全无,惊出一身冷汗。 但等他定眼一看,原地哪里还有人,像是一场错觉。 “老太爷,是您吗?” “您回来了!” “您在哪?” …… 屋内顿时响起了老头的叫嚷声,歇斯底中带着痛苦。 “快走,快走!老管家又在发酒疯了!”附近人听到,顿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匆忙躲得远远的。 就在这时,屋内阴影里,灵位背面缓缓浮现出一张似哭似笑的面孔。 面白如纸,两腮猩红,三绺花白…… 这是一张老生的脸! …… 铮铮…… 金丝颤,弦声响。 深夜的长宁坊一片死寂,无忧居窗户大开,庄克闭目端坐,手指擒线,仿若弹奏一只无谱的交响乐,天然成曲。 丝弦震动,更有无数波动一一传递过来,诸多信息尽在眼前。 “你们是我的眼!”庄克轻笑一声,缓缓睁眼,瞳孔中竟掠过妖异的光影,山岭、宅院、烛火……一一划过,如万花筒一般斑斓,看上一眼就能令人神昏目眩。 旁门左道虽然传承不全,修行艰难,但若论法术奇诡,丝毫不差于三教正统,甚至一些奇门别径,尤为胜出。 而皮影匠这一脉更一向不以正面斗法著称,但若论隐秘诡异,却是世间有数的。 皮影匠坐于幕后,不露真容,操纵皮影,诡戏重重。 皮影各有能力,数量若是多了,若是组合起来,手段之繁琐,几乎无孔不入,防不胜防。 庄克百只皮影撒了出去,只见银丝交错,如同网络一般撒向各处,每一个节点上,都是一个皮影。 皮影灵异,所见所闻,共享而来。 不一会,郭宅内外的诸多信息都在他掌握之中。 这也是他之前为什么可以一口道破那郭城来历的原因。 长宁坊庄克经营已久,这郭城三番五次来探查无忧居,岂不知自己早就入了庄克的眼中了。 “一个药商而已,为何会被人狼盯上?白手起家,必有原因!这郭宅必有秘密,一千年两银票果然不是那么好拿的……”整理已搜集的诸多信息,庄克暗想道。 只是窥听消息太过被动,大部分都是无用内容,还需要主动搜集才行。 那么…… 庄克似乎早有打算,毫无意外之色,手指拨动,无形的波动顺着丝弦之网扩散出去,溅起无限之涟漪。 他嘴角带着浅笑。 凡俗皮影匠以布绢搭台,提钱皮影唱戏,受限于三尺之内。 那么超凡皮影匠又如何呢? 自然是……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庄克微微一笑,嘴角勾出一丝怪异的弧度。 “我是一个导演!” 第八章 这就是导演 “醒来!快快醒来……” 浑浑噩噩间,袁大胆听到有声音在唤他的名字,幽幽传来,极为遥远,却又近在耳边。 他想撑起眼皮醒来,但他实在太累了! 白天布置灵堂被使唤得团团转,晚上又受了一顿惊吓,他将自己整个人捂在被子里,不敢出头,又湿又热,不知何时就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他现在又困又乏,哪有力气起来。 正当袁大胆难以起身之时。 嗖! 一阵阴风袭来,深入骨髓,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袁大胆猛地睁眼,上半身诡异地直直立了起来。 他呆坐在床上,不知不觉额头连同后背、全身尽是冷汗。 “这屋子就我一个人?谁在喊我?” 咯吱咯吱…… 屋内漆黑,寂静地能清晰听见脖子转动的声音。 抬头望去,袁大胆瞳孔本能放大,映入眼前的是一张面带悲悯笑意却没有半点人情味的面孔,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泥塑的石像端坐在神座之上,面孔隐没在阴暗之中,时隐时现。 “土…土地爷!” 袁大胆声音变得尖锐,连滚带爬地趴倒在地上,身子匍匐着不停瑟瑟发抖。 “嘿嘿……”土地爷神像嘴角咧开森然,发出非人的笑声,不停地回荡。 伴随着笑声,袁大胆惊骇地发现,四周的气氛安静极了,晚上虫子鸣叫的声音都不见。 四周阴暗不停地翻滚,一团一团浓黑如墨,更有一个个身影在其中奔走,似乎藏着什么可怕的事物。 袁大胆不禁打了个哆嗦,低头下不敢再看。 “袁大胆,你可知你大祸临头了。明天你家老太爷头七回魂之夜就是你丧命之时!”土地叶嘴唇不动,冷冰冰吐出一个可怕的谶言。 咔咔咔……像是无形的肝胆碎裂之声。 袁大胆眼珠子凸起,尽是裂纹一般的血丝。 咚咚咚…… 他二话不说,就磕头求救。 “土地爷您大慈大悲,救救小的吧!” 他一遍一遍求着,额头流血,无比凄惨。 但土地爷始终没有回应,只是无声漠视着一幕,看似在笑,目光中却是冷意。 而此时黑雾却是疯狂翻滚起来,一个个狰狞的身影从中显现。 或是青面獠牙,或是三头六臂,或是无首恶鬼……凶恶无比,一个个作势要扑将下来。 “大胆凡人,竟敢怠慢神明。该当何罪?” “心不虔诚,神明不佑!” “袁大胆,你不求奉献,竟敢诓骗神灵?” …… 群鬼怒斥,欲择人而噬! 袁大胆浑身俱寒,这才明白自己犯了何等大罪,连忙磕头求饶。 “各位大仙,饶命!小的错了。小的只要活过此劫,一定会给你们烧香修庙,日日虔诚祈祷!” 此时一直老神在在的土地爷才不缓不急开口了。 “也罢!本神救你却也不难,倒要看你有几分诚心了!” “多谢土地爷,多谢各位大仙!”袁大胆感激涕零。 “还不让你所知如实道来,胆敢隐瞒,打入地狱,永不超生!”群鬼在旁怒喝。 “是、是、是!”袁大胆磕头如捣蒜,一五一十地吐出了自己所知的所有真相。 “老太爷死后,不但出现了人狼窥尸的诡事,府中也不得安生。特别明天是头七,民间相传,回魂之夜,最为凶恶。所以老爷早早让我们给老太爷的棺材贴上降魔观的一百零八枚符箓,还有从相国寺请来的金刚经镇压……” 郭宅之事,被他不敢丝毫隐瞒吐露而出。 隐隐中一张张皮影面孔一划而过。 …… “郭张氏,郭李氏,郭蔡氏,诸神降临,还不快快醒来!” “无知妇人,怠慢神明,罪大恶极!” “你郭家罪孽满门,还不忏悔,不可救药。 …… 冥冥中有宏大之声,从云端传来,心神动荡。 三个富态妇人于沉睡之中被硬生生惊醒。 但只看了一眼,他们身体就软了一般瘫倒在地,磕头不停。 “小…小妇人拜见各路大仙!” 香火如烟,云雾般翻腾弥漫,如处九重天外。 三个妇人愕然见到,自家供奉的神像此时无声飘浮空中,起起沉沉,如仙如圣,于云端俯视人间。 神像或怒目、或含笑、或慈悲……再也不是石雕的死板,而是彻底活了过来。 不,不是活了,而是神明降临了。 于是就见,由云端传下金钟大吕之声,神明质问:“尔等可知罪?” “小妇人不知犯了何罪啊?”三个妇人慌成一团,颤声道。 “还敢狡辩?不怕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吗?”神明声音严厉冷酷,不留情面。 “我们真的没有罪啊!”妇人哭天喊地,叫起了撞天屈。 奇怪的是,内宅里这么大动静,外面却是一片平静。 他们仿佛独处一片空间,隔绝于凡间。 “那么我问你,要是无罪,那人狼为什么会突然找到你们家?”有神女发问。 “人狼窥尸!”妇人一听顿时尖叫出声,“神明在上,这真的与我们无关,都是老爷和老太爷造的孽啊!” “隐瞒不报也是大罪,还不从实招来!” “是、是、是!”妇人们瘫软在地,颤抖着道出真相。 “老太爷之前是洛京城外芒砀山采药人,自幼无依无靠,只因得了犬神的垂青这才发家致富……” 种种不为人知的隐秘从她们口中一一吐露。 他们却没发现,香火云烟之上,光线投影照在诸天仙神上,竟是每一尊面孔上都蒙着一层薄薄的画皮,无声而笑。 …… “好惨啊!我死得老惨啊!老夫不甘心!” 醉意上头,老管家睡得昏沉。 一阵模糊的惨嚎声从耳中传入脑海,满是痛苦和不甘心。 “是谁?”老管家吃力地爬起了身,头昏脑胀,但只是目光一扫,顿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捧着灵位嚎哭起来。 “老太爷你死了也不得安宁,有什么冤屈都跟老仆说……” 只见灵位上竟是浮现出了一张痛苦扭曲的老人面孔。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是我辜负了她,生前有此罪孽,注定让我死后成孤魂野鬼,无法安生!”老人眼角垂下两行血泪。 “老太爷别这么说!人妖殊途,非是你的罪恶。还请你安息吧!”老管家也哭着道。 “可终究是我辜负了她……”灵位老人自责流泪。 “老太爷……” 一鬼一人,主仆二人,痛苦流涕。 老管家哭得痛心,却没发现灵位背后那张老生面孔嘴角已然上翘。 …… 夜色已深,这样的一幕却发生在各个角落。 像是有着一只无形的黑手拨弄着棋盘,潜移默化地推演着,直达至最后的定局。 这一夜,郭宅内宅处处不宁,尽是诡谲。 …… “原来如此……” 天色已亮,无忧居门户再次紧闭。 庄克看了一眼悬在房梁上的诸多皮影,闭目一笑。 相比之前的重重疑问,他此时如智珠在握,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皮影之戏,以灯火投影皮影,是声影特效的先驱。 哪怕在前世,也比现代影视早了两千多年,最是善于利用光影特效,渲染气氛,从而达到以假乱真,混淆视听的效果。 而诡谲皮影戏于幕后施以黑手,操纵皮影为偶,以人世为舞台,众生做配,更是能窥探人间隐秘。 这正是皮影匠修行的独有能力。 正应了那一句…… 画影画皮能画骨,知人知面更知心。 皮影导演,幕后黑手,怪力乱神,岂是区区几个凡人可以看破的? 无不一一抖落出所有秘密。 而现在,这人狼窥尸一事的前因后果对庄克来说,再无半点迷雾。 “皮影做戏,套路人心,这就是…导演!” 庄克会心一笑,伸手摇了摇铃铛,就喊道:“阿青,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快起来!” “起这么早干嘛?又没好吃的!”阿青懒洋洋回应道。 “哦…吃席,你都不去?” 下一刻,刚才还咸鱼躺的阿青翻身而起,两分羞涩,一分迟疑,七分急切。 “哪…?走!” 第九章 谁说人死不能复生 “爹,你真是狠心啊,怎么忍心抛下儿孙们不管!” “公公啊,你走的怎么这么急啊!” “老太爷,小的们想你啊!” …… 大院里外,遍布缟素,哭声不绝, 男女老少哭成了一团。 郭城带着自家媳妇磕头不停,一众下人也在后面哭天喊地,观这架势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吾观地藏威神力,恒河沙劫说难尽,见闻瞻礼一念间,利益人天无量事。 若男若女若龙神,报尽应当堕恶道,至心归依大士身,寿命转增除罪障。 ……” 梵音阵阵,一宝相庄严的和尚领着众僧念诵《地藏本愿经》,大做法事,更是给灵堂平添了诸多庄严肃穆。 “真没看出来!这郭城贵为药行巨富,还是个大孝子!” “谁说不是呢?这郭家家风纯孝,发家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听说这老太爷身体一向硬朗,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 院中来宾满座,议论纷纷。 “说起来,这老太爷也是这洛京方圆百里外一个奇人!”有消瘦书生叹了一声。 “哦,快说说!”消瘦书生这一说,顿时引起了他人的兴趣。 要知道大虞坐拥天下三个甲子,洛京贵为京城首善之地,汇聚天下珍奇,什么稀罕事没见过。 能在这里当得上一位奇人,那又是多稀奇! 一语引来人如此围观,消瘦书生顿时受宠若惊,不禁暗暗自得,于是便带着几分卖弄似地开口了,“这郭家老太爷本名郭重六,一听这名各位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起的名!” 众人纷纷点头。 的确,只有祖祖辈辈贫贱出身的人家才会以“重六”这种数字起名。 消瘦书生卖了个关子,吊起了众人的胃口,这才抑扬顿挫开口,“正如各位所想!郭家老太爷本是一采药人的儿子,改名为郭奉,那是发家以后的事情了。 他八岁丧父,十二岁丧母,自幼孤苦伶仃,与家中一只白犬相依为命,在这芒砀山中采药为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日子。 苍天怜人,这郭老太爷吃了这么多苦,也该是他苦尽甘来。 就在他二十二岁那年,一日竟在山中采到了一株三百年的何首乌!” “三百年何首乌?”全场惊呼。 据说何首乌、人参、灵芝为三大仙药,一旦过了百年之期,就会具有人形。 这三百年何首乌又会是何等神异? 落魄书生回答了他们的疑问,“据我听说。这百年的何首乌只是勉强具有人形,形体模糊,而三百年何首乌吸收日月之精华,口鼻眼耳俱备,惟妙惟肖,如一绝世美女,风姿卓越。女者,为阴也,孕育万物。美女何首乌具有延人寿命的作用,可足足多活半个甲子,实在是举世无双的珍惜之物。郭老太爷一此宝献给贵人,立刻得到了重用,从此发家致富了起来……” 原来这郭家起家还有这重缘故? 众人纷纷赞叹,大有开了眼界的感觉。 消瘦书生抚须得意,他平生爱看杂书,屡次科举不中。 没想到之前偶尔在一本杂书上看到了郭老太爷的事迹,今日却长了脸。 “庄克,快吃!这郭家不愧是有名的药行巨贾,这家厨的药膳简直是一绝。好吃,实在是好吃!”少女叫好声不绝。 “你看你这吃相多丢人,这是吃席!”男子怒其不争的声音,又是无奈又是气急,“哎呀!你个大闺女,怎么还用上爪子了!” 众人正在等待这消瘦书生继续说下文的时候,突兀一阵吵闹声传入耳中。 循声望去,就见院内最偏僻的一桌上,一个十八九岁的半大小子带着一个豆蔻少女在桌上埋头大吃特吃。 少年面色苍白,散不去的阴鸷之气,却也有俊秀模样,而少女则不是一般的靓丽,不施粉黛,天然丽色。 只是这二人的吃相实在不敢恭维,连抓带拿,忙的不亦乐乎。 “吃席而已,饿死鬼投胎吗?”被破坏了雅兴,一方脸男子阴阳怪气道。 但那少年少女却似乎根本都听到一般,自吃自的,不理外人。 方脸男子面孔顿时涨红,霍然起身。 “你们是哪家的,如此没教养?别人一脸悲痛,你们却在别人的葬礼上胡吃海喝,成何体统!” 此时阴鸷少年这才抬起眼皮,看也不看,反口就问:“阁下,如此之孝,汝父母知道吗?” “你说什么?怎敢无礼!”开口就被问父母,方脸男子面孔更是难看。 “难道不是吗?别人家的葬礼,你如此卖弄孝心,是何心思?”阴鸷少年面色夸张道:“而且当众议论被亡者家事可以,我吃饭就不行?乱嚼舌根,这难道就是你们的教养?” 一语问出,众人气息一滞,场面顿时陷入了尴尬地沉寂中。 有鲠在喉,不吐不快,吐了更是难堪。 他们于当事人葬礼上议论人私事,的确不是君子所为。 只是哪有人当众揭穿的! 他们相视无言,一时再也闲情雅致地乱打听了。 “哼!古人诚不欺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有人气哼哼地抛下一句。 “啪啪啪……”阴鸷少年面带微笑鼓掌,“阁下说的不错!学人饶舌,偷窥人家事,不是小人是什么?” “你……” “子不教,父之过!”又有人阴阳怪气。 “抱歉,这的确是我的过错!”阴鸷少年点头,面带愧疚。 那人先是得意,随后回过味来,又是面色涨紫。 明明是一件趣事,众人却丝毫笑不起来。 “小小年纪,好一张伶牙俐齿!”有人不满道。 “是极,是极!不然怎么说,有志不在年高呢?道貌岸然这方面我还要向各位多讨教!”阴鸷少年点头而笑,诚心请教。 …… 众人阴阳怪气,阴鸷少年也不是善茬,嘴皮子翻飞。 各种江湖浑话,怼得这些人花容失色,气喘吁吁。 “臭小子,没人教你规矩!就让我来教教你!”那方脸汉子面色忽青忽白,尤为难堪,终于按捺不住,蒲扇大的巴掌恼羞成骨地就扇了过来。 “呵!这就是你们的规矩?”阴鸷少年眸子一冷,讥讽道,却不见动作,放在桌上的右手食指微微一动。 噗通…… 就见那方脸男子还没冲过来,就突然诡异地右脚绊了一下自己的左脚,以一副无比诡异滑稽的姿势在原地打了一个圈,整个人扑倒在地,摔了一个狗啃泥。 “哈哈哈……”众人原本被怼得难受,见状顿时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但看着看着,他们瞳孔放大,笑容消失,满是错愕甚至惊恐。 方脸男子好不容易爬起身来,突然手掌像是不失控一般,划了好大一个圈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 啪! 他面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整个人被自己扇得转了一大圈,晃晃悠悠地倒地。 噗通、噗通…… 一次次爬起又无比可笑的倒地。 但在场之人再也笑不出来了。 “怎么回事?” “他在搞什么玩意?” “脑袋秀逗了吗?” …… 众人先是莫名其妙,但盯得久了,反而升起了一种深深的寒意。 “别打了,别打了!”只见这方脸男子一次次求饶,满脸都是泪水,却左手打右脸,右脚绊左脚,控制不住地自己殴打自己,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 看上去,看上去,他整个人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被操纵在一双无形的手里,身不由己。 “中邪了!快来人啊,有人中邪了!” 葬礼现场乱成了一团。 “发生了什么事?”郭城走了出来,面带不善。 一旁有下人凑到他耳边嘀咕起来。 “哦,竟然有这种事!”他惊疑一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摁住他!” “是!”随后一群家丁狠狠扑了上来,将方脸男子死死按在地上。 奇怪的是,这方脸男子看上去不强壮,力气却大得邪门。 不停挣扎,三个强壮汉子也按不住他。 啪嗒! 一个轻微的响指声。 方脸男子僵硬的身子突然就软了下去,变作一团烂泥。 家丁们顿时觉得莫名其妙,但机不可失还是马上死死按住,让方脸男子整个抬了出去。 最终葬礼上的闹剧终于平息了下来。 阴鸷少年缩于袖中的手缓缓伸了出来,看着这一幕,微笑不语。 他袖口鼓荡,仿若有蛇在手臂上不停游走。 “竟有这种事!”此时郭城在屋内却看向了这对少年少女,心中一动,“你是说这一对少年是拿着我给无忧居的请柬过来的?” “是的!”下人点头。 “果然歪门邪道!”想到之前在无忧居经历的种种诡异,再想到那人的中邪,郭城目中了然,但面色也随之难看起来。 这少年若就是无忧居主人! 那岂不是自己竟然被这么一个少年人给镇住了。 郭城一时觉得难堪,却深深看了阴鸷少年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出了这一场事故,在场众人再也兴趣惹事了,纷纷沉默下来。 葬礼中,念经声不绝,灵堂里,哭声震天,悲恸的气氛又涌了上来。 嗷嗷嗷…… 突然一阵凄厉哀嚎声从远处山岭中传来,越来越近,直逼这里而来。 “什么声音?”人群中一阵慌乱。 “各位安静!”却见这时郭城不慌不忙走了出来,似乎早有预料。 只听他笑道:“如今秋季,正是芒砀山多狼的季节。我郭家既然在这里建宅,自然有应对的手段,各位大可放心!” 说罢,他手一挥,就有一群彪悍家丁冲了出去,不一会就传回阵阵呼喝之声,伴随着狼群惨叫。 众人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相视一笑。 嗷呜! 突听一声震耳欲聋的惊吼。 就见一庞大黑影如猛虎下山一般从远古山岭上奔跑而下,陡然高高跃起,竟是一下子跃过了郭宅高大的院墙,从空而降,立于场中。 这是一头体大如熊的苍青色恶狼,足有三头狼大小,光是趴着就可以跟人比肩。 “狼,巨狼……”院中一片混乱。 而那巨浪却看也不看众人一眼,直直朝着灵堂而去。 “拦住他!”郭城面色剧变,怒喝道。 就有忠诚家丁扑了上去。 嗷! 就见巨浪张口,掀起腥风,狂如风暴,人还未靠近,就被掀飞了出去。 巨狼缓缓踱步而来,如入无人之境。 “苦也!难道这巨狼是盯着老太爷而来的?”人群中那落魄书生不禁叫道。 “这到底怎么回事?”生死攸关,众人慌忙追问。 “狼若回首,不是报恩,就是报仇。只因为狼这种生物最重感情,它只盯着灵堂而来,莫非是与老太爷又生死大仇。只有化解了这段仇恨,才可以化解此难!”落魄书生哭丧着脸道。 “可是老太爷已经去世了啊……”众人彻底崩溃。 这道恩怨是永远永远也化解不了了。 他们危险了! “噗!”这时却有一个不合时宜的笑声响起,“说不定老太爷又复活了呢,这样恩怨不就化解了!” 众人怒视,“这个时候你小子还说什么风凉话?不想活了吗?” “谁说人死不能复生的!”阴鸷少年不答反问。 “疯子!真是疯子!”众人气急,心脏都开始不好受了。 却听,那阴鸷少年手一指,指尖银光一闪即逝。 “快看!” 咚咚咚…… 强而有力地撞击声,从无人的灵堂中传了出来。 巨狼陡然匍匐着身子,口中发出警惕地低哮。 “哪来的声音?”众人惊讶的望去,顿时瞳孔剧睁。 灵堂摆放的棺材正在摇晃不止,似乎有人从里向外强行推开一般。 人死也能复生? 众人嘴巴张大,惊骇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们本能望向阴鸷少年的方向,只见位置上空空如也,连同那吃货少女也随之消失不见了,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唯有那桌上的狼藉,显示这一切不是错觉。 更有戏谑笑声在众人耳边幽幽回荡。 “各位,好戏开场了!” 第十章 好戏开场了 咚咚咚…… 撞击声不止。 场面沉寂,众人眼睛紧张地盯着那晃动的棺木,每一下撞击声都仿若敲打在他们的心头上,大气都喘不上一口。 一旁郭城脸色煞白如纸。 他可不认为人死真的能复生。 若是自家老爹尸变成了僵尸,郭家的名声可真就彻底毁了。 轰! 一声沉重撞击声,棺木猛地震了一下,随后诡异地平静下来。 “结束了吗?”众人心中一松,相视而笑。 我就说嘛,人死怎么能复生,终究只是一场错觉! 吱…吱吱…吱吱吱…… 一声轻微地异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缓缓推开了,摩擦的声音。 众人僵硬地扭头,就见不知何时,棺木已经打开,一个苍老的身影直直坐了起来,鹤发童颜,闭着眼睛。 按照死期,明明今天是他头七的日子,却面色红润,一如生前,更没有半点腐臭气息。 不知不觉,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之前还气势骇人的苍狼此时喉咙间也发出警惕地低哮声。 “唉……”突然一声叹息,就像是沉睡了许久,从睡梦中自然而然地醒来。 老者悠悠睁眼,目光明亮,平和的看着众人。 “活了,真的活了!” “这郭家老太爷在头七回魂夜复活了!” “人死真的能复生!” …… 场上顿时炸开了锅。 苍狼盯着那复活的郭老太爷,喉咙间也不禁发出威胁似地嘶吼。 “爹,是你吗?”郭城失声。 尽管一万个不相信,但事实胜于雄辩。 当见到自己老爹真的在眼前复活,他还是绷不住了。 但郭老太爷根本没有回应他,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目光痴痴地望着眼前的苍狼,面孔浮现出无比复杂的神色,欣喜、缅怀、激动…更多的却是浓浓的愧疚。 “小白,是你吗?”他声音颤抖。 小白? 这哪里小,哪里白了? 看着这苍狼威风赫赫,大如巨熊,鬓毛如狮,众人不由面色古怪。 锃! 一双眸子睁开了。 四周气温急坠,如入冰窖。 这种冷不是身体的冷,而是一种发自灵魂的寒意。 哪怕现在日头正盛,众人却不禁哆嗦起来。 而这睁开的竖瞳是一双呈现紫青二色的鸳鸯眼,绝不是人的眼睛。 无声地与郭老太爷对视,充满了种种人性化的复杂情绪,柔情、憎恶、仇恨…… 一个素白瘦弱的身影竟从苍狼浓厚的鬓毛中人坐而起。 原来,它之前一直匍匐苍狼背上,却无人能发现,还是郭老太爷一口道破。 这是一张狼的脸,却一点也不凶恶,眉眼清秀,带着一种女子的温婉,身形修长,凹凸有致,银色顺柔的毛发披洒而下,光看背影如同一个风姿卓绝的绝世美人。 嘶…… 四周一阵不由自主地倒吸凉气。 该死的! 他们看到了什么? 竟然从这一头狼上看到了异样的魅惑力! 他们目光不自然地挪开,不敢再看。 “白狈,他是白狈!”一声惊叫,只见那消瘦书生在人群中惊呼。 “什么?”众人本能望去,这才发现这白色美人狼两条前肢从中折断,被苍狼背负。 断肢为狼,苍狼负之,这不就是狼狈为奸吗? 众人咋舌,本能想到了这芒砀山一直流传的一个关于“白狈”的传说。 狼群居而动,聚散如军队,只是智慧不足,若有了狈这个军师,袭击牲畜,攻击人类,将会尤为地凶恶狡猾。 这芒砀山的群狼一直都是洛京城外的一大祸害,就连朝廷派军队围剿,也始终难以剿灭。 只因传言其中有一灵性白狈,狡猾聪慧,不亚于人类。 但传说缥缈,并无多少人相信。 只到今日亲眼所见,众人才知这一切竟是真的! “什么人狼窥尸?原来是你!”奇异的是,当看到那美人狈时,郭城并无多少错愕,反而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似乎盘恒心中已久的困惑在此刻都得到了答案,面孔显得尤为难看。 “重六,你没死!?”美人狈嘴微微张口没有发出声音,只引起空气回荡,传出悦耳的女声,吐出了郭老太爷早快被人遗忘的名讳。 它、它说话了! 妖? 众人缩在角落里,震惊得已经麻木。 “是的!”郭老太爷应道,“小白,你知道你不愿见我。唯有假死,才能求你一见。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 此刻,他目光看向美人狈,温柔深情,像是在看此生唯一的挚爱。 “等我?”美人狈冷声笑了,“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花言巧语?当初你为了荣华富贵背叛我的时候,怎么不说? 你当初一个无名小子,要不是我带你去寻得那三百年何首乌,哪来你发家致富的机会。 没想到你娶妻生子之后,竟反过来谋害我! 人类绝不可信!” 说到这,它言语中已尽是对人类刻骨铭心的仇恨,而透露出的信息更是惊人。 人群中一阵骚动,谁也没想到这美人狈竟抖出了这么大个猛料。 这郭老太爷竟与这美人狈有这种渊源。 只是这一人一妖,怎么有种始乱终弃的禁忌感? “犬神,原来它就是犬神!”消瘦书生此时在旁似乎明白了什么,叹息道,吐露出一段之前听似荒诞的传言。 “据说,这郭老太爷年轻时候因为曾经得犬神眷顾,从而拥有超乎寻常的奇妙感应,从而能在这连绵不尽的芒砀山中每每找到各种奇珍妙药,无所不中,从而得以发家。如今看来,这先前的犬神就是后来的白狈!其中发生了何等变故,就不为人知了!” 众人听得咋舌,郭城神情越发难堪。 只因他郭家不堪入目的秘密此时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偏偏他却不敢妄动丝毫。 “嗯?重六,怎么不说话了?无言以对了吗?”美人狈阴声冷笑,轻轻一拍座下苍狼的头颅,驱动它逼近过来。 所到之处,寒煞滚滚,众人慌忙后退。 而灵堂之内,郭老太爷却始终坐于棺木中,默不作声,似乎愧疚得无言辩解了。 完了! 就连这郭老太爷也无法化解与这美人狈的仇恨,今天在场的人谁都跑不了。 众人不禁绝望。 “果然不出我所料!”一阵微不可闻的压低笑声。 无人发现,就在郭老太爷背后的一个视线死角里,庄克赫然端坐其中。 他十指自然而然垂放于空中,指尖银丝不停蔓延,形成细密之网重重缠绕在了郭老太爷周身每一处关节所在,其面孔之上更是蒙上一层仿若透明的皮影画皮。 没错,这郭老太爷的死而复生不过是他导演的一场好戏而已。 皮影,本质上不过是一种皮质的人傀儡,模仿人体、动物等生理构造,从而操作起来能活灵活现,再现人物动作。 皮影制作七步,过稿镂刻都是为了制作皮影人偶的各个组件,再以缀接各个关节,与人无二,所以才能做出跑、立、坐、卧……等百般动作,以假乱真。 同理用之,皮影匠的悬丝操弦之法也可用来控制人体各个关节,驱使人尸成为人傀儡,达到活动自如,仿若生前的惊人效果。 当然这需要极为精细的操纵掌控。 人体表情细微,动作繁多,想要达到每一个动作都灵动自如,不露假象,对于凡俗来说自然绝无可能。 但非凡皮影匠能分心多用,操纵千丝万缕,这倒不是一件太难的事,只是十分繁琐而已。 但单单如此,还不够。 皮影只是戏中的演员,是角色。 虽然现在是以郭老太爷的尸身本色出演,但他死去已久,尸体僵硬,面目全非,更有腐臭之气。 那么这个时候,就要用到“服化道”了,即是皮影覆面之术。 皮影为画皮所作,罩住人面,真假难分。 郭老太爷和这美人狈有一世孽缘。 强取不智。 当先扮演郭老太爷动摇这美人妖的心智,再…… 在昨夜导演的种种怪力乱神中,他已尽知前因后果,之后剧本如何演绎,也自然是顺理成章了。 幕后笑看台前看客各般悲喜,庄克低声而笑。 “各位,好戏开场,这才刚刚开始……” 他手指结印,操纵悬丝,涟漪扩散,幕前傀儡顿时如臂指使,动作起来。 …… “小白这么多年,你受苦了!”面对美人狈步步逼近,只见郭老太爷不闪不避,叹气开口了,满是怜惜。 “你这个负心人死到临头才知道忏悔了吗?”美人狈惨然一笑,不改恨意,“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后悔?太迟了!” “是啊!是太迟了!”郭老太爷声音颤抖,浓浓自责中带着乞求,“小白,若是我告诉你,当初那场祸事不是我的本意,你相信吗?” “不是你的本意?那你儿子郭城为何要骗我带上那缚妖索,若不是我咬断双腿,早就命丧于二十多年前了!你可知我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就是有朝一日将所有的痛苦都悉数还给你这个负心人!”美人狈狠声道,声音变得尖锐凄厉。 “当初我儿欺骗与我,说只是请你帮他上山寻找一株宝药三色灵芝。谁知事后我才得知,他竟是故意设局,想要绑了你献给洛京城中的贵人,从而获取我郭家的晋身之资。等到我事后赶到的时候,早已发现不了你的踪影了!”郭老太爷痛苦道。 竟还有这种变故! 如此曲折反转的故事,简直令人大开眼界。 众人作为吃瓜群众,听得入神,一时竟也忘记了自身的安危,暗暗咋舌,更是频频向郭城投向掩饰不住地鄙夷目光。 好一个孝子贤孙! 郭城面色忽青忽白,一言不吭。 “既然你早已知道,为什么这郭城还活得好好的?”听了郭老太爷的辩解,美人狈根本不信。 “小白,他毕竟是我的儿子啊!”郭老太爷重重叹了一声,满是无奈,“我这一生只有这一个儿子,还要靠他传宗接代,你让我怎么下得了手?” “呵呵呵……”美人狈凄惨一笑,目露凶光,扫向四周。 被它目光所触,无人不打寒战,如临灭顶之灾,直到最后锁定在郭城身上。 寒意如冰,似是将他身体冻结,连求救声都发不出了。 “好好好,你下不了手是吗?那就我来下手!”美人狈嘴唇微张,就见一道月牙状的利刃从空中激射而出,锋锐破空,嗤嗤作响。 所到之处,坚硬的石板地面都被切出清晰的痕迹。 郭城面孔早已尽是绝望。 噗嗤…… 利刃入体,鲜血四溅。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美人狈尖叫,眼角竟是流下两行殷红的泪痕。 只见郭老太爷双臂张开,不知何时竟挡在了郭城身前,胸口贯穿。 他嘴角溢出血迹,看着美人狈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温柔神情,惨然而笑。 “小白,这都是我的错!就让我以一死来赎罪吧……” 第十一章 不可结缘,徒增寂寞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你哪怕死也要护着自己的不孝子……” 凄厉地叫声,怨恨中更夹杂着浓浓的痛心与不解。 而此时美人狈周身更发生着惊人的变化,面容毛发褪去,呈现出一张光滑圆润的美人面孔,却再无半点人性化的情绪,痛苦、扭曲、狰狞…… 身躯直立而起,毛发疯长,厚实地像是给它身躯披上了一层银衣。 远远望去就形如一头…人狼? 更有无边寒气扩散出来,呼啸如风,旋涡中隐现种种诡影,凄厉嚎叫…… 不知何时,它座下苍狼已经匍匐在地,浑身瑟瑟发抖,如小狗一般呜咽有声。 一旁众人更是噤若寒蝉,如临灭顶之灾。 “不好,它这是在道化?原来…这就是人狼窥尸的真相!” 处于幕后的庄克感受着这不加掩饰地恶意,面色一沉。 不管是修行者,还是妖魔之属,一旦道化,就会失控沦为诡谲怪物,再无理性,而相应的也会获得无比恐怖的失控力量。 而这人狼竟是这美人狈心性失控所化的本相。 之前它夜窥郭老太爷尸身,心神动荡曾短暂失控,却仍保存最后一点理性,所以才留下了人狼窥尸的传言,恐怖却侥幸地没有爆发出来。 而现在反复遭受刺激,这美人狈即将彻底道化,一旦如此,恐怕在场之人谁也活不了。 如今之法,这戏还要演下去,只是该变一变了。 庄克提起精神,十指无骨,蛇一般舞动起来,留下重重幻影,让人眼花缭乱。 于是场中郭老太爷又开口了,惨笑一声,“小白,你这又是何必呢?你不是人类,你不懂的!” “我不懂?”似乎是郭老太爷的声音唤醒了美人狈的意识,锚点了它的心智,美人狈道化的过程被暂时打断。 只听她凄厉道:“从你父母双亡开始,我们各自只有彼此,相依为命。到现在,你却说我不懂?” 原来这美人狈不但是犬神,还是那条与郭老太爷自幼相依为命的白犬。 众人惊呼,联想到郭老太爷的事迹,哪里还不明白。 只是一条平平无奇的白犬怎么会成为后来传说中的犬神? 其中有大惊奇、大隐秘! 他们本能猜测,但此时性命威胁之下,已经再无兴趣多做探究了。 面对美人狈逼问,郭老太爷面容尽是苦涩。 “小白,我们虽然自幼相依为命,但人和妖终究是不一样的。人类的寿命最多不过百年。而一旦成妖,寿命则有数百甚至上千年。 是人就要结婚生子。当初我何曾没有防备这不孝儿孙贪心作祟,对你不轨。 只是那时我已垂垂老矣,原本想着正好就此让你心灰意冷,失望离开。 从而避免我们生死别离,却没想到这一念之差,最终却害了你!” 说到这,郭老太爷声音哽咽,已是难以多言。 好一段人妖虐恋! 众人面面相觑,暗自唏嘘。 不错,人和妖终究是不一样的。 哪怕再有感情,彼此的生命维度却天壤之别。 妖族寿命长久,而人类却摆脱不了生老病死的铁律。 人还要讲一个门当户对,更何况人和妖? 哪怕曾经相依为命,陪伴各自成长又如何! 人心易变,最终仍落得个惨淡收场…… …… “好、好、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护着他,护着这些凡人,那么…都得死!”被负心人背叛,美人狈二十多年的仇恨哪能轻易化解,杀意盈天,充斥着对人类极致的憎恨。 它目光冰冷,扫向众人,正欲发作。 噗嗤! 利刃入体。 美人狈动作一僵,就见郭老太爷手持一匕首再次插入自己胸口,本就受伤严重的他这次彻底自绝了生机。 郭老太爷苦苦哀求,“小白,千错万错,这都是我的错。 求你放过其他人吧,毕竟他们都是无辜的! 临死之前,能见你最后一面,我已心满意足了。 现在就让我以死谢罪,让我们之间所有的孽缘和罪孽都随着我的死,烟消云散吧! ” “不!”见他生机断绝,美人狈再也顾不得什么仇恨,扑了上来,一把将他搂住,“你怎么能这么死了?你怎么敢的?我没向你报仇呢?” “小白,请你最后,最后再原谅我一次!”郭老太爷气若游丝,最后哀求。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逼我?”美人狈眼角无声地流下两行血泪。 郭老太爷吃力地抬起双手,缓缓将它搂住。 这一次,美人狈再没反抗。 于是经历了一生的爱恨,这一人一妖就如世间的痴男怨女一般,紧紧搂在了一起。 随后…… 噗! 透心地凉,寒冷袭遍全身。 美人狈身体一僵,低头一看,就见一只匕首从自己背后贯穿了胸口。 它满脸地不可思议,本能想要挣扎。 嗖嗖嗖…… 突然空中银光道道闪烁,无数坚韧的丝线垂下,一重重、一层层将它和郭老太爷紧紧捆缚到了一起,再也难以分开。 美人狈吃力地抬起头来,就见到郭老太爷一脸深情地看着它,手掌轻拂去它眼角的血泪,温柔着说:“小白,这人间太苦了!我们一起走吧。” 郭老太爷苍老的面孔上脸皮褪下,又露出了半张面孔,淳朴坚毅,一如他少年时的模样,唯有瞳孔灰白,一片死寂。 “小白姐姐……”恍惚间有声音从远处传来,近在耳边。 美人狈眼前恍惚,仿佛回到当初那个并不晴朗的下午,它在破旧的草屋门口等待许久,直到看到一个背着竹篓的采药少年远远扬手朝着家的方向走来,于是它便笑着迎了上去。 “郭郎,原来你早就……”美人狈痴痴地伸出手掌拂过眼前这个负心人的面孔,随后低头看着身上捆绕的重重丝线,凄然一笑,“这样也好!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郭郎,这人间太苦,下次我们再也不来了!” 随后它默默躺在眼前负心人也是意中人的怀里,再无气息。 它身上道化的诡谲异象也随之褪去,恢复成了白狈的本来模样。 一切归于平静,一人一妖搂在一起,这一次谁也分不开他们了。 生不能同所,死却永远同穴。 嗷…… 一声凄厉嚎叫,那苍狼眼睛垂泪,转头越过围墙,消失不见。 外有群狼随后,哀嚎声不绝回荡在山岭之间,向着芒砀山深处去了。 只留下了一群人仍留在郭宅中久久无声。 …… “呼呼呼……”低声急促的喘息。 庄克坐于幕后,此时额头尽是汗水。 好险,真的好险! 操纵人体还真是一个费力气的活! 美人狈恐怖,修为远在他之上,一旦被这其识破,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代价是值得的! 他先是以演了一场郭老太爷死而复生的假戏,攻破了这美人狈的心智,在趁其不不注意一举将其刺杀。 不然正面斗法,他绝不是这美人狈的对手。 这也正是修行的诡秘和残酷。 修行之道,从来不是光以境界分强弱。 凡是超凡,必有代价。 凡有代价,必有破绽! 只要找到其破绽所在,以弱胜强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而这美人狈的破绽,正是与它结了孽缘的郭老太爷。 “咦?”庄克眼前银白皎洁之光闪过,他手指一勾。 就见不知何时,没了生息的美人狈额头上竟浮现出一轮弯勾似的小小明月,晶莹如玉,浮上空中,迸射光辉,哪怕世间最璀璨的珍宝也不足与人媲美。 众人不由看直了眼,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但还没等他们看清楚,就像一缕银线似星光凝结,从天外而来,竟是牵引住了这轮明月,轻飘飘地落入了一个少年的手中。 翻掌之间,凭空不见! “是你!”郭城沉声道。 “郭员外,你委托的事我已经完成了,如今你郭家已经无忧!”对方震惊,庄克语气却是平淡。 “这都是你动的手脚!”听他这么一说,郭城顿时反应过来。 哪有什么死而复生? 不过是这无忧居主人邪魔外道一般的诡谲手段而已,惊悚难测,见之极恐! 庄克笑而不语。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郭城带着一万分不解地追问。 庄克不答反问,“你猜?” 我猜…… 我猜个鬼! 郭城呼吸一滞,随后看向遍地狼藉的郭宅,咬牙切齿地道,“这就是你所说的保我郭宅无忧?如今却害得我家宅不宁,名声尽毁!” 他愤怒之情无法掩饰,庄克却是呵呵一笑,慢悠悠道:“郭员外,我们之前有言在先。 我无忧居第三条规矩,只管做事,不管后患! 再说一场好戏,有主就有配。如今我这一场主戏已经演完了。 至于这配角戏该怎么演,那就是你的事了! 所以,请开始你的表演,在下就此告辞……” 说罢,不等对方拒绝,庄克手放在胸前,弯腰一礼,不见动作,身体凭空退后,没入黑暗之中。 郭城有心阻拦,却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庄克消失不见。 他愣在原地,面色忽晴忽暗,陡然眸中灵光一闪,一下子就扑在郭老太爷面前,磕头痛哭不止。 “老爹啊!都是孩儿的错啊,害得你死后也不安生……” 啪啪啪…… 说到此处,他巴掌啪啪打在自己的脸上,力气之大,下手之狠,不一会就肿胀了起来。 “老爷,你别这样……”郭家媳妇、儿孙、下人也纷纷跪倒在地,苦口相劝,哭成了一团。 “你们别拦我,这都是我的错!”郭城泪涕横流,无比凄惨! 还是那句话……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众人见状也不禁动容,心有戚戚。 “郭家这场祸事说到底还是现在这家主郭城引起的,现在看来,他是真忏悔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看他这悲痛,还不失为一个孝子啊!” …… “好一副父慈子孝……” 郭宅门口,庄克听着身后悲恸哭声,嘿然一声。 “还愣着干什么?”他目光随后又看向那之前将法事做的无比宏大热闹的一众秃头和尚,放声大笑,走出门外。 “接着奏乐,接着舞!” …… 戏罢散场,忙碌一天,天色渐黑。 庄克和阿青走在归家的路上。 只是奇怪的是,一路上阿青都沉默不语,久久不做声。 这可不是她以往的风格。 庄克笑问,“阿青,你怎么了?” 阿青抬头,瘪着嘴道:“庄克,他们这对人妖好可怜,难道真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如果从相遇开始就注定是一场错误,又何须多做怜惜呢?唯有快刀斩乱麻,了结此孽缘,才是唯一也是最好的答案。”庄克似答非答,“人心毒,妖性执。人妖殊途,绝不是一句‘两全其美’就可以解决的。二者本就是这芸芸众生中两条平行线,永远也不会交汇的!” “那该怎么办呢?”阿青又问。 庄克轻轻开口道。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 阿青静静听着,似懂非懂地点头。 “多谢!”却听一声释然的轻笑随风而来。 庄克回头一看,就见来处的道路拐角,站着一个身穿短褂的朴实少年,朝着自己拱手而笑。 他身旁站着一个温柔的身影,眼睛只看着眼前的少年,仿佛他就是自己的一切。 朴实少年朝着庄克挥了挥手,随后牵着女子的手转身走了。 自始至终,都没看见女子的正脸。 唯见她微微抬头,竖瞳眯成月牙,早已扬起了嘴角。 “不可结缘,徒增寂寞……”庄克轻声道。 “你在说什么?”阿青在旁没听清。 “没什么?”庄克摇头,随后手一指,“你看!” 夜空无云,群星璀璨,一轮皎月高悬,洒下万缕光芒。 顿时大地素白,像是在脚下垫上了一层银毯,铺向回家的路。 阿青仰头,“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嗯,风也温柔……” 第十二章 妖之秘方 深夜沉寂。 喧嚣了一天,到了此时方才平静下来。 郭家祖坟又立起了一座新墓,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 直到一个披着兜帽不露面目的身影于黑暗中无声无息而来,也不见他有迈腿的动作,更像是在贴着地面滑行,簌簌作响,所到之处,留下道道蜿蜒痕迹,结满了青黑色的冰晶。 直来到郭老太爷墓前,他才停下,盯着看了许久手轻轻放在地面上。 嘶嘶嘶…… 泥土翻滚,尖锐异响刺耳,地龙翻身。 新起的坟墓轰然一声从中间往两旁分开,棺木打开,露出一对相拥同赴黄泉的身影,身上缠绕重重坚韧丝线,再也无法分开。 一方是垂垂老矣的老者,而另一方却是人面狼身的女妖。 兜帽下射出一双骇人目光,只盯着女妖眉心。 绿油油的竖瞳狠厉而又愤怒,周身从内而外溢出阴寒之气,在地面结出肉眼可见的青霜。 “妖…妖之秘方去…哪了?”结结巴巴的沙哑声音,似乎许久没有开过口一般,“我来迟了,是谁拿走了?” 嗤! 他伸出手掌,指尖尖锐无比锋利,狠狠一切。 吱…… 金属割裂的尖锐响声。 他吃痛一声,吐出分叉的舌头舔着流血的指尖,两指之间已经夹着一段截断的银丝。 随后他手猛然一合,泥土翻滚,再次将棺木合上彻底掩盖下来。 兜帽黑影整个人匍匐在地,蜿蜒游走,又直朝不远处那灯火惨淡的大宅而去了。 ……… “这就是妖之秘方吗?” 无忧居内静谧沉静,庄克坐在桌前,单手缓缓托起,随后就见掌心中轻柔地飘出了一轮小小弯月,静悬空中,散发出冰冷清澈的光辉,映照得他一张面孔明暗不定。 他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仔细观察起来。 是的,没错! 秘方为超凡之源,除了修行者以外,妖魔也有着独属于自己的秘方。 事实上,上古之时,人类羸弱,妖魔主宰天地。 修行之路本就是人类为了对抗妖魔,不得已师法妖魔,模仿其本源,经历代代道化沦为诡谲怪物的残酷,最后才整理出了成体系的修行秘方。 与人类修行分三教九流、旁门左道类似,妖魔鬼怪各有其类,不同种类的妖魔秘方也是不同的。 从这轮弯月中,庄克感受到了一股仿若亘古相传的神蕴,冰冷、神圣、崇高…… 他心中突然灵机一闪,本能觉得此物或许就是自己正式入道的关键之物。 这不是错觉! 而是修行者冥冥中的灵感,事关自身,绝不会错。 要知道他自从服用了皮影匠秘方之后,陆陆续续已经制作百多只皮影,普通的有之,灵异的有之,但始终离完全炼化皮影匠秘方差了临门一脚。 看似只是小小的一步,却几如天堑一般难以跨越。 或许正是差了质变的一次皮影制作。 一张秘方,一个修行者,堪称无价之宝,不是金银珠宝这些凡间俗物可以相比。 在此之前,庄克经历重重诡谲,也从没有获得过一张完完整整的秘方,不过收集道一些残余灵性而已。 而若以一张完整的秘方来制作皮影的话,又会是何等模样? 皮影妖吗? “那么便开始吧!”庄克微微而笑,满含期待,双手交叠放于桌前。 画皮古卷凭空出现,无声摊开,卷面内陷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仿若一张张开的巨口一下子将空中悬浮的弯月一骨碌吞了进去。 不同修行的秘方,有专门的炼化方式,只有相应道路的修行者才可使用。 按照常理,庄克是拿这妖之秘方无处下手的。 而画皮古卷的奇异之处,就在于可以将包括秘方在内的诸多诡秘之物收容,转化为容纳相应特性的画皮。 这不,吞噬弯月之后,画卷自开。 一只无形的鬼手在细腻人皮上书写,留下一行诡谲隐秘的文字,竟同时又显出一幅幅连续的图画来。 又一段无人知晓的人间故事就此展开。 “鬼画皮之小白!” …… “小白,小白……” 荒野孤坟,男孩怀中抱着一只洁白的小犬,抿着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怀中的白犬在他怀中抬起头,怔怔看着他的脸。 突然一滴晶莹的泪珠滴落,落入了它的眼中,溅起荧光。 它本能伸出舌头默默舔去男孩眼角的泪珠。 男孩默默抱紧它,低下头来,呜咽着,“小白,我现在只有你了……” “汪!汪!汪!(别哭,我在呢!)”白犬心湖中平生第一次泛起了涟漪。 …… 岁月飞快,不知不觉,男孩渐渐长大,成了少年。 常年的食不果腹,让他看起来十分幼小并且瘦弱。 每一次到山上采药,回来的时候总是伤痕累累,到处都是攀爬山崖时被刮伤的血迹。 孤苦伶仃,艰难求生,唯有回家时,才会有白犬远远热情迎上前去,扑到他的身上,是专门在等他的。 每每这时,少年抑郁的心如进阳光,开心而笑。。 “小白,小白,不要这样,我好痒……” “汪!汪!汪!(我一直在等你!)”白犬心湖涟漪不绝。 …… 虽在睡梦中,白犬内心中并不平静, “我一定、一定要帮到主人,绝不让他再受苦了!” 这样强烈的意念,像是无形中冲破了某种枷锁。 它陡然睁开眼睛,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箭一般冲了出去。 这一看就呆住了。 原来今日正是十五,月亮比往常大得多,如同一轮玉盘高高悬挂,垂下千丝万缕的光线。 源自生命的本能,它高高昂起头,嘶吼起来。 高亢空灵的哮声于山谷回荡,仿佛来自上古的气息,激起山岭间无数咆哮回应。 月轮静静悬挂,亘古长存。 就在这个瞬间,恰是千载难逢的契机,月轮突兀闪烁,边缘诡异地暗了下去,组成一个圆环形的洞口,像是打开了一重无形的神秘门户。 于是就有一丝丝、一缕缕光线垂下,凝聚成水滴,从虚空之中流下,泉水不息,直没入白犬眉心,无声无息一轮弯月就印在其上。 暗月之泉,白犬啸天。 周身随之大变,浑身杂毛褪去,银白如雪,眸子中更是迸射出了智慧的光辉,于月华中缓缓直立而起…… …… 又是一日。 朴实少年背着药竹精疲力竭地回家,远远望向门外,却再没发现那熟悉的白色身影。 他脸上难以掩饰地失望,随后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就紧张起来,连身后装满药材的竹篓也不要了,抛到地上,不顾疲惫的身躯奋力向家门跑去。 “小白、小白……”他一边跑,一边紧张地一遍一遍喊着。 这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吱! 他猛地推开门,下一刻整个人就愣在了原地。 仍没看到那小白的身影,但不知何时简陋的家里竟是被收拾得整整齐齐,打扫得一尘不染。 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虽然是粗茶淡饭,但手艺高超,色香味诱人。 “这是谁做的?”少年惊疑。 滋滋滋…… 热气滚油带来满满的香味。 他本能向后厨跑去,随后就见一温柔的银发女子出现在眼前,只能看到背影,正无比专心地忙碌着。 “你是谁?”少年张了张嘴,不禁不禁问道。 “呀……”似乎受到了惊吓,那银发女子身子一颤,捂着脸就匆匆向外跑去。 少年追过去一看,只见一出了门那银发女子身影就凭空消失,再也找不到踪影了。 这时,不知自家小白从哪里跑了出来,乖巧地蹲在地上,却不敢看他。 …… 之后每到他出去采药归来的时候,小白再也不会在家门口迎接他。 家中却每次都准备好了美味的食物,只等每次吃完之后,小白才会后知后觉的出现。 少年渐渐习以为常,充足美味的食物,让他原本单薄的身体也壮硕起来,长成了一个半大小子。 但奇怪的是,那银发女子每次烧完饭菜就走,从不露面。 少年寻找了一次次,却每每擦肩而过,只看到寥寥几次背影。 他只能将这遗憾暗藏在心里,成为谁也不会告诉的秘密。 直到少年不知不觉长成了一个壮健的青年,这一日他心中的疑惑却再也按捺不住了。 一天早上,他故意装作要入深山采药,早早就出了门,却早就暗自偷偷跑了回来,甚至故意躲开了自家小白的视线,悄悄躲在了床下。 这一等就到了傍晚,家家户户升起炊烟的时分。 果不其然,那银发女子再次出现了,先是打扫房屋,收拾东西,随后就不知从哪里取出各种食材,进行烹饪了起来,不一会就香气四散。 青年小心翼翼爬了出来,悄悄靠近。 这一幕,他在脑海演练了很久,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发出。 银发女子是如此认真地做饭,一点也没有警觉,直到突然从背后伸出一双厚实有力地臂膀,将她紧紧地搂住。 “呀……”她本能捂住脸,就要挣扎。 但一声温和的声音此时在耳旁响起。 “小白姐姐,我知道是你!” 少女身子颤了颤,随后双手被青年缓缓拉开,露出了一张似悲似喜的脸。 长长的鼻子,鸳鸯似的瞳孔,不是人的面孔,却有种别样的温柔。 …… 山脉重重,重峦叠嶂。 白犬灵性跳跃,如入无人之境,虎豹豺狼纷纷退散。 壮硕青年背着竹篓紧随其后,直到从一崖壁石缝中捧出一只美人模样的何首乌,他脸上早已尽是狂喜之色。 …… 大红轿子,吹锣打鼓,队伍悠长。 新郎胸带红花迎娶娇美新郎,一路上欢天喜地,孩童欢笑,热闹不绝。 前方是一座刚刚立起的大宅,堂皇大气。 新郎骑在高头大马上,笑容得意。 只是刚走进大门的时候,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笑容一紧,回头一看,就见在人群背后一只白犬远远看着这一幕,眸中尽是人性的忧伤。 …… 深山荒野,嚎声凄厉。 白犬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前肢被锁链重重束缚,动弹不得。 更有人类磨刀霍霍,一点一点逼近。 它目光凶狠,流露出刻骨的憎恨,陡然狠狠一咬,满嘴是血,竟是一口将一对前肢给咬断,随后就掀起了腥风血雨,惨叫声不绝。 月黑风高。 一个人狼似的身影直立而起,站在山间凄嚎。 有白须老人从梦中惊醒,匆匆推门望向远处的芒砀山,早已是老泪满面。 …… 画皮古卷翻滚,越到后来,画面越来越快,走马观花一般将这一段惊世骇俗的人妖孽缘展现出来。 再到后面,已经不需赘述了。 白犬感人情绪而生灵性,啸月得秘方而成妖,最后又遭人背叛,因而生恨化为白狈,寻机复仇,从而演绎了之后种种人间诡谲,怪诞惊奇…… 直到故事中男主人公的儿子郭城来到了无忧居中。 庄克出马,一出“人死复生”的好戏攻破了犬妖小白的心防,再趁机刺杀得逞。 毫无防备之下,一只小小的匕首也能解决犬妖的性命。 毕竟犬妖没有完全化形成人,还不真正具有起死回生、滴血重生的妖族不死特性,肉体没有完全脱离凡胎。 当然在常人看来,这有趁人之危的嫌疑。 但庄克怎么会在乎这些? 人就是人,妖就是妖! 人妖殊途,生命的轨迹有天壤之别。 不管再有感情,终究是一场悲剧。 那郭老太爷与小白最后的结局也证明了这一点。 哪怕之前情感真挚如金,最后也是因爱生恨,凄惨收场,只落得个魂归大地,一片白茫茫真干净。 所以干脆一刀两断,彻底斩掉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人妖孽缘。 还是那句话…… 人知鬼恐怖,鬼晓人心毒! 人心可从来不可窥探啊! 庄克眸子低垂,目光幽深,讥讽一笑。 “谁又能知道,所谓的人狼窥尸,到头来不过是一场以悲剧收场的诡谲般田螺姑娘而已?而凶手…… 没错,正是在下!” …… 嗷…… 一阵苍茫高亢地叫声。 “来了!”庄克眼睛一眯,心头又提了起来,却并无多少意外。 他低头紧紧盯着眼前这画皮古卷,只见其上那一只无形的手如以往一样又动作起来,笔迹扭曲怪异,呈现一白狼啸月的怪异图案。 啸声悠长,从上古蛮荒跨越时空而来,回荡在天地间,更似是突破了画卷这一维度的限制,响彻四周,激起风铃回荡。 妖月高升,皎洁月光透过画皮,照亮了无忧居中每一个角落,明亮如阳,却至阴至寒。 这月光是如此浓郁,凝作实质,如同泉水流淌,滋润一切死寂之物。 所照之处,无论是桌柜椅子,还是书籍古册……竟都飘溢出一缕缕异样的气息,升起情绪似地波动,更有如婴儿呱呱落地般地尖叫声,无比刺耳,声音不绝。 像是从万古死寂的沉睡中被唤醒,这些死物被激活,不,是被赐予了生命! 嘻嘻嘻…… 而最恐怖的还是房梁上的那百般皮影,本就具有诡谲灵性,现在得这月华映照,似乎更多了诸多不可测的诡异,被丝线悬挂在空中,一个个挣扎起来。 “可恶,快放某家下来!人类你竟敢操纵本将军,我要与你大战三百回合!杀呀!”燕颔虎须的黑面武将将手中的丈八蛇矛挥舞成一团残影,冲着庄克这个主人喊杀喊杀,座下宝马也助威似地嘶吼不停。 “我乃堂堂读书人,将我吊在空中,成何体统?真是有辱斯文,凡人,还不快将吾放下,不然我要罚你大不敬之罪,秋后问斩!”长袍儒士严正言辞,怒声呵斥,衣袖鼓起,竟是乘风在空中一个劲地打起盘旋,拼命挣脱那一线银丝的束缚。 “这位小哥哥,你就是我们的主人吗?你想要就说啊,何必把我们吊在空中,这好羞耻的……”千姿百媚的女子调笑声不绝,做出种种魅惑的羞耻姿势,眸子深处却一片冰冷,似要吞噬人心。 鸟鸣兽吼,影人作妖……一时无忧居内群魔乱舞,一片混乱。 唯有那房梁垂下的道道丝线坚韧无比,始终束缚着它们,无法反噬其主。 但这么大的动静,无忧居紧闭的门窗也捂不住了,一一传到了长宁坊大街上。 “什么声音?” 此时还有人家在点灯,当听清风中传来的异响时,面色大变。 砰砰砰…… 吹灯、关窗、闭门,一气呵成,似乎早就演练不知了多少遍。 长宁坊内一片死寂,家家关门闭户,大街上连猫狗老鼠都没有一只。 只留下那怪叫声不停回荡,以及屋门背后一个个在被窝中瑟瑟发抖的喘息声。 事实上,无忧居内,作为始作俑者的庄克更不好受。 凡是超凡,必有代价。 利用诡谲,承受反噬。 那看似神异可赐予死物生机的月光照在他身上,一丝丝、一缕缕如针刺一般地剧痛,身体疼得麻木,动弹不得,周身更是发生着种种妖异的变化。 毛发根根扭动如蛇,乱舞不停,皮肉骨骼咯吱作响,块块凸起。 腹部鼓动如老鼠乱窜,像是五脏反目成仇,在相互打架斗殴…… 浑身异位,血肉五脏等器官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要脱离身体。 “昆仑之渊,青丘之巅,妖神不死,帝娲补天……” “昆仑之渊,青丘之巅,妖神不死,帝娲补天……” “昆仑之渊,青丘之巅,妖神不死,帝娲补天……” …… 庄克耳旁的气氛粘稠停滞,悠远古老之声一遍遍回荡。 他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快要失去控制了,再这样下去,非要沦为怪物不可。 突然他抬起头来,这是怎样一张怪脸? 歪牙咧嘴,鼻子塌陷,耳朵大如蒲扇…… 双眼各自转动,视线错乱散光,唯有瞳孔深处却有一股仍谁也无法动摇的阴鸷和疯狂。 “皮影附身之术!” 庄克沉喝一声,吱哑一声,周围丝线抽动,带动机关运转的声音。 无忧居房梁一道木门无声拉开,竟出现一个隐藏得几乎无人能发现的暗阁,一个等人高的大型皮影被银线吊着垂落下来。 大型皮影是一个少年的模样,身材修长,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挥散不去的阴鸷,正是庄克自己的模样。 噗…… 大型皮影直直落下,一下子将庄克整个人笼罩其中。 下一刻,庄克模样大变,换成了一套纯黑衣衫,明明嘴角带笑,脸上却无半点情绪,假得诡异,真的恐怖,像是套上了一层人皮的怪物,是他却又不是他,无比渗人。 但随之而来,所有月华被挡在画皮之外,他周身异象也随之全部消失。 “嗯?你们想要造反!”庄克眸子一横,冷喝道:“信不信我将你们丢入火中,灰飞烟灭!” “嘶……”一阵倒吸凉气之声。 “哎呀呀!好狠的人类,去休,去休!”刚才叫嚣猖獗的黑脸将军大叫一声,嘴上喊得厉害,却一溜烟地跑远了。 “有辱斯文,凶煞人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长袍儒士面色不自然地哼了一声,背身过去,似不敢再面对眼前这个凶人。 “主人小哥哥,不要吓我们!妾身们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饶了妾身们这一次吧!”魅惑女子们跪倒在地,苦苦求饶,楚楚可怜。 一时间,众皮影噤声,看着庄克的眼神如见一尊无比可怕的怪物一般,意识到自己捅了一个大娄子,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 一场暴乱,就此暴力地镇压下来。 庄克看都没有看它们一眼,只是盯着那无忧居上空的圆月残影,沉喝一声,“阿青!” “哎,来了!”一声少女的笑声。 阿青踏空而来,一枝桃花轻飘飘地挥落,散下幽幽清香。 花瓣纷纷而落下,藏不住的一道光! 似天外飞仙,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极致的梦幻,极致的锋锐! 无声无息间,那亘古长存的月轮幻影被一切而开,化作星星点点,镜花水月破碎。 这一次,彻底安静了。 众皮影失去活力,一动不动,双目空洞洞的死板。 嗖! 一道黑影从庄克身上脱体而去,没入房梁暗阁中不见。 庄克面色前所未有的苍白,喘着粗气,面带余悸。 “呼…好险!这妖之秘方的诡异还真是恐怖,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要因此道化了!可惜的是…”嘴上说着后怕,他嘴角却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谁让我是有挂的人!” 他缓缓抬头,通过屋顶上暗藏的天窗,看向那无垠的夜空。 月轮高悬,千百年来,照亮夜路,早已成了人间习以为常之物。 但谁又知道,最极致的恐怖,往往就在这寻常之间。 一声叹息,飘了出去,又在风声中消散。 “妖之秘方,帝流浆?” 第十三章 皮影妖之哮天犬 古老相传,上古有妖庭,统御天地三界,一切有情众生命运之主宰。 帝感众生修行不易,故每到月圆之夜,皆赐下琼浆玉液,洒落人间。 若有物感而通灵,就能冥冥中得此天降机缘,开启智慧,化而为妖! 而之前只是空穴来风,难以找到证据。 到了如今,庄克才知真相。 传言不假,但也有不实之处。 所谓的帝流浆哪里是什么琼浆玉液,分别是点灵成妖的妖之秘方。 只是秘方不是后天炼成,而是天降而来,这就细思极恐了。 有谁能想到,就是这人间习以为常夜晚照明的皎月,竟会千百年不间断降下这诡秘之物帝流浆,先天而成,点化妖灵。 这月轮之上,到底又有着怎样的奇诡呢? 另一方世界? 还是尚存…上古诡谲妖神? …… 一切都是个谜。 寻常之中,藏有大未知、大可怖,庄克不禁深感寒意。 但这等万古隐秘,还不是他一个小小皮影匠可以揣测的。 该考虑制作什么皮影了? 庄克深呼吸收住纷乱的心思,考虑起当前最要紧的事。 一个皮影就是一个角色,一个人物,一个故事。 故事就是人物,人物就是故事。 没有故事,皮影也是没有灵魂的。 该塑造什么样的故事,设计怎样的人物,才能将妖之秘方完美融入皮影之中,注入其灵魂,发挥出最大特性? 要知道,皮影匠可是能共享皮影能力的。 皮影能力的强弱,事关皮影匠本身的安危。 更何况这或许还是一只从所未有的皮影妖! 如何选择,至关重要! 庄克盯着画皮古卷上那白狼啸月的怪异图案。 虽然再无异动,但那蛮荒苍茫之气仍是透卷而出,充斥上古神韵。 白狼立于山巅,眉心一轮月牙,长啸不止,头顶一轮孤月,立于天地间,无尽的苍凉! 前世今生种种印象风驰电掣般划过,最后定格在一前世古老的传说上,一丝笑意不由浮上嘴角。 是的! 有了,庄克终于找到了灵感。 但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闭目构思,观想神韵。 懵懵懂懂的识海中,迷雾分开,划分出璀璨星河,星月争辉,天地明朗。 嗷…… 一声长啸,星空一暗。 只见一片黑幕从天外而来,形若一个圆形的黑洞,吞噬一切光线。 所到之处,星辰俱灭,天地失色。 咕噜…… 吞咽之声。 被那黑洞扫过,天上圆月竟是无声无息缺了一角,再不完美。 黑洞缓缓塌陷,露出真容。 这才发现,这竟是一张口的森然巨口,有吞天食地之能。 嗷嗷嗷…… 天地苍凉。 此时赫然见一白毛细犬,形如白象面如枭,铜头铁颈目光寒,立于大月之上,仰天长啸。 一时间,群星退避,三界失声。 天狗啸天,吞星食月! 庄克眸子豁然睁开,瞳孔中天狗食月的幻象一闪而过,随即不在犹豫,手猛然一撕。 嗤拉! 画皮古卷应声而裂,厚度一如既往没有半点变薄。 庄克一手拿刀,一手拿线,双手飞速操作起来,描模刻线,剪切成形…… 这一次与之前更为不同。 之前画皮收容的只是少许诡秘灵性,现在这白狼啸月皮影中容纳得可是一张完整的妖之秘方,更是要小心又小心。 庄克是如此全神贯注,连额头上都冒出粒粒豆大的汗珠,但描图刻刀、穿针引线……种种精细入微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地颤抖。 方寸空间,他的领域,尽在掌控。 下刀如飞! 很快一只神犬天狗在他手下成形了,眉心月牙,长腿细腰,面相凶恶,狰狞中更有着神圣之意。 不仅如此,这天狗是如此逼真,浑身足有千百万根毛发,竟根根纤细可见,披满全身。 眸子有光,仿若活物,灵性惊人。 噗! 庄克屏住呼吸,点下最后一笔油彩。 这是画龙点睛的一笔。 微微一勾,轻描淡写,天狗眉心已现一道月牙。 皮影表面油彩大亮,竟是自发流动起来,升起如同活物的气息,不停蒸腾。 这股气息暴戾凶残,带着上古凶物的诡谲,又有着无比古老的神圣,弥漫在无忧内之内。 哗哗哗…… 光线昏暗,房梁倒挂的一只只皮影剧烈晃荡起来,隐隐有压抑地惊呼声传出。 “好凶,好凶!”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凶物!” “它就是新的伙伴吗?” …… 嗷! 一阵凶厉吼声打断了所有窃窃私语。 不知何时,那天狗皮影已然站立起来,仿若新生的生命,目光稚嫩中藏着掩饰不住地凶狠,不停打量眼前这个世界。 空气一时失声。 所有皮影都安静下来。 庄克却是面色一变。 只因为他根本没控制这天狗皮影。 它,自己动了? 事实上,别看其他皮影动不动就灵异骚动,事实上它们还远远称不上活物。 只是在制作的时候,被庄克这个皮影匠自然而然注入了自己的情绪,再加上诡谲灵性,从而具有了一定程度的自主活动机制。 行为更像一种提前设置的程序,若是仔细去看,仍能看到呆板僵硬的破绽,无法与活物相比。 但这天狗皮影却不同。 庄克只是刚刚制成,还没来得及与其心神勾连,怎么自己就动了? 嗷呜嗷呜…… 喉咙间压抑地低吼声,沉闷凶狠,打断了庄克的思绪。 他低头一看,就见桌案上天狗皮影弓着身子,竟朝着他龇牙咧嘴,獠牙凶残。 “竟敢凶我?”庄克愣了愣,气得笑了。 表面看上去愤怒,其实内心暗暗欣喜。 这就是皮影妖吗? 他现在终于确定,这天狗皮影有着属于自己的灵智。 虽然自己造物灵性十足,庄克难免有着一种老父亲的情绪,见之欣喜。 但惯是不能惯的。 老话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现在刚出生就敢朝着主人龇牙,以后那还得了? “反噬主人,讨打!”庄克沉喝一声,眸子横去,手指微微弹动。 嗖嗖嗖…… 缕缕丝线破空而去,一生二,二生四……丝线不断分化,交织成网,当头罩下。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哪怕对于庄克这个皮影匠来说,皮影妖能力如何,也只是略有猜测,难以尽知。 所以就见空中丝线交错成天罗地网,四面八方,重重缠绕过去。 一旦被捆住,上天入地,也是难逃。 嗷! 天狗皮影面孔上露出人性化地忌惮,随后身子微微一弓,猛然高高跃起,竟不闪不避,当头朝罗网撞去。 “咦?”庄克轻咦一声,眉毛一扬,既惊又喜。 就见天狗皮影身子横在空中,仿若没有重量一般,并不坠落,更有一重暗影如雾将它笼罩其中,随后身体虚化,溶于虚空,穿网而过。 嗷嗷嗷…… 得意又带着欢快的声音。 一重狗状的黑影在无忧内到处乱窜撒欢,撞倒桌椅柜子,似要将这里给拆了一般。 庄克又气又笑,“现在就想拆家了?真是无法无天!看来不动点真格的,你这狗儿还真不知天高地厚!” 他笑了一声,“小的们!” “在!”四面八方响应声不绝。 房梁丝线垂下,一众皮影再次现身,男女老幼,妖魔鬼怪……纷纷到齐! “上!”庄克话不多说,一双纤细不输女人的手伸出,无骨似蛇,疯狂舞动,残影迷人。 于是! 铮铮铮…银丝响,小人动。 皮影大军一拥而上。 天狗怪叫一声,化身一团残影,在大军中左冲右突,形若鬼魅。 一时竟是捉其不住,反而让它把阵型搅得散乱。 庄克坐于桌案前,眸子厉光一闪,下一刻皮影大军中就闪出数道身影。 “孽畜,看刀!”青龙偃月刀破空,无双之势割裂空气,美髯公枣红脸,座下一匹赤兔驹,拍马而来,朝着那猖獗天狗,当头就是一刀。 “呔!二哥,我来助你!”雷霆大吼,燕颔虎须的黑面武将手持丈八蛇矛当头刺来,虎目怒瞪,一往无前,破空作响,似要将虚空都刺个对穿。 青龙刀、蛇矛一左一右交错,封锁了天狗前方和退路。 天狗怪叫一声,凭空一跃,再次刚刚跃起到空中! 这时,一块黑影当头拍下。 就见那长袍儒士御风而行,似乎早已等待多时,手持戒尺,口中义正言辞。 “小小狗儿,反噬主人,不知报恩,该打!” 啪! 这一次,天狗身在空中,躲之不及,被当头打落直直坠地。 嗖嗖嗖…… 一缕缕绸缎破空,将它重重缠绕住。 妩媚女子们巧笑嫣然,“小狗儿,这小主人可凶,乖乖做狗不好吗?” …… 一场闹剧雷声大,雨点小,就此镇压下来。 “去!”庄克嘴角却是浮现一丝笑意,随后手指微动,指尖迸发豪光。 天狗皮影难以挣扎,口中呜咽,可怜求饶。 但它那主人此时却是面容冷漠,铁石心肠。 此时此刻,你为皮影,他为主人。 可不是,是龙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 最后天狗被悬挂于房梁,再也不动了。 只是它所处之地,其他皮影纷纷让开好大一个空缺,似乎不敢靠近这凶物。 终于收服这天狗皮影妖,伴随而来的,是一种无比奇妙的感觉涌上庄克的心头。 “皮影妖之啸天犬 特性:通幽、吞灵 代价:天生凶物,反噬其主! ……” 奇妙信息涌入脑海,这皮影妖的底细尽在庄克掌握之中。 但此时庄克却无心梳理这些了。 只因哮天犬皮影一朝归位,似是体内的灵性终于突破了一重之前难以跨越的临界点。 他只是坐在那里,就已从内而外发生着某种惊人的蜕变。 庄克眸光迷幻,大块大块的斑斓涌上,万物扭曲怪异。 眼前的世界,再也不是原来那个世界。 第十四章 九品皮影匠 嘻嘻嘻…… 空气粘稠,呼吸困难,耳旁尽是诡异之声。 而眼前更是梦幻,大块大块的斑斓,如同前世的印象画,红、黄、绿……扭曲抽象。 色彩如水流动,一个个旋涡中涌现出张张怪脸,张嘴嘶吼,面目狰狞。 “凶手,你是凶手!” “你这个邪魔外道!” “你谋图我的秘方,做鬼也不放过你……” …… 凶悍恶人、戏剧脸谱、人面狼妖…… 庄克经历诸多诡秘事件后,如今恐怖似乎又在眼前重演了。 无数混杂的意念在脑海中作祟,动摇其心智,他面孔也扭曲变幻。 眸子柔情,面容温婉,芊芊淑女…… 环眼怒视,残暴凶恶,气势骇人…… 鼻子伸长,瞳孔笔直,似妖非人…… …… 变脸眼花缭乱,怪诞离奇,到最后,甚至诸般样貌强行融合在一处,形成不男不女、不阴不阳的怪脸! “这就是秘方真正的恐怖吗?” 庄克面目痛苦,感觉到皮肤下、血管中、经脉里……一股股冰冷粘稠的力量在流动在狂涌,相互冲突,让身体某种不可名状的方向异变。 但越是此时,就越不能慌张。 他紧紧绷住脑海里那根弦,尝试将所有嘈杂交叠的呓语一一摒弃出去。 这是一个十分艰难的过程。 抽丝剥茧,无形角力……身与心的多重挑战。 不知不觉,他额头尽是冷汗,但一种执念支撑着他的心智,死死不愿崩溃。 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瞬间,一刻钟,也可能几个小时甚至一昼夜,他突然感到身体一轻,身体飘忽起来,所有的痛苦都随之褪去。 他浑身轻松,睁开眼来,就见来到一处渺渺茫茫的空间,朦胧、模糊、无边无际…… 他漂浮其中,四周有雾气如水流淌,寂静流深 无上无下,无左无右,这里还没有空间和时间的划分,天地未开的场景。 一时间,他不知向何处而去。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到大街前。未曾开言心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一声凄厉哀婉的女子唱词传来。 “哪来的声音?”庄克心中一动,就见迷雾散开,前方赫然见一孤零零的戏院。 一个个皮影小人组成生旦净末丑的戏班子,正在登台表演, 台下明明无人,但它们是如此专注,如此认真,一遍、一遍、又一遍………… 开嗓不能听,唱于鬼神听。 这一幕,时光冻结,似乎化作永恒。 …… “杀呀!”喊杀声不停。 千军万马奔腾,旌旗猎猎。 二位将军在其中冲杀不断,勇猛无畏。 一人髯长二尺,丹凤眼卧蚕眉,一柄青龙偃月刀,刀刀取人头。 一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丈八蛇矛,挥舞如电,杀人如割草。 两人两将,肆意砍杀,大军胆寒。 万人敌之名,万古流芳。 …… 嗷嗷嗷…… 白毛细犬踏空而行,于崇山峻岭中跳跃,遨游三界,无比神骏。 时而下海以龙为食,时而上天追凤驱凰,更入深山拼杀麒麟…… 吞星食月! 它是如此的强大,也是如此的孤独。 千百年来,从未遇到过一个同类。 直到一人身影出现,三目神威,顶天立地。 于是它便欢天喜地的奔赴而去。 …… 庄克旁观这一慕幕,已经弄清前因后果。 这里是他的紫府识海。 这些景象,都是皮影诡谲特性在其中的显化。 由于庄克之前没有完全炼化秘方,这些特性没有收束,各自为战,十分散乱。 而他所要做的就是梳理这些散乱的灵性,统合为一,臣服于他的意志。 这就是炼化秘方的奥秘。 于是他开始动作起来,手往下一拉。 刷! 识海异变,如开天辟地一般,划分两界。 一片阴沉昏暗,一面红光透亮。 戏班众角、两大武将、哮天犬纷纷望来,只见一片大幕从天空落下,正好将天地隔绝成两片。 红光罩下,大幕之后显出一尊顶天立地的身影,仿佛冥冥中操纵万物命运的至高主宰。 “日月为烛天为幕,尔等演戏吾搭台!” 宏大之声降下,如雷轰鸣。 “岂敢不尊主上之命!” “多谢主人!” “嗷……” …… 大将应命,群角拜倒,神犬啸天…… 那主宰在幕后而笑。 …… “终于成了!”庄克睁开眼来,目光沧桑一划而过,有仿若隔世之感,但看头顶大月于天轨黄道上并无多少偏移,便知时间只在一瞬间。 但他周身诡谲尽去,已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轻松,无比的轻松,仿佛之前一直背负在身上的重担终于卸下。 庄克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仍是一个阴鸷少年的模样,但面色不复之前毫无血色的苍白,透着红润,感觉终于不再是披着画皮,像个正常人了! 眉头一道紫痕竖直,仿若一只紧闭的竖眼,隐露异光。 这是诡谲灵性在身体上的显化。 这不,庄克眉头一挑,竖眼状的紫痕缓缓隐退不见。 “你好,皮影匠!” 庄克对镜,自语一声,无比确定现在自己已经正式成为皮影匠,位列修行第九品。 是的! 大道不远与人。 修行隐于世,却也从不绝于人间之外。 修行等级也以人间通俗的九品来划分,九品为低,依次升品,达至一品已然是神圣仙佛的领域了。 不同的修行道路,每一品能力都各有不同,各有称谓。 而庄克所走的这条道路,第九品则名为皮影匠。 至于第八品,他那便宜师傅一次酒后倒是失言过一次,名为“戏中人”。 再上就完全不清楚了,事实上有没有都是个谜。 这就是旁门左道的缺陷,传承短缺,法统不全,步步维艰。 就好比这炼化秘方,三教正统有历代前辈传下的真法经验,走得顺风顺水。 庄克这一步却走得步步坎坷,数次面临险境。 所幸的是,终于趟过这第一关了。 此刻,他已尽掌皮影匠的奥秘。 其实皮影匠以手段诡秘莫测著称于世,幕后黑手,防不胜防,但其实核心能力只有三个,其他只是组合出的衍生手段而已。 这三个能力,庄克称之为操弦、手办、扮演。 操弦,就是操纵丝线,隔空驱物,如控傀儡。 事实上,这个能力江湖中的杂耍艺人基本上都略有所通,但通常只能操纵十余根线,作用有限,傀儡呆板。 但皮影匠却不同,是此道的真正行家,可一分多用,手段无穷。 庄克早就达到了千丝操演的地步。 这银丝是以百炼钢丝结合十年老蚕之丝打造,兼具坚韧和柔性,一旦使出,丝线蔓延之处,皆是他意念延伸,如臂驱使,足以让一切无法反抗之物沦为自己的傀儡。 之前那人死复生的把戏,就是因此得来。 但把戏就是把戏,只能忽悠人,做障眼法,不具真正威力,对真正的修行者来说,作用有限。 此时就需要第二个能力配合,即为“手办”。 取材天地灵物,制作独属于皮影匠的手办,诡谲皮影。 这些皮影继承了原材的灵异,各具异能。 而皮影匠功能共享其特性。 诡谲皮影越多,能力越强。 但诡谲皮影制作难度之高,也超乎想象! 通常皮影匠一辈子能有两三件得意制作,就不容易了。 这不,更多的都是像那老皮影匠一样,明明身为修行者,却一生穷困潦倒,获得憋屈。 哪怕是庄克有画皮古卷这个金手指,制作的诡谲也不过正好十个而已,还要算上这只有一个的皮影妖哮天犬。 至于第三个能力“扮演”,就连庄克也不清楚了。 因为他之前也没有掌握。 这个能力,是他炼化秘方后才出现。 他只是以超凡本能觉得这似乎是一种“人戏合一”的能力,让皮影匠真身也融入戏中。 至于如何人戏合一,却也是个谜! 那就来试试! 庄克调动自身灵性,顿时眉心竖眼紫痕再现,一线幽光洒下,竟在身前投下一片半透明的影幕,像是一个神秘的门户,通往未知之处。 四周虚空中更有红光透出,照在其上。 “去!” 庄克心头一动。 嗷…… 哮天犬似乎早就等不急了,撒欢似地没入影幕中,消失不见。 庄克脚尖一点,紧随其后,顿时身影在原地消失,如入幽冥。 第十五章 通幽 夜晚的洛京,是一个不夜城! 星月在天上璀璨,人间有灯火万盏。 “喝,不喝,就是不给俺这个面子!” “客官,你不要这么心急嘛。” “老王,小点声,我相公就在隔壁!” …… 男人闹,女子笑,人间百态,洛京风华,此时在庄克眼中,俨然一副画卷。 他正处于一个无比奇异的状态之中。 于阴影中潜行,四周景物纷纷划过,明明身处其中,可以对内施加影响,却又似被一重无形之幕隔绝在外,独处一方空间,似乎根本不存在,也不受外界纷纷扰扰,有着天地变我自亘古不易的道蕴。 这是…幕后? 庄克面色古怪,“我真成幕后黑手了?这可真…说是导演,就是导演!” 由于身为旁门左道的缘故,洛京又是大虞京都,藏龙卧虎之地,庄克一向深居简出,不显于人前。 如今能这么旁若无人的观赏这洛京,倒是个难得的机会。 于是,他身形融入偌大洛京的阴影中。 嗷! 两旁景色皆成虚影,似入一光滑隧道中,不见什么动作,飞快滑行,哮天犬在前引路,庄克紧随其后。 嗖! 阴风吹过,偏僻的巷弄里,有宿醉的男子勾肩搭背,东倒西歪,酒气熏天。 突然浑身一凉,黑暗中似乎有一道透明的阴影与他们面对面透身而过,顿时如坠冰窖,感觉浑身热气都被吸走了。 明明还是初秋,天气尚存温热,但他们口鼻间吐出的气息混杂着酒气都结成了青色的冻霜。 “鬼啊!”二人吓出一声冷汗,醉意全无,鬼哭狼嚎地跑远了。 …… “咦?你看那宝象塔顶是不是站个人?”洛河之畔,水榭庭深,书生遥望,不禁惊疑,问向一旁同伴。 “那塔足有百来米高,谁大晚上跑到那上面吹风!宁兄,你一定是眼花了!”旁边有人取笑。 书生回头再看,只见塔尖高耸入云,哪里有什么人影,顿时自嘲一笑,“说的也是!或许真的是我读书太久了,有点神不守舍!” 众人会心一笑,不一会又有读书声朗朗。 却没人发现栏杆外的平静水面倒映中,宝塔之顶上赫然背手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有神犬蹲坐一旁,乖巧无声。 …… 小巷、水边、闹市…此夜,洛京各个角落都有庄克的身影划过,却没留下任何足迹。 除非他刚开始尚有生疏,气息外露,恐怕无人能察觉到其一丝痕迹。 于幕后而行,身体非实非虚之间,虽不是人间急速,但也无实物阻隔,来去自由。 不一会的功夫,他就溜达到了银花坊附近,这里是洛京城内有名的热闹之处。 已是夜晚,四周商铺、家家户户却都高挂彩灯,映照得四周透亮,真应了那一句“火树银花”。 处于幕后阴影中,却也不耽误庄克欣赏这在大虞境内盛名,常年不谢的银花灯景。 坊内大道行人水泄不通,大人带着小孩,四处游玩,欢呼声不止。 冰糖葫芦、棉花糖、果脯…各类小吃,让人挪步困难,眼花缭乱。 “灵儿,灵儿,你跑哪儿去了?别和爹爹玩捉迷藏了,你快出来啊!”突然一种悲痛欲绝的叫喊声打破了这看似人间美好的一幕。 一个读书人在人群中踉踉跄跄地奔走着,头巾已乱,慌忙寻找。 无独有偶。 人群另一个方向,竟也有妇人哭泣,瘫软在地上,“我的儿啊,你去哪了!谁拐走了我的孩子!” “孙儿,我三代单传的孙儿!你是我李家唯一的根了……”老者蹒跚,如同失了魂魄一般,逢人就问,见人就找。 …… 人群乱做了一团。 一晚上的时间竟有七八户人家都丢失了孩子,而且几乎都是同一时间,这还得了! 不时有人愤慨大骂,满是同情,“那个天杀的,拐人孩童,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兄台,噤声!”有人在旁面色大变。 “不错!”这时,竟还有人在旁附和,“你不知道这银花坊容易丢孩子是出了名的吗?” “怕什么?不就是……”有人看不过眼了,就要张口。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声。 那人手捂着脸,一脸不可思议,“爹,你打我干什么?” “不孝子,闭嘴!我们家小门小户,惹得起他们吗?你是想害我李家家破人亡吗?”老头大骂。 “可这也太丧尽天良了!”那人愤愤不平,却终究再也无言了。 …… 如此闹市一时间丢失这么多孩童,不是小事。 众目睽睽之下,其中不缺明白人,却似乎像是某种不可道明的忌讳,一旦说出就要大祸临头,一时间皆是讳莫如深起来。 众人看着那七个失魂落魄的人家,面有同情,却尽是无可奈何,谁也不敢出头。 “咦?”不远处响起一声惊疑声,无人听见。 庄克原本立在一处楼阁上居高临下静静观景,也被这动静给惊动了。 这件事不简单! 他立刻意识到这一点。 就在刚才,他察觉到了几股阴邪灵性的波动,混在人群中,颇为诡谲。 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洛京这么大,什么怪事没发生过,只要没惹到自己头上,他就懒得多管。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这么多孩子被拐走了。 庄克本能升起了浓浓的不适感,身体残存的记忆作祟。 因为他这一世的原主就是被人拐卖而流落江湖的。 原主当时岁数幼小,连身世都不记得多少了。 就连庄克也不知道这一世的具体来历,但那种刻骨铭心的痛与仇恨却流传下来了。 更何况,在拐卖儿童的贼窟里,他可是没少见过各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割舌断手、采生折割……若是拐卖的小孩子不讨喜卖不出好价钱,就会被如此对待,变成小乞儿,上街讨取人的可怜,骗人钱财,不知多少人被骗,也不知道多少家庭因此家破人亡。 所以…… “拐卖儿童的,都得死!”庄克笑了,十分阴森,更是见猎心喜。 修行者也是人。 所谓修行不过是为了最终的超脱,从而主宰自己的命运。 但若遇事就畏首畏尾,这等修行还要之何用? 再说有人仗着诡谲灵性来作案,倒也不要客气,直接夺来制作皮影,辅助自身修行不香吗? 要知道庄克本就是旁门左道,对于黑吃黑,可不仅是不陌生,而是…太会了! 诡谲作案无形,银花坊内一众人盲目寻找,始终没有半点线索,最后只剩绝望,倒地恸哭,人间惨剧。 恶人还要恶人磨! 诡谲作祟,自然也要诡谲来破解! “通幽!” 前世传说中哮天犬可是咬过那千变万化的猴头,追踪拿人,三界闻名。 庄克动用其特性,眉心紫痕如竖眼睁开,迸射一线幽光,透照眼前世界。 视线场景顿时大为不同,原本处于幕后的透明视角此时又叠上了一层奇异视线。 天地万物浮出诸多迷迷蒙蒙的色彩,红的炙热,蓝的阴寒,紫色幽深…如同一层薄薄的雾气,却又如水在流淌。 这种色彩并不给人诡谲恐怖之感,反而有着一种本质根源的气息。 万物至深至源的本质在庄克面前,揭开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奇妙的感悟升上心头,他顿时心领神会。 通幽者,洞穿幽冥,与鬼神通! 第十六章 犬神显灵 写轮眼、白眼、轮回眼、净眼、直死之眼……? 不,远远不止如此! 沉浸在这奇妙视角中,庄克古怪一笑。 这可真是…比博燃了! 只因为通幽可不止是一双眼睛洞穿幽冥,看穿虚无这么简单, 世界两分,一为三界,一为幽冥。 三界为物质界,为造物之形。 幽冥为虚无界,为造物之影。 幽冥不具实体,仿佛法则未开,渺渺茫茫,充满着种种不可思议,不可以常理度之,却蕴含了天地万物运转之根本轨迹,传说中为鬼神居所。 通幽之下,幽冥之界在庄克视线中揭开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更升起了一层玄之又玄的感悟。 他是作此理解的…… 这三界如果是电子游戏塑造的“我的世界”,那么这幽冥就是游戏的代码和程序,看似虚幻不为真,却是表象世界之本质。 通幽之力,能让肉眼直视万物本相,与传说中的鬼神沟通,更让身体飘忽,与幽冥同化,只待功力日深,就能漫步其中,渐渐与鬼神类同了。 这可比任何花里胡哨的眼睛从本源上高了不知多少层次。 按照此世修行划分,前世那些幻想中的灵眼最多只是法术层次,或许能力诡异,威力惊人,却不涉及修行本质。 而通幽已然是道术层次了,直指大道本源。 这不,单看灵视这一点,通幽也丝毫不弱。 此时庄克看到的天地万物诸般色彩,迷迷蒙蒙,不是他物,正是“炁”! 修行有言:炁体源流。 炁是万物本源,天地万物大到日月星辰,小到花鸟鱼虫,都是不同之炁的组合而已。 皮影妖啸天犬共享的通幽之力,让庄克如开幽冥之眼,洞察万物之炁。 这一点与此世一些修行流派独有的灵视很是相似,却又远远胜之。 依庄克推测,或可与道家天目、佛门心眼、儒教重瞳相媲美。 而通幽真正的能力,又远不止于此,还有诸多未解的潜能。 但此时此刻,来不及再多做挖掘。 深夜的洛京并不平静。 银花坊内恸哭声不绝,闻者伤心, 旁人想要帮助,也是有心无力。 唯有一双幽幽目光在他们身上一扫而过。 “果然!”庄克眸子一扫,就在这些丢失孩童的人家身上发现了无人可见的诸多邪恶之炁,光斑混乱,污垢不堪。 “去!”他一声喝下,一旁啸天犬早就按捺不住,跃了出去。 在这“扮演”状态下,似乎连细不可见的丝线都不用了,以无形意念为线,哮天犬所到之处,即是他意志之蔓延,感知相通。 似乎与哮天犬一起入了戏中,体会人生百态,品味众生悲喜。 奇妙的感悟升上心头,却一时无法用言语说明。 这就是“扮演”的奥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庄克却有些明了这人戏合一到底是一种什么状态了。 那就是…… 人间为舞台,他为幕后手,更为戏中人! 哮天犬一跃出去,就脱离了幕后这诡秘状态,迎风见长,化作几乎等人高的巨犬,一下子显现在众人面前。 “快躲!好大一只狗!” “好俊的一只细犬!” “谁放出来的?如此猛犬,当街闹市,还讲不讲公德心?” …… 银花坊内更加混乱,惊恐、赞叹、愤怒…皆有之。 而哮天犬却不理会,只是鼻子一嗅,瞳孔中满是跃跃欲试和按捺不住的凶残,四肢迈开,如同幻影一般窜了出去。 …… “来一来,看一看啊!路过不容错过啊!” 此时银花坊道路另一端,热闹非凡。 一块偌大场地已里里外外挤满了人。 “看戏了!看戏了……” 小孩、大人众多,擦肩摩踵,只为看一老汉表演。 老汉身披彩袍,头顶尖帽,面目滑稽,跳着怪异的舞蹈,身后早已跟满了追逐不停的小孩。 老汉随手往空中一抛,就见凭空有糖果、木马儿等孩童喜爱之物洋洋洒洒抛出,引得小孩子大呼小叫。 这还没完! 滑稽老汉背后不过一个冬瓜大的破旧布袋,却似内有乾坤,不停从中掏出鲜花、彩蝶、锦囊……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如一个无底洞。 “彩!” “好戏法!” “真异人也!” …… 大人鼓掌,小孩叫好不停。 滑稽老汉目光无声地扫过围在自己身边的小孩,得意中渐渐流露藏不住的恶意。 嗷! 一阵低闷如雷的吼声突地响起。 一条白毛细犬高高跃起,如横飞空中一般,从众人头顶跳下,落入场中。 “妈呀!”如此等人高的巨犬,常人哪里见过,望之生畏,顿时慌忙后退。 细犬哪里理会众人,一见滑稽老汉,瞳孔中已尽是凶残,如见美味猎物,忍不住地舔着獠牙,下一刻身作一道白色闪电,直朝滑稽老汉扑去。 “好狗!”恶狗扑来,滑稽老汉竟是不惧,冷笑一声,眼神凶狠贪婪,猛地将布袋放下,猛一拉开。 哗! 布袋大开,洞口黑漆漆如深窟,透出诡秘的邪力,黑色浓稠如实质,旋涡般飞转,让人看了头昏目眩,似乎灵魂都要被吸扯入其中。 其中更有阴风呼啸,呜呜作响,如鬼哭哀嚎,要将眼前之物吞没其中。 哮天犬身形在空中一滞,但下一刻双瞳就迸射幽光,如无形利剑,一下子破开阴风呼啸,扑到了身前。 “什么?”一向无往不利的布袋彻底失效。 滑稽老汉顿时慌了,陡然身子一缩,周身衣衫凭空落地,只见一个老鼠似的黑影就要钻入人群中不见。 但狗眼锐利,最擅盯人。 这金蝉脱壳的戏法哪里有用? 嗷呜…… 哮天犬凶狠咆哮,电射一般就追了上去,口水森森,利齿如戟,露出恐怖本相。 一张血盘大口咧开到牙根,吞鲸食象,一口之下,无物不吞。 咔擦! 一声惨叫随后戛然而止。 老鼠似的黑影被一口吞下,细犬站立当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大口咀嚼起来,咔擦作响,眼睛眯成缝隙,很是享受。 众人在原地楞住了,足足有好一会才反应归来,一下子炸开了锅,四散而逃。 “吃人了!” “巨犬吃人了!” “犬妖,这是犬妖……” …… 白毛细犬横眼看着众人,目光凶戾,毫不理会。 随后它大嘴张开,很是嫌弃,稀里哗啦吐出一堆物事。 滑稽老汉浑身彩衣成了破烂,佝偻在地上瑟瑟发抖。 那奇异布袋已成了一地碎布片,里面装着的东西全部散落在地。 丝绸、首饰、珠宝…一时间珠光宝气耀眼,吸引住了正在逃走的众人。 “咦?这不是我家被偷的三尺蜀绣吗?” “这凤簪是我娘子的啊!” “这是我家祖祖辈辈传下的夜明珠,怎么在这里?” …… 人群中不断有人惊呼。 “灵儿,我的女儿,你在这……” “我的儿子,娘找到了你!” “孙儿,要是再找不到你,爷爷也不活了!” …… 这时突听喜极而泣的声音,一群人影扑了上去。 满地布袋破碎后掉落的物事中,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赫然是七个麻袋,每一个都露出一个面色苍白的孩童,双目紧闭,陷入了某种深沉的昏迷中。 此刻被亲人叫醒,他们悠悠睁开眼来,迷茫地看着四周,一双双惊诧错愕的目光正在看着他们。 当看到那一张张最为亲近熟悉的面孔,他们这才后觉后觉地哇哇大哭起来。 “爹,灵儿好想你!”小姑娘哭得撕心裂肺,可爱面孔都可怜巴巴地皱成了一团。 “娘,就是这个大恶人,拐走了我!”有小男孩勇敢,站起来狠狠地踢打着那滑稽老汉。 “爷爷,对不起!我不该吃这个恶人的糖果,只是舔了一下我就昏迷了!”有乖巧早熟的小孩子擦去爷爷的泪水,愧疚道歉着。 …… 一时间家人团圆,上演了人生由悲转喜的美好一幕。 真相一下子大白了。 在场之人哪里还不明白。 “好啊,就是你这个老汉偷人孩子!” “该打!” “押送他见官,人贩子,都得死!” ……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之前讳莫如深,不愿强出头,是因为心有忌惮,捉不到恶人沾了一身腥。 现在凶手就出现在眼前。 他们回想起来,后怕之余,更是大怒。 这滑稽老汉迷惑人心,别说孩子就连他们都被骗得团团转。 要知道这些可有他们的孩子啊! 要不是这神犬捉凶,后果可怕,怎能想想? 众人气得身体打颤,不敢多想了。 群情激奋之下,那还忍得住,更是一拥而上,疯狂痛殴起来。 砰砰砰…… 拳打脚踢之下,不一会那滑稽老汉就奄奄一息,不成人形了。 嗷! 低音炮似的闷吼。 白毛细犬昂着头颅,推众而出。 众人既惊且畏,直到那巨型身影如白电一般,消失在道路尽头,也没有过多反应。 实在是从神犬出现,到食人惊骇,再到吐出凶手……不过短短一瞬间,喝完汤的功夫,局势反转之快,让人目不暇接,不知如何应对。 等到终于回过神来,事件已经尘埃落定了。 千言万物,到了口中,一时不知如何表达,最后只化作千感万谢的一句叹息。 “犬神显灵了!” 更有人摇摇跪地而拜。 却无人发现,犬神跟一无人可见的背影飘然而去,轻笑融于风声。 “好狗!” 汪! 第十七章 江湖春典 不愧是皮影妖! 走在回去的路上,庄克笑摸哮天犬狗头不语。 哮天犬果然不是一般诡谲皮影可比的,一朝放狗,抓捕贼凶,一击就中。 能力之强,灵性之巧,还在庄克预料之外。 其他诡谲皮影,蕴含灵异,必须他亲自提线操作才能发挥完全威力。 而哮天犬光凭自身灵性,自主行动,也是凶威赫赫。 唯一不美的是,那滑稽老汉虽然是个有些小术远未入道的江湖骗子,但那乾坤布袋倒是个稀有的宝物。 若是能得到,可就更完美了,说不定能制作一件奇异的皮影道具,可惜落入了狗肚子里。 似乎察觉到了主人面色不善,一旁一向凶恶的哮天犬呆萌地哈着气,抬头一脸讨好。 “你这个贪吃狗!” 庄克笑骂一声,不过倒也不是没有收获。 他明显感觉到哮天犬这皮影妖体内的灵性又增强了。 “吞灵吗?” 他第一时间就联想这哮天犬的第二灵性。 如此看来,这是一种强行吞噬其他灵性为己所用的能力。 前世传说中,哮天犬可是三界有名的凶物,以龙凤为食,吞星贪月。 庄克在制作皮影妖的时候,观想哮天犬的神韵将着一股意志注入其中,以妖之秘方具现,从而诞生出了这等诡谲的特性。 庄克自然也共享了这一特性,但人身羸弱,贵在纯粹,贸然吞噬其他灵性,只会堕入道化失控的深渊,万劫不复。 但皮影妖本就是怪物,却是不怕,又有庄克这主人掌控,岂容它造反? 如此一来,让这哮天犬以吞灵特性不停壮大,未来如何,就当真不可估量了。 看来对这哮天犬的潜力要重新估测了。 想到这,庄克看向它的眼神变了,眼眸眯成月牙。 呜呜呜…… 不知为何,哮天犬却觉得此时的主人好像比之前不做人的样子更加可怕了,呜咽着退后。 却见一双黑手破空而来,带有某种无可反抗的异力,逃无可逃,一下子就按在它狗头之上。 狗头左摇右晃,毛发散乱。 哮天犬只被褥得眼耷舌歪,生无可恋。 却见那好生可怕的主人正笑眯眯看着它。 “好狗!” 汪…… 哮天犬歪着头,狗生脑袋第一次出现了一连串的问号。 “咦?”庄克笑容陡然一收,冷冷盯向四周,就见不知何时四周各个巷口都走出身影。 手持算命幡的干瘦老道、挑着沉重扁担的麻衣货郎,浑身草药味的乡下郎中……足足有五位,衣装怪异。 好家伙,一时间竟似有江湖下九流开集会的意思了,更隐隐从四面八方包围住了哮天犬。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走!”庄克低喝一声,哮天犬立刻听命,化作一道残影溜了出去。 “追!”下九流们一时间措手不及,没料到自己等人还没做什么,这妖狗就溜得如此之快,又惊又怒慌忙追了出去。 “坏了我等好事,想走?” “好狗,被我逮到了非要拔了你的皮不可!” “好久没吃狗肉锅了!” …… 这些下九流周身裹挟着道道阴煞黑气,穷追不舍,叫骂不停,显然对哮天犬坏了他们的好事,恨得咬牙切齿。 却没发现,一个若有若无的身形没入阴影中正在他们身边若即若离,将这些谩骂都收入耳中,目光意味而深长。 下九流们从四面八方围堵,一时间哮天犬左冲右突,处处受阻,渐渐被逼到一处陋巷里,钻进了一个废弃的破院中。 “这是一条死路!它无处可逃!”下九流们大喜,纷纷跟上。 小院荒废已久,处处充满了灰尘气息,蛛网密布。 下九流们志得意满地追入其中。 只见哮天犬目射猩红凶光,正躬身低吼,做出正在蓄势待发扑出的姿势。 狗脸上带着狡黠和狰狞,哪里有半点狼狈逃窜的神情。 竟能从狗脸上看到这么人性化的神情,真是妖孽! 下九流们本能升起荒谬之感,下一刻警觉心大起。 “不好,快逃!我们上当了!” 啪啪啪…… 四周门窗,如同被一只无形的鬼手推动着,纷纷关闭,将他们困在其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一声轻笑在空中响起。 “关门,放狗!” 嗷呜…… 早已按捺不住的哮天犬听到命令,顿时高高跃起,如山巅猛虎一扑而下。 “啊啊啊……” 随后,一阵凄惨至极的笑声就封闭的屋中传了出来,在空荡荡的破院陋巷里回荡,传出去不知多远。 可惜这里早就无人,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只有偶尔几个醉汉昏不择路地路过这里,连宿醉都吓醒了,连滚带爬哭爹喊娘的跑远了。 大月高悬,素白光华照得此地越发惨淡,一个身影立在房梁上,静观此幕,周围一片清冷。 “阁下,三教九流江湖客,天南地北一炉香!同为修行中人,我等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故与我们作对?” 这时,一声沙哑声响起。 庄克闻声望去,就见不知何时一个长衫中年人缓缓踱步而来,双手相握,大拇指高高翘起,摆出一个烧香拜佛的奇怪姿势,拱手一礼,遥遥而问。 江湖春典! 庄克心头警铃大作。 自幼在江湖中闯荡,他自然对这江湖投石问路的春典暗语不陌生。 要知道江湖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而三教九流也是有层次的。 有外围那些喊打喊杀不入流的小喽喽,或者浑水摸鱼的杂鱼,但真正门内的人都是有名有姓,天南地北,各有来历。 同在江湖吃饭,又各有手段,拼杀起来相互忌惮,自然是以和为贵,同烧一炉香,若非万不得已,是不会撕破脸皮的。 不然冤冤相报何时了,谁都讨不了好。 这就是江湖,看似混杂,处处犯禁,却又有无形中的规矩,千百年来相传,不会轻易打破。 正是那一句“三教九流江湖客,天南地北一炉香”的本义。 这长衫神秘人悄无声息靠近,行踪诡秘。就连庄克也没第一时间发觉。 通幽视角下,庄克更是从对方身上发现五彩斑斓之炁,混乱污垢,阴浊不堪,令人皱眉。 如此混杂之灵性,超俗修行中人早就道化沦为诡物了。 偏偏在此人身上以一种无比莫测的方式结合到了一起,环环相扣,诡谲互克,结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并且气息之强,更在庄克之上。 此人是个入道修行者。 庄克无比确定,这长衫神秘人一定完全炼化了秘方,只是不知道又是哪一流派了。 要知道不同流派修行者,能力千差万别,诡秘之处更是匪夷所思,防不胜防。 若是事先不弄清楚,谁也没有必然把握一定能胜。 之前那美人狈何其强悍,狼面人身,统御群狼,就是这么被庄克阴死的,就连妖之秘方也被夺走了。 庄克作为幕后黑手,自然也是深谙诡秘之道。 而且自己身处幕后,这人竟能发觉自己存在,更是令他忌惮。 无形中,庄克已处不利的局面。 想到这,他不动神色,没有第一时间应答,暗暗打量起来。 这一看,就发现了奇怪之处。 这来者视线空洞,似乎有点眼神不好,明明是对着自己的方向不假,却视线焦距直直盯着地面,却不知道自己正站在屋顶上看着他。 这修行者眼睛散光? 庄克只感荒谬,但随后摇头。 修行之人一旦吞服秘方,就会脱胎换骨,有重塑肉身的机会。 这一点他是亲身体会过的,此人怎会给自己留下这么显眼的破绽,除非这就是他修行道路所必需付出的代价。 但这么小的代价,也太过儿戏了,太过小看修行秘方的可怕之处了。 哪家秘方如此之坑? 庄克不会这么天真,那就一个可能了。 他不禁反喜,眉心竖眼状紫痕无声隐退,没入皮肉深处不见。 久久没有答应,长衫神秘人暗自恼怒,正待发作,突然面色大变,向四处不停张望,警惕之声,问向四周。 “阁下藏身于后,不守江湖规矩,春典不应,行为也未免太过鬼祟,不守道义了吧!” 他越是惊怒,庄克处于幕后,心头就越是大定。 此刻他终于确认,这长衫神秘人虽来历不明,手段隐秘,但他皮影匠的本事也不是吃素的。 这长衫神秘人根本无法识破这幕后状态。 只是之前自己一直使用通幽之力,气息外露,让他看出了端倪。 一旦回归幕后,这人又彻底抓瞎了。 无形中,庄克又扳回一城,以逸待劳,再回主动局面。 庄克姿态从容,当听到这场上神秘人怒问四周,以道义规矩压人,又阴阴一笑,怎会惯他。 有声回应! “仗义乃是江湖客,岂可钓誉做魍魉!对于尔等这些拐卖儿童不仁不义的畜生之辈,又有何江湖道义可讲?” 声从四面八方而来,不知来处。 长衫神秘人面色阴沉如水,更是恼怒。 这人反客为主,春典暗语相应,分明也是正统江湖人,更是撕破脸皮,直指他这一行的阴暗把柄。 他心头顿时大恨,声音也阴测测起来,“看来阁下是要不死不休了!也好,我本不好斗。 阁下既然划下道来,就请报出名姓! 在下,丐仙门,金无命,不杀无名之辈!” “你问我是谁?”一声冷笑。 声从背后而来,事先却毫无察觉。 金无命心头大骇,向后而望,就见阴影中显现一道背影,转身望来,面带脸谱。 赤脸威严显金光,仪容清俊貌堂堂。 两耳垂肩眼角扬,第三天目射奇芒。 “吾乃灌江口二郎显圣真君!” 第十八章 吾乃灌江口二郎显圣真君 哮天犬出世,二郎神还远吗? 庄克刻意显露踪迹,面带脸谱而扮演,眉心紫痕正如神话中二郎真君的第三目。 无形幽光锁定之下,金无命身体僵直,顿时只感压力山大,有种浑身所有隐秘都被彻底看透的寒意,难以动弹。 而听到对方所报名号,他更是心沉谷底。 “灌江口二郎显圣真君?!”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虽不知是何方神圣,但这名号蕴含之真意却让人不思也感到极恐。 灌江口是何地? 从未听过! 神圣封地? 二郎这个也好理解,家中二男也。 而就是这“显圣”二字,可就极为恐怖了。 圣,神圣也! 修行者在凡俗眼中,常视为神佛仙圣之流。 但凡俗蒙昧,金无命可不会如此无知。 事实上,六品以下的修行人只能算作有怪谲手段的奇人异士而已,但还远没脱离人的本质,也会生病饥饿,寿元有限。 一些手段常人看来神乎其神,匪夷所思,但其实使用条件限制颇多,看穿底细,并不深奥。 这如何称得上显圣? 至少达至中三品,诡谲灵性异化全身,改换生命本质,随心所欲施法,举手投足级莫大威能,才能搭上“显圣”的边。 金无命一瞬间有掉头就走的冲动, 但他也是一个老江湖,自然不会被一个名头给轻易吓走,硬生生扼制下来。 只是这最后“真君”二字可就更吓人了! 修行以三教正统为贵! 据他所知,道教修行第六品即真人! 真君,真人之君,又处何等地位,何等品级? 金无命也是不知,但想一想也知背后蕴含的恐怖,面色阴晴难明。 庄克藏于幕后,见这金无命神态失控,并无多少以外。 只因他可不认为一个“二郎真君”的名号真能唬住一个入了品的修行者。 对方早晚会反应过来。 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一个名号而已,若能让人心神错乱,何乐而不为? 真则假之,假者真之! 这不也是扮演的真意吗? 庄克心思清明,对扮演又多了更深的一重领悟,似乎与皮影匠诡谲灵性越发相容,掌握起来越发有种从心所欲之感。 他沉寂其中,敌势不明,也不急于动手。 空气一时安静了下来。 庄克藏于幕后不慌,金无命却没这么好受了。 显圣真君? 虽然不认为此人真的是什么真君修为。 江湖人最重名号。 这么大的名号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担得起的。 贸然动手,对方是假的也就罢了,若是真的…… 脸皮或者性命,金无命一时也不敢妄动。 嗷呜! 犬吠凶残,不远处陋巷破院内惨叫声不绝,让金无命更是心烦意乱。 “落魄幡,我的落魄幡竟然失效了!” “挑山担也无用!这是什么妖犬?” “主上,救救我等!宝物都不管用!” …… “一群成事不足的废物!”金无命冷哼一声,面沉如水。 骂归骂,但他也清楚自己这些手下不是善茬,虽不是真正的修行者,但因是自己的“道具人”也各有诡秘手段,再加上身怀“道具”,也常在洛京内显现神通,人称之为异人。 现在却如此狼狈! 这才多久,就纷纷直喊救命。 光是一条狗,就有如此神异。 其本人又会如何厉害? 此时见对方虽显现踪迹,但仍处于一种缥缈状态中,虽在眼前,却又似远在天外,难以窥探。 金无命面孔微微抽动,心中只剩下忌惮。 他拱了拱手,陡然赔笑似地开口了,“原来阁下是二郎真君,真是久仰、久仰!今日实是一场误会,晚辈愿意赔罪。若是真君赏脸驾临,我丐仙门才真是蓬荜生辉了!” 金无命话语再次点出了“丐仙门”三个字。 呼……轻轻喘了一口气,庄克于幕后心头也是一松。 对方虽明显有了退意。 但就此答应下来,可就上当了。 退缩之余,这金无命也在无形中试探,点出自己丐仙门这一背景,以势压人,观测自己对其的态度,窥探虚实。 既然如此,就更不能让他得逞了! 丐仙门吗? 原来是丐帮中的修士! 结合之前那滑稽老汉的犯罪手段,他顿时有了思忖。 丐帮一向号称为天下第一大帮,倒也名副其实。 但这个第一,却是从数量而言。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大虞乞丐无数,遍布各地,每个乞丐都是天然的丐帮中人。 以人多势众,消息灵通,丐帮第一,绝不为过。 甚至有些明明不是乞丐的人,也投靠丐帮势力,混入其中,因此分出净、污两派。 丐帮鱼龙混杂,邪魔外道也是最多,藏污纳垢,不事生产,懒惰成性,是世间最为阴暗之所。 丐帮之人乞讨为生,居无定所,往往查无可查,因此拐卖儿童,采生折割就成了丐帮最大的收入来源。 而这丐仙门就是乞丐修行者组成的组织,换个名字而已,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他。 终于找到凶手了! 庄克目光剧缩,但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现在九品皮影匠的他,还不足以撼动如此庞大势力,但更不能露怯! 庄克可没忘记自己在扮演二郎神。 出戏、笑场、失控…这可不符合演员的自我修养! 若是真正的二郎真君会怎么做呢? 庄克体会角色之精神,渐渐更深地代入其中,进行更深的扮演。 于是…… “仙者,一人一山也,品行高洁。丐帮之人,也能称仙?” 此人竟然视我丐帮如无物! 金无命形先是本能愤怒,随后心头升起深深地寒意。 只因它,不,祂回应的不是丐仙门,而是丐帮! 一眼就看穿了丐仙门的来历…… 但此时不作回应,跌了丐帮的名头! 到时候门中归罪下来,可就不好受了。 而且那五个废物手中的“道具”事关自身修行根本,必须收回才行。 金无命佯装愤怒道,“真君,如此托大,竟敢无视我丐帮?还请划下道来,不然我丐帮也不是好应付的!” 他以丐帮名义作为威胁,再次试探二郎真君的背景。 出乎金无命意料的是,他只是试探一问,眼前这三目真君竟真的回答了,或者说他不屑于隐瞒。 金钟大吕之声回荡四周,似从天外传来。 “吾乃天庭昊天至尊玉帝外甥,杨戬是也!” 天庭! 玉帝? 外甥! …… 此时金无命耳旁如有天雷滚滚,脑海一片空白。 这话语中信息量太大了。 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结合在一起,就让他胆颤不能。 不是他胆小,而是这是一个天人感应,道法显圣的世界。 名讳道号,可不是能瞎起的。 言语封正,冥冥有感。 人之一语,可为妖魔正名。 天庭? 以天为名! 只听说过远古妖庭曾统御诸天三界,妖神无数,但从立意上输了这天庭何止一筹! 什么门派或者隐秘结社,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起这种凌驾众生之上的名字,不怕被天下围杀吗? 玉帝? 从所未闻。 但玉者,修行之上上品,以帝为名,与神圣无异。 这玉帝就是天庭组织的老大,而这二郎真君是他的亲外甥,明显也是天庭组织的一员大佬。 只是令他觉得奇怪的是,既然是亲外甥,为何这二郎真君说出这“玉帝”二字名讳的时候,总有种不加掩饰地咬牙切齿。 难道…难道,这二郎真君还有谋图篡逆之意? 玉帝,号称“昊天至尊”,他都敢谋反! 这二郎真君又该是多可怕? 这就是大佬的恐怖世界吗? 猜出了这一真相的自己,若是被二郎真君看出破绽了,下场会怎么样? 金无命身子不由打了个哆嗦,不由深深低下头来,不敢让对方看到自己神情,内心更是疾呼可怕,早已升起了浓浓的后悔之意。 自己非要嘴欠,多此一问,得知了这些不该知道的隐秘。 修行有大恐怖。 知道的越多,自身就越是危险…… 冥冥中,金无命有种大难临头之感,感觉自己陷入一个巨大的麻烦之中。 但唯一有所收获的是,就是知道了这二郎真君的真名,为“杨戬”! 金无命神色阴晴变化,庄克始终静观其变。 只因表演效果已经达到,作为一个合格的演员,就必须克制表达欲,免得物极必反,造成出戏。 接下来只等其效果发酵就好了。 果不其然,金无命咬了咬牙,恭声开口了。 “无知小辈,冒犯尊神,实在不该!还请尊神高抬贵手,愿…愿以宝物奉上!”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了多少谈判的筹码,只希望以宝物来打动这二郎真君,从而收回那事关他修行根本的“道具”以及下属的“道具人”! 他满怀期待,回应他的却只是一双毫无波动的目光,对其话语中的宝物根本不在意。 金无命也并不意外。 对方身份尊贵,瞧不上自己这个邪魔外道的东西,也是正常。 看来只有下血本了! 他咬了咬牙,在怀中掏取许久,最后郑重从怀中取出,献宝似地呈现上来。 透亮清澈之光一时透照四周,遮过了星辰之色,与明月争辉。 珠子内外剔透,内有水流波动,更有一细长身影在其中游走,鹿角、鱼鳞、鹰爪…宛然一条小龙,腾挪翻滚,如是活物。 “在下有龙珠一颗,还请真君笑纳!” 第十九章 人戏合一,邪修献宝 龙珠? 庄克一眼望去,大感意外。 龙好淫,与鸟兽鱼虫繁衍,衍化出无数只龙族血裔,理论上皆有返祖归源,成为真龙之望。 而龙珠就是龙裔一身精华所化,凝聚了其所有超凡灵性,是天生的龙之秘方! 据说龙每突破境界,都会凝结成一个单独的龙珠。 若是九珠齐聚,就能身化祖龙,位居顶尖神圣之列。 庄克只是目眩了一会,随后就回过神来,觉得不对。 那五个下九流,只有一些诡谲法力,入品修士都算不上。 这金无命怎会舍得拿出龙珠来换? 要么是那五个下九流身上有隐秘,与他有什么重大关系,要么这龙族就是…假的?! 通幽! 庄克眉心竖眼状紫痕再现,幽暗洞彻之光望去。 那龙珠见之夺目,清澈透亮,内中小龙每每翻滚,四周就升起薄薄雾气,有汇聚风云凝聚水汽之象。 云雾翻滚,隐现龙吟。 风从虎,云从龙。 好宝物! 庄克暗赞一声,视线凝聚,就往更深处去看…… 来了,来了! 金无命心头剧跳,那种被看穿一切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似乎再无秘密。 他难免忐忑,该不会…… 果不其然, 一声冷哼,“这就是龙珠?” 金无命咬了咬牙,“真君息怒,这不是龙脉正支的蛟龙珠,而是旁支的鱼龙珠!” “还在诡辩?”二郎真君一声怒喝,口鼻间迸射红光,似火焰喷吐,“天目之下,魑魅魍魉,统统显形。 这分明是一颗聚水珠,内刻云纹龙篆,骗得了他人,岂能逃过吾之天目?” 看出来,他真的看出来了! 被一语揭穿,金无命吸了一口凉气,本能叫屈起来,“真君息怒,在下也是被骗而来。这伪龙珠是我从旁人哪买来的!请再给在下一次机会,另有他宝奉上!” 说罢,他佯装寻找起来,心早已沉入谷底。 真君之名,名副其实,果然是道家修士! 这伪龙珠是他精心伪造的得意“道具”,出去骗取钱财,少有人能看破。 没想到今日被这二郎真君一眼就看穿。 道家天目,盛名在外。 他没见过,但也听说,天目位居天灵中央,洞察周天之物,还原本来面目,无往而不利。 如此种种描述,说得不就是这二郎真君天灵上的第三只眼吗? 金无命手不禁发颤。 他慌了! 三教正统修士底蕴深厚,背景各个吓人,不是他这个邪修能得罪得起的。 而且还是这等功力高深的前辈,哪怕是丐帮知道了也不会为他出头。 金无命暗暗叫苦,发现自己陷入了无比尴尬之地。 但他更不理解的是,这洛京为大虞京城,帝王龙气坐镇,除非被册封为国师,能借助国运修行龙虎玄煞。 不然越是高端修士,受到的压制越大,寸步难行。 怎么来了这一尊道教大佬? 不对! 道教有四道龙脉秘术,分别是扶龙、斩龙、屠龙、从龙四术。 这二郎真君又是那一脉? 此大能突然降临洛京,不会与皇室乃至当今圣上有关吧! 丐帮消息灵通,一想到最近门内关于皇城内的种种诡异传闻。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这二郎真君莫非是为了…… 金无命手脚发颤,此刻无比后悔感觉自己陷入一个巨大旋涡之中,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谁能想到只是拐卖几个儿童而已,竟会惹来如此大能! 但哪怕要金盆洗手也是能侥幸回去之后的事了。 金无命强行镇定下来。 当务之急,那五个属下是他这一脉修行的“道具人”,事关修行根本,人必须得救。 见这金无命陷入纠结中,庄克也乐见其成。 随着扮演进度越发深入,他渐渐代入并且沉浸在二郎神这个角色当中,体现到了演技三昧的真谛。 每一个故事都有主角。 主角的存在感是故事世界的中心,是其他角色无法媲美的,必有过人之处。 而扮演就是让庄克代入主角以及其他类似主角的经典角色,体味他们的人生,先是以假乱真,最后化假为真,最后真的拥有主角的能力。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修行本质不过是就是炼假修真。 不同道路炼的“假”各有不同,道教炼气、儒教明心、佛门参禅。 而皮影匠的道路则是…人戏合一! 没想到只是一次黑吃黑,却借此领会了人戏合一的精髓,还真是多亏了眼前这金无命。 庄克沉浸在这玄之又玄的体会中,更加钻研演技的自我修养,方法与体验。 嗷! 一旁紧闭破院中,厮斗声不止,哮天犬吼声气势越发凶悍。 而反之那五个下九流却气息越发减弱,以致连呼救声都发不出了。 金无命与他们有无形气息相连,能清晰察觉到他们处于何等险境之中,随时都可能丧命,内心越发急迫起来。 最后他满是肉疼地取出一个灰扑扑的袋子,往下一倒。 咚! 重物坠地之声,地面震了一震,被砸出一个醒目巨坑。 庄克眼皮微跳,目光扫去,只见这竟是一块看上去其貌不扬地铁锭,只有拳头大小,密度之大,无比骇人。 在他通幽注视下,那斑驳石壳缝隙中有星星点点的荧光闪烁,如群星光辉,清冷透彻,却又肉眼几不可见,分明是一件自晦的神物。 金无命献宝似地道:“真君,此物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一声淡淡之声,“星辰陨铁!” 金无命话梗在喉,再说也不下去了,更不知为何在这平静语气中听到了浓浓的嫌弃。 这可是星辰陨铁啊,据说是太古年间星辰衍化的残余物,从星空坠落而下,落于人间,蕴含星辰异力,是用来打造神兵利器的异宝。 他人求之不得,却被这二郎真君如此无视。 果不其然! 二郎真君看了一眼,就挪开目光,“你难道以为我天庭会缺此物?” 金无命眼皮直跳,深深吸气才让自己惊骇得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脏落回原处,但仍是可听到咚咚作响之声。 这句话的信息量极大! 天庭难道在天上,所以可以肆意捕获星空中飞窜的星辰陨铁这等异宝? 那岂不是传说的大日庚金、太阴月尘、天河真水…这等稀世之宝,也是予取予求? 修行依仗不过财侣法地四字。 这天庭独占星空资源,底蕴之深,又会达至何等恐怖境地? 恐怕三教祖庭,也不过如此吧。 想到这,金无命连忙低下头,生怕被对方从自己神情变化,看出自己已经推测出了这一恐怖真相。 要知道,在这隐秘暗流的世界中,知道的越多,危险就越多。 “真君赎罪,是在下班门弄斧了!”金无命恭声道,随后小心翼翼再次打开那灰扑扑却似乎可以容纳万物的百纳袋将星辰陨铁收了回去。 不知不觉,他态度之恭敬,卑微到了尘埃。 庄克忍着肉疼,默默看着这一幕,脸谱神情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冷漠,如神明于云端俯瞰人间。 二郎神的人设不能塌,不然这可就他这个演员的失误了。 这星辰玄铁看似诱人,却也极为烫手。 他现在的优势是处于幕后状态,让对方看之不穿,猜之不透,才能维持二郎神人设对其的巨大震慑。 若是贪图这宝物,必然要显形来拿。 若是被对方看到了破绽,露了自身的底细,可就得不偿失了。 最关键的是,此时哮天犬皮影妖正在捕猎那五个下九流。 他还需要拖延时间 那五人身上各有异宝,未必不会比这星辰玄铁更香! 虽不知其中缘由,但这金无命越想赎回这五人,自己就越不能让其得逞了。 如果所料不错,这金无命接下来又该献出更珍贵的宝物了。 随后。 “真君请看,此物名为辟火珠!为海底真水精粹所天然凝结,行走火海之中,阴水护身,如履平地,乃是护身斗法之奇珍异宝。” 这一次,金无命不等眼前这二郎真君看清此物来历,就坦白似地抢先道尽此物来历。 呼…… 庄克暗暗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这辟火珠他还真不知来历。 虽然通幽之下能看穿此物内具阴煞,似水流动,形成一层密无缝隙的灵罩,或许有避火之力。 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他的见识还远远不够,具体真猜不出是何物。 没想到这金无命倒是乖巧…… 庄克失笑一声,随即开口。 在金无命眼中,只见这二郎真君看都不看这辟火珠一眼,声无波澜。 “此物何用?” 金无命眼皮一跳,怎会不明白这四字中的含义。 火法是术法中最为强悍的一类,杀伤力巨大,为众多修士所惧。 辟火珠这等天生火法克星的异宝,价值连城,竟也不被这二郎真君看在眼中。 难道他天生就具有避火不坏之身! 这二郎真君修得是号称能万劫不坏的道家玄功? 看到的越多,他越感这二郎真君的深不可测,如神如渊。 于是他仔细想了想,很是心疼地又取出一通体焦黑的朽木,却有掩盖不住地正大刚阳之炁。 “真君,那么此物如何?此为……” “区区雷击木,不值一晒!” 雷击不死,木者长生,降魔神物,这也不行吗? 金无命只感自己的身价都快被掏空了,在百纳袋中又继续费心寻索起来。 …… “此物为避尘香,可御外魔入侵!” “遇山开山,遇水分水,遇魔降魔!何须此外物!”二郎真君哂笑一声,懒得多言。 …… “真君,此为天池雪莲!” “外命内性,自得长生。何须此物?”二郎真君言语赫赫,字字如金。 …… “那这悬空石如何?” “奇妙小物,不堪大用!”二郎真君不屑一顾。 …… 不知何时,金无命额头已尽是冷汗,他不断取出各异稀罕物事,将自己的家底彻底掏空。 而每一次满怀期待回应的都是无比辛辣的评价。 这些举世稀有的宝物,在二郎真君口中,愕然一文不值。 庄克渐渐与二郎神人戏合一,不分彼此,完美演绎出这三界战神的尊荣气质,再无破绽,给金无命无形之压力,越来越是巨大。 直到最后,金无命已然绝望,自己真有异宝可以打动眼前这道教大能吗? 既然如此,只有…… 他陡然一下狠心,小心翼翼取出一水晶罗盘上献上前来,上有河图洛书八卦图案,静静流转,上对天星,下应河川,玄之又玄。 罗盘中央赫然无声漂浮一枚圆溜溜的紫金丹丸,天然生出龙文鸟篆。 小小丹丸,此时在通幽视线中,却是灵性深藏,汹涌浩瀚,如日月夺目。 “真君,此为风水师之秘方,天地玄丸,特此奉上!这是在下最后家底,若是此物不行,在下也是无能为力。只求真君体谅修行不易,放我五个属下一条生路吧!”金无命恭恭敬敬奉上,言语中已经颇多乞求之意。 修行者的自尊自负,不知不觉皆已被打落尘埃,只感到抬不起头来。 秘方,又见秘方! 之前得妖之秘方费尽周折,一朝入品,没想到第二张秘方就来得如此之快。 风水师勘察地气,聚风纳水,测算阴德,有扶龙点运之能,是道教一大分支,往往是帝王君侯的座上宾。 没想到竟有此意外收获! 庄克一时不语。 终于打动这二郎真君了吗? 见真君没有轻视此物,金无命轻吁一口气,随后又发自内心地肉疼起来,悔恨而又无奈。 秘方无价! 若是可以的话,谁愿拿出此物? 这天地玄丸,可是他最后压箱底的珍宝。 但是他这一脉以“道具人”为依仗,若是失了那五个道具人,自身修为大损。 风水师秘方虽然珍贵,却与他来说却是无用的外物。 如何取舍,他自然是分得清的。 见二郎真君似已动心,金无命决定再加一把火。 “真君,风水师是道教正传之一,修此法者有望进入三教正统。真君自然是用不到的,但若是培养后辈,却也是极好的!” 他有自信。 正道秘方何其珍贵! 哪怕这二郎真君贵为道教大能,位列真君,但从之前推测的信息来看,却是玄功一脉,也不能轻易拿出这风水一脉的秘方。 接下来就只等这二郎真君松口了。 金无命仿佛已经见到了局势已定,嘴角控制不住地溢出一丝满是苦涩的笑意。 下一刻一道幽幽的目光注视而下,冷彻之意让他从头到脚俱是寒意。 只见二郎真君脸谱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勾起一丝颇为古怪的笑容弧度,戏谑中尽是悲悯,略带惋惜地道。 “此物不错!可惜你献出的太迟了!” “什么?”金无命大感不妙。 下一刻。 痛,钻心的痛! 突然像是五个钢钳插入脑门、心口、五脏、丹田、下体等五处人体要害,搅动得血肉破碎,一片稀烂。 金无命倒地哀嚎,捂着心口,翻滚不止,无比痛苦。 此时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五个道具人的联系被彻底斩断了,浑身如破麻袋一般再也控制不住体内的灵性,疯狂溢出,呈现肉眼可见的诡异彩色,渐渐凝结,身体也发生着怪异的扭曲感。 “啊!”陋巷破院中一连串响起五声惨叫,绝望、恐惧、悔恨…最后彻底沉寂下去,万籁俱息! 咔擦、咔擦…… 大口咀嚼的声音。 哮天犬无声出现,瞳孔迸射厉光,挥散不去的凶残之意,无底洞般贪婪的肚子也刚刚鼓起,血门大口更是咀嚼个不停。 “为…为什么?真君,也是道…道教高人,正道名门,竟然教唆座下妖犬吃人……”金无命抬起头吃力地问,满脸地愤怒和不敢置信,嘴角鲜血横流,其中混杂着不祥的异色,妖异五彩。 二郎真君不做回答, 而他一旁的啸天犬此时却横眼看了这金无命一眼众人,目光越发凶戾,随后张开血盆大口,就稀里哗啦吐出一堆物事。 五个下九流们浑身衣衫破烂,已经彻底没了气息。 更是遍地零碎,散发出一缕缕诡秘气息,在风中渐渐消散。 人死物亦灭,落入哮天犬口中,再无生理。 “小惩大诫,下不为例!”二郎真君看了那凄惨金无命一眼,却只是轻飘飘一句话,之后再无解释的打算。 他眼神无声地扫过他手中天地玄丸一眼微微一滞,随后一声落下,他转身向前走去。 “走!” 汪! 哮天犬乖巧跟上。 “哪、来、走?”咬牙切齿低吼。 突然背后诡谲气息大作,空气为之阴森狂暴。 无边的恶意从背后直涌而来。 噗噗噗…… 地面、墙壁、石缝…竟都有狂暴杂乱的诡谲灵性凝聚如彩色长毛蜂拥而来,重重缠绕,要将这一对主宠彻底勒杀! 庄克回头一看,就见那金无命已然站起,却已不复人身,瞳孔放大凸起,尽是痛苦混乱的神色,浑身上下全被彩毛覆盖,如同一个巨大的人形毛猴,赫然一个…彩毛怪! 哮天犬弓身威胁低吼,前所未有的戒备。 庄克心头也是一沉,哭笑不得。 金无命这邪修竟被气得道化失控了? 第二十章 皮影妖的正确使用方法 道化了? 这是庄克万万没想到的。 原本只想扮演二郎神震慑住这邪修。 没想到此人这么禁不住刺激,竟然直接道化,失控化为诡物。 诡物只有憎恶,毫无理性,此时正疯了一般地扑了上来。 庄克可不承认是自己羊毛褥得太狠了。 只能说,果然是邪魔一流。 不修心性,道心不稳,一受刺激,就要发疯。 话虽这么说,但场上局势却不容乐观。 四周彩毛席卷而来,重重缠绕。 庄克身形在原地晃了一晃,随后就无形退于幕后。 哮天犬紧随其后。 但庄克身形之前一直处于半虚半实的扮演状态,只是泄露了一些气息,没有亲自下场,回归只在一瞬间。 哮天犬一直处于台上,想要重回幕后,谈何容易。 彩毛怪身形佝偻,人形野兽,毛发拖地,怪叫着扑了上来,身形又疾又快,已然阻拦在前。 若不是之前为了解决那五个下九流,刻意将他们引入这偏僻陋巷,没有人烟,早就不知道在这深夜的洛京引起多大风波。 即使如此,怪声迭出,碰撞如雷,也不停扩散出去。 “什么怪声?如此可怖!” “非礼勿听!夜无好奇心,不怕鬼上门。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怪异自有官府来解决。我们小老百姓成逞什么能?快捂住耳朵!” …… 不时有惊恐声响起,随后迅速沉寂。 哈… 哮天犬急速闪开,彩毛怪口中竟大口大口有火焰喷吐而出。 火焰有着实质,如岩浆粘稠,落地就燃。 不一会,地面、墙壁处处缠绕,火海绵延,火墙重重。 哮天犬哪怕处于通幽的潜行状态,一朝被围困其中,也被逼得无处落脚,显出真身,难以逃脱。 庄克暗暗摇头。 哮天犬作为皮影妖,天生神异,有着不亚于生灵的灵性,自然也有了生灵需要慢慢成长的特性。 这不是缺点,反而说明皮影妖潜力惊人,有着不断成长理论上接近无限的可能。 但现在却还太稚嫩了。 毕竟这哮天犬被自己制作出来不到一日,就好像个刚呱呱落地的新生婴儿,能自主活动,灵性也有限,还需要主人亲自教导才行。 而这彩毛怪是一个入品修士失控所化,无论是法术强悍还是灵性汹涌,还不是它能应付的。 庄克心神一动,无形的意念与哮天犬交流起来。 哮天犬眸子迸射一道异光,露出心领神会之色,身子微弓,四脚猛地一跺,就拔地高高跃起。 彩毛怪穷追不舍,口中吐火。 岩浆火海一浪高过一浪,也冲天而起。 嗷! 哮天犬痛吼一声,尾巴被烧着。 但身形随后越拔越高,违反重力地高升,像是有一根根无形之线,将它凭空吊起。 哮天犬在空中划过一道黑影,只落在一高高墙头上,回头龇牙朝着彩毛怪怒吼。 尾巴烧着,它竟猛然回头凶狠地将其从中咬断,成了一条断尾狗。 “哮天!”风声中一阵轻喝。 哮天犬昂头长啸,吠声朝天,带着旷古的苍凉,无尽的狂野。 一张大口猛然一吸,就见天空大月一暗,四周月华一丝丝一缕缕,凝聚如水,汇聚而来。 咕噜、咕噜…… 哮天犬大口吞噬,月亮也似被吞吃了一块,迅速暗淡下来。 而哮天犬断尾正在肉眼可见的速度重长出来。 夜晚的洛京,远不如白日喧嚣。 这一声犬吠无比悠长,传出去不知多远。 “哪来的嚎叫声?怎么有点像狼嚎?但狼嚎声绝没有这么高昂苍凉!” “芒砀山在城外五十里,什么狼嚎能传过来!” “难道这狼竟在洛京城内?” “不会吧!” …… 数里之地,处处都有人窃窃私语,对这声狼嚎惊恐莫名。 更有人诧异察觉到月光突然暗淡,明月若缺。 却无人有这样的敏锐,将二者联系到一处。 …… 洛京城,皇城脚下,一座足有六扇门的宏伟府衙。 哗! 水流声不止,庭院幽深,只见其中耸立着重重小山,山势连绵,上有瀑布倾泻而下,怪石迭出,重峦叠嶂。 小山脚下,水流成川,冲击平原,南疆密林、北荒雪原……竟似将这天地有数的景象都浓缩在庭院奇景之中,纯属人造,却一切都看似无比的天然。 嗷! 犬吠远远传来。 喵呜! 一声凄厉地嚎叫回应。 一双双笔直竖瞳睁开了,黑暗中幽幽发光,赤红、蔚蓝、浅黄…慑人心魄。 一个个身影从山脉阴影中无声的出现,匍匐如虎,齐望向山脉最顶端。 其上赫然趴着一个身影,如百兽之王,呼吸间如有风啸。 下一刻一双青紫色的鸳鸯瞳子睁开了,听闻那声犬吠,目光中人性化地露出厌恶嫌弃之色。 嗷呜! 声如虎吼,黑影从山巅高高跃下,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又高高跃入墙头,随后不见。 喵呜、喵呜、喵呜…… 一个个轻巧身影紧紧跟上,一个个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身形快若残影,紧随其后。 “大虞御猫司出巡,闲人退避,执法勿论!” 有长笑声响起。 所到之处,洛京失声,贼鼠皆隐。 …… 月光披洒在身上,哮天犬根根毛发都迸射银光,断尾重生,气息早已恢复,甚至更胜从前,俯瞰脚下狰狞凶物。 “畜…畜生,还我…我的道具!”彩毛怪残酷着意识,口中发出含糊不清地吼叫。 随后它嘴巴张开,吐火! 呼! 吐气有声,吹油成火,一波高过一浪,狂涌而来。 “吞灵!” 庄克再喝。 哮天犬张开大口,如无底黑洞,大口大口吞噬。 火焰如百鸟入林投入其中,再无声息。 那些油状物失去灵性,化作一滩烂泥,腥臭无比。 吐火无用! 彩毛怪再次尖叫,浑身毛发一瞬间疯长,虬结盘绕在一起,竟形成一柄柄坚韧利箭倒插在身上,如同一只彩色刺猬在原地飞快盘旋,化作一团刺球横冲直撞过来。 浑身带刺,无处下手! “通幽!”庄克手指微动,哮天犬身形虚化,重新躲入阴影中,化作一团黑影急速闪了出去。 刺球穷追不舍,穿墙破壁,咚咚咚,不一会本就残破不堪的陋巷就被摧残得房屋坍塌,一片狼藉。 废墟之中,一道黑影左闪右躲,不时回头就是一口。 咔擦、咔擦…… 一口獠牙如戟,刚毛全断,立见血肉。 在庄克引导之下,哮天犬不与彩毛怪正面相抗,而是游而击之的战术,只以一口无坚不摧的獠牙应对。 满嘴血肉,哮天犬砸吧了两口,就一脸嫌弃的吐掉。 它是一只无物不吞的神犬不假,但绝不会吃垃圾。 但见了血肉,哮天犬气势更是凶狠,瞳孔中灵性越足,凶残咧嘴,如恶人狂笑。 嗷嗷嗷…吼吼吼…… 哮天犬,天生神物,彩毛怪,道化诡物,两个怪物厮杀成了一团。 哮天犬残影重重,来回蹦跳,一时间各处都存在它的身影,几乎无处不在。 它身形以快,仿若以一化百,一时间,彩毛怪四处受敌,一时间狼狈不堪。 彩毛怪陡然蹲在原地,低吼出声,瞳孔遍布血丝,毛发中溢出彩色雾气,如同水墨,无物不燃,四周一片斑斓。 哮天犬这团阴影就显得无比清晰起来。 更不能被这彩色水墨给沾染上,不然非要被这彩毛怪同化不可。 但大块水墨泼洒,无物不染,渐渐哮天犬没有立足之地了。 嗤! 突然它高高跃起,天空就升起了第二个月亮。 竟是这哮天犬眉心月牙儿发光,在与大月争辉。 月牙之光,无比透亮,一片素白,竟又将脚下的彩色天地重新染上了银装。 一时间,天和地仿若分成了两片, 月白、彩墨冲击到一处,你争我夺,成了灵性的直接碰撞。 月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占据优势。 彩毛怪是为修士道化的诡物,以失去理智为代价,让诡谲灵性完全释放,原本将彻底压制哮天犬。 而事实却恰恰相反。 此时庄克正处于一种奇妙的状态之中。 虚空与幕后,无形的丝线链接。 庄克眉心紫痕幽光大放,自身灵性水流一般涌出,通过一根根虚空的管道,输入哮天犬体内。 哮天犬是以妖之秘方制作而成。 而庄克的秘方来自于皮影匠秘方。 完全是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灵性。 但现在妖之秘方被制成了皮影妖,两种灵性就有了主从君臣之分。 庄克为主,哮天犬为宠。 皮影匠为核,皮影妖为表。 皮影匠灵性一朝入主,原本空有庞大体量的哮天犬灵性立刻仿若有了主人,有了大脑,百分百调动起来,产生一加一远远大于二的惊人效果。 原来这才是皮影妖的正确使用方法。 皮影成妖,容纳其他秘方,皮影匠为统帅,隔空驭之。 这么说来,只要自己不断制作皮影妖,就可以不断窥探其他修行道路的奥秘。 庄克目露喜色。 皮影匠虽为旁门左道,此刻他却从中看到了无限的可能。 一流秀才二流医,三流丹青四流皮,五流弹唱六流金,七僧八道九棋琴。 皮影匠一向被人视作不入流的行当,但能名列中九流第四高位,更在算命琴棋之上,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看穿了这一奥秘,庄克此刻尽是见道而喜的愉悦,但下手却没软了丝毫。 彩毛怪渐渐被逼到陋巷一处角落里,彩墨所染,只剩下丹丸之地。 哪怕是疯癫如它,此时瞳孔中也流露出本能的恐惧。 嗷! 终于它按捺不住,浑身如筛子一般剧烈抖动起来。 啪啪啪…… 一个个五颜六色的毛团如无数虱子一般砸落在地,爆起滚滚彩色的烟雾。 下一刻,就从蹦出一个个怪叫的身影,竟是一个个迷你毛怪,红毛怪、白毛怪、蓝毛怪……什么颜色都有,乱成一团。 墙头上、屋顶上、角落里……一时间狭窄的巷弄里处处都是毛怪。 砰砰砰! 乱石如雨,毛发成索,到处横飞。 哮天犬只要一出现,立刻就会遭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围攻。 撒豆成兵? 身外分身? 假物拟形? …… 庄克面色微变,一时也认不出这是什么手段。 对战许久,庄克一直在暗中观察,推测这彩毛怪源于何等修行流派? 可以确定的是,这彩毛怪法术不可控地诡异,绝不是三教正统的堂皇气象。 而旁门八百,左道三千,数不数胜。 庄克修行尚浅,见识不足,一时间也摸不着头绪。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一种以变化见长的流派。 变化吗? 这倒是哮天犬的短处。 但若论手段诡异多变,我皮影匠可也不差! 庄克轻轻一笑。 刚才只演绎了二郎神的神,不如再演一番二郎神的形。 形神兼备,演技才能大成。 即是二郎神,怎能无那镇压三界大破花果山猴兵猴将的一千两百草头神? “真君降魔!” 庄克轻喝一声,手一挥而下。 哗! 一道透明幕布拉下,内有红光照得透亮,显出一方不可探知的诡秘世界。 其中一个个雄壮身影现出身形,铠甲披身,手持刀枪,列队成军,威武踏步,登上台前。 第二十一章 真君伏魔 皮影众多,整齐划一,宛若军阵。 唯有它们各个面孔全无,却是一个个只有四肢身体的无面人。 嗖嗖嗖! 油彩泼洒,落在这些白板皮影之上。 一枚枚丝线破空落下,如一只只画笔在其上精细绘画起来。 五官威严,浑身披甲,手持刀枪斧戟,十八般兵器,旌旗成片…… 庄克竟是临场制作皮影,手法极快。 一手临摹不止,另一手指尖迸射银光,纤细葱白,如无骨蛇一般舞动。 哗哗哗! 一个个草头神皮影刚刚制作,下一刻眼睛眨动,仿若活了下来,下饺子一般从幕后跳下了场,纷纷登台。 皮影迎风变大,不一会就化作半人大小,雄武成军,阵容巍峨。 “杀! 草头神大军毫无废话,一下场就与那众多毛头怪厮杀成一团。 小小陋巷内,一时喊杀声震天,竟有千军万马厮杀之势。 虽然都是一些小人儿,但阵势之严苛,十分恐怖。 哮天犬和彩毛怪各自混在队伍中,如勇猛武将带领各自部曲,捉对厮杀。 但这一幕去,却都清晰地被一双幽幽的目光看在眼中。 旁观者清。 场上局面混杂,对他来说却是一览无余。 观棋不语真君子。 可若是这个观棋者亲自入场下棋呢? 自然是战争迷雾被彻底揭开,开了图一般。 哗哗哗! 新制作的草头神皮影仍在络绎不绝跳下,哮天犬背后阵势如滚雪球一般壮大。 不知何时,庄克于幕后,十指已经舞成了一团,眼花缭乱。 台上却是喊杀声震天。 那草头神大军以哮天犬为先锋打头阵,天女散花,却又精密相连。 二郎神这一主将虽不显踪迹,却指挥骏马,阵势运转,在下一盘大棋。 四周彩色毛头怪乱窜,如花果山的数万猴兵猴将,面目凶恶,凶猛狰狞,就连十万天兵天将都难以拿下。 但此时落入这草头神大军中,顿时各个被分化,拖入战争泥潭中。 二郎神为三界战神,不但单体战力无双,更是一员无双大将。 杨二郎和哮天犬、梅山兄弟曾游遍三山五岳、五湖四海、四大神州,将那些原本都是在各地啸聚山林,为非作歹的妖魔精怪、孤魂野鬼、邪道散修等剿灭降服,将其中法力高强者收归麾下,绕过天庭直接编制成军,驻扎在灌江口,因没有得到天庭的敕封,故称之为“草头神”。 尽管草头神只有一千二百人,但却都是天下妖魔中的佼佼者,个个法力超凡、神通广大,一旦出动,无往不利,三界扬名。 花果山一战大破猴军,祭赛国碧波潭一战,更是直捣龙宫,捉拿九头虫…… 此时庄克取这段神话之精神,进行更深层次的扮演。 一时间,他如化身二郎真君,精细微操,驱使部曲,降妖伏魔。 一只只小队如精准的手术刀将毛头怪大军切割成一个个小块,一点点蚕食。 草头神虽都是临时制作,只是最普通的皮影,需要庄克这个皮影匠亲自操作才能发挥威力,但对付这些毛头怪已经足够。 杀! 十八般兵器舞出残影, 噗噗噗…… 一个个毛头怪纷纷被打成一团起雾,纷纷消散。 而那彩毛怪却是凶威不减,周身彩毛扫荡出去,不时有草头神被拦腰折断,打回原形。 “杀!”庄克十指连掐,发出号令,草头神们顿时悍不畏死一拥而上。 军阵森严,进退自然,合兵法风林火山之精要。 便见那…… 草头军浩浩荡荡,已然反客为主,从四面八方将彩毛怪重重围住。 嗖嗖嗖! 套马索、铁链、流星锤……各种长索兵器甩了过来,将彩毛怪重重捆住,一起使力,顿时动弹不得。 彩毛怪还要挣扎! 吼! 一声低吼。 庄克再次放狗, 哮天犬目中厉光射出三尺之远,无形破空,摄住魂魄。 彩毛怪瞳孔昏眩。 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 咔擦! 脊椎碎裂的声音。 哮天犬大口张到极限,死死咬住其脖颈。 彩毛怪徒劳挣扎了几下,就再也不动,彻底没了气息。 终于成了吗? 庄克暗吁一口气。 面对一个道化诡物,哪怕是他,压力也是无比巨大。 他虽然藏身幕后,可保无忧。 但皮影妖与其息息相关,若是哮天犬被这彩毛怪给留下,自身不知又会遭受何等反噬? 这金无命就是现成的例子。 五个属下伏诛,他体内灵性平衡被打破,立刻也随之道化! “咦?”就在庄克庆幸之时,目光无意间一扫,心头警惕心大起。 彩毛怪虽没了气息,纹丝未动。 但若是修士本人死亡,诡谲灵性不灭,回归沉寂后会重新凝结为秘方。 这金无命的秘方怎么还没显现? 不对,他没死! 庄克手指微勾,就见捆住的丝线猛然一紧,彩毛怪就被勒成了一团毛皮,里面根本没有实体。 “咳咳咳……”一阵异样的咳嗽声,透着有气无力地虚无感。 陋巷的出口处,金无命捂着嘴唇,面色苍白地走了回来。 虽然只着一件短裤,赤裸着上身,气息微弱,但却再无一点疯狂诡异的状态。 他整个人竟是从道化中诡异地恢复了神智。 金蝉脱壳? 尸解替身? 李代桃僵? …… 哮天犬弓身低吼,庄克心思急转,推测这背后的原因。 “什么二郎真君,原来你只是一个九品修士,我竟是被你骗过去了!”金无命咬牙道,深恨自己刚才的丑态百出! 刚才道化时的记忆还在,这二郎真君手段虽然颇为惊奇,但并没有高出自己太多,只在毫厘之间。 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己竟被一个九品修士给震慑得胆战心惊,更是做出各种谄媚之态。 若是传出去,他以后在江湖上的名声将彻底扫地。 而扫除屈辱唯一的办法,就是宰了这二郎真君。 到时候,自然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啵! 透明影幕拉下,通向未知空间的神秘门户。 哮天犬侧了侧耳朵,仿佛在听一个无声地号令,随后跃向影幕之中。 “想走?”金无命捂着嘴咳嗽不停,脸上却是不加掩饰地冷笑。 他手缓缓抬起,就见三个瓷杯脱手而飞,迎风就长,一瞬间就变得足有水缸大小。 瓷杯倒悬,竟升起汹涌的吸力,风声狂卷,怪石乱飞。 哮天犬身在空中,一时躲闪不及,整个被吸扯入其中。 “回来!”庄克沉喝一声,影幕中投下无数丝线,要将哮天犬强行牵扯回来。 呜呜呜…… 三个水缸大的瓷杯竟是相互急速盘旋,时左时右,让人眼花迷乱。 一时间,就连庄克这个主人也迷失了感应,不知哮天犬到底在那个瓷杯中。 “三仙归洞!” 庄克眸子幽深,沉喝一声,随后嘴角就掠上一丝笑容。 对方看穿了他的底细,他也认出了对方的来历。 “原来你是五花八门中的彩戏师!” 第二十二章 五花八门彩戏师 鼠有鼠路,蛇有蛇道。 江湖三教九流,派系众多,各有称呼。 其中有一类就混迹在民间市井之中,传闻颇多,留下诸多诡异,即为“五花八门”。 五花为金菊花、木棉花、水仙花、火棘花、土牛花,切合五行之数,各有异力。 金菊花为卖花女,木棉花指赤脚游医,水仙花为酒楼歌女,火棘花为街上卖艺人,土牛花则是挑夫棒棒。 八门契合八卦,和五花类似,分别是一门巾、二门皮、三门彩、四门挂、五门评、六门团、七门聊、八门调。 巾是算命半仙,皮为狗皮膏药,挂指杂耍演员,评为评书相声,团在街头卖唱,调管丧礼纸花,聊即戏班说唱。 而这第三门彩,即为彩戏师了,也就是江湖变戏法的。 彩戏师手段多变,借助各异道具,往往能展现神乎其神的戏法效果,世人往往以为神异,其实多为障眼法。 三个水缸大的瓷杯在空中急速盘旋,乱人眼目,忽左忽右,如同一双无形的手控制着它们来回洗牌,不一会就很难辨别出收走哮天犬的到底是哪个。 庄克久在江湖混迹,还是能一眼看出这正是民间有名的戏法“三仙归洞”。 同样的戏法,普通人使来只是迷惑人眼的障眼法,金无命这个彩戏师修士使用出来,自然是天壤之别。 彩戏师通常都有“大变活人”、“彩巾变鱼”、“八仙过海”等把戏,看似障眼法,却也防不胜防。 这彩戏师能从道化状态中脱离出来,分明是性命攸关之际,凭借本能使用了类似“大变活人”的金蝉脱壳之法,脱离诡物之身,死中求活。 虽然灵性大衰,但也因此恢复了神智,摆脱了失控状态。 从这一点,不说彩戏师斗法威力如何,光是生存能力,就足以名列诸多修士流派的前列。 “果然,能成为入品修士的没一个好相与的!”庄克暗吐一口气,虽是惊讶,却也无太多意外。 只因修士斗法,各有隐秘手段,妄想碾压而胜,本就不是庄克的奢望。 而此时场中金无命这个彩戏师笑容却显阴森,对着四周虚空喝道:“二郎真君,我虽不知你在何处,但你的这条妖犬今日却是休想逃了!如果我所料不错,此犬是你的修行本命物!失了这条妖狗,看你还如何装神弄鬼?” 他似乎拿定了庄克这个所谓的二郎真君,虽不知哮天犬到底与庄克是何等联系,但老江湖的他还是能看出哮天犬对这二郎真君来说至关重要,心中更是恨极了庄克。 他在丐帮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丐帮内部修行组织丐仙门中也是担任要职,掌管丐帮在洛京的诸多修行事务。 如今一着不慎,颜面扫地,损失了六个属下“道具人”,若是传出去,还如何统御下属? 彩戏师之手段,皆在戏法之上。 而要施展戏法,就必须“道具”和“道具人”的配合。 他原本下属有六个“道具人”,杂耍、算命、郎中等各有分类,各自分化了他身上一部分灵性,故这六个凡人才能掌握诡谲手段,并且还做了“乾坤布袋”、“落魄幡”、“百毒葫芦”等六件道具分配给他们。 现在人毁宝亡,他灵性大损,一下子从九品上境的彩戏师跌落谷底,现在只能纯靠自身手段了。 但要想维持地位,不拿下这二郎真君,洗刷这番奇耻大辱是不可能了。 金无命言语相逼,庄克却是面目淡淡,不做理会,而是循着无形的心神联系去感受。 他感应到哮天犬似乎处于一个封闭空间内,方位颠倒,上下左右难分,左冲右突,始终找不到出路。 麻烦了! 同样是“三仙归洞”,彩戏师是不是修士,使出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几乎难以看出原来戏法的影子。 这法术竟有点壶天术的底子! 庄克心头一沉。 修行术法共分为三类,为方术、法术、道术。 方术,又称“秘术”,顾名思义,即为秘方专属之术,比如说皮影匠的诡秘皮影,以及眼前彩戏师的奇异道具皆是此类。 法术,则为通用之术,理论上任何派系的修士都可能学会。 而道术,则完全不同了。 道,为大道源流。 要想学会道术,首先秘方要暗合此道,同时还要对道术本质有着极深的领悟。 就好比道教有数的大神通袖里乾坤,道教玄功、丹鼎、风水各派都有可能掌握此术,至于能不能炼成,就修行在个人了。 而壶天术则是道术之流。 壶中通天,内有乾坤,容纳空间。 金无命这彩戏师竟能凭借三个瓷杯道具,以三仙归洞使出类似壶天的术法。 这是庄克所料不及的。 这也正是斗法的恐怖所在。 各派各有奇术,哪怕派系相同,秘方不同,也会天差地别。 而秘方哪怕相同,修士对其开发掌握不同,手段也是各异。 若不了解对方底细,随时都有可能翻车。 见这金无命不死不休的架势,庄克越发小心,却也心中暗哼了一声。 既然你不愿罢手,那就斗一斗吧! 他自忖身居幕后,敌在明,我在暗,并没有不战就退的道理。 哮天犬作为手上唯一的皮影妖,是绝不能丢弃的。 若论变化诡秘,我皮影匠也不输于人! 哗! 庄克心思一动,立见虚空中升起涟漪,有雾气弥漫,像是一重处于透明半透明之间的影幕,将彼此隔绝两半。 影幕之后,红烛灯笼透照,映照出种种诡谲身影。 “来了!”金无命目**光,紧盯着影幕一丝一毫的变化。 事实上,庄克忌惮彩戏师的手段,金无命何尝不是如此,而且更为谨慎。 要知道,他到现在都没看出庄克是那一派系的修士。 庄克的幕后状态,太过诡异,让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看似薄薄一层影幕,不像是异空间,也不是障眼法,却与世隔绝,若即若离,却又有干涉外界之异力。 好邪乎的方术! 这样诡异的能力,金无命猜出这绝不是法术、道术之类,而是这二郎真君独有的方术,不可复制。 方术诡异,防不胜防。 看破这一层,金无命不愿再等了。 若是等对方施施然使出手段,再想从容应对,可就太迟了。 必须先下手为强! 此时剩余的草头神军团在庄克提线控制之下,前赴后继涌来。 却见金无命却一点不慌,明明赤着上身,却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条崭新的彩绸,攥在手心中,随后一点一点抽出,一点一点拉长。 这彩绸像是无边无际一般,无限延长,随风飘舞。 不一会,就笼罩在整个陋巷上空,仿若一道绚丽的云霞,更是翻滚不止。 杀! 彩绸飘柔,毫不受力。 草头神手持十八般兵器刺来,落入其中,就再无声息,更是一个个被扫荡而开,打回原形。 刷刷刷! 金无命单手成刀,对空来回斩下。 彩绸一瞬间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却又分散而开,如云雾重聚,以一种无比奇妙的方式嫁接到了一起。 正反面不分,扭曲怪异,不断旋转,周围之物一旦被卷入其中,就再也难以脱离,更是直朝影幕席卷而来。 庄克要么彻底显现,要么就要彻底被断开外界的联系。 无论哪一种,都是十分被动的选择。 剪巾巧接! 虽然展现出的方式十分另类,类似前世的克莱因瓶,但庄克还是一眼认出,这是民间戏法“剪巾巧接”的诡异化。 既然如此…… 庄克十指微动,就有一个个倩丽的小小美人从袖口中飞下。 等到脱离影幕后,已然化作一个个手拿玉梭的天女。 “仙主有令,各位妹妹们,该是我们出场的时候了!”为首的大姐回身朝着庄克道了一声万福,随后捂嘴轻轻一笑。 “是,姐姐!”其他天女纷纷应道。 众天女手持玉梭,在空中来回飘飞,手中玉梭牵引。 那彩绸飘飞,结构无比复杂,却在她们穿针引线之下,被抽出道道丝线,肢解开来。 “这是什么法术?”金无命又惊又怒,手握一端彩绸,来回卷动,掀起绸浪翻滚,似要将这些可恶的美人儿彻底卷飞。 但玉梭天女笑声如铃,身在空中,轻灵飘飞,沾染不到丝毫。 来回追逐间,没有半点人间烟火气,玉女飞天,美轮美奂中,藏着杀伐之机。 天女手下梭子来回纵横,不一会彩绸就支离破碎起来。 此时幕后庄克十指已经舞成了幻影,额头隐有汗迹。 面对这彩戏师的惊怒,他抿了抿了嘴唇,可没有回答对方的必要。 皮影匠的每个皮影都不是凭空捏造的。 一个皮影,就是一个故事。 若没有人心的注入,情绪的共鸣,皮影就没有灵魂。 所以制作皮影,需要极为丰富的想象力,以及极为敏感的人心洞察力。 这个世界文娱匮乏,文化不盛,而皮影匠作为旁门左道,一向不入社会主流,文化不高,自然也难以制出皮影的经典之作。 而庄克却不同,穿越而来,活出第二世。 人生阅历,不是其他皮影匠可比的。 自从服用了皮影匠秘方以来,虽然久久没有炼化,但前世在那个文化鼎盛世界的丰富经历,却也足以让他积累无比深厚的底蕴。 吸取前世文化之精髓,制作的每一件皮影拿出去,都堪称经典之作, 这一点无忧居上的房梁就是证明,为长宁坊第三大荒唐。 这织女飞天皮影组就是其中一件得意制作。 织女在东方神话中是编织仙女,连满天的祥云都是出自她们之手,无形的丝雾为纺线。 能织,自然就能拆! 这小小一件彩绸,材质再为细密,就如同遇到克星一般,不一会功夫就被拆解得七零八落,化作漫天游丝,视线一空。 “可恶!”金无命面色阴沉如水,从百纳袋中取出一个小小彩圈,猛然往空中一丢。 叮叮叮! 彩圈在空中一分二,二分四…不一会,就数十上百,碰撞个叮叮作响。 噗! 嗤! 呜! …… 火焰、飞刀、风卷…彩圈盘旋个不停,络绎不绝地吐出各种恐怖之物。 “啊!妹妹……”飞天织女惊恐逃散,有几个姐妹走得慢了,就化作了飞灰。 庄克顾不得心疼,不自觉十指舞得更快。 铮铮铮! 银线绷紧,连连作响,快如疾风骤雨。 一时间织女漫天飞舞,身形快如幻影,暂时避其锋芒。 庄克也趁机看出这一戏法的来历,为罗圈献彩。 但民间的罗圈献彩只是凭空变出瓜果梨桃、青菜、花卉、小动物的寻常之物。 而金无命这罗圈中却是喷薄出天地自然之威,地火水风齐聚,两者根本不是一回事。 飞天织女只能织线缝云,应对不了这一宏大恐怖的戏法。 “回来!”庄克当机立断,沉喝一声。 织女姐妹们如蒙大赦,倒飞而回,想要回归幕后。 “哪里走?”金无命得势怎肯放人,罗圈破空砸落而下。 “呔呀!” 一声大喝,声如闷雷,震天动地。 “什么人?”金无命危机大起,本能后退。 就像一柄乌黑大枪破开影幕,横扫而来。 砰砰砰! 横扫千军之势,十来个罗圈就此破碎。 一员九尺无双武将龙行虎步踏上台来,手持一丈七尺六分三厘的霸王枪,身穿乌龙吞天铠,身披虎皮红战袍,脚踏飞云万里靴! 脸谱是黑花白眉脸,眉毛一扬,便见王霸之气,人心胆寒。 “看前方黑洞洞,必是那贼巢穴,待俺走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霸王手持霸王枪跃入场中,当真有万夫不当之勇,枪法霸道卓绝,在空中舞成暴雨梨花。 地石、火雨、水流、风卷……寒芒之下,纷纷破碎。 “这是那一尊武将,竟如此勇猛?” 金无命满是荒谬之感,看这武将面带脸谱分明是一个戏班武生,怎么战斗起来比戏里唱得还猛! 如此猛将,从未听闻? 最可怕的是,这武将身上有着一股王霸之气,非统帅百万大军建立霸王基业不能养成。 武将再是勇猛,哪怕天下第一,也不能养成王气,不然必被当今圣上所忌! 难道这武将还是一方雄主? 哪怕以丐帮消息之灵通,汇聚四面八方之讯息,从未听说过当今天下有这么一位霸王? 难道…这也是变化之术? 金无命的眼神顿时变了,前所未有的忌惮以及杀机。 彩戏师以变化为看家本事,但这无中生有,变出活人,却是绝不可能。 今日却遇到了一个比自己更擅变化的修行流派? 让此人做大传承下去,以后彩戏师凭空在修行界多出一尊克星,彩戏师一脉还有什么未来? 仙人撒豆! 金无命小心掏出粒粒金豆,当空散下。 一落地就化作一个个精悍甲士,手持长矛,围杀霸王。 “咿呀!休伤我家大王!”一声女子轻喝。 绝世美女头戴凤冠,手持鸳鸯双剑,从旁杀来。 剑舞成幻影,身姿曼妙,杀机凛凛。 以一敌众,那众多甲士纷纷倒地,烟雾爆开,重作两半金豆。 “有美人相助,我再无忧矣!”霸王仰头大笑,手中霸王枪早已是舞得泼水不进。 罗圈阵势被破得七零八落。 …… 扎草为龙! 金无命取出一根金色茅草,手法变化,不一会就在手中扎出一条草龙,脱手而去,化作大蟒大小,腾挪飞舞,当头抓下。 “巾帼不让须眉!让我们这些娘子会会你这条伪龙!” 娇笑一声,盛装女子柳腰轻摇,凹凸曼妙,摇曳生姿。 她们眼角带着别样的妩媚,长袖纷飞,漫天交错,不一会竟将草龙捆了个结结实实。 …… 刻石为虎! 金无命取出一个精心雕刻的石虎,落地成活,嗷呜大叫,声震四野。 “孽障,吃我武松一拳!”沙包大的拳头当头打下,又快又猛。 猛虎还没来得及逞凶,就被一拳给打蒙在原地。 …… 彩戏师手法诡谲,戏法五花八门,重现民间传说。 庄克藏身幕后,如二郎神在世,千变万化,手段无穷。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一时间,各种变化之术在空中来回交错,你来我往! 直到最后金无命手持彩巾,于空中化作一条银河,往下倾倒。 顿时无量之水淹没了人间! 第二十三章 千变万化二郎神 明明是个男人,金无命此时却手持一条无比鲜艳的彩巾。 哪怕四周没有观众,只有眼前二郎真君这尊大敌。 他仍是一板一眼地演示着,将彩巾两面张开,示范彩巾中没有包裹他物。 看似无用的动作,却不曾省略丝毫,仿佛在进行一个庄重的仪式,又或在准备一场盛大的表演。 随后他就捏住两个巾角,上下一摆动,原地打一个跟头,立住后,两手捏住彩巾四个角,成半筒状,一头高,一头低。 渐渐内部空空的彩巾之中,就快速沉重起来,似乎装着一个无量大海,哗哗作响,波涛汹涌。 “嘿!”金无命吐气开声,陡然踏地纵身,来到一处高高墙头上,彩巾打开往下倾倒。 哗! 水如洪水破堤一般汹涌而下。 水流中晶晶有光,容纳星辰,似那九天银河之水,于空中倒挂,倾盆如雨,不一会就成泛滥之势,灌满整个小巷。 女子惊呼逃散,诸多草头军被冲走。 草龙沾水化为一堆枯草,石虎被卷入其中,无力咆哮,随后不动。 洪水汹涌之下,不分敌我,统统冲刷,上演一副水淹七军之势。 其中更有着一种异样的冲刷力,吸去一切诡谲。 庄克手中银丝铮响,感应到自己皮影灵性竟在急速消散,再泡上一会恐怕就会沦为凡物了。 “走!”他沉喝一声,众皮影纷纷听令。 先是妩媚女子大挥云袖,在空中架出一座云桥,直通幕后。 她们踏步其上,虞姬跟随,武松、霸王断后。 “留下吧!”金无命面色越发苍白,笑意却愈显阴鸷。 哇! 一声凄厉地怪叫打破夜晚的沉寂,如婴儿啼哭,却声震如雷。 天空失光,突见一道黑影从高空落下,好大一个庞然大物。 通体黝黑,体长一丈有余,皮肤滑溜,外有龙鳞,竟是一条长有四爪的大鲵,张开大口,要一举将众人吞没。 “好一个‘吊毛鱼’!”虽为敌人,庄克也不禁赞叹,这彩戏师手法之多变。 他认出这正是经典戏法之一的“彩巾变鱼”,行内又称“吊毛鱼”! 彩巾不大,通常而言,能藏一钵锦鲤,就已十分难得,算得上技艺卓绝。 但此时在金无命手中,竟直接吊出一丈长的龙鳞大鲵,可就十分吓人了! 大鲵高高落下,也不需什么动作,光凭那庞大身躯就足以将一切都压扁。 “嗨!给我起!”一声怒喝,就见一身影越众而出,双手托天,正面顶了上去。 咚然一声! 地面剧震。 九尺身躯竟硬生生抗住了那从高处落下的大鲵,怒目须张,凶猛无双。 霸王扛鼎! “这…”金无命眼皮直跳,惊骇无言。 如此力气,惊世骇俗! 莫非之前都是幻象,这霸王就是二郎真君的真身? 可是这样霸道分明像是一力降十会的兵家武修,哪能使出那样诡谲的变化之术? 正在他惊疑不定时,突见蹬蹬瞪步伐连踏。 却是那武松高高跃起,在大鲵背上连踩,力道之惊人,让大鲵惨叫不止。 而武松更是身形直直拔高,只朝着空中那三个滴溜溜转的水缸大瓷杯提去。 “不好!”金无命面色一变,正准备变招,却已经太迟了。 武松身在空中,脊椎如大龙翻滚,以腰为轴,陀螺一般旋转起来,腿法扫荡如飞。 “连环鸳鸯腿!” “嘿、嘿、嘿!”吐气开声。 砰、砰、砰! 三个瓷杯顿时被凌空踢破,碎落一地。 嗷! 一张血盆大口从中显露而出,狠狠咬在大鲵之上,大口大口吞噬起来。 大鲵吃痛,拼命挣扎,与那咬在背上的黑影一同落入水中,翻滚不停,掀起水流狂卷! “走!”此时武松已经落下,与霸王护着众女,重回幕后,一一落入了庄克袖中。 “呼……”此时久战之下,庄克面色也以十分苍白,灵性大损。 所幸的是,哮天犬已经救出。 皮影妖自怀灵性,不需他这个主人过多输入,可暂时拖住金无命这个彩戏师,获得喘息之际。 “原来这才是你的打算!”金无命牙齿间硬生生蹦出字眼,生硬作响。 到了现在,他哪里还不明白,这二郎真君之前手段诸般变化,铺垫许久,只是为了救出那只妖犬! 对方堪称有千变万化之能,但这只妖犬才是他最大的依仗。 虽然仍未看出这二郎真君到底是何派修士,但对其手段的了解,他心中已经有了一定的把握了。 嗷! 水下翻滚,哮天犬与大鲵厮斗成一团,利齿獠牙,大口大口,血肉横飞。 不一会,大鲵就气若游丝了。 “哼!” 金无命怒哼一声,手一翻,将彩巾重新合上。 洪水立收! 大鲵化作一滩烂泥融入地面中,一切好似一场幻象。 哮天犬翻身而起,朝着他不断低吼,显然对他刚才将自己弄得那么狼狈,已经恼恨在心,下一刻就要扑上, “畜生,先宰了你!看你的主人是否还一直鬼鬼祟祟不现身!”金无命厉笑一声。 咔咔咔! 机关转动之声,他背部竟是接连长出四只手臂,肌肉虬结,手持弓箭、利剑、铁链、长矛。 左脑勺和后脑勺各长出一只怪头,做大笑和忿怒状。 短短瞬间,金无命已经变化出了三头六臂。 三张面孔诡异地盯了过来,哮天犬从喉咙中发出压抑地低吼,浑身毛发都倒竖起来。 噗!嗤!轰! 火焰喷吐,水流急冻,风声狂卷。 三张面孔张口喷吐。 哮天犬急速闪开。 嗖! 此时金无命竟亲自揉身而上,正面双拳,拳出惊雷,其他四手各显招式。 一手开弓,落箭如雨。 剑法凌厉,泼水不进。 铁链呼啸,隔空锁拿。 长矛如龙,寒芒先到。 远攻近战,金无命三头六臂,齐齐使用手段,化作一团旋风。 哮天犬竟也无力招架,连连闪躲,稍有不慎,就要遭受重创。 就在这时,影幕震荡,隐隐有声音从后传来。 “大哥,该我等出马了!此等插标卖首之辈,岂容他猖狂!”声如洪钟,傲然怒喝。 “俺也一样!”豪放大笑,在旁附和。 “二弟,三弟,我们同去!”温和之声响起。 “大哥,此等匹夫,何须我们三兄弟一起出马?他又不是那三姓家奴!待某上前会会他!”傲然声音不屑。 “俺也一样!”豪放之声,急切请战。 “二弟、三弟,诛杀此僚要紧,别误了主公大事!”温和男子又劝。 “什么人?”金无命三张面孔望去,沉声喝道。 “匹夫,吃某一刀!”回应他的是一记当头一刀,无匹寒光,破空如青龙吟。 好快的刀! 那一刀,不见刀形,只见寒芒,生机绝灭,万物粉碎。 还未靠近,就有头颅两分的刺痛。 一刀之下,金无命肝胆俱裂,连忙翻身躲开。 咔擦! 他头顶一凉,就见一旁笑脸头颅已经翻滚着被削飞了出去。 枣红脸的美髯公一手持着一柄青龙偃月刀,一手持着那头颅,丹凤眼斜着望他,“哼!果然乃是个插标卖首的狂徒,就凭这也敢冒犯我家主公?” 金无命又惊又怒,还没来得及反应,背后一股彻骨的寒意,心脏隐隐剧痛,难以跳动。 他本能闪开! 一柄丈八蛇矛掠过,手臂一痛,持弓的手臂已经飞了出去。 嗖嗖! 两道厉光。 金无命连吃痛都来不及,四只手臂本能架住,竟是一个大耳长臂的奇男子手持雌雄双股剑,挥舞如电。 燕颔虎须的黑脸大汉怒目大喝。 “杀呀!!!” 三兄弟齐心如一人,拍马赶到。 噗、噗! 金无命本能吐出火焰、急流,剩下的手臂更是手持各般兵器,舞成一团,不容三人靠近。 但这兄弟三人似乎对围攻极有心得,转灯儿一般厮杀,相互配合。 长臂男子双剑挥动,全力招架。 黑脸大汉长矛凶狠,攻其必救。 美髯公招招取人头,刀光无匹。 三英战三头六臂,一时杀得难分难解。 庄克双手来回交错,丝线于虚空中迸射,一时纷乱如麻。 皮影组之桃园三结义! 这是他之前还在江湖闯荡时,经历过一次阴兵借道的灵异事件中,收取三个武将之魂,从而演绎桃园三结义之精神制作而出的诡异皮影。 若论近战之强,在他制作的皮影中当属第一。 就连哮天犬这个皮影妖灵性虽足,却也比不过三英配合的杀伐无双。 果不其然! 不一会,金无命就被杀得大汗淋漓,丢盔卸甲。 戏法变幻出的三头六臂,被削去了两头三臂,就连真脑袋的头皮都被连根削去,快要成为一个人棍了。 法术不敌,近战大输! 金无命惊怒不止,难道立足这块大地,我就不可能胜过这个二郎真君吗? 此人当真有千变万化之能,神鬼莫测之机。 地面不行,那么,只有…… 他陡然抬头望天,掏出一团粗绳子,手捏绳头,大喊一声。 “起!” 金无命向天空这么一扔,绳子竟直直地立了起来,更是不断延伸直向高空而去,无限拉伸,似没有尽头。 他双手一合,猛然又是一抛。 一团彩色烟雾又迅速上空,化作一朵祥云笼罩高空,翻滚不止,浮现诸多奇妙景象,如同天上仙境,显露人间。 蹬蹬瞪! 金无命随后手脚并用,一股脑攀爬上去。 “匹夫,哪里逃?”关二爷丹凤眼怒睁,迸射红光,刷刷刷,三刀之下,将绳索拦腰斩断。 没想到伸向高空的绳索并不坠落,似天上有人牵引。 不一会,金无命就没了踪影,只有满满挑衅似地笑声传下。 “二郎真君,有种来天上斗法! “神仙索!” 庄克抬头望了片刻,随即一笑。 “你这是要上天?你是神仙,我又何尝不是?” 去! 三英重回幕后。 一长袍儒士走上台前,哮天犬叫了一声就钻入其袖中,顿见大袖翩翩,猎猎生风,身形飘移仿若没有重量一般迎风而起,直上高空而去。 第二十四章 天上一战 洛京这座不夜场,哪怕已是深夜,也不缺通宵达旦的逍遥人。 酒醉半熏之间,意识飘忽,最是快活。 轰! 突地一声炸雷。 “哪来的雷声?”不少快活之人身体猛一哆嗦,立刻惊出一身冷汗,酒意全无,本能向外望去。 “快看!”一声惊呼。 青楼酒肆各处勾栏上就伸出一个个探望的面孔。 只见洛京不远处的上空竟是漂浮着一朵彩色祥云,翻滚不停,伴随雷声火芒。 这祥云是如此绚烂,却又如此低矮,就像笼罩在头顶上方不远处,触手可及。 “上面有人!”人群中不缺眼尖之人,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一个人影沿着绳子攀爬而上。 “难道这竟是江湖传说中的神仙索?” 人群一片惊呼。 “有人在飞!”还有人手指过去道。 神仙索就是神仙索,一种沿着绳子攀爬的魔幻戏法,哪有人真会飞? 有人正准备嗤笑,无意间扫过去,顿时话跟在喉咙间,连连咳嗽,最后跳起来就是大叫。 “快看,真的有人在飞!”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个负手身影乘风而上。 “御风而行,真逍遥人也!”有书生掉书袋子,摇头晃脑。 “你这个呆驴,还在这拽什么诗文!快去看神仙啊。”一个脑瓜崩子将他敲醒。 “对啊!”书生这才恍然大悟,跟着人流向彩云处赶去。 一时洛京城的街道弄巷内处处“看神仙”之声。 但很快奇怪的地方就出现了。 明明彩云就在眼前,但无论他们怎么走,却始终靠近不了。 他们就像围绕着一个大圈子,不停地转圈圈,鬼打墙一般。 无人可以看见的是,他们面前正有一层薄薄的光罩,正有三人从里面无奈地看着他们。 他们身穿飞鱼锦绣袍,腰配八卦雷符刀,怀中竟各自都懒洋洋地躺着一只猫主子,一只是虎头王字纹斑斓大狸,一只全身洁白无杂毛的浪里白条,一只殷红胜丹朱的胭脂红宝。 喵呜! 三人手撸着猫,看向远处那朵彩云,口中更是啧啧称奇。 “这两位爷,好会折腾!在洛京内闹出这么大排场,竟然还要让我们这些猫奴儿为他们打掩护!看来是得请这两位爷回我们御猫司喝喝茶了!”狸猫奴儿口中吊着一根狗尾巴草,眼睛眯成一条缝隙,偶尔有精光迸射而出。 “那可不,洛京为大虞首要之地,这两位爷倒也好胆!我倒想与他们好好聊聊了!”一旁二十多岁出头的精悍小子手贪恋地抚摸着怀中的浪里白条,挤眉弄眼道。 “得了吧!你除了会说些荤段子,能聊出个牛马?”旁边劲装女子翻了翻白眼,嘴上不饶人,怀里胭脂红玉枕在一对傲然之上,慵懒地又往里面拱了拱。 “陈飞雪,打人不打脸!不带这样拆台的!”精悍小子顿时跳了起来。 “说了又怎地?”劲装女子扬着脸,挺立在那里越发凸显得身姿诱人。 精悍小子看得眼皮直跳,目光本能躲闪,但嘴上却不肯输,“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怕了你!” “那你来啊!”劲装女子扬了扬眉泼辣道挺着胸直直走了过去。 一对傲然之气顿时让精悍小子面红耳赤,连连后退,想要挪开目光却又忍不住频频回归,口中一个劲地念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啊……” 一旁狸猫奴儿见到这对活宝,早已悠闲地吹起了口哨,习以为常。 他肩上的狸猫也是猫如其人一般,翻了翻白眼,兀自闭目养神。 喵呜!喵呜! 似乎终于被吵的不耐烦了,两声喵叫。 精悍小子和劲装女子顿时脸色一变,连忙安抚起来各自怀里的浪里白条和胭脂红宝,“白虎(红狐),别恼,别恼。我们再也不吵了!” 噗嗤! 两人说话都是如此一致,一旁狸猫奴儿顿时笑出了声。 精悍小子和劲装女子这才反应过来,面色尴尬,随后哼了一声,面孔别向两旁。 “喵呜!” 一声惊喵如虎吼,从远处传来,空气为之一震。 斑斓大狸闻声立刻弓起身子,露出森森厉齿,满是跃跃欲试。 噗! 狸猫奴儿吐出草茎,站起身来,“其他人把事都干完了!幻空结界已布,没了外人干扰,头儿正在招呼我们!该是我们猫奴儿出场的时候了!” “走!”精悍小子和劲装女子二人也顾不得斗气。 喵呜! 他们怀中三猫发出欢快地响应声,顿时四面八方皆有回音。 喵呜…… 三人循声而去,顿时就有大喝响起。 “何方歹人,敢在京城作乱,大虞御猫司在此。” …… 呜呜呜! 风声呼啸。 彩云在天上翻滚,长绳直插天空,没有尽头一般,仿若一个通往天界的人间索道,令人不禁升起无限地遐想,心向往之。 蹬蹬瞪! 步伐飞快,一个身影攀绳而上,手脚并用,如悬崖白猿,灵巧无比,眨眼就深入云层没了踪影。 若在天上,看你手下傀儡诸将还如何逞凶? 金无命目光阴森,猜测那之前眼花缭乱出场各般人物,可能都是人造之傀儡,必与这二郎真君所修行的秘方道路有关,所以才能以假乱真,胜似活人。 这一点,与他彩戏师制作的“道具”和“道具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有自信,这推测哪怕不中,却也不会相差太远。 金无命更大胆猜测,这些人傀儡必定是难有上天手段的。 自己已然登上了神仙索,到时候居高临下而攻,必可立于不败之地。 正在他暗自得意之时,突听一声清清朗朗的笑声。 “倾腾界汉沃诸蛮,立望何如画此看。 无地不同方觉远,共天无别始知宽。 文魮隔雾朝含碧,老蚌凌波夜吐丹。 万状千形皆得意,长鲸独自转身难。” 诗中有豪放畅快之气,听之心胸开阔。 金无命回头而望,不知何时就见一长袍儒士大袖鼓荡,双手平举,身形乘风,扶摇而上。 他双目微眯,尽是逍遥快活之色。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天地之大,世间任我遨游!” 他慨然而叹。 这又是哪来的人傀儡? 金无命惊疑不定,当听到长袍儒士虽说,虽是文气斐然,才华横流,在他耳中却只是刺耳。 神仙索是我压箱底的手段,使出来是来受你气的吗? 金无命气得笑了。 “给我下去吧!” 他双手一撮,就有漫天火星扬入彩云之中。 水火碰撞,冷热交汇。 啪啪啪…… 就有一颗颗拳大的冰雹,密集如雨,砸落而下。 长袍儒士丝毫不慌,大袖一挥,掀起狂风怒卷,将冰雹雨纷纷分开。 “看招!”他又笑了一声,大袖又是一挥。 这人又会有什么能力? 难道还能使出儒家神通不成? 金无命脑海中满是荒谬之感,但也不敢稍有小心。 他已然看出来了。 同为变化之术,他和这二郎真君也大有不同。 他擅长造物,各种奇妙道具,实现种种看似不可能的奇迹戏法。 而这二郎真君,却是擅长变人,傀儡似人,各有异能,难得的是每一个造物都似有灵性,自由性远超僵硬的死物。 果然! 正如他所料,此时长衫儒士抬起手,长袖鼓荡不止,似乎里面汇聚着狂风,下一刻就要涌出。 要来了吗? 金无命凝神专注,时刻准备应变。 下一刻,砰! 一道于空中看似渺小的黑影从袖中甩出,汪汪汪,血盆大口凌空咬来。 “你…”金无命盯了一眼,眼睛凸起,手脚并用,一边往上爬,一边大骂。 “你个书生浓眉大眼,正气凛然,却不讲儒德!” 汪汪汪! 身后哮天犬四足飞快,顺着神仙索对他穷追不舍,大嘴更是专门盯着屁股乱叫。 金无命连滚带爬,十分狼狈。 他钻入彩云身处,手中持着百纳袋,取出荧光闪烁的各异粉尘,扬空挥洒,就见彩云内部翻滚不止,更有光芒从中迸射,竟是显出诸多幻景。 昂! 突然一个庞大身影从彩云中显现。 陡然云层破开,显出一个巨大龙首,头插双角。 “好狗,有种你再追!”金无命大笑一声,跳上龙首。 巨龙摇首摆尾,直向空中飞去。 嗷! 兴奋的吼声。 他惊讶回头一望,却发现眼前这白毛细犬不见畏惧,反而双目充血,似乎遇到了什么可口的食物一般,恶狠狠扑上来,大口大口吞噬起来。 咬了一口,白毛细犬原本兴奋的神情顿时僵住了,嫌弃似地吐了出来,又恶狠狠看向那骑在龙首之人,眼神中满是愤怒,似乎在说。 说好的龙呢? 欺骗狗子的感情,你比我还狗! “见了鬼!我竟从狗眼中看到了…鄙视?它这是在鄙视我?”金无命脑海满是荒诞。 堂堂一个顶天立地的人被狗鄙视了,难道我再鄙视回去? 金无命心头满满地憋屈和恼怒,像是有一个个狗爪子在心头使劲地挠着,想停都停不下来 但随后身下剧震,就像座下云龙上那白毛细犬大口拼命撕咬,不一会就将整个龙躯啃得不成型了。 “这妖犬到底是什么品种?如此凶悍,连龙都敢吃!”金无命惊住了,今晚半辈子积攒的修行认知被打碎一地,拼都拼不起来,整个人都快麻木了。 他却不知,哮天犬本就是以龙凤为食甚至敢吞噬星月的三界凶物。 虽然眼前这只是一个以假代真的皮影妖,却是有着实体的。 而这云龙看似龙,却更是幻象。 克星对食物,实体克幻象。 如此种种,在哮天犬面前,云龙虚有其表,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货色。 噗噗噗! 哮天犬一口一口,不一会就咬得云龙不成形状,再无腾飞之力。 金无命啊的惨叫一声,从空中跌下,双手疯了一般挥动,四周彩云纷纷而动,将他包裹其中。 海市蜃楼! 彩云之中现重重巨影,高大宫殿,碧绿色的琉璃瓦,飞翘的殿檐,甚至还有耸立的城墙,仿若一座云中之城显现人间。 金无命捂着心口,踉踉跄跄地撞了进去。 汪! 哮天犬怪叫一声,紧追不舍,长袍儒士双手背后,纵身跟随。 一人一狗随之没入云海深处不见了踪影。 庄克感知与皮影共享,眼前视线大变,陡见一片新的天地。 只见他仿佛跟随着哮天犬和长衫儒士进入了一座鬼城之中,没有人烟,四周却处处楼阁亭榭,道路狭小,路径蜿蜒,仿若重重迷宫。 金无命这个地头蛇没入其中,左突右拐,拼命的想要摆脱身后的一人一狗。 到那时,他占据地形优势,可随时偷袭,攻其不备。 但没想到哮天犬鼻子贴地,轻轻一嗅,气味如此明显,哪来骗得过它,简直是追着对方屁股在咬。 “这该死的妖狗!”金无命屁股背后尽是凉意,看似美妙的设想接二连三落空,心早就沉入谷底,越发不顾灵性大损地搅乱彩云,身形渐渐拉开重重残影,忽左忽右,越发虚幻。 一前一后,追逃之间,他们身影活跃在鬼市各处,一时间搅动得彩云滚动,不时显出各异奇妙景象。 “彩!好戏法!” “这是哪位大师之作?” “竟能以戏法展现出海市蜃楼的盛景!” …… 天上一战,如火如荼。 地面上却一个个身影伸长着脖子,大声鼓掌叫好。 甚至有心思活络的小贩卖起了瓜子、果脯等零嘴,供应不求,乐得他合不拢嘴,恨不得这天上的彩云戏法永远表演下去。 一旁有怀抱补刀的捕快看着这一幕,窃窃私语、 “老大,这么多大的彩云真是戏法吗?嘿,府衙让我们如此传播,还真有人信!” “不错,依我说啊!这肯定和传说中的修行者有关!” “修行者真的存在?若是真的,他们一向不显于众,怎么会如此高调?” …… “闭嘴!”一旁法令纹凹陷的精悍捕头怒喝道,“不想干了!府衙有令,严禁传播不实言论,违者严惩不贷!你们要是再传播,被平民百姓听去了,十个屁股也不够打板子的!” “老大,别介!这些老百姓懂什么,只要来个死不认账,他们能有什么证据。” “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 “头儿,快说说,这所谓的彩云戏法真的是传说中的修士弄出来的吗?” …… 捕头严厉训斥,没想到这些手下早已是老油条了,不但不惊,反而嬉皮笑脸的上来套话。 捕头气不打一处来,“我怎知道?只知道那御猫司的猫奴儿都已经出动了,封锁了现场,生人勿进,我们这些狗腿子只是能老老实实配合喽!” 果然! 看似没有回答,其实什么都说了。 一群捕头对视一眼,露出我们都懂的神情。 …… “好大的排场!好厉害的障眼法!” 此时彩云之下,一群袍服身影早已出现,肩膀上、怀抱里、双脚下甚至乱糟糟如鸟窝的头发里,都露出一双双幽幽的竖瞳,赤红、蔚蓝、浅黄… 当听到彩云中传出的隐隐犬吠时,都无一例外,露出人性化地嫌弃之色。 为首的是一个身形消瘦的汉子,面色苍白,不时以手帕捂着嘴唇,低声咳嗽。 但此时盯着彩云的一双眼睛却是亮得吓人。 “老大,现在就动手吗?” “这两个人不过九品修士,也真会折腾的!” “再这么下去,皇城内的人都要被惊动了!” …… 一旁各个猫奴儿在旁催促。 消瘦汉子却一时没做声。 嗷呜! 一声似虎吼般威严的猫叫。 其他猫主子都乖巧地垂下尾巴,如遇王者,不敢冒犯。 前方巷道中无声无息走出一个黑影,亮起一对青紫二色的鸳鸯眼,如同最名贵的宝石一般清澈。 走近一看,才勉强看出身形。 这就是一个如同黑豹大小的大型玄猫,通体漆黑,隐没黑夜中,肉眼难见,行走间虎虎生风,来到近前,就低吼起来,声调起伏,似是人语。 消瘦汉子侧耳倾听片刻,随后果断说道,“封锁此地!玄玄儿已经探测清楚,此为神仙索的戏法,不是真正的飞天之术,到时候那两人自然会下来!守株待兔即可!” “是!”猫奴儿对视一眼,就自发散开了,占住四方围了个水泄不通。 …… “该结束了!”庄克此时位居幕后,低声说道。 不仅是这场斗法耗时弥久,灵性渐渐难以为继,更因为他已经看出了这神仙索的虚实。 这彩云内诸多幻象一触即溃,毫无真实,只是一场大型戏法而已,全是障眼法。 这所谓的天上一战本就是一场笑话。 他已经没兴趣与这金无命再耗下去了。 说罢,庄克手指一紧,灵性如水一般隔空注入长袍儒士体内。 彩云深处,长袍儒士眸子一亮,周身气机顿时大变,升起一股浩瀚的阳刚气息。 他要做什么? 金无命头皮一麻,修行者的直觉告诉他将有大祸降临,紧紧盯着对方动作。 “该送道友上路了!”长袍儒士笑得温和,话语中却杀机严酷。 随后他双手相合,微微一躬似是向上天作辑,随后扬声而咏,回荡在天地之间。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第二十五章 神仙斗法 彩云翻滚,分化卷舒,显现诸多妙象,又处在时时变幻之中,只如走马观花,遍览天宫奇景。 洛京男女老少,此时皆是大呼过瘾。 突地,彩云中央射出一线白光,如天上仙宫打开了一线门户,显露人间。 海市蜃楼,楼台亭榭,各云中奇景笼罩其中,都飘渺茫茫起来,神圣庄严,更有悠远浩大之声传下。 人群中一片轰动。 “这是什么声音?难道是传说中的天宫仙乐?”每个人都竖起了耳朵,想要听到那仙音神曲,洗涤心灵。 随着那一线白光渐渐扩张,无量浩大之光洒落人间,照亮了每个人心中阴暗处。 坦荡者豪气顿生,鬼祟者自惭形秽。 那天宫仙乐也终于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天外传音,刚开始还断断续续,到最后已经一片慷慨之音。 啪! 不停有人豁然站起,连身旁的桌椅被推倒了都浑然不顾,尽是激动震撼之色。 一旁众人诧异望来。 顿时就见场上失态的尽是读书人,无一例外,一向注重礼仪气度的他们早已是满脸狂热,尽显激动之色。 “大家之言!此篇明心,可传万世!”有屡试不第的老秀才一辈子郁郁寡欢只觉怀才不遇,此时却已是泪流满面,心中块垒尽去,奔走挥手疾呼。 “竟有如此宏伟篇章来自天外!莫非是天人传法不成?”有书生惊骇失语。 “哈哈!此篇有无穷浩然气,充斥我肺腑,文思大开。这次我科举必中矣!”有举人明心悟道,喜不自胜。 …… 书生皆发狂,平民亦有感。 字字句句,如入人心,一种浩大刚阳之气充斥心中,往日生活种种困苦留下的阴霾被一扫而空,只留下一片纯心、诚心、正心…… 不约而同地,他们跟随着书生们纷纷拜倒,浩大之声于人心处激荡。 “朝闻道,夕死可矣。” 却无人发现,一丝丝、一缕缕……雾气从他们头上飘出,盘旋了一会,随后似是找到了归宿一般,朝着彩云投去。 …… “这是何方大儒在此传道?” 此时彩云之下,那消瘦汉子早已一脸震撼。 四周猫奴儿看着他们怀中一向高傲的猫主子们都纷纷眯眼仔细倾听,乖巧异常,不禁面面相觑。 明明是抓捕扰乱洛京治安的邪魔外道,没想到却引出了一位正道大儒,这又是什么情况? 正在此时,却听那消瘦汉子大喝一声,“不要走神!大儒传法,浩然之声,能洗涤内心污秽,减少道化隐患!此乃大机缘,千万不要错过!” 自家老大这么一说,其他猫奴儿也意识到机会难得,纷纷近水楼台先得月地全心捕捉那天外之声。 极远处洛京另一端,巍然学宫内典籍成栋。 浩瀚书海中,抬起一张皱纹面目的面孔,唯有一双眼睛却如孩童般明亮,清晰倒映着远方天际的一线白光,目带惊疑。 “是那孽障?不对,区区一个彩戏师何须他大费周章!” “但这股浩然正气是怎么回事?” “原来如此吗?这才是…真正的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可惜魂飞幽冥,只留余声在人间,我儒家又失一读书真种矣,这世道…哼,却看苍天饶过谁?” 典藏室中一声叹息,久久回荡,到最后尽是悲愤之音。 …… “怎么可能?这是浩然正气!二郎真君,你不是道家修士?” 此时天空彩云早已经被一缕缕白光刺得七零八落,千疮百孔。 渐渐露出一截高高的绳索如同柱子一般立在空中,金无命四肢紧紧抱着,身子倒吊在半空,似是一个大马猴,屁股高高翘起,十分滑稽。 看着那纯净却不刺眼的光线,他瞳孔颤抖,惊吼出声。 但他不甘如此失败,将百纳袋彻底打开一股脑倾倒而下。 哗! 无数彩色沙尘洋洋洒洒落下,与空中吸纳水汽化作彩色雾气,快速凝聚过来。 彩戏师道具制作不易。 更何况这彩云砂还是一次性消耗的珍惜道具,采集五行之砂,水火合炼,才能形成一小撮。 这么一袋,可以说掏空了他大半身价。 但此时金无命却再也顾不得了心疼了,拼命聚集彩云与浩然正气相抗衡,一时僵持不下。 “可惜宁公子这张皮影不是真正的读书人!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力有不逮!” 庄克于幕后操纵,此时暗叹了一口气。 是的,儒教也有秘方,却可不是以世人认为的童子、秀才等品阶。 毕竟儒学本质不是教人做官的功利学问,而是教人做人的济世之学。 倒也有官位分品的修行派系,不过那些都是外儒内法之道,偏离儒家正统了。 做人自然首先就要读书,读书而思无邪! 所以儒家第九品即名:读书人! 而读书人的能力,即是:读书百遍,其义自见。 越是传世经典和斐然名篇,若是到了读书人手中,朗朗而读,就会得以激发文气,显化异象。 金无命惊怒连连,庄克却不屑回答。 若非没有完整的读书人秘方,正气歌激发天地浩然正气,破尽万法,这彩云障眼法早就该灰飞烟灭了,那还容他继续装神弄鬼! 即使如此,对方也只是拖延一时,破灭是早晚的事。 只因对方却不知,这张长衫儒士的皮影,庄克称之为“宁公子”。 以前有个傻傻的读书人,却也是个真正的读书人,姓宁,姓名无考,家境颇为富裕,故被人称之为“宁公子”。 他嗜书如命,每每遇到珍惜抄本,不惜倾尽家产也要购买,没几年原本殷实的家产也随之掏空了。 买不起书之后,他就干脆借书亲自抄写,哪怕寒冬腊月手脚生疮也不曾停下。 世人都在旁指指点点,说他是个败家子,读书读傻了。 宁公子却每每笑着说:“都云读书痴,谁解其中味。” 从此,书痴之名,受尽嘲笑。 外人非议冷落,宁公子却是自居草庐之中,沉浸书海,怡然自得,渐得真谛。 不知不觉中,他却不知自己早非凡人。 每到夜晚读书时,声音朗朗,十里可听,诸多生灵皆得造化,白狐献果、灵猴送酒、苍狼衔肉…… 读书人不以为意,却不知外界早已谓之避恐不及。 渐渐他成了方圆数百里的有名的怪人,孤人! 亲朋好友断绝,只与读书为伴。 却没想到,在一次女鬼专偷负心读书人的诡谲事件中,他也曾结下一段奇缘,与一江湖左道成为至交好友。 读书人有浩然气,震慑邪祟。 那好友手段诡谲,收服女鬼。 一书痴,一左道,都是世人所不容,只是萍水相逢,没想到却一见如故。 好友曾问,既然这么喜欢读书,为何不参加科举,或者拜一方大儒为师,如此才能一展才华,何必受人耻笑。 宁公子只是笑了笑,读书是自己的事,与他人无关,他这辈子只喜欢读书而已。 好友又问,那读书之后又做什么呢? 宁公子挠着头吗,羞涩地笑了。 “古人有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是个笨人,只能一步一步来,等读了万卷书后,我就要行万里路。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好友笑了,竖起了大拇指,“帅气!” …… 一夜长谈,二人似早已是多年故友。 但好友流落江湖,从不在一地久留。 二人分别后,承诺等到宁公子读完万卷书后,就一起结伴而行,看看这个世界。 没想到这一离开,就是永别。 那个熟读经书信奉一诺千金的读书人失信了。 当年大雪飘飞的腊月,读书人无声无息地倒在了书桌上,只过了十多日才被人发现。 民间都传言,读书人是读书读傻了,没钱买粮食硬生生饿死的。 无人可怜,却不缺乏谋图那草庐珍贵手抄本的所谓“好心人”。 直到当日夜晚,一个背着厚重木箱的身影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草庐中,当发现读书人身上再无半点那种与生俱来的书卷气,他久久沉默,随后又再次无声消失。 是夜,起了一座新坟,燃起了一场大火。 读书人独居的草庐和万卷书都化为灰烬,伴随着主人回归了宁静。 却无人知道,草庐中消失了一轴画卷。 那原本是一张空白画卷,却因为长年累月夜晚灯烛的照耀下,印上了读书人的身影。 画卷里,他手捧诗书,仰望星辰,眼角带笑,一如生前。 从此,世间少了一个纯粹的读书人。 而庄克,手上却多了一张可御风而行的皮影,“宁公子”! 生前读破万卷书,如今踏遍万里路。 …… 种种回忆在脑海划过,庄克眸中幽幽,无形的情绪升腾而起,似乎将他的心与神都和长衫儒士宁公子连接到了一处。 “都云读书痴,谁解其中味。”庄克低低一叹,随后一笑。 “宁兄,请助我一臂之力!” 长衫儒士豁然抬头,似是从书海久久地沉浸中刚刚醒了过来,郑重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随后宁公子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吐字如金。 “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一声喝下,风起云动。 只见四面八方一缕缕升腾于空中原本还在无所适从的缥缈气息似是受到无穷的吸引,如找到了归宿一般,纷纷投来。 “这是……”幕后响起了一声惊疑。 而宁公子原本苍白如纸的面孔却是浮现了如同生人的血色,口鼻眼耳五官越发清晰,皮肤红润,似乎是真的活了过来一般。 他体内更是从内迸发出一缕缕毫光,并不刺眼,却有着不可磨灭的本性,如无匹神剑洞穿一切。 正气歌下,漫天浩然正气为之一收,没入体内,皮肤从内而外都晶莹了起来,其中隐见光芒流动,藏有文字,一闪而过。 “走!”宁公子大袖鼓荡,飘飞出去,竟是揉身而入海市幻象之中。 所到之处,毫光所至,邪祟退避,蜃楼破碎,幻象涅灭。 “这怎么可能?”金无命惊怒声从彩云深处传出。 “风卷残云!”声嘶力竭状地怒吼。 高空中起风了,带动云卷云舒,竟是形成无边人间气象,万马奔腾、车水马龙、大河奔腾……冲撞过来,要将这长衫儒士淹没其中。 “黔驴技穷矣!”宁公子笑了,轻轻开口,如在倾诉。 “读书万卷,一言以蔽之,思无邪!” 他的眼睛很亮,明亮得如同一面镜子,将一切都反射得无比清晰。 幻象迷人眼,在目镜之中却不留一点痕迹,最后只剩下一张惊恐莫名的面孔映照其中。 金无命瞳孔放大,只见宁公子视无边幻象如无物,径直来到自己面前。 看似正气凛然地一张脸诡异地露出满满不怀好意的神色,他撸起两只袖子,拿戒尺在手。 “苟不教,性乃迁,师之过也!该打!” 啪! 戒尺当头打下。 带着某种不可躲避的异力,金无命额头天灵如遭锤击,神魂震荡,意识涣散。 他拼了命地挣扎,但脚腕一痛,就见哮天犬早已跟上,一张大口死死咬住,牙齿扎入骨髓,异力入侵体内,竟是什么变化也使不出来了。 “可恶!只差一步,我就能成为第八品的‘戏法罗’!怎会丧命在这里,我不甘心!!!” 啪! 戒尺拍下,一切尘埃落定。 …… “我不甘心!”天穹之上,彩云翻滚,传出满是不甘的嘶吼,随后戛然而止,急速散开,露出那被遮蔽已久的璀璨星夜。 “快看!神仙索戏法的彩云散开了!”观望已久的人群再次轰动。 斗法结束了! 神仙索下那些猫奴儿连同各自的猫主子,早已是凝神以待,只等嫌犯出现,随时准备出手。 砰! 出乎意料的是,没什么天人飘然而下,也没有什么戏法大师盛大登场,只有一具黑影从高空急速坠下,砸落在地。 “是他!”当看到那张一片青黑早已没了气息的面孔,猫奴儿中一片惊呼。 “这不是丐仙门的金无命吗?” “彩戏师戏法百变,防不胜防,一向最是难以对付,没想到今日亡命于此!” “这金无命依仗这个本事,在洛京犯下种种罪行,却因无法捉到证据,逍遥至今,没想到今日却是报应到头了!” “关键是到底是谁下的手?” …… 猫奴儿议论纷纷。 唯有最前方的消瘦汉子却始终沉默不言,面有思虑。 如今洛京多事之秋,各方暗流蠢蠢欲动。 一个能在变化之上更胜彩戏师的神秘修士突然出现,这到底是吉,还是凶呢? 无法得知! 突然他身旁黑豹大的玄猫突然朝月一声嚎叫。 消瘦汉子循声望去,就见到夜空一片晴朗,扫尽万里尘埃。 大月高悬,皎洁如镜。 有一道身影在月面上飘然划过,似天外飞仙,匆匆一瞥,却又杳无踪迹了。 消瘦汉子注视良久,这才半是头疼半是赞叹而笑。 “好一场神仙斗法!” 第二十六章 洛京传说 啪! 醒木一拍,脆响如雷,引来诸多目光。 一大早,茶馆内早已是客人满座,水汽升腾,拥拥嚷嚷,很是热闹。 老熟人们亲热地打着招呼,围坐台下。 说书先生四平八稳端坐,手持折扇,悠悠开讲。 “说一千,道一万! 洛京传说百年传,至今已觉不新鲜。 话是老话,但理可不是常理。 只因大虞坐拥天下中心,洛京作为京都首善之地,藏龙卧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各种人间惊奇,只是不为常人所知而已!” 说书人娓娓道来,围坐的人一边喝茶,一边点头,大有唏嘘之意。 洛京居,大不易! 见成功吸引了诸人的注意,说书人暗暗得意,刻意拖长了语调。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深的隐秘也有泄露出来的一天。 就在昨晚,洛京西城就发生了一件无比稀有之事,闻者惊奇,见者赞叹。” 西区? 台下一片议论起来。 俗话说:东城贵、南城富、西北两城难兄弟。 洛京布局自有格局,东南西北四个城区,东城贵人,南城富商,而西、北两城最为落魄。 北城好歹还有些江湖走镖,异域商人,南来北往,稀奇玩意儿,不缺热闹。 唯有这西城却是处处陋巷,破落胡同,是最下等人才住的地方。 哪里能有甚出奇? 他们纷纷猜测,却始终毫无头绪。 而那说书人此时却坐在案前,老神在在地喝起了茶,一脸神秘笑容,不肯往下讲了。 这些老听客久经套路,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把戏,底下嘘声一片,铜钱如雨砸了过来。 “快说!别卖关子!” “说得好,少不了你的赏钱!” “说的不好,就砸了你的桌子!” …… 铜钱纷纷砸落而下,说书人面不改色,甚至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砸在脸上的感觉,就是这股铜臭味,还别说,就是两个字,地道! 他润了喉之后,朝全场拱了拱手,娓娓开讲。 “众所周知,民间多奇人异士,五花八门,各有门路。彩戏师以各种巧妙戏法引人惊叹,彩巾变鱼、大变活人、三仙归洞…都是久为人知的奇技,而神仙索技法更是传说中的传说,少有人能施展而出。 而就在昨晚,就有人在西城施展这神仙索的大型戏法,一朵彩云笼罩上空,衍化海市蜃楼,无边妙境!” “竟有此事!”底下一片惊呼,大腿都快拍肿了,满是懊悔。 “早知道就不早睡养生了!错过了这么一桩好戏。” “谁说不是呢?又凭白比别人少了一桩谈资,真是可恶!” “也真是的!表演戏法,也不说一声,爷儿们给你捧个场啊!” …… 底下沸沸扬扬,说书人微微一笑,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神秘笑容,醒木一拍,压过全场声音,这才幽幽开口。 “这还不止如此!彩云之上,展现传说中的天宫妙境,更有宏大正气之音传下,如天人传法,据说有幸听到之人都闻道而喜,洗涤心灵,尤其是那些平日最喜欢故作矜持读书人各个欣喜若狂,哪还有平时的半点风度……” 说书人仿佛亲临现场一般,话语简洁却又准确地将场景一一描述出来。 底下众人产生身临其境之感,不禁屏住呼吸,时不时发出惊叹之声。 更有铜钱如雨,络绎不绝。 “该赏!” 茶楼之中赞叹不止,一片轰动,更是传到了街道之上,引来诸多惊异,口口相传之下,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出去。 老少爷们口中演绎出种种奇诡版本,有的早已失去了本来面目,有的误打误撞之下,却更接近真实了…… “据说了,彩戏师之所以凭空能变出一朵祥云,就是因为他是传说中的修行者。” “不止如此!我家侄子在衙门当差,据他说这是两个神仙在天上斗法,还有人从中听到神犬吠叫,之后又看到天人凌月!” “不错!此事不假!昨晚银花坊有孩童被拐,就是一白毛神犬突然出现,找到了真凶!” …… 这一天,洛京的各个街道巷弄里都有蜚语。 他们不知道的是,伴随着他们的赞叹称奇,就有一缕缕肉眼不可见的气机从头顶飘散而出,如烟如雾,只向西城一座寒酸之地而去。 他们知道的,这本就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种种人间故事的洛京又多了一个传说。 …… “彩戏师死了!” 阴森暗道,寂静无声,落针可闻,甚至就连一滴水落下,都能清晰地听到那“咚”的一声。 这里似是处于不知多深的地下,厚实的墙壁和土层遮盖住了所有的光线和声音眸,只有长年不熄的长明灯点着鲸油,提供微弱的光亮。 突兀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惊起一阵桀桀怪笑。 “咳咳咳!废物一个,坏了我等大事。”一个连连咳嗽似乎随时都会断气的老者声音。 “金无命是怎么死的?”有笑声尖细刺耳。 “他带着六个下属工具人去采生折割,遇到了多管闲事的硬茬,因此丧命!”沙哑身影沉默半晌,开口道。 “昨夜那场斗法老子可看得清清楚楚。神仙索闹出这么大动静,连御猫司那群讨人嫌的家猫都被惊动了,没想到这洛京还有人能在变化上压过这金无命一头!老子倒像见识见识他的本事了。”桀骜怒哼中满是惊异。 “这样一个人物为什么要作死呢?修行者都是半个怪物,早已非人,人性?笑话!敢挡丐仙门的路,我丐帮绝不能放过此人!”有冷哼声在旁阴测测道。 …… 一时间,暗道之内,怪声连连,让人听之神经跳动,精神错乱。 “凶手是谁?”突地一声暴躁的怒吼响起,话语中充斥着赤罗罗的痛苦和憎恶,恨不得屠尽一切生灵。 周围怪声全熄,惊悸无言。 沙哑声音话语顿了一下,才再次开口。 “答案就在其中!这是金无命最后时刻传来的道具‘智囊’!” 一双双森然目光望来。 一个小巧锦囊无声漂浮在空中,其中露出一截纸条,血淋淋地书写着。 “天庭、二郎真君、杨戬!” …… “金无命的秘方不见了!” 洛京喧嚣,皇城脚下那座宏伟府衙内却无一点吵闹。 六扇厚实的大门隔绝了所有的窥探和杂音,似是一重天堑,门内门外分明是两个世界。 府衙之内,小山、怪石、庭院…人为布局,浑然天成,浓缩天下万象,一个个猫主子上上下下爬动着,不时伸着懒腰,发出慵懒地喵呜声。 而一群身穿袍服劲装的男子此时围在一个赤着半身的尸体前,神情凝重。 “不错!”一个面目黝黑的汉子凑在尸体面前仔仔细细地检查,貌似仵作,随后摘下皮质手套,笃定地道:“这彩戏师秘方已被人取走了!浑身每一处都有伤痕,唯有额头天灵和脚踝这两处是致命伤。 天灵被打碎,似乎儒家神通所为,而脚踝看伤口是犬狼一类的妖兽利齿所伤,只是其中的气机颇为诡谲,非妖非人,非鬼非魔,竟似是从未见过的一种诡谲灵性。 不仅如此,其他伤口上留下的气机也更不相同。 若不是听你们所说,我当真还以为这金无命是被人围攻而死。 可若是一人所为,那这凶手的变化之术将无比地诡谲,就连以变化著称的彩戏师也丧命在他手上。 ” 仵作一五一十地说出自己的观察,还原案件当世的真相,时而皱眉,时而疑问…到最后,语气已是掩饰不住地惊叹。 玄猫蹲在脚下,消瘦汉子听着仵作所言,也沉声思索着昨晚收集的种种讯息。 先是银花坊犬神显灵,救出被拐婴儿。 不久后,金无命就与神秘修士斗法到了一处。 而金无命一向是洛京内采生折割,制造无数家庭惨案的重大嫌疑人。 只是彩戏师戏法诡变,一直抓不到明确证据,才让其逍遥至今。 而那场神仙斗法中,也有犬吠之声陆续传出。 一前一后,两桩案件,时间相隔如此之近,如此多的联系,绝不是巧合,其中必有缘故。 想到这,他心思一动,招呼一声,“玄玄儿,走!” 名为“玄玄儿”的豹大玄猫应了一声,随后跟上。 一人一猫没入府衙深处而去。 “统领!”消瘦汉子推开大门,只见一修长身影负手站在大堂,似乎已是等待多时了。 消瘦汉子正准备说话,那身影抬手打断,转身过来,露出一张略带苍白的面孔,嘴角含笑。 “陈校尉,我猜你此来所为之事,必与一只妖犬有关!” “统领,你是怎么知道的?”陈校尉惊疑。 白面统领笑了,“民间都说,一家不容二宠,尤其一猫一狗!昨晚猫主子们那么大的动静,谁不知道? 洛京为御猫司管辖,被猫主子们视为自己的地盘。 只有妖犬一类,才能惹来猫主子们如此大动干戈! 至于你的困惑,司内通过一些隐秘渠道已经有了一些头绪,你看看吧! 以后此事就由你长期跟进,务必弄清那神秘修士的根底。 要知道,得当今圣上信任,洛京的安危可都背负在你我肩上!” “是!”陈校尉听到统领如此一说,立刻面孔一肃,恭敬地接过统领手中的信笺,上盖有狸猫衔尾状的红章,只看了一眼,立刻瞳孔为之剧缩。 “志异:二郎真君 志类:魑(仙魔) 志述:天庭(?)玉帝(?)外甥,真名杨戬,疑似道门隐修…… 志传:……” …… 天色已亮。 油泼面的辛辣香气,在院内弥漫,一旁的海碗堆得老高。 无忧居三年不开张,开张就能吃三年。 经历了前段时间日日大鱼大肉后,阿青美食再成瘾也满足了大半,重新回归了油泼面的怀抱,此时正吃得贼香,脑袋都埋在海碗中抬不起头来。 而屋内门窗紧闭,仍是那不分昼夜的昏暗。 房梁上一张张皮影倒挂其上,音容笑貌,仿若活物。 哮天犬,宁公子,桃园三结义…赫然在列。 庄克双手搭着下巴,静静看着它们,一动未动。 幽幽的瞳子中倒映得赫然是另一番景象。 从四面八方一丝丝、一缕缕…五颜六色的气机汇聚而来,其中弥漫着各种异样的气息,狂热、阴冷、杀机…… 气机纷乱如麻,却又仿佛各自有主一般,自发分开,归鸟入林一般一股脑涌入各个皮影之中。 黑得越深,红得似血,黄中带金…… 只见诸多皮影上色彩越发鲜活起来,气机森森,发生着某种未知的变化。 这种感觉言语难以说得清楚,就像是…死物一点一点复活了过来? 尤其的是为首的那几张,哮天犬,宁公子,桃园三结义…沉积的灵性之海中似有波澜响起,仿佛在思考,有了情绪的波动。 庄克豁然对视过去,就见到一张张皮影早已转过身来,黑漆漆的瞳孔闪烁点点幽光,嘴角已经无声咧开了弧度。 “嘻嘻嘻…” “汪!” “拜见主公!” “庄兄!” …… “原来如此!”庄克眸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后陡然悟通了什么,目光似是穿过门窗望着整个洛京,油彩无声地掠过整张面孔,带上一张似笑非笑的白脸曹操脸谱,嘴角勾起一丝古怪的弧度。 “多谢各位看官,为我添一笔油彩!” 第二十七章 众生为我添油彩 什么是戏? 戏,是演给人看的。 没有观众,就没有戏。 戏就是扮演。 本质虚假的故事,承载真实的情绪,才能拥有打动人心的能力,从而让观众沉浸在故事之中,体验一段曲折怪谲的经历,与角色共情,合而为一,共同书写一段波澜壮阔的人生。 观众的每一种情绪都是对戏最真诚的反馈,也是创作者最大的收获。 而在故事中,能获得观众的赞叹,那对创作者来说,世上就没有比这更惊喜的事情了。 皮影戏自然也是如此。 普通皮影匠以皮影为角儿,演绎种种离奇,以换取门票等来维护生计。 这些黄白之物对诡谲皮影匠来说无用。 但戏剧为中介,创作者与观众的互动这一本质,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至于如何互动,庄克原本也是不知的。 只等炼化了秘方之后,再经历了一次人前演戏,神仙斗法,他才后知后觉地领悟了其中道理。 宁公子皮影在彩云之上诵读“正气歌”,声音居高而下,传遍云下的洛京。 一时四周都有气机升腾,充斥着人心浮念,围拢而来。 庄克当时并没有太过在意。 只是没想到,宁公子一句“我善养吾浩然之气”,似是受到无穷号令一般,那些人心气机竟是纷纷投来,没入宁公子体内。 有此外来助力加持,宁公子一举一动顿时威能大增,才能一鼓作气镇压那彩戏师。 当时庄克虽在幕后,却与皮影心神相连,更是第一时间就经历了一种奇妙的感应,只觉得操纵的皮影灵性大增,似是本来就有着一颗死寂的心灵,不被察觉,却被那人心气机给彻底惊动,沉寂灵性得以激活,皮影也变得如臂指使起来。 斗法之时,无法细想。 此时仔细回忆,他哪里还不明白。 原来…… 诡谲皮影匠,以人间为舞台,皮影以假乱真,竟能收集观众的情绪为己所用,化为皮影油彩,不断壮大其灵性,最后达到化假为真的效果。 如此一来,皮影哪怕皮影匠这个主人不加以完善,也可以吸取众生情绪不断优化自身。 想通此节,哪怕庄克一向情绪克制,也难免眸中浮现波澜。 他不禁畅想,若有一天世人都认为一个皮影的角色是真的,那么这皮影到底是活着,还是死的呢? 一时间,庄克也无法给出答案。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皮影匠的炼假还真之道,他一时有了更深的感悟,却难以用言语说出来,但此时眼睛看到的却是无比真实的。 肉眼不可见的视角中,无忧居房梁上已经处处笼罩着颜色各异的气机,一丝丝汇聚成一缕缕,又裹成一团团,成云雾缭绕之势。 呼…吸…呼…吸…… 风声动,起起伏伏,节奏有序,似是人呼吸之声。 房梁上银丝闪烁,一张张皮影倒挂其上,于风中微微摇曳,胸膛起伏,竟似是与人一般吐纳呼吸。 气机云雾随之在它们口鼻周身流转,身上油彩仿若水一般在流动,黑如墨,红似血,黄成金…… 皮影栩栩如生,原本就与真人一般无二,肉眼难以发现区别。 而此时音容相貌更是鲜活,一瞥一笑,灵动逼人,处处是戏。 庄克端坐桌案前,闭目感应其中的变化。 一缕缕无形的心神联系,每一张皮影的灵性原本都如一汪静潭,幽深而死寂。 突然…起风了。 幽潭起波,泛起无限地涟漪。 叮咚、叮咚! 似是心声。 …… “众生为我添油彩!”庄克睁开眸来,嘴角含笑。 修行四要,财、侣、法、地。 财,为修行资源,当之无愧的第一。 修行本就是超凡之道,所需之物都是人间稀有之物,不是黄白之物可以衡量的。 每一个大修士哪一个不是机缘惊天,无数资源硬生生砸出来的。 所谓天赋,其实不过是最无关紧要的一项而已。 而皮影匠能以众生情绪为资粮,壮大自身,这绝对是个意外之喜,不知省去多少苦功。 “这就是戏啊!”庄克发自内心而叹。 戏,就是演给人看的。 若无观众,戏便没了存在的意义。 而观众的情绪投入,本身就是对创作者最大的赞赏。 庄克目光投向房梁,上有群像,排列成军,百般样貌,千种姿态,尽显人物离奇。 这一次,目光却径直掠过了最前方的鲜活皮影,落向最后方。 那里地处偏僻,烛光难进。 一个个身影没入其中,面目早已不清,几乎就与戏剧中的路人甲一般,没有多少存在感了。 庄克眸子中闪过一瞬间的犹豫,随后就彻底定住,再无波澜。 崩崩崩…… 银线崩裂之声。 黑暗翻滚,大块大块的墨团从中涌出,如是活物, 就见那房梁后面一众皮影纷纷无声滑落而下,随后又是被一只只无形的手拖入黑暗怪谲其中,被吞噬得一干二净,就此人间消失。 “咳咳咳……”庄克捂住嘴唇,连连干咳,等到手掌再次放下,掌心已然一片殷红。 但他面孔除了一片苍白毫无血色以外,并无任何异样,显然他早已做出了选择,反而更是隐隐升起几分释然和满满地轻松感。 要知道不是每个皮影,都是可以像皮影妖哮天犬一样容纳了一个完整的修行秘方,可以灵性自足的。 要想维持其他皮影的诡谲特性,就必须由庄克这个皮影匠自身的灵性来承担。 这么多年下来,皮影日积月累,早已无形中对他形成了巨大的负担。 现在强行断裂这种灵性联系,反噬之下,并不好受。 但无形中,也卸去了许多负担。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随着他正式炼化秘方,手段日增,所处的境遇不比从前,一些修行早期所制作的皮影早已跟不上进度了,而且并没有返修的必要。 因为现在的他对于皮影之道有了更深的领悟。 之前的技法还是太稚嫩了。 庄克取出丝巾一点一点擦拭着掌心的血迹,心头升起一个念头。 皮影的特性诡谲固然重要,毕竟皮影匠与皮影休戚与共。 特性共享之下,皮影的强弱直接关系着皮影匠的安危。 但是皮影的故事性或许一点也不差于诡谲性。 唯有故事才能打动人心,唯有人心才能反馈情绪,不停为其添加油彩,化假为真。 如果说诡谲性代表着皮影本身的强弱,而故事性就是皮影真正的潜力。 没有故事的皮影也是没有灵魂的。 看破了这一重关键,之前早期制作的皮影太过于强调诡谲特性,失去了故事性,走了歪路。 或许这也正是迟迟无法炼化皮影匠秘方的原因,不明皮影戏的本质。 这就是旁门左道修行的艰难,没有师道传承,全靠自己摸索,处处坎坷,步步荆棘。 而且他当时制作皮影的方式本也无可厚非的。 当初实力弱小了,身为一个旁门左道在险恶江湖必须先谋求自保,尽快拥有强大的底牌。 若是连命都没了,所谓修行也毫无意义了。 但时过境迁,庄克经历种种,已经积攒了丰厚的底蕴,哮天犬、宁公子、桃园三结义…… 因此他现在可以拥有更多的选择,一味迷恋过去,才是最大的祸患。 庄克因此不惜灵性反噬为代价,强行断开连接,释放出空闲灵性。 位置已经空出来了,接下来该制作什么皮影呢? 庄克又陷入沉思中。 一个皮影就是一个角色。 角色的好坏,本身就是故事最大的吸引力。 故事和人物本质是相同的。 那么这个新皮影如何抓取人心,并且拥有足够内涵的故事,打动人心,就至关重要了! 庄克按照一直以来积累的经验,总结出三点。 第一:新皮影的人设要有足够的美感。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只有美,才能吸引观众的注意。 而美的意义又有很多种,其中又以女子之美最是抓人眼球。 …… 第二:故事的主旋律要是悲喜剧。 喜剧只是暂时的,悲剧催泪却又太过深沉。 而悲喜剧,一悲一喜,千回百转,最是能让人恋恋不忘,欲罢不能。 …… 第三:皮影的背景故事要具有足够丰富的内涵。 肤浅的故事不过是快餐。 而故事的内涵,才能让人耿耿于怀,保持长期的期待,从而口碑发酵,收割源源不绝地情绪。 …… 遵循着这三点原则,庄克脑海中渐渐缕清了头绪。 原创故事,琢磨人心是极难的。 若是其他皮影匠,哪怕悟透这三点,也很难创作出成功的作品。 但庄克有自己独特的创作技巧。 前世是末法之世,没有诡谲力量侵袭,文化鼎盛,反而更注重故事性,再加上山下五千年历史源远流长,更是演绎出种种经典故事。 当然一味注重故事性也不行,还是要与诡谲特性要结合,具有真实直接的威力。 四大美人什么的故事性虽足,却也只不过取悦人眼球。 庄克可不会制作什么花瓶皮影。 前世种种文化精髓,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最后定格在一双手持剑英姿飒爽的身影之上,有旁白回响。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 第二十八章 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 哗! 庄克手掌在桌案前摊开,画皮古卷浮现,哗哗翻动不止,却再也不是之前空白画面,翻出一张仕女梳妆的美丽图景。 虽看不清正脸,但长发及腰,背影窈窕,天然一副大家闺秀的动人气质,更有着女子天然的妩媚。 而镜中却赫然是另一番景象。 白衣女子面孔青黑,面目阴森,手持一把利剪,正在不停往下滴血。 似是察觉到了庄克目光的注视,画面陡然动了。 白衣女鬼黑发湿淋淋地耷拉下来,从镜子中向外爬动着,手中剪刀隐隐咔咔作响,水流溢出哗啦而下,湿了一地猩红,渐渐画卷本身也有冰冷潮湿之感。 女子梳妆,也缓缓转过身来,露出半张诡异的笑脸。 虽是在笑,眼睛眯成一条缝,眼角冷冷的没有一点褶皱。 不知不觉中,画皮古卷上的画面越来越是清晰,周围的空气一瞬间沉寂,隐隐有风声,似有无形的人影在耳旁呼吸。 怪诞诡谲的一幕,庄克不见慌张,反而手抚卷面,异样地满是缅怀。 “自从与宁兄合手收服了你这女鬼,故人已逝,你倒是还在,如今却是用你的时候了!” 是的! 这女鬼正是庄克之前流浪江湖与宁公子合力收服的那一只食心女鬼。 这么多年下来,他经历种种诡异,诡谲灵性收集自然也不少。 一个皮影,一个故事,精心设计,精雕细刻,再注入灵魂,每一步都马虎不得。 每一个皮影的制作都需要绝妙的创意和绝佳的契机,不是每一次刚收集了灵性就恰好就能用上的。 长久下来,自然就积攒了许多灵性收容在画皮古卷中,一直找不到机会使用。 美人梳妆,魅惑人心,剪刀杀人,女鬼噬心…看似美丽的一张皮囊,蕴含的凛凛杀机是如何恐怖? 也只有庄克这个曾经的亲身经历者才能知晓了。 他此时倒是含笑。 这一张画皮空置许久,这一次倒是正好用来制作…… 被那双手轻轻抚过,画皮卷上的仕女图猛烈颤抖,其中画面大变。 “郎君,饶命!妾身再也不敢了!”梳妆美人跪地求饶,泪如雨下,楚楚动人之态,让人升起怜惜之心。 青面女鬼更是尖叫一声,一下子缩到了镜中角落里,瑟瑟发抖起来,双手紧紧捧着剪刀,似乎只有如此,才能找到一点可怜的安全感。 庄克眸子幽深,不为所动, 当年游历江湖的时候,他可是亲身体会过这女鬼的厉害。 不知多少负心人被这女鬼给剐心吞食而死? 似是察觉到了庄克眼神的无情,那种冰冷能一颗滚烫的人心都硬生生冻结,梳妆美人和镜中女鬼满脸绝望。 镜中剪刀女鬼跳出镜子,与梳妆美人合为一体,随后画卷就出现了一个一前一后两张面孔的可怖身影。 前一张脸,笑靥如花,眸中含波,后一张脸,却是伤心欲绝,双目血泪。 一前一后,两张红唇轻启,同声而唱,便是无限怨憎和无尽哀愁。 “有谁人,孤凄似我? 似这等,梳妆缘何? 恨只恨,说谎的书生, 为甚负心于我? ……” 人前凄美面孔,背后剪刀霍霍,那种刻骨铭心的憎恨似要剐出天下所有负心人的心脏,看到底是怎么长的,再一口吃掉,方才能解掉她死也不忘的憎恨。 这种恨意,透卷而出,让人心更是一亮,心生无尽寒意。 “还要作祟?”庄克冷哼一声,眸子一眯,寒光如刀,却是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情,手猛然一撕。 嗤! 一切异象戛然而止。 古卷应声而裂,不增不减。 庄克看着卷面上那梳妆美人与镜中恶鬼对镜而视的诡画,暗暗点头。 恨而化鬼,执念为刀! 这样的恨与执用来杀伐是最好不过了。 只是需要赋予更多的内涵。 是啊,女儿家应有自己的人生,何必为男儿伤断肠? 每个人,都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女子,也能顶半边天! 抱着此念,庄克闭目,缓缓观想起来。 识海深处,迷雾散开,走出一个披着赤红凤甲的高挑身影,马尾辫飞扬,精致绝美的一张脸,有着不输男儿的英气。 随后就有诸多场景一一划过。 女扮男装,代父从军。 杀敌勇猛,建功立业。 身份揭穿,坦然面对。 功勋卓著,封女将军! …… 人生如画,似白驹过隙,一一划过。 从一稚嫩少女,直到经历无数大战,成长为统帅千军万马的女将军。 这奇女子的足迹遍布天下,她的事迹已然成为了千古传说。 刷! 庄克眸子豁然睁开,一瞬间虚室为之一白。 沙沙沙…… 他一手拿刀,一手拿线,竟是毫不停歇地操作起来。 成竹在胸,下刀飞快,描模刻线,剪切成形…没有一丝停滞。 人物的精气神都已尽在心中。 虽然此世并无这个人物,皮影还没制作完成,但这个人物在庄克自己心头却早已活了过来。 作品已经有了魂,那么他要做的不过是将其描绘出来,刻画在皮影之上。 甚至连创作皮影的前三步,选皮、制皮、过稿,都可直接略过。 镂刻成样,随后着色、出汗成形,最后缀接影人各个组件…… 描图刻刀、穿针引线…各种精细工具在他手上舞得如风,直让人眼花缭乱。 小小案台,便是他的领域,创作出无限的可能。 创造,是创造一件作品。 而创作,则是创作一个世界! 最后…… 他双手一分,一个英姿飒爽的倩影已然在他手下成形。 巧目盼兮,眉彩飞扬,手持双剑,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杀伐之气。 不是大家闺秀的大气端庄,不是小家碧玉的温婉娇羞…而是一种大女子大胸怀大气魄的飒然英姿,如风似火,热烈动人。 这种美,不是牡丹的骄艳,不是兰花的静美,不是梅花的孤芳,更像是山巅的玫瑰,夺目并且刺人。 噗! 庄克屏住呼吸,点下最后一笔油彩,眉心一点火红花钿。 于是,这美便活了过来。 美人一瞥一笑,一举一动,都有种逼人而来的英气之美。 哗! 无忧居内光线昏暗,却也遮盖不住这样的丽色。 房梁倒挂的一只只皮影也在为之惊叹。 “美,好美!” “巾帼不让须眉!” “真世间奇女子也!” …… “那可不!谁说女子不如男!” 只听一声轻笑,英气美人仰头挺胸,马尾飞扬,面朝众皮影,大气一笑。 “姐可是传说!” 发自内心地自信,众皮影被这惊世骇俗的美给慑住了,顿时无声。 伴随而来的,是一种无比奇妙的感觉涌上庄克的心头。 “皮影之花木兰 特性:剑术 代价:姐可是传说,非常俗男儿可以驾驭 ……” “你就是我的男人吗?”此时只听满满戏虐的一声轻笑。 庄克抬头望去,就见案台上花木兰双手叉腰,大大方方地打量着他,明媚的双眼中满是笑意。 她上上下下仔细看着庄克,口中啧啧有声,“脸倒是挺俊的,就是气质太阴柔了一点,不够阳光。身子骨也太瘦弱了,一打就会哭的那种,还是个技术宅男,姐可是指挥过千军万马的女人,感觉风格有点不搭啊!” 她把长剑放下,杵在脚边,眉毛好看地皱了起来,显得十分苦恼。 “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和这个这白脸配在一起,可算怎么回事?” “花木兰,你好!我是庄克!”只听一声男子轻笑。 花木兰抬起头来,只见到一张和她人差不多大的纤细手掌放在自己面前。 她循声望去,就见到一张纯净的眸子清晰地倒映出她的面容,目光中没有半点阴邪之气,有的只有一种平等相待的平和温良。 男子嘴角带笑,朝她微微点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大一小两只手掌合到了一处。 只听花木兰一声轻笑。 “这样的男子…我认可你了!” …… “这桌案太小了!让姐来展示一下高端操作!” 嘿! 花木兰轻喝一声,在桌案上快速奔跑起来,来到边缘处陡然一跃而下。 巴掌大的身形迎风见长,落地时已然化作一个比常俗男儿更高的高挑身姿。 刷刷刷! 曼妙剑舞,破空有风。 一柄碧蓝长剑在其手中,杀机凛凛,招式并不繁杂,却处处直指要害。 这不是江湖剑技! 而是战场千锤百炼的杀伐技艺…… 就连风都被搅得粉碎。 花木兰气不带喘,长剑轻灵,却已举重若轻,举轻若重。 每一剑都势大力沉,连连劈下,刚猛迅裂,如雷霆鸣。 风声碎,剑如雷! 一时间满屋剑光,炫耀夺目。 而就在这剑气弥漫之中,又有一道道细微的破风声隐没其中,几不可听。 庄克一手杵着脸,另一只手食指轻微而又快速地跳动,指尖银丝迸射,尾端赫然连着一枚细针,在空中劈、砍、崩、撩、格、截…演绎种种精妙剑招。 若仔细去看,招式竟与花木兰使出得一模一样,丝毫不二。 种种奇妙剑术,在识海中浮现,非是人间剑技! 庄克嘴角含笑。 对于拥有花木兰的代价,他从头到尾都没放在心上。 非常俗男儿可以驾驭? 要知道每个皮影都是他不同意志的延伸,本质上与他是灵魂一体的。 哪有自己驾驭不了自己的问题? 事实上,庄克知道真正的花木兰绝不是他制作的皮影这般模样。 但皮影本就是他的造物。 他根本不需要别人认为,只要自己认为就可以了。 取花木兰女子自强之精神,融入庄克自己的情绪,结合前世今生相关记忆,注入其灵魂,这就是皮影花木兰。 以此类推,神、魔、人、鬼、男、女、老、少…都是我自己啊! 皮影匠居于幕后,皮影是其灵魂化身! 变身!变态? 谁让我是邪魔外道呢? 无忧居内阴影无声弥漫,遮住了庄克的面容,只传出一声低低地戏笑。 “不愧是…我!” 第二十九章 天庭构想 呲溜、呲溜…… 天刚刚破晓,平时吵吵嚷嚷的长宁坊还没恢复生气,就有一股辛辣浓烈的香气在空气中肆意地弥漫,甚至还能听到那一口气畅快到底地吸面声。 蒜子、茱萸等佐料泼了热油,香气冲鼻。 路过的人连连打着喷嚏,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当看到那牌匾上“无忧居”三个大字以及那副离经叛道的对联,他们相视苦笑,无奈而又略带惊慌地加快了步伐,匆匆离开。 而长宁坊内的老街坊们却早已是习以为常。 相比于那神出鬼没的无忧居主人,他们对那天真烂漫的阿青是了解并且喜爱的,就是…肚量也太过吓人了一点。 也不知道她那娇小的身躯是如何装下那么多美食的? 或许女孩子的胃就如她们的胸怀一样,总是那么地深不可测。 而他们不解的是,对于阿青姑娘来说,山珍海味虽然馋人,但偶尔尝了鲜之后,就再无多少兴趣了。 唯有除了辛辣无比香气勾人就平平无奇的油泼面却似是她的最爱,长年累月,一日三餐,百吃不厌。 这等普通人家都能吃得起的食物真有这么好吃吗? 廊檐下专属的老位置,阿青捧着大海碗,蹲着大口吃面,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就连额上那一小簇突兀翘起地呆毛也欢快地摆动着。 呜呜呜! 突然无忧居紧闭的门缝中,有劲风一股脑涌出,带着割人的锋利。 “屋内有剑气!” 阿青猛然抬头,嘴角还挂着面渣油滓,表情呆萌,但一双眸子却锃的一下亮了起来,如出鞘的剑一般锋锐夺人。 下一刻。 “看剑!”伴随着一声娇喝。 一个手持桃花枝的倩影已然跃入了场中。 百花杀的九月,桃花枝上叶藏花,映得女孩面孔娇红。 但手下的剑光却是毫不含糊。 幽幽清香,花瓣洒落,一道剑光! 天外飞来的一剑,看似轻柔,却隐藏致命的杀机。 砰! 一道低沉的破风声打破了这一美妙的景象。 剑影从下往上掠起,势大力沉,更快若无影。 锃的一声! 两剑碰撞到一处,一触即分。 两道目光对视到一处,隐有火星。 “好剑法!”花木兰笑道,见猎心喜。 “好对手!”阿青更是跃跃欲试。 自从和庄克来到洛京后,虽然吃好喝好,就很少再有出剑的机会,对手难寻。 光这一点来说,远不如当初流浪江湖来得自由快活。 没想到现在又有了大展拳脚的机会。 身为剑者,贪吃是天性,寻找旗鼓相当的对手才是追求啊! 阿青也不废话,桃花枝在空中画出一道曼妙的弧线,看似轻柔的一记闲手,轻描淡写,却锋锐深藏,不可捉摸。 花木兰长剑挥舞成一团,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剑网,招式又快又沉,泼水不进。 但那道剑光是如此地飘忽,比风还轻,比水还柔,总是能找到缝隙,没入其中。 看似无力的剑光,花木兰却从中感应到凌厉无匹的剑意,一时被连连逼退。 以拙攻巧! 虽然剑招力大,看着骇人,但若击不中对方,也是无用,反而让自己陷入被动之境。 子母连环剑! 花木兰手猛一使力,长剑中内藏玄机,竟又抽出一柄鱼肠细剑,锋芒凝聚一点,望之刺目。 嗤! 鱼肠细剑随手这么一划,就见空气就被划出一道清晰的白痕,惊心怵目。 下一刻花木兰已经揉身而上。 右手长剑,大开大合,挽出道道剑花。 右手细剑,神出鬼没,无声刺向要害。 双剑花木兰以一人之身同时使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术,相互配合,一正一奇,尽显战场杀伐之惊人技艺,剑剑取人性命,毫不留情。 叮叮叮! 阿青不退反进,桃花枝越发灵动,羚羊挂角一般无迹可寻。 顿时,剑鸣碰撞之声络绎不绝,无忧居内一时剑气充盈。 …… 一旁庄克静观这一幕,手轻轻一挥。 诸多皮影自发上升,来到房梁高处,躲避二人溢散的剑气。 “看来以后阿青不缺对手了!” 庄克欣慰点头。 自从来了这洛京,阿青少有出手的时候,想必她也憋坏了吧。 当然他也清楚,阿青只是以凡俗剑技与花木兰对招。 毕竟花木兰只是一个诡谲皮影而已,并没有容纳真正的修行秘方。 而阿青却是货真价实的女子剑仙! 不过,这也足够了。 既可以让阿青有一个陪练剑招的对手,同时也可以让自己与花木兰配合得越发默契,磨砺剑术! 互为对手,互相喂招。 “咦?”就在这时,庄克猛然伸手往空中一抓。 凡俗难见的视角中,赫然一个凝作小剑状的气机躺在掌心中,晶莹剔透,有着毫无一点杂念的纯粹,锋锐深藏,隐有剑鸣。 庄克更是看到更多的剑意念头从阿青发丝间溢出,没入花木兰油彩之中,让其灵性越发活跃轻灵起来。 念头化形! 庄克眸子一缩。 原来不同人的情绪不但有属性、数量等差别,更有质的区别。 显然修行者的情绪灵性之强,对于皮影的反补作用,增添油彩远超过凡人。 这也是为什么昨夜斗法显圣之中,明明哮天犬戏份最多,但受益最大的却是宁公子。 只因为哮天犬只是在银花坊凡人中显圣。 而宁公子诵读《正气歌》不知感染了多少民众,其中不乏修行人。 正气歌乃儒家名篇,其中蕴含儒道真谛本就有洗涤人心之效,强烈冲击情绪。 再加上当时身处彩云之上,声从空中落下,蔓延不知多少里,更增宏大气象。 如此种种,才让宁公子的油彩大为鲜亮。 此刻阿青作为女子剑仙,剑心通明。 在与花木兰对剑时,欢快、激动、赞赏…她的每一个念头都如同一柄柄情绪之剑,反补花木兰内的剑之灵性。 这倒是一个意外之喜。 在阿青喂剑之下,庄克明显感觉到花木兰皮影越发朝着完美的方向进化,剑术特性激活,共享之下,就连他这个幕后主人也平增了诸多剑道感悟。 看来皮影有诡谲特性,有精彩故事还不够,舞台也很重要! 庄克心中暗忖。 只有华丽大舞台,才能吸引来有质量的观众,收获最大的回报! 可这舞台又该怎么布置呢? 他正在苦恼,突然灵光一闪,浮现一段记忆。 “吾乃天庭昊天至尊玉帝外甥,杨戬是也!” 庄克想到了自己报出这个名讳的时候,金无命这邪修当时惊愕、恐惧那无比强烈的情绪。 这是当时扮演二郎真君,为了增加演出效果,刻画二郎真君神圣形象,他临场发挥吐出的台词,却没想到造成了意想不到的惊人效果。 显然是“天庭”二字让金无命联想种种,从而失态。 庄克陡然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是演戏,就要演戏到底。 我何不自己扮演出一个隐秘结社呢? 名字就叫…… 天庭! 隐秘结社是修行界明面上门派迥然不同的势力,不显外界,藏于暗流之中。 和门派是为了修行传承壮大自身势力不同,隐秘结社是一些因为某些特殊目的而创立的会社,诡秘难测,为幕后黑手搅动世界明面上的局势。 他们仿佛不存在,却又无处不在。 每个修行人都知道它们的存在,但少有人能发现他们,更别说加入甚至创建一个了。 庄克虽然只是一个九品皮影匠,但幕后的隐秘状态,正天生是施以黑手,组建隐秘结社的材料。 金无命的反应也印证了这一点。 这不,当时只是临场发挥的演戏,就让那金无命信以为真,做出种种可笑之举。 丐帮之人遍布五湖四海,消息灵通,他身为丐帮修行人,又是最为擅长诡谲变化的彩戏师,就连他都难以识破,其他人就更难了。 要不是庄克戏演得太过出彩,造成金无命最后道化失控,将庄克强行拖入斗法中,恐怕金无命自始至终都要蒙在鼓里。 不是金无命不给力,实在是因为皮影匠天生就是做幕后黑手的诡道奇才。 此世是个言出法随的世界。 冥冥有感! 据庄克所至,修行界万古,是从无“天庭”这个名号的。 而自己隐秘结社起了这么个惹人注目的绰号,后患是什么不清楚,但舞台应该是足够大了。 天庭出场,一举一动,恐怕都会引来观众剧烈的情绪反应,引来广泛注目,口碑发酵之下,高端观众也会吸引而来。 观众是挑剔的。 越是高端的观众,对戏的要求就越是吹毛求疵,非尽善尽美不可! 演戏的难度无疑也增大了许多倍。 一旦被那些身为大能的高端观众识破,后果如何,真是难以预料! 一时间庄克也感到压力巨大,但越是如此,不是越有挑战吗? 上不了大舞台,还算什么幕后导演!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胆大妄为的决定。 “还是那句话,谁让我是邪魔外道呢?”庄克低低一笑,没有退缩,开始认真构想起天庭结社的内部布局和整体架构。 前世神话传说中,天庭统御三界,以天条、阴律管理周天之事,惩戒一切不法修士。 因此天庭这个隐秘结社也应该有天、地、人三部,分别为天宫、地府、人庙。 天宫管天上神明,地府关妖魔鬼怪,人庙祀人间英魂。 三者各有其位,各有职责。 到时候,人前显圣,世间演戏,相互配合,既可以收割众生情绪为自身增添油彩,更可以趁机收容各种诡谲灵性,制作新的皮影。 妙的是,皮影匠的扮演只要皮影,不要真人演员。 他一个人就可以扮演出整个天庭群像。 到时候…是神是鬼,都是我! 就问你惊喜不惊喜! 庄克越想越是脑洞大开,今世的经验结合前世的记忆,脑海中已经勾勒出天庭的雏形。 天庭的宗旨就是…… 我扮演,我执法,我收容! …… 隐隐中,他领悟到了皮影最正确的使用方法。 单个皮影的能力是有限,但若是各个皮影组合起来,相互配合,成为一套成体系的皮影组,千变万化,无限可能,那还有什么难关是皮影组理论上解决不了的? 庄克脑海有了框架,当以天庭为总纲,而名下各个皮影因为其故事相关性又可单独成组,另生妙用。 西游五人组降服各方妖魔,水浒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魔星气势无双杀伐无敌,三国群像皮影组武将排兵布阵,谋士决策千里之外…… 天庭皮影组总览一切,立意至高! 三界大能,位列仙班。 若是有朝一日,皮影真能化假为真的话,自己莫非岂不是可以在这个世界重造三界,再立天庭? 想到这,哪怕庄克这个邪魔外道一向离经叛道,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双手微微发抖。 但他还是深吸一口气,强行平静下来。 这目前还是没影的妄想。 但人嘛,梦想总要有的。 饭一口一口吃,路一步一步走。 毕竟光是制作庞大的皮影组,就是一场耗时弥久的庞大工程。 但此时庄克对于未来修行的规划也已变得无比清晰。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修行只在当下,持之以恒地做,终有水滴石穿,奇迹诞生的时刻! “那就先从天庭第一个皮影开始吧!” 庄克双手一摊,就见一物已然漂浮在掌心之中。 水晶罗盘迸射毫光,上有河图洛书八卦图案,静静流转,上对天星,下应河川,中央漂浮一枚圆溜溜的紫金丹丸,龙文鸟篆,灵性浩瀚,如观日月。 没错,这正是风水师之秘方,天地玄丸。 这本是金无命的珍藏。 在降伏这邪修之后,庄克作为一个黑吃黑的好手,自然将他彩戏师秘方以及他周身修行之物都搜刮殆尽。 这天地玄丸自然也落入庄克手中。 就这样庄克一波暴富,获得了彩戏师和风水师两种修行秘方。 可惜这两种秘方,并不匹配花布兰的故事和特性。 不然花木兰若是皮影妖的话,威力当更上好几层,在构想的人庙英魂中当也位居前列。 抛开这些杂念,庄克微微而笑,双手交叠放于桌前,画皮古卷凭空出现,无声摊开。 “开始吧!” 一声落下,卷面内陷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将天地玄丸连带着水晶罗盘一股脑吞了进去。 画卷自开,无形的鬼手在细腻人皮上书写,留下一行行隐秘文字,更有图案出现。 道袍背影手捧罗盘,屹立于山巅之上,他面前是十万里山川叠嶂,人间气象恢宏,大地起伏如龙! 又是一段无人知晓的人间故事。 “鬼画皮之风水王!” 第三十章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鬼画皮之风水王!” 人皮卷,鬼手书。 “风水王?原来是他!”庄克面露恍然之色。 早些年闯荡江湖的时候,他可是听过这位奇人的一些事迹。 江湖传闻,他有改天换地之能,逆天改命之术,传得神乎其神。 只是那时,他已作古,却是无缘一见。 今天倒有幸一观。 庄克满是兴趣地继续观看。 画皮古卷上诡秘文字伴随着图案如回马灯一般,一股脑涌出。 于是…画皮自开记生平,定场开篇诗成谶。 “风水奇门测遁甲,分金寻龙看缠山。 昔日王侯座上客,却入寻常百姓家。” …… “好风水,真乃形胜之地!”荒山之顶,一道袍男子立足其上,手中罗盘转动,八卦方位皆在一掌之中,口中赞叹。 一旁立着个朴实的庄稼汉子,年不过三十,满脸褶皱如鸡皮,显得无比老态。 此时他看了看四周连草都不长一根的荒山,满是难以置信和苦涩。 “王虺大师,我们世世代代居住在封龙岙,一贫如洗,连饭都吃不饱,裤子都快没得穿!你就别取笑我们了,这里分明是被上天诅咒之地,那会是什么好风水!” “不然!”道袍男子却是摇头,“天地造化,无比玄奇,腐朽与神奇,往往只在画龙点睛那一点之中。此地山有七座,成北斗勺形,上应天星,虽无水汽环抱,不成气候,但至少也是一大富大贵之局。 之所以为恶地,是因为地气未发,龙眼未开! 你若将乃父葬入那山口处,掘墓做眼,必能保你世世代代富贵绵长,享福无尽!” “这是真的吗?”庄稼汉子激动不能自已,跪地磕头不止。 “多谢王虺大师点化之恩,若我李家真能翻身,必世世代代不敢忘你的大恩大德!” 汉子感激涕零,王虺却是无悲无喜,轻叹一声,“感激不必多提,日后你只要不要怪我就好!” …… “王虺大师,多谢你昔日为家父点穴之恩。只是我已家道殷实,原本风水已不够用!可不可以再给家父挪一座权贵墓葬!”一眨眼数年过去,昔日庄稼汉,今日富员外,只见他领着一群精悍家丁围住王虺,笑容恭敬,只是其身后家丁却是各个精悍,有种隐隐逼迫上前的架势。 王虺面色平淡,当看到这李员外富态的面孔早已没了昔日的朴实,目光中一抹难以掩饰地失望掠过。 “人心易变世道艰,奈何、奈何……”他连叹三声,随后不再理会这个面目全非的昔日故人,径直向外走去。 “拦住他!”李员外脸色一变,身后家丁凶狠扑上。 轰! 脚下震动,地动山摇。 一群精悍家丁顿时站立不稳,东倒西歪地倒了一地 却有一人稳步如山,已然走得远了,只远远有声音传来。“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可怜,可叹!” 一群人站起身来,面面相觑。 打算成空,李员外满色阴沉,暗暗咬牙,满是不甘,“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昔日不取分文,为我李家改命。如今换葬,只是你一句话的事,为何不愿?” “老爷,大事不好了!”突听一声惨呼,一小厮连滚带爬地跑来。 李员外本就心情不好,如今又见这人如丧门星一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将他踢倒,“有事快说!鬼叫个什么?” “刚才突然地面震动,老太爷的坟都被震裂了!”小厮趴在地上惊恐道。 “什么?啊!”李员外惊叫一声,惊惧、后悔、憎恨…脸上诸多情绪一闪而过,最后大叫一声,仰面就倒。 “老爷!”一众手下惊呼,围了过去,就见李员外口吐白沫,早就人事不省了,口中还在一遍一遍呢喃着。 “王虺大师,我错了!” …… “此地位于独山之上,又临宏江入海口,山上又有泉水。这山庄得江水、海水、泉水成三光真水之局,又有江风、海风、山风藏纳三昧神风! 事不过三。这里三风三水齐聚,乃是一稀有宝地。 你家祖上空守宝地而不知,若是一般人有这么一块地方,绝对早已财源滚滚,又怎么可能是风水恶地呢?” 王虺脚踏碣石,以观沧海,侃侃而谈。 身后三个渔夫兄弟早就跪倒在地,如拜神明,“多谢王虺大师点穴成龙!” 王虺不见欣喜,微微摇头,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时光再转。 画面中,王虺故地重游。 却见三个衣衫显贵的海商巨贾将他拦住,脸上早已没了风吹日晒的沧桑。 “王虺大师,我们兄弟三人终于等到你了!多谢你当日点穴改运,才有我等大富大贵的机会。 只是还有一桩事麻烦你,最近我们海上生意事故频频,想必是祖上福气不够,可否再换一座宝穴!” 一群海商看似恭顺,其实已然背后藏刀,隐露海盗本色。 “果然!”王虺似是早有预料,面目淡然,而目光深处早已是一片失望的死灰。 他不发一语,视这些人如无物,径直离开。 “拦住他!”海盗们怒吼扑上。 轰! 突有冲天巨浪当头拍下,一群人倒了一片。 咔擦! 他们起来后,还没来得及追人,就听一声怪响,回头望去目眶欲裂,就见自家 坟冢已然被海水拍得粉碎。 他们瘫软在地,只觉得全身力气都一瞬间抽干了,面色晦暗,头顶乌黑。 却听一声冷笑。 “我的东西,就由我收回来!” …… 五湖四海,王虺以一人之身,步伐丈量天地,相似的一幕无时无刻不在发生。 “此处藏风纳水,虽不成大器,可庇三代富贵!” “多谢大师!” “十年过去了!王虺,三代富贵也太少了点?可不可以再换一座?” 哗! 风声狂卷,坟墓化作尘土。 …… “上应天星,下接四灵,山谷围川,世外乐土,为传世基业也!” “拜谢大师!” “大师,我们又见面了!基业虽好,却偏安一隅。困龙出川,求点迷津!” 轰! 山岳崩塌,淹没一切。 …… 王虺所到之处,为平头老百姓分金点水,改变了不知多少贫苦之人的命运。 不知不觉,他早已两鬓斑白,青春不在,步入中年。 他因为姓王,以风水奇术传遍江湖,得了一个风水王的名字。 这个王既是姓为王,也是王侯将相的王! 名头虽大,下场却不好。 人心不足蛇吞象, 每一次寻龙点穴之后,都是反目成仇的结局。 最毒…不过人心。 到了后来,王虺气质已然大变,面目灰暗,整个人从之前的仙风道骨变得阴气逼人,生人勿进,唯有眸子深处还残留一点执着光亮,黑暗不可改其色。 这一日,一群精悍甲士挡在了他前面。 “风水王,我家主人有请!” “民间术士,一介散人,何劳燕王世子大驾?”王莽却是一眼洞察了他们的来历。 啪啪啪! “都说风水王你在民间为凡夫俗子改命,分金点水,无所不中!今日一看,果然非同凡响!” 一衣衫华贵的青年男子推众而中,鼓掌赞叹,随后话锋一转。 “可风水王你知道吗? 风水源于道家扶龙之脉,本就是帝王之术。 你哪怕给那些升斗小民改命,他们福德浅薄,也是承受不起的!” 王虺嗤笑一声,却是冷冷回应。 “这等言论骗骗小孩子还行,岂能骗过我?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 命者缥缈,运者虚浮。 二者皆不可强求! 唯有风水、阴德、读书,人人都可图之。 你们权贵以读书忽悠百姓,说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他们一世苦读,却往往生不逢时,空废心力。 富者假仁假义,暗暗积攒阴德,以求庇佑后辈。 权贵更是世代盘踞高位,将风水霸占为帝王术。 却不知,时势造英雄,英雄也造时势。 时机一至,草莽未必不可化龙! ” 他言语森森,对燕王世子的这等说辞深恶痛绝。 寒门出身的他凭借着天纵之姿,也曾踏入仙门,却因看破这一重隐秘一怒下山。 而他对面的燕王世子早已双手攥紧,被说得面色发白,但心机深沉如他,反而鼓掌大笑。 “都道风水王你为道教弃徒,离经叛道,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先生,既然有如此大志向,就更该入我燕王府了。 你现在修行传承断绝。 唯有我父亲贵为皇室正统,可以让你扶摇而上,直达第六品的扶龙士。 ” 他言语诚恳,话中满是诱惑之意, “扶龙士?”王虺却是冷笑,“都说燕王有造反之心,果不其然。你此举不在我,而是想让我辅佐你们父子登基吧!”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赤果果说出来。 哪怕是这些甲士都是燕王府忠心耿耿的死士,也不禁一阵骚动。 燕王世子面沉如水,声音也阴测测起来,“先生既知,何必多此一问呢?” “果然是燕王之心,路人皆知!”王虺摇了摇头,才沉声道:“燕王世子,你找错人!我王虺江湖散人,疏懒成性,做不得扶龙这等大事!” 说罢,他转身就走。 “风水王,男儿谁不想建功立业,你在这凡间厮混,所图到底为何?”燕王世子无比错愕。 “金銮殿上坐真龙,王侯将相岂有种? 风水大兴人间道,乾坤扭转在其中! ” 诗以明志,傲视王权,大逆不道,昭然若揭。 “世子,要不要!”一旁有死士上前,做了一个割脖颈的手势,“他知道了燕王府的秘密,不能这么放他走!” “不急!”燕王世子冷笑,“一个狂人而已,谁会信他! 偏偏此人是风水奇才,本世子就不信驯服不了他。 你派人跟上他,凡日后他所点之墓穴,统统捣毁。 让世人和这风水王明白,敢与我燕王府作对之人。 哪怕天地之大,也无他容身之地。 身怀帝王扶龙术,却想传于凡夫俗子,哪有那么简单!” “是!”一群死士听命,悄悄跟上。 …… “王虺大师,求求你千万不要给我点穴!我真的惹不起啊!” “我不要好风水了。我只想好好活着……” “你这个祸害,快走!什么风水改命,分明是害人不浅!” …… 之后王虺如同灾星降世一般,所到之处,无数人哭求饶命。 他刚刚点下的风水宝穴,无不立刻被盗取、捣毁。 风水改命没见到,反而害得人家破人亡,一时纷纷避他如毒蛇猛兽。 “封杀风水术在民间传播吗?”王虺眸子深沉,看出了此事不但有燕王府还有其他权贵的手脚。 瞳孔中黑色上涌,淹没了最后一点明亮。 他面目阴森,冷笑一声,就转身走入无尽大山之中。 从此风水王在江湖消失,却多出了一个神出鬼没的盗墓王。 盗墓修行流派有摸金校尉、搬山道人、卸岭力士……各有异力。 风水师分水点金,不以力取胜,动脑不动手,原本不是盗墓的材料。 但显然王虺不是平常风水师。 既有手段,又有想法! 黑化的王虺专挑王侯将相之墓下手,无有不中,不多时就积累了偌大财富,传遍江湖,朝堂震惊。 “该死的疯子,竟敢盗取我家祖坟!” “此人怕不是已经道化失控了!必须抓捕归案,严惩不贷!” “帝王之术,岂能流传人间?该杀!” …… 庙堂之上,众多权贵纷纷被激怒。 一时庙宇江湖,竟被一个风水师给彻底搅乱。 之后王虺所到之处,就处处腥风血雨。 他虽然身怀风水奇术,神出鬼没,最终还是被各方势力派出的众多修士给堵在了一处被九山环绕的绝谷之中。 “王虺,还不束手就擒!你犯下弥天大罪,只有我燕王府能保你。快快交出所盗取的所有钱财!”身高一丈有余的巨人声如巨钟,威逼过来。 十面埋伏,有死无生。 王虺竟然还笑得出来,“燕王府连你这个七品龙象力士都派出来了,还真的是瞧得起我王某人!” “你已经无路可逃了!区区八品风水师,插翅也难飞!”一丈巨人步步紧逼。 “谁说我要逃了?”王虺古怪一笑,更是摇头。 “八品又如何?为什么你们总以为境界就是修行的全部呢? 修行的关键,在于以天地之假,修我之真。 人力岂能对抗天地之威? 若你们连这点都看不清楚,真是枉为修士了!” 说罢,他不看众人脸色,指向四方,神秘一笑,“你们可知此为何地?” 一丈巨人面色阴沉下来。 他见这王虺双目清明,哪有江湖传言中道心崩溃黑化失去理智的迹象。 他仍是当初那个神鬼莫测的风水王! 而风水师最善于借助天地之力。 一个提前布局的风水师能发挥多大实力,实在是难以想象! 仔细想来,此行能堵住这王虺,的确是太过顺利了一点,顺利得太假。 “动手!”想到这里,一丈巨人豁然抬头,双目如有电火,竟是不等王虺多说,整个人直接扑上,要将一切隐患扼杀在摇篮中。 九龙十象! 龙吟,象吼,响彻天空。 他整个人肌肉虬结,膨胀而起,本就巨人的身躯碰撞到三丈之高,双拳猛然轰出,就见空气都被轰碎,打出道道气波,所到之处,坚硬山石、参天古树皆为齑粉,硬生生轰出一条一览无余的大道。 其他修士纷纷跟上。 风、火、雷、电齐聚,天空变色,要将那一人身影淹没其中,尸骨无存。 王莽静静看着这一幕,却始终不为所动,反而如往常勘察风水一般,悠悠而道。 “此地名为九山一水困龙绝杀局。龙本腾飞于天,困于大地不得脱,必生无边忿怒,一旦宣泄,天地变色。 你们这些人,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擅自踏入风水师的主场! 要知道…给我一个结点,我可以掀起九州龙脉!” 说罢,王虺摇头而笑,尽是遗憾之意,随后沉喝出声。 “地龙脱困,十方大葬!” 他脚在地上只是轻轻这么一踏,土壳崩裂,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洞,无尽阴风从中呼啸而出,伴随着龙怒狂吟。 这一下似乎破坏了一个无比微妙的平衡,崩塌式反应,顿时石破天惊。 轰! 大地起伏,如地龙翻身,泥土崩塌,树木翻滚。 隐约间,似见到一条龙影从地面冲天而起,山脉崩塌,尽是末日景象。 那各方修士手段诡谲,潮水涌来,但在天地之威面前又是何等渺小? 还未靠近,都统统被淹没。 这一日,九山崩塌,人间大葬! 一片苍夷中,最后只剩下浑身褴褛的王虺端坐其中,气若游丝,面色苍白再无一点血色。 “到此为止了吗?”他勉强出声,显然以一人之力撬动天威,也不是没有代价的。 反噬之下,他已然油尽灯枯。 眼前浮光掠影,一生回光返照,尽在眼前。 幼年家贫,生存艰难,却因天纵之姿,被收录道门,学得扶龙风水秘术,一路晋级第八品风水师。 直到得知一命二运三风水的人间真相,他道心生出无尽明火,这才怒而下山。 原本想在人间大兴风水之道,可惜人心难测,世道艰难,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人力终究难以胜天吗?我不信!”垂死之际,王虺心中陡升起浓浓的不甘。 他还想与这天公再斗一斗! 顿时他轻声开口了。 话出口中,十分轻微,却有风来,在山谷间回荡,散播出去之时,已然震如雷霆,百里可闻。 “想要我的宝藏吗?想要的话全部都给你,去找吧!所有的秘密,都在这本风水秘术里。破解它,宝藏都是你的。” 他随手挥洒,就见袖口中一本本册子如雪花一般飞了出去,封面有字,赫然写着,“寻龙秘术!” “风水王的宝藏?”那些围观此战侥幸逃过一劫的江湖人都震惊了,立刻疯抢起那寻龙秘术,甚至相互厮杀起来,又起腥风血雨。 这一幕,都被王虺看在眼中,苦笑一声,“又给人间添血腥了! 拿了我的风水秘策,便知寻龙之法,可自己改命换运。 世人又会如何选择呢?” 他不禁畅想起来,担忧、惊喜、忐忑…… 千种思绪,万般情绪,最后只化作口中低低一笑。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这人间… 值得期待!” 笑声渐微,随后他仰面而倒。 一道光从他心口掠了出去,流光中隐现一罗盘图案。 从那日起,风水王的宝藏之谜就流传江湖,成了一大传说,寻龙秘术也因此传遍了天下。 …… 到了后面,画皮古卷页面越来越快,走马刮花一般不曾停歇。 王虺的风水师秘方一朝脱体,立刻神物自晦,化作一个破旧罗盘,跌落人间。 先是被一个货郎捡到,又被江湖骗子给骗走…如此数次经手,始终无人能发觉其中奥秘。 直到在一次修行界旁门左道用来买卖交易的鬼市上,一声惊疑,画面最后,出现了一张狂喜的面孔,赫然是那彩戏师金无命。 画卷到此为止,定格在那俯瞰地龙起伏的道袍背影之上。 “好一个风水王!”庄克合卷赞叹。 这风水师秘方的来龙去脉,已然尽在他掌握之中。 看了这么多次画皮诡谲,他遍尝人心之毒,唯有这一次却是如饮美酒,无比畅快。 风水王之生平尽显修士风采。 举世皆敌,从容不迫,一招布局,尽葬对手! 庄克更从中领悟到了修行更深的奥秘。 修士斗法,在于道,用于法,而不拘泥于力! 百丈巨木,以斧砍之,十日难断,而以火攻之,瞬间可燃。 这就是道与力的区别。 斗法,为斗道,不是斗力。 拼得是修士对于自身之道的领悟,弱可胜强。 所谓境界只不过是强弱最关键的一环,但绝不是全部。 这一点到与庄克之前所想不谋而合,并且更直指本质。 只能说不愧是…风水王! 庄克之前在江湖混迹的时候,对风水王的宝藏多有听闻。 只听说从无人找到,因此已然成为虚无缥缈地传说。 没想到却在这风水师秘方中找到了真相。 “谁又能知道,所谓风水王的宝藏存不存在都不一定,但那寻龙秘术却传遍开来,甚至连一些凡夫俗子都知道其大名。这或许才是风水王的真正目的吧,传风水之术于天下!” 庄克隐有猜测。 叮叮叮…… 突有风起,无忧居内风铃响动,皮影纷纷摇晃,发出怪声。 “怪风,好怪的风!” “好恐怖,快躲起来!” “荒唐主人,又惹祸事了!” …… 皮影有灵,趋吉避凶,本能缩入黑暗深处。 “来了!”庄克眼睛一眯,前所未有的凝神戒备。 他知道,那金无命虽然得到了这风水师的秘方,但他绝不知道这是风水王所有,不然当初根本不舍得拿出来。 而且他也说错了。 风水师根本不是扶龙一脉的第九品修士,而是第八品! 这是庄克有史以来获得最为珍贵之物。 宝物蕴含灵性之强,已超过了他目前的承受力,后患如何,实难预知。 谨慎起见,只有…… “阿青!”他果断喊出。 “来了!”阿青悄然出现,手持桃花枝,在旁欲欲跃试。 遇诡不克,就喊阿青! 这是庄克混迹江湖时百试不爽的求生秘诀,忐忑的心大为安定。 此时手中画皮古卷抖动,风声狂卷。 只是奇怪的是,没有多少往日的诡谲混乱气息。 画卷中,手持罗盘的道袍男子悠悠转身,两鬓斑白如雪,伸出手来。 啵! 画卷之上,掀起轻微的波动。 一只透明的手臂先是伸了出来,随后是半截身体,最后一个鬓白中年人赫然走出画皮古卷。 “是你?”庄克眸子一缩。 鬓白中年人愣住,低头看了看全身,随后洒然一笑。 “是我!” 第三十一章 释儒道之三小境 这一天,一向冷清的无忧居内多了一个客人,赶都赶不走的那种…… 道袍中年人两鬓如雪,却自有风骨不改,历经岁月沧桑,更增清逸之气。 他旁若无人地负手在无忧居内走动,目光四顾,啧啧称奇。 “这就是皮影匠的诡谲皮影吗? 以皮影之道承载灵性之诡谲。 万戏之祖,果然惊奇,不愧能位列中九流第四品!” 黑暗不能遮盖他的视线,房梁上诸多皮影一一清晰倒映在他眼中。 宁公子、桃园三结义、织女飞天…… 嗷! 突然一声低沉地吠叫声。 房梁上倒挂的啸天犬惊醒过来,龇牙咧嘴,吠叫不止,作势就要扑上来。 “好狗!”形如白象面如枭,铜头铁颈目光寒,见这白毛细犬如此神骏,鬓白中年人本能赞叹,但他目光一凝,陡然发觉不对,喃喃自语出声。 “不对!生灵内有小宇宙,自生小风水,与外界大风水交相呼应。 这白犬体内风水怎么如此封闭,不与外界沟通! 它难道也是皮影?竟能独自承载修行秘方,自生灵性! 这可真是鬼斧神工了!” 三言两语之间,他隐隐推测出真相,似是看清了哮天犬的本质,不禁咋舌。 随后他又自语起来。 “不应该啊!若是皮影匠有这本事,化其他派系秘方为己所用,不应该只位列中九流,在上九流派系中也当是前列。 除了皮影匠诡秘扮演以外,还有材质的原因吗?” 他目光陡然看向画皮古卷,露出了然神色。 “果然如此!” 庄克在旁静观,心中隐隐升起杀机。 画皮古卷收容灵性,最多不过是释放诡谲,没想到如今会出现这一重变故! 这风水王明明已经归去,如今魂魄竟从画皮古卷中走出。 对于前世这伴随自己而来的宝物,庄克深感其中还有太多的隐秘和未知等着自己去探寻。 而现在这风水王三言两语之间,就看出了皮影匠一脉诸多隐秘,更是事关画皮古卷,怎么让其不起杀心。 虽然其生前曾是八品修士,但如今只剩魂魄,又有何惧? 再说,还有阿青…… 阿青与他朝昔相处,早就心有灵犀,低声细问,“庄克,要不要动手?” 咚、咚、咚! 庄克陷入沉思中,手指无意识在桌上撬动起来,蓄势待发。 伴随着他心思波动,房梁上的皮影与他心意相通,顿时有所异动。 哮天犬无声没入黑影中,如同潜伏的恶狼悄悄逼近。 桃园三结义眼睛闪烁厉光,无声靠近,雌雄双股剑、青龙偃月刀、丈八蛇矛迸发寒芒。 宁公子大袖飘飘,鼓荡不止,似有风雷鸣。 …… 虽然每一个皮影原形不过巴掌大小,但包围过来,指挥有度,成十面埋伏之势。 风水王似若未觉,语气掩饰不住地惊叹。 “好诡异的宝物!收容诡谲灵性变作画皮,与皮影匠真是天作之合!此子不可限量!” 嗡! 手指弹动剑身,有一声凌厉剑鸣透空而发。 风水王这才惊觉过来,一看阿青,眼睛又是一亮。 “好一个天生玄境的女剑仙!” 他之前丈量天下风水,足迹遍布五湖四海,什么稀罕物事没见过。 小小一件屋子,竟能给他造成这么多惊奇,可真是意外之喜 “咦?”当见到四周皮影合围过来,风水王才知目前处境,朝着庄克拱手笑道。 “拜见此间主人,我王虺并无恶意,何必刀剑相向?” “没有恶意?”庄克却是不信。 画皮古卷之诡谲,他作为主人是最清楚的。 这魂魄来历不明,脱离画卷而出,能是善茬? 但既然对方能交流,倒也不必心急,问清来历再说。 庄克没有松懈丝毫,反而问道,“若你真是王虺前辈,又从何而来?” 话语没有说透,意有所指。 他倒要弄清楚,眼前这魂魄到底是王虺本人,还是画皮古卷的诡谲造物。 王虺一听就懂,果断说道,“放心!我非是诡物,只是一些生前残余念头的聚合而已。 只因我生前早已达到风水师的第三境,玄境。 百炼钢成绕指柔,彻底驯服灵性,与魂魄合而为一。 而你这异宝有重聚灵性,激活秘方之能,我魂魄也得以汇聚,让我短时间唤醒! 其中缘故,你细想一下,就能明白! ” 王虺一五一十地将自身秘密道出,十分坦荡,不做隐瞒。 灵性重聚魂魄!? 庄克一愣,对方说得轻巧,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却极大。 这其中涉及到灵性与魂魄相互转化的秘密,隐含修行的真谛,远不是他这个九品皮影匠能掌握的。 对方说破这层秘密,庄克很快也看出来了。 对方魂魄透明,灵性虚浮,显然灵性之源秘方仍被收容在画皮古卷中,只是魂魄念头暂时脱离出来了。 想到这,他随手一挥,蓄势待发的皮影纷纷后退,重回房梁上沉寂下来。 “王虺前辈,请坐!” 对于风水王这个修行前辈,庄克还是极为尊敬的。 画皮古卷展示他生前所作所为,都当得上大修士本色。 道门弃徒? 庄克一个邪魔外道,会在乎这些? “好!”见庄克驱使诡谲皮影,轻描淡写,挥洒自如,王虺也是眼前一亮。 “皮影匠本是诡道中人,旁门中的旁门,左道中的左道,一向以诡谲著称。 而一人扮演千面,容易入戏过深,被诡谲皮影反噬,杂念丛生,难受本心,从而道化。 ……” 王虺这个风水王走遍大江南北,见识广博,显然对皮影匠这一旁门左道派系也颇为了解,将其中隐患一一道出。 庄克听得认真。 旁门左道最大的隐患就是没有师承,缺乏前辈修行经验的传承。 现在有这一个大前辈不吝赐教,他自然是如饥似渴,不肯错过丝毫。 王虺余光见到这一幕,微微点头,言语赞叹。 “看你灵性波动形成的人体小风水格局,应该只不过刚刚炼化秘方,入门第九品。 连知境都不是,却能将诡谲皮影使得如此从容自若,可见性情纯正。 虽为旁门左道,但道心之纯,已经完全不亚于三教正统的真传弟子了。” 说到这,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隐有唏嘘之意。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 他的情绪毫无由来,庄克不能体会。 但他却明确抓住了关于自身的一点关键,“入门第九品,连知境都不是!” 庄克心中如同挠痒痒一般,本能开口了。 “还请前辈赐教!炼化秘方为入门,那么何为知境?何为玄境?” “这你都不知!你旁边这个剑仙丫头不就是天生的玄境吗?”王虺有些错愕,但见庄克和阿青都好奇望来,不像作假,他顿时无奈一笑。 “原来是两个野路子!” 他心中暗忖。 自己倒是忘记了,他虽为道门弃徒,但也接受过三教正统修行启蒙。 一些他眼中的常识,对传承不缺的旁门左道来说,都是难知的隐秘。 “也罢,一辈子给人点风分水无数,改人命运,还从没有教过徒弟! 今天就来当一回老师,倒也是稀奇!” 王虺微微而笑,“你们可知修行九品大境!” 庄克和阿青点头。 “无论何种派系,修行都分九品。 俗话说,一品一重天,而每三品又是一个天壤之质变。 九、八、七,称之为下三品,驾驭异力,人间惊奇,称之为异人。 六、五、四,称之为中三品,人间大能,修行有方,称之为方士。 至于再上的三、二、一上三品已然堪比神圣,位列仙班,即是…列仙! 但是……” 说到这,他话锋陡然一转。 “尔等可知每一品大境界,又有三小境之分,涉及修行最精微的功夫,一小境一重蜕变,若按部就班,就可自发克制灵性中的诡谲,最大可能防止道化。 旁门左道,传承不全,不知其中隐秘,一味只知增强自身灵性,却不知误入歧途,所以最易道化为诡物。” “三小境?!”庄克眼睛一亮。 旁门左道隐患重重,降低道化秘传,正是他最需要的。 千两黄金不卖道! 这其中价值,实在难以衡量。 王虺见状微微一笑,不做隐瞒。 “这三境,就是知、真、玄三境,指得是知微、真空、指玄。” 似是预料到了庄克的诧异,他笑道,“没错!此三境正有儒、佛、道三教正统开拓出来。 远古之时,人类命运低微,无时不刻不生存在水深火热之中。正因人类先辈自强不息,终于找到了人类独有的秘方之法从而崛起! 但这一切不是没有代价的! 秘方是夺外道而入己身,并不为人类本身所有,必有不谐之处。 所以必须修行者时时刻刻自省其身,内察其心,消化、适应、克制……稍有不慎,就是被外道同化,失控化为怪物的凄惨下场,这就是道化的由来。 修行者看似超凡入圣,谁又知道,其实却是一个个时时刻刻挣扎在疯狂和失控边缘的可怜人而已!” 说到这里,他语气转而低沉,但随后又急速高亢。 “但人类自强不息,三教之所以为正统。 就是因为他们率先在这混乱诡谲的修行体系中,整理出至真至纯之理,从而可以最大程度驯服灵性,故依次命名为三小境。 炼化秘方只是人体适应了诡谲灵性,而三小境就是将其一步一步驯服的过程。 第一境:知微,见微知著,熟悉灵性每一点的变化,从而衍生出种种手段。 第二境:真空,得禅忘禅,道心空寂,不为诡谲所动,空山无人,水自流深,道化风险大减。 而第三境:指玄,则最为玄妙。百炼钢化作绕指柔,灵性与魂魄彻底合一,再无芥蒂,随意驱使,一指之尖也能妙用无方。 ……” 修行来龙去脉,在王虺口中娓娓道来,揭示开之前笼罩的重重神秘面纱。 庄克深有所得。 此时只见王虺看着他,又是神秘一笑,“你就不好奇,三小境的隐秘一向秘传不宣,今日我为何如此轻易告诉你这个旁门左道皮影匠?” “洗耳恭听!”庄克知道,对方既然这么问,必有下文。 “你应该感谢你一旁的剑仙姑娘!”王虺手指阿青道,“她是天生剑胚子,剑仙通明,心思无邪,纯粹无比。 一旦服用剑仙秘方,无需刻意磨炼道心,天生就是第三境的指玄剑仙,御剑如无物。 不但如此,剑仙之心思剔透,最能感受人心善恶。 她能对你如此依恋,可见你行为看似邪魔外道,其实心境倒是一流。 这也正是,我愿意告诉你三小境隐秘的原因。 你且记住,道无正邪,唯人心有正邪而已! ” 说到这,他语气意味而深长,隐有所指。 “原来如此?”庄克恍然,会心而笑,点头道:“阿青的确是我的福星!” 在旁的阿青歪了歪头,显然一派天真的她,不懂这两个男子之间的弯弯绕绕。 但她本能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所以也开心地笑了。 此时王虺面孔陡然一肃,“我已看出,你这皮影匠结合这诡谲古卷,可以收容其他道路,制作皮影! 那么我就要问一下,你要拿我的秘方做何用处? 若是用以邪道…… 嘿嘿,说不得我们又要做过一场了! ” 刚才还是谈笑风生,下一刻就如坠冰窖,气氛急转直下。 画皮古卷震动,顿时有冰冷诡谲之气弥漫出来,如云如雾,弥漫四周。 无忧居内本就昏暗的光线顿时为之错乱,五行颠倒、八卦易位,风水格局彻底流转。 人出其中,方位感完全被大乱,顿时有头重脚轻,无限迷失之感。 “这才是他真实目的!”庄克没有多少意外。 江湖险恶,他尝遍人心之毒,岂会天真地认为一个八品风水师,还是王虺这种搅乱江湖的风水王当真会那么好说话! 他早有心理防备。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到来! 此时感受到那风水颠倒的诡谲特性侵袭而来,他清楚若不能说服这王虺的魂魄,恐怕事情将极为棘手。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八品修士魂魄真发威起来,即使能镇压下来,也是一桩大麻烦。 既然如此,就让对方安心寂灭好了! 于是庄克缓缓开口了。 下一刻,王虺瞳孔放大。 “还请前辈知晓,我做皮影,诡谲灵性必须与皮影本身的故事性相合。 阁下风水师之秘方,天下少有,小子我怎敢埋没。 你可知有一人,未出茅庐,便知天下三分,运筹帷幄之中,决策千里之外,人称智圣! 羽扇纶巾,独摆空城计,喝退百万大军……” 一时间,无忧居内静谧无声,只听庄克悠悠道出一段奇人故事。 王虺魂魄起伏,呼吸剧烈掀起阴风,压抑不住地赞叹,欣慰而笑。 “如此奇人,逆天夺命,挽天下之将倾,胜我多矣, 若是如此,真是…三生有幸!” 第三十二章 人间值得 “诸葛武侯,名亮,字孔明,号卧龙,琅琊阳都人也。 躬耕陇亩,未出茅庐,便知三分,卧龙岗上散淡人阴阳反掌保乾坤。 三顾茅庐,隆中对策,划分天下格局,为刘皇叔谋划不世丰功基业。 赤壁之战,孤身赴吴,三寸不烂之舌,终引得八十万大军葬身火海。 …… ” 庄克不缓不急,悠悠道来。 没错。 他在看到这风水师秘方的一刹那,就决定第一件天庭皮影当为…诸葛武侯! 天庭掌管三界,也应分为三部,天宫、地府、人庙。 天宫缥缈、地府幽冥,都不是现在他一个小小的九品修士可以窥探的。 若是制作这类仙神皮影妖,最多只能制作个有形无实的摆饰,不堪大用。 唯有人庙皮影妖不同。 人庙祭祀英魂,他前世熟悉无数人类天骄的丰功伟绩,其中不缺乏如仙如圣的人物。 既然是风水师秘方,当然最配得就是有武侯八卦阵流传于世的诸葛孔明了,多智如妖,用兵如神,完全不亚于仙神一流,在前世就同时被供奉在文庙和武庙,现在更是足以位居人庙顶尖之列。 最主要的是仙神往往是先天而成,不可复制。 而人是可以后天成长的。 诸葛武侯一旦做出,虽然可能只是八品,甚至因为他这主人只是九品皮影匠而跌落第九品。 但只要庄克不断精进,皮影妖也会随之成长,到那时诸葛武侯这等逆天改命之人的惊人潜力,又怎会输给仙神之流? “哦……”庄克道尽武侯一生精彩,阿青在旁不明觉厉,拉长声音地不停惊叹。 王虺更是听得入神,魂魄之身起伏,满是各种不可思议的神情,震撼、佩服、惋惜…不一而足, 哪怕似他这般人,在听到诸葛武侯一生事迹的时候,也被彻底折服了。 直到最后庄克说道“武侯回天无力,五丈原七星续命不成”,王虺心生痛感,不自觉间眼角已然湿润。 “让二位见笑了!”他勉强笑道,“实在是在下也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奇男子! 真当得上:经天纬地之才,扭转乾坤之能,神鬼莫测之计,包藏天地之志。 可惜天道恢恢,势不可挡,终究回天无力。 即使如此,也是一尊顶天立地的人物。 相比他所作所为,挽狂澜之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为那大汉续命一甲子,武侯八卦阵后世传千年! 我智薄德浅,只是将风水术传入江湖,就耗费此生。 二者差距,真是不可以道里计了。 武侯皓月之明,我这一生不过是萤火之光也!” 说到这,他已满是唏嘘。 随后王虺抬起头来,对庄克郑重拜托道:“若你是以我的秘方,重现如此人物,实在是我王虺平生之大幸!” 说完此话,四周风水颠倒的诡谲气息早已无声褪去,风水王已然深深叹服,只是内心仍带着最后一丝惊疑。 “如此经天纬地的人物,我怎么在江湖、历史以及诸多修仙记载中从没听说过?大汉又是什么凡间王朝?难道这一切竟是你杜撰不成?” 他看向庄克的眼神变了,狐疑、惊诧、难以置信…… “当然不…”庄克嘴唇微启,本能准备摇头,但话到口中一顿,随后就变成了,“你猜?” “我猜?”王虺嘴角抽搐,“我若能猜得出,还用问你?” “也罢!”他释然一笑,看向庄克眼神隐隐升起佩服之色,“不管这人物是本来就存在,还是你自己创作出来的。 若真是后者,那我之前可真是大大低估你了。 能架构三国这样宏大故事,塑造众多精彩群像,你的创作力在当今之世少有人及。 皮影匠这一脉一向传承不全,文化不高,所以一直以来都难以创作出精品皮影。 现在我有预感,皮影匠这一脉,或许将在你手上发扬光大,或许有朝一日,不输于三教正统也尚未可知了。” 王虺不吝溢美之词,庄克却是淡然。 因为他清楚,纵有前世积累,的确得天独厚,但事在人为,还必须一步一步去做,才会最终得以实现,光是想着爽是没用的。 见他如此不悲不喜,王虺不由欣赏,仰头望向茫茫天穹,瞳孔中最后一丝执念无声消散,似乎是与自己,也与这天地达成了和解,只剩下一片如同少年时的纯粹。 他释然而笑。 “这人间…果然值得等待! 死而有幸,遇到了你! 之后的事就拜托了!” 他魂魄之躯逸散出无数荧光,如蝴蝶一般扑闪着朝夜空飞去。 最终的寂灭来临,王虺脸上尽是洒然之色,转身朝虚空走去,声音转淡,身形虚幻。 “等等!”此时庄克突然开口了。 “世人都说风水王的宝藏内藏有无数人间秘宝,为江湖最惊奇之一。 那么这宝藏到底是真的,还是你故意为之,从而以此散播你那寻龙秘术于天下的伎俩!” 他问出了心头盘恒已久的疑问。 王虺身子微顿,然后笑了,朝着庄克戏谑地眨了眨眼睛,“你猜?” 原话奉还之后,他终于吐出了最后一口郁气只感身心无比畅快,朝后摆了摆手无声地告别,魂魄身形在原地一阵摇晃,消散无形,彻底化于风中。 庄克无声拜倒。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 对于庄克来说,王虺或许是他人生第一位真正意义上传授修行之道的老师。 就是这个老师有点太不厚道了! 我猜? 我猜个鬼哦! 庄克苦笑。 最终还是没有弄清风水王宝藏的秘密! 这可真是自作自受! …… 画皮古卷异象终止,定格在那手捧罗盘俯瞰地龙的道袍身影图画上。 “开始吧!” 庄克缓缓闭目,开始构思武侯形象。 此事须静心,阿青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识海深处,迷雾无声散开,走出一个羽扇纶巾的俊秀身影,意气风发。 这还没有完,又有一众身影走出,每个都是他,也不是他! 有身穿短衣,躬耕南阳,潜龙勿用。 有隆重对策,成竹在胸,挥斥方遒。 有羽扇纶巾,谈笑间赤壁灰飞烟灭。 有老态苍苍,雨淋全身,无比凄凉。 有五丈原上,七星续命,无力回天。 …… 武侯之一生,尽在庄克回忆之中,一一浮现。 刷! 庄克眸子豁然睁开,手猛然一撕,画皮在手,随后就片刻不停地制作起来。 沙沙沙…… 下刀飞快,描模刻线…武侯还未现世,但此刻在庄克心中已然活了过来。 八品秘方,灵性磅礴。 庄克的每一刀都是如此地费力,额头冒出豆大汗珠,但描图刻刀、穿针引线…双手不敢有一丝一毫地颤抖,生怕亵渎了那如仙如圣的完人形象。 一旦不美,悔之不及。 方寸之间,他穷尽手段。 最终一张面如冠玉的面容先是呈现出来,头戴纶巾,面目清逸,飘飘然有神仙之概,眸中灵动,仿佛真的活了过来 眉目间溢出遮不住的智慧之光,如海如渊,照亮黑暗。 哗! 千年暗室,一灯则明。 哪怕无忧居内昏暗,常年不见阳光,也是大亮一瞬间,仿若白昼,又如错觉。 但房梁上的皮影隐没在阴暗中,却一瞬间露出真容,被智慧之光普照,神情越发灵动。 “好一个智圣!” “还未出世,就有如此风流!” “真世间奇人也……” …… 咔! 这时一声异响,庄克却停下手来,面色苍白如纸,没有半点血色。 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隐有遗憾之意。 一向一气呵成的皮影制作,这一次却是半途停滞。 这还是他学艺成功以来从没有的事。 只因以九品修为跨越境界去制作八品的武侯皮影妖还是太过吃力了。 不仅如此,诸葛武侯这一生,太过精彩,留下种种人间传奇,衍生出无数故事。 要想完美再现他的精气神,演绎出生前事迹,更是殚精竭虑,耗费心力。 灵性、心力都遭受巨大挑战。 庄克还是一个刚刚入门的九品皮影匠,终究是力有不逮了。 如今他手下呈现的赫然是半张皮影半张画皮的半成品。 武侯面目已具精神,但身体还遥遥无期,只能缓缓图之了。 每次雕刻一点,最后积少成多,完成这个庞大工程。 “后生,怎么不制作了?”见庄克似要将它收起来,武侯皮影妖的脑袋动了,径直发问。 “武侯,你何等样人,怎能如此轻易出世?还请小子我为你好好谋划一番,你来此人间,非盛大登场不可!”庄克眸子一缩,口中却是笑意盈盈,眼神诡异。 “正是此理!”武侯皮影妖大为点头,颇为赞同,“要知道当初刘皇叔仁义遍于四海,请我也是要三顾茅庐的!” 但下一刻,它眼前视线一黑,就见自己已经被关入一个暗无天日的匣子内,不见阳光,顿时大呼上当。 什么盛大登场? 分明是要收容自己! 骗自己一个老前辈,你这臭小子礼貌吗?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怒喝声戛然而止。 庄克小心将收容这半成品武侯皮影妖的暗匣收起来,冷哼一声。 “你又不是真武侯,只不过我手下的一个皮影妖而已!岂能让你反客为主?” 诸葛武侯皮影妖一时未成,他却是不见失望。 不急,不急! 先是炼化秘方,后构思出天庭构想,又得王虺传道…… 现在的他已踏入修行正途,这一次他有足够的时间去等。 曾经的人间,江湖坎坷,处处荆棘。 现在的人间,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人间值得,他…只需等待! …… 一晃就是一月有余,天色渐寒,行人渐渐披上厚实的棉衣。 立冬那一日的凌晨,寒风萧萧,各家关门闭户窝着取暖,洛京街上没有半个人影。 而长宁坊这破落之地却来了三个周身披着兜帽的阴暗身形,没入夜色,行走无声,直来到那独栋小楼下方才停下。 “此处便是无忧居吗?” 第三十三章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狂妄!” 深夜寂静,寒风呼啸,突然一声冷哼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回荡。 “任尔等粉饰脸皮,有欲皆苦。 岂不知梦幻泡影,无忧且乐!” “无忧居”牌匾之下,三道藏头露尾的黑影盯着那副惊奇对联,黑袍兜帽下射出三道森然目光,透着不加掩饰地狠厉。 “这无忧居主人讥讽人心,倒真是入木三分!”为首的高大黑袍嘶吼声沙哑。 “邪魔外道,还真是我辈中人。只要他识相的话,看来可以给他一个机会到我地支社内当个仆从。”一旁佝偻黑袍发出尖细地怪笑。 “哼!一个皮影匠而已,瞒得过别人,瞒不了我们。若不交出那妖之秘方,有他好看!”女子冷哼,声音沉闷。 …… 三人私语,话语中不时伴随着蛇兽般的嘶鸣,让人直起鸡皮疙瘩,话语更是冷酷。 吱哑! 一声怪响打断了三人。 深夜的长宁坊无人影,无人声,如此突兀,三人循声望去。 就见那长年累月紧闭不开的无忧居大门已在他们面前自发打开,不见有人迎出,却有阴风袭来,比深夜的寒风更阴更冷。 屋内昏暗,看不真切,却透出红光,殷红如血,更不时传出男子怒吼,女声哀怨,十分凄凉。 幸亏街上无人,不然见到这诡异一幕,非要吓死不可。 而此时在三个黑袍眼中,无忧居大门就这么敞开在他们面前,大有一副请君入瓮的架势。 “贵客来访,何不进来一叙!” 一声男子轻笑从屋内传出,只闻其声,不闻其人。 三个兜帽黑袍声音沉寂下来,气氛变得沉闷,再无之前的轻视,只剩下凝重。 他们此行正为这无忧居而来,但现在大门已经洞开,他们反而不敢上前了,里面昏暗难明,大团大团的黑暗凝若实质,仿若藏着什么人间无比恐怖之屋,似龙潭虎穴,不可轻入。 “该死的!谁泄露了我们的底细!”沙哑嘶声响起,盯着一旁两个同伴嘶吼。 “你这个死蛇!你看谁呢?”女子恼怒声暴躁。 “你们闭嘴!”尖锐叫声。 …… 半天吵不出结果,三人目光逼视四周,冰冷中带着惊悸,只感觉四周街巷的每个角落都有一只只无形的眼睛,窥探着他们的底细,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三人不解。 这无忧居主人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他们自问和这无忧居没有任何交集,只是因为妖之秘方,从而产生了因果。 难道对方早就知道了他们地支社的名头,在其中安插了奸细? 不,这不可能! 他们为自己的推测吓了一跳,慌忙摇头。 自家结社的隐秘和可怖,他们这些自家人最为清楚,往往也为之心惊。 若有外人能从中动手脚,又该何等可怖? 这绝不可能! 即使如此,但仍不知这无忧居主人使用的是什么手段提前察觉到了他们的踪迹。 此人果然如坊间所言,神出鬼没,隐秘重重。 此行还没入门,就被来了一个下马威…… 但接下来更要万分小心了。 “一起进去!”为首的高大黑袍声音嘶嘶作响沙哑,身形蜿蜒,似在地面游走,所到之处皆结出青黑色的寒霜。 其他两个黑袍对视一眼,也随后跟上。 一人身躯为弓,虎背熊腰,行走有风,势如猛虎。 另一人步伐摇晃,左折右拐,歪歪溜溜,看上去颇为诡异,就像个大马猴穿上衣服在学人走路。 轰! 脚刚一踏入屋内,背后大门就轰然关闭。 三人警惕望向四周,屋内幽闭,但空气并不沉闷。 处处蒙上一层红色的光晕,不知从何而来,却在惨白的窗纸上映照出鸟兽人影走马观花一般转动,似在舞动,四面八方皆有嬉笑之声。 “嘻嘻嘻,又有人来陪我们玩了!” “好耶!这下子不无聊了!” “我们一起来玩吧!” …… “什么声音?”凉意淋遍全身,三个黑袍身子剧震,惊讶上望。 房梁上黑暗,似有无数小小身影倒立其上快速奔走。 “哼!装神弄鬼!”为首的黑袍竖瞳大亮,射出绿油油的异光侵染过去,照得一切惨绿。 这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就见一双双黑窟窿似的双眼正在幽幽看着他们,嘴角裂开森然弧度,却也一动未动,仿佛之前的怪声不是它们发出来的。 这就是无忧居的房梁吗? 当真恐怖!” 三个黑袍暗暗擦了擦冷汗,心中提起一万分的警惕。 在修行界,不谨慎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修行流派,各有诡谲,不清楚底细,谁敢大意? 之前轻视实在是过于听信传言。 现在见到真实,比传言何止恐怖百倍。 再敢大意,那可就真是作死了! 三个黑袍对视一眼,无声点头,似有了决定。 高大的黑袍男人上前一步,沉声喝道:“久闻无忧居主人大名,此来只为有事相托!” 这一声,似乎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无忧居一向解人危难,保人无忧,此来何事,但说无妨……”一声孩童轻笑,声音不大,却在无忧居内回荡,压过了所有的异响。 “不说无忧居的主人是个年轻人吗?这位是……”高大黑袍心头一惊,不禁暗想。 这就是皮影匠的能力吗? 之前那妖之秘方被取走之后,他们追查之下,从那药行郭城口中得知了这无忧居的一些隐秘,再加上从民间传闻旁敲侧击,终于确认了这无忧居主人的修行道路应该是皮影匠一路。 皮影匠在江湖上、中、下九流排名位列中九流第四位,以皮影诡谲多变著称,真真假假,身份幻变,令人防不胜防。 他们此来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真等进来,还是发现自己低估了这无忧居主人的诡异之处。 看来,皮影匠与皮影匠之间也是有很大区别的。 无忧居主人的诡谲在他们心中又上升了好几个层次。 高大黑袍话语越发谨慎,笑着赞道:“无忧居的名声我们是久有耳闻的。我们所托之事并不困难。 之前阁下前往郭家庄,提线操弄,以尸为傀儡轻而易举解决了人狼窥尸一案,当真是神来之笔,我等实在佩服。 只是你临走时却取走了我们地支社一件流落民间的宝物,所以特来讨回!” 他语气特意在“地支社”三字上加重了语气。 “原来你们是为那事而来。我怎不知取走你们何物了?”这次换成一个阴沉中年男人的声音,急速转冷。 见他不承认,高大黑袍气息变粗,似是愠怒般地喝道,“阁下何必装傻?那宝物就是妖之秘方!” “妖之秘方?”戏谑满满的笑声,“那为妖物美人狈所有,被我降服之后,理所应当属于我所有。你地支社却说是你们失落之宝物,张口白话,岂不是笑话?” “无忧居主人你有所不知!那美人狈乃是地支社所养的妖物,偶然出逃祸害人间,幸得阁下收服,地支社十分感谢! 但培养妖物不易,若阁下能交还此物,地支社必有厚报!” 高大黑袍言之凿凿。 我信了你的邪! 你这个邪魔外道坏得很…… 一层无形影幕背后,庄克端坐在案台上,手指缠绕银丝,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这等伎俩怎能瞒过他! 妖之秘方已经被他制成皮影妖哮天犬。 即使还在,落入他口中,哪有再吐出来的道理。 看这三个黑袍鬼鬼祟祟而来的架势,先是诓骗,若是不行,恐怕接下来就要动手了吧! 地支社又如何? 隐秘结社虽然诡异,但在洛京之内有帝皇龙气压制,越是高层次的修行中人越是难以张开手脚。 大家都是半斤对八两,谁又怕谁? 庄克又开口了。 “呵呵呵!”苍老声音在屋内回荡,不加掩饰地讥讽。 “你们地支社可真是会开玩笑! 这妖之秘方的主人乃是郭家老太爷朝夕相处的白犬所化,因感人悲喜而开启灵智,又得天降帝流浆,踏上妖道,从而与郭老太爷产生了一段人妖孽缘! 你们地支社却说是你们养的。 难道你们地支社莫非是远古妖庭不成,能掌控众生头顶万古皓月,赐予人间帝流浆? ” 轻说淡笑中,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清,辨无可辨,之后更是不加掩饰地讥讽。 黑袍三人沉默,看不清面容,但身体微微起伏,似已是控制不住情绪般,周身气息泄露出来,无比阴森,本就寒冷的季节空气更是彻底坠入寒冬,隐隐有怪声传出。 嘶!吼!叽! 庄克心头一凛,从这三个黑袍身上,他赫然感受到了浓浓的非人气息,各不相同,却同样暴戾。 “我地支社所要的东西还从没人拒绝过?阁下可曾想好了?”高大黑袍嘶嘶狞笑。 “欺骗不成!就要强抢吗?”这次化作女子轻笑回应,针锋相对,“此地乃是洛京,你们虽有三人,但入了我无忧居,真以为可以势在必得?” 黑袍三人沉默。 从始至终,他们都不曾看破这无忧居主人的真身,更声音变幻,行事诡异,他不得不心生忌惮。 于是高大黑袍话锋一转,循循善诱地笑道。 “无忧居主人,何必撕破脸呢?洛京城内暗流涌动,每块地方都是有主人的。 你无忧居能占住这长宁坊是因为之前不显踪迹,不曾引起人注视,之后可未必就能如此安稳了。 一人势单力孤,你何不献出妖之秘方,投靠我们地支社呢? 如此一来,你就安枕无忧!” “威逼不成,又开始引诱吗?”三岁顽童之声,却尽是嗤笑,自此之后再无回应。 庄克端坐于幕后,此时面孔更是冷笑一片。 他自幼混迹江湖,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可不是被吓大的。 这地支社来人越是如此,反而说明了他们的外强中干。 或许真如他所说,这地支社势力庞大,但在洛京这一亩三分地内也绝对是束手束脚,不敢轻易冒头。 他倒要看看,这三人还要弄出什么幺蛾子? “看来阁下是定要与我地支社作对了!”久久等不来想要的回应,高大黑袍声凝如冰。 无忧居内早就懒得回应了。 “动手!”三人怒极,沉喝出声,终于按捺不住,周身阴森气机狂涌而出,衍化出种种怪诞气象。 万蛇手! 高大黑袍双手拍下,袖子中嘶嘶作响,就有五颜六色的各种斑斓毒蛇潮水般涌出,顺着地板朝无忧居深处而去。 飞石雨! 佝偻黑袍双手飞石激射如雨,砸向那房梁众多皮影,似是要无忧居内这种种怪谲一举摧毁殆尽。 白虎伥! 黑袍女子张嘴吐气,就见一道道无面白影漂浮出来,鬼嚎连连,呼啸不止。 无忧居内顿时处处鬼哭哀嚎。 咔咔咔! 似是被惊动了某种未知的机制,无忧居突生异变。 周围红光大亮,头顶地面竟处处响起机关运转之声,接连作响。 黑袍三人身形摇晃,随后就见周遭场景大变,立柱缩回地面,四周为之一空。 哗哗哗! 随后就见一块块影幕从房梁上垂落而下,红烛光晕照在其上,人影频繁出没,嬉笑怒骂,各自上演一幕幕精彩的人间好戏。 无忧居内部空间本不大,现在却是被分割出一个个独立的隔间。 他们法术落入其中,也被层层切断,化为无形,无声吞没。 一声压抑已久的阴鸷冷笑从这重重影幕最深处传来。 “谁给你们的胆量,敢擅自闯入皮影匠的主场!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影戏场!” 第三十四章 洛京新开影戏场 “山伯?”“英台!”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等兄弟三人,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爹爹,家中无男儿,女儿怎忍你年迈参军,草席裹身,就让女儿替你去吧!” …… 小小一件无忧居,一块块影幕拉下,切割出各个独立的空间,无形扩张开来,一时间竟是迷宫重重,不知方圆几许了。 红烛照亮,投照在影幕之上,其上小人纷纷登场,痴男怨女、兄弟义气、巾帼烈女…众生群像,各有主题。 一块影幕就是一个世界,小人们纷纷上演着各自的人生剧本。 机关切换,无忧居内格局大变,从一个受理人间诡事、解人无忧的万事之屋,一瞬间就化作一个封闭不对凡俗开放的影戏场,处处上演精彩绝伦的好戏。 每一幕都是人间离奇,每一场都是众生悲喜。 若是有戏中老饕要是知道了洛京新开了这么一家影戏场,非要大呼过瘾,当做人间仙境,流连忘返不可。 可此时在场的三位看官却只觉得浑身寒意,没有一点看戏的冲动。 他们刻意避开目光,不想看,也不敢看。 每一幕戏在他们眼中都是如此恐怖难测,看似美妙中,谁知背后是何等的诡谲? “洛京新开影戏场,堂明灯烛照兴亡。 三位看官,还不入场? ” 突然一声戏谑笑声响起。 影戏场内,戏曲之声戛然而止。 一块块红烛影幕上,皮影小人们纷纷停下动作,齐齐望来,目光诡异,热情、冷漠、俯视…更是一起出声。 “三位看官,还不入场?” “三位看官,还不入场?” “三位看官,还不入场?” …… 男女老少各种混杂之声,彻底将地支社黑袍三人包围其中,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装神弄鬼,我们走!等出了此间诡屋,从外部攻破!”高大黑袍嘶哑吼了一声。 他们不是修行菜鸟,自然深知修士主场的可怕。 每一个修士都各有隐秘手段,主场之内,早有布置,外人闯入,处处受制。 眼前这影戏场的每一幕都超乎了他们的认知,多待下去,必有后患。 不如尽早离开,然后卷土重来! 三人配合默契,同进同退。 也不见什么动作,三人面朝一众皮影小人,身形无声朝无忧居大门倒退而回。 “看官,别走啊!” 众皮影小人齐声挽留,只是这样的满满热情更是令三人越发寒意,消受不起。 “哪里走?”眼见三人直朝无忧居大门而去,庄克于幕后一声低笑。 皮影匠三大核心能力,操弦、手办、扮演。 操弦操纵丝线,隔空驱物,如控傀儡。 手办,制作诡谲皮影,模拟生灵身体象形,关节扭转,本就深含机关之道。 无忧居作为庄克的大本营,外面看着平平无奇,这些年内部早就被他改造得面目全非。 以银丝为脉络,搭建机关,种种变化,只在十指操纵之间,一瞬间就可变成上演种种诡戏的影戏场。 洛京之内,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修士占据主场,优势无比巨大。 那风水王以八品风水师之身,布置九山一水困龙绝杀局,地龙脱困,山岳崩塌,一朝埋葬修士无数。 庄克这无忧居虽无借助天地之威的宏大气象,但以皮影匠之诡谲,其中重重怪诞,却不足为外人道了。 这地支社三人既然无知无畏闯入无忧居内,作势威胁,想要这么离开,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庄克手指一勾。 哗! 一道从屋顶直接垂落地面的巨大影幕落下,径直挡住了他们的退路。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山呼海啸之声,激昂壮阔,瞬间将地支社三人淹没,更有光影错乱,乾坤颠倒。 等回过神来,他们环顾四周,却发现景象大变,哪里还有什么影戏场,分明处于一片偌大的战场之中,腥风血雨,尸骨成山,喊杀声冲天。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吼声。 头扎黄巾的士兵浩浩荡荡,汹涌如潮水。 数十万大军,势不可挡,让人置身其中,浑身都在颤抖。 他们喊出的口号,更是令地支社三人头皮发麻。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什么人敢喊出这种改天换地的口号。 何等疯狂?何等气魄?何等的器量? 身为修行中人,他们更明白天威难测,人力渺小,哪怕是修士也不过是大点的蝼蚁而已。 敢于行“换天之举”,哪位大能有此伟力? 他们目光向黄巾军最中央望去,就见立着一座参天法坛,两旁各竖一杆黄幡,上有龙纹古篆,分别写着,“大贤良师”、“天公将军”! 一黄袍道人立于其上,背负双手,仰望苍天,头颅不低丝毫。 人影,似与天齐! “杀!”黄袍道人大袖一挥,金豆挥洒,落地就成身披甲盔的勇猛天兵,冲杀而来。 每一尊天兵周身都迸发金光,刀枪不入,一入战场,就成杀伐兵器,肆意收割生灵。 撒豆成兵! 地支社三人身体发抖,没想到有朝一日就能亲眼见到这门道教秘传法术的威力,果然是威能无量。 看那天兵大发神威,他们三人恐怕一个都敌不过。 “杀!”黄巾军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浩浩荡荡之时,他们三人身不由己,被裹挟其中,也向前冲去。 而对面也有各路兵马,奇人异士众多,冲杀过来。 一时间战场彻底成了人间绞肉场,断肢横飞,血气弥漫成云,在空中笼罩! “呔!黄巾妖人,竟敢祸乱汉家天下!”雷霆大吼。 三人循声望去,就见一黑脸大汉手持丈八蛇矛肆意冲杀,千军万马无人可敌,杀人如割草。 “吃某一刀!”枣红脸美髯公手持青龙偃月刀,刀刀取人头,所向披靡,手下没有一合之敌。 “二弟、三弟,我来助你!”长臂汉子面带贵气,一看就非是池中之辈,雌雄双股剑挥舞成影。 兄弟三人所带兵马不多,都是一些粗壮庄稼汉。 但这三兄弟悍勇,特别是那二弟、三弟,皆有万夫不可挡之勇,一路冲杀,黄巾军中也是大乱。 “糟糕!他们朝我们冲杀过来了!”高大黑袍声音沙哑,嘶声大作。 “怕什么?这一切都只是幻觉!”黑袍女子性情暴躁,冷笑道:“这么大的场面岂是一个九品皮影匠能凭空造出的。障眼法,都是障眼法!” 蛇矛、长刀、双剑临身,她不但不躲,反而大刺刺地迎了上去。 破风声凌厉! “快躲!”一旁那佝偻黑袍猛然声音大变,将她狠狠往旁边一推。 “你做…”黑袍女子本能骂道,下一刻头顶一凉。 三道厉光闪过,她头上兜帽被直接掀飞,露出一张不似女子的怪脸。 面相粗狂凶狠,头顶短发,根根竖起,面孔上竟有斑斓纹路,像是一头人面饿虎。 丑陋面孔暴露,此刻她却顾不得这些,心有余悸地回头望去、 就见她原本所立之地,已经遍布斑驳刀剑痕迹。 这么凶狠的攻击,若是落在身上,非要被分尸了不可。 “找死别带上我们!”高大黑袍压抑着声音吼道:“皮影做戏,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怎敢大意?” “这无忧居主人不是一般的皮影匠!”佝偻黑袍也在旁道,“但我猜万变不离其宗! 眼前这场大战,演得再是逼真,戏也是戏。 我们入了戏中,只要撑到大结局,就可安然无忧! ” 他经验老道地分析,高大黑袍和虎面妖女也连连点头。 而在这一幕戏,他们明显已入黄巾阵营,各路兵马朝他们杀来。 高大黑袍玄袖中嘶嘶响声不断,斑斓毒蛇蜂拥而出,所到之处,士兵中着即倒,面色青黑而亡。 佝偻黑袍双手飞石不断,激射如雨,又快又恨,将对面冲杀而来的骑兵纷纷打落马下。 虎面妖女仰头张嘴,阴寒之气伴随着鬼嚎之声,白衣鬼影没有面目,空中呼啸,吸走凡人阳气。 …… 三人下手法术毒辣,诸多凡人士兵因之惨死。 “妖道,竟敢害我儿郎!” 一声惊雷大喝。 三人望去,就见那兄弟三人竟又拍马杀回,瞳孔充血,杀意充盈。 “走!”高大黑袍喝道。 “此处乃是戏中幻景,这三人虽为皮影,却勇猛难缠。与之白白耗费我们的灵性,不如避其锋芒!” 蛇遁、虎跃、猿飞! 高大黑袍如蛇一般匍匐在地,急速潜行。 虎面妖女高高跃起,如猛虎跳涧,迅猛无比。 佝偻黑袍身形灵巧如猿猴,四肢并用,窜了出去。 三人各显手段,避开三兄弟锋芒,专找小兵下手。 一时黑脸大汉气得哇哇大叫,却奈何他们不得。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一声。 “鸣金收兵!” 就见双方兵马如潮水退去,休整生息,他日再战。 地支社三人灵机一动,紧跟着黄巾军撤出战场。 这一退,天旋地转之感,场景大变! 他们已然回到影戏场中,四处影幕仍在上演其他好戏。 但这一次,他们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可惜,还是差了一步!” 庄克于幕后叹息。 黄巾之战,是桃园三结义的发家之战。 他本想以战争酷烈,将三人拖入其中,从而窥探其修行隐秘。 但可惜,修士终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毕竟桃园三结义不是皮影妖,不然哪容他们如此轻易地逃脱。 未尽全功,庄克却也不急。 只因在这无忧居内,他有的是时间和这三个妖人慢慢玩! 好戏,这才刚刚上场! 场中,黑袍三人环视四周。 就见无忧居内早就没了门窗,像是独处一方空间,影幕分割,各有区域。 他们被彻底困在其中,迷宫重重,不辨方位。 “这无忧居影戏场显然机关重重,但不可能没有漏洞!戏就是戏。真的假不了,假的假不了!”高大黑袍喝道。 “不错!这无忧居主人再是手段诡异,也不过九品皮影匠而已!只要识破其底细,制服他不过在我们反掌之间!”虎面妖女和佝偻黑袍也是点头阴笑,似已重新找回自信。 “莫入戏中,直捣黄龙!走!”三人对视一眼,刻意避开一重一重影幕,直直就向无忧居深处冲去,一副擒贼先擒王的架势。 一炷香、一刻钟、一个时辰! 他们最终愕然停步,影幕重重,就如同无止境一般,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这怎么可能!九品皮影匠也能使出划分空间的道术?” 高大黑袍嘶声狂吼。 若是鬼打墙一类的幻象,他们为何一点灵性波动都没发现? 除了传说中的指分天地般的壶天道术,他们实在想不出还有第二个可能。 一时间,地支社三人的修行三观崩塌了。 重重幕布之后,却响起一声无人可闻的古怪低笑。 “什么划分空间?这一切不过是…特效而已!” 第三十五章 特效:武侯八阵图 “咿呀……” 无忧居内,重重影幕上,皮影小人们腾挪走位,唱腔卓绝,好戏不断。 地支社三人却无半点欣赏的兴致,气氛沉闷。 急促的呼吸中,更透出别样的情绪,压抑、惊怒、绝望…… 庄克于幕后将他们一举一动看在眼中,不禁失笑。 什么划分空间的道术? 他们实在想多了! 这一切不过是…特效而已! 是的! 仅仅是特效,甚至没有掺杂一点法术诡谲在其中。 皮影戏,灯火投影,演绎种种神鬼故事,惟妙惟肖,在前世就是声影特效的先驱,领先现代影视两千多年。 天地玄奇,人类却很渺小。 虽然自诩为万物之灵,却不知所见所观,都受五官感知的限制,局限重重。 看到现象,自以为真实,其实根本不是真相。 光凭光影渲染特效,往往就能令人真假难辨,如见奇迹。 简而言之,就是…你以为你看到的就是你看到的? 这不,前世那些魔术师以巧妙技法配合光影特效往往也能做出水上行走、凌空虚渡等匪夷所思之事,让无数人打破脑袋也想不出原因,只能惊呼奇迹。 电影技法中,也有吊钢丝的特效技术,演绎侠客飞檐走壁,仙人御剑飞行…… 皮影师一脉,提线操弦,控制人偶,自然也是天生的特效大师! 之前庄克就曾亲自在郭宅玩了一出“人死复生”的好戏。 这还是在外界,布置不全的情况下,无忧居是庄克苦行经营了多年的主场,机关重重,能演绎出何种效果,庄克作为主人是最为清楚不过。 只不过是以光影错乱形成感知错觉,从而迷幻人的方位感,就让这地支社三人如此失态,实属意外之喜。 庄克猛然意识到一点。 此世修士踏上超凡道路,对于诡谲灵性过于依赖了,将一切不可理解之物,都视为法术之流,却对格物之道近似于无知。 这是一种巨大的知见障! 若是以机关特效再加上诡谲法术,如此真真假假,正奇相合,或许能发挥惊人的效果。 庄克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对方有这明显的破绽,他不可能不利用,解决这地支社三人或许比想象中更容易。 不需皮影出场,光是场景特效就够他们喝一壶了。 既能窥探这三人的修行底细,还能试验一下特效与法术结合,对修士的真实影响如何? 计划跟不上变化。 这无忧居内接下来的布局或许得再变一变了! 庄克手指微微一勾,轻念一声。 “上灯!” 锃! 无忧居之内,处处红光大亮,光线在影幕错乱,扭曲交错,如全息投影一般,周身场景大变。 “这是……”地支社三人一阵骚动。 等到回过神来,他们愕然发现自己已经立于一片天然生成的风水大局之中。 四周皆有石柱高高耸立,滚圆粗大,三人合抱不过来,更有玄秘气息透出。 石柱位列各方要穴,遥相呼应。 一元、二元、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宫…等阴阳术数变化,皆在其中。 虽未发现半个人影,但地支社三人却敏锐感觉到这石柱大阵中处处变化深藏,煞气凝而不发,令人心悸。 石阵之中表面看来只有八、九十堆乱石,没有一兵一卒,却列于八方,各自组成门户,阵势森严,便见怪石嵯峨,槎枒似剑,横沙立土,重叠如山,江声浪涌,更有剑鼓之声不绝。 “垒石成阵!这是何等阵法?”高大黑袍声音嘶哑。 “此阵浑然天成,杀机四伏,深合遁甲奇门之数,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变化无端。进入其中,后果如何,实未可知!”佝偻黑袍目**光,语气凝重。 “修士的本能告诉我,其中有大危险、大恐怖!贸然闯进去,我们会死吧?”虎面妖女再也不复之前的鲁莽,畏畏缩缩。 “可我们已经在阵法之中了!”佝偻黑袍苦笑一声,手指过去,只见身后赫然已是石柱林立,里里外外将他们围困其中。 “快看!”高大黑袍碧油油的竖瞳眯成一条缝隙,直直盯向左前方,那里立着一块斑驳石碑,龙纹鸟篆,赫然五个大字。 “武侯八阵图!” 五个字中透露的信息含量极大。 能以武封侯? 这武侯排兵布阵之术,又会是何等神乎其神? 八阵图! 这就是此阵的名字吗? 八卦蕴含天地至理,能以此布阵的,都不是善地。 更何况这阵法仅仅以石柱。石块布成,不见人为痕迹,却风水天成,威力更是难测。 一时间,地支社三人之间气氛无比沉闷,不知该如何下手了。 “寸步不离,各自接应!”光是这么束手待毙也不是办法,高大黑袍嘶喝一声,果断打破了沉寂。 其他二人纷纷点头,知道形势不明,唯有抱团在一起,才是生存之道。 他们小心往前方走去,刚走百来步,绕过七、八堆垒石,踏入艮位,立刻视野大变,漆黑不见五指。 黑暗中隐见诸多山岳巨影撞入视线中。 “不好!快走!”高大黑袍疾呼,却已经太迟了。 轰轰轰! 狂风平地涌起,竟是席卷垒石,滚石如雨。 他们慌忙躲开。 随后就见巨石砸落下来,连地面都为之震动,出现块块巨坑。 三人不禁身子微颤,不禁后怕。 这要是被砸中了,哪还有个人形? “跟我来!”佝偻黑袍低沉喝道,踏前一步。 嗖嗖嗖! 灵猿探路! 他身形看似矮小,脚下步伐却迷幻诡异,忽左忽右,如一只在陡峭崖壁中也能漫步如飞的灵猿。 滚石密集,他却每每能寻到缝隙,毫发无伤。 高大黑袍和虎面妖女紧随其后,一时无忧。 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变化又生! 不知何时一朵黑云笼罩在上空,顿时阴风大作,一霎时,飞沙走石,遮天盖地,站都站不稳。 原来他们不知何时已经踏入了八阵图的巽位。 四面八方,昏天暗地。 白虎破煞。 嗷! 虎面妖女面部狰狞,陡然扬天一声怒吼,爆炸似的声音,充斥着王霸凶悍之气,百兽颤抖。 龙从云,虎从风! 虎吼之下,黑云破碎,狂风消散。 “走!”三人再次杀出重围,但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 轰! 洪水破堤之声。 阴冷汹涌的黑水透着冻结人骨髓的寒冷,浩浩荡荡而来,要将三人淹没。 方出巽位,又出坎位。 八阵图空间颠倒,方位切换,竟丝毫不给他们喘息之际。 走水化龙。 嘶嘶嘶! 高大黑袍袖口中嘶声大作,一个青鳞大蟒竟从中游出,一入水中,就如腾龙入水,摇首摆尾。 “走!”三人一跃而上,坐在大蟒身上。 任黑水如何汹涌,却是平渡无波。 …… 火焰熊熊,连绵火海席卷,似要将一切烧成灰烬。 龙吐水! 高大黑袍双手掐诀,大蟒腹如无底洞,吐水不止,浇灭火势。 更有斑斓毒蛇成群,搅动水流汹涌,熄灭火海! …… 咚咚咚! 落木滚滚,络绎不绝。 嗷! 虎面妖女喉中吼声如雷,做出一个匍匐弓身的姿态,下一刻竟如猛虎一般高高跃起,双手成利爪,连连挥下,就有厉风如刀,将落木切割得粉碎。 …… 轰轰轰! 地面震动,石柱耸起。 眼前石林重重,怪石鳞次栉比,几无立足之地。 灵猴棍法! 却见佝偻身影不知何时已手持一混铁棍在手,舞动一团,力道刚猛,遇山开山,遇石碎石,竟硬生生被其开辟出一条道路。 …… 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阵图方位转换,生出诸多异象。 地支社三人各显手段,邪门恐怖,但异常见效。 三人联手,各自配合,一时八阵图也奈何不了他们。 “停!”突听一声大喝。 高大黑袍挥手挡下两个同伴,低头无声,竟突然若有所思起来。 “怎么了?”佝偻黑袍沉声问道。 “这不对!”高大黑袍似是惊醒。 “这八阵图汇聚八卦之力,如此多变,就算九品道门修士,也难使出来。 这无忧居主人不过是旁门左道皮影匠而已,并不以驾驭天地自然之威见长。 若这一切是真,让那些道家门徒情何以堪。 再说这无忧居主人若真有切割空间之能,为什么我之前放出的毒蛇与我的感应还在? 可见,我们始终都在一块地方盘旋,只是不自知而已! ”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假的?”佝偻黑袍却是质疑,“可是之前那场百军之战,还有这八阵图威力我们都是亲身体验过,这是骗不了人的!” “灵性诡秘,真真假假又有谁真能说得清楚呢?总有我们无法理解之事。再说这无忧居主人还是一向以诡谲著称的皮影匠,就更不能以一般的修行常识来对待了!”高大黑袍声音凝重,再次推测道。 “虽然我不知道这无忧居主人是怎么做到的?但依我看,眼前场景必然是真假参半,幻术中包含法术,让人防不胜防,难以辨别!” 佝偻黑袍还有话要说,高大黑袍已经打断了他,“不必多说,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说罢,他猛然一掀头上兜帽,露出真容。 这是一张不似人的可怖面孔,头成三角,下巴尖如坠子,竖瞳杏黄,目光惨绿,冰冷残酷,没有半点人的情绪。 蛇精男眼睛闭上,嘶嘶嘶…尖细分叉的舌头快若闪电似地吐出,似乎在捕捉着周围的气息,随后嘴角就裂开森然的弧度,兴奋狰狞。 “果然如此!跟我来!”说罢,蛇精男竟是不闪不避冲入八阵图中,佝偻黑袍和虎面妖女阻拦不及。 轰! 火焰滚滚而下。 他身影没入其中,如春风拂面,毫发无伤。 砰! 一块山石无声无息砸落。 这一次,他却是提前避开,原本所立之地就被砸出一个惊心怵目的土坑。 一时间,八阵图所有奥秘似都在这蛇精男洞察之中,轻描淡写地躲开。 “好!”佝偻黑袍和虎面妖女见状立刻大喜,赶紧跟上。 局势逆转! 这一次地支社三人快速前行,武侯八阵图再也阻拦不了丝毫。 很快前方一空,所有波澜平息,一览无余。 出口仿佛就在眼前! “跟我来!”蛇精男得意一笑,身形纵起,就跃入其中。 佝偻黑袍和虎面妖女正要跟上。 这时,一声轻笑从虚空中响起。 “乾坤倒转!” 下一刻,四周光影错乱,如走马观花一般,八卦方位疯狂循转,天地倒悬。 原来这所谓的出口竟是八阵图的乾位,一语落下,立刻转为坤位。 乾为天,坤为地。 天地易变,其他六个方位更是错乱,难辨东南西北。 佝偻黑袍、虎面妖女看似邻近的距离,也急速拉长,如隔天堑。 哗啦! 这时,又有影幕拉下,将他们彻底隔开,无边景象将他们吞没其中,各自不见。 “这是何处?”影戏场三个互不想通的隔间中,立刻响起惊怒之声。 蛇精男、佝偻黑袍、虎面妖女看着各自面前的场景,早已是面色铁青,哪里还不明白又中了这无忧居主人的圈套。 “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戏中戏!” …… 庄克与幕后无声而笑。 真做假时要做真,假做真是要做假。 不错,所谓特效也是一场戏而已。 有的时候,戏并不需要主角,只要配角给力,戏也是唱得下去的。 庄克可不会真的认为,一场光影特效就真的能困住三个诡谲修士。 虽然没料到,那蛇精男能使用蛇类感知温度的方式,打破建立在人体五感的幻象特效。 但他布置这场武侯八阵图的本意就不是杀敌,而是利用方位切换,将这三人各自分开,单独引入戏中。 这样一来,三人无法联手,纵使手段隐秘,也无法形成合力了。 庄克安坐幕后,就可一一针对性地破解。 戏中有戏,戏中藏戏! 这就是…后手! 庄克笑容不减,双手放于虚空,如在弹奏,银线脆鸣。 顿时各方皆有大影幕拉开,角色纷纷登台。 好戏…开场了! 第三十六章 法海捉蛇,大威天龙 “这又是哪一出戏?” 蛇精男站在一片绿水青山之中,目光恍惚。 入眼之处,风景秀丽,清风怡人。 再也没有之前黄巾之战,百万军队厮杀时的血腥可怖,一切看上去都是如此地美好,但他不敢大意丝毫。 谁知道在这一切背后,那诡秘难测的无忧居主人又布置了何等恐怖之事? 正当他万分戒备时,突听一阵老者畅快大笑声远远传来,无比地惬意。 “哈哈哈!浪里个浪,浪里个浪!……” 蛇精男本能拉下兜帽,黑袍罩住全身。 既然是戏,就要按照剧本来演。 他很清楚自己这幅尊荣会给人带来多么大的惊讶。 若是刺激到了角色,脱离了剧本,这场戏也会变得诡谲难测起来,到那时后果如何,就越是难以预料。 不如就此潜伏下来,静观其变,寻找出戏的机会。 蛇精男心思一动,蛇一般的躯体在地上划过,无声隐入密林阴暗处窥探起来。 随后便见风吹林动,一仙风道骨的老顽童手持禅杖,佩戴佛珠,踏风而来,口中唱着歌谣,“艳阳天那么风光好,红的花是绿的草,我乐呵呵地向前跑,踏遍青山人未老……” “何方妖仙?”蛇精男暗惊。 他这一脉修士对妖气最为敏感,从老顽童身上他赫然感受到了纯正无比的妖气,却没有半点暴戾残忍,反而仙气缥缈,超凡脱俗。 显然这妖仙已经完全驯化了妖心野性,转邪归正了。 蛇精脸心中意动,本能想要上前找这位妖道中的大前辈好好讨教一番,但下一刻就猛然惊醒过来。 自己处于戏中啊,所见所听,每一幕都是戏…… 他擦了餐冷汗,暗惊好险,千防万防,差点又被骗过去了。 只能说眼前这场戏的每一幕都实在太逼真了,防不胜防! 嗖! 一阵劲风袭来。 他不及多想,循声望去就看又有一白衣身影踏空而来,竟是个丰神玉秀的年轻和尚,面目威严,眉生白毫,天生佛像。 周身内外,更是透出宝光,年纪轻轻,赫然已是佛门大修境界。 蛇精男连忙缩了回去,不敢露头。 邪不压正。 这位可是他的克星! 不料年轻和尚赶上前去,却是与那妖仙老顽童聊到了一处,谈笑风生。 “老方丈,风清气爽嘛!”年轻和尚笑着问候。 “这是自然!晨运对修炼内丹是很有好处的!”老顽童回头笑道。 “老前辈,童颜鹤发,健步如飞!吐纳却依然气定神闲,修行已然登峰造极!请问您老修了多少年啊?”年轻和尚态度恭敬,真心问道。 老顽童呵呵一笑,“岁月不饶人,转眼就两百年了!你呢,年轻人?” “哎呀,惭愧啊!我法海才修了二十多年!”法海一听,口中谦虚道,下一刻眉毛竖直如剑,话锋一转。 就听一声惊喝,如晨钟暮鼓,振聋发聩。 “不如方丈你可以偷天换日,鱼目混珠。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啊?”被一口道破真身,老顽童大惊失色。 下一刻就有雷声大喝,做狮子吼,煌煌天威降下。 “大胆妖孽,我要你原形毕露!” 法海一瞬间化作忿怒明王,双目冒着金焰,口吐真言,单手掐诀成幻影。 “大威天龙,般若诸佛。世尊帝尊,般若巴嘛空……显形!” 雷音阵阵,于空中回荡不停,隐有万僧朝拜之声。 随后手印金光赫赫,如托烈阳。 “显形!”一声震喝,大日普照,一切妖魔鬼怪无所遁形,统统显露。 “这是……”这光无比刺眼,蛇精男躲在阴暗处,却也浑身刺痛,浑身冒出黑气,却是自身阴邪灵性被强行净化了。 他本能藏身到最深处。 而场中那老顽童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直面破邪金光,再也不复之前的仙风道骨,痛吼求饶不止。 “法师…饶命……” 但法海怎么会手下留情,手印纹丝不颤,当头镇压而下。 “啊!”老顽童惨叫一声,在原地炸成一团白雾,不见了踪影,似乎彻底尸骨无存了。 唯有法海法眼如炬,见一禅杖破空遁走,沉喝一声,“原来是个蜘蛛!借物遁形,如此伎俩,岂能逃过我的法眼?” 他冷哼一声,纵到空中,紧追不舍。 前方逃得狼狈,哀求声不断传来。 “我拜伏灵台寺大金佛脚下,长期吸收佛荫,性情和详,从不害人。法师,求你饶我一命吧!” “废话!”法海金刚怒喝,却是听也不停,毫不留情,“袈裟!” 他伸手一招,就见背后袈裟凌空飞起,无限延伸,不一会就遮天盖地,更伴随着宏大之声。 “般若巴嘛空、般若巴嘛空……” 经言大噪,回荡天际。 袈裟笼罩,更如天罗地网,上天入地,无处可逃! 禅杖左冲右撞,连连受阻。 “嘿!哪里跑?”法海法眼无漏,身披袈裟飞渡,早已居高临下而来。 “看我大罗金钵!收!”他单手一托,一个金钵脱手而去,大放光芒,顿升无限吸力。 露出原型半人半蜘蛛的妖仙老顽童一下子就被吸入其中,空有一身道行,在法海浩瀚法力手下只如孩童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随后法海手托金钵,站立当场,四周俱静。 唯有金钵中哀求声不绝,“法师饶命!你现在收了我,我就永世不得翻身。百年修行,功亏一溃。上天有好生之德,别把我变回蜘蛛!” “住嘴!”法海冷冷打断,“妖就是妖!神人鬼妖四界,等级有序,你祸乱凡间,就安分守罚吧!” 法海无情,不顾妖仙一再求饶,单手举起宝塔一座,将其镇压其中。 随后法海立于当地,双手合十,脸上尽是悲悯。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 “咦?灵珠!”突然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他伸手一招,那挂在树枝上妖仙的佛珠落入其手,他顿时神情崩塌。 “妖已经收了!这念珠灵气还凝聚不散,不是幻象。难道它真的在菩萨脚下受过佛荫,快要修成正果了?我收错妖了……” 咔咔咔! 心境崩塌。 一瞬间,天昏地暗,电闪雷鸣。 法海面容佛像不在,狂吼出声,面目狰狞如修罗,在雨林之中狂奔,状若疯癫,竟是径直去了。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执念入魔,声音癫狂,回荡不绝。 一旁蛇精男将这一场好戏全部都看在眼中,早已是瞠目结舌,努力将身子缩到最小,唯恐引来这法海的注视。 这和尚,真的邪! 说好的佛门中人慈悲为怀呢? 如此不分青红皂白,难道这就是法海的以理服人? 执念之深,恍若修罗,惹不起,惹不起…… 看他那下手刚猛的架势,自己这不人不鬼的模样若是被他遇到,恐怕当场就会被打死吧! 蛇精男只感寒意,紧了紧兜帽,转身就要远远避开。 “嗯?什么人?”法海耳朵微动,似是察觉到了空气中某种异样的气息,双目赫赫逼视过来,身形腾空掠来。 蛇精男身子一僵,顿时僵在原地不动,只感觉浑身都被那双法眼洞穿了,再无隐秘。 该死! 这法海灵觉怎么如此敏锐? 蛇精男心中惊愕,却又暗自庆幸自己没有露出真容,只见他佯装无事地笑道,“我乃是一无名散修,偶然路过此地。没想到却能亲眼见到佛门大德降妖除魔,法师法力高深,在下实在佩服!” 他态度恭敬甚至卑微,言语满是奉承。 “哼!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却没想到法海根本不吃这一套,单手掐诀不止。 “般若诸佛,地藏法眼!般若巴嘛空,显法!” 法海眉心白毫大亮,一下子照在蛇精脸身上。 嘶嘶嘶…… 蛇精男浑身黑气大冒,兜帽黑袍彻底被点燃,露出了半人半蛇的面孔。 “原来是条蛇妖,果然是妖孽!乖乖伏法!” 法海二话不说,直接出手,浩瀚之威,镇压而下。 “大威天龙,金刚火焰!” 法海手中拂尘旋转,竟是燃起金色的佛门明火,席卷而来。 “这和尚是个疯子!走!”蛇精男面色一沉,身形匍匐在地,疯狂逃窜了出去。 如此邪性的和尚,遇到妖魔,动不动就要打杀,实在是太过恐怖了…… “捉妖!”一声怒喝。 拂尘延伸,破空而下,如同锁链,隔空擒拿。 蛇精男身形如蛇扭动,从密林中窜动如飞。 但那一线火线,穷追不舍。 “臭和尚,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要与我做对!”蛇精男破口大骂,精神都快崩溃了。 “妖就是妖!哪来那么多废话,统统给我镇压!”法海怒喝。 一切妖言妖语,都是枉然。 “大威天龙,明火普降!” 手中拂尘金火大作,竟是化作一道火圈,从天而降将蛇精男重重困住,不灭此妖誓不罢休! “这是你逼我的!”蛇精男厉吼,竖瞳竖成一条缝隙,竟是幽幽冷光。 曼陀蛇舞! 他袖口中一只只蛇妖飞出,竟是幻化成一条条半人半蛇的妖艳美女蛇,身姿摇摆,妖冶勾人。 “你们这些妖孽真不是天高地厚,竟敢乱我道心?”法海一见,怒极而笑。 蛇妖们扭腰摆臀,做出种种勾人姿势,媚笑不止,“法海,法海!一起来啊……” “你们生相丑陋,还在我面前乱舞乱流扭。”法海惊喝,“为什么不怕我?” “因为我们就是为你来的啊!”那些蛇妖逼近过来,以柔软无骨的身躯将法海身躯重重缠扰。 “给我滚!”法海身子一震,浑身金光大方,一众美女蛇被震飞出去,滚成了一团。 “天之慧根,道行高深。十世之前,我就是捉蛇人,你竟敢在我面前放肆!”法海声如雷震。 “般若巴嘛空,般若巴嘛空……” 真言扫荡之下,金色火焰,将美女蛇纷纷烧成灰烬。 但蛇精男眸子妖异不改,幻象重重,又有美女蛇不停生出。 “法海,怕你,我们才爱你呀!” 法海面若静水,无悲无喜,“一群孽障,冥顽不宁!我心有如来,静似如来!区区妖孽,岂能乱我道心?” 蛇精男面孔诡异一笑,竟也变化做法海模样,没入一众蛇妖之中,蛊惑声不绝。 “我们也心有法海,我们也是法海!” “大胆,亵渎我佛!”法海一听顿时大怒,双手掐诀。 “雷电风火,杀!” 一声“杀”字出口,他浑身金火汹汹,化作火海席卷而出,手中拂尘更是狂舞。 “夜叉恶鬼,杀!” “地狱鬼使,杀!” “魔尊妖孽,杀!” …… 所到之处,一切妖孽邪祟都被打得粉碎。 雷电风火而来。 蛇精男浑身焦黑,凄惨无比,转身就逃,口中更是朝空大喊,“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无忧居主人,有种你就出来,这一切休想骗过我?” 一声声歇斯底里地狂吼,想要激幕后之人出来。 庄克不为所动,甚至有点想笑。 这才哪到哪? 法海这个老捉蛇人,可是他为这蛇精男精心准备的剧本。 现在…戏才唱到一半,就挺不住了? 庄克不作回应,只是手指微勾,银线闪烁。 戏中画面再变。 见蛇精男发狂,尽说些不知所谓的话,法海怒斥,“这个时候还在妖言惑众?大威天龙!世尊地藏!金刚诸佛!众神护法!杀杀杀……”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金刚诸佛!众神护法!杀杀杀……” 他声声落下,四周皆有回荡之音。 言出法随,法印无情,四周妖氛顿时驱散一空,又复人间清净。 “妖气冲天,我今日又大开杀戒了!”他双手合十,微微而叹,面孔慈悲,尽是悲悯。 “呵呵呵……”一阵压抑癫狂地笑声。 法海豁然回头,就见地上竟出现一个坑洞,一个怪异身影缓缓升了起来。 哪里还有人类模样? 半人半蛇,周身密布鳞片,蛇尾拍打地面作响,分叉舌头更是嘶嘶作响。 “无忧居主人,你赢了!”蛇精男仰头嘶笑,尽是狰狞。 “识破不了你的皮影戏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你的影戏场能遭受多少破坏?” 说罢,他身躯钻入地面,掀起泥土崩飞,地壳鼓起。 看这凶狠架势,似是要将这片戏内小天地彻底摧毁殆尽。 “妖人?”法海先是面目肃然,随后意识到了什么,勃然大怒,已然尽是不死不休之杀机。 “不,是…人妖!” 第三十六章 一戏一世界 “天生慧根,道行高深。十世之前,贫僧就是捉蛇人。区区蛇妖竟敢在我面前放肆!” 天空高处,雷音阵阵。 只见一白衣僧人,从天而将,丰神玉秀,眉生白毫,天生佛像。 他单手掐印,作狮子吼,背后袈裟自然脱离,露出一背斑斓纹身,上有青龙游走,龙吟大作。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嘛空……” 每一声喝下,空中都有回音,天地为之共鸣。 最后龙影脱背而出,于空中蜿蜒游走,仿若活了一般猛扑而下。 汹涌水流中,一个半人半蛇的妖影正在急速窜行,不时回头望来,目光既是忌惮,又是惊恐。 这法海和尚,真的太邪性了! 说好的佛门中人,慈悲为怀呢? 出了武侯八阵图,天旋地转,他就来到了这幕戏中。 还没得及多做准备,就遇到了这法海和尚降服蜘蛛妖僧的桥段,自己只是多看了一眼,情绪有所波动,就被这法海给盯上了。 法海无情,眼里根本容不下任何妖魔的存在,一旦见到根本不分青红皂白,辣手镇压,行为举动接近魔道,毫无佛门慈悲之心。 偏偏其道行修为,竟是年轻轻轻就已成为一方佛门大德。 这找谁说理去! 法海邪,这幕戏更邪! 蛇精男想不通这无忧居主人到底是怎样的脑洞,竟能塑造出这么一个魔僧? 皮影匠本就是旁门左道,再配上这么邪性的心性,对于那一直没有见到阵容的无忧居主人,蛇精男此时心中别无他想,只剩忌惮。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身在戏中,身不由己。 若是让这诡戏继续发展下去,一切都不受掌控,不知道后果如何? 既在戏中,想要脱离,唯有出戏。 那什么是出戏呢? 蛇精男一边在法海佛门大手印之下全力逃窜,一边拼命思索着皮影匠能力的特性。 既然是戏,就要遵守角色的天性来发展,不然强行反转,就会造成戏剧逻辑崩塌,这就是出戏! 蛇精脸想到此处,顿时豁然开朗,看了一眼那面相威严的法海,古怪一笑。 你不是要降妖吗? 那我就死给你看! 说罢,他动作一顿,竟是掉头主动迎了上去,身躯扭动如同一条大蟒,掀起波涛反冲过去。 走水化龙! 蟒身粗大,扭动如龙! “还敢在我面前放肆!”法海不惊反喜。 “雷电风火,杀!” 一声“杀”字出口,他浑身金火汹汹,雷电风火齐齐出现,手中拂尘更是狂卷,瞬间将蛇精男卷入其中。 等到法术消散,只剩下一具焦躯跌入水中不见,再也没了气息。 “阿弥陀佛,今日贫僧又大开杀戒了!”法海站立原地,双手合十,微微而叹,尽是悲悯。 随后他重披袈裟,大踏步离去。 这一走,四周景色就如梦幻泡影一般散去。 “呵呵呵……”突听一阵压低癫狂地笑声。 咔咔咔! 曲终谢幕之后,就见地面焦尸表层崩裂,竟重新钻出一个蛇精男,赤身果体,如蛇一般褪去表皮,重新活了过来。 他面朝四周嘶声冷笑,似与那不知所在的无忧居主人对话,蛇精男知道对方绝对能听到。 “仍你法海无情,皮影匠诡戏重重,却仍是在我的蛇蜕之术面前失算!” 对于这蛇精男刻意地挑衅,来激自己露出破绽,庄克却是一笑。 “倒也有几分急智!” 能炼化秘方成为诡谲修士的没一个是善茬。 事实上,这蛇精男推测得没有错。 凡是超凡,必有代价! 修士能力诡异而强大,但也是有破绽的。 只要找到其缺陷所在,就往往能以巧克之。 显然这蛇精男来这无忧居是有备而来,知道皮影匠的诡戏要合乎皮影人设的性格逻辑。 法海捉蛇,大威天龙,可是自己为这蛇精男精心准备的戏码,却被其取巧渡过。 没错,这法海皮影正是他刚才在幕后窥探了这蛇精男的真面目,灵机一动,临时制作的皮影。 可惜一是手上时间不够,二是没有合适的诡谲灵性,这法海皮影只是一个普通皮影,没有任何诡谲特性。 但正所谓皮影不够,灵性来补! 皮影无能力不用怕,作为戏中的主角,他们也是有挂的。 而这个挂,就是庄克这个作者爸爸了。 任何主角或多或少都有上帝垂青的含义在其中。 而庄克炼化皮影匠秘方后,已经可以通过自我扮演进入人戏合一的状态。 他这个“上帝”通过银丝将自身灵性一股脑注入法海皮影之中,与角色合而为一。 看似为皮影法海,其实是“上帝”庄克亲自来扮演,与修士本身已无任何差别。 他正是要利用法海捉蛇克星的这一设定,来压制住这蛇精男。 可惜皮影匠终究是以诡谲皮影为媒介来发挥手段的。 法海皮影虽然一时显威,终究不是诡谲皮影,还是差了一筹,从而功亏一篑! 取巧之戏,也必然会被取巧之法破解。 皮影匠和皮影本就是相辅相成,一个也不能少,只有这样才能发挥一加一远远大于二的作用。 若一场戏全凭庄克自身来扮演,却将他大半灵性都牵制在这场戏中,这样与他亲自下场与人肉搏又有何异? 这样反而违背了皮影匠幕后操弄,灵活布局的真谛。 如此莽夫行为,幕后黑手所不为也。 但有的坑,不踩是不知道的。 这一亏后,庄克对皮影匠的道路又多了一重认知。 尽管如此,但这蛇精男以为这样就可以安然无忧,那就大错特错了。 在这影戏场中,最不缺的可就是戏了。 接下来就用真正的诡谲皮影斗一斗吧! “这位看官,请继续入戏!” 庄克嘴型无声张开,笑着招呼一声,随后就手指一勾。 哗哗哗! 又是四道影幕纷纷而下,其上光线错乱,相互重叠,又演绎出一方戏中妙境。 这就是…一戏一世界! 蛇精男面色一变,发现四周景象大变,又生出那熟悉的天旋地转之感。 “这又是哪一出戏?” 蛇精男站在一片绿水青山之中,目光恍惚。 入眼之处,风景秀丽,清风怡人。 再也没有之前黄巾之战,百万军队厮杀时的血腥可怖,一切看上去都是如此地美好,但他不敢大意丝毫。 谁知道在这一切背后,那诡秘难测的无忧居主人又布置了何等恐怖之事? 正当他万分戒备时,突听一阵朗朗读书声传来。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山顶草庐之外,布衣书生手捧论语一卷,朗诵有声。 而奇异的是,他四周赫然坐满了狐狸、山猫、野兔…等各种小动物,乖巧听讲,眼神中迸射智慧的光芒。 书生传道! 朝四周而望,蛇精男发现自己赫然也坐在场中。 “嗯!东张西望,不认真听讲,该打!” 书生眸子横来,发现竟有学生走神,沉喝一声,已然握着戒尺在手。 啪! 说时迟,那时快。 戒尺当头打下,蕴含浩然之威。 蛇精男躲闪不及,额头天灵顿时如遭锤击,意识涣散。 “你……”他竖瞳冒出森然寒光,正欲发怒,却听又是一声沉喝。 “当堂咆哮,不敬师道!该打!” 又是一戒尺打下,顿时让其七窍震荡,念头涣散。 这书生有古怪! 明明只是一击戒尺,却蕴含着避无可避的异力。 蛇精男心头凛然,从这读书人身上赫然感受到了纯真至极的浩然正气。 儒家思无邪,养浩然之气,正是一切邪魔外道的克星。 若是正面斗法的话,即使能胜,也恐怕代价极大。 书生传道吗? 蛇精男眼睛骨碌碌转动,陡然又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 这么简单的桥段,这无忧居主人灵感尽矣! 我只要安心听完传道,岂不是就可以安然出戏了? 想到这,他成竹在胸,也乖巧顺从地听讲起来。 于是便见那读书人读书如饥似渴,先读《论语》,然后是《孟子》,四书之后又是五经,似是永远无穷无尽一般。 蛇精男脸上笑容渐渐僵硬,随后已然一片铁青,不禁志异道。 “先生大才,但读书也该有所止境吧?” “你懂什么?都云读书痴,谁解其中味!看来你还不明白读书之味,连这些小兽都不如,枉为人哉?该打!” 戒尺啪的一声打下。 “书生,你找死!” “朽木不可雕也!” 啪啪啪…… 草庐之外,戒尺落如雨下。 不一会,蛇精男就鼻青脸肿,尖细如锥的下巴都鼓成了大包,面目全非,一脸地生无可恋。 和尚凶残,读书人暴力… 这戏,它正经吗? 别人都说他们地支社行事凶残,是邪魔外道! 但和这无忧居主人一比,到底谁才是邪魔外道! 蛇精男一时陷入深深地自我怀疑之中。 一戏一世界。 相似的一幕,正在影戏场另外两处同样上演。 “臭男人,你竟然打女人?!”尖锐地叫声。 只听一声冷喝回应。 “我,武松,平生不好色! 练武无女人,拳法自然神。 你这个虎妖,竟敢盘踞在景阳冈上吃人,认识你武松爷爷这对拳头吗?” 砰砰砰! 沙包大一样的拳头如狂风暴雨落下。 虎面妖女满脸不可思议,连连后退。 景阳冈上打虎人! 她来到了这场戏中,似乎代替了那吃人恶虎的角色,竟是惹来这个杀胚。 在这个古今堪称第一钢铁直男的醉鬼面前,她本就非人更似虎的一张女人面孔更是无用。 四面八方都是拳影,虎面妖女被锤得头昏眼花,也被激起了凶性。 白虎破煞。 嗷! 她面部狰狞,扬天一声怒吼,爆炸似的声音,风声狂卷,煞气惊魂。 却没想到,武松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身子猛地横跳出去。 身在空中,脊椎如大龙翻滚,以腰为轴,陀螺一般旋转。 “连环鸳鸯腿!” “嘿、嘿、嘿!”吐气开声不绝,腿法扫荡如飞。 虎面妖女顿时被踢得连连后退,面色涨红。 拳声如雷,脚踢如飞,连绵不绝,竟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这臭男人好猛的拳法!”虎面妖女暗恨。 这只是戏中皮影,若连这都敌不过,那作为幕后操纵者的无忧居主人又会何等可怕? 此行只为妖之秘方而来,若是空手而归,社里可不会答应。 一想到那可怕的后果,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咚咚! 陡然她竟是以背朝向武松,硬生生吃下三拳六腿,嘴角带着血迹。 百鬼为伥! 趁这短暂的空隙,她扬天嘶吼,双目泛白,再无一点血色,一道道无面幽魂从口鼻之中冒出,盘旋慑人。 本就是深夜的景阳冈上,更增诸多可怖景象。 被这幽魂擦肩而过,武松酒意全无,感觉被一块寒冰直接通体而过,吸走所有温度。 “虎伥?”武松怪叫一声。 漫天鬼影在头上飞舞,他一个驴打滚,慌忙躲开。 嗤拉! 肩膀吃痛,却是那虎面妖女在旁趁机而动,手爪狠厉,留下一道惊心怵目的血痕。 武松二话不说,捂着肩膀,掉头就走。 “武松虽能打虎,但一介武夫对付控制伥鬼的妖虎,还是手段有限!”庄克于幕后暗叹,却不见丧气。 毕竟一张皮影,一个后手。 这样的后手,他还有很多…… 景阳冈这场戏缓缓落幕,虎面妖女面孔得意,大踏步向前,毫无畏惧。 “如此威猛的男人都不是我的对手!还有谁能敌我?女人?那更不可能!” “谁说女子不如男!让我花木兰来会会你!”就在这时,一声娇喝。 她刚踏入一个军阵之中,就见为首的女将军座下乌云踏雪,双手持剑,一跃而下。 嗖嗖嗖! 她右手是名剑承影,掠空无影,只留下剑影成花。 将军杀伐,看似美丽的女子,却一招一式都带着兵家煞气,破尽邪祟。 那些无面幽影落入剑圈之中,竟纷纷被搅碎成雾气溃散。 左手鱼肠细剑无声无息刺来,直指要害。 其中凛冽杀机,更是让虎面妖女汗毛倒竖。 “还来?”她怪叫一声,如猛虎跃涧一般纵跃而开,跳跃力惊人,跳出剑圈范围。 却没想到眼前这英气女子却是剑走轻灵,蹂身而上,剑剑不离要害。 明明身为女子,但威胁却比那武松还要大得多。 剑势凛凛,杀机四伏,一路上虎伥幽魂纷纷魂飞魄散。 最强的手段被制,虎面妖女一时也想不出办法应对。 同为女人,何必女人难为女人? 她心中难免焦急。 “臭蛇、臭猴子,这两人现在死哪去了?” 她却不知。 一戏一世界,戏戏各不同。 人类的悲欢各不相同,但处境往往是莫名的相似。 嗷! 大月高悬,天地凄冷。 一张血盘大口,仿若黑洞,吞噬一切光线。 利齿如戟,森森寒光,无物不吞。 面如恶枭的白毛细犬目光残忍,大口吞噬,一个佝偻矮小的身影正在疯狂逃窜。 此时他头上兜帽已经不知丢到了何处,露出了一张毛茸茸猿猴状地怪脸,尖嘴猴腮雷公脸,没有半点是人形。 他身法忽左忽右,灵巧多变。 却没想这妖犬阴魂不散,如影随形地跟在他面前,血盘大口就在脚后跟,甚至能感受到那森森寒意。 他可不敢让这妖犬咬上一口。 从妖犬身上,猿人赫然感受到了丝毫不亚于自己的灵性。 这妖犬显然已经是妖魔一类。 只是这明明是戏啊! 哪有用狗做主角的? 猿人无比悲愤,却也无可奈何。 这白毛细犬似乎对追猴子有无比独到之心得,哪怕他上天入地,变化无穷,这妖犬也能追踪到底。 “你怕是不知道异兽流?”庄克静观这一幕,于幕后而笑。 此世剧目简单,他怎会受此限制? 各种千奇百怪的题材上演,任何人进入影戏场,都得好好喝上一壶。 对于“狗追猴子”这场戏,他更是最不用担心的。 要知道,哮天犬可是追过那千万变化三界难拘的妖猴,最后咬到其脚踝让其无所遁形才被金刚琢给打中。 现在追一个猿人,自然也不在话下。 幕后而观,种种画面尽在眼前。 读书人传道,蛇精男低头咬牙切齿,却不敢稍有显露。 他已经使出了诸多手段,却在读书人挟持着浩然正气的戒尺面前统统无用,被打散于无形。 虎面妖女厉吼不止,手爪狠厉,如猛虎下山一般狠狠撕扯。 花木兰却身若游龙,步走八方,每每于缝隙中递出致命的一击。 经历了阿青的剑技摧残,妖女的这点攻势却也如春风拂面,微不足道了。 至于那猿人,还被哮天犬追着到处跑呢! 不提也罢…… 看着这地支社三人快被玩坏的神情,庄克眸子迸射幽光,清晰地看见影戏场上空早已充斥着恼怒、憎恨、惊恐等各种负面情绪。 诸多念头凝聚如黑雾,盘恒不散,被皮影各自吸收之后,油彩之上黑灰等不祥之色越发浓厚,渐渐染上了骇人的煞气,威能渐增。 庄克眼神变了。 修士的情绪灵性惊人,十分难得,是皮影油彩的大补之物。 这地支社三人在他看来,赫然变成了可以割取不停的情绪韭菜。 他都有点舍不得过多摧残他们了! …… “无忧居主人,你赢了!”此时蛇精男、虎面妖女、猿人陆陆续续抬起头来,仰头阴声,咬牙切齿似地隔空与庄克对话。 他们面孔阴沉,看似快要自闭了。 修士斗法,先斗智,再斗力。 都说他们才是邪魔外道! 如今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自踏入这屋子以来,他们始终被这无忧居主人玩弄在鼓掌之间,步步皆在对方算计之中。 光是手段诡谲可怕又算什么,这种玩弄人心才是真正的恐怖。 如今他们沉迷这皮影诡戏中难以自拔,既然玩不过这无忧居主人,那就只能强行破之了。 这是最愚蠢的办法,却往往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无忧居主人你手段再诡异多变,不过一人而已,怎能敌得过我们三个修士的合力? 他们三人既然被地支社一同派来,自然合作已久,早有默契,不约而同地动作起来。 嘶! 吼! 唳! 蛇鸣、虎吼、猿啼,声破影幕,响彻在影戏场每个角落。 三人模样赫然已经大变。 啪嗒! 密布鳞片的尾巴重重甩在地上。 蛇精男人身蛇尾,立于原地,非人非妖,更像一个怪物,竖瞳中尽是极致冷酷的冷酷。 呼呼! 喘气如聚风雷,呼啸作响,虎面妖女整个身体膨胀而起,露在外面的四肢密布斑斓纹路,长尾如鞭垂落在地。 嘿嘿! 尖细笑声,猿人浑身上下全被黑色毛发覆盖,完全一个人形大马猴,唯有目光中透露着远比常人还阴狠的狡诈。 这三股气息是如此地诡谲阴冷,非人非妖,半人半妖,一显露出现,天然就带着无尽的憎恶混乱气机,格格不入,不容于世。 就连戏中空间都无法阻隔,透空而发,气息弥漫到了无忧居之外,并且不断朝着四周扩散。 庄克于幕后霍然站起。 “蛇、虎、猴,这是…地支十二生肖?他们是… 人妖!” 第三十七章 一戏一世界 “臭男人,你竟然打女人?!”尖锐地叫声。 只听一声冷喝回应。 “我,武松,平生不好色! 练武无女人,拳法自然神。 你这个虎妖,竟敢盘踞在景阳冈上吃人,认识你武松爷爷这对拳头吗?” 砰砰砰! 沙包大一样的拳头如狂风暴雨落下。 虎面妖女满脸不可思议,连连后退。 景阳冈上打虎人! 她来到了这场戏中,似乎代替了那吃人恶虎的角色,竟是惹来这个杀胚。 在这个古今堪称第一钢铁直男的醉鬼面前,她本就非人更似虎的一张女人面孔更是无用。 四面八方都是拳影,虎面妖女被锤得头昏眼花,也被激起了凶性。 白虎破煞。 嗷! 她面部狰狞,扬天一声怒吼,爆炸似的声音,风声狂卷,煞气惊魂。 却没想到,武松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身子猛地横跳出去。 身在空中,脊椎如大龙翻滚,以腰为轴,陀螺一般旋转。 “连环鸳鸯腿!” “嘿、嘿、嘿!”吐气开声不绝,腿法扫荡如飞。 虎面妖女顿时被踢得连连后退,面色涨红。 拳声如雷,脚踢如飞,连绵不绝,竟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这臭男人好猛的拳法!”虎面妖女暗恨。 这只是戏中皮影,若连这都敌不过,那作为幕后操纵者的无忧居主人又会何等可怕? 此行只为妖之秘方而来,若是空手而归,社里可不会答应。 一想到那可怕的后果,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咚咚! 陡然她竟是以背朝向武松,硬生生吃下三拳六腿,嘴角带着血迹。 百鬼为伥! 趁这短暂的空隙,她扬天嘶吼,双目泛白,再无一点血色,一道道无面幽魂从口鼻之中冒出,盘旋慑人。 本就是深夜的景阳冈上,更增诸多可怖景象。 被这幽魂擦肩而过,武松酒意全无,感觉被一块寒冰直接通体而过,吸走所有温度。 “虎伥?”武松怪叫一声。 漫天鬼影在头上飞舞,他一个驴打滚,慌忙躲开。 嗤拉! 肩膀吃痛,却是那虎面妖女在旁趁机而动,手爪狠厉,留下一道惊心怵目的血痕。 武松二话不说,捂着肩膀,掉头就走。 “武松虽能打虎,但一介武夫对付控制伥鬼的妖虎,还是手段有限!”庄克于幕后暗叹,却不见丧气。 毕竟一张皮影,一个后手。 这样的后手,他还有很多…… 景阳冈这场戏缓缓落幕,虎面妖女面孔得意,大踏步向前,毫无畏惧。 “如此威猛的男人都不是我的对手!还有谁能敌我?女人?那更不可能!” “谁说女子不如男!让我花木兰来会会你!”就在这时,一声娇喝。 她刚踏入一个军阵之中,就见为首的女将军座下乌云踏雪,双手持剑,一跃而下。 嗖嗖嗖! 她右手是名剑承影,掠空无影,只留下剑影成花。 将军杀伐,看似美丽的女子,却一招一式都带着兵家煞气,破尽邪祟。 那些无面幽影落入剑圈之中,竟纷纷被搅碎成雾气溃散。 左手鱼肠细剑无声无息刺来,直指要害。 其中凛冽杀机,更是让虎面妖女汗毛倒竖。 “还来?”她怪叫一声,如猛虎跃涧一般纵跃而开,跳跃力惊人,跳出剑圈范围。 却没想到眼前这英气女子却是剑走轻灵,蹂身而上,剑剑不离要害。 明明身为女子,但威胁却比那武松还要大得多。 剑势凛凛,杀机四伏,一路上虎伥幽魂纷纷魂飞魄散。 最强的手段被制,虎面妖女一时也想不出办法应对。 同为女人,何必女人难为女人? 她心中难免焦急。 “臭蛇、臭猴子,这两人现在死哪去了?” 她却不知。 一戏一世界,戏戏各不同。 人类的悲欢各不相同,但处境往往是莫名的相似。 嗷! 大月高悬,天地凄冷。 一张血盘大口,仿若黑洞,吞噬一切光线。 利齿如戟,森森寒光,无物不吞。 面如恶枭的白毛细犬目光残忍,大口吞噬,一个佝偻矮小的身影正在疯狂逃窜。 此时他头上兜帽已经不知丢到了何处,露出了一张毛茸茸猿猴状地怪脸,尖嘴猴腮雷公脸,没有半点是人形。 他身法忽左忽右,灵巧多变。 却没想这妖犬阴魂不散,如影随形地跟在他面前,血盘大口就在脚后跟,甚至能感受到那森森寒意。 他可不敢让这妖犬咬上一口。 从妖犬身上,猿人赫然感受到了丝毫不亚于自己的灵性。 这妖犬显然已经是妖魔一类。 只是这明明是戏啊! 哪有用狗做主角的? 猿人无比悲愤,却也无可奈何。 这白毛细犬似乎对追猴子有无比独到之心得,哪怕他上天入地,变化无穷,这妖犬也能追踪到底。 “你怕是不知道异兽流?”庄克静观这一幕,于幕后而笑。 此世剧目简单,他怎会受此限制? 各种千奇百怪的题材上演,任何人进入影戏场,都得好好喝上一壶。 对于“狗追猴子”这场戏,他更是最不用担心的。 要知道,哮天犬可是追过那千万变化三界难拘的妖猴,最后咬到其脚踝让其无所遁形才被金刚琢给打中。 现在追一个猿人,自然也不在话下。 幕后而观,种种画面尽在眼前。 读书人传道,蛇精男低头咬牙切齿,却不敢稍有显露。 他已经使出了诸多手段,却在读书人挟持着浩然正气的戒尺面前统统无用,被打散于无形。 虎面妖女厉吼不止,手爪狠厉,如猛虎下山一般狠狠撕扯。 花木兰却身若游龙,步走八方,每每于缝隙中递出致命的一击。 经历了阿青的剑技摧残,妖女的这点攻势却也如春风拂面,微不足道了。 至于那猿人,还被哮天犬追着到处跑呢! 不提也罢…… 看着这地支社三人快被玩坏的神情,庄克眸子迸射幽光,清晰地看见影戏场上空早已充斥着恼怒、憎恨、惊恐等各种负面情绪。 诸多念头凝聚如黑雾,盘恒不散,被皮影各自吸收之后,油彩之上黑灰等不祥之色越发浓厚,渐渐染上了骇人的煞气,威能渐增。 庄克眼神变了。 修士的情绪灵性惊人,十分难得,是皮影油彩的大补之物。 这地支社三人在他看来,赫然变成了可以割取不停的情绪韭菜。 他都有点舍不得过多摧残他们了! …… “无忧居主人,你赢了!”此时蛇精男、虎面妖女、猿人陆陆续续抬起头来,仰头阴声,咬牙切齿似地隔空与庄克对话。 他们面孔阴沉,看似快要自闭了。 修士斗法,先斗智,再斗力。 都说他们才是邪魔外道! 如今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自踏入这屋子以来,他们始终被这无忧居主人玩弄在鼓掌之间,步步皆在对方算计之中。 光是手段诡谲可怕又算什么,这种玩弄人心才是真正的恐怖。 如今他们沉迷这皮影诡戏中难以自拔,既然玩不过这无忧居主人,那就只能强行破之了。 这是最愚蠢的办法,却往往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无忧居主人你手段再诡异多变,不过一人而已,怎能敌得过我们三个修士的合力? 他们三人既然被地支社一同派来,自然合作已久,早有默契,不约而同地动作起来。 嘶! 吼! 唳! 蛇鸣、虎吼、猿啼,声破影幕,响彻在影戏场每个角落。 三人模样赫然已经大变。 啪嗒! 密布鳞片的尾巴重重甩在地上。 蛇精男人身蛇尾,立于原地,非人非妖,更像一个怪物,竖瞳中尽是极致冷酷的冷酷。 呼呼! 喘气如聚风雷,呼啸作响,虎面妖女整个身体膨胀而起,露在外面的四肢密布斑斓纹路,长尾如鞭垂落在地。 嘿嘿! 尖细笑声,猿人浑身上下全被黑色毛发覆盖,完全一个人形大马猴,唯有目光中透露着远比常人还阴狠的狡诈。 庄克于幕后霍然站起。 “蛇、虎、猴,这是…地支十二生肖?他们是… 人妖!” 第三十七章 创作的神 叮叮叮! 警铃声大作。 洛京城,皇城脚下,六扇巨门紧闭,内部寂静的御猫司内突然惊动起来。 后院幽深,小山重重,浓缩天下奇景。 一双双瞳孔睁开,幽幽发光,诸多身影从上灵巧跃下,齐齐仰头,做猛虎吼。 喵呜、喵呜、喵呜…… “干嘛呢!干嘛呢!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有不耐烦地不满声,却立刻被打断。 “闭嘴!少说两句,看到校尉的表情了吗?这次估计是大事!不要触了霉头!” 嘀咕声中。 嗷呜! 一众猫主子乖巧垂下尾巴,迎接族群的王者。 黑豹大小的玄猫一双青紫二色的鸳鸯眼锃亮,踱着虎步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身后赫然跟着那身形消瘦的李校尉,面无表情,似在压抑着愤怒。 他环视四周一眼,沉喝道:“地支社那群孽障又出现了!” 一石惊起千层浪。 “什么?这群人妖还敢出现?” “背叛人类,虽远必诛!” “还敢在洛京活动,真是胆大包天!” …… 一众猫奴儿愤怒,猫主子们也纷纷惊吼。 “话不多说,格杀勿论!” 李校尉目光冰冷,一语定调。 一众猫奴儿毫无异议,尽是杀机。 “跟我来!风水仪探查人妖之气,就在西城区!” 说罢,李校尉和豹大玄猫领头越墙而去。 嗖嗖嗖! 一众身影跟上。 啪啪啪! 御猫司出巡,一向猫步无声,不惊凡人。 这一次,他们却是纷纷踏步在屋檐上,身形掠若残影,一路惊起各方注视。 “大虞御猫司出巡,闲人退避,格杀勿论!” 从之前的“执法勿论”到现在的“格杀勿论”,短短两个字的变化,其中凛冽杀机,让人胆寒。 所到之处,洛京贼鼠一空,仿若人间净土。 只等他们过去许久,才有窃窃声在虚空中无声地交流。 “是谁惹了这群猫奴儿?如此杀气腾腾!” “看那玄猫校尉所去的方向,似是西城?” “不管是谁,被猫奴儿盯上,那真是倒霉了祖宗十八代了!” …… 人妖!? 庄克于幕后豁然起身,口中硬生生迸出这两个字眼,尽是寒意。 这地支社三人呈现的诡异形态,可不是妖这么简单。 妖的原形为野兽、飞鸟、鱼虫甚至花草树木和石头,但绝不是这三人一般半人半妖的模样。 庄克能看出来这三人身上的人气没有消失,但灵魂本质已经全然变了,诡异、混乱、不可名状。 这就是…人妖! 不是妖人,也不是妖魔。 妖人,是邪魔外道之人,行事邪门,法术诡谲。 只要非是三教正统,都有可能称为妖人。 这不,这无忧居内就有现成的一个,那就是庄克自己了。 之前闯荡江湖的时候,他可没少被人称作妖人。 而妖魔,虽然可怕,但原形也仍是花鸟鱼虫等一切自然造物。 人妖要远远比前二者可怖得多。 人妖,以人身,服用妖之秘方者。 人性与妖性冲突,共存于一个身体内,肉体和灵魂都遭受到了双重的污染,彻底沦为不人不妖的诡物。 可以说,人妖根本没有凡俗形态,无时无刻不处于半失控之中,更是随时可以道化作诡物。 怪不得这地支社三人从头露尾,鬼鬼祟祟,原来是根本无法隐藏自身痕迹,一出现非要把人吓坏不可。 原本庄克见到也只是以为他们在使用某种诡谲的法术。 没想到却是这种诡物。 等等! 地支社? 庄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天干地支是奇门术数。 “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为十天干。 “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称为十二地支。 天干通常用来计数。 而地支,用来计时,却又有着更令人熟悉的象征,那就是十二生肖。 万物有灵。 这十二种生物的特性都冥冥中切合万物之道。 这地支社莫非以此化作十二种人妖? 庄克只感觉看破了某种,越想越觉得可能。 这蛇精男是巳蛇,虎面妖女是寅虎,而这猿人当是申猴。 那么前来抢夺我的妖之秘方,是因为事先知道原主是一条犬妖吗? 他们想再造人妖,戌狗? 是为了完全凑齐十二生肖! 既然如此,就不必留手了! 此时,庄克目光彻底冷了下来,也顾不得割什么情绪韭菜了。 修行界无论是正是邪,都有共识,那就是…凡人妖者,格杀勿论! 正邪只是理念之分,仍同为人类。 而人妖却不同了,坏了种族伦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若此类人做大,必损害人类根基。 因此人妖一旦出现,就是过街老鼠,无论正邪,人人得而诛之。 …… 此时影戏场中已然形势大变。 轰! 洪水拍岸之声。 困龙升天! 蛇精男下半身蛇躯疯狂流动,掀起潮水一波一波上涌,淹没青山草庐。 鸟兽惊散,再无之前读书传道的风雅道韵,画风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 白虎灭世。 嗷! 虎面妖女面部狰狞,浑身斑斓花纹大亮,煞气滚滚,笼罩周身。 整个人如同疯狂一般肆意破坏着。 她身躯膨胀到一丈有余,身躯更是笼罩着一层金属光泽,刀枪不入。 所到之处,地面崩裂,山石塌陷。 …… 猴毛分身! 猿人身体剧烈抖动,就有无数毫毛纷纷落下,落地就炸出团团白雾,竟从中蹦出一个与本人一模一样的猴子,更是手持棍子,凶狠挥击过来。 一时间猴子猴孙无数,处处棍影。 哮天犬虽然始终追踪其真身气息不放。 但一狗难敌群猴。 它呜咽一声,只能夹着尾巴不断逃离。 …… 地支社三人妖不管剧情发展,强行摧毁,戏中场景顿时变得一塌糊涂。 三人妖狞笑连连。 戏唱得再逼真,也是幻象! 我只管大力破坏,虽然白白耗费了大量灵性,但你只是一个皮影匠,而合我们三人之力,倒要看看你这影戏场还能称支撑到几时。 “谢幕吧!”庄克眸子幽深。 戏唱到这等程度,已经再无继续的必要了。 这地支社三人妖不顾灵性地消耗,他还心疼自己的皮影呢。 要知道每一件皮影,都是他的心血在其中。 再说这地支社三人妖已经全部露了底细,那么庄克搭台唱戏的目的已经达到。 至于如何对付这三个人妖,他此时心中早已有了对策。 他心思一动,银线弹射,重重影幕缩回,影戏场已然关闭,已恢复成了无忧居的正常模式。 幻象都消失,四周为之一空。 “你就是无忧居主人?”地支社三人妖眼前恍惚,定睛一看,就见一个面色苍白眼角透着阴鸷的少年正坐于桌案前,双手交叉抵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们。 坊间传闻,都说这无忧居主人是个年轻人。 可这也太年轻了吧! 如此稚嫩的面容,和之前诡谲异常的行事作风,强大的反差感让地支社三人要一时无言,但再也不敢以貌取人。 毕竟刚才在诡戏中吃了那么大亏,还怎么敢大意? “戏不唱了吗?我还以为你这无忧居主人一直龟缩不肯出来呢?”蛇精男舌头分叉狂吐,嘶嘶作响。 “你们误会了!”庄克却是笑了,“戏是唱给有心人看得! 三位不人不妖,如此粗鄙,怎配看人才能欣赏的戏?” 一声戏谑笑言,三人妖面孔阴沉如水。 话里话外都在讥讽他们不是人。 但这本就是事实。 三人妖自然也清楚自己的身份,不在这上面纠缠,厉声喝道:“牙尖嘴利!你现在以一对三,诡戏也唱不下去,看你接下来还能耍什么花样?” “以一对三?”庄克诧异一笑,“难道只有你们才能叫帮手吗?” “阿青!”一声轻唤。 “哎,来了!”阿青手持桃花枝,笑吟吟站在了一旁。 “这么一个丫头……”虎面妖女本能出言讥讽,下一刻无比凌厉之意透空而发,话到喉咙,顿时憋住,再也吐不出下去了。 只见那阿青只是轻轻瞥眼望来,虎面妖女却只感身体冰冷,随时有灭顶之剑落下。 剑修! 竟然是…剑修! 无忧居内竟藏着第二个修士! 而且一向以杀伐著称的剑修。 地支社三人妖身体一僵,一瞬间有掉头就走的冲动。 但是一想到空手而还,社里那可怕的惩罚,他们这一脚却怎么也迈不出去了。 “再多一人又如何?我们还是三对二!”猿人笑着,怎么看都中外强中干的意味。 话音未落! 嗷! 一声犬吠,猿人笑容僵硬在脸上。 阴影中走出一只白毛巨犬,眼珠子恶狠狠盯着他,满是欲犹未尽地不甘,显然对刚才在戏中的遭遇耿耿于怀。 小腿隐隐作痛,猿人右眼直跳,挥散不去的阴影。 一皮影匠、一剑修、一妖犬! 已是三对三的局面。 而这还没有完! “主公,我来助你!”三声齐喝。 黑脸大汉、枣红脸美髯公、长臂奇男子,龙行虎步,联袂而来,赶来帮帮场子。 “庄兄,人妖邪祟,人人诛之,怎能少了在下?”一声长啸。 宁公子一袭长袍,大袖翩翩,手持书卷,飘然而来。 “庄克你这个主人不厚道!这种好事,怎么能少了我?”清脆娇喝。 花木兰手持双剑,浑身披甲而来,身姿修长,英气逼人。 …… 武松精悍、霸王虞姬、织女飞天…… 一时间天上地下,各路人马纷纷到场,百种皮影,千般角色,当真是仙佛,好一副众生相! “这么多皮影?”地支社三人妖失声惊吼,彻底失态了。 就是因为早已探清这无忧居主人是诡谲皮影匠,他们才敢大刺刺而来。 只因皮影匠虽然手段诡异,但一向传承艰难,法术传承难续。 皮影匠能力与诡谲皮影息息相关。 一个皮影,就是一个故事,一个人间离奇。 偏偏皮影匠不入社会主流,学问太低,怎能创出惊才艳艳的皮影? 正因为,皮影匠这一脉几乎从未出过大能。 但谁能想到,这无忧居主人竟能造成这么多皮影。 入目之处,众生群像,神情灵动,惟妙惟肖,每一尊都仿若活物。 其中不缺乏之前所见的强大皮影,桃园三结义、读书人、武松…… 还有许多未见过的,气势竟也丝毫不弱,甚至更为胜之。 每一个皮影都精气神俱备,似都有着自己的背景故事,赋予了它们非同凡响的意义和特性。 “这无忧居主人是创作的神吗?”看着那庄克面前年轻的面孔,地支社三人妖无数震撼盘恒在心中,复杂难言,千言万语,只化作了这一句楠楠出声。 如此年轻的年纪,哪有那么多的阅历、素材、脑洞,创作出这么多皮影? 这是怎样的创造力? 人的精力和才华是有限的。 哪怕许多学问大家一生能创造一部传世之作已是难得。 而现在从他们角度来看,这在场千百种皮影赫然各个都是经典,每一件都足以创世。 这岂是人力所能为? 不是创作的神,又是什么? 修士的能力不仅靠着境界,还要靠想法。 皮影匠本就是一个拼想象力的修行流派。 而这无忧居主人所展示神一般的创造力,让他们发自内心颤栗。 幸亏这人现在还只是九品,若等这人彻底成长起来,又会是何等可怖? 地支社三人妖心中升起无限地忌惮,但此时想走已经迟了! 四面八方都有皮影围堵而来,十面埋伏,真龙潭虎穴,无处可逃。 只听。 “三位,现在你们明白了吧!不是我一个单挑你们三个,而是你们三个单挑我们一群!” 庄克坐在案前,嘴角微翘,怪异的一丝弧度。 一旁阿青皱了皱眉,略带不满道:“庄克,你这样好像反派啊!” 庄克会心而笑,不答反问,“阿青,你以为我是什么?” “上!”地支社三人见他们谈笑旁若无人,气息又是一滞,胸口沉闷。 但随后他们对视一眼,却一同出手,朝庄克直扑而来。 蟒蛇、虎跃、猿飞…… 擒贼先擒王! 他们此刻眼中只有庄克一人。 皮影匠操纵皮影为戏,不擅正面争斗,只有擒住了他,才能自保无忧,更能一举翻盘。 对方突然发难,庄克却是笑看,似早有预料到这一幕。 啪啪! 他鼓掌两声,纹丝不动,座下桌案机关咔咔作响,向后而退,连带着整个人没入皮影大军深处中。 叮叮叮! 手指双手放于虚空,弹奏不止,更似拨兵点将,指挥雄师。 “千机操演,百影潜行!” 一声喝下,一众皮影眼神纷纷亮了起来,一扑而下。 其军势为风林火山,浩浩荡荡,更是各个行踪诡异,难知如阴,顿如百鬼夜行。 地支社三人妖瞳孔放大,立刻就被淹没入了皮影的汪洋大海中。 一声仿若宣言似地笑声在战场上空回荡。 “皮影是我的眼,也是我的手足!” 第三十八章 皮影自走,催生羁绊 “杀!” 小小无忧居内,内有乾坤,一片杀伐景象,厮喊声冲天。 嘶嘶嘶…… 毒蛇潜行,在脚下疯狂窜动,利齿獠牙,见物就咬,毒液喷射。 噗! 却随后就被拦腰斩断,皮影大军已然下场,各显手段,杀戮不止。 蛇群最中央赫然是半人半蛇的一道巨影,如万蛇之王被群蛇拥簇其中。 蛇精男半人半蛇,身躯高大,尾巴甩动,状若疯癫,凶威赫赫,此时却被三人团团围在其中 “孽障,你又不是那三姓家奴!怎敢在我兄弟三人面前逞能?杀!” 猛张飞怒喝惊雷。 刘大耳、关二爷拍马赶上。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若论围攻,这三人可谓是行家里手,祖宗级的人物。 他们占据蛇精男周围三个要害方位,转灯儿一般厮杀,相互配合。 雌雄双股剑挥动成圈,剑剑直刺要害,攻其所必救,但一沾即走,丝毫不恋战,不求无功,但求无功,只是牵制对手。 嗖嗖嗖,蛇矛狠厉,似是将空气都彻底刺穿,留下道道清晰的白色痕迹,火星四溅,鳞片破碎,不一会矛上就鲜血淋漓。 嗤嗤嗤,刀刀无影,刀光无匹,一切两断的锋芒,杀人如割草,这样狠绝的刀法似乎一出世就是为了收割世间一切生命。 三英围杀,大蛇怪物完全落于下风,嘶吼声中满是无奈。 …… “虎伥夺舍!”虎面妖女厉吼,周身白气森森,阴寒无比,凝聚如雾,一个个无面鬼影从中显现出来,凄厉哀嚎,光是听到就能让人精神错乱。 鬼影重重,于空中盘旋呼啸,更是不时俯冲而下,疯狂吸扯阳气。 只是一众皮影被其穿身而过,却毫无异样,半点反应也没有。 皮影嘴角咧开森然弧度,眼神诡异,不似活人。 战场壮观,千军万马之势,但其实这偌大的无忧居内只有两个活人而已。 地支社三人妖早就不是人,皮影更都是诡谲造物。 唯有庄克早已藏于幕后,不露真容。 至于阿青…… 毒蛇、伥鬼还没靠近她三尺之内,就无声被切割得粉碎。 无形剑气纵横,成了一处万物绝灭的禁区。 伥鬼哀嚎连连,恨不得逃得越远越好。 “子不语怪力乱神!” 宁公子御风而行,立于空中,手持论语一卷,此时此刻,仍是读书不止。 声落下,演出法随,浩然正气如甘霖。 伥鬼沐浴其中,周身顿时青烟袅袅,狰狞不再,已然露出了生前平和模样。 “多谢先生,救我等脱离苦海!”一众伥鬼于虚空拜倒,随后身形无声消散,尘归尘,土归土了。 “不!我的伥鬼……”虎面妖女厉声叫道,看向宁公子的眼神满是怨憎。 为虎作伥! 这是她伥虎这一脉修行的核心,每多一个伥鬼,就多一份异力,今日却被这读书人皮影净化大半。 “无忧居主人,你这个皮影匠,大家都是邪魔外道,你跟我装什么儒道正派?”虎面妖女恨极,出离了愤怒,彻底疯狂了。 虎王真身! 咯吱咯吱。 骨节脆响,她偌大的身躯弓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而起,化作一个半人半妖的母老虎。 众所周知,野兽往往都是雄的比雌的凶悍。 唯有老虎是例外。 母老虎可是连公虎都要畏惧的存在。 更何况还是个不人不妖的人妖母老虎。 浑身花纹斑斓密布,她身躯再长,头都快顶到天花板了。 一扑、一掀、一剪……猛虎三招,由她使用出来,当真是凶猛无比,煞气滚滚。 其身躯和力量已经完全超越了凡俗生灵的层次,沦为怪物。 武松倒飞、霸王退后、虞姬失色……诸多皮影一下子被震飞了出去。 “阿青!”庄克在幕后惊喝一声。 “哎!”阿青早已等待多时了,听到这一声,顿时迫不及待跃下场去,凌空一剑。 那是怎样的一剑! 弧线曼妙,轻柔的一记闲手,轻描淡写间,烟消云散,似乎连声音也为之斩断,一片静谧,十分飘忽。 寒光从天外而来,像是一轮弯月落下,清晰倒映在虎面妖女眼中。 看似缓慢,一点一点降落,但她来不及反应。 只因无形剑意锁定,似是连念头都被斩断了。 嗤拉! 桃枝在妖女粗大手臂上轻轻拂过,无声无息间一道白痕出现,渐渐放大。 虎面妖女呆立原地,就见那剑痕如花朵一般绽放,随后有血液如山泉高高喷涌而出,伤口深可见骨,惊心怵目的一道斩痕。 “好硬的骨头!”阿青舔了舔红唇,眸子更亮,一瞬间,气质变了。 天真烂漫仍在,但却多了一份无坚不摧的凌厉气质,这才真正是剑仙风范! “一叶藏花!” 阿青手指轻轻一弹,桃花木枝竟是碰撞出金石之鸣。 剑影掠空片片,如落叶缤纷,一朵朵剑花藏于其中,闪烁轻鸣。 一朝露出,芳华盛开,杀机吐露。 嗤嗤嗤! 虎面妖女原地怒吼不止,庞大的身躯绽开道道血花,伤口淋漓。 二者体型相差极大! 她空有一副偌大体魄,在阿青娇小身躯面前,浑然无用,只不过是个用来试剑的活靶子而已,被牵着鼻子走,完全无能为力。 虎妖凶悍,有阿青牵制,祸害不到我的皮影了。 庄克于背后手指动得飞快,目光却是掠过整片战场,洞察一切,千军万马,指挥调度,尽在十指之中。 此时蛇脸男被困,虎妖被制,混乱的战场彻底分成了三块,渐渐明了起来。 嗷! 一声犬吠。 庄克目光又投向一处。 呜呜呜! 棍影漫天。 猿人速度并不是很快,却有根根毛发掉落于地,化作一只只与其本人无二的小猴,猴子猴孙手持棍棒,与皮影大军冲杀到一处。 变化重重,难辨真假。 嗷! 哮天犬凶狠大叫,窜入其中,只盯着最角落一个猴子使劲地咬,一副不吞了他誓不罢休的恶狠狠架势。 “恶狗!”猿人脸都绿了,猛地一缩,真身在空中抱成一团,炸起白雾,再次遁走,没了踪影。 但哮天犬只是鼻子在空中一嗅,就双目亮如明火,穷追不舍地窜了出去。 猿猴性情灵动,机智多变,一旦成为妖类,最是善于变化。 但此刻在哮天犬嗅觉灵敏,眼睛洞察之下,猿人一切变化都难于藏形,一身神通顿时被废了一半。 人妖、皮影捉对厮杀,整个无忧居乱成了一锅粥。 唯有庄克端坐幕后,手指弹动,丝线细密没入虚空深处,控制着棋子,各居其位。 战场宏大,于幕后而观之,却仿若一偌大棋盘,皮影为棋子,在其上仿若自主行动,衍化出种种局势。 庄克一目了然。 不知怎地,地支社三人妖不知何时却一副拼命想要逃离的架势,似乎一颗不愿多待了。 皮影虽多且能力诡谲,但对修士来说,只要数量没引起质变,并不具有最致命的杀伤力,怎么也不可能将这三人妖吓成这幅模样。 “原来如此!”庄克心思微微一动,就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人妖,不容于世,如过街老鼠。 他们一旦暴露行迹,要么尽快拿下他这个无忧居主人,要么就必须立刻遁走。 时间拖得越久,危险就增加一分。 一旦天亮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们这幅尊荣,想走也走不了了。 “他们要快,我就要慢!”庄克心思透彻,手指弹动。 一个皮影一个棋子,在场上自发走位起来,各自抱团组队到一处,里里外外包围住这地支社三人妖,布置重重防线,如天罗地网一般将他们包裹其中,不容逃脱。 事实上,自从这地支社三人妖决定强行冲破皮影诡谲,就注定了自己悲剧的结局。 所有的底细都曝露在庄克面前,破绽一览无遗,让庄克足够的时间去针对他们。 第一次有机会能动用全部皮影,以真正的修士当练手的对象,这样的好事以后还哪里去找? “如此托大,竟敢拿我们来练手皮影!”地支社三人妖也敏锐差距到了阵势的变化,围困不杀,欺妖太甚! 他们怒极而笑,正欲发威,下一刻就彻底笑不出来了。 “杀!”桃园三结义围攻,动作整齐如一人,走马观花,刀光剑影。 “三位兄长,我来相助!”花木兰娇喝一声,已然跃入场中。 三男一女,风格各有不同。 三英冲锋陷阵,花木兰在旁掠阵,剑影鬼魅,如同刺客,更挥手指挥一众路人甲皮影列阵森严,一涌而上。 相互配合之下,无形中阵势已是密不透风,运转起来水银泻地一般顺畅,配合着三男一女四个主将,重重围困这个蛇怪,压缩空间,乃至于窒息。 噗噗噗! 铁索横空。 蛇精男低头一看,就像自己尾巴已经重重锁住,难以动弹。 “巾帼须眉:男女主将在场,风格互补,武力加倍?!” 庄克自然敏锐察觉到了这一微妙的惊人变化,面色顿时古怪,这不就是自走棋的羁绊吗? 咚咚咚! 拳声破空,如雷公敲鼓。 他目光再看。 就见武松沙包大一样的拳头,拳法如疾风骤雨轰击在虎面妖女身上,力道远超之前,打得她身躯连连摇晃,无比凶残。 只听宁公子有诗赞曰。 “打虎挥拳武二郎,心雄胆大貌堂堂。 施恩任侠声威振,惩恶除奸霸气亡。 北破辽兵攻敌阵,南征贼寇斩番王。 潮消汐涨红尘悟,无束无拘福寿长。” 他朗朗而念,每落下一句,就有浩然正气加持在武松双拳之下。 不知不觉,拳头刚猛无双,更有破邪镇魔之力。 虎面妖女不堪重拳,痛吼倒退。 “文武兼备:武道刚猛之拳附带儒家破邪之力!” 这还没有完。 随着场上局势变化,皮影各自成组,又频繁碰撞、催生出各种之前想也没想过的羁绊。 “姐姐,好威风!我们来助你!”见花木兰指挥千军万马,飞天织女们眸带异彩,纷纷前来助阵,顿时军中士气大振。 “女神:巾帼成军,士气翻倍!” …… “好汉子!好硬的拳头。”猛张飞见武松拳头大如沙包,刚猛骇人,不禁惺惺相惜。 “张飞大哥,你也很猛!”武松回头竖了个大拇指。 男人之间的热血沸腾,荷尔蒙爆棚。 “有种,咱们比一比?”猛张飞眼睛亮得吓人。 “谁怕谁?”武松哈哈大笑。 两个莽汉就这么闯入场中,男儿热血,拳脚沉重,所到之处,战场上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好汉子:气势翻倍,力量暴增五成!” …… 战场如棋,皮影自走! 一个个平平无奇的皮影组合在一起,却能化腐朽为神奇,产生无比奇妙的羁绊,联动惊奇。 庄克眸子微垂,低低而笑。 “这就是自走棋的快乐吗?” 第三十九章 羁绊叠满,大战谢幕 呜呜呜! 手托风水仪,其上密刻四象八卦六十四爻阵图,精密无比,指针在上转得飞快,玄猫校尉目光紧紧盯着其上每一点刻度的变化,脚踩屋檐,飞快掠了出去。 嗖嗖嗖! 诸多身影紧随其后,更有喵呜声不绝。 夜晚猫出没,贼鼠皆逃遁。 这一路,无波无澜,没有哪个不开眼之辈敢于阻拦。 随后就见一片破落街坊出现在眼前。 房屋低矮,其貌不扬。 大半夜的,早就关门闭户,没有一点光亮。 唯有破坊最里面透出点点红色光晕,虽不明亮,却于黑夜中长明,不曾被淹没。 猫奴儿们靠近过去,就听到那里隐隐有声传出,大锣大鼓,像是在搭台唱戏。 却又有咚咚咚,拳脚碰撞如雷音。 “就是那里!”玄猫校尉目中迸**光,在一处高高屋檐上站定,居高临下地打量过去。 这是一座独栋小宅,不与四周房屋接壤,显得格格不入,自成一派格局。 嗖嗖嗖! 其他猫奴儿身影拍马赶来,落于四周,将小宅四方围住。 “好狂的对联!”当见到小宅那副让人每每讶异的对联,猫奴儿也不例外,暗暗私语起来。 “任尔等粉饰脸皮,有欲皆苦。 岂不知梦幻泡影,无忧且乐!” 一怀里抱着胭脂红雪的丰腴女子上前轻轻而念,语气赞叹。 字里行间透出的讥讽入木三分,这一点,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但女子多情,也最能共情。 她冥冥中似乎见到了这无忧居主人一颗冷眼观众生的清寂灵魂。 一时间,她竟有些迟了。 怀中的胭脂红血两只爪子百无聊赖地搭在她胸口傲然之上,越发衬托得波涛汹涌。 一旁众多同僚不由自主眼睛就被勾了过去。 但玄猫校尉这个头儿就在旁边,他们赶紧撇了过去,口中却一个劲地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无忧居,这是何地?”此时玄猫校尉环视四周而问。 鸦雀无声。 面面相觑之下,竟无人能给出答案。 “我倒是知道一点!”只听一声弱弱地回答,肩膀站着浪里白条的娃娃脸小子举起手来。 头儿面前,他再不敢像平时一样没个正形。 “说!”玄猫校尉望来,一众目光也纷纷投在他身上。 娃娃脸猫奴儿咽了咽口水,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开口道。 “我家住在秦越坊,离此地不远。这里名为长宁坊,原本也没什么稀奇,但最近几年却颇有异闻。 如今大虞民间颇不太平,洛京城内也是诡事迭出。 唯有下等人住的长宁坊似乎真应了这长宁二字,长乐安宁,少有奇谬怪事。 对比如今世道,这看似寻常的安宁反而最不寻常,令人羡慕得很。 若不是这长宁坊位于西城最偏僻一角,实在太凶了,说不得真有许多富商想要搬来。 但其实三年之前,这长宁坊也不是这样的,也曾怪事迭出,鸡犬不宁!” 娃娃脸猫奴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嘴唇有点发干,不禁停顿了一下。 “这一切都因为这无忧居!”在场猫奴儿处理诡异案件,意识何其敏锐,顿时有所意动。 玄猫校尉说出了众人心头的猜测。 “是的!”娃娃脸猫奴儿点头,“据说这无忧居的主人是个岁数不大的少年,三年前从外地搬到了这里,一向行事荒唐怪诞,引来不少非议声。 所幸他深居简出,倒也没有掀起多大的民怨。 但这无忧居在坊间却一直传得邪乎,据说里面怪异迭出,明明常年不见人出入,却每到夜晚总有怪谲之声传出,男女老少,不一而足。 附近小老百姓平时自然也不敢靠近这里。 但巧的是,无忧居内诡异,无忧居外的长宁坊却诡诞之事日渐稀少,最后彻底无了! “竟有此事!”猫奴儿中一阵惊讶。 这行事风格怎么听起来怎么和他们御猫司有点像! 不为人知,暗自收容! “有这事,你为什么早不汇报?”玄猫校尉沉声,对这娃娃脸猫奴儿的失职,声音渐转严厉。 娃娃脸猫奴儿顿时叫屈道:“头儿,你这可不能怪我啊! 洛京这么大,南来北往,三教九流什么人没有,人多口杂,传闻满天飞。 像无忧居这种传说,洛京城内至少不下于百种,而且更惊悚的都有,哪个不说的有鼻子有眼,最后费尽周折,一调查,却发现往往是别人胡吹大气,道听途说…… 我当时只是听人一说,也没当一回事。 谁知道,其他的洛京传说都是人为杜撰,唯有这无忧居却是真的!” 一旁猫奴儿们听了也纷纷点头,深有同感,面带余悸,显然之前也被坑的不轻。 玄猫校尉一听,也不在此事多做纠缠。 洛京太大,诡谲之事太多,数不胜数,不知多少漏网之鱼藏在暗中。 这不,就连他也不知道这无忧居的底细,也何必苛责一个猫奴儿。 要不是人妖泄了气息,他们追踪到这里,还真的不能发现长宁坊这种破落之地还藏着这无忧居的存在。 这可真是…大隐隐于市! 一时间,玄猫校尉神情颇为微妙。 嗷呜! 此时他身旁豹大玄猫朝着无忧居嘶吼出声,有所警觉。 玄猫校尉面孔一肃,立刻感应起来。 虽然这无忧居内气息深藏,似乎完全隔绝了于外界的联系。 但人妖之气,不容于世人,如暗中之火,如此突兀。 阴冷、狂暴、诡变…三股憎恶人妖气透过无忧居阻隔尽在感应之中,却显得无比衰弱,波动不稳,如此近的距离,甚至不如之前在御猫司察觉得那么强烈。 这无忧居主人在与这地支社三人妖斗法,而且还占据了优势? 玄猫校尉不由错愕,陷入沉思中。 一旁诸多猫奴儿见他久久没有动作,不由在旁眼神交流。 “头儿,不能再等了!” “对啊!人妖在前,可不能别让这群妖孽跑了!” “要不我带人冲进去吧!” …… 众猫奴儿七嘴八舌。 玄猫校尉却是仿若未闻,手掌顺了顺豹大玄猫如狮子般浓厚的鬓毛,让其发出舒服的呼噜声,这才吩咐道:“玄玄儿,速去御猫司天鉴库调出这长宁坊的卷宗!我要知道这无忧居的所有来龙去脉。” 玄玄儿人性化地看了他一眼,脑袋点了点头,转身一跃,身形于空中模糊,随后就化入黑暗中,无声无息不见了踪影。 随后玄猫校尉这才转身面朝一众手下,发出号令,“在没取来卷宗之前,谁都不许轻举妄动!” 猫奴儿十分不解。 但当见到自家头儿神情郑重,他们似乎明白了什么,纷纷抱拳应道,“得令!” 嗖嗖嗖! 他们身形分开,站住了无忧居四周各个方位,密不透风。 既是提防这无忧居异动,又是防止其他宵小之辈前来坏事。 一时间,空气凝滞,阵势严密,就连苍蝇都似飞不进来了。 …… 汪汪汪! 无忧居内局势如火如荼。 突然哮天犬却跳了出来,视线从三大人妖身上挪开,朝外不停吠叫。 “咦?”庄克心头一动,眸子向外望去,洞穿墙壁的阻隔,就见无忧居外一个个人形阴影守住四周,各有一个个小小身影落于其肩上,隐隐成合围之势。 “竟然是他们!” 人妖气机泄露,连这群猫奴儿都招来了,那就更不能再等了! 狸猫捉鼠,十分难缠。 “该结束了!”庄克轻叹一声。 这次百影操演最大的收获,就是摸清了皮影羁绊的无形联系。 诡谲皮影本就奇异,却能特性相合,灵性互补,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惊人效果。 现在由于皮影品级太低,羁绊特效只是初露苗头,还没完全成型。 但无品皮影的羁绊况且如此强悍。 以后一品、二品、三品…皮影妖的羁绊又会是何等奇妙? 庄克不禁畅想。 皮影羁绊的本质是什么呢? 突然出现,必有缘由! 他不禁又想。 皮影主人都是我,各自承载了我的精神意志,当我炼化秘方之后,皮影灵性也随之大增,突破了某种临界点,达成了共鸣现象? 还是我的皮影体系都是创建于前世华夏文化根基,一脉相承,冥冥中自有因果。 华夏文化,永远滴神? 无法得知。 庄克一时也摸不清头绪,但灵性地本能让他感觉到羁绊的出现隐藏着皮影匠修行一脉的大隐秘。 短时间虽难以悟透,羁绊已成,接下来只需不断开发就好。 于修行路上,他还是一个刚刚入门者。 前方迷雾虽多,但已在正路上,只要一路走下去,终有一日所有隐秘都会在他眼前展开。 不急在这一时。 庄克眸子敛光,收束其了所有纷乱的遐思,关注在当下。 如今外有猫奴儿窥伺,接下来该好好考虑,如何镇压这地支社三人妖了。 人妖凶残,这么破坏下去,无忧居他这大本营受损太多,得不偿失。 皮影自走虽然快乐,却也不能贪玩啊! 庄克一瞬间有了决定,于是手一挥,银线迸射,无形链接。 皮影是他的底牌,也是他的棋子! 现在他将手牌一下子全部压上,只见棋子纷纷自走起来。 场上十多个身影已经里里外外围住了蛇精男四周,分别是桃园三结义、花木兰、武松、宁公子、织女飞天…… 皮影羁绊虽只刚刚形成雏形,但气机相连,却也让诸多皮影浑若一体。 诸多皮影特性,重重叠加在一起,赫然大势已成,随后气机凝聚,化作一柱柱精气狼烟,从天而起。 这股气机是如此强盛,地支社三人妖直面其威,发自灵性深处的颤栗。 “无忧居主人,这是你逼我们的?”三人妖嘶吼破声,知道再不拼命将彻底死无葬身之地了。 人性、妖性的混杂,本就让他们情绪难以稳定。 此时惊怒之下,血黑之色如潮水在瞳孔中快速蔓延,淹没了最后一丝理智。 咔咔咔! 骨骼脆响,浑身抽动。 无尽诡谲气息从周身逸散出来,汹涌如黑雾,大块大块翻滚,阴森恐怖,混乱得不可名状,言语难以形容,充斥着对人间最极致的恶意。 噗噗噗…… 地板、墙壁、窗缝…都有黑水、阴风、杂毛等各种怪异疯长。 整座无忧居似也被拉入了沉沦的深渊,怪诞扭曲,化作一座人间诡屋。 …… “这是……” 无忧居内一众猫奴儿豁然起身,手握符刀,身体微弓,凝神戒备。 喵呜、喵呜、喵呜…… 一双双竖瞳于黑暗中亮得吓人,赤红、蔚蓝、浅黄…慑人心魄。 深夜猫吼,听上去无比凄厉。 咯吱咯吱…… 牙齿打颤的声音。 长宁坊四周的房屋内,邻居街坊纷纷被吓醒,惊恐低语声不绝。 “爹,我好害怕!” “孩子他爹,发生了什么?我们娘儿俩好害怕!” “别怕,有我在呢?随我念,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 一时间家家户户,处处“非礼勿听”之声。 似乎只要这样做了,就再不怕诡诞上门了。 而此时猫奴儿却是戒备到了极点,握住符刀的手纹丝不动,极致的静中积蓄着力量。 一旦有变,下一刻就是雷霆一击。 从这无忧居中渗透出的气息实在太渗人了,不加掩饰地憎恶,与世不容。 任何此世的自然生灵,遇到这股气息,都会本能生出厌恶、胆寒、憎恨的负面念头,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呜! 风水仪上指针转得飞快,带起了风声。 玄猫校尉面容凝重,周身有浓浓煞气升腾而起,幽秘深邃,蓄势待发,似乎随时都要出手,强行破门而入了。 人妖道化,失去理智,气机如此猖獗,若是任其传播开来,恐怕整座长宁坊都会遭受侵染,发生不可预知的异变。 洛京就在御猫司眼皮底下,若是发生这等诡事,那他们这群猫奴儿可真是罪莫大焉了。 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一旦出手,就必须速战速决,快刀斩乱麻。 无忧居外的一众猫奴儿无不抱此决心。 而就在气氛高度紧张,局势随时就要爆发出来。 噗! 虚空中似是响起一阵泄气的突兀声音。 三股人妖气机无比强盛,以无比可怕的速度攀升,生出诸多怪谲,眼看就要达到极点,却诡异地戛然而止,并以一泻千里地方式衰弱下去,再难重振雄风。 一切仿若错觉。 猫奴儿们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玄猫校尉愕然放下手来,却升起了一个无比惊人的推测。 就连三大人妖道化,莫非也被这无忧居主人压制住了。 从未见过其真容,只听传闻众多,但现在看来,对其实力又要重新估计了。 …… 此时无忧居内,形式已然大变。 桃园三结义、武松、花木兰一众皮影与敌人遥遥对峙。 哮天犬弓起身来,咆哮龇牙,不停发出威胁地低吼。 而他们面前的敌人早已没了人形,只剩下三团扭曲怪物。 嘶嘶嘶…… 蛇精男所立之地,蟒蛇、毒蛇、花蛇各种蛇类交缠在一起,如肉团一般翻滚,唯有最深处亮起一双痛苦疯狂的竖瞳,光芒幽幽,妖异邪祟。 呼…… 呼吸如阴风席卷,一头斑斓白色巨虎趴伏在地,浑身花纹扭曲,似是一张张人脸,痛苦哀嚎,恶虎额头上竟同时睁开三双眼睛,黄、绿、血,食人噬魂的残忍。 嘿嘿嘿! 尖笑声不绝,毛发疯长,披散在地,赫然一个毛团怪物,手脚不见,却从中露出一张半人半猴的面孔,人冷酷、猴凶戾,截然不同的两张脸硬生生糅在一处。 …… 相比之前地支社三人妖还勉强维持着人的形态,而现在瞳孔中再无理智,连野兽都不如了,彻彻底底地沦为非人非妖的怪物,无尽憎恶混乱气机,不容于世。 “道化吗?”庄克瞳孔剧缩,却并无多少惊讶。 道化是修士最大的后患,最害怕的下场,但同时也是最后的手段,最强之底牌。 以放弃理智彻底堕落成诡物为代价,让自身诡谲灵性得到最大化释放,以命相搏。 如此哪怕胜了,也再难恢复理智,就连活着本身,也失去了意义。 人妖本就是人性扭曲,为了追求力量,以人身化妖的孽障,天然处于道化的边缘。 庄克怎么可能不防着他们这一手。 既然他敢于压上一众皮影,要一举灭掉三大人妖,不怕他们反噬,自然早有后招。 他手指微动,就听没入虚空深处,有银丝崩响。 叮叮叮! 庄克双手放于虚空,手指弹奏得飞快,丝弦之声急促,更似拨兵点将,指挥雄师。 一张皮影,一张牌。 一套皮影,一羁绊。 此时庄克打出所有的手牌,并且按照各自羁绊相互组合,精妙站位。 顿时就见无忧居这盘棋,大龙已成。 诸多皮影,两两、三三…各自聚在一处,气机精密相连,催生出无比奇妙的羁绊,阵势已成。 于无形的视角中,只见战场棋盘上气机升腾,宛然一条大龙,正在吞噬着三个诡物。 三大诡物凶恶狰狞早已失去理智,但残存的生命本能让它们察觉到灭顶地凶险,顿时畏畏缩缩起来。 但庄克已经失去了与它们继续纠缠的耐心。 天快亮了。 猫奴儿又在无忧居外窥伺。 必须快刀斩乱麻了! “上!”庄克手指微微一勾,就见静止对峙的战场为之而动。 从蓄势待发,到全面反攻,只在一瞬间。 嗖嗖嗖! 虚空中一根根银线全部浮现出来,交错如幻影。 庄克十指提线,舞动得飞快,如同在弹奏一场激昂壮阔的进行曲。 嘶嘶嘶…… 群蛇乱窜。 蛇脸男道化成了一群各种怪蛇聚合的肉团,手臂组成蟒蛇,毒蛇化作发丝…每一条蛇竖起的瞳孔中,都冒出碧油油的异光,迷惑人心。 嗤嗤嗤! 织女飞天,抛出一枚枚玉梭,又快又疾,将群蛇眼睛纷纷刺眼。 更有云绸铺路,花木兰、虞姬,踏在其上,飘飘欲仙。 娘子军再加一人,宰起蛇来,毫不手软。 一条条粗长硬的毒蛇,在剑光霍霍之下纷纷斩断,凌厉之势,让人见之也不禁一凉。 …… 白色伥虎面如枭,浑身斑斓花纹中冒出一张张森森鬼脸,痛苦哀嚎声,听之心魄俱寒。 嗤嗤嗤! 剑光偏偏,纷落如雨,带起血花四溅。 但伥虎悍不畏死,不知疲倦,凶狠反扑。 “嗯?”阿青眉毛一扬,眸子中剑光越来越浓郁,下一刻就有气机凝聚在桃花枝上,无形剑气凌厉无比,此时却锋芒尽收,凝聚如水滴,衬托得叶如翡翠,花朵鲜红,越发粉嫩。 大音希声,杀意无形。 眼看不知会有何等的一剑落下。 却听一声长笑。 “阿青姑娘,此等怪物何劳你动手!平白污了你的剑,让我等来!” 阿青回头望去,就见武松大踏步而来,一群雄壮身影跟随在后,气魄骇人。 “庄克,你还真会玩!”阿青见状嘀咕一声,却是抱桃花枝在胸口,果断收剑,却也不走,就在原地这么袖手旁观起来。 于是…… 便见,一群好汉子仿若真正的猛虎,一扑而下。 武松猛,张飞莽,关羽狠,刘备稳,霸王凶…… 伥虎一瞬间被淹没其中,哀嚎此起彼伏,逐渐气若游丝。 …… 唧唧唧! 孽猴双目充血,獠牙朝天,嘶吼连连。 它一身毛发垂落在地,每一抖动,就有凶恶小猴从中蹦出,血肉全无,却是一副森然白骨,叠罗汉似地将孽猴托了起来。 白骨猴头山! 杀! 草头军如潮水一拥而上,顿时与白骨猴军冲杀到一处,掀起腥风血雨。 嗷! 更有一团阴影在其上来回跳跃,迅疾如电。 森然一张大口,直朝孽猴整个头颅咬去。 …… 战场混乱成一团,但在庄克眼中,却如棋盘一般,布局已成。 他安心坐于幕后不动。 原本以为,击败这三大人妖,非要他亲自下场与阿青联手不可。 曾经江湖闯荡中,他们无数次这样做过,才能抱团渡过一次一次凶险危机。 但哪怕配合默契,皮影损伤也是难免的,甚至还不一定能完全留下这三个人妖。 但现在不同了。 羁绊的催生,让战场局势有了新的变化,也让皮影匠的手段有了无限的可能。 百影操演中,皮影成百上千地联动,催生的羁绊现在一股脑叠加在一起。 阵势成型的那一瞬间,无论这三大人妖发狂也好,道化也好,已然再无悬念了! 惶惶之势,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果不其然! 庄克眸子幽深,清晰地倒映着场上一幕幕画面。 从开始的狂暴混乱,三大诡物陷入战场泥潭,再也不能自拔,气息急速衰弱下去。 此消彼长之下,终于迎来了生命绝灭的那一刻。 “妖孽,受死!”花木兰一声娇喝,身形一闪,手中鱼肠剑如电光划过。 蛇怪七寸顿时出现了一个惊心怵目的血洞,发出漏气地嘶嘶声,随后趴倒在地,成了一条死蛇,再无声息了。 …… 咔咔咔! 骨头断裂之声,桃园三结义、霸王占据四方,手中兵器齐齐招呼过去,一下将伥虎四肢打断。 伥虎山一般的巨躯轰然倒地,仍是凶性不改,回头反咬过来。 咚咚咚! 一个赤着上身的莽汉子已然骑在伥虎硕大的脑袋上,拳头如雨,轰击其上。 伥虎吃痛,顿时连连翻滚。 武松竟也不放手,紧紧勒住其脖颈,与伥虎滚成了一团。 如雷拳声不绝,直到最后只听一声临死前最凄厉地哀吼,伥虎偌大身躯一动不动,竟是额头开裂,整个头骨都被硬生生敲碎了。 血泊中武松站起身来,一身虎血,凶恶如鬼,令人不敢靠近。 却听宁公子于空中抚掌赞叹,“壮哉!如同天上降魔种,真是人间太岁神!” …… 唧唧唧! 草头神大军杀上猴头山,遍地白骨。 桃园三结义、武功、花木兰等人解决了蛇怪、伥虎,又从四面包围上来。 顿时猴头山崩塌,孽猴怪叫着窜了出去, 咔擦! 一张森然大口咬下,脊椎碎裂。 孽猴徒劳挣扎了几下,在哮天犬口下就再也不动,彻底没了气息。 嗷…… 之前被这猴子欺负得狠了,一朝大仇得报,却见哮天犬仰天长啸,凶恶如枭的面目更增狰狞。 随后纷乱的战场彻底平息了下来。 大战谢幕。 唯有遍地的蛇躯,以及空中弥漫的血腥气凝聚如云不散,显示这场斗法何其恐怖。 “回来吧!”幕后传出一声轻喝。 “谨遵主上之命!”一众皮影得令,纷纷而返回,重新在庄克面前站定。 此时再看,每一张皮影都或多或少有着损伤。 庄克暗暗心疼。 但所幸的是,皮影上的油彩都如同重涂了一般,鲜艳欲滴,越发鲜活了,更是眼神诡异,似有情绪流动。 众目睽睽,哪怕庄克身为主人,被这群皮影盯着,也一时心有发憷之感。 皮影的灵性又变强了! 照这样下去,有朝一日,这些皮影不会真的活过来吧! “回去吧!” 庄克压下心头的异样,手轻轻一挥。 “主公,下回有这种好事可别忘了我们三兄弟!” “武松时刻等待主上召唤!” “庄克主人,有事就说,可千万别小觑女子哦!” …… 一众皮影似是恋恋不舍,这才三步一回头地重回房梁上,安定不动了。 只留下庄克在原地面色阴晴变化,心头浮现阴霾。 皮影灵性越来越强了,自从炼化秘方以来,他这个主人的修为进境也一日千里,突飞猛进,但与众生为皮影添油彩相比,可就相形见绌了。 甚至皮影特性相连,相互之间,产生了羁绊这种始料未及的联动。 羁绊背后的真相,一时还未弄清。 皮影诡变,若是他这个主人心性把持不住,人戏不分。 一旦让皮影真正做大,活了过来,就连这个皮影匠本人说不定也会被自己的皮影替代。 到那一日,庄克将彻底消失在这个世间,换来的只是这个人间多出一具没有人性,无人知晓其来由的皮影妖。 以皮影做戏,与诡异同台,这就是皮影匠所要付出的代价。 诡道修行,不可大意,必须时时自省。 庄克没有被这大胜,冲昏了头脑,反而心中暗暗提起了警惕。 皮影虽好,可不能贪玩哦! …… 此时在他通幽视线中,无忧居外已被猫奴儿所环绕。 他警省之余,手上并不慢。 簌簌簌…… 身形频繁出没,只见一个个无面的白板皮影在无忧居内活动起来,扫除无忧居地板的血迹,重新打蜡、刷漆…… 一片苍夷的景象,正在快速恢复原样。 而庄克目光眼前一晃,就见三个晶莹发亮的物体浮现出来,迸射妖异光芒,闪烁夺目。 一个是竖瞳状的宝石,绿油油发光,微微闪烁,似是如蛇一般眨动着眼睛。 一枚是小山形状的石印,上雕刻着一个猛虎咆哮图像,印底刻着“山君御用”。 另一个则是一个拳头大的水晶心脏,跳动不止,只见里面有一小猴,面孔暴戾,双拳奋力地捶打着晶壁,想要从中跳脱出来。 “妖之秘方?”庄克眸子一亮,不禁仔细打量过去,但一见其上气机混乱,异类气息不容于世,顿时摇头。 “不,这是…人妖秘方?” 第四十一章 羁绊叠满,人间无敌 没错,这或许就是…爱! 羁绊于百影操演的碰撞和互动中产生,这本不就是庄克所能预料,甚至也没听闻过其他皮影匠有这种能力。 但存在必然合理,既然真实发生在眼前,其中必然有最深层次的原因。 庄克沉浸在皮影操演中,体会皮影相互间灵性的变化。 陡然他发现了一点,虽然各个皮影特性不一致,形象、能力千差万别,但有一点本质却是相同的,才能以此水乳·交融。 那就是…这些皮影就是庄克自己啊! 是神,是鬼…都是庄克来扮演。 我扮演、我导演、我编剧…… 庄克心头不禁有了猜测。 皮影的特性,在于庄克赋予其精气神,然后以相契合的诡谲灵性将其具现出来。 而庄克的皮影精气神都来自于前世的文化底蕴。 泱泱华夏,上下五千年。 历史不绝,传承不息。 文脉渊源,一脉相乘。 因此每个皮影角色都存在冥冥中的历史因果,特性相合。 皮影是皮影匠的作品。 或许是庄克抱着一种匠心之爱,对每一件皮影都精益求精,注入大量心血,具现得太完美,更是将这种特性联系增强到了极致。 皮影一朝联合,立刻就催生了无比奇妙的互动相应,即是:皮影羁绊! 而其他皮影匠本就没多少文化底蕴,制作的皮影一味追求实力强大,特性诡谲,毫无故事性,并且体系不统一。 却不知舍本求末,失去了皮影真谛,相互之间的特性割裂感,自然不可能催生出奇妙羁绊。 再说,哪怕他们皮影另有一套传承,但倘若皮影匠本人对作品没有至真至纯的匠心之爱。 皮影精气神也不能推陈出新,羁绊恐怕也是激发不出来的。 而庄克能做到这一点,一切种种,皆是因为…… “华夏文化,永远滴神!” 庄克嘴角带笑。 前世经历,实在是一巨大宝藏,等着他不断挖掘,不时就有巨大惊喜。 但他并没有因此蒙昧了视角。 陡然他又想到了第二个可能。 皮影匠居于幕后,皮影是其灵魂化身! 神、魔、人、鬼、男、女、老、少…百种群像,千般造型,都是庄克自己啊! 皮影之嬉笑怒骂,皆是他某一方面情感意志的体现,以对皮影之爱将诸多情绪念头注入皮影之中,有了实质的载体。 或许能催生羁绊联动,也与皮影情绪互通有关。 两种猜测都有可能,亦或者是二者皆有,才诞生了这一奇迹。 但不管哪一种,总结出来,就是一句话。 “这就是…爱!” 庄克斩钉截铁道,对于羁绊的来由,已经无比确定。 天可怜见,他可没有半点骗人的意思。 但是那蛇精男却气得笑了! 爱? 你个皮影匠,邪魔外道,和我谈爱? 骗谁呢? 再说,爱这种东西有用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修士诡谲,以天地之假,修自身之真。 本就是超凡脱俗,渐渐脱离肉体凡胎的过程。 到那时,神圣仙佛,再也非人。 这种凡俗尘世的男女痴怨,能有什么作用? 蛇精男一心认为,这无忧居主人是在诓骗他,内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从始至终,他都没看清楚这无忧居主人的底牌。 他已经完全落于下风,难以翻盘,谁知道对方又有多少后手等着他? 简直令人绝望! 不能再等了。 蛇精男知道,时间拖得越长,就越是不利。 这样下去,非要硬生生被这皮影大军给拖死不可。 再说时辰不早了,天已然快亮。 即使侥幸逃脱,到时候光天化日之下,也无所遁形。 想到这,他目中尽是狠色,长啸一声。 “不要等了!若不拼命,今日我们都无法离开!” 尖锐声传遍战场四周,场上虎面妖女、猿人各自凄惨,处境艰难。 当听到那声尖啸,他们面色剧变,顿时恍惚。 局势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等程度的? 原本三个人只是能回收一件妖之秘方而已。 对付一个小小皮影匠,还不手到擒来? 谁知道,却陷入了皮影的汪洋大海中,不但打算成空,现在能不能活着离开都成问题了! 只能说这无忧居主人藏得实在太深了。 有这么深厚的底蕴和几乎无穷的底牌,却如此低调。 要是普通修行者,早就开始在江湖上大显身手了。 这无忧居主人如此隐忍,必有图谋,大图谋! 他们在心中疾呼。 而此时戳破这无忧居主人面具伪装的他们,可就没那么好受了。 拼尽所有手段,仍是处处受制! 仿佛这无忧居主人有无穷的后手,无论他们怎么挣扎,皆在他手指之间,成了他提线操纵的傀儡,命运完全不由自己了。 为今之计,唯有…… 人妖之路,本就怪诞。 这么做,几乎是肯定会沦为诡物,再也不复理智。 但现在这有死无生的局面,再不这么做的话,那才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想到这,地支社三人妖牙齿玉碎,不再犹豫! “无忧居主人,这是你逼我们的?”三人妖嘶吼破声,血黑之色在瞳孔中快速蔓延,如洪水一般淹没了最后一丝理智。 咔咔咔! 骨骼脆响,浑身抽动。 无尽诡谲气息从周身逸散出来,汹涌如黑雾,大块大块翻滚,阴森恐怖,混乱得不可名状,言语难以形容,充斥着对人间最极致的恶意。 噗噗噗…… 地板、墙壁、窗缝…都有黑水、阴风、杂毛等各种怪异疯长。 整座无忧居似也被拉入了沉沦的深渊,怪诞扭曲,化作一座人间诡屋。 …… “这是……” 无忧居内一众猫奴儿豁然起身,手握符刀,身体微弓,凝神戒备。 喵呜、喵呜、喵呜…… 一双双竖瞳于黑暗中亮得吓人,赤红、蔚蓝、浅黄…慑人心魄。 深夜猫吼,听上去无比凄厉。 咯吱咯吱…… 牙齿打颤的声音。 长宁坊四周的房屋内,邻居街坊纷纷被吓醒,惊恐低语声不绝。 “爹,我好害怕!” “孩子他爹,发生了什么?我们娘儿俩好害怕!” “别怕,有我在呢?随我念,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 一时间家家户户,处处“非礼勿听”之声。 似乎只要这样做了,就再不怕诡诞上门了。 而此时猫奴儿却是戒备到了极点,握住符刀的手纹丝不动,极致的静中积蓄着力量。 一旦有变,下一刻就是雷霆一击。 从这无忧居中渗透出的气息实在太渗人了,不加掩饰地憎恶,与世不容。 任何此世的自然生灵,遇到这股气息,都会本能生出厌恶、胆寒、憎恨的负面念头,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呜! 风水仪上指针转得飞快,带起了风声。 玄猫校尉面容凝重,周身有浓浓煞气升腾而起,幽秘深邃,蓄势待发,似乎随时都要出手,强行破门而入了。 人妖道化,失去理智,气机如此猖獗,若是任其传播开来,恐怕整座长宁坊都会遭受侵染,发生不可预知的异变。 洛京就在御猫司眼皮底下,若是发生这等诡事,那他们这群猫奴儿可真是罪莫大焉了。 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一旦出手,就必须速战速决,快刀斩乱麻。 无忧居外的一众猫奴儿无不抱此决心。 而就在气氛高度紧张,局势随时就要爆发出来。 噗! 虚空中似是响起一阵泄气的突兀声音。 三股人妖气机无比强盛,以无比可怕的速度攀升,生出诸多怪谲,眼看就要达到极点,却诡异地戛然而止,并以一泻千里地方式衰弱下去,再难重振雄风。 一切仿若错觉。 猫奴儿们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玄猫校尉愕然放下手来,却升起了一个无比惊人的推测。 就连三大人妖道化,莫非也被这无忧居主人压制住了。 从未见过其真容,只听传闻众多,但现在看来,对其实力又要重新估计了。 …… 此时无忧居内,形式已然大变。 桃园三结义、武松、花木兰一众皮影纷纷退回,与敌人遥遥对峙。 哮天犬弓起身来,咆哮龇牙,不停发出威胁地低吼。 而他们面前的敌人早已没了人形,只剩下三团扭曲怪物。 嘶嘶嘶…… 蛇精男所立之地,蟒蛇、毒蛇、花蛇各种蛇类交缠在一起,如肉团一般翻滚,唯有最深处亮起一双痛苦疯狂的竖瞳,光芒幽幽,妖异邪祟。 呼…… 呼吸如阴风席卷,一头斑斓白色巨虎趴伏在地,浑身花纹扭曲,似是一张张人脸,痛苦哀嚎,恶虎额头上竟同时睁开三双眼睛,黄、绿、血,食人噬魂的残忍。 嘿嘿嘿! 尖笑声不绝,毛发疯长,披散在地,赫然一个毛团怪物,手脚不见,却从中露出一张半人半猴的面孔,人冷酷、猴凶戾,截然不同的两张脸硬生生糅在一处。 …… 相比之前地支社三人妖还勉强维持着人的形态,而现在瞳孔中再无理智,连野兽都不如了,彻彻底底地沦为非人非妖的怪物,无尽憎恶混乱气机,不容于世。 “道化吗?”庄克瞳孔剧缩,却并无多少惊讶。 道化是修士最大的后患,最害怕的下场,但同时也是最后的手段,最强之底牌。 以放弃理智彻底堕落成诡物为代价,让自身诡谲灵性得到最大化释放,以命相搏。 如此哪怕胜了,也再难恢复理智,就连活着本身,也失去了意义。 人妖本就是人性扭曲,为了追求力量,以人身化妖的孽障,天然处于道化的边缘。 庄克怎么可能不防着他们这一手。 既然他敢于压上一众皮影,要一举灭掉三大人妖,不怕他们反噬,自然早有后招。 他手指微动,就听没入虚空深处,有银丝崩响。 一众皮影有所异动,但还没正式开始。 汪汪汪! 此时突听一旁哮天犬视线从三大诡物身上挪开,朝外不停吠叫。 “咦?”庄克心头一动,眸子向外望去,洞穿墙壁的阻隔,就见无忧居外一个个人形阴影守住四周,各有一个个小小身影落于其肩上,隐隐成合围之势。 “竟然是他们!” 人妖气机泄露,连这群猫奴儿都招来了,那就更不能再等了! 狸猫捉鼠,十分难缠。 叮叮叮! 庄克手指双手放于虚空,弹奏得飞快,丝弦之声急促,更似拨兵点将,指挥雄师。 一众皮影再扑而下。 只是相比之前的浩浩荡荡,这次却是进度有序,仿若一座兵家阵法,严密远转。 首先上场的选手是桃园三结义皮影组,花木兰在旁策应。 “杀!”桃园三结义围攻,动作整齐如一人,走马观花,刀光剑影。 花木兰在旁掠阵,指挥路人甲皮影列阵森严,配上三男一女四个主将,合围之势令人窒息。 羁绊:巾帼须眉。 “张飞兄弟,俺武松来助你!”武松踏地有声,来到张飞侧方,与其守望相助。 刚一落位,他与张飞立刻身躯一震,肌肉膨胀,平生出牛虎大力。 羁绊:好汉子。 “花姐姐好威风,妹妹们也来助阵!”飞天织女不甘落后,下场助阵,大壮巾帼军势。 羁绊:女神。 “这一拜,春风得意遇知音,桃花含笑映祭台。 这一拜,报国安邦志慷慨,建功立业展雄才。 ……” “弯弓征战作男儿,梦里曾经与画眉。 几度思归还把酒,拂云堆上祝明妃。” …… “延士声华似孟尝,有如东阁纳贤良。 武松雄猛千夫惧,柴进风流四海扬。 自信一身能杀虎,浪言三碗不过冈。 报兄诛嫂真奇特,赢得高名万古香。” …… 宁公子御风而行,空中朗朗而念。 无形正气加持,场上声势大躁。 桃园三结义相视而笑,心中有感,手上动作越发炉火纯青,一招一式威猛无匹,仿佛那对千古流放的三兄弟是真的活了回来,来到人世间。 花木兰娇喝不止,麾下士气高昂。 莽武松出拳如雷,再现打虎神威。 文气封正,皮影有神,化假为真,一时竟是难以分明起来。 羁绊:文武兼备。 …… 这还没有完! 百般皮影,千般形象,角色互动,怎么可能就这么点羁绊组合。 那也小瞧庄克这十多年积攒的皮影底蕴了! 之前修行无门,炼化秘方艰辛。 而江湖险恶,庄克作为一个不入流的的修士,为了自保,拼尽努力只为尽可能壮大自己。 为了收集诡谲,更是不顾危险,直面诡谲案件。 十年间,这才积少成多,亲手制作出这么多诡谲皮影。 过程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但天不负人。 如今,一朝底蕴爆出来,就显露出惊世骇俗的威力,妙用无方。 庄克眸中清晰倒映着一道道气机链接的光环,羁绊重重,已经笼罩在无忧居上空。 一声轻喝之下,遍见羁绊重重叠满,恍惚间人间无敌气象。 羁绊:煞星,军阵煞气暴增五成…… 羁绊:破军,神将之威,破军无畏…… 羁绊:统帅,天生帅才,韬略加成…… 羁绊:天命,天命加持,有我无敌…… 羁绊:列阵,兵种混合,阵势提升…… 羁绊:狩猎,神犬追踪,神箭精准…… …… 一张皮影,一张牌。 一套皮影,一羁绊。 此时庄克打出所有的手牌,并且按照各自羁绊相互组合,精妙站位。 无忧居这盘棋,大龙已成。 三大诡物上天入地,无处可逃。 第四十二章 大战谢幕,皮影诡变 无忧居内摆设一空,偌大一片场地,战场做棋盘,正在捉对厮杀。 诸多皮影,两两、三三…各自聚在一处,气机精密相连,催生出无比奇妙的羁绊,阵势已成。 于无形的视角中,只见战场棋盘上气机升腾,宛然一条大龙,正在吞噬着三个诡物。 三大诡物凶恶狰狞早已失去理智,但残存的生命本能让它们察觉到灭顶地凶险,顿时畏畏缩缩起来。 但庄克已经失去了与它们继续纠缠的耐心。 天快亮了。 猫奴儿又在无忧居外窥伺。 必须快刀斩乱麻了! “上!”庄克手指微微一勾,就见静止对峙的战场为之而动。 从蓄势待发,到全面反攻,只在一瞬间。 嗖嗖嗖! 虚空中一根根银线全部浮现出来,交错如幻影。 庄克十指提线,舞动得飞快,如同在弹奏一场激昂壮阔的进行曲。 嘶嘶嘶…… 群蛇乱窜。 蛇脸男道化成了一群各种怪蛇聚合的肉团,手臂组成蟒蛇,毒蛇化作发丝…每一条蛇竖起的瞳孔中,都冒出碧油油的异光,迷惑人心。 嗤嗤嗤! 织女飞天,抛出一枚枚玉梭,又快又疾,将群蛇眼睛纷纷刺眼。 更有云绸铺路,花木兰、虞姬,踏在其上,飘飘欲仙。 娘子军再加一人,女神羁绊第二重。 女神宰起蛇来,也毫不手软。 一条条粗长硬的毒蛇,在剑光霍霍之下纷纷斩断,凌厉之势,让人见之也不禁一凉。 …… 白色伥虎面如枭,浑身斑斓花纹中冒出一张张森森鬼脸,痛苦哀嚎声,听之心魄俱寒。 嗤嗤嗤! 剑光偏偏,纷落如雨,带起血花四溅。 但伥虎悍不畏死,不知疲倦,凶狠反扑。 “嗯?”阿青眉毛一扬,眸子中剑光越来越浓郁,下一刻就有气机凝聚在桃花枝上,无形剑气凌厉无比,此时却锋芒尽收,凝聚如水滴,衬托得叶如翡翠,花朵鲜红,越发粉嫩。 大音希声,杀意无形。 眼看不知会有何等的一剑落下。 却听一声长笑。 “阿青姑娘,此等怪物何劳你动手!平白污了你的剑,让我等来!” 阿青回头望去,就见武松大踏步而来,一群雄壮身影跟随在后,气魄骇人。 “庄克,你还真会玩!”阿青见状嘀咕一声,却是抱桃花枝在胸口,果断收剑,却也不走,就在原地这么袖手旁观起来。 于是…… 便见,一群好汉子仿若真正的猛虎,一扑而下。 武松猛,张飞莽,关羽狠,刘备稳,霸王凶…… 真·好汉子羁绊! 男儿热血,战斗滚滚。 伥虎一瞬间被淹没其中,哀嚎此起彼伏,逐渐气若游丝。 …… 唧唧唧! 孽猴双目充血,獠牙朝天,嘶吼连连。 它一身毛发垂落在地,每一抖动,就有凶恶小猴从中蹦出,血肉全无,却是一副森然白骨,叠罗汉似地将孽猴托了起来。 白骨猴头山! 杀! 草头军如潮水一拥而上,顿时与白骨猴军冲杀到一处,掀起腥风血雨。 嗷! 更有一团阴影在其上来回跳跃,迅疾如电。 森然一张大口,直朝孽猴整个头颅咬去。 …… 战场混乱成一团,但在庄克眼中,却如棋盘一般,布局已成。 他安心坐于幕后不动。 原本以为,击败这三大人妖,非要他亲自下场与阿青联手不可。 曾经江湖闯荡中,他们无数次这样做过,才能抱团渡过一次一次凶险危机。 但哪怕配合默契,皮影损伤也是难免的,甚至还不一定能完全留下这三个人妖。 但现在不同了。 羁绊的催生,让战场局势有了新的变化,也让皮影匠的手段有了无限的可能。 百影操演中,皮影成百上千地联动,催生的羁绊现在一股脑叠加在一起。 阵势成型的那一瞬间,无论这三大人妖发狂也好,道化也好,已然再无悬念了! 惶惶之势,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果不其然! 庄克眸子幽深,清晰地倒映着场上一幕幕画面。 从开始的狂暴混乱,三大诡物陷入战场泥潭,再也不能自拔,气息急速衰弱下去。 此消彼长之下,终于迎来了生命绝灭的那一刻。 “妖孽,受死!”花木兰一声娇喝,身形一闪,手中鱼肠剑如电光划过。 蛇怪七寸顿时出现了一个惊心怵目的血洞,发出漏气地嘶嘶声,随后趴倒在地,成了一条死蛇,再无声息了。 …… 咔咔咔! 骨头断裂之声,桃园三结义、霸王占据四方,手中兵器齐齐招呼过去,一下将伥虎四肢打断。 伥虎山一般的巨躯轰然倒地,仍是凶性不改,回头反咬过来。 咚咚咚! 一个赤着上身的莽汉子已然骑在伥虎硕大的脑袋上,拳头如雨,轰击其上。 伥虎吃痛,顿时连连翻滚。 武松竟也不放手,紧紧勒住其脖颈,与伥虎滚成了一团。 如雷拳声不绝,直到最后只听一声临死前最凄厉地哀吼,伥虎偌大身躯一动不动,竟是额头开裂,整个头骨都被硬生生敲碎了。 血泊中武松站起身来,一身虎血,凶恶如鬼,令人不敢靠近。 却听宁公子于空中抚掌赞叹,“壮哉!如同天上降魔种,真是人间太岁神!” …… 唧唧唧! 草头神大军杀上猴头山,遍地白骨。 桃园三结义、武功、花木兰等人解决了蛇怪、伥虎,又从四面包围上来。 顿时猴头山崩塌,孽猴怪叫着窜了出去, 咔擦! 一张森然大口咬下,脊椎碎裂。 孽猴徒劳挣扎了几下,在哮天犬口下就再也不动,彻底没了气息。 嗷…… 之前被这猴子欺负得狠了,一朝大仇得报,却见哮天犬仰天长啸,凶恶如枭的面目更增狰狞。 随后纷乱的战场彻底平息了下来。 大战谢幕。 唯有遍地的蛇躯,以及空中弥漫的血腥气凝聚如云不散,显示这场斗法何其恐怖。 “回来吧!”幕后传出一声轻喝。 “谨遵主上之命!”一众皮影得令,纷纷而返回,重新在庄克面前站定。 此时再看,每一张皮影都或多或少有着损伤。 庄克暗暗心疼。 但所幸的是,皮影上的油彩都如同重涂了一般,鲜艳欲滴,越发鲜活了,更是眼神诡异,似有情绪流动。 众目睽睽,哪怕庄克身为主人,被这群皮影盯着,也一时心有发憷之感。 皮影的灵性又变强了! 照这样下去,有朝一日,这些皮影不会真的活过来吧! “回去吧!” 庄克压下心头的异样,手轻轻一挥。 “主公,下回有这种好事可别忘了我们三兄弟!” “武松时刻等待主上召唤!” “庄克主人,有事就说,可千万别小觑女子哦!” …… 一众皮影似是恋恋不舍,这才三步一回头地重回房梁上,安定不动了。 只留下庄克在原地面色阴晴变化,心头浮现阴霾。 皮影灵性越来越强了,自从炼化秘方以来,他这个主人的修为进境也一日千里,突飞猛进,但与众生为皮影添油彩相比,可就相形见绌了。 皮影诡变,若是他这个主人心性把持不住,人戏不分。 一旦让皮影真正做大,活了过来,就连这个皮影匠本人说不定也会被自己的皮影替代。 到那一日,庄克将彻底消失在这个世间,换来的只是这个人间多出一具没有人性,无人知晓其来由的皮影妖。 以皮影做戏,与诡异同台,这就是皮影匠所要付出的代价。 诡道修行,不可大意,必须时时自省。 庄克没有被这大胜,冲昏了头脑,反而心中暗暗提起了警惕。 皮影虽好,可不能贪玩哦! …… 此时在他通幽视线中,无忧居外已被猫奴儿所环绕。 他警省之余,手上并不慢。 簌簌簌…… 身形频繁出没,只见一个个无面的白板皮影在无忧居内活动起来,扫除无忧居地板的血迹,重新打蜡、刷漆…… 一片苍夷的景象,正在快速恢复原样。 而庄克目光眼前一晃,就见三个晶莹发亮的物体浮现出来,迸射妖异光芒,闪烁夺目。 一个是竖瞳状的宝石,绿油油发光,微微闪烁,似是如蛇一般眨动着眼睛。 一枚是小山形状的石印,上雕刻着一个猛虎咆哮图像,印底刻着“山君御用”。 另一个则是一个拳头大的水晶心脏,跳动不止,只见里面有一小猴,面孔暴戾,双拳奋力地捶打着晶壁,想要从中跳脱出来。 “妖之秘方?”庄克眸子一亮,不禁仔细打量过去,但一见其上气机混乱,异类气息不容于世,顿时摇头。 “不,这是…人妖秘方?” 第四十章 文心雕龙,皇家御猫 大月东升西落,渐渐垂到天际。 天际还未有鱼肚泛白。 但明眼人都知道,天快亮了! “难道我们就在这干等着吗?” “无忧居内不知是何等诡异?” “咦?人妖气息怎么衰弱得这么快,快没了!难道……” …… 猫奴儿守住无忧居四周要害位置,眼神在空中无声地交流,暗暗传音。 嗷呜! 猫叫如虎吼。 猫主子们纷纷迎接王者,却见不知何时那名为“玄玄儿”的黑猫折返回来,口中赫然衔着一个卷轴,一下子跳到了玄猫校尉的肩膀上。 大如黑豹,喵中巨人! 玄猫校尉肩膀一塌,苦笑一声,这才伸手接过,摊开缓缓而念起来。 “无忧居主人,姓名庄克,年龄十七岁半,修行流派:疑似中九流第四位,诡谲皮影匠。 同伴阿青,姓名无考,疑似剑修! 三年前,二人从外地入洛京,盘下长宁坊荒废空地,自建无忧居,以解人疑难,收取佣金为生,行事颇为古怪,立下三项规矩,为…… ” 御猫司天鉴库,监察洛京,疏而不漏。 随后这无忧居的诸多隐秘被玄猫校尉娓娓道出,一个邪魔外道的诡诞形象渐渐在一众猫奴儿脑海中成型。 …… 地支社三人妖,巳蛇,寅虎,申猴…三种秘方一一呈现在眼前,迸射出浓郁的灵性之光。 庄克先是眼前一亮,随后就满是嫌弃。 蛇瞳、虎印、心猿…这三种秘方已经被彻底污染,成了人妖秘方了。 秘方气息是如此地诡异混乱,已经完全不能以常识来理解了。 若是一般修行人服用了这人妖秘方,恐怕立刻就会道化为诡物吧。 哪怕靠近,自身灵性也会被其污染,真修行瘟疫,令人避之不及。 秘方固然珍贵,可以用来制作灵性自足的皮影妖。 但若是收容人妖秘方,到时候画皮古卷呈现人妖之毒,恐怕庄克也会难以自免地陷入诡谲当中。 不作死,就不会死。 这个道理已经深深扎在了庄克骨子里。 江湖险恶,可以不会来事,但不懂事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庄克幼年闯荡,之所以现在还安然无恙,甚至渐渐混得风生水起。 无他! 他,庄克,一生唯谨慎而已。 只看到了人妖秘方的一瞬间,他就已然知道如何取舍了。 心外无物。 哪怕是秘方又如何,若是对他无用,也必须果断舍弃之。 但再垃圾的废物,也是可以废物利用的,只要能找到合适的接盘侠。 这不,他们就在门外。 大虞御猫司! …… 庄克视线穿过阻隔,已经落在了那些将自家无忧居围得水泄不通的猫奴儿身上。 御猫司为大虞专门应对各种人间怪诞的特殊衙门,不为凡俗所知,抓捕诡秘贼鼠。 人妖气机邪异,无忧居隔离不住,引来了这些猫奴儿吗? 庄克目中了然,不禁暗叹。 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脑海中已浮现出江湖上关于御猫司的种种传说。 御猫司始建于大虞太祖开国年间。 说起御猫司的来历,就必须从三百多年前的大虞太祖开始说起。 这位当朝太祖,可是一位奇人。 自古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说得就是读书人思前顾后,没有魄力,往往错过天时地利,难以独自成大事。 但这位大虞太祖陈太阿偏偏是个另类,改朝换代称太祖,不但是个读书人,甚至还是前大昭王朝的最后一位状元郎,六元魁首,举世瞩目。 前大昭八百年王朝末期,皇室昏庸,尊崇巫蛊妖道,以求长生不老之邪术,弄得民不聊生,民间诡诞迭起,处处兵荒马乱的乱象。 却有北方金帐汗国趁此兴起,势如水火,数年间席卷天下,中原岌岌可危。 大昭王朝一片末世景象。 于是绝望之下,昭廷诏令天下兵马勤王。 可惜大厦将倾,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却少。 状元郎陈太阿性格豁达豪爽,平生衣食丰厚,声伎满堂。 听到皇室诏令,他知天下危急,这才洗头革面,痛心地贬损自己,把家里的资产全部作为军费,竟是自己召集了一只军队,更是号令天下北上勤王! 有人曾制止他说:“现在金帐汗国兵分三路南下进攻,攻破京畿,进迫内地,你以乌合之众万余人赴京入卫,这与驱赶群羊同猛虎相斗没有什么差别。” 陈太阿义正言辞,“我怎不知此事?但国家养育臣民八百多年,一旦有危急,征集天下的兵丁,没有一人一骑入卫,我为此深感遗憾。 所以不自量力,而以身殉国,希望天下忠臣义士将会有听说此事后而奋起。 依靠仁义取胜就可以自立,依靠人多就可以促成事业成功。 如果按此而行,那么国家就有保障了。” 一介书生,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 太阿之名,顿时响彻天下。 陈太阿身为书生,自领统帅,因读书人皆身着长袍儒衫,麾下军队故名“长袍军”。 随后他一路北伐,连战连捷,连取九场大胜,可惜贼军势大,最终功败垂成。 尽管如此,他也安然带走了大昭皇室,南下建立了小朝廷,史称南昭。 却没想到南昭皇室忌惮陈太阿功高盖主,封其为大元帅,让其在外作战,不让其当朝。 无数手下愤慨扬言造反,没想到却遭陈太阿大加训斥。 一句“君不负我,我不负君”使状元郎忠烈之名传言天下。 随后陈太阿率领长袍军一路转战各地,收服旧土河山,眼看糜烂之局渐有好转,却没想到南昭皇室听从术士所言,信奉“龙气不得长生”,贪生怕死,竟是自己降了。 一日之内,大昭灭亡。 茫茫天下,陈太阿的长袍军成了一只孤军,举目皆敌。 眼看天下陆沉,军中人心惶惶,陈太阿愤怒失望之后,却唯剩沉默。 正当所有人以为,长袍军从此成为历史之后。 没想到陈太阿于书房静坐一夜,第二天破晓出关之后,却是一头发白如雪。 众人更愕然发现,这位状元郎独创一派修行,文心雕龙,竟硬生生从儒道转入了王霸之道。 他号令天下,发出杀虏令! 驱除鞑虏,恢复河山,还我中原天下。 陈太阿登高一呼,天下云集响应。 无数能人志士原本对南昭失望透顶,现在却纷纷投来。 更有十八路反王来投,创下了十八义士拜长袍的典故。 此后十年,中原天下演绎出别具精彩的英雄故事,竟一路峰回路转,重立天下,国号“大虞”! 夺得天下后,大虞太祖与一众兄弟,更以一处“夜话释兵权”解决了新王朝的后顾之忧。 那一夜,促膝长谈,谁也不知道聊了什么。 只知那些异性王爷说为天下苍生计,为子孙后代计,甘心放弃了手中兵权,竟是一个个安心当了富家翁,清闲王爷。 世人方知,太祖王霸之道,深渊似海,不动神色间,折服这群造反起家的桀骜王爷。 定鼎之后,大虞太祖深深前朝为巫蛊妖道所惑,流毒甚深。 太祖生性风流,极为爱猫,故取灵猫捉鼠之意,成立了大虞御猫司,抓紧天下邪魔贼鼠。 此后,御猫司就成了大虞皇室手中的一张王牌,压制天下不法邪修,数百年间立下了赫赫威名。 司内培育了诸多灵猫,最擅追踪拿人,无往不利,并且往往各有伴生灵术。 其中衙役被称为皇家御猫,每一人都有专属的灵猫相随,朝夕相处,人猫配合起来,手段出奇,所以因此江湖人又给他们取了一个诨名,即是“猫奴儿”! …… “头儿,时候不早了。迟则生变,要不要冲进去?” 猫奴儿们在旁怂恿。 “不急!一个敢与人妖为敌之人,哪怕是旁门左道,想必他是定有分寸的!” 玄猫校尉将卷轴收入怀中,沉稳出声。 “真的吗?”猫奴儿们面面相觑。 这不,他们正在怀疑。 话刚落下,就见无忧居大门吱哑一声拉开。 不见其人,只听其音。 “御猫司来人,皆是贵客,请进!” 正门大刺刺大开,就这么不设防地请人进入,一点没有旁门左道老鼠见猫般的怯懦。 猫奴儿们暗自称奇。 “走!分出一队人,随我一起去见识见识这传说中的无忧居主人!” 玄猫校尉看着昏暗透着淡淡红光的屋内无比深邃,似是一番独立于世的未知世界,深吸一口气,沉喝道。 随后以他领头,一队猫奴儿随后没入无忧居中不见。 轰! 大门关闭,隔绝窥探,无忧居内再次沉寂下来。 其他猫奴儿对视一眼,纷纷站定,守住四方。 一旦有变,随时准备支援,更防止宵小坏事。 而此时…… 天际已然泛白。 第四十一章 大道之敌,无面邪教 这一夜,长宁坊睡得并不安稳。 晚上无忧居内咚咚作响,似是战场。 随后又有深夜猫叫连连,凄厉渗人。 好不容易熬到异变终于平息下来,天已经亮了,该起床了…… 大门拉开,各个街坊们打着哈欠走了出来,满脸疲倦。 “咦?”眼角余光有阴影,他们下意识目光一扫,就见一双双意味深长的眼睛看着他们,顿时身体猛地一哆嗦,困意全无了。 只见不知何时,无忧居外围满了一个个不速之客。 他们身穿飞鱼锦绣袍,腰配雷符刀,大刺刺地立在各处人家的屋檐上,居高临下,那种精悍气质,一看就是官府中人。 街坊们呆滞片刻,本能缩了缩脑袋,心中畏惧。 这些官府来人各个衣衫不俗,气质精悍,不是那些捕快狗腿子可以比的。 更奇异的是,他们身上竟各自都带着一只懒洋洋地猫主子,皮毛顺滑,品相清奇,一看竟都是名贵品种。 据说,那些大人物家里的宠物每天吃喝都比老百姓一个月的用度还多。 而现在这些人,竟人手一只名宠,还养得这么好。 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 长宁坊不过是个破坊,一穷二白,没什么油水连捕快都懒得来刮地皮。 什么时候见过这等贵人! 惹不起、惹不起! 小老百姓们最怕惹事。 一众街坊们啪啪关上门,不敢露头了,却有窃窃私语声传出。 他们自以为声音够小,却不知猫耳灵敏,猫奴儿们耳朵微动,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些都是什么人?” “不知道,也不要问!知道的越少越好。反正知道是我们惹不起的贵人就行了。” “他们为什么围住了无忧居?庄克那小子犯事了吗?哎,可怜了阿青姑娘!” “庄克那小子虽然荒唐了一点,但人却不坏,不至如此啊!” “哎!飞来横祸,谁能说得清呢?” …… 一众猫奴儿们听得面色古怪。 人却不坏? 这无忧居主人,在这些市井百姓中,竟有这样的人气。 不说是旁门左道吗? 还真是不可貌相! 也不知道,头儿如今在这无忧居内是什么个情况? 猫奴儿们一时陷入深思。 …… 这就是无忧居吗? 大门关闭,玄猫校尉领着一众手下走入其中,环视四周。 空间幽闭,却也不沉闷,红烛透照,昏沉却又阴暗。 四周窗纸雪白,有鸟兽人影走马观花一般转动,楼台亭阁,清晰可见。 一屋之内,尽收人间烟火,别有几分生趣。 “这里有妖气!”猫奴儿们处理诡谲案件都是专业的。 他们鼻子微嗅,只是一瞬间,就闻出了空中新粉刷的淡淡幽香油漆味中隐藏着挥散不去的人妖之气,还有浓浓的血腥。 再一看四周,却空空荡荡,什么也无。 地支社三人妖哪去了? 难道真被这无忧居主人给解决了? 虽然不太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也唯有这个可能了。 玄猫校尉在前,神色不明。 后方一众猫奴儿却是在后眼神无声交流,隐带惊诧,却很好地隐藏起来,没有表露得十分明显。 喵呜…… 一声声拉长的欢快猫叫。 无忧居主人还没出现,他们手中一空,却是各自的猫主子们按捺不住了,从怀中纷纷跳出,竟是朝着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青衫少女使劲地凑了过去。 她手握着桃花枝,小嘴还不停地吃着各种甜点,细细地吃,吧嗒吧嗒地速度却极快,很快一个厚实的包裹就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 当看到猫主子们靠近,桃花少女神情一慌,连忙三下五除二就将剩下的甜点干掉,挥手连忙道:“别过来!别过来,东西我都吃完了!” 她唯恐这群猫主子们过来抢东西吃。 猫奴儿们会心一笑。 他们可是清楚自家猫主子的性情是如何高傲,连他们这些猫奴儿给的食物稍有不满意,就是以尾巴相向,懒得搭理,又怎么会吃陌生人的东西。 但下一刻,他们就眼睛瞪大,面孔崩坏。 只见那傲娇的猫主子们根本不是为了吃的,只是一个劲地往青衫少女上蹭,有的猫主子更过分,为了争宠,干脆躺在地上讨好地露出雪白的肚皮。 “啊咧!”阿青手忙脚乱,“我没有吃的!你们不要跟着我……” 她不停躲开各个扑来的猫主子,可猫主子们却似乎赖上了她一般,一个劲地凑上去,穷追不舍,喵呜声不绝,竟诡异地有种浓浓的痴怨情绪。 一众猫奴儿眼皮直跳,表情都快绷不住了。 猫主子一向高傲,如此怎么这么不矜持了? 真的好狗啊! 这些猫主子们被养得漂亮,却也不是中看不重要的娇宠,速度极快,数量又多,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阿青眼前尽是扑来的毛团儿,甩也甩不掉,顿时求助似地朝着无忧居深处喊道,“庄克,还不快来帮忙!” “这有何难?”一声轻笑回应,“阿青不要慌,你只要伸手就行了!” “这样?”阿青迟疑伸出手,还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 下一刻,就有一个个圆滚滚的小脑袋争先恐后凑来,在她掌心中不停磨蹭,嗅着她身上的气息,舒服地打起呼噜。 一旁猫奴儿看得那个羡慕嫉妒恨。 自家猫主子何曾对自己这么宠幸过! 自己的喵神,却是别人的舔猫! 爱错付了…… 少女与猫,无比和谐。 看着自己身旁努力忍住蠢蠢欲动的黑毛“玄玄儿”,玄猫校尉更是眼睛一亮。 “猫主子通灵!好一个剑心通明,至真至纯的剑修女娃子,怪不得能得它们如此垂青!” 女子剑修,还与猫有缘,说不定…… “各位,请坐!”一声轻笑打断了他过多的遐思。 咔咔咔! 脚下地板震动,一个个暗格打开,折叠的椅子摊开正好放在他们脚下。 无忧居内机关重重,猫奴儿们神情一凝,将信将疑地坐下。 随后就听吱哑一声,一道隐藏的门帘拉开,显出一方隐藏幕后的桌案。 案前端坐着一个消瘦的少年,面孔苍白,眼角透着阴鸷,皮肤因为常年不见阳光没有多少血色。 阴鸷少年眼神幽幽,双手交叠,正静静看着他们。 猫奴儿们心头本能一惊,手掌默默握住腰间符刀。 如此隐秘阴沉的气质,很是符合他们心中旁门左道的形象。 但仔细感应了之后,却又有区别。 这气质阴而不邪,除了令人生冷以外,并无多少难受惊怵之感。 而少年与他们对视,更是没有一点老鼠见到猫的样子。 这就是无忧居主人吗? 竟如此年轻! 对视之间,猫奴儿还在暗自思忖,庄克却呵呵笑了,率先打破了沉寂。 “猫奴儿,你们是为人妖而来的吧!” 开门见山,没有遮拦。 猫奴儿们愣了愣。 在他们印象中,旁门左道一向遮遮藏藏,颇为鬼祟。 没想到这无忧居主人竟如此直接。 既然这样,那就好说话了! “正是如此!我们此行,只为地支社三人妖而来!”玄猫校尉点头应道。 “人妖之辈,乱了人伦纲常,荼毒众生,祸患久远,必须除之而后快!” 说到此处,他语气虽然平静,但其中凛凛杀机,却已是斩钉截铁。 还没等他多说什么,庄克却已然手指微勾。 “如此甚好,但却是不劳各位动手了!他们便在这里,请看!” 吱吱吱! 丝线拉扯之声。 猫奴儿们愕然望去,就见三个半人半妖的身影从空中被银丝捆缚,倒吊而下。 虽然早已没了气息,但他们身上仍残留着诸多非人特征,散不去的诡诞疯狂。 蛇精脸、虎面妖女、猿人…… 猫奴儿们目光如电,一瞬间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再看向庄克的眼神,就已是彻底变了。 “巳蛇,寅虎,申猴…果然是他们!”玄猫校尉目带异色,不由又是一问,“这都是你做的?” 庄克笑而不语。 这本就是不言自明的事情。 玄猫校尉瞬间懂了,朝着其他猫奴儿点头示意了一下。 猫奴儿们立刻会意,迅速行动起来。 噗! 他们从百纳袋中抽出一丈有余的整块金色长布,上面琳琅满目地画上了诸多朱砂密文符箓,中央更有三个大字,“封”、“镇”、“吒”! 惶惶之威,如是天雷,被浓缩其中。 偌大一片金布,就如同一个超大号的朱砂黄符,藏不住的破邪之力。 此刻却被猫奴儿当成裹尸布一般,将三个人妖重重包裹。 轻车熟路,显然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片刻功夫,三人妖就被裹成了西域木乃伊的形状,密不露缝,人妖那种不容于世的怪诞邪气也被彻底封住,泄漏不出丝毫。 而庄克就这么默默看着,将这一幕幕尽收眼底,眸中不曾起波澜。 谁也猜不透其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时,却有猫奴儿来到玄猫校尉耳旁低声耳语起来。 玄猫校尉眉头一皱,又问道,“无忧居主人,请问人妖秘方又在何处? 此物邪祟,不能流落在外,不然必对人间造成侵染! 我等此来,必须将其带回御猫司回收处理……” “在这!”庄克没有隐瞒,手轻轻一抬。 就见三个银丝重重包裹的线团垂落在众人面前,微微打开,三个晶莹发亮的物体浮现出来,光芒妖异,把人面孔也映得诡谲阴暗起来。 竖瞳状宝石,绿油油发光,似蛇在眨眼。 猛虎石印,印底刻“山君御用”。 水晶心脏,心猿暴戾,奋力捶打。 蛇瞳、虎印、心猿…这种混乱不堪的气息,确定是人妖秘方无疑! 猫奴儿们神情一动,正要冲上前来。 没想到庄克手遥遥一握,线团重新勒紧,又将人妖秘方重新收了回去。 “这是……”猫奴儿们望来,目光隐带怒火。 庄克却是不为所动,轻轻笑道,“人妖秘方,固然可怖! 但这却是我的战利品。 哪怕是猫奴儿,就这么拿走也太霸道了吧!” 无视猫奴儿们憋屈的神情,他又笑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怎能如此?”猫奴儿们目中带火。 人妖之辈,人人得而诛之,我辈修士义不容辞。 这小子怎能趁机威胁,谋取好处? 真是邪魔外道! 他们正欲上前理论,却被玄猫校尉伸手拦下。 “交易?”他微微皱眉,“你要何物?” “这倒要看御猫司能给出什么了?”庄克没有回答,将问题抛了回去。 玄猫校尉想了想,却陡然笑了起来,“要是我御猫司可以助你渡过人生最大危机呢?” “怎么说?”庄克直起身,眸子一瞬间眯了起来,紧紧盯着眼前这猫奴儿的头。 玄猫校尉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那之前念到半截的卷轴,又继续念了起来。 “庄克,因修行派系为皮影匠,遭到隐秘邪教无面邪教地追杀。 三年前遭遇生死大劫,幸得神秘少女剑修阿青所救,逃得一难。 之后为了躲避追杀,不得已之下躲入洛京西城,创建无忧居! ……” “我说的对吗?”说到这,玄猫校尉卷轴一收,微笑说道。 庄克沉默了,过了许久,他才哑声开口。 “人妖秘方可以给你,但你又要如何助我解开危机!” “在这里不行!”玄猫校尉环视四周一眼,站起身来。 “无面邪教藏于世界暗处,祸乱人间,时代久远,已不可考, 无面邪教更是历代以来对皮影匠这一脉修士追杀不绝,不死不休,确定为大道之敌。 而无面邪教供奉无面神主,独有的无面人修行派系,收集诡谲脸皮。 一张脸皮,一种能力,这种手段实在是恐怖难测,变化多端, 哪怕朝廷江湖之内都说不得有潜入的无面教徒,真假难分,防不胜防。 事关无面邪教,兹事体大! 哪怕是御猫司内也要慎重决断。 我必须请示上峰才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 无忧居主人,随我们去一趟御猫司,如何?” 他如此说道,坦坦荡荡。 庄克一双眼睛深深盯着他看了许久,久久沉默。 一时间无忧居内彻底静了下来。 阿青若有所感望来,猫主子们也察觉到了什么,噤声盯着那个身形似是与背后阴影分不开的阴鸷面容,喉咙微微张开,做低吼状,却没有发出任何杂音。 呼…吸…呼…吸…… 呼吸是如此地急促,如惊涛骇浪般猛烈,凶狠之势誓要将崖壁都给拍碎。 但临近爆发的一刻,却诡异地半途而止,平息如山泉一般静静流淌起来。 玄猫校尉和一众猫奴儿们绷紧的身躯,为之一松,正感莫名其妙,猜测连连时。 屋内有声响起。 “成交!” 第四十二章 客卿之邀,驻守西城 日头渐升,天色大亮。 日常作息,人之常理。 在屋里总躲着也不是事。 当仔细观察了半天,发现这群猫奴儿只为无忧居而来,不屑与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打交道时,各街坊反而大胆起来。 该干嘛该干嘛,只是动作小心了许多,不敢扰了这群不知来历的官差。 但总有胆大的站在远处,偷偷嘀咕起来。 “庄克那小子不是犯事了吧!” “应该不会!不然这群人这偌大的架势,不非得破门而入啊!” “但这围而不入,又是怎么回事?” “希望不要有事吧!庄克这小子荒唐是荒唐了一点,整天在无忧居里不知道捣鼓什么东西,喜欢吓人,但也没听说干啥坏事啊。” …… 长宁坊都是一些平头老百姓,平时就那三瓜两枣的事,无聊透顶,当见到猫奴儿这群稀罕人,看热闹的不知不觉越来越多了。 被众人围观,猫主子们心情孤傲十分不适应,一一钻入猫奴儿的怀中不露头了。 猫奴儿们伸手抚摸安抚,眉头儿却皱了起来。 等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没动静? 难道…… 猫奴儿们心中一惊,正当他们考虑要不要有所动作,强行闯入这无忧居时。 吱哑! 大门轰然打开。 “快看,快看!有人出来了!”人群中一阵躁动。 就见玄猫校尉率先从无忧居走了出来,跟在他其后的猫奴儿扛着三个巨大包裹,重重缠绕得都看不出形状了。 包裹沉重,但每个猫奴儿脸上却反而有如释重负之色。 庄克和阿青随后走了出来。 早晨并不强烈的阳光照在人身上,让庄克苍白的面孔浮现出一抹异样的红晕。 阳光驱除寒意,让人浑身暖洋洋。 而庄克却不自觉地眯了眯眼,觉得有些刺眼。 多久没白天出来了? 他甚至都有些不太记得了。 “头儿!”在外守着的猫奴儿们迎了上来,不由暗暗打量着庄克和阿青。 这就是无忧居主人吗? 还真够年轻的…… 好一个女剑修! 当感受到那鲜艳欲滴的桃花枝上隐隐透出的剑气锋利时,他们隐隐变色,不自觉让开了几步。 玄猫校尉向四周环视一圈,看到了长宁坊邻里街坊面上隐隐露出的关切之色,对庄克意味深长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受欢迎的!” 庄克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答非所问地低低一笑,“百姓才是最可爱的人!” 玄猫校尉一时哑然。 这句话乍听无妨,仔细想来实在离经叛道。 儒家有言:愚民无知,可训而不可教也。 这无忧居主人却说愚民可爱,如此大逆世道之言,不是邪魔外道是什么? 不过能说出这种话的,也坏不到哪里去,不是吗? 再想到对方以九品皮影匠之身能一人制服地支社三人妖,不管是何等手段,都足够惊骇了! 玄猫校尉心头一动。 或许可以…… …… “统领!这就是昨晚无忧居内的全部经过了!” 御猫司内堂,俊雅儒雅的中年文士背负双手,听到玄猫校尉汇报之后,目光如静水,让人猜不透其想法,沉声而问,“百姓是最可爱的人!你确定他是这么说的?” “没错!”玄猫校尉点头道,“我在旁亲耳所听!” “兼爱非攻,此墨家之言也!”文士统领抚掌而笑,随后若有所思道,“看来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毕竟能被无面教如此敌对却没同流合污之人,本就坏不到哪里去。 再加上他能说出这番见解,沦落旁门左道,却是可惜了! 既是我大虞的人才,自当拉拢留用。 ” 玄猫校尉在旁点头。 “不过他既然要交易,一切让他自己决定吧。 降服三个人妖,这无忧居主人损失必然也是极大,补偿也是应该。 我御猫司也不差这点黄白之物。 只是更大的机缘,就看他能否把握机会了? 要知道,要想进我御猫司的大门,可没那么容易! ” “是!”玄猫校尉听令离去。 唯有文士统领立在原地,久久无声。 过了许久,才有一声轻笑在内堂内回荡。 “皮影匠吗?还真是一个稀有的流派。 若入了我御猫司的门,洛京内又有人要头疼了。 无面教?!呵呵……” 笑声到最后,已是一片冷意。 …… 喵呜! 欢快地叫声。 阿青仰头望天,生无可恋。 一个个毛团子拥簇在她身上,甩都甩不下来。 一旁猫奴儿们在旁暗暗咬着手指,很是纠结,表情逐渐失控,三观接近崩坏。 说好的猫主子性情高傲,怎么在这个外来人面前,都变成舔猫了? 平时的矜持都去哪了? 渣猫! 当看到阿青一旁的庄克周身气质阴森,空荡荡一片,猫主子靠近一步都不愿意,他们才松了一口气,似是找到了一点可怜的安慰,心理平衡了许多。 还好,还好! 我们只是猫不理,这位才是真正的猫嫌弃。 “咳咳咳……”咳嗽声打断了他们的胡思乱想,玄猫校尉从内堂走了出来,已经交差完毕。 他朝庄克微微示意,径直走了过来。 “庄克,根据我御猫司的规矩以及上峰的指示,这三个人妖秘方可以换取一件等同于秘方的奇门秘宝! 人妖秘方,灵性污染,价值大损。 相信你明白,这绝对是个童叟无欺的价格。” 庄克点了点头。 他自然也知道,秘方贵在纯粹。 人妖秘方灵性污浊,用之变诡,为修士所不取也。 除非也想要变成人妖这种不人不妖的诡物,不但此物几乎可以说毫无价值。 而他不过一个九品皮影匠,刚刚入修行大门,还不具有分离重构灵性的高深手段。 这也是他之前果断舍弃三个人妖秘方与御猫司交易的原因。 见庄克不露异样,玄猫校尉却目中异色一闪,话锋又转,“但我御猫司之物,用之有章法,不能资助歹人。 庄克,秘宝可以给你,但你就必须在我御猫司留下你的档案才行!” 庄克一瞬间眉头就紧皱起来。 看似平平淡淡的话语,其实却无比的霸道。 修士最大的底牌就是自身修行派系、来历、手段的隐秘性。 未知才最恐怖,才能形成威慑。 现在被记录档案,岂不是所有秘密都被人知道了? 一旦御猫司内部有人生了歹心,他岂不是任人鱼肉? 这是万难接受的! 庄克陷入沉思,一旁玄猫校尉又慢悠悠道,“其实还有第二个选择,这也是最好的选择。 不但让这三个人妖秘方物超所值,甚至可以最大程度上解决无面教带给你的危险!” “什么选择?”庄克心头一动,本能问道 玄猫校尉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吐出了字眼。 “那就是…加入御猫司!” “加入御猫司?” 这还真是个令人意想不到的选择。 庄克也颇为诧异。 不错! 御猫司作为皇家直属修行衙门,内部修行资源无比丰厚,又有大虞朝廷当靠山,加入其中,谁人敢惹? 但庄克可不信,有从天上掉馅饼正好砸在他头上的好事。 玄猫校尉说得好听,庄克却深表怀疑。 “李校尉,莫欺我无知。 御猫者,皇室家猫也。 每一个猫奴儿都是身家清白的孩子,从小培养,优中选优,从而确保对皇室绝对的忠诚。 修行天下最正统的法门,能允许我这个旁门左道半路出家?” “你说得不错!成为猫奴儿当然是不可能的!”玄猫校尉先是点头赞同,随后话声一转,“但你可知,我御猫司也有内外之分,内为本部猫奴儿,外为外来客卿。 你若答应,就能成为受御猫司管辖,为驻守在洛京西城的一员客卿。 有御猫司背书,哪怕那无面教再找到你,相比也不敢再轻易对你下毒手了。 况且入了我御猫司的门,有功必赏,必有你想不到的诸多好处。” 玄猫校尉话语在这里戛然而止,刻意卖了个关子,循循善诱的意思很明显。 但庄克却自然忽略了其中诸多诱惑性的言语,抓住了那唯一的重点。 “成为御猫司客卿!驻守洛京西城?” 庄克心中疑惑顿时豁然开朗。 此驱虎吞狼之计也! 第四十三章 御猫司驱虎吞狼 你这个玄猫校尉,浓眉大眼坏得很! 玄猫校尉动人心,庄克却偏偏不买账。 御猫客卿,驻守西城? 天底下哪里只有好处,没有风险的事情。 江湖险恶,人心狡诈,皆在这一句“毫无风险”之中。 驻守西城这四个字虽然平平淡淡,却其中蕴含着大凶险。 稍有不慎,就有灭门殒身之祸。 洛京之大,暗流涌动。 京都重地,为天下最为繁华之所,上到王侯贵族,下到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世事之乱,最是难以理清。 东城贵、南城富、西北二成难兄弟。 洛京东西南北四个区域,以东南二城,最为富贵,治安最佳。 要么平安无事,一发生就必然是大事。 南城乃是南来北往集散之地,异域客商、江湖走镖、赴京士子…… 洛京居,大不易! 外来入京之人,没有一点底蕴是不可能的。 说是难兄弟,唯有西城最是惨淡。 都是一些世世代代居住在洛京中的破落户,巷子幽深似海,更成了许多鬼祟修士的藏身之所,自然而然,西城诡异之事,就在洛京四城中最多。 久而久之,都少有人敢贸然踏入此地了。 若自己作为御猫司的客卿,驻守西城,岂不是必然会与这其中的隐藏势力正面对上。 猫奴儿是御猫司嫡系,消耗不起,便从外收编民间有生力量,对抗隐秘势力吗? 想到这,庄克心中暗暗冷笑。 好一招“驱虎吞狼”之计! 拿我当虎? 要知道虎也是吃人的! 庄克心中起沟壑,脸上却是不动神色,又问,“御猫司客卿驻守一域,具体又需要做什么?” 不问利益,只问责任! 玄猫校尉愣了一下,立刻明白眼前这无忧居主人年纪虽轻,却也是个不为外物所惑的角色。 他收起那份多余的小心思,一五一十开口了。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是自然的! 我御猫司镇守洛京,内外各有职责。 猫奴儿在本部随时听候调令。 而客卿则是外勤,作为御猫司的代理人,各自镇守一片区域,功赏过罚。 庄克你若是答应,那西城区长宁坊附近皆是你的管辖范围。 若有诡事发生,你有先行做主之权。 只是事后必须如实呈报经过,是非功过,自有本部判定! ” 这不就是外包吗? 庄克一听就懂,面色古怪。 设立这客卿制度的,真是个人才。 将御猫司职务分包给可信的客卿,自己做裁判,掌握一切解释权。 减轻了身上的责任,又分担了风险。 庄克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年不是白混的,年轻虽轻,早就成了个人精。 只是略作盘算,就弄清楚这其中的心思诡诈。 即使如此,那么他只能…… 庄克一瞬间似是有了决断。 玄猫校尉第一时间察觉了他神色的变化,似是早已笃定了他的选择,微笑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做第一种选择。以三人妖秘方换取奇门秘宝!” 平平淡淡之声,立刻让玄猫校尉嘴角拉了下来,微笑变成了苦笑。 搞了半天,他说了这么多御猫司客卿的好处,对这庄克竟似没有效果。 这世上竟有人不愿意加入御猫司? 一旁那些猫奴儿只觉得看热闹看出个大稀奇。 修行四要,财侣法地。 地,就是修行场所。 若论天下最大的修行势力,又有谁比得上这定鼎天下的大虞王朝? 人人都说,六扇门中好修行。 若论御猫司内修行的得天独厚,没有人比这些猫奴儿更清楚了。 加入御猫司,背靠王朝,再无后顾之忧,又可论功行赏,获取各种修行物资,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事? 原来这无忧居主人是绝无这个资格获得进入御猫司邀请券的。 他一人之力解决了三大人妖,功劳不小,手段不俗,更是和地支社这邪祟势力结下死仇,同时与无面邪教又是死敌。 地支社和无面邪教虽然在洛京翻不出什么大风浪,但在人间江湖中却是扎根已久的老牌邪魔。 无形之下,庄克这个皮影匠虽为旁门左道,却已经与邪魔华清了干系。 再加上,经过御猫司内调查,无忧居三年间在长宁坊内名声颇好,因此才额外破例给予这次成为客卿的机会。 没想到御猫司算盘打得贼响,这庄克自己却对这触手可得的机会不屑一顾。 到底是他真的不想要,还是他故作矜持呢? 一时间,猫奴儿们眼睛都被吸了过来,仔仔细细盯在那张阴鸷的少年面孔上,想要看出其最真实的想法。 “庄克,你不多做考虑考虑?”玄猫校尉开口再次确定,问出了一众手下心头的疑问。 “江湖九流,疏懒成性,恐怕受不得规矩的约束!”庄克平静道。 “可惜了!”玄猫校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心意已定,也不再强劝。 “既然要你要换取秘宝,那就请登记上你的修行档案吧,尤其要标明你的出身来历!” “嗯?”庄克动作停了下来,“出身来历?这也要!我幼年被人拐卖,本是江湖流浪儿,那有什么出身来历?” “这恐怕就麻烦了!”玄猫校尉声音沉重下来,但却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似这是他早就乐见其成的。 “我御猫司管辖洛京,要扫除每一点隐患,更不能资敌。 你铲除了那三人妖,可以说是彻底恶了地支社,又与无面邪教有死仇,身处洛京之内身份已然十分敏感。 到时候,他们找上了你,不知道会在这洛京城内掀起做大的波澜。 无形中你已成了巨大的不稳定因素。 偏偏你身世不明,来历不清,完全不受掌控。 虽然御猫司做不出以“莫须有之罪”强抓人的龌龊之事,但以珍贵秘宝资助嫌疑人的事! 除非…… ” “除非他是自己人!”庄克将他没说完的话接了下去。 这玄猫校尉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地支社三人妖暴露了无忧居的存在,再加上庄克身份不明,不但三人妖的交易做不下去了,甚至无忧居此后也要随时处于御猫司的监控之下。 “闹了半天,说是两个选择,其实我只有一个选择!你们这是吃定我了!”庄克眸子阴沉,话语中隐有反讽之意。 玄猫校尉默然。 虽然此事做得极不厚道,但御猫司身负洛京安危大任。 面对无忧居这么个仇敌环伺的不稳定因素,加以监视,是责无旁贷的。 庄克沉默许久,沉声开口了,声音平静。 “要么离开洛京,要么长期遭受御猫司监控…呵呵!看来,除了加入御猫司,我已别无选择!” 庄克抬起眸来,其中一点情绪也没有,却不知为何总觉得令人感到深深的寒意。 然后只听他如此说,“说罢!成为御猫司客卿,供尔等驱使,是何条件?” 言语平静,却尽是冷意。 明眼人都能看出庄克此时内心愤怒已经压抑到了极点,玄猫校尉抱歉一笑,“其实倒也简单! 对别人来说,或许困难。但对你来说只是走个流程而已。 我御猫司不收无用之人。哪怕是外来客卿,也必须具有正面与猫奴儿对等的实力。 你虽能一力降服三大人妖,但我等猫奴儿深受皇恩,修炼无数皇室秘术,可也不是能小觑的。 你选一个作为对手吧!” 说到这,一众猫奴儿眼睛一亮,跃跃欲试。 昨晚忙活了大半夜,气势汹汹而去,原本以为会有好一场恶仗。 却没想到地支社三人妖如此不中用。 自己等人还没到,就被这无忧居主人直接解决了。 有力无处放,憋得实在难受。 找这无忧居主人练练手也不错。 “我来!” “让我先上!” “你们不行!” …… 猫奴儿们挤挤攘攘起来。 看到手下跃跃欲试的模样,玄猫校尉笑着道,“怎么样,选一个作为你的对手吧!” 庄克却是看也没看,显然愤怒未消,目光冷漠至无情,“不用了!随便来一个吧,谁来都是一样的。” 猫奴儿们一瞬间笑脸全收,目中也喷出火来。 御猫司出巡,闲人退避,执法勿论,贼鼠皆隐。 这个流传于洛京修行圈的描述可不是开玩笑的,无不说明了猫奴儿的地位。 现在却被一个旁门左道如此忽视? “狂妄!让我来!”一声大喝,一个身材高大的猫奴儿强行推众走了出来。 其他猫奴儿被推得踉跄,纷纷避让。 明明已是凛冬节气,吐气成霜,冻煞人了。 这猫奴儿却只着一身短褂,露出肌肉虬结的健壮身躯,没有一点赘肉。 他双手各持一柄短枪,还没靠近,就有精悍逼人的气机,似是一员战场上的无双猛将。 他肩膀上立着一个刚刚抬起头的猫主子也颇为奇特。 竖瞳碧蓝,身材修长,身体纯白脑袋似是个雪球,额上一团黑色,如在白昼中独挂的一颗亮星,尾巴自然垂落而下,来回摇摆着,色泽全黑。 “挂印拖枪”这赫然又是一大名猫。 印是文官凭证,而枪是武官的兵器,所以“拖枪挂印”蕴含“文武双全”,乃是一种稀有的祥瑞之猫。 此时更是宠如其主,高傲无比。 见到此人出现,其他猫奴儿也识趣地躲避开来。 “有此人在,这皮影匠要倒霉了。” “嘿嘿…这武痴也被这庄克惹恼了。” “有好戏看了!方开山这家伙,可不是好惹的。” …… 猫奴儿众尽是幸灾乐祸之声。 “可别怪俺没提醒你!”此时见那双枪猫奴儿方开山站于场中,对庄克颇为不怀好意地笑道,“我们猫奴儿与灵猫形若一体,别怪我们两个欺负你一个!” 似是应合他的话,挂印拖枪也高高仰起头来,喵叫一声,俯视下来,带着不输于方开山本人的傲然之意。 “兵家修士?或者,纯粹武夫!” 见他这幅架势,庄克暗自思忖,已有猜测。 至于对方所说,他更是淡然,点头道:“嗯,不怪你!因为不是你二对一,而是我四对二!” “什么?”双枪猫奴儿方开山还没反应过来。 嗖! 就见三个小小的皮影人儿从庄克袖口中飞落而下,迎风见长,变作真人大小围在他身旁。 “主公有令,敢不从命!”长臂奇男子抱拳喝道。 “主公放心,此辈插标卖首,岂容他放肆!”枣红脸美髯公丹凤眼斜瞥过去,如视草芥,让方开山脖子一凉。 “俺也一样!”黑脸大汉怒目远睁,吐声如雷,更是震得一众猫奴儿耳鸣阵阵。 “这是……”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只听一声。 “杀呀!” 三道人影身形如电,拍马上来。 剑影、刀光、矛击于空中交错,掀起劲风肆虐,似是要将眼前一切之物绞得粉碎。 一声颤抖地怪叫顿时被淹没其中。 “你,你,你…不讲武德!” 第四十四章 不讲武德皮影匠 叮叮叮! 火星四溅。 兵器碰撞声不绝。 这一天的御猫司内颇为热闹。 中央已经空出一片偌大的场地,却见双方拼斗到了一处,兵器交锋,似在唱一出精彩绝伦的武斗大戏。 刀光剑影,你来我往,视线难以捕捉。 双枪无极! 双枪猫奴儿方开山悍勇异常,陡然身子似陀螺一般旋转,枪影漫天,发出道道破空的劲气,打在地面上就是一个惊心怵目的空洞。 “这厮枪法好生厉害!可惜比赵云四弟还差了点,怎是我兄弟对手?速度了结了他!”美髯公沉喝道。 “二弟,此言在理!” “二哥,说得对!” …… 三兄弟相视大笑,手上却不慢。 这双枪猫奴儿又不是那三姓家奴,无有那般举世无敌的气魄,桃园三结义自然也不会客气。 占住方开山四周三个要害方位,转灯儿一般厮杀,更不需什么牵制打配合,全都是主攻! 雌雄双股剑配上刘大耳一双长臂,当真是天作之合,挥舞成漫天剑圈,重重绞杀,将方开山周身笼罩其中。 丈八蛇矛弯曲,将空气划出一道道白痕,所到之处,看似粗重,招式更是精绝,与双枪绞在了一处,顿时只听一片叮叮之声。 刀落下,新月生,蜿蜒的刀影,破空有声,若有龙吟,这一刀是如此之快,刀背上的青龙仿若都在游走,杀伐之厉,眨眼就在眼前。 …… 不一会,就杀得方开山满头是汗。 每一次挥击都有磅礴之力反击过来。 方开山无比郁闷。 说好的人猫合一,以二对一呢? 现在反而自己被围攻得老惨了。 这他娘的还是皮影吗? 未免也太过真实了吧! 只听。 “小兄弟,以和为贵!不如一同投效我家主公可好?” “鼠辈,安敢轻视我关某人的大哥!” “我大哥和你说话呢?答与不答,怎像个娘们?” …… 方开山面孔涨红,直欲吐血。 那长臂男子话语钝刀子割肉也就罢了! 那美髯公威严赫赫,一瞥之间,尽是杀机,让他不自觉身体绷紧,如临刀意。 而那黑脸汉子更是扎心,声如雷吼,骂得人七窍冒烟,心生无名之火。 “打架就打架,隔着唱戏呢?”方开山无比憋屈,有苦难言。 他的修行派系为兵家修士,九品小将。 单胜这皮影三兄弟一人不难,关键是它们三人配合起来,如同一人,招式精绝狠辣,实在令人难以招架。 这么逼真威猛的皮影,真是人凭空想象,手工制作出来的? 还是说,本就存在这三个无双猛士,被这无忧居主人以皮影完美复制了下来? 可这也不对啊! 如此猛人,不该寂寂无名才是,怎么从未听过? 不管是哪一种,皮影匠为中九流第四位,真的足够诡异。 方开山目光如电,盯向那远处角落里正提线操偶的单薄身影,舔了舔嘴唇,面色凶狠。 擒贼先擒王! 这皮影三兄弟是个切磋的好对手。 但他方开山也不是个傻子,可不想与三个皮影拼死拼活大个半天,白白浪费力气。 “猫儿!”他大喝一声。 喵呜! 他肩上那猫儿“挂印拖枪”顿时心领神会,喵叫一声,跳到空中,身体快速翻滚,陡然一团白雾,浓密得看不清楚。 方开山想也不想,一股脑钻入其中。 砰! 剑、刀、矛紧随其后,砰的一声碰撞到一起,将白雾绞散,里面一猫一人竟是凭空没了踪迹。 猫遁术! 说时迟,那时快。 “看招!”突听一声计谋得逞的大笑。 庄克背后近在迟尺之处,凭空有白雾炸开,呈现环形,似是一道神秘的门户。 下一刻两柄长枪一前一后,如追风赶月一般刺出。 方开山双手握住枪柄,与猫儿“挂印拖枪”一同跃出,目光凌厉。 千钧一发的功夫,无法躲避。 庄克只能勉强扭过头来,目光带着惊讶,却陡然诡异地朝着枪锋微微一笑。 噗! 一枪穿心。 “什么?” 对方不求饶也就罢了,就连躲也不躲。 方开山收枪不及,刺中之后顿觉手感不足,没有刺入人体的钝感,更没有血迹飘飞。 他连人待枪一穿而过,步伐站住,回头再看。 却见那倒着的身影炸成一团烟雾,变成一个胸口空洞的皮影小人,嘴角无声地裂开,笑容怪诞,发出无声地嘲笑。 方开山浓厚粗重的眉毛一挑,还没来得及反应。 “休伤我家主公!”一声怒喝大喝。 嗖! 一根长矛又粗又长又硬,似是一条乌龙大蟒狠狠从臀后捅了过来。 黑脸壮汉怒目圆睁,似若喷火。 方开山本能高举双枪架住。 磅礴力量袭来,他身子趁势倒退而回。 “无胆鼠辈,哪里逃?”黑脸壮汉穷追不舍。 方开山喉咙间憋出一口老血,面孔又青又白,却是冷哼一声,“我又不是傻!” 他是御猫司内有名的武痴不假,但也不愿与三个人做的皮影打个你死我活。 方开山收枪避开不战,身形极快,向前窜去。 嗤嗤嗤! 刺耳之声。 却见一九尺身躯长髯飘飞正面迎来,似是早已等待多时了,长刀在手拖在地上,一路溅起火花四溅。 昂! “看刀!”美髯公手猛然一挥,就仿若见一道青龙拔地而起,口中寒芒,若衔弯月。 拖刀斩! “这一刀……”方开山惊骇得目眶欲裂,连忙一个驴打滚狼狈地窜了出去,浑身泥土。 嗤拉! 他肩膀一痛,衣衫破碎,其上有肉鳞密如铠甲,碎裂开来,血迹斑斑。 方开山头上渗出冷汗。 若不是兵家修士炼出了刀枪不入的“内甲”,这一刀下去这条胳膊非要废了不可。 哪怕知道这三人是皮影也绝不能大意,不然非要交代在这里不可。 心中刚刚这么警醒自己,就听一声温和而笑。 “小兄弟,警觉虽好,可不能分心哦!” 方开山豁然回首,就见长臂男子手持雌雄双股剑交叉剪了过来。 他以双枪迎上,这一顿的时间,只见一左一右,黑脸壮汉、美髯公又再次杀来。 泼墨枪法! 方开山身子一抖,使劲浑身解数,双枪刺出如泼墨,漫天枪芒激发。 却有三人迎面而上,缠斗在一处。 一时只见走马观花般地鏖战,眨眼间就上百个回合。 “这……”这不仅是斗法,更正的是战场厮杀。 一众猫奴儿也看得挪不开眼。 方开山左遮右挡,动作渐渐见绌,桃园三结义可不会这么放过。 “小兄弟,还不放下兵器认输?” “匹夫,安敢与我家主公作对!” “呔!看俺老张不从背后捅了你……” …… 刘备劝,关公冷,张飞狠。 方开山遭受身心双重攻击,恼羞成怒地吼道。 “好你个无忧居主人,斗法就是斗法,皮影骂人,不讲武德!” “呵呵!”却听一声轻笑,从身后左侧回应。 “骂的是桃园三兄弟刘备、关羽、张飞,与我庄克又有什么关系?” “你……”方开山先是一怒,随后猛然一喜,“找到你了!” “嘿!”陡然他长枪横扫,将双股剑、偃月刀、蛇矛挡开,却是虚晃一枪,转身就朝侧后方扑去。 喵呜! 猫儿“挂印拖枪”早就与他心意相通,炸出白雾,将身躯笼罩。 随后枪尖分开白雾,竟是有一左一右两个方开山从中跃了出来,唯独不见了猫儿的身影。 猫分身! 两个方开山各持双枪南北夹攻,四个枪尖交错成网,不给那提线身影一丝躲避的空间。 噗! 噗噗噗! 那单薄身影似是避无可避,束手无策了一般原地待毙,下一刻身躯就被串成了透心凉。 但方开山却不见欣喜,又是一惊。 “什么?又是皮影!” 只见枪尖下哪里还有庄克身影,又是一个无声微笑的皮影小人。 “大胆狂徒,竟敢刺杀我家主公!” “贼子授首!” “杀呀……” 三兄弟再次杀来,凶狠架势似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已不可。 方开山身子哆嗦了一下,连忙噗的一声,借助猫遁溜出了包围圈。 他是兵家修士,身形本就极快,与灵猫合而为一,猫遁之术,神出鬼没。 但只要他每每一出现,就立刻会遭受三方围攻。 明明仍有许多未用招式,但一旦使出,就会被腹背夹击,被强行打断,一时间在御猫司内左遮右挡,十分狼狈。 一众猫奴儿早已捂着眼不忍再看。 旁观者清,他们可是看得明白。 这庄克提线操纵皮影,变化多端,手法更是堪称绝技。 皮影在他手中,没有一点傀儡人偶的呆板,动作顺畅,竟能发挥出与人一般无二的威力,更懂得相互配合。 这三个武将皮影将方开山重重困住,似是把他当猴在耍! 哪怕方开山利用灵猫妙术短暂脱困,却始终找不到这庄克的真身,真真假假,难以分清。 而庄克却只是五指张开,指尖缠线,轻轻一勾。 方开山就如同风筝一般,虽然短暂飞出了手掌心,却总是被一根线死死拴着,逃不出五指之山。 放风筝,放到死! 而此时场中…… “小兄弟,你还不明白吗?你不是我家主公对手!” “匹夫,还不受死?” “小子,你的枪硬不起来啊!” …… 桃园三结义各说各话,让方开山心口一次次如遭重击。 终于他忍无可忍,大喊出声,“无忧居主人,有种就别搞这种鬼鬼祟祟的伎俩。你出来,我们大战三百回合。” “我又不是武夫,和你比什么刀枪。不如这样,我们一起放下手中的兵器,比比怎么操纵皮影如何?” 一句话堵得方开山想要吐血。 但此时又听一声笑。 “你想要我出来?那便如你所愿,关键是,看你能不能认出我来了?” 说罢! 一个个身影从四面八方走了过来,面色苍白眼角阴鸷,竟每个都是庄克面目,一般无二,发丝都不缺一根,纷纷手中操弦,朝着他微微而笑。 “你能认出我来吗?” “你能认出我来吗?” “你能认出我来吗?” …… 声如魔音回荡。 方开山呆呆站在原地,茫然看着四周,陡然狠狠将手中双枪扔到了地上,气呼呼大叫道。 “不打了,不打了!这家伙,不讲武德!” 一众庄克笑看此幕。 “小小皮影匠,又不是武夫,讲什么武德?” 第四十四章 不讲武德皮影匠 叮叮叮! 火星四溅。 兵器碰撞声不绝。 这一天的御猫司内颇为热闹。 中央已经空出一片偌大的场地,却见双方拼斗到了一处,兵器交锋,似在唱一出精彩绝伦的武斗大戏。 刀光剑影,你来我往,视线难以捕捉。 双枪无极! 双枪猫奴儿方开山悍勇异常,陡然身子似陀螺一般旋转,枪影漫天,发出道道破空的劲气,打在地面上就是一个惊心怵目的空洞。 “这厮枪法好生厉害!可惜比赵云四弟还差了点,怎是我兄弟对手?速度了结了他!”美髯公沉喝道。 “二弟,此言在理!” “二哥,说得对!” …… 三兄弟相视大笑,手上却不慢。 这双枪猫奴儿又不是那三姓家奴,无有那般举世无敌的气魄,桃园三结义自然也不会客气。 占住方开山四周三个要害方位,转灯儿一般厮杀,更不需什么牵制打配合,全都是主攻! 雌雄双股剑配上刘大耳一双长臂,当真是天作之合,挥舞成漫天剑圈,重重绞杀,将方开山周身笼罩其中。 丈八蛇矛弯曲,将空气划出一道道白痕,所到之处,看似粗重,招式更是精绝,与双枪绞在了一处,顿时只听一片叮叮之声。 刀落下,新月生,蜿蜒的刀影,破空有声,若有龙吟,这一刀是如此之快,刀背上的青龙仿若都在游走,杀伐之厉,眨眼就在眼前。 …… 不一会,就杀得方开山满头是汗。 每一次挥击都有磅礴之力反击过来。 方开山无比郁闷。 说好的人猫合一,以二对一呢? 现在反而自己被围攻得老惨了。 这他娘的还是皮影吗? 未免也太过真实了吧! 只听。 “小兄弟,以和为贵!不如一同投效我家主公可好?” “鼠辈,安敢轻视我关某人的大哥!” “我大哥和你说话呢?答与不答,怎像个娘们?” …… 方开山面孔涨红,直欲吐血。 那长臂男子话语钝刀子割肉也就罢了! 那美髯公威严赫赫,一瞥之间,尽是杀机,让他不自觉身体绷紧,如临刀意。 而那黑脸汉子更是扎心,声如雷吼,骂得人七窍冒烟,心生无名之火。 “打架就打架,隔着唱戏呢?”方开山无比憋屈,有苦难言。 他的修行派系为兵家修士,九品小将。 单胜这皮影三兄弟一人不难,关键是它们三人配合起来,如同一人,招式精绝狠辣,实在令人难以招架。 这么逼真威猛的皮影,真是人凭空想象,手工制作出来的? 还是说,本就存在这三个无双猛士,被这无忧居主人以皮影完美复制了下来? 可这也不对啊! 如此猛人,不该寂寂无名才是,怎么从未听过? 不管是哪一种,皮影匠为中九流第四位,真的足够诡异。 方开山目光如电,盯向那远处角落里正提线操偶的单薄身影,舔了舔嘴唇,面色凶狠。 擒贼先擒王! 这皮影三兄弟是个切磋的好对手。 但他方开山也不是个傻子,可不想与三个皮影拼死拼活大个半天,白白浪费力气。 “猫儿!”他大喝一声。 喵呜! 他肩上那猫儿“挂印拖枪”顿时心领神会,喵叫一声,跳到空中,身体快速翻滚,陡然一团白雾,浓密得看不清楚。 方开山想也不想,一股脑钻入其中。 砰! 剑、刀、矛紧随其后,砰的一声碰撞到一起,将白雾绞散,里面一猫一人竟是凭空没了踪迹。 猫遁术! 说时迟,那时快。 “看招!”突听一声计谋得逞的大笑。 庄克背后近在迟尺之处,凭空有白雾炸开,呈现环形,似是一道神秘的门户。 下一刻两柄长枪一前一后,如追风赶月一般刺出。 方开山双手握住枪柄,与猫儿“挂印拖枪”一同跃出,目光凌厉。 千钧一发的功夫,无法躲避。 庄克只能勉强扭过头来,目光带着惊讶,却陡然诡异地朝着枪锋微微一笑。 噗! 一枪穿心。 “什么?” 对方不求饶也就罢了,就连躲也不躲。 方开山收枪不及,刺中之后顿觉手感不足,没有刺入人体的钝感,更没有血迹飘飞。 他连人待枪一穿而过,步伐站住,回头再看。 却见那倒着的身影炸成一团烟雾,变成一个胸口空洞的皮影小人,嘴角无声地裂开,笑容怪诞,发出无声地嘲笑。 方开山浓厚粗重的眉毛一挑,还没来得及反应。 “休伤我家主公!”一声怒喝大喝。 嗖! 一根长矛又粗又长又硬,似是一条乌龙大蟒狠狠从臀后捅了过来。 黑脸壮汉怒目圆睁,似若喷火。 方开山本能高举双枪架住。 磅礴力量袭来,他身子趁势倒退而回。 “无胆鼠辈,哪里逃?”黑脸壮汉穷追不舍。 方开山喉咙间憋出一口老血,面孔又青又白,却是冷哼一声,“我又不是傻!” 他是御猫司内有名的武痴不假,但也不愿与三个人做的皮影打个你死我活。 方开山收枪避开不战,身形极快,向前窜去。 嗤嗤嗤! 刺耳之声。 却见一九尺身躯长髯飘飞正面迎来,似是早已等待多时了,长刀在手拖在地上,一路溅起火花四溅。 昂! “看刀!”美髯公手猛然一挥,就仿若见一道青龙拔地而起,口中寒芒,若衔弯月。 拖刀斩! “这一刀……”方开山惊骇得目眶欲裂,连忙一个驴打滚狼狈地窜了出去,浑身泥土。 嗤拉! 他肩膀一痛,衣衫破碎,其上有肉鳞密如铠甲,碎裂开来,血迹斑斑。 方开山头上渗出冷汗。 若不是兵家修士炼出了刀枪不入的“内甲”,这一刀下去这条胳膊非要废了不可。 哪怕知道这三人是皮影也绝不能大意,不然非要交代在这里不可。 心中刚刚这么警醒自己,就听一声温和而笑。 “小兄弟,警觉虽好,可不能分心哦!” 方开山豁然回首,就见长臂男子手持雌雄双股剑交叉剪了过来。 他以双枪迎上,这一顿的时间,只见一左一右,黑脸壮汉、美髯公又再次杀来。 泼墨枪法! 方开山身子一抖,使劲浑身解数,双枪刺出如泼墨,漫天枪芒激发。 却有三人迎面而上,缠斗在一处。 一时只见走马观花般地鏖战,眨眼间就上百个回合。 “这……”这不仅是斗法,更正的是战场厮杀。 一众猫奴儿也看得挪不开眼。 方开山左遮右挡,动作渐渐见绌,桃园三结义可不会这么放过。 “小兄弟,还不放下兵器认输?” “匹夫,安敢与我家主公作对!” “呔!看俺老张不从背后捅了你……” …… 刘备劝,关公冷,张飞狠。 方开山遭受身心双重攻击,恼羞成怒地吼道。 “好你个无忧居主人,斗法就是斗法,皮影骂人,不讲武德!” “呵呵!”却听一声轻笑,从身后左侧回应。 “骂的是桃园三兄弟刘备、关羽、张飞,与我庄克又有什么关系?” “你……”方开山先是一怒,随后猛然一喜,“找到你了!” “嘿!”陡然他长枪横扫,将双股剑、偃月刀、蛇矛挡开,却是虚晃一枪,转身就朝侧后方扑去。 喵呜! 猫儿“挂印拖枪”早就与他心意相通,炸出白雾,将身躯笼罩。 随后枪尖分开白雾,竟是有一左一右两个方开山从中跃了出来,唯独不见了猫儿的身影。 猫分身! 两个方开山各持双枪南北夹攻,四个枪尖交错成网,不给那提线身影一丝躲避的空间。 噗! 噗噗噗! 那单薄身影似是避无可避,束手无策了一般原地待毙,下一刻身躯就被串成了透心凉。 但方开山却不见欣喜,又是一惊。 “什么?又是皮影!” 只见枪尖下哪里还有庄克身影,又是一个无声微笑的皮影小人。 “大胆狂徒,竟敢刺杀我家主公!” “贼子授首!” “杀呀……” 三兄弟再次杀来,凶狠架势似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已不可。 方开山身子哆嗦了一下,连忙噗的一声,借助猫遁溜出了包围圈。 他是兵家修士,身形本就极快,与灵猫合而为一,猫遁之术,神出鬼没。 但只要他每每一出现,就立刻会遭受三方围攻。 明明仍有许多未用招式,但一旦使出,就会被腹背夹击,被强行打断,一时间在御猫司内左遮右挡,十分狼狈。 一众猫奴儿早已捂着眼不忍再看。 旁观者清,他们可是看得明白。 这庄克提线操纵皮影,变化多端,手法更是堪称绝技。 皮影在他手中,没有一点傀儡人偶的呆板,动作顺畅,竟能发挥出与人一般无二的威力,更懂得相互配合。 这三个武将皮影将方开山重重困住,似是把他当猴在耍! 哪怕方开山利用灵猫妙术短暂脱困,却始终找不到这庄克的真身,真真假假,难以分清。 而庄克却只是五指张开,指尖缠线,轻轻一勾。 方开山就如同风筝一般,虽然短暂飞出了手掌心,却总是被一根线死死拴着,逃不出五指之山。 放风筝,放到死! 而此时场中…… “小兄弟,你还不明白吗?你不是我家主公对手!” “匹夫,还不受死?” “小子,你的枪硬不起来啊!” …… 桃园三结义各说各话,让方开山心口一次次如遭重击。 终于他忍无可忍,大喊出声,“无忧居主人,有种就别搞这种鬼鬼祟祟的伎俩。你出来,我们大战三百回合。” “我又不是武夫,和你比什么刀枪。不如这样,我们一起放下手中的兵器,比比怎么操纵皮影如何?” 一句话堵得方开山想要吐血。 但此时又听一声笑。 “你想要我出来?那便如你所愿,关键是,看你能不能认出我来了?” 说罢! 一个个身影从四面八方走了过来,面色苍白眼角阴鸷,竟每个都是庄克面目,一般无二,发丝都不缺一根,纷纷手中操弦,朝着他微微而笑。 “你能认出我来吗?” “你能认出我来吗?” “你能认出我来吗?” …… 声如魔音回荡。 方开山呆呆站在原地,茫然看着四周。 那一张张笑容是如此怪异,皮笑肉不笑,眼神冷得像是不化的冰,看上去就像是…脸上披了一层画皮? 一双双眼睛注视,异样的非人感。 方开山只觉浑身恶寒,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陡然狠狠将手中双枪扔到地上,气呼呼大叫道。 “不打了,不打了!这家伙,不讲武德!” 一众庄克笑看此幕。 “小小皮影匠,又不是武夫,讲什么武德?” 第四十六章 三年搭台,唱一出戏 “呵呵呵……” 夜色已深,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突地传来一阵阴沉冷笑,似是压抑了许久一朝释放出来,充斥着满满的快意。 无忧居内光晕大放,殷红似血,从门窗缝隙渗透出来,透照出一个个怪诞的人影,扭曲如海草,手脚乱舞,伴随着不明所以的大笑。 长宁坊不时有人惊醒,却吭都不吭一声,捂着脑袋,在被窝里瑟瑟发抖起来。 庄克这小子白天被官府带走,回来之后似乎变得更疯了! …… “恭喜你,庄兄!御猫司这出“欲擒故纵”的戏唱得好啊!” 此时无忧居内,宁公子赫然和庄克于桌案前相对而坐,抚掌而叹。 “报仇!无面邪教你给我等着,所有的恩怨,我庄克早晚要找你一起了断。这一天,不远了!” 此时庄克却是脑袋深深埋下,双手捂脸,一张面孔彻底没入阴暗中,不见真容,唯有咬牙似地冷笑传出。 宁公子微笑看着此幕,明明是皮影,此刻眸子里却诡异地充斥着一丝怜悯之意,似乎真的活过来了一般,口中有声。 “那御猫司之人还真以为你不愿加入朝廷势力,搞了一出驱虎吞狼,白白送上机会。 却不知道,你为了这次机会,已经足足伪装了三年。 三年搭台,这一出戏终究还是让你唱成了! ” 说到此处,他抚掌而笑,满是赞叹。 “没错!”庄克没有抬头,低笑回应。 “三年前我建立无忧居,解人疑难,保人无忧,收集诡谲灵性是真,最关键的还是洗刷自己邪魔外道的恶劣名声。 而就在那地支社三人妖找上门后,看到那猫奴儿也被惊动。我顿时就知道机会来了! 不然人妖秘方再是后患无穷,我岂会白白奉上?” 此时宁公子又问,“可是加入御猫司的机会明明就在眼前,你为什么又假装不愿呢?” 庄克冷哼连连。 “我自幼混迹江湖,怎不知人心险恶。 难道还不明白,那些虚情假意的正派人士如何看待我们这些邪魔外道! 若我表现得太过殷勤,他们岂不会防备怀疑? 既然他们给我来一出‘驱虎吞狼’,我何尝又不是‘欲擒故纵呢?’” “于是,这场戏就变成了‘引狼入室’!”宁公子笑着接下了话语。 “没错!”庄克豁然抬头,终于露出了真容。 却早已是一张扭曲狰狞的面容,青筋密布,哪里有平日的半点冷静与万事不惊的漠然,只剩歇斯底里的疯狂和夙愿得偿的快意。 而他口中话语却是诡异地冷酷,没有半点情绪,“他们以为自己看见的就是自己看见的?” 见他此时一举一动赫然一副邪魔模样,宁公子顿时叹息。 “你这又是何必呢?为了加入御猫司,就必须把自己逼到这等程度?” “为了御猫司,我自然是不必!”此时庄克似是冷静下来,后仰躺在椅背上,神情一下子漠然起来,变得无比疏远。 “我想借用的不过是大虞朝廷的势力而已。 我一个皮影匠,无亲无故无师门,孤单一人,还是个江湖九流的旁门左道,无力与无面邪教正面对抗,那么就必须利用外部势力了。 而天下之大,又有什么门派能比得上大虞朝廷? 王朝,说是民心所向,其实本身也不过是天下最大的势力而已! ” 说罢,他看着宁公子的眼神隐含缅怀,语气感叹。 “三年前,我遭受无面邪教追杀,一直在江湖上东躲西藏,却怎么也摆脱不了无面教徒的追杀,危险重重。 眼看生死大劫将至,是你以儒家封正之法,将浩然正气加持在我身上,从而屏蔽了无面邪教的气息追踪。 只是你我二人随后降服剐心女鬼时,遭遇险境,我气息一朝泄露,仍是暴露了位置,不得不之下我只能离开! 却没想到,不久后就听到你遭遇噩耗。 等到我返回时,已经看到了你倒在草庐中,脸皮全无,读书人秘方也被盗走了。 你是被无面邪教盗走了身份和命格! 你虽不是我杀,却因我而死。 再加上无面邪教为我道敌,此仇怎能不报?” 说到这,庄克面容再次狰狞起来,痛苦而扭曲,目中更是如在喷火,凶狠无情,直欲将这世间的一切彻底焚烧殆尽。 “可即使如此,你加入朝廷也是在玩火! 要是被他们知道了你的目的,天下之大,可就再无你容身之地了!” 宁公子沉声道。 “嘿!天下之大,何曾有我容身之地?”庄克嘿然一声冷笑,嘴角弧度森然,如刀一般凌厉。 “无面邪教变化多端,无面人的道路更是可以完美剥夺一个人的命格和修为,几乎无人可以辨别。 哪怕江湖之大,也处处皆是他们的耳目,我早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唯有这洛京之内,有帝道龙气压制,修士手段大减,七品之上不入京,我反而有了一线生机。 虽然在洛京修行也比外界困难十倍有余,但却是我唯一的生存机会。 而要想报复无面邪教,非得借助朝廷力量不可! 皮影匠传承断绝,那第八品秘方戏中人已经几十年没出现于江湖,最近的一次,还是戏中人伪装道家天师,怂恿人造反,被御猫司给抓走! 所以戏中人秘方一定就在那御猫司秘库之中。 而且你知道吗?” 说到这,庄克话语陡然停顿,露出一丝古怪笑意。 “你说巧不巧? 我将你埋葬之后,为了躲避御猫司追杀,一路北上洛京。 不久后就在路上察觉到了独属于你的‘思无邪’文气,与我路线完全重叠。 我虽不知那盗取了你读书人秘方的无面人赴京做什么? 但儒家修士为三教正统,最易进入朝堂主流。 他这么做,必然有大图谋。 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我又怎能让他得逞呢? ” 说到这,他脸上快意,眉目阴森。 看到仿佛变了一个人的庄克,宁公子叹息一声。 “凝视深渊者,也必被深渊凝视。 庄兄,你这是在玩火! 若我还活着,是绝不希望你为我报仇,迷失心智的。 庄兄,你快要坠入邪道了,你知道吗?” “你懂什么?”这句话像是火星点燃了炸药桶,庄克豁然起身,面目狰狞。 “三年了,你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度过的吗? 每天都在扮演,什么无忧居三项规矩,什么解人危难保人无忧,立这么多人设,图的是什么? 三年搭台,只为唱一出戏! 你可知这三年的每日每夜我都在预演,为的就是以防露出哪怕一点破绽,功亏一篑! 如今我虽终于混入朝廷之中,你可知,这场戏我演得有多苦!” 压抑三年的情绪一朝爆发出来,怒如火山爆发,更似是佛门的明王之火一般,充满了对世间的憎恶,永远也不可能浇灭。 宁公子静静听着,神情带着悲意。 却不等他再开口,庄克已然自己平息下来,意兴而阑珊。 “我还是我,而你终究不是他!” 你只是一个承载我部分情绪的皮影而已! 回去吧!” 他手略带无力地一挥,宁公子就踏空而去,重朝房梁而去,只最后有一语抛下。 “你选择的这条路必将荆棘密布,凶险重重,大机遇也伴随着大凶险。 或有一日,你能立于众生之巅,夙愿得偿。 但稍有不慎,也必将跌落深渊,万劫不复。 无论如何,你总得考虑一下阿青!” 随后宁公子重回房梁,再也没了声息。 “我知道的!”庄克坐在原位,早已双手再次捂住面孔脸,一片自言自语,尽是癫狂。 油彩浮现在脸上,竟是无比怪异地杂糅起来。 一张脸,许多张面孔,冷漠、怒视、狂笑…… 或是白脸曹操仰天大笑,或是仁慈刘备垂泪不已…… 或是娇娘眸子柔情似水,或是白发老者满目沧桑…… 无数张怪脸走马刮花一般划过。 周围红烛闪烁,光芒大亮,如血一般蔓延而开,将他身影淹没其中,逐渐无声。 …… “阿青!” 也不知过了多久,庄克重新于桌案前坐定,面容古井无波,再无半点多余的情绪。 之前种种癫狂,仿佛皆如梦幻泡影,一场虚幻。 但他的面容也太冷了,冷得甚至有点假,所有的情绪都像是被伪装在一张面具之下。 更确切说,像是带上了一层不知从哪里剥下的画皮,再非本来面目。 “哎!”听到呼唤,阿青从一旁侧门探进了脑袋,嘴巴鼓鼓,嘴角带着油渍。 “你过来!”庄克招手道。 阿青歪了歪头,觉得眼前的男子与平常比似乎有点陌生,但气息却是本人无疑。 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她略带拘谨地走了过来。 “阿青,你可知道!无忧居现在已经暴露了在洛京修行界,以后日子再也不会像以前那么清闲了。”庄克轻笑道。 阿青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我是旁门左道,为世代正统所不容。 日后必然麻烦不断,可想而知,必有无数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 而阿青你是剑修,最为正统不过,不必与我一同遭受这种种非议。 若是阿青你想离开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拦你的!” 庄克悠悠道来,直视着阿青的眼睛,将其中利害一一道了出来,将选择交给了阿青自己。 还是那句话! 他从不会干涉阿青的选择。 “嗯?这世上竟有这么多不开眼的坏人?”没想到阿青想也不想,就气鼓鼓哼道,“想找无忧居的麻烦,问过我阿青的剑了没有。 他要真敢来,看我不左一剑哪右一剑,不打得他满脸桃花开,他都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阿青一边说着,一边挥动着桃花枝,剑气缤纷,洋洋洒洒。 她或者自己也觉得这不符淑女风范,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庄克看着此幕,眼角有笑意,画皮似的面容却难有弧度,无比严肃地再次确认。 “阿青,你可要想清楚了。真要这么做,以后你我的命运就真的栓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这还要说?”阿青翻了翻白眼,理所当然地道。 “我的剑就是你的剑啊!” 庄克无言了。 咔咔咔…… 轻微的破碎声,面具崩溃,画皮状的面容破了一角,隐露嘴角的弧度。 “好!” 好在哪里? 阿青不明所以,但也双手捂嘴,偷偷地咧开了嘴角。 “嘿嘿嘿……” …… 那一夜,庄克久违地做梦了。 他本不是一个会做梦的人。 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一段刻在心底最深处,永远也不会忘记,但也许久不曾翻出的回忆……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并肩而来,有声伴随。 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我没有名字?” “那今天起,你就叫阿青吧!” “阿青?好的呢!” 第四十七章 你是个好人 “快抓住这小贼!” “又来偷吃的!” “给我打死他!” …… 一大早的,巷子里鸡飞狗跳。 一个泥猴儿似的小小身影在前方乱窜,一群手拿棍棒凶神恶煞的魁梧恶汉在后面追赶。 泥猴儿肩上扛着一根桃花枝,似是刚从树下折下一般鲜艳欲滴,枝头上挂着一袋刚刚出炉的包子,滚热的香气就一路飘飞出去不知道多远,引得人肚子馋虫大叫。 泥猴儿脚下的步伐更是不慢,身形无比的灵活,仗着身形小在拥挤的人群和摊位中左钻右窜,眨眼间就溜出去好远。 追赶他的人虽然气势汹汹,但相比之下却无比笨拙,一路上撞倒摊位无数,连泥猴儿一根毛都没有捞到。 但破巷就这么大,人多势众,前方还有人包抄,一时间前方后路都被堵住,再没有逃跑的空间了。 “这次看你还往哪跑?” “每次都到我家偷包子,看我不把你的腿打断。” “有娘生,没娘养的小东西,看我不把你逮住卖给人贩子!” …… 凶神恶煞的身影从四周包围过来,笑容冷酷,一旁众人有不忍之色,却也不敢多管。 奇怪的是,相比这些魁梧恶汉,泥猴儿虽身子小小的,却一点不见慌张,灰尘扑扑的面容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骨碌碌转动,快速扫了四周一圈,随后眸子猛地一亮。 “走!”他,不,她清脆喝道,声如百灵鸟儿悦耳,竟是一个女娃子,却见她身子仿若无物,凭空纵了起来。 哒哒哒! 脚在垂直的墙壁上快速连踏,她整个人高高跃起,如在半空中凌空踏步,轻盈如山涧上攀越的灵猿一下子越过了众人头顶,最后就钻入破巷角落里一个幽深的胡同里不见了踪影。 “快追!”眼看就要到手的猎物眨眼间却飞了,众恶汉顿时大怒,纷纷追赶过去。 呜…… 一阵阴风袭来。 这风是如此地寒冷,潮湿渗人,让人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 胡同幽深,七折八拐,阴风在其中碰撞,竟若有若无地传出阵阵鬼哭哀嚎之声。 众人不禁打了个哆嗦,喏喏道。 “这里是…鬼巷!要不算了吧?” “这胡同里在闹鬼!不少人都见到重重鬼影,还有男女老幼各种怪笑声,却始终没人见过真人!” “听说有大胆的人闯入这鬼巷探险,各个都被吓得不行。哪怕侥幸活着出来都会得一场大病!” “谁说不是呢?那小贼要去撞鬼,我们可没必要追一个小贼搭上自己!” “走了,走了……” …… 恶汉们打起了退堂鼓。 领头的恶汉却是面孔青一阵白一阵,十分难看,不愿这么放弃。 但鬼巷传闻太过骇人,他最终才满是不甘地怒哼一声,“我们走!这小贼既然自己送到鬼巷里找死,可就怪不得我们了!” 一群人气势汹汹而来,一脸悻悻而去。 “哈哈哈……” 而鬼巷深处,却见那泥猴儿少女捂着肚子,早就笑得直不起身来。 “一群恶人,我就专门拿你们的东西吃。你们能拿我怎样? 若不是白猿爷爷不许我对凡人用剑,说是剑修只对更强者出剑! 看我不左一剑哪右一剑,打得你们满脸桃花开,不然你们都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泥猴儿少女说着,做摸做样地挥动着桃花枝,刷了几个把式,就见剑气缤纷,洋洋洒洒。 随后她仰着头,叉起腰来。 可把自己牛坏了! 咕咕咕…… 肚响如雷,顿将这泥猴儿少女状似剑修无敌的一幕破坏了。 “好饿……”她愁眉苦脸地捂着肚子坐下,满怀期待的打开包裹,包子出炉不久,热气腾腾,一个就有泥猴儿少女半张脸大。 她嘴巴大大张开,一口就是半个,双手不停,毫不停歇,很快就吃干抹净。 “没吃饱!”泥猴儿少女摸了摸还十分干瘪的肚子,眉毛皱了起来。 但她本就不是一个纠结的人。 “哎,算了!” 眉头散开,少女的面容如同六月的天气,眨眼就雨转晴,露出了笑脸。 但包子吃完了,她人就无事可做了。 “吃饭、睡觉、练剑!”泥猴儿掰着手指头,数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件事。 包子也吃掉了,早上刚刚睡醒,那么接下来就是…… 练剑! 泥猴儿少女眸子睁亮,发自内心地快意,跃跃欲试。 说时迟,那时快。 她握住桃花枝,整个人气息顿时变了。 小小的身躯,如同一柄出鞘的神剑,眼神、动作、站姿…都遥遥指去,尽是凌厉之意。 嗤! 下一刻,她纵跃而去,一点寒芒先至,剑却无影。 明明是一枝桃花,在她手中却有无形气机迸发,凝聚如露珠。 落在那叶上,青如翡翠。 沾在那花上,鲜艳欲滴。 嗤嗤嗤! 少女身影纵跃,如在曼舞,身剑合一,无比轻灵。 她手上并没有固定的套路招式,率性出剑, 剑招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却又肆意地挥洒开来。 便见那…… 一枝桃花,剑气曼妙,舞出了春意,凝结了剑光。 如此美妙的一幕,时空仿若停滞,形成了一副曼妙的画卷。 可惜天公往往不作美, 哗…… 大雨倾盘而下。 泥猴儿少女上一刻还舞剑美如画,下一刻就麻利地收了桃花枝,双手抱住脑袋,狼狈逃窜。 雨水打在她灰尘扑扑的脸上,留下一道道清晰的痕迹,露出白皙如玉的肌肤。 狼狈地躲到了屋檐下,这下好了,天要下雨,这下子连剑也没法练了。 泥猴儿少女一下子又无所事事了,这次她是真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要干了。 现在为止,她的人生只有三件事,吃饭、睡觉、练剑,再无其他。 三件事之外还能做什么? 泥猴儿少女从没想过。 雨一直下。 她双手抱膝蹲坐在屋檐下,呆呆地看着沿着屋檐滴落的水流密如水帘,哗哗而流。 风吹来打起了雨,打湿了她的脸庞,洗净了灰尘,露出一张清新秀丽的脸,不是牡丹的艳丽,蔷薇的妩媚,而是那种雨后的新竹,清新自然,与万物相合的气息。 “嗯…嗯…嗯…”她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曲,优哉游哉地看雨,时光仿佛停止了流动。 咕咕咕…… 又是一阵腹响如雷。 泥猴儿少女捂着肚子,又很是难过的皱起眉来。 “好饿……” 早上本来没吃饱,这么快就到中午了。 可是现在下雨,到哪里去找吃的呢? 泥猴儿少女无比苦恼起来。 在她看来,这天地间没有比吃饭更大的事了! 而现在这最大的快乐也被剥夺了! 咕咕咕…… 肚响如雷,少女仰面朝天,生无可恋。 啪! 突然一声轻物落在一旁的声音。 泥猴儿少女侧头一看,顿时大喜,这赫然是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三张烧饼,比人脸还大,热气腾腾,香气诱人。 “天上也会掉陷阱?”鬼巷明明没人,她很是奇怪,朝天上望去,大雨渐息,天空仍是乌云遮顶,一片灰蒙蒙的。 除了刮风下雨,哪会有掉馅饼这种好事! 啪嗒! 一声轻微的响声。 她眸子豁然望去,就见不知何时鬼巷最深处的阴影中竟一直立着一个消瘦单薄的人影。 他站在那里无声无息,似乎早就在那里多时了,只是不露半点生息,没人能发现。 突然蹦出一个大活人,要是一般人非要吓坏了不可。 而泥猴儿少女只是歪了歪头,好奇地上下打量着这个怪人。 这是一个面孔阴鸷的少年,眸子幽深如潭,一身黑衣没入阴暗中更是肉眼难以分辨,更撑得那张没有一点血色的面孔,苍白如纸,嘴角紧紧抿着单薄如刀刃,面孔郁郁如常年弥补的阴云天,孤冷无比,无法亲近。 此时他只是露出一张面孔来,身体没完全脱离阴影,肩上更是隐隐可见扛着一个比他本人还高的沉重物事,压得他光是站在那里就身子前倾,十分吃力。 这阴鸷少年处处一副生人勿进的气息,而泥猴儿少女却是一点也不怕,反而眼眸明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阴鸷少年似乎不习惯被人这么热情地注视,嘴角僵硬地咧出弧度。 “吃吧!你肚子这么响,可真够恼人的!” 他话语调侃,但似乎不习惯微笑,嘴角刚刚翘起,又紧抿了起来。 “嗯!”泥猴儿少女重重点头,眼睛开心地眯了起来,形若两道弯弯的月牙。 随后她捧着热气腾腾的烧饼,狠狠咬了一大口,一脸地满足,口中嗯嗯有声,窘态可掬,让人想起了一种可爱的生物,松鼠? 阴鸷少年见状,嘴角莞尔,一丝笑意一闪而过。 “你慢慢吃吧,没人跟你抢!以后这个鬼巷就让给你了。以后你拿东西就躲在这里,想必很长一段时间那些恶汉是不敢追进来的。”他语气很是冰冷,但话语却反而温和,甚至有点…温柔! 泥猴儿少女歪了歪头,似是不太明白他说得是什么意思。 “不要怕!”阴鸷少年声音放缓,伸出食指在嘴角做出一个嘘声的手势,另一只手五指放在虚空,却仿若无骨一般弹奏起来。 嗡嗡嗡…… 蜂鸣之声急促刺耳,更如琴弦琵琶,演奏奔马。 一丝丝银线从虚空中显现,竟是密密麻麻,交错成网,弥漫在鬼巷之内,处处皆是。 每一个角落都被笼罩,如同蛛网,这鬼巷赫然成了这阴鸷少年的老巢,机关重重。 任何人敢贸然闯入其中,阴鸷少年就会如同蜘蛛一般,将其重重缠绕,彻底吞噬。 “主公,这就要走了吗?” “庄兄,看来那些无面人的走狗鼻子还不够灵!” “郎君,下次可别这么心急啊!” …… 男子沉喝,书生轻笑,女子埋怨…异样声音突兀响起,在鬼巷里回荡,越发渗人。 四周的角落阴影里竟有一个个人影走了出来,似乎早就在那里。 但偏偏这多人,却不发出一点杂音,无声又无息。 武将三兄弟并肩而立,身材魁梧,威风凛凛,雌雄双股剑、青龙偃月刀、丈八蛇矛在手,寒芒毕露。 读书人手捧书卷,面带微笑,一身儒雅随和之气,大袖翩翩,飘飘欲仙,似是随时都会远离此人间。 更有一群妖娆女子,袖中藏着匕首,身材妖娆,前凸后翘,笑容妩媚动人,背后深藏的却尽是杀机。 …… 小小破巷里,藏着这么多人,如鬼如魅,鬼巷之名,名副其实。 不怪那些贸然闯入的人各个吓出一身大病! 但此时那泥猴儿少女口中烧饼吃的很香,一双眸子更是不闪不避地打量着这一切。 “走了!”阴鸷少年沉喝一声,踏出一步,原来他背后巨大黑影竟是扛在肩上的一个巨大木箱,比他本人还高。 轰的一声,木箱轰然打开。 “遵命!”武将三兄弟抱拳听令。 “庄兄,路途艰难,好自为之!”书生盯住,意味深长。 “郎君,不要慌,你还有我们!”妩媚女子们收起脸上嬉笑,好生安慰。 …… 阴鸷少年并不回应,只是无言点头。 一众人儿在原地微笑,随后周身就炸出烟雾,竟是化作一个个巴掌大的皮影小人,神情惟妙惟肖,浑身油彩,笑容颇为诡异。 咔咔咔…… 银丝似天桥横渡,一众皮影小人走在其上,亦步亦趋。 兵有风林火山之阵势。 皮影小人潜行不止,步伐簌簌作响,又疾又快,只留下道道残影,难以窥探。 当真是…浩浩荡荡,难知如阴,动如雷震,只留下无数怪异。 鬼巷之内,一时顿如百鬼夜行。 此时阴鸷少年背后的大木箱打开,里面赫然也呈现着诸多皮影,有的只是一些还未组装起来的皮影组件,有的只是一些只见上身不见双脚的半身皮影,但每一件都十分精细,神情动作,宛若真物。 原来这比人高的大木箱竟是一个专门收藏皮影戏各种小人和道具的影戏箱。 随着诸多皮影一一走入其中,各自归位,影戏箱再次关闭,昙花一现,再也无人得见其中真容。 随后阴鸷少年朝着那吃饼的泥猴儿少女无声点了点头,就朝鬼巷外走去。 影戏箱越发沉重了,压在他身上,身躯微微弓起,整个人只能勉强维持没有倾倒。 他的身形更是单薄,孤零零的,仿若天地之大,只此一身,无人能与之亲近。 泥猴儿少女手中饼吃的很香,眸子却不忘看着他。 “哎呀,吃完了!”不自觉地她手中一空,一下子咬在了自己的手指上,吃疼叫了一声。 但一看那阴鸷少年已经走远了,她惊呼一声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 “快躲!竟有人从鬼巷里活着走出来了!” “这可是个灾星!谁碰上,谁倒霉!” “谁说不是呢?可别被他沾染了晦气。” …… 阴鸷少年所到之处,面孔郁郁,一身的孤冷气息,周围温度都骤降好几度。 再加上他又是突然从鬼巷里冒出来的,街上的行人面带惊恐,唯恐避之不及。 一时间,阴鸷少年所到之处,拥挤的巷道里硬生生分出了一条开阔的大道。 泥猴儿少女远远缀在身后,十丈之远,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嗯?”阴鸷少年步伐微顿,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泥猴儿少女连忙停住,躲在一旁。 “找不到我吧!”正在她暗暗得意时,探头一看就见那阴鸷少年身影已经从原地消失,早已不见了踪影。 “哎……”泥猴儿少女顿时惊慌起来,但随后想到了什么。 她将桃花枝放在掌心,就这么平举着,缓缓闭目,似在感应着天地某种无形的气息。 呜…… 一阵清风吹来。 桃花枝微微摆动起来,竟是明确地指向了左前方,一动不动了。 “找到了!”泥猴儿少女眼眸豁然睁开,虚室一白,似有闪电闪过。 前方行人拥挤,道路堵塞,她却是一下子纵身而起,冲了出去。 泥猴儿少女身体轻灵,如凌空踏步,脚尖在人肩膀上连踩。 行人毫无反应,只觉得肩膀似是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就见一道清影早就掠了出去。 越过一众拥挤的人群,果然很快见到道路左前方就又出现那背着厚重影戏箱的单薄身影。 “嗯?”似是察觉到了什么,那单薄身影在原地晃了晃,竟是一瞬间分出三个身影,从十字路口各自离开。 “嗯,神仙?” “鬼啊!” “这是传说中的法术!” …… 如此诡异的一幕,人群顿时炸开了。 而泥猴儿少女站在十字路口,却是不慌,双手托着桃花枝,再次闭目感应。 呜…… 风又来了,桃花枝指去。 “找到了!”她再次睁眼,直接朝着右方的路口追去,又是脚踏人肩,飞檐走壁。 很快那背着影戏箱的单薄身影再次出现。 “嗯?”那阴鸷少年意识到了什么,颇为恼怒地哼了一声,加快了步伐。 一时间,他身影重重,在人群中行走如同鬼魅,左闪右晃,掀起惊呼连连,却无人能捕捉其痕迹。 唯有那泥猴儿少女每每问路于风,总能准确跟在他身后,不舍不弃。 一前一后,两人一躲一追,不知不觉就离开了街上大道。 直到最后,那阴鸷少年又在另一处死胡同里停下了。 被逼到绝路,始终甩不掉身后的尾巴,他缓缓转身,露出一张无比阴沉的面脸,阴森中充满了警惕和戒备,像是一头快要被激怒的野兽,声音凶狠中又有着满满的无奈。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他语气冷得没有半点温度,双手十指更已然放在身后,手指缠满银线,微微弹动,有琴弦之声嗡嗡作响,似是暴雨来临时的序章。 如果这泥猴儿少女不能给出满意的答复,下一刻这阴鸷少年就要凶狠扑上,彻底围杀。 气息阴沉了下来,无形的杀机密布,虫雀无声。 泥猴儿少女却是恍若无觉,笑嘻嘻道。 “因为你是个好人啊!” 阴鸷少年面孔僵住了,凶狠的脸孔顿时崩塌,紧抿如刀的嘴角更是一个劲地抽搐。 “想我庄克,在江湖上被称为千面郎君,一向被视为邪魔外道中的邪魔外道! 有朝一日,竟然被人发了好人卡?” 第四十五章 剑无二主 噗嗤、噗嗤…… 方开山立在原地,呼吸急促得口鼻中喷气成雾,像是被气得七窍冒烟了,心情更是郁闷得自闭。 无他。 这一架打得实在太憋屈了! 和三个皮影打了半天,连这不讲武德皮影匠的影子都没摸到,感觉自己像是在被人溜猴。 这不,一看四周那些猫奴儿同僚捂嘴偷笑的模样,他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回来吧!”这时,又听一声轻唤。 噗噗噗! 一众庄克周身炸出烟雾,随后就见一个个等比例缩小惟妙惟肖的庄克皮影小人被银线牵着,如列队一般走入一个敞开的衣袖中。 “遵命!”长臂奇男子抱拳应道,踏步而回,身后跟着他的二弟、三弟。 “可惜我这口青龙偃月刀未曾染血!”美髯公手抚刀刃,丹凤眸子斜瞥想方开山,满是遗憾之意。 “一点也不硬的耍枪小子,好好磨练枪法。不然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黑脸壮汉瞪眼怒哼。 “你……”方开山面孔青一阵白一阵,按捺不住怒气地朝着庄克喝道,“你这皮影匠不讲武德,胜之不武,有种我们再大战三百回合!” 说罢,他握着双枪又要冲过来。 “别闹了!输了就是输了,赖账是在丢我们猫奴儿的脸啊!” “消消气!你和一个邪魔外道讲什么武德?” “快来人,拉住他啊!” …… 一群猫奴儿连忙围上,挡住了气得发狂的方开山。 方开山七窍冒烟,状若发狂,力道之大让一众猫奴儿叫苦不迭,看向庄克的眼神又是埋怨又是惊疑起来。 好家伙! 这无忧居主人也太邪性了,皮影诡谲也就罢了,演起戏来也这么吓人,看把方开山这可怜孩子气得。 他们暗暗庆幸,幸亏刚才应战的时候自己稳了一手,不然沦为日后御猫司笑柄的就是他们了。 “好了!闹够了没有!”御猫司内一片闹腾,荒唐得不像话,玄猫校尉面色沉了下来。 上司发话,一众猫奴儿这才悻悻地停下手来,唯有那方开山满脸的不服气。 “这么说来,我是过关了!”此时庄克已然收回桃园三结义以及一种假身皮影,淡淡开口了。 玄猫校尉点了点头,“这场比试虽然半途而止,但你已手下留情,自然是通过了!” “手下留情?”原本就不服气的方开山顿时炸了,“头儿,我还有许多兵家秘术没用。若是生死搏杀……” “你也不知道这不是生死搏杀!”玄猫校尉猛然转头怒斥道,“你可知从斗法一开始,你就输了。 从始至终,别人只是动动手指,你却在那徒劳耗费灵性,甚至连对手的真身都没找到。 要是生死搏斗,你还有命在?” “可是……”方开山面孔涨红。 “没有可是!”玄猫校尉冷冷打断他的犟嘴。 “修士就是修士,不是凡间拳师。 哪怕是以武力著称的兵家修士,也要明白斗法的本质是以道取胜,而不是凭借蛮力。 我早就说过,力道强横,但却失之变化。 你不明斗法本质,早晚被人愚弄。 今日之事,就是报应!” 玄猫校尉毫不留情,将方开山批得一无是处。 方开山仍有不甘,正准备辩解,却被一群猫奴儿拦住。 “别惹头儿生气了!输了不认,你还嫌不够丢脸吗?” “你自己莽夫一个,被耍猴怪得了谁?” “你自己当局者迷,我们在旁可看得清楚。从始至终,这无忧居主人都没动过一步,而你胡冲乱撞,就像在他五指间跳舞!” …… 七嘴八舌说出了刚才那场斗法的诡异,方开山面色渐渐白了。 这庄克从头到尾脚都没动过一步? 那我看到的都是什么? 一场戏?! …… 方开山嘴上还带着最后一丝倔强,但语气已经动摇起来。 “可是我乃兵家修士,身怀近战玄功,又有猫主子配合,若是让我使出所有手段,未必……” 幽幽一声叹息。 “你不会真以为这无忧居主人只有武将三兄弟这一套皮影吧!” “你不知道,我可是进入过无忧居的,内部不但机关重重,房梁之上更是阴影频现,不时传出男女老幼等等怪声。” “江湖流传,皮影匠的拿手皮影不会超过十影操演的十指之数。但若那房梁上的阴影都是暗藏的皮影,恐怕这无忧居主人拥有的皮影数量至少也要破百了!” …… 说到这,一众猫奴儿脸上尽是一言难尽,如今回想,犹带余悸。 上百件皮影! 方开山目中骇然,整个人更是哑巴了。 若是那每一件皮影都和这武将三兄弟拥有同等实力,上百个一起围上来,那可就… 后果不堪设想,方开山打了个冷战,这才后怕起来。 …… “让你见笑了!”见御猫司的闹剧终于平息,玄猫校尉这才面色稍缓。 “这就是御猫司的客卿猫印!你只要接下此物,就是我御猫司的正式客卿了!” 却见玄猫校尉似是早已准备好了一般,将一只锦盒递了过来,打开一看,其中正摆放着一只狸猫衔尾状的金色小印,灵性逼人。 庄克接过点了点头,却是话不多说,转身就走。 玄猫校尉站在原地,顿时愕然,“人妖秘方换取的秘宝,你不要了吗?” 一声冷淡的回答, “我只要一件方寸物即可,你御猫司选好了就派人送来吧!无忧居在哪里,你是知道的!” 话说得随意,语气更是随意。 庄克似是在这御猫司一刻也不愿多待了。 玄猫校尉顿时苦笑。 御猫司的灵猫宝库珍藏无数,天下各种稀有秘藏,应有尽有,不知道有多少人垂涎而不可得。 没想到庄克此人却如此嫌弃,看来他对被迫加入御猫司真的怨念好深。 哎,都说六扇门中好修行! 我御猫司镇守洛京,权柄极大,难道还委屈了他? 玄猫校尉一时深深怀疑起来,却没发现背对着他的庄克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的弧度,却匆匆一现,仿若错觉。 凛冬节气,一阵桃花暖香飘过,一袭青衣也随他而去了。 玄猫校尉这才回过神来,“我怎么忘了这桩事?这才是今天的重中之重!” “阿青姑娘!”只见他伸手拦住阿青,诚意满满邀请道:“不知你是否有意正式加入我御猫司。 猫奴儿虽一向不收外人,但你是天生剑心通明的纯粹剑修。 所以经统领批准,特此破例,只要你答应下来,就会成为正式的猫奴儿,还能自选一只伴生猫主子!” 喵呜…… 此言一出,一众猫主子都竖起了耳朵,上前喵叫不停,争先恐后地献殷勤。 错爱了! 猫奴儿们在旁纷纷咬着指甲,满脸纠结,心中不禁惶恐,只觉自己的猫主子要离自己而去了。 “嗯?”阿青停顿了一下,奇怪地看了这玄猫校尉一眼,却没有回答,反而求助似地朝着庄克望来。 庄克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 人比人,还真是气死人。 我这个邪魔外道一力降服了三大人妖,还要重重考验,才混了个不入体制内的御猫司客卿。 而阿青什么也不做,却是一眼就被看重,甚至破例招揽为猫奴儿! 只因为她是剑修,天下名门正道吗? 但看着阿青望来的求助眼神,庄克却只是微微摇头,任她自己做主。 因为,他永远也不会干涉阿青的选择。 “我要猫又有什么用?和我抢吃的吗?”阿青点了点头,嫌弃地看着一众猫主子,双手捂住口袋,很是戒备。。 庄克一听,无声笑了。 猫主子们一听浑身毛发炸开,随后就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来,叫声哀怨得像是一只只被主人抛弃的小野猫。 一旁猫奴儿们连忙心疼地将它们抱在怀里好生抚摸安慰,嘴角却是高高翘起,笑开了花。 又被拒绝了? 玄猫校尉只感觉无忧居二人的心思真是异于常人,不禁又劝。 “你不再考虑考虑吗?要知道我御猫司……” 但话还没说完! 只见阿青微微一笑,一手抚摸在桃花枝上,微微而笑。 “你知道吗?一柄剑是没有第二个主人的!” 说罢,她转身朝着庄克走去,“走吧,我们回家!” 庄克点了点头,并无多少意外。 因为他知道,阿青永远也不会让他失望。 御猫司大门打开,二人并肩走了出去,渐渐消失在从外照进来的光芒之中。 玄猫校尉眯眼看了良久,这才自嘲一笑,“真是可惜了!” 猫奴儿们在后对视无言,一时间也猜不透自己这位头儿到底在可惜什么。 他们望向那二人离去的身影神色也颇为复杂,又是幸运又是惊愕。 幸运的是,阿青终究没有答应成为猫奴儿,他们的的猫主子是保住了。 惊愕的是,这世上竟有这么一对人,对加入御猫司如此不屑一顾。 “剑修与三教正统之外,独开一道,地位尊贵。她为什么不选我们御猫司,愿意跟着一个邪魔外道?”有猫奴儿万分不解。 “据说剑修走得是至真至纯之道,心思剔透,方能剑心通明,最能识别人心本相!”怀抱胭脂红宝的丰腴女子轻声道,隐有所指。 “不可能的!若这是真的,岂不是说……”娃娃脸猫奴儿满是荒谬地笑着。 他自觉好笑,但四周却是沉默一片,无人回应。 娃娃脸猫奴儿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一声幽幽的叹息在旁接住了他未说完的话。 “他的心比我们都干净!” 玄猫校尉叹息一声,身形没入御猫司内堂,不见了踪迹。 只留下一众猫奴儿面面相觑。 于是…… 空气彻底安静了下来。 第四十九章 你要老婆不要 噗! 面直接从口中喷了出来,少年庄克原本一袭从头到脚的黑衣,阴沉冷漠,生人勿进,现在却是全身面条和油渍,形象毁于一旦,颇为狼狈。 纵使他江湖人称千面郎君,号称有百种身份,千般面孔,真假难知,最善于伪装情绪,此刻也被这泥猴儿少女一句“要老婆不要”给弄得人设崩坏。 “小姑娘家的,胡说什么,你又懂个什么老公、老婆?”他狠狠瞪了这口无遮拦的泥猴儿少女一眼,言语恼怒又尴尬。 “我怎么不懂?”泥猴儿少女一听却不乐意了,昂起头来得意洋洋道,“我可聪明了。 下山的时候,白猿爷爷和我说过,山下红尘俗世,是一个大染缸,复杂不堪。 但若能遇到一个让你吃好喝好,却没有任何歹念的人,就铁了心跟着他就没错了。 而在山下,能让女孩子跟着男孩子唯一的方法,就是嫁给他当老婆! 所以,庄克,你要老婆不要? ” 泥猴儿少女的逻辑是如此强大,少年庄克一时无言以对。 “你路学歪了,小姑娘!”他面色古怪,语气更是无奈,“你要的只是一个长期饭票,不是老公!” “这两者有区别吗?”泥猴儿少女却是一副你别骗我的神情,“若不是夫妻,有那个男人会愿意白白当长期饭票?男人又不是傻!” 你说得好有道理! 庄克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泥猴儿少女一副你骗不到我的神情,眸子频频朝着锅里煮沸的面条望去。 庄克生怕这泥猴儿少女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他连忙没好气地又盛了一碗油泼面递了过去,堵住了对方的嘴巴。 一碗、两碗、三碗…… 海碗很大,泥猴儿少女埋头其中,刚一到手,就见盛得满满的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了下去。 少年庄克看得心惊,这泥猴儿少女小小的身躯是怎么长的,竟有这么大的肚量!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貌似有意无意地问道,“你刚才那些怪话都是你那所谓的白猿爷爷教你的吗?白猿也可以说话?” “谁说白猿爷爷不能说话了!”泥猴儿少女埋头海碗之中,含糊不清道,认为这是一件再为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但白猿爷爷可以说话,鸟儿、树儿、虫儿…都能说话。只是它们不用嘴,用的是这里!” 泥猴儿少女用手指了指心口,很是欢喜地道。 “它们可聪明了,每次和它们说话,它们总是会告诉我许许多多世间的奇妙之事!” 说到这,她似是想到了与那群小伙伴的快乐时光,眉飞色舞起来。 但紧接着泥猴儿少女的心情就犹如六月的天,前一刻还阳光明媚,下一刻就变得晴转乌云,很是丧气。 “可是我下山之后,将这些说给别人听,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 “我告诉你哦,有件事我可没和任何人说过!”似是想起了什么,少女眸子沮丧一散而空,又变得如同星星一般晶晶亮起来,拉长了语气很是神秘,悄悄道出一个之前从未透露过的秘密。 “不仅花鸟鱼虫,天地万物可以说话。其实,你知道吗? 每个人的心也都是会说话的。 有的人表面上看上去道貌岸然,像是正人君子,其实内心可脏了,说得话更是难听,嫉妒、贬低、诋毁…心思阴毒,坑蒙拐骗,弄各种阴谋诡计,恨不得把所有比自己好的人都打落谷底!” 说到这些伪君子,泥猴儿少女一脸地嫌弃。 “而有的人就真实多了。 相由心生,这些人表面凶恶也就罢了,内心更是如同野兽恶鬼一般,恨不得吃人。 对付这种恶人、凶人、坏人,本姑娘可是一点不会客气的。 虽然说白猿爷爷说剑修不能对凡人出剑,但本姑娘却可以将他家吃光、喝光! 以前山里的野兽们欺负那些可爱的小动物时,我就是这么做的! ” 说到了自己的种种得意之作,泥猴儿少女眼睛开心地眯了起来,宛若两道月牙。 随后她看向庄克的眼神就变得更是空灵了,眼帘仿若一面无瑕的明镜,映照出了人心本相。 少年庄克整个人都被看得极为不自然起来,本能想要躲开那双纯净的目光。 就听泥猴儿少女很是欢喜地道。 “尽管这山下红尘是个大染缸,污垢重重,但也有许多美好之物,美好之事,美好之人。 人心如万花筒,变化万千。 泥泞深渊,人心狠毒,却往往也会长出一株暖树,向阳花开。 有的人表面上看上去阴冷狠毒,心却很干净,就像是山间的风一样,带给人无尽的清新。 而庄克的心更是如此,是风是露亦是雨。 风温柔、露滋润、雨洗礼…… 哪怕经历了无数的人间不堪,依稀还是当初那个少年。 山下比山上复杂得多,尽管有种种不堪,但因为世上还存有这种种美好。 所以,本姑娘我啊…… 最喜欢这人间了! ” 说到这,泥猴儿少女重重点了点头,无比认同自己的这番心声,眸子眯起,月牙弯弯。 此时少女的脸虽然仍是灰尘扑扑,但这样纯粹的神情却又比世上任何人的脸都要干净了。 就连少年庄克似也受到感染,阴冷面具下的嘴角不自觉勾起弧度。 “剑心通明吗?心灵玲珑,聆听万物之音!” 少年庄克不禁心想。 都说剑修心思至真至纯,才能极心与剑,一往无前。 但江湖上种种关于剑修的传说,都不足以形容他眼前见到的这泥猴儿少女。 不是剑技的绝世无双,而是心境的纯粹剔透。 只能说,泥猴儿少女不愧是一个天生的剑修,剑心通明,仿佛世间任何污垢都不足以在这颗玲珑剔透的心灵上沾上半点灰尘。 看来这人间果然不是一无是处呢? 想到此处,少年庄克目光低垂,幽幽的眸子冷若深潭,极致的暗浮现出了一点亮光,像是洁白月光照入了眼帘,种下一颗干净的种子,渐渐发芽。 他整个人似乎陷入了一种久违而新鲜的情绪中,不是欣喜若狂的喜悦,而是一种平淡如水的安心。 直到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映入他的瞳中,才将他飘忽天外的情绪拉回了人间。 少年庄克本能后仰,却发现不知何时,泥猴儿少女的面孔离他如此之近,就这么贴着脸怔怔看着她,而口鼻间吐出的气息都吹在脸上痒痒的。 “哎呀!我说了这么多,你竟然一句也没有反驳。你是这世上第一个相信我的人!”泥猴儿少女震惊于一个无比巨大的发现,双手绞着衣角,笑嘻嘻又道, “按照山下的话本所说,难道你就是我等待已久的真命天子吗?所以… 庄克,你要老婆不要!” 少年庄克顿时捂住额头,很是头疼。 说了这么多话,兜了这么大圈子,话题竟又被这泥猴儿少女神奇地饶了回去。 “庄克,你要老婆不要!” 声如魔音灌耳。 下一刻。 “不要!!!” 夜雨荒废的山神庙中,响起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惊叫。 密林中无数鸟儿躲在老巢里躲雨,也被惊得羽毛炸开,一下子跳了出来,惊慌逃命,簌簌簌声不绝,撞断树枝无数。 山神庙内,泥猴儿少女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整个人蔫了,呆呆地看着篝火,口中更是一个劲地念叨着。 “完了,完了!没有老公,就没有长期饭票!以后还到哪里去吃这么好吃的油泼面!” “什么老公?你为什么还是分不清老公和饭票的区别?”少年庄克在旁很是没好气道,“原来这一切都是油泼面惹得祸!” 但见泥猴儿少女垂头丧气的模样,少年庄克似是无意道,“老公是不可能当老公的。但是…本邪魔千面郎君,倒是不介意暂时给你当一段时间免费的饭票!” “啊咧!”泥猴儿少女豁然抬头,怔怔看着眼前这个消瘦少年,眸子睁大,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却见少年庄克撇过脸去,抬头望天,似乎刚才这番话根本不是他说出来的。 但泥猴儿少女作为剑修,感应何其敏锐,怎么会听错。 于是…… 她一下子从地上窜了起来,化作一抹残影直朝那单薄身影扑去。 “少来!”一阵惊呼。 少年庄克慌忙用手按住了泥猴儿少女的额头,让身形娇小的她手脚乱舞,一个劲地原地打转。 男女授受不亲。 这泥猴儿少女一派天真,不知男女之防。 但少年庄克何等样人? 岂能让她得逞! 哼…… 图谋不成,泥猴儿少女气得在原地张牙舞爪,却不见少年庄克脸上的阴冷面具早已无声融化,眼角弯弯,嘴角翘起。 浑身身上的阴冷和血腥都无声地散去,一如当初那个清清白白来到此世的少年。 雨夜,有风来,篝火摇晃,将他们二人的影子照到墙壁上,渐渐重合到了一处。 …… 随后的日子。 少年庄克的身后,就这么多了一个小拖油瓶,说也说不走,甩也甩不掉。 他的足迹飘忽不定,没有什么固定的方向和线路,似是在刻意躲避什么。 山岭、破巷、废城…处处都留下了他的身影,行色匆匆,十分隐秘。 但每到空暇时,稍稍轻松下来的少年庄克也会就地烹饪,做出种种奇妙的美食,安慰一下自己过于紧绷的心弦,却将那小拖油瓶给乐坏了。 …… “好吃,这叫花鸡太好吃了!” 山顶崖洞里,幽深寂静,有声回荡而出。 扒开篝火的余烬,将厚实的泥壳敲碎,荷叶里就露出香喷喷的香嫩鸡肉。 泥猴儿少女双手并用,吃得满嘴流油,嘴上更是戏精道。 “呜呜呜!可惜饭票只是暂时的,以后去哪吃这么好吃的叫花鸡! 那么…… 庄克,你要老婆不要!” “叫花鸡都堵不住的嘴!”少年庄克没好气道。 泥猴儿少女还想再说。 一个大大的大腿就塞入了她的嘴里,将她接下要要说的话都憋入口中,含糊不清起来。 …… 噗噗噗…… 外面下着雨,破庙内却是热气蒸腾。 野兔肉、山菇、藕片…小盆子内盛放着各种新鲜的食材,锅底早已煮沸。 泥猴儿少女下筷如飞,捞起来的食材又热又香,烫得她龇牙咧嘴,却舍不得停下。 “火锅什么的,我最喜欢吃了! 庄克,你忍心一个自由孤苦伶仃的女孩从此再也吃不上这美食吗? 所以,你要老婆不要!” 泥猴儿少女重聊话题,一个劲地想要将临时饭票坐实为长期饭票。 庄克瞥过去一眼,却是答也不答,一个劲地动筷子捞着食材,埋头大吃特吃。 眼看火锅就要这么被掏空了,泥猴儿少女大为心疼,“你等等!这火锅,我还没吃上几口呢?” 她也连忙下筷,与少年庄克你争我抢起来。 只见她深得剑法快准狠三要,出筷必中,每每夹起各种美味食材,吃的不亦乐乎。 却没发现,少年庄克早已停下筷子,默默看着泥猴儿少女埋头与美食较上劲了,暗暗吁出一口气,嘴角带着自嘲,却又不知在笑些什么。 …… “这是什么?烤全羊!吃的好饱,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羊。庄克,你要老婆不要!” “不要!” …… 泥猴儿少女似是被少年庄克做出的种种美食给彻底收买了,打定了心思,要将这临时饭票坐实成永久饭票。 甚至到了后来,少年庄克就却连睡觉时都有魔音在耳旁回荡。 “庄克,你要老婆不要!” 梦中泥猴儿少女面孔出现在眼前,笑嘻嘻一个劲地问着。 突然! 少女面孔变化,口鼻眼耳眉等五官如同融化了一般,变成一张没有脸的面孔,嘴巴所在的位置皮肤颤动,发出幽幽的声音。 “嘻嘻,千面郎君,我找到你了!” “不!” 深夜寂静,少年庄克大喝一声,惊醒过来,额头冒着冷汗,脸上却尽是狰狞。 一旁怀中抱着桃花枝靠在墙角的泥猴儿少女也被惊醒,懵懵懂懂地看了过来。 “庄克,你这是怎么了?” “快走!”少年庄克却是不答,转头怒喝过去。 从没想到这庄克有朝一日会对自己怒吼,泥猴儿少女一下子被吓住了,眸子睁大,满是不知所措。 “你这个饭桶,还不走?你真以为我千面郎君愿意给你当饭票啊!我是无聊甩你玩呢?”此时少年庄克连连冷笑,言语更是恶劣。 “这怎么可能?我是不会看错的!”泥猴儿少女不敢相信! “你这个傻丫头,却不知我的名号是千面郎君。 千人千面,心思诡变。你以为你看到的心灵本相就是我的真面目? 天真!枉你为剑修,却被我一个邪魔外道给利用,就是为了威慑我之大敌。 现在,我已经安全了!还要你何用?” 少年庄克话语极尽刻薄,说得那泥猴儿少女一无是处,她眸子含泪,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呵!你不走,那我就走!再跟着我,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说罢,虽是深夜,少年庄克却背着厚重的影戏箱径直没入黑暗中,不见了踪影,只抛下泥猴儿少女呆呆站在原处。 …… 嗖! 夜晚的山林阴影重重,安静得渗人。 一道阴影一划而过,仿若鬼魅。 “哎吆!没想到江湖上传闻的邪魔外道千面郎君竟还是个有情郎!临死也不愿拖累自己的小情人吗?” 突听,黑暗中响起一声娇滴滴地轻笑。 就见一个身量极高的身影突兀出现,早已拦在了前方。 月光照在这不速之客的脸上,这是一张无比妩媚的脸,额头一点朱砂,眉目带俏,嘴唇猩红,一瞥一笑之间,眼神无比勾人。 但这张漂亮脸蛋下的身躯却是无比骇人,肌肉虬结,透出浓浓的凶悍煞气。 整个人看上去无比怪异,像是一个凶狠莽汉被换上了一个绝世美人的头颅。 “你是谁?”少年双手暗暗放于背后,早已缠满了银线。 “你问奴家是谁?可奴家自己也不知道呢?”只听那魁梧妖女娇滴滴地一声轻笑。 “要想知道我的来历,恐怕只有问我原本那个主人了! 可惜的是,如今这世上再也没有谁也记不得他了!” 妖女一手轻轻放在下巴下,轻轻一掀,就露出一张无比痛苦的男人面孔。 这是怎样的一张怪脸? 一半女子媚笑,一半男子痛吼。 如此地不自然,像是蒙上了一层画皮,整张脸都是假的! 亦或者说这妖女…… 根本就没长脸! 第四十六章 三年搭台,唱一出戏 “无面邪教的妖女!” 月光之下,魁梧妖女面带假脸,如此鲜明的特征,庄克哪里还不明白这不速之客的真实身份。 大敌在前,他这些日子躲避大敌的惊悚感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双手默默缩于袖中,嘴上却是冷笑。 “我果然所料不错!无面人就是夺舍了主人的皮影妖!” “错了!”无面妖女却是摇头。 “皮影妖是无面人,而无面人却不是皮影妖。 凡丧失命格之人,都有可能成为无面人。 就比如说你,哪怕没有被自己的皮影妖夺舍,也是能成为无面人的!” 她娇滴滴笑道,口中话语更是邪异。 “你这是何意?”庄克一瞬间面孔阴沉了下来,某种他自身无人知晓的隐秘似是被揭穿了,身体为之紧绷。 “你也是改命之人,何必问我?你自己清楚的!”无面妖女媚笑连连。 “按理说,以你这种三弊五缺的面相,原本应该在四五岁时候就夭折了。 却不知哪位大能出手,帮你逆天改命!作为换命之人,注定路途坎坷,为世所不容,却反而是炼化无面人秘方的天生人选。 怎么样?千面郎君,要不要投靠我们无面邪教。 要知道皮影匠和无面人本就是同一大道之下,两条岔路,是孪生兄弟。 你只要再进一步,服下我教内独门秘药,就能完美转换道路为无面人第八品。 ” 无面妖女笑意盈盈,口中吐露出无人得知的隐秘,不见杀机,更是殷勤地奉上了一分邀请。 “哦!竟有这等事?”庄克一听也似来了兴趣。 本来是道敌,此时峰回路转,有了不起争斗的可能,他身体为之放松,轻笑道:“且容我想象!” “庄小兄弟可不要耍花招哦!奴家可是知道你千面郎君称号的。”无面妖女笑容很是魅惑,但配上她那双比男人大腿还粗的双臂,大肌霸似的魁梧身躯,令人不禁作呕。 少年庄克却是毫无异样,似乎真的被无面妖女抛出的诱惑给打动了,低头陷入沉思中,身体松懈,不做防备。 此时那无面妖女眸子闪过异光,却不见什么动作,身形没入阴影中悄无声息靠近。 叮! 突然她身形微顿,就见脚下不知何时被一条银线重重缠绕住,坚韧如琴弦,绷紧脆响。 “抓到你了!” 一双阴狠如饿狼似的眼睛抬了起来,狠厉残忍,哪有之前的半点懈怠。 少年庄克十指早已缠满银丝,猛然一拉,随后就见…… 嗤嗤嗤! 无数银线破空而下,一瞬间就将无面妖女重重缠绕住。 一丝丝银线从虚空中显现,密密麻麻,交错成网,弥漫在密林之内,不险境,处处机关。 少年庄克如同蜘蛛一般盘踞其中,无面妖女赫然成了莽莽撞撞跌入他险境中的猎物,只能任由宰割了。 “庄克,你这是做什么?”无面妖女不见慌张,很是惊讶,“我无面邪教好心招揽,你却恩将……” 噗! 不等她话说完,却见庄克单手狠狠一攥,银丝猛然勒紧,让无面妖女所有的话都说不出来。 本就是大道之敌,不死不休,费什么话? 之前说那么几句,不过是为拖延时间多做准备而已。 现在杀手已成,庄克一句话都欠奉,下手无情! 咯吱咯吱! 于是便见…银丝坚韧,庞大的力道瞬间将无面妖女压成了肉泥。 不对! 少年庄克眼睛一缩,顿觉不对,慌忙后退。 “千面郎君,你好狠的心,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既然你选择与我们无面邪教作对,那一切后果可都是你自找的!” 就听一声怪笑从背后传来,满空都是破碎的人皮洒落而下。 人在哪? 少年庄克眸子第一时间循声盯去,就见远处最高的大树顶端立着一个细长如竹竿的身影,遮住了月光,洒下一盘阴影,随后一跃而下。 嗤嗤嗤! 少年庄克十指交错,牵动丝线连连破空,密集如网,纤细锋利,切割一切,树木为之粉碎。 无面妖女身在空中,魁梧身材诡异地变成了竹竿细长,如同落叶一般毫无重量,飘飞不止,更似是没有骨头一般肆意折叠,每每从银线交错的狭小缝隙中穿过。 她身体无比轻盈,陡然脚尖在银丝上轻轻一点,竟是在其上四平八稳地行走起来,连连跳跃,无比从容。 天罗地网! 庄克一手下压,一手托举,双掌狠狠合上。 一上一下两张大网罩住四方,无处可逃,狠狠兜住一切。 无面妖女早已换了一张婴儿般稚嫩的面孔,笑吟吟地看着,一点也不慌。 咔咔咔! 她周身咔咔抽动,细长的身躯竟整个人塌陷下去,化作肉球大小,从大网还没完全合拢的缝隙中钻了出去。 “缩骨术!你是马戏师,不,准确说,你这张脸皮的修行派系是马戏师!”庄克眸子一缩,立刻就看清了无面妖女这张脸皮的能力。 “你知道了又如何?皮影匠三大术之操弦对我已然无用,该接下来你这个千面郎君又该怎么应对呢?”无面妖女娇笑连连,身为夺舍主人的皮影妖她对皮影匠的能力自然不陌生,早早就做了针对。 丝线密集,网络重重,连只飞鸟都难以逃过。 她偌大一个人影行走其上,却如闲庭散步,旋转、跳跃、甚至闭上了眼。 嗤! 下一刻,她身子一闪,凭空来到少年庄克近前,手臂凭空伸长三丈有余,直朝庄克脖颈狠狠掐去。 “皮影附身之术!” 少年庄克沉喝一声,吱哑一声,背后影戏箱机关声大作。 一个长衫儒士的身影从中跃出,如同衣服一般套在他的身上。 等他抬起头来,面孔已然大变,赫然一副宁公子的面孔,却不见其儒雅,眸子冷得没有半点情绪,像是套上了一层人皮的怪物,是他却又不是他,无比渗人。 宁公子模样的少年庄克随后低喝一声,“列子御风而行!” 于是他大袖鼓荡,整个人已然飘飞出去,躲过了那长臂的隔空擒拿。 “哪里走?”无面妖女娇笑一声,脚在地上轻轻一塔,整个人竟没有重量一般,跃起十丈之高,蹦跳着急速追来。 人身沉重,没有皮影轻灵,哪怕借助宁公子御风而行的能力,也腾空不过三丈之高。 无面妖女带上马戏师的脸皮,眨眼就跳到了身前。 庄克布下重重丝线成网,对她来说如同无物。 但庄克更是一点正面应战的意思也没有。 马戏师身若无骨,不受人体关节的限制,能做出重重匪夷所思之动作,近战搏杀,堪称一绝。 宁公子皮影读书人的能力远战有余,近战不足。 哪怕桃园三结义皮影也胜算不大。 一对一不行吗? 那就…… 他陡然神色一动,哗! 他背后影戏箱再次打开,就见无数红衣身影从飞鸟一般从中飘飞而出。 “郎君,我们终于合为一体了!” 一声夙愿得偿的娇笑,就见一袭红衣扑到了庄克怀中。 随后庄克不见,原地只见一个大红衣裳的英气女子,巧目盼兮,眼神妩媚,匆匆一瞥,就身影没入一众红衣中不见。 那一个个妩媚女人个个身形如同鬼魅,来回穿梭,香风阵阵中,匕首一闪,杀机淋淋。 无面妖女站在原地,只见四周都是美女蛇,每一个都风姿卓越,各有千秋。 哪怕她本就是女人,也分辨不出真假,顿时捂嘴娇滴滴道。 “好一个千面郎君!斗法无节操,连扮作女人都如此惟妙惟肖,就连奴家也自愧不如呢?” 她笑吟吟道,想要刺激少年庄克出现。 可少年庄克两世为人,在此世被视为邪魔外道,怎会在意这些凡俗之见。 变身、女装,世人称之伤风败俗,对他千面郎君说却只是常规操作而已。 有笑声回应。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无面妖女一时沉默了,更是心中暗恼。 千面郎君讥讽之意,分明是笑她枉为女人,却分辨不出男女之别。 此时那一个个红衣女子却是下手狠厉,匕首若隐若现,纷纷刺杀而来,触到就伤。 无面妖女佩戴马戏师脸皮,纵然身若无骨,灵巧无比,在重重围攻之下,也渐渐动作见绌,不时有衣衫被划伤,血滴飘飞。 但从始至终,她都没找到少年庄克的真身所在。 “郎君果然是我辈中人,男扮女装,令我自惭形秽。 我越发笃定你该入我无面邪教了!” 无面妖女不见恼怒,反而一声轻笑,手在脸上又是一抹,五官全无,随后肉团拱起,又凭空生出了一张新的面孔。 这一次却是一个面孔青黑没有半点血色的阴鸷老头,浑身冰冷,没有半点人气。 “小的们,出来吧!”老头非人,口中发出的却是无面妖女之声,手猛然洒落,朱砂黄纸洋洋洒洒,如纸钱一般洒落,没入地面中消失不见。 咔擦、咔擦…… 地壳耸动,就见一个个青面獠牙的僵尸头贴黄符破土而出。 叮叮叮! 无面妖女所变化之阴森老头手中黑铃摇荡不止,声音刺耳嘈杂,乱人心魄,就见一个个僵尸双目充血,凶狠扑上。 妩媚女子们顿时惊呼不止,纷纷四散。 僵尸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匕首捅在其上,毫无作用,反而手爪狠厉,沾满尸毒,撕扯过来。 红衣女子一沾染,就浑身冒出黑烟,化作皮影溃散,不时从空中陨落。 “赶尸人脸皮!” 庄克面沉如水,不见情绪,心中却早已是沉落谷底。 一张脸皮,一种能力。 无面人的能力太过实在诡异,难以预测。 在没探清对方底牌之前,他只能见招拆招了。 少年庄克手一划。 呼啦! 宁公子的身影再次从空中落下,降临在他身上,只听有朗朗之声传下。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 读书声朗朗,浩然正气,炽烈如阳,挥洒而下。 啊啊啊…… 僵尸们明明已经是死物,却在正气之下,发出无比痛苦地吼声,冒出阵阵黑烟,化为一滩烂泥。 儒家正气,最为破邪,是一切邪魔的克星。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宁公子对付马戏师不行,却恰恰针对赶尸人。 “好一个浩然正气!奴家也好想有一个读书人的脸皮啊! 可惜上次那个书呆子的脸皮被那个家伙给取走了!” 无面妖女舔了舔猩红的嘴唇,很是垂涎,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忌惮无比。 但她手下动作丝毫不满,五官消失之后,又瞬间长出一张清秀的少年面孔,面带病色,口中有声。 “纵横十九道内,是人间战场!” 清秀少年手捧黑白子,凌空落下。 就见棋子落地成兵,就有浩浩荡荡而下,组成军队。 “杀呀!” 庄克手一挥,也有皮影小人,草头军队杀入其中。 一时双军交错,战场厮杀! …… 无人无面,一张脸皮,一种能力,变脸魔幻,诡异多端。 而少年庄克也无愧千面郎君之名,皮影附身,脸变身亦变。 无面妖女,女变男! 千面郎君,男变女。 对方如同男女错换了一般,不分雌雄,难辨真假。 “好一个皮影诡变之法,无愧千面郎君之名! 可若同样是皮影匠,你又该怎么应对呢? 要知道我那早已无人知晓的主人可曾也是一方天才皮影匠,不然也培养不出奴家这个无面皮影妖呢? ” 却听那无面妖女娇笑连连,无比得意,五官不知何时已然变成了刚开始那张痛苦男子的面孔,此时却是毫无表情,阴沉渗人,一副与庄克相似的气质。 嗡嗡嗡! 琴弦绷响。 无面皮影匠十指缠绕黑线,一指一线,十个形态各异的背影从深夜阴影中走出,遥遥围住了庄克四周。 十影操演! “以皮影匠与我对战!”庄克陡然诡异大笑起来,一双眸子残忍,更是前所未有的狂热,“这是你最大的错误!” 咔! 他背后影戏箱打开,就见有无数皮影小人从中一跃而出,倒挂在空中丝网上,一时间上天入地,到处都是,随后纷纷杀入场中。 武将三兄弟剑影、刀落、矛击…寒光迸射,尽是杀机。 宁公子读书声朗朗,浩然正气挥洒,破尽一切邪祟。 妩媚女子们身穿一袭红衣,卷头重来,匕首刺杀。 …… 更有男、女、老、幼各种身影组成偌大阵势,浩浩荡荡,百鬼夜行。 无面皮影匠十个皮影各个凶悍,喷火、射箭、结冰…但落入庄克皮影大军之中,顿时被各个分散,各个击破,打成碎片,再也组建不起来了。 屠杀! 彻彻底底的一场屠杀! 无面妖女手中黑线绷断,恢复原样,早已是一脸铁青。 “好一个千面郎君?我无面邪教猎杀那么多皮影匠,却无一人能在皮影诡道胜过你! 这一点,我无面妖女,愿承认你为最强! ” 第四十七章 我在人间扮诡谲 呲溜、呲溜…… 一大早,庄克是在油泼面的辛辣香气中醒来的。 阿青捧着海碗蹲在院子走廊上,埋头其中,嗦得不亦乐乎,身旁的空碗早就堆得如同小山。 小小的身体,大大的肚量,正是无忧居的第二大荒唐。 庄克却早已是见怪不怪,会心而笑,披着衣服出了卧室。 “咦?” 昨夜好长的一段梦境,往事种种,一一浮现。 庄克现在仍有恍若隔世之感。 但稍稍静下心来,他立刻惊咦一声,只觉自身虽然表面看上去毫无变化,但内在已然大变。 之前本质混乱的灵性一直被苦苦压制在体内,一旦放任其暴走,就是修士道化失控之时。 但一夜之间,如隔天地。 庄克赫然发现体内的灵性似是被驯化大半了,变得颇为平和,如静水流淌。 灵性来自于秘方。 而秘方本是身外之物,以蕴含各种天地本源的奇物炼制而成,与人体合而为一,天然有着不谐之处。 所谓修行,说起来玄之又玄,但本质不过是以通过特定的修行方法,以修士自身意志磨灭灵性混乱本质,从而与精气神合一的过程。 虽是简简单单一句话,但秘方灵性如坝中洪水,一旦宣泄,顿时坝毁人亡,其中凶险,实不足为外人道。 一夜之间,何以发生如此惊天巨变? 庄克自己一时也是迷糊的,但沉下心来一想自己这些日子到底做过什么? 他心中灵光一闪。 三年搭台,只为唱一出戏。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出戏唱得太好了吗? 对,一定是这样! 一瞬间,庄克的眸子亮了起来。 要知道,每个修行流派都有独特的修行方式,完全迥异。 道教师法自然,儒家天人合一,佛门莫向外求,各有各的修行方法,是驯服自身灵性最正统的方式。 而皮影匠的修行方式,则为:人戏合一! 以人间为舞台,皮影为角,上演种种惊奇,从而收割众生情绪添补皮影油彩,从而契合皮影扮演之道,驯服灵性。 庄克为了利用大虞朝廷的力量对抗无面邪教,足足演了三年的戏,才终于洗掉邪魔外道这一恶劣名声,成功混入御猫司内。 一旦有了这官身,大虞国运无形的庇护,可令无数推演之法受到龙气干扰,再也不灵了。 如此一来,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披上了这层官皮的庄克,自身安危就就得到了先天的保障。 御猫司之内,各个都是身怀灵性的修士。 而庄克的这出“欲擒故纵”的好戏效果出人意料的好。 那玄猫校尉显然真的以为庄克虽为旁门左道,却以无忧居解人危难,改邪归正,动了“驱虎吞狼”的心思,却不料这根本是一出“引狼入室”! 戏里戏外,真真假假,谁是观众,谁是角儿,到底又有谁能说清楚呢? 无形中,这正契合皮影之道。 三年扮演,一朝登台,于是便见…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一夜之间,庄克体内混乱之灵性就被驯服大半。 要知道,他之前可是刚刚炼化皮影匠秘方。 此时庄克冥冥中升起一种修士独有之感应,他只差临门一脚就能迈入九品第一小境,知境了。 知境,取儒家知微之真谛,见微而知著,一旦迈过,修士不再受灵性混乱特性的限制,才真正的可以大展拳脚。 只要灵性足够,理论上就能无限的开发自身手段。 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话。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庄克背靠椅背,嘴角带笑。 作为一个皮影匠修士真的不易,看来日后,还要再接再厉,继续磨练演技了。 而要想演戏,就必须先有舞台! 接下来的舞台又在哪里呢? 庄克眉头一蹙,随后就松了下来,却先是笑了。 舞台,不就在眼前吗? 御猫司驱虎吞狼,想要无忧居坐镇西城,处理人间诡谲,从而分担御猫司本部的压力。 但他庄克又不傻,怎会白白给人当枪使! 若那人间诡谲上不得台面,庄克自然是不会客气,黑吃黑什么的,他简直太会了! 还顺便可以积累功勋,有朝一日,换取那必然存在于御猫司秘库的八品戏中人秘方。 但若那人间诡谲无比恐怖,庄克也不会头铁地撞上去。 御猫司以为他皮影惊奇,却不知道庄克这个皮影匠真正厉害的却是…演戏。 真戏假做,假戏真做,不过在他一心之间而已。 等等…… 庄克突然脑中灵光一现。 既然是演戏,我何不自己也扮演人间诡谲呢? 皮影匠三大核心能力第三之“扮演”,人戏合一的幕后状态,难以窥探。 庄克天生就是扮演诡秘的材料。 如此一来,他借此与诡秘势力碰撞,不但可以不暴露身份,甚至还能顺便收集诡谲灵性,从而制造出种种诡谲传说! 到时候庄克若再以无忧居主人的身份与自己扮演的诡谲传说演一出戏,将其顺利解决,岂不是更能证明无忧居主人的分量? 御猫司功勋到时候岂不是任他予取予求,这才真正是…空手套白狼! 想到此处,庄克表情已经无比古怪起来。 这莫非就是…挟诡自重?! 我本想以无忧居主人的身份与各位相处,不装了,我摊牌了! 人,鬼、神、魔……都是我! 我在人间扮诡谲! 自编、自导、自演,这就是…皮影匠的自我修养! 庄克此时脑海豁然开朗,再无半点疑虑。 诡谲传说吗? 我该扮演哪一种呢? 无数前世记载的种种诡谲在眼前划过,最后定在了一个破旧幽深的书房画面上,上有牌匾,名为…“聊斋”! …… 是夜! 长宁坊内一片幽静,唯有尽头的无忧居内隐隐有红烛之光。 “开始吧!” 突兀地,屋内响起一声轻笑。 “敢不听主上之命!”一阵尖锐的笑声。 庄克端坐于桌案前,只见其上站立着一个个奇形怪状的皮影小鬼,青面獠牙、头顶双脚、肚如葫芦…各个奇形怪状,完全没个人样。 一日之间,手做百鬼。 噗噗噗! 皮影小鬼们如下饺子一般从桌案边缘跳下,无声钻入地面中,朝着四面八方而去,伴随着阵阵沙哑怪笑声,在长宁坊内回荡,平增无穷恐怖气氛。 各家各户皆有牙齿大颤之声。 银丝连着小鬼,随着它们向四面八方延伸。 若有人目能透视,从天上看,就能发现一张无形的大网以无忧居为中心,朝四周扩散出去,所到之处,将一切都无形笼罩其中。 庄克坐于桌案前,手捏线头,就有种种画面和声音以皮影小鬼的视野传递回来。 他如同蜘蛛盘踞,处处都是眼目。 “你们是我的眼!” 只听庄克一声轻笑,随后双手放于虚空,于丝网上弹奏。 于是,这一夜! 洛京西城,人间聊斋,处处诡谲,耳中人、瞳人语、宅妖…… 第四十八章 人间怪诞,聊斋志异 “成了!再进一步,我谭逸就能成为传说中的修士了!” “什么功名利禄,百年之后,不过一抔黄土,岂能看在我的眼中?” “长生不老!我欲成仙!” …… 静室之中,香气袅袅,如烟如雾,弥漫着一种缥缈清净的气息, 其中却隐隐有声传出,压抑地低笑,无比的疯狂。 紫草蒲团上,头戴儒巾的谭逸盘坐其上,正在全心全意地吐纳呼吸。 神情狂热扭曲,哪里有半点儒生的风雅淡然。 每一次呼吸,深深地吐息,他都一脸享受之色,如痴如醉,仿佛自身在经历某种脱胎化骨的神奇蜕变,飘飘欲仙,快要飞升离开这人间了。 谭逸却没发现一缕缕白色的气息从他额头飘出,渐渐面孔枯瘦,失去了血色。 他面前墙壁上赫然摆放着一副仙气缥缈的图卷。 江水滚滚,只见一头戴斗笠的隐士垂钓岸边,只见背影,不见其面。 四周是青山重重,云雾缭绕,天地广阔,却只此一人,越发衬托得其超脱世外,不临凡尘。 一旁有六个俊逸题字,“观此图,得长生!” 一缕缕白气如归鸟入林一般飘了过去。 却见那画卷上的临江仙人陡然转过头来,却是怎样一副冷漠的脸,看似在笑,目光却冷得没有一点人类情绪。 当看到那袅袅生气飘来,它立刻瞳孔中冒出绿油油的光芒,垂涎欲滴,先是猛地一吸,小口品尝,最后依然变成大口大口狼吞虎咽起来。 “呵呵呵……” 谭逸喉咙间发出无意识的呻吟,身体如同挂在竹竿上的死鱼不停抽动着,面孔苍白,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脸上却尽是享受。 又是半日的吐纳。 谭逸缓缓收功,只觉得神清气爽,身体都轻盈了许多,虽然浑身无力,但这应该是辟谷所知,现在还是肉体凡胎,等到日后飞升成仙,就能摆脱这不中用的人体限制了。 本就单薄的衣衫贴在他身上,清晰地凸显出肋骨,面孔枯瘦如骷髅,但谭逸却洋洋得意,自觉功力大进,离成仙更进一步。 是夜! 他手枕脑袋,以蜇龙功的姿势侧卧在床上。 为了成仙,他日日夜夜苦修不止,真是毫不荒废。 迷迷糊糊间,突听有小人似的哭声在耳旁响起,仿若苍蝇叫一般。 “二弟,三弟,我等就命不久矣!” “两位哥哥,舍不得你们啊!” “地府三百年苦熬,好不容易转世成人,没想到这谭逸如此不知死活,害得我们兄弟也陪他亡命于此!” …… 我不知死活? 于睡梦中,谭逸一下子惊醒过来,这一睁眼,却发现那声音早已消失了。 他惊疑不定之后,连忙又重新闭上眼,屏住呼吸。 意识昏昏沉沉时,又听到了那小人声音。 这不是虚假! 聆听幽冥之音,难道我真的快修仙有成了? 谭逸心中升起无尽的喜悦,但当他仔细听清那小人所说,一颗心脏就紧紧揪了起来。 “大哥,这谭逸也真是傻!一心求仙,却不知已然中了上了那长生图的诅咒了!” “不错!我们三个是他精气神所化,看我们现在都成了模样?原主整个人都快要被那诡图给吸干了!” “可怜了我们三人,搭上这么一个原主!” …… 谭逸正在惊疑不定时,突然觉得耳朵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有东西爬了出来。 他慢慢地睁开眼偷看,连忙捂住嘴才没惊呼出声。 却见眼前是三个三寸多的小小人儿,穿着赤、青、紫三种衣服,却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一个个枯瘦如柴,如同骷髅,奄奄一息。 三个小人对视一眼,青、紫二色的小人立刻捶地哭泣起来。 “死了!我们要死了。” “天杀的谭逸!” …… 青、紫二色的小人哭得极惨,眼角流血,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却听赤色小人怒喝道,“不要哭了!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听说这洛京西城有个奇人,居住在无忧居内,最能解人疑难,保人安危无忧。 要是原主能找到他,我们还有生还的机会!” “不可能的!这谭逸修仙成魔,哪里知道自己已经是冢中枯骨。修仙不成,快要成鬼了!” “长生是诅咒!我们完蛋了!” 青、紫两个小人,已然彻底失望,又是哭天喊地之声。 “啊!”谭逸深夜从梦中惊醒过来,满头都是冷汗。 无限地惶恐从心头浮起,他匆匆下了床,来到案台前。 似是察觉到谭逸的靠近,长生图上的临江仙背对着人的嘴角浮现出一一丝诡异笑容。 又有人的生气可以食用了! 不料,谭逸却看都不敢看他,眼神躲躲闪闪,如避妖鬼。 他颤颤巍巍取出一面铜镜,放到自己面前,先是惊叫一声,随后就是泪如雨下。 一张枯瘦如骷髅的脸浮现在眼前。 曾几何时,他谭逸科举中第,考中秀才,何等意气风发? 如今,竟成为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气血溃败,危在旦夕。 一时间,他看向长生图的眼神,早已是一脸恐惧。 “长生是诅咒,长生是诅咒……” 长生成仙的幻想彻底破灭,谭逸惊恐无比地喊着,陡然他惊醒过来。 “我还有救!我要去找无忧居主人。” 说罢,明明天没亮,他就惊恐地跑了出去,声嘶力竭地吼着,“无忧居,谁能告诉我无忧居在哪?” 第二天一大早,四周街坊起来就看一个骷髅状的书生逢人就问“无忧居在哪”,吓了人一跳。 勉强才从衣衫上,看出这正是整日宅在家中苦求修仙之道的谭逸秀才,却不知何时变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一时间众人都说他疯了。 但谭逸一心寻找那小人口中的无忧居,头也不回地去得远了。 屋中香烟渐渐涣散。 人体阳气没吸到,却被那视为饵料的谭逸甩在一旁,那画中临江仙非人的神情变得十分错愕起来。 正当他它面孔扭曲,凶恶如鬼时,下一刻就表情一僵,只剩恐惧。 却见不知何时,那赤、青、紫三色小人站在它面前,嘴角咧开,哪里有半点哭泣悲伤的模样。 脸上的油彩生动,皮影小鬼们眸子绿油油的,尽是贪婪。 …… “美人们,大爷我好想你!” “快让大爷,我来抱抱!” “来,香一个!” …… 夜晚,一个身形单薄的年轻人躺在床上,陷入沉睡中,却并不安稳。 他脸上带着阴邪猥琐笑容,被窝里的身体更是不停耸动着。 一抹抹粉红气息从口鼻间喷出,似是受到无穷吸引一般,飘到他枕头下面的一卷书册上。 封面上呈现一个妙龄女子,身披薄薄的红纱,一手抚胸,一手抚臀,高高翘起,隐见曼妙身姿,极尽香艳,其上赫然有三个字,“金鳞物!” 随着粉红气息吸入,封面女子眸光波动,似是活了过来,娇笑不止,隐隐有声传出。 “方成小郎君,你来嘛,一起来玩啊!” “啊…”突听一阵发泄似的狂吼,单薄年轻人浑身一阵颤抖,陡然醒了过来,满头大汗,却已尽是满足。 半夜而醒,他再无睡意,只见其意犹未尽地要从枕头下摸出那金鳞物,仔仔细细地翻看起来,不一会就发出阵阵“嘿嘿”笑声,一只手放于被窝中,不知又做起了什么勾当。 “咦?”方成第十次看到书中绝妙处,正在期待下文时。 突然他眼睛十分不舒服,竟是视线也为之模糊起来,眼球上像是生出了一层薄膜,眼泪不止地簌簌流下来。 突听,左边眼睛中有如小蝇的声音,说:“黑如漆,真难受死了。” 右边眼睛又有应声:“可以一同出去游玩一会儿,出出这口闷气。” 方成立刻觉得两鼻孔中有东西在蠕蠕动弹,特别地痒,好像有东西从鼻孔里面爬出来。 他定眼一看,竟是连个豆子大小的小人,身穿黑白二色,竟是手牵着手优哉游哉地出门去了,也不知去了何方。 过了一段时间,又返回来,黑白二色小人又从鼻孔进到眼眶里,好像蜜蜂和蚂蚁回窝一样。 随后它们在眼眶中又对话起来。 左眼白色小人说:“好长时间没能看看园中的亭台了,那满园秋菊快要枯死了。” 右眼黑色小人也笑着应道,“是啊!菊花好美,可惜了!” 方成缓缓放下书册,再没了看书的性质。 他平时可是最喜欢菊花了,园中种植了许多金菊,每到秋季,一片金红,煞是夺目。 可是自从在淘到这金鳞物之后,他就沉迷其中,再也没有看过自己最喜欢的菊院,连满园金菊谢了都不知道。。 此时又听两个小人无比遗憾道:“最后一眼金菊也没看到。以后眼睛瞎了,我们再也出不来了!” “都该这方成,年纪轻轻,净看些不三不四的东西,不但弄得眼睛要瞎,更是体虚无比,以后要断子绝孙!” “什么?” 方成顿时大惊。 它们住在我的眼中,眼睛瞎了,说得不就是我吗? 他慌忙爬起身来,对着镜子一看,果然发现眼球上生出了一层薄膜,正在急速变大,刚开始还是个白点,渐渐像铜钱那么大了。 而镜中的样貌更是可怕,血色枯败,一看就体虚到了极致。 “我才二十出头啊!身子就这么虚,眼睛就要瞎了,以后该怎么办?”方成控制不住地惊吼起来。 他此时心中悔恨得要死。 都说看邪祟的东西,眼睛会长针眼。 看了这金鳞物之后,他不但眼睛长出小人,要彻底瞎了,以后还要断子绝孙! “都是你害的!”方成惊怒地要将眼前这小黄书彻底撕碎。 却没想到这看似薄薄的层次,却无比坚韧,以他被掏空的身子,根本扯不动一页。 唯有那封面的香艳女郎仍是笑容妩媚,笑声如在耳边,往日勾魂,现在方成却只觉得尽是嘲弄。 他恼怒地将小黄书扔了出去,随后就趴在床上哭泣起来。 “瞎了,我眼睛要瞎了,以后再也看不到这花花世界了!” “祖先啊!是子孙不孝,我方家从此以后要绝后了!” “我的子孙啊!是祖先对不住你,你们以后再也没法来到这世间了!” …… 他一遍一遍哭喊着,到最后依然是语无伦次。 却不料此时那左眼中小人又开口了。 “难道我们真就无药可救了吗?” “机会倒还是有一个!” 方成连忙收声,捂住嘴巴,生怕漏过小人口中一个字。 只听右眼小人又道,“小黄书诡异,令人成瘾。我们的原主方成只是一个凡人,摆脱不了它的诱惑。 听说这洛京西城附近有一奇人,人称无忧居主人,最能解决人间诡诞! 若是能寻到他的机会,方成还有一线生机。” 左眼小人一听,也惊呼出声。 “原来是他!不错,唯有这无忧居主人才能解此为难!可惜方成并不知道!” “不,我知道!”方成惊叫一声,也不顾虚弱无比的身躯,翻身而起,一下子将那小黄书甩得远远的,随后就冲了出去。 小黄书啪嗒跌在角落里,香艳美人的笑容渐渐停滞,变得无比哀怨起来。 “郎君,别走啊!” “美人,我们没走!”却听两声怪笑。 就见两道小小的身影站在了它面前,嘴角咧开,尽是诡异。 封面美女眸子尽是惊恐,她眼前不是那黑白二色的小人又是谁? “嘿嘿嘿……” 一阵坏笑之声。 黑白二色的小人如恶狼扑了上去。 “不…不要!”封面美人正要尖叫,嘴巴就已经被堵住,变成了呜咽之声,细不可闻了。 …… 天色已晚,路上无行人。 门外寒风阵阵,李策所在大门外的角落里,浑身发抖。 明明就在自家门外,他却一步都不想迈进去。 他实在是有苦难言。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家里就经常出现各种妖异。 一次,他在自己厅上看到一条肉红色的长板凳,皮肤非常细润。 他因为以前没有见过这东西,还以为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就走近摸了摸。 没想到,这不摸不要紧,这一摸,肉板凳竟像是被挠了痒痒一般,咯吱咯吱发出笑声,一下子活了。 板凳活了! 他吓了一条,连忙拔腿逃开。 却见那肉板凳整个弯曲,如血肉一般柔软,在家里蹦跶起来,四腿迈动像是在走路,随后渐渐地隐入墙壁中去了。 这还没有完! 随后他又见墙壁上竖着一根白色细长的木杖,非常光滑干净,没注意地随手一碰。 那木杖软绵绵地倒下,像蛇一样弯曲地钻向了墙内。 窗子像是无形的怪口发出笑声,瓷瓶摇摇晃晃翻滚像是个大肚汉,桌子长了腿一般……一天换一个位置。 如此种种,怪诞现象,家里各种东西都活了过来一般。 家宅有妖! 李策吓得魂不守舍,每每找人诉苦,却没人相信,反而将他当疯子。 他有口难言,渐渐有家不敢回了。 但洛京居,大不易。 没回家,他又能去哪呢? 门外的寒风实在太冷了,冻得他身体发僵。 他终于忍不住,颤颤巍巍地开了家门。 只是踏入屋中的一瞬间,李策顿时身体又是抖了一个机灵。 却见卧室之内竟陆续不绝有声传出,像是在吵架一样。 他偷偷从门缝望了过去,瞳孔瞬间放大。 却见卧室的桌椅柜子此刻似乎都长了一张嘴巴,像是人的五官,全部都在说话。 它们全都成精了。 李策心跳不停,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桌子不满地说:“李策那小子怎么还不回来!都没人陪我们玩了!” 柜子骂道:“他被你们吓得都不敢回来了!我说你们也该收敛点!” 椅子在旁符合,“可不是吗?要是把他吓得狠了,李策请来了无忧居主人,我们都得完蛋!” 一个个瓷瓶儿顿时圆口大叫起来。 “谁说不是呢?” “我们不要见无忧居主人!” “那是个凶人!” …… 这世上竟有人能收服这些妖怪! 无忧居主人吗? 李策眸中尽是狂喜,只感觉到原本灰暗的人生重新迎来光明。 找到他,我一定要找到那无忧居主人! 这可怕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了! 我再也不想和妖怪住在一间屋子里了。 …… 求生的渴望之下,李策不顾外面的寒风,又冲入了夜色之中,再也不见,丢下自己的家宅空空荡荡,再无人气。 他没发现自己卧室的梳妆镜中突兀地冒出了两只眼睛,一眨一眨迸射幽深的光芒,照耀之处,各种死物纷纷扭动,如同活了过来。 但这是他之前所看的一张长怪诞面孔却是无声滑落,化作一个个皮影小鬼,咧嘴而笑。 “嘻嘻嘻…桀桀桀…嘎嘎嘎……” 怪诞之声,回荡在屋内,平添了诸多恐怖气氛。 怪镜双目大放光芒,却见一个个皮影前赴后继扑上,最后它无力挣扎,被彻底覆盖,再也没了半点光亮。 …… 耳中人、瞳中语、宅妖…… 是夜! 类似却又各有不同的怪诞一幕,在洛城各个地方上演。 有人家中常年粮食被盗,却总抓不到小偷。 这一夜却听老鼠唱戏,人模人样拍打着鼓板,蒙着假面具,在诉说一个名为“无忧居”的诡异传说。 此为:鼠戏。 随后…美人首、造畜、狐妻,一夜之间,处处诡谲,无不在人间上演聊斋志异般的怪诞传说。 而无忧居的名号更是无声地扩散起来。 第二天一道早,不知何时,一向孤僻无人问津的长宁坊外就聚集了诸多眼睛密布血丝的外来人。 “无忧居在哪里?”他们见人就问,声音无比迫切。 当得到无忧居街坊一言难尽的回答时,他们立刻面带狂喜,一窝蜂地冲入坊内最深处。 随后就见尽头赫然有以小楼独立,出现在他们眼前。 上有三个字,“无忧居”! 第四十九章 人生如戏,皆在戏中 “开门,快开门!无忧居里有人吗?在下谭逸,特来拜访!” “无忧居主人在家吗?小子方成有要事相托!” “李策来访,恳请主人一见!” …… 无忧居做事,一向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别说人了,平时门口连只鸟都见不到。 这一天一大早,无忧居门外却是拥拥嚷嚷,到最后已然争吵了起来。 “你让开,我先来的!” “家宅有妖,我急着求无忧居主人救命!” “我眼都快瞎了。你看看这双眼的白内障,你忍心欺负我一个残疾人?” “别吵了!我都快死了…咳咳咳……” …… 争吵争吵着就变了味,开始比惨起来,一个比一个怪诞。 长宁坊的邻居街坊们看到这人间奇诡的一幕,面面相觑,平时最喜欢热闹的他们这一次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这群人实在太怪了,瘦如骷髅的书生,双目长茧的青年,蓬头垢面的男子……没一个是正常人,从他们口中吐出的怪诞更是令人心惊,超乎人的想象。 但从他们一个个惊恐无比的表情,是如此真实,却一点不觉得他们说的是假的。 一时间,长宁坊的街坊们都是浑身发寒,四散而开,躲这群瘟神躲得越远越好。 而此时无忧居内,庄克却是端坐在桌案上,默观这一幕,眸中有光,微微点头。 看来这处“人间聊斋”这出戏没有演砸。 此世,是个人与牛鬼蛇神共存的的世界,几乎无时无刻不有诡谲发生,只是凡人感应迟钝,往往遇而不能见,从而视之为虚妄。 洛京之大,本就是汇聚天下珍惜之物,或多或少,都有各种灵性诡物,遗落人间,诞生种种看似吓人的诡谲。 而庄克的皮影自然可以轻松解决。 灵性诡物,颠倒人心,往往令人为之痴迷,恋恋不忘。 只是若这些诡物突然消失,那些痴人不明因果,闹腾起来,不知道在民间会引起多大的惊动,这就失去了演戏细无声的真谛了。 唯有让他们自己乖乖送上,才是最佳途径。 所以庄克来了一手“将戏就戏”,将他们这些人所遭遇的诡谲,加以聊斋化演绎。 演绎,不是欺骗! 而是一种手法演绎,让他们更直观地明白自己的处境。 事实上,灵物诡谲,非是凡人可以享受。 若是没有庄克提醒,这其中大部分人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如今这些人纷纷来无忧居求救,更是无形中传播了无忧居的名声。 至于昨晚演戏中的刻意,这本身何尝不是一种戏呢? 演习中无忧居之名的传播,很容易想到这些诡谲是他庄克所为,但这正是庄克的戏中戏,本身就是给窥探无忧居的有心人看的。 各方修士,消息灵通,肯定有对诡谲皮影匠了解之人,尤其是御猫司对皮影匠的演戏炼假之路绝不陌生。 而庄克导演这么一处在凡人眼里惊恐,但在修士眼中破绽明显的诡戏,就是要告诉对方一个假象! 那就是庄克这个皮影匠虽然皮影诡谲,但在演戏上却并不擅长,唯有这样狼才能披上羊皮。 同时,他刚刚成为御猫司客卿,也需要这些明面上可以看到的方式也展现自己的手段,体现自身的价值,如此一来,才有从御猫司中换出“戏中人”秘方的机会。 猜测到那些有心人见到今日这出戏的种种反应,庄克嘴角微微带笑。 你以为你看见的就是你看见的? 你说我演戏假,这何尝不也是一处戏呢? 人生本就是一场戏,戏中有戏,戏中藏戏,谁是观众,谁是角儿,谁又能说清楚呢? 演戏不反转,还能是皮影匠吗? 而现在门外,第一批观众已经到了,人满为患。 曾经的他旁门左道,来到洛京这藏龙卧虎之地,需要韬光养晦。 但现在披上了一层官皮,就可以大张旗鼓一点了。 接下来这出戏更要演好了! 演戏成真,就是皮影匠炼假成真的修行。 舞台难得,每一出戏,都是一个提升自己的宝贵机会,不能错过。 想到这,庄克环视房梁一圈,低声而笑。 “各位,准备登台!” 一声落下,顿时四面皆有响应。 “妾身们等准备多时了。庄郎,你终于舍得捧我们成角儿了!妾身们还以为要一辈子倒挂梁上蒙尘呢?”妩媚女子们喜极而泣。 “不想成角儿的皮影不是好皮影!这次,该我们大战身手了!”有一众戏班子早就迫不及待了。 “三年梁上无人问,一朝登台天下知!”宁公子抚掌而笑。 …… 庄克手勾一缕银丝,就见哗哗哗,就见一块块影幕轰然拉下。 无忧居内格局大变,影戏场再次开门迎客! 大门轰然拉开,露出门外那一张张惊奇有忐忑的面孔。 一声轻笑传出。 “来者即是客,各位请进!” 一直紧闭的无忧居大门在眼前拉开,众人早就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冲入其中。 刚踏入一步,光线错乱,顿时有时空颠倒之感, 小小一件无忧居,一块块影幕拉下,切割出各个独立的空间,迷宫重重,仿若自成一方世界,视线所及,不知何等广大。 红烛照亮,投照在影幕之上,人物纷纷登场,一块影幕就是一个世界,演绎着种种人间离奇,众生悲喜,如梦如幻! 轰的一声! 身后大门关闭,他们却恍然不知,痴迷眼前画面,如痴如醉。 众人一同入场,此时却早已被无形分离开来,各自处于一个戏中空间。 “洛京新开影戏场,堂明灯烛照兴亡。 各位看官,请入场! ” 伴随着戏虐笑声,随后各方戏台皆是紧锣密鼓之声,好戏开演了。 众人只看了一眼,立刻被勾起了执念欲望,沉迷其中。 …… “黄粱梦,未觉枕,几经秋。 与君邂逅,相逐飞步碧山头。 举酒一觞今古,叹息英雄骨冷,清泪不能收。 鹦鹉更谁赋,遗恨满芳州。” 一声书生清唱,缓缓登台,风姿卓绝,如谪临尘,一瞬间就抓住了谭逸的目光,再也挪不开了。 人间苦,一心求长生。 这种缥缈无痕的仙风道骨,似乎随时可以脱离凡尘而去,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他虽然科举中第,有秀才功名,不纳税,不服役,是他人眼中一等一的人上人。 但谁能知道人生皆苦,功名利禄,百年后不过一赔黄土而已。 正是因为对死的恐惧,他才会如此执着于求仙,从而中了那长生图的诅咒,沦为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修仙不成,反成鬼! 谭逸一时悲从心来,情绪共鸣之下,他就带入了戏台那卢生一角中。 吕翁取枕,他也入了卢生梦境,经历那百味人生,时而狂喜,时而震惊,时而悲痛…… 科举考进士,脱去平民衣,一路官位高升…… 贼寇来犯,一马当先,打破戎虏,拓展疆土九百里…… 皇帝赏识,一朝入京为宰相,执掌天下权,却因党争而获罪…… 苦熬五年,一朝平反,重为国公,再登天子堂,子孙皆富贵…… …… 人生是一场大梦,无限精彩在其中。 谭逸沉浸其中,心生无边狂喜,建功立业,尽展人生抱负,最后连长生之梦也抛之脑后了。 直到最后大幕落下,剧中吕翁对卢生说:“人生所经历的辉煌,不过如此啊。” 卢生惆怅良久,谢道:“恩宠屈辱的人生,困窘通达的命运,获得和丧失的道理,死亡和生命的情理,全知道了。这是先生你遏止我的欲念啊,我哪能不接受教诲啊!” 而此时剧外,谭逸已然跪地拜倒。 “多谢无忧居主人指点迷津!我终于悟了。 未曾入世,何谈出世? 我凡根未净,却修仙成魔,才引来如此大难! ” 说到这,他已然是泪如雨下,面容上尽是大彻大悟神情。 这出戏,名为《黄粱梦》! ……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唱词入木三分,怎一个露骨了得。 一个翩翩公子登场,风流倜傥,眼神邪魅,如同放了电一般,引得女子心花怒放,尖叫连连。 正是西门大关人是也! 方成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刻被抓住了眼球。 只觉得西门大官人之生平,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人生。 吴月娘、李娇儿、卓丢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各种美人齐齐登台,与西门大官人上演出种种香艳故事,足以让男人心思浮动,恨不得上场取而代之。 方成站在台下,也是面孔涨红,气息粗重,目光中尽是狂热。 人都说,梅兰竹菊,各有所爱! 各种美人一一划过,西门大关人可真是色中饿鬼,照单全收,艳福无边。 却不料强取豪夺,造下诸多罪孽,最终引来报应。 偌大西门巨贾之家,最后却家业破碎,人死情消,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方成站在原地,早已是一头冷汗,最后他面容尽是彻悟。 “万恶淫为首,色是刮骨刀。日后,我当秉持正念,修身养性,再不敢胡作非为了!” …… 相似的一幕此时正在各个戏台上纷纷上演。 有人喜爱收集珍惜古董,却舍不得花费家中之财,坑蒙拐骗,最后看到了一出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戏剧结局。 …… 有人吝啬成劈,无奸不商,哪怕粮食发霉喂了老鼠也不愿降价,看到的就是葛朗台的悲惨人生。 …… 人生悲喜,各有不同,众人情绪起伏,面孔悲、喜、怒、哀…不一而足。 此时庄克端坐于幕后,静观这一幕,精心体会着自身灵性的变化。 演戏效果展现,众生震撼反馈。 无形中契合了某种深邃的道韵,他体内的灵性之海也泛起了波澜,渐渐沉淀,变得越发透彻,如同一汪静水,清澈如镜,再也不复之前的混乱。 影戏场中观众的每一点反馈,都带动他灵性的变化,一点一点蜕变,直到最终幕。 影幕重新收拢,众人仍是沉浸戏中,无法自拔。 一时场上各人表情不一,彻悟、后悔、惊喜…却同样的震撼。 “咦?”直过了许久,才终于有人从回过神来,环视四周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场中,其他人凭空冒了出来,自己也还是刚进门的那个位置,似乎从头到尾都没动过一般。 众人面面相觑,各自表情不同。 他们心中不禁推测出一个无比惊骇的真相。 难道他们每个人看到的不是一出戏! 不然为何各人心境差距为何如此之大! 他们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 因为他们清楚,自己看的是何等好戏,每一幕都是精彩绝伦,从所未闻。 能原创一出,已是才华横溢。 但观这无忧居内,竟同时上演数十出。 而且最妙的是,这每一出戏都与他们每个人的劫难息息相关。 这不是巧合! 临时创作? 这无忧居主人是创造的神吗? 众人一时惊骇得说不话来,心中更隐隐升起觉悟。 戏能解忧,娱乐以教。 这就是无忧居名字的来源吗? 果不其然! 又是一声淡然之声响起。 “现在你们明白了吗?” “无忧居主人!”众人惊呼出声,目光不停寻找。 无忧居内有格局,从外看小小的一栋小楼,却内有乾坤,隔间重重,无比深邃,让人根本摸不清此间主人的位置。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尔等来意,我已知晓。 你们遭受种种诡谲,都有各自因果在其中。 如今你们竟然已经彻悟,就望以后好自为之。 此符赠与尔等,自可保你们无忧!” 不等众人说出请求,那无忧居主人似乎早已未卜先知了一般,笑着道出了众人的心思。 一声落下,随后就见一道道银丝从无忧居高高的房梁上垂下,上面系着一个个折叠而成的符箓,上面写着:“祥瑞御免,万事无忧!” 众人将信将疑接过,只看了一眼,立刻惊喜交加。 字体不凡,符箓上更有渺渺茫茫之莫名气息,哪怕他们的肉眼凡胎也看之不凡。 这符箓的纸质更是稀奇,光滑没有一点缝隙,如同玉皮,带着天生的凉意。 奇物奇宝,就这么给我们了? 他们不敢置信,正欲追问。 却听一声淡漠之声。 “所有命运的馈赠,都在无形中标注好了价码!” 无忧居大门轰然打开,外面的阳光照进昏暗的室内,已是送客之意。 第五十章 民间诡物尽入吾彀中 “祥瑞御免,万事无忧!” 无忧居的大门打开,众人走了出来,到现在还有点晕晕乎乎。 看一看天色,日头初升,最多不过一个钟头,但他们在那无忧居内却经历了一场完整的戏中人生。 时间切换的错愕之下,他们各个都有恍若隔世之感,只觉得眼前的世界是如此的清晰而又陌生,一时难以出戏。 唯有他们手中捧着的“万事无忧符”是如此地真实。 说来也是可笑。 他们费尽功夫才找到了这无忧居所在,却从头到尾连无忧居主人的一面都没见到。 虽然戏中梦境,让他们早就认定这无忧居主人绝对是个深藏不露的奇人。 但这小小一枚万事无忧符真的能对自身所面临的的诡境起作用吗? 他们难免心虚,各个忧心忡忡地走了。 却不知这一幕,早已被无忧居的庄克看在眼中。 这处民间显圣,人间聊斋的好戏演得快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收官了。 虽然这出戏在行家眼里看来,过于直白刻意。 但庄克为修行者,本就没多少兴致在一群凡夫俗子面前,摆弄什么神通。 此举只不过是以一个过得去的理由,收集民间诡物而已,从而从中选出合适的皮影材料,同时本身也是一种演戏,向御猫司邀功的同时,对自己的演戏手法进行伪装。 真正的诡戏还是要在修行者面前展示。 他们灵性惊人,情绪的反馈能带来更多的助益。 这不,三年搭台一出戏在御猫司众人面前,一朝登天,就见灵性驯服大半,离“知境”只差一步。 而现在召集众人进入影戏场,灵性虽也有明显反馈,但只是量的累积,并无多少质变。 但量变足够,才能引起质变。 作为皮影匠的职业修养,庄克作为一个完美主义者,可不会糟蹋任何一场戏的。 行百步者半九十! 眼前这场戏虽然成功大半,但这收官要没做好,之前做的再好也是白费。 这最后一步,才是重中之重! 于是,庄克于案桌前,手指缠丝,捻住线头,双目微闭,如蜘蛛盘踞,手指如触足,感受着那各个皮影节点反馈而来的每一点异动。 …… 离开的时候满心惶恐,回去的时候忐忑而又欢喜。 一进家门,他们就小心关好大门,将“万事无忧符”放到卧室最显眼的位置,寸步不离,但一整个白天都没有反应。 他们昨晚本就没休息好,到最后竟一个个熬不住看得睡着了。 直到深夜,异变发生了。 …… “太好了,太好了!” “宿主看来命不该绝,竟然请回了无忧居主人的符箓!我们有救了。” “长生诅咒终于可以破解了!” …… 谭逸于睡梦中觉得耳朵又响起了阵阵小人之声,本能惊醒过来。 他正欲起身,突然醒悟过来,连忙继续装睡,却偷偷眼睛开了一条缝隙。 随后他果然觉得耳朵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却见赤、青、紫的三色小人儿又爬了出来,仍是枯瘦如柴,如同骷髅。 但此时它们脸上却再无绝望之色,反而尽是求生的渴望,一个个迫不及待地钻入了“万事无忧符”中。 只见那符箓像是一个袋子,将它们装入其中,鼓动不止,三股勃勃生气从中溢散出来,仿若一个胎盘,让三个小人回到母胎中重新孕育。 “我的生气又回来了!” “力量,我感受到了力量!” “我的身体恢复了!” …… 很快其中就传出三色小人地欢呼声,充满了新生的喜悦。 哗! 片刻钟后,万事无忧符猛然一吐,三色小人重新显形,却赫然大变模样。 它们浑身血肉充盈,面色红润,再不复之前奄奄一息的枯瘦模样,目光射出精光,身上破旧衣衫,更是化成了连身铠甲。 “打死这个害人精!” “什么是长生图,分明是害人图!” “打它!” 三色小人气冲冲地涌上,想要报仇雪恨。 似乎察觉到危机,长生图中那临江仙猛然转过头来。 谭逸本能一声惊叫,却又慌忙捂住嘴巴,眼中早已尽是惊恐。 只见这之前在他眼中仙风道骨的身影,却长着一张五官如黑洞的鬼脸,恐怖凶恶。 他暗暗庆幸,辛苦天不亡他,有自身精气神三才之气化作的小人提醒,才能得到无忧居主人的点化,不然今日非要被这长生图中的恶鬼给吸干阳气不可。 这一愣神的功夫,却见此时三色小人已经跃入画中。 临江仙化作的恶鬼凶狠,利齿獠牙,手爪狠厉,小人儿有铠甲护身,却不管不顾冲上前去,一顿痛殴。 咚咚咚! 拳打脚踢声不绝。 “哼!我们有万事无忧符加持,岂是你恶鬼所能抵抗的?”三色小人得意洋洋,一吐挤压已久的怨气。 很快那临江仙恶鬼就被揍倒在地,鼻青脸肿,再也不能装神弄鬼了! 随后三色小人大仇得报,满是快意地跳了下来。 它们将万事无忧符狠狠镇在长生图上,整张画卷就彻底萎靡下来,再也没了之前的诡异气息。 呼噜、呼噜…… 谭逸这才安下心来,终于压不住反涌而来的困意,打着呼噜睡死了过去,只觉得人生从来没睡得这么香过。 他却没发现,那三色小人此时赫然再次出现,对视无声而笑,随后扛着长生图钻入地中,潜行而去。 …… “妖女,看打!” “吃我一记大棒!” 啪啪啪…… 黑白二色小人不过豆子大小,却觉得两根粗黑硬的大棒对着金鳞物封面上的妖女一通乱打。 妖女手举带刺的长鞭挥打过来,却都被两个小人灵巧躲过,反而自己被打的浑身红肿,不一会就跪地嘤嘤嘤了起来。 方成见状,长吐一口气,就趴在枕头上熬不住困意睡去,这一夜再无绮梦。 黑白二色小人却将用两根大棒夹住金鳞物这本小黄书,扛着万事无忧符,眨眼不见了踪影。 …… “杀呀!” 小小卧室内喊杀声不止。 李策惊悚地看到,夜晚之时,卧室中的梳妆镜竟是冒出了两只眼睛,目光注视之处,桌椅柜等死物仿若活化了一般,长腿了开始异动。 正在他无比惊慌时,他请回来的万事无忧符终于动了,竟从内部冒出无数夜叉小鬼,朝着镜子厮杀过去。 桌椅柜如同护卫一般,守住梳妆镜。 但这些夜叉小鬼凶悍无比,连连跳动,打断椅背、桌腿、柜门…随后就冲入梳妆镜前,一窝蜂而上,打得其镜面破碎,再无怪异了。 家具被毁,李策却是一点不心疼,反而觉得有生以来第一次这家才真正属于自己。 他前所未有地在自己的卧室中安睡起来。 睡梦中,众夜叉小鬼扛着万事无忧府镇住的梳妆镜就此不见了。 …… 第一夜,诡谲丛生,人间聊斋。 第二夜,无忧秘符,收尽妖邪。 相似的一幕,在各处上演。 无忧居内,庄克坐于桌案前,眸子迸射幽光,将这一幕幕都尽收眼底,灵性之海在不停沉淀。 无数皮影小鬼于地下潜行,浩浩荡荡,扛着各类诡物,一一返回,跳上了桌案,乖巧地奉上各异诡物。 无忧居内顿时处处弥漫诡谲阴森气息,光线越发错乱,怪声迭起。 其中却有一声低笑。 “民间诡物尽入吾彀中矣!” 第五十一章 鬼画皮之人成佛 “嘻嘻嘻……” “好多诡物!看来我们又要多出许多伙伴了!” “庄克主人,你发了啊!” …… 桌案上摆放诡物众多,灵性气息散发,相互冲突,无忧居内气氛变得越发诡秘混乱,更是惊动了房梁上的一众皮影怪笑不已。 而庄克早就司空见惯,看着满桌的诡物微微点头。 制作皮影,必须先有灵性材料,才能赋予其诡谲威能,具现出种种特性。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庄克再是有奇思妙想,也不能具有凭空造物这种天地造化的大神通。 而现在这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洛京多诡物,民间多有散落,他早就垂涎不已了,只是之前身份不正,难免束手手脚。 现在披上了御猫司的官皮,手脚就可以放开许多了。 自从炼化皮影匠秘方踏上修行征途之后,庄克就知道以后再也没法像之前一样韬光养晦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修行界的恐怖残酷,远超凡人的想象,不仅是力量的改天换地,更是道争的不可名状。 庄克本就为旁门左道,曝露在大众视野之下,必然遭受种种非议,之后必然坎坷不断。 所幸的是一出“人间聊斋”之戏,让他收尽民间遗落的诡物。 最妙的是,他处于这些诡谲案件的时候,没有收那些当事人一文铜钱,甚至付出了一枚所谓的“万事无忧符”,从而坐实了以诡物为价码的交易。 这样一来,哪怕御猫司事后知道了,对自己收集这么多诡物有所忌讳,却也无可指摘。 可惜的是,这样现成的韭菜以后很难再有了! 不过,庄克转念一想,就笑了起来。 若是消化这么多诡物之后,还要从民间淘宝,那岂不是显得他太无能了? 到时候至少也得是秘方才能满足他了! 庄克稍稍一想,手中银丝挂落,立刻倒垂而下,将一件件诡物吊在空中。 他眸光闪过回忆之色,脑海中浮现出这些诡物的诸多信息。 其中有三件物事最为奇特,为一图、一书、一镜。 先是摊开图卷,其上一片空白,什么也无。 但当庄克目光长久凝视其上时,图卷表面陡然动了,浮现出旋涡状的痕迹如水墨划开,最后竟是呈现出一张张怪诞离奇的皮影脸谱,无声清唱,惟肖惟妙,更有无形缥缈的气息逸散出来,令人意识昏沉,沉迷其上。 一旁更有六个字浮现,“观此图,得皮影”! 庄克顿时笑了。 若要皮影,我自己就可以制作,何须他人给予,更何况你这死物? 是的,此图名为妄想图! 可以具现人心底最大的妄想,从而沉迷其中,不自觉被吸干人体生气,滋养图中深藏的恶念,助它一步一步化形而出。 这不,那谭逸一心求仙,在妄想图中看到的就是长生功法。 妄想图化为长生图,六字也随之变化,“观此图,得长生”。 但天底下可没有这等好事。 若是观此图,就能长生,修士又何必苦苦与诡谲为伍。 这图中长生自然为假长生,谭逸按照此图观想,陷入一种妄境之中,自身精气神亏空几乎殆尽,沦为人不人、鬼不鬼的凄惨模样。 庄克有着预感。 若是吸取人体生气足够多,这妄想图的恶念说不定有一天真的会活过来。 可惜,现在落到了他的手上,此物却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庄克妄想图放到一旁,又拿出另一本薄薄的册子。 封面女郎眼神灵动,摆出种种勾人的姿势,他却视而不见,翻开一看,其中内容果然香艳无比,勾动男人心头痒痒,更有配图女郎,活灵活现。 此书,为小黄书。 万恶淫为首! 男女皆有欲望,一旦观看了此书,就会呈现各自心中的色欲景象,无有例外,从而精血亏空,滋补了那封面上的女鬼。 不过对于此世之人的香艳桥段,在庄克面前却彻底失效了。 毕竟他前世也是阅片无数的人。 这些诱惑在他看来,未免太小儿科了…… 妄想图、小黄书虽然诡异,但这第三件才是真的古怪,古怪得可笑甚至恐怖。 镜,为活物镜! 这只是庄克暂时的称呼,却连他一时也摸不清这怪镜的底细。 他摸索半天后,单手高举镜子,月光透照上去。 光滑的镜面上,竟蹭蹭地两只眼睛,四处打量起来。 咔咔咔…… 镜眼所到之处,屋内的桌椅柜子竟似乎都活了过来,四腿迈开,动作连连。 这一幕看似毫无威力,古怪得十分可笑。 但庄克却是喃喃自语,“捡到宝了!” 诡物特性,不可只看威力,更要追溯其本质。 只因为这些死物可不是被操纵,而是通体材质变软,形成了血肉一般的活化物,才有了动作的能力。 这是一种死物化为活物的能力,特性的本质极高,绝不是那些只能迷惑人心的诡物可比的。 至于桌案上还有其他奇妙诡物,自动吃粮的竹篓、月下自唱的八音盒、永远烧不完的鬼蜡烛……各种怪诞,不一而足。 想要制作皮影,必须先收容诡物特性。 庄克立刻开始动作起来。 “开始吧!” 一声落下,画皮古卷无声浮现,卷面内陷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首先就将观想图一股脑吞入其中。 画卷自开,无形鬼手在细腻人皮上书写,留下一行行隐秘文字,伴随图案出现。 随后其上就见一个宝相庄严的年轻和尚端坐在佛台上,金身有光,大耳垂肩,天生佛像,唯有眼角却是有一滴血泪缓缓滴落。 一段无人知晓的人间惊奇就此展开。 “鬼画皮之人成佛!” …… “智真,你天生慧根。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一心寺的佛子,未来的活佛了。 从此以后,你必须摒弃七情六欲,不得有一丝妄念! ” 佛堂之上,老僧训斥,义正言辞。 “尊听师傅法旨!”大耳垂肩的年轻和尚合十拜倒在地,五体投地地叩首。 却无人发现,他眼角两行泪水早已无声流下。 …… 画面一转,智真佛子身披袈裟,在一心寺中行走。 一路所到之处,众僧纷纷恭敬鞠躬,更有善男信女跪地礼拜。 佛子一张天生佛相的脸微微点头,尽显慈悲之意。 直到出了寺门,他神色慌张地朝四周扫视一圈,当发现无人跟踪时,他才匆匆急行,他直朝后山而去,哪还有半点佛子的从容。 “那天我站在山头上 看着远处的沟里 哎,好像是我的佛哥哥 佛哥哥 ……” 刚翻过后山小峰,就听远远有银铃似的欢快唱歌声。 智真佛子一直低头匆匆行走,面色沉重,此时一听,惊喜抬头。 只见那处山腰上早已俏丽着一个身影,似是等他多时了。 一张桃花似的面容,笑容甜美。 智真佛子一瞬间面色变化万千,久别重逢的欢喜、对未来的忧心忡忡、巫法启齿的难堪…千种愁绪,万般情绪,到口中只化作了歌声回应。 “一对对绵羊并排排走,何时与我的妹儿手牵手。” 牧羊女远远听到,眸子睁大,笑颜如花,喜滋滋地回应。 “蓝蓝的天上飘着云彩,妹儿的心事谁能明媚,哎……” 智真佛子又唱,“站在山上,看着远方。妹儿是我最喜爱的姑娘!” 一唱一和间。 智真佛子和牧羊女越发靠近,最后抱在一起。 短暂寒暄之后,正在欢喜中,突地佛子叹息一声,“妹子,我们以后恐怕不能再见面了!” “为什么?”牧羊女眸子睁大,很是不解地追问道。 “因为我已被寺中选为佛子!未来是要活佛的人,再也不能有七情六欲了!” “可是成了佛,就要丧失人性吗?天底下岂有这种道理?”牧羊女不能接受这样的理由。 “可是寺规为大,我也无法违背啊!” 智真佛子和牧羊女说着说着,早已是双目垂泪,相拥无言。 却不知,却被一双无形的眼睛看在眼中。 一心寺大雄宝殿内,当中佛像脸上莫名地没了笑意,做明王怒目。 …… 大殿巍峨,门窗紧闭,气氛沉重。 有雷鸣大喝落下。 “大胆智真,枉为佛子,却与凡女生出情爱邪念,该当何罪?” “该当何罪!” “该当何罪!” “该当何罪!” …… 一旁各个护法僧人更是做金刚怒喝。 智真佛子凄然一笑。 “我与妹子是情投意合,人之本性,岂有罪恶? 若是如此,活佛不成也罢!” 说罢,他双手合十。 自与妹子情投意合后,他何尝不自知身份,如此境遇,他却是早已心有觉悟,矢志不移。 “大胆!天生活佛为我祖宗基业,不容荒废。 你身为佛子,竟敢犯下色戒恶行,今日我等就彻底断了你的念头,绝了你的 欲根!” 佛堂之上,金钟大吕之声威严赫赫。 “不要!”智真佛子陡然意识到什么,惊慌失声。 “南无阿弥陀佛,大慈大悲无上世尊降世间……” 却见众和尚顿时脸色变了,念诵不止。 香火袅袅之气,衬托得他们面孔庄严,却怪异得没有半点人类情绪,渐渐就和他们背后诸多佛像一模一样了。 “啊……”智真佛子脸上早已尽是绝望。 一缕缕气息从头上冒出,却见是年轻和尚一张狰狞的面孔,封入一件早已准备好的空白图卷中。 随后他面容平静下来,早已是一脸慈祥,笑容如同雕塑,仿若真的成了佛一般。 第二日,一心寺中举行活佛册封大殿,无数善男信女过来膜拜。 老方丈于台上问。 活佛跪倒在下。 老和尚问:“尽形寿,不杀生,汝今能持否?” 智真活佛答:“能持!” 老方丈又问:“尽形寿,不偷盗,汝今能持否?” 智真活佛又答:“能持!” 老方丈第三次反问,目光深黑如墨,一片冷漠。 “尽形寿,不**,汝今能持否?” 智真活佛一瞬间面容浮现出最后一抹挣扎,随后又变得一片平和,低声回答。 “能持!” …… 此时老方丈终于笑了,口诵阿弥陀佛。 “活佛、活佛!”底下僧众和善男信女却早已是一片狂呼。 唯有寺外一个牧羊女早就泣不成声,哀怨深情的眼中泪水盈盈欲滴。 此时年轻的智真活佛站在高台上,俯瞰信徒,冰冷的脸上嘴角也勾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就和背后的佛像一般,面带慈悲,尽是悲悯。 …… “好一个人成佛!这就是所谓的三教正统? 这哪里是活佛,分明是一尊活佛像!” 画皮古卷无声合拢,庄克笑容冷漠。 第五十二章 饿鬼之道,地府雏形 鬼画皮之故事,经历他人生平,见人心之毒,世间离奇,本就是一次洗礼内心之旅。 正因如此,庄克渐渐看穿了世间诸多虚伪,行为举止不同与众,不合俗礼规矩,这也是他被那些伪君子视为邪魔外道的主因之一。 他现在已尽知这妄想图的神异,原来却是藏着一个人造活佛的妄念。 就在这时,画皮古卷上又有混乱气息扩散出来,诡谲莫名。四周的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粘稠而诡异。 耳边响起无数嘈杂的声音,细密、尖锐、狂躁……眼前色彩迷幻起来。 “来了!” 庄克面色一变,陡然低头紧紧盯着画皮古卷。 却见随着他目光注视,最后却现一张古怪的面孔,脸谱如走马观花一般变幻不定,发出阵阵男女老少混杂的怪声,嬉笑不止。 “庄克,我们在找你,你也在找我们吗?” 蛊惑之音,如在耳边。 无面邪教! 庄克一瞬间眸子眯了起来,眸子幽暗深邃,疯狂、仇恨、憎恶…… 但只是一瞬间,他就回过神来,反而笑了。 好一个活佛妄念! 它竟知道自己一直在寻找无面邪教的踪迹,所以具现出无面人来。 但庄克也不傻。 以他现在的实力,如何能与无面邪教对抗? 这活佛妄念幻象虽真,却反而让庄克冷静下来。 活佛妄念成诡,具现人体所想,吞吃人的阳气。 “想要活过来吗?”庄克笑意森然。 那就更不能令你得逞了! 你喜欢具现人所想之物,那我就让人永远不敢靠近你! 你虽幻象重重,但永远也薅不到人的一点阳气。 嗤拉! 庄克猛然撕下画皮,一切怪诞戛然而止。 他坐于案前,又下手如飞起来。 沙沙沙…… 红烛摇曳,映照着一个埋头伏案的身影。 双手飞快,描图刻刀、穿针引线……各种精细工具在十指间一掠而过。 方寸空间,乃皮影天地。 很快一个咧开嘴角的鬼脸很快就出现在他手下。 刚描下最后一笔油彩,皮影油彩大亮,妖异光芒大盛。 这人造的鬼物顿时动作起来。 空气阴冷如坠冰窖,不寒而栗,让人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嘻嘻嘻,一起来玩游戏吧!” 稻草人模样的皮影,舞动着纤细的四肢,疯狂地舞动起来。 稻草人在红烛下的影子疯狂扭曲,衍化出种种怪形状,散发出无尽的可怖气息。 房梁上悬挂如林的皮影顿时惊叫连连。 “好凶!好凶!” “好可怕!这是何等怪物?” “这是什么鬼物?” …… 而庄克却是眸子收敛,对这稻草人恶鬼视而不见,一种奇妙的联系涌上心头。 “皮影之稻草人 特性:摄魂 代价:过于恐怖,心脏猝死。 ……” “去!”庄克手指一勾。 就见有银丝如渡桥,稻草人皮影行走其上,所到之处,房梁之上皮影慌忙退开,空出一大片。 庄克见状,却满意点了点头。 稻草人皮影能因人之妄念,具现其内心最恐惧之物。 桃园三结义,宁公子,花木兰,这些都是日常皮影,可算作自己通常御敌的手段。 而稻草人皮影就是一种奇门皮影了。 因为太吓人了,平时可不能拿出来,恐惧效应扩散起来,不知会引起什么后果。 但一旦用处,就是巨大的杀手锏! 小试牛刀之后,他面前画皮古卷又开。 桌案上诡物众多,今晚还有的忙! 庄克无奈一笑。 哎,有的时候灵性材料多了却也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这倒也算一件幸福的烦恼了。 哗哗哗…… 随后就见画皮古卷翻动不止,无形鬼手书写不停,诡秘文字密布,伴随着图案如画,一一呈现。 “鬼画皮之应声虫!” “鬼画皮之买命钱! “鬼画皮之狐妻!” …… 一个个人间怪诞故事在眼前上演,衍生出各种世间故事离奇。 一个画皮,一个故事,一种诡谲。 可惜的是,并不是每一件画皮都适合制作皮影,只能暂且收容。 即使适合,这些诡物,大多都诡异特殊,只能制作为鬼怪皮影,不能实现庄克心中所想。 天庭构想,应有三大部分,天宫、地府、人庙,从而统管天、地、人三界权柄。 现在人庙还没成形,鬼众倒是收集众多。 “皮影之飞头蛮 特性:飞头杀人 代价:飞头不可控,反咬其主。 ” “皮影之吊死鬼 特性:长舌索命 代价:鬼物凶恶,主敌不分。 ” “皮影之山魈 特性:怪力 代价:山中恶鬼,出之见血。 ” …… 百鬼成型,隐成饿鬼道,地府雏形已显。 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倒是一个意外之喜。 庄克一时也是哭笑不得。 到后来,却只剩下最后两件了。 一为小黄书,二为活物镜。 庄克首先将活物镜放到一边,此物邪性,品级极高。 他冥冥中自有修士灵感,此物或许还不是现在的自己可以摸索的。 若是放出其中诡物特性,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得住。 幸运的是,这东西需要见光才能发挥威能。 于是庄克将其密封在一铁盒里,一丝缝隙都不得见,又以银丝重重束缚,心神感应之下,内部稍有异动,他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最后就只剩下那小黄书了。 “开始吧!” 庄克再次摊开画皮古卷,漩涡将小黄书吞入其中。 画卷自开,无形鬼手再次书写文字,却见一黑袍修士,背有三个大葫芦,正在不断吞噬着黄、绿、黑三种阴邪之气。 “鬼画皮之黄赌毒!” …… “卫镇,这件事你办得稳妥。 你算有点资格了,秘方已备好。 从今日起你就可成为我丐仙门之鬼道修士了!” 密室之内,声音阴森。 却有男子拜倒,大喜道,“卫镇,多谢门主垂青!” “鬼有两道,恶鬼噬魂,鬼神香火!你要选择哪一道?” 那阴森声音又问。 “请问门主,哪一道修行最快?卫镇,恨不得立刻为门中效命!”卫镇表着忠心,目光幽深,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人心狡诈,信仰不稳,香火不继,鬼神之道,虽是正统,但最为难修。 但人有恶根,禀性难移。 恶鬼之道,以人心之毒反补自身,自然是予取予求,功力飞增。” 阴森声音又道。 “那我就选恶鬼之道!”卫镇顿时大喜。 “好!你既有此心,就接秘方吧! 日后你收集人心之毒,带上此物,自然可保那大虞家猫抓不住你丝毫踪迹!” 那神秘人不见其面,只闻其音,却有一跳动鬼心和一人皮面具飘落而下,被卫镇接在手中,早已尽是狂喜。 画面一转。 却见卫镇模样已然大变,一身黑袍,周身散不去的阴冷鬼气。 他背后有三个大葫芦,行走在青楼、赌场、烟馆等处,只见葫芦叩开,黄、绿、黑三种人间阴邪之气,黄气、赌气、毒气…皆备收纳其中,增长其功行。 “大胆鬼修,竟敢祸害人间!” 突听大喝之声,却见无数猫影于画面中浮现。 却见那鬼修卫镇面带诡笑,一摸脸皮,整个人却已大变模样,没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其后他每次出现,每每引来人追踪。 他却总能以脸上人皮面具,从容逃脱,逍遥法外。 …… 画卷最后,却显另一方场景。 卫镇所到之处,袖中有无数诡物垂落,封面香艳的小黄书、森白的白骨骰子、无料自燃的大烟枪…被一个个惊喜的人影捡起,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很快就有黄气、赌气、毒气…升腾而起,如同家家炊火,从四面八方而来,被三个大葫芦全部收入其中。 “三毒之气已满!若能练成五鬼秘方,就是我卫镇突破第八品五鬼术士之时。那时,区区丐仙门又怎么会看在我的眼中?”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只剩下卫镇脸上那张画皮在阴影中变幻阴森,早已不是他本来面目了。 …… 原来这小黄书竟是鬼修收集人间之毒特意散播民间的鬼物! 庄克合卷冷笑,随后眸光凝然,幽深如潭。 “画皮人脸!无面邪教,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五十三章 借力打力,皮影之衣 三年,整整三年。 无面邪教,我终于找到你的踪迹了。 庄克合上画皮古卷,脸上虽有笑容,眼中却并无一点笑意。 凡是超凡,必有代价。 凡有代价,必有破绽。 无面邪教藏得虽深,但只要有所行动,必有痕迹。 他苦找无面邪教已久,这次收尽民间诡物,不料竟一次就中,抓到了邪教的尾巴。 当然那鬼道修士卫镇自然不是无面邪教的无面人,但他带上的那张有变幻之能的人皮面具庄克可是记得。 画皮人脸! 这正是无面邪教的成名法器。 拔下人之脸皮,以无面人之手糅合制作而成,可不是变脸易容那么简单,更能完全遮盖人之气息,几乎完全换了一个人。 这画皮人脸是那丐仙门之主所赐,所以他必然与无面邪教有所联系。 从其身上,必能追查到无面邪教。 只是丐仙门乃丐帮内部仙门,不但自身修士众多,还有丐帮为外部势力。 人多势众,丐仙门之主也是修行高深,远不是现在的自己可以应付的。 而且那鬼修卫镇赫然已在炼制第八品的秘方,说明他至少也是个九品上境修士。 光是此人,就难以对付。 如今这鬼修卫镇就在洛京西城之内,位置庄克早已记住,正是不远处的一处荒废古街。 只是该怎么办呢? 庄克皱眉思考起来,陡然他想起了画皮古卷中一个个追逐鬼修卫镇的猫影,顿时眉头又散了。 大虞家猫? 这说得不就是御猫司吗? 这鬼道修士卫镇既然是御猫司的通缉犯,那就更好办了。 加入御猫司,借用朝廷势力,借力打力,对付无面邪教,正在此时! 想到这,庄克不再犹豫,将那鬼修画皮一撕而下,又从中狠狠撕扯而开。 呜呜呜…… 画皮被毁,顿时发出鬼哭哀嚎之声,凄厉渗人。 随后有一册薄薄书卷掉落而下,却是那封面香艳的小黄书。 庄克随手接过,嘴角带笑。 那无面邪教做梦也不会想到,仅仅是一册小黄书,就暴露了自身于洛京的踪迹。 画影画皮能画骨,知人知面更知心! 画皮古卷之中,一切隐秘都将显露踪迹。 庄克随后落笔,书写而下,一气挥就。 第二天一早,信封寄出,很快御猫司内轰动一片。 “好家伙!一夜处理上百起诡谲案件。” “到底这无忧居主人是御猫,还我们是御猫!” “从未听过皮影匠竟有这般能力!这还是旁门左道吗?” …… 猫奴儿们纷纷议论,表情不一,惊怒、不服、好奇…皆有之。 “你对我们御猫司的这位新客卿怎么看?”御猫司内,白面统领笑问玄猫校尉,“昨晚他在民间以皮影之道处处上演诡谲,可是吓坏了不少人!更在无忧居内导演了一幕幕影子戏,” “此人虽为皮影匠,但手段玄奇,远不是一般的民间散修可比的。当然这手段也太过旁门左道了一点!”玄猫校尉也皱眉道。 “况且昨夜那诸多诡物,足有百道之多,就不知是真是假?民间竟藏有这么多诡谲之事,御猫司之前竟是一无所知!” “此事不假!”白面统领却是笑道,“猫有猫路,鼠有鼠道。洛京西城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藏鼠甚多。 这无忧居主人江湖出身,混迹在三教九流中更是如鱼得水,能深入民间最为隐秘之处,这是我们这群披着官皮的御猫所触之不及的。 这也是御猫司设立客卿制度的缘由所在。 ” “原来如此!”玄猫校尉点头。 “你来看!”此时只见白面统领手一挥,地面显出八卦六十四爻的阴阳太极图,有光芒迸射,竟是于内堂中央投射出一偌大城市的投影,真实具现,物华天宝,汇聚天下财富之地,正是大虞都城洛京。 小小洛京,皆在投影之中俯瞰,其中更有无数光点,密密麻麻,隐秘异常,难以探测,如天上群星密布,有璀璨如北斗七星,也有暗星无数,肉眼难见。 唯有西城一片昏暗,显得十分突兀,如同黑洞一般,其中盘踞着什么可怕存在。 白面统领手指此处,笑道:“昨夜之前,这风水投影上,这洛京西城虽然灵性光点不亮,但却数量众多,鱼龙混杂。 昨夜却被一网打尽,一个也没漏。 显然这无忧居主人庄克并没说谎,演得一处好戏,尽收民间诡物!” “他要那么多诡物做什么?”玄猫校尉不禁迟疑。 “无妨!只要能镇住民间怪诞之事,区区一些诡物而已,拿去便是!”白面统领却是笑道。 “如今看来,我们御猫司还真是招收了一个能干的客卿,比那些摸鱼耍滑之辈要好太多了!” “那统领的意思是……”玄猫校尉问道。 “有功必赏!这是御猫司的规矩,不必小气。 前些日子,他以三件人妖秘方兑换秘宝,现在又立了这么多功劳。 正好,今日就将那一物送给他吧! 相比那庄克一定会乐于接受的。 他旁门左道出身,难免对我御猫司有防范之心。 此行也让他安心,我御猫司绝不亏待有功之人,立下功业,更有其说不尽的好处!”白面统领笑了一声,随后面孔一肃。 “奖赏只是小事。这一件事才是关键。” 说罢,他递过去一件薄薄册子,封面香艳,更有书信。 玄猫校尉接过一看。 随后御猫司内就传出一阵惊呼。 “毒鬼卫镇,此人竟然藏在洛京西城!” 随后,御猫司内警声大作。 …… “这是…影衣?” 又是深夜。 庄克站在镜子面前,其中出现一身紫衣的阴鸷少年。 这紫衣通体宝光,材质更比丝绸顺滑,像是某种皮质,却又如同透明,无形如影。 穿上这身衣服,庄克周身气息更是为之收敛,再无半点生人气息,整个人穿上了皮影之衣,如皮影一般无二。 庄克心中一喜,念头又动,就见影衣随之变化,铠甲、长袍、布衣…各种衣衫随意变化,又有光芒变幻,他身子在原地渐渐透明起来,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无半点气息。 “这果然是影衣!” 哪怕庄克见多了诡物,此刻也不禁欣喜。 衣若影子,变化隐形,妙用无方,更是一件内有乾坤的方寸物,乃是皮影匠一脉的专用之宝,专门用来收纳各异皮影。 “收!” 庄克影子长袖一挥,袖口大开,其中渺渺茫茫,如同通往一个未知空间的神秘门户。 一股以皮影同宗同源之气息扩散出来。 哗! 房梁之上诸多皮影顿时异动,欢喜笑声不绝。 “嘻嘻嘻,我们又有新家了!” “影衣!皮影衣?这不就是主人为我们穿的吗?” “再也不想倒挂房梁了!我头都快晕了!” …… 一众皮影手拉着手,相拥进入影衣袖中,不见了踪影。 袖中空间仿若无穷,一时无忧居房梁之上竟是前所未有地空荡荡一片。 庄克收拢袖口,心中大定。 从此他所有皮影随身,再也不愁无藏纳之地了。 这影衣正是御猫司奖励的秘宝。 他之前以三件人妖秘方本不足以兑换此物,再加上这些日子镇压民间诡谲的功劳,却已是足够了。 但问题来了,御猫司中又为何有皮影匠独门秘宝! “八品戏中人吗?” 庄克暗道,更是确信那那戏中人秘方就在御猫司秘库内。 这影衣相比就是那戏中人的随身宝物。 看来,想要换取秘方,路虽长,却已经在展望之中了。 想到此处,庄克掌心一翻。 那御猫司以猫为信使,除了送来影衣之外,还有信封一件。 打开一看,只见其上赫然写着。 “腊月十五,月圆之夜,御猫收鬼!” 腊月十五,后天晚上! 第五十四章 御猫出巡,皮影随行 腊月天寒,天气清冷。 一轮大月高悬,大地素白。 叮叮叮! 警铃声大作,御猫司内却无半点声息。 其中早已立满人影,并肩立在一处,齐如军阵,人数众多,却连点声息都没发出。 一个个猫主子却乖巧蹲在一众猫奴儿肩上,瞳孔迸射斑斓幽光,不见平时闹腾,背部拱起,蓄势待发。 嗷呜! 豹大玄猫虎步走来,鸳鸯眼锃亮,玄猫校尉随后,环视四周一眼,沉喝出声。 “毒鬼孽障如今就在这洛京之内,此僚到处散布黄赌毒等鬼毒之气,祸害苍生众多,多次躲避我御猫司抓捕,今日务必诛杀此僚!” “是!”众猫奴儿显然早已有所觉悟,抱拳而喝。 嗖嗖嗖! 玄猫校尉率领着一众猫奴儿越墙而去,却来到一处宝塔高处,站立不动起来,似在等什么人。 等得久了,猫奴儿按捺不住议论。 “毒鬼就在这洛京,我们在等什么?” “听说在等那无忧居主人!一个旁门左道而已,为何如此?” “这毒鬼卫镇潜藏民间已久,就是此人发现的!此行有他一份功劳,却还需他带路!” …… 任身后手下非议不断。玄猫校尉却是恍若无闻。 此次联通庄克这客卿一同收服那毒鬼卫镇,当然需要他带路。 但也是趁此机会,摸清这庄克的手段。 纵然御猫司内有档案资料,但他们还是发现,却似早已过时了。 御猫司这客卿仍有许多未知之处。 毒鬼潜伏洛京,为祸民间多年,却每每总能逃脱,颇为诡异。 为何唯独这庄克却能发现? 难道皮影匠还有什么未知之能? 作为御猫司客卿,不在掌控之内,本就是大忌。 今日出巡,倒要看看这无忧居主人的手段! “怎么如此无礼?” “区区一个旁门左道!” “是不是畏惧那毒鬼卫镇,不敢来了?” …… 猫奴儿是背靠大虞王朝的正统修士,本就是傲气之辈,何曾被人如此怠慢过? 还是公认的旁门左道! 渐渐一众猫奴儿等得不耐烦了。 突听一声轻笑,“我早已在此等待多时了!” 声音突兀响起,众猫奴儿顿时大惊,“谁?” 他们循声望去,却见身旁角落里竟一直幽幽站个人影,似乎处于那里多时了,身披一袭紫衣,却无半点气息泄出。 等他转过身来,不是庄克是谁? 众人面色难看。 他们御猫儿一向以感应敏锐著称,但之前却被这皮影匠先发现毒鬼所在,现在却又被无声人靠近,实在大损脸面。 好一件皮影之衣,此物果然只能在皮影匠中发挥作用。 之前在秘库中空束高阁,蒙上灰尘。 一朝落到了庄克手上,却有此诡秘无形之能,防不胜防。 皮影诡道,果然名不虚传! 玄猫校尉无声点头,对庄克这皮影匠又多了新的认识。 “走吧!”他不再多言,一声落下,猫奴儿终于随之而动。 “大虞御猫司出巡,闲人退避,格杀勿论!” 又是“格杀勿论”,凛冽杀机,让人胆寒。 以往御猫出巡,猫步无声,不惊凡人,这一次更是大张旗鼓,惊起各方注视,有昭示四方之意。 更有一幽影紧随其后,若即若离。 只等他们过去许久,才有窃窃声在虚空中无声地交流。 “干嘛呢,干嘛呢!这群猫奴儿怎么又杀气腾腾!还让不让过冬了?” “玄猫校尉所去的方向又是西城?倒霉催的,谁又被这群家猫给盯上了!” “咦?那猫奴儿身后是何人,没有灵猫跟随!” …… 一双双无形的眼目窥视过来。 相比各有灵猫相伴的猫奴儿,那一袭紫衣孤单影只,更是突兀,不禁有猜测之声。 嗖嗖嗖! 一众猫奴儿不知是急着办案,还是有意甩脱这紫衣身影,使出各般神通。 猫遁之术! 灵猫炸开白雾,人影钻入其中,凭空闪现,往前跳跃。 风行术! 猫奴儿身形化于风中,虽不能御风而行,却是神行无影。 穿墙术! 遇墙穿墙,畅通无阻,洛京道路重重,猫奴儿却是畅通无阻,很快便不见踪影。 …… 猫奴儿们眼神交流,虽未明说,但之前被落了脸面,却有搬回一城之意。 若是你跟不上我们的步伐,抢不到半点功劳,可就怪不得我御猫司有人了了。 于是便见…各个人影窜动,行踪之复杂,令人眼花。 “原来如此!”庄克看了一眼,就明白他们之意。 皮影匠虽本体并无多少法术,但可是能与皮影共享特性的。 一般皮影匠遇到这般情况,自然手段捉襟见肘,但并不包括他庄克。 随后他眸子迸射幽光。 “通幽!” 他身上影衣竟也随之迸射幽光,整个人模糊不清,哪怕在大月照射之下,也仿若影子一般,不紧不慢地跟在猫奴儿身后。 猫遁!风行!穿墙!…… 猫奴儿见状更是加紧了步伐,一时间猫影重重。 所到之处,不但惊动各方隐秘势力无数,更是连一些凡人也察觉到了,气势颇大。 “咦?这是何人,猫奴儿如此不淡定,竟是与这人斗起法来了?” “与御猫同行,却无伴身灵猫者,御猫客卿也!” “这是何术?从所未闻,不知道是那一脉的秘术!” …… 御猫出巡,皮影随行。 庄克初出无忧居,一朝出场,大众面前非议不断,却始终无人能看清那紫衣幽影的真面目。 猫奴儿们全力甩脱,但不知何时,那身后幽影在原地消失了踪影。 “跟不上了吗?” 他们相视而笑。 呜呜呜! 手托风水仪,指针飞快,玄猫校尉紧盯着其上变化,一路前行无阻,随后就见一片深夜无光的荒废街道出现在眼前。 房屋低矮,破烂不堪,大半夜的,没有一点烛火之光,门窗皆破,偌大街道都透着森森鬼气。 “西城荒街!这就是那毒鬼藏身之地吗?此地没有人来人往,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此地鬼气森森,务必小心,不得有误!” 玄猫校尉沉声道。 “是!”头儿说得严肃,众猫奴儿也不敢大意。 正准备小心靠近,仔细观看动静。 “什么人?”他们大喝一声,却见前方早已立着一个幽影,却似是观察这里多时。 庄克一袭影衣,悠悠转身,不答回问。 “你们怎么才来?我等你们多时了!” 第五十五章 神棍忽悠,妙手空空 “皮影匠以皮影称道于世,真身藏于幕后,何时有如此迅疾的遁行之术?” 明明自己等人率先一步,到最后却被皮影匠远远甩在后方,猫奴儿们对视一眼,只觉不可思议,更是难堪。 同样的修行流派,看来也要看修士手段如何。 别的皮影匠手段本就诡谲,而庄克这个皮影匠更是不可等闲视之,后手重重,让他们根本无法猜透。 一众猫奴儿相视点头,目中排斥之意渐渐消散。 能者为上,强者为尊。 既然庄克这皮影左道证明了自身的手段,他们也不好再横生枝节了。 荒废古街就在眼前,抓捕钦犯毒鬼卫镇才是当务之急。 一点烛火光亮也无,仿佛其中真的什么也没有。 但御猫司众人也不是善茬,长期混迹于诡谲案件中,对异样气机最为敏感。 他们顿觉不对。 静、安静、实在太静了…连风声也无。 这古街看似任人随意出入,却浑然封闭,空气都停止了流通。 猫奴儿等人面孔肃穆,虽未进入其中,但修士的本能已然让他们感受到了浓浓的不妥之意。 “守住四方,不可放过一个孤魂野鬼!” 玄猫校尉沉喝道。 嗖、嗖、嗖…… “是!”猫奴儿等人一身喝下,身形四散,与各方站定,隐隐结成一个偌大阵势,严密不苟。 庄克身披影衣,与远处站定,独立于众人之外,似乎完全一个局外人一般,唯有眸子却清晰映着这一众猫奴儿的身形。 事实上,此次出巡,御猫司非要调动自己随行,分明是要窥探自己的底细。 但庄克何尝不是如此呢? 知己知彼,才能从容有余。 结阵合击之术吗? 庄克此时已经看出一些端倪,猫奴儿若论单人手段虽然足够独特。 但同品之下,哪个修士是善茬? 这结阵合击之术,才是关键! 之后斗法凶险,猫奴儿结阵自保无忧。 唯有自己孤单一人,以防底细泄露,接下来说不得又要演一处戏了! 庄克嘴角带笑,来此之前,却似是早有成算了。 …… “咳咳咳……”正等猫奴儿靠近之时,却听一阵有气无力地咳嗽声。 古街之中突兀冒出一个个佝偻身影,浑身褴褛,手持竹棍,却是一个个穷乞丐。 当看到猫奴儿靠近时,他们顿时吓了一大跳,如同老鼠遇到猫一般,颤颤巍巍道:“大人,大人……” “这些乞丐什么时候出现的?”玄猫校尉沉声,看着从古街各个破屋中走出的乞丐,之前却毫无生息,恍若死人一般。 事情不对! 他立刻心中警觉过来。 “别理他们,往古街深处而去!”玄猫校尉一声沉喝。 猫奴儿纷纷领命,理也不理这些乞丐,从屋顶上往深处掠去。 “未经主人同意,各位就擅自闯入别人的地盘!这不合规矩吧!” 前方却早有一枯瘦人影拦在前方。 “阁下何人?”玄猫校尉沉声道。 那人走出阴影,于月光之下露出真容,却是一个装扮无比古怪的胖老头,头戴儒巾、身披道袍,手上却是拿着一串佛珠,僧不僧、道不道、儒不儒…… 当看到玄猫校尉和一众猫奴儿时,他原本面目阴沉,却立刻如同变脸一般,满是讨好谄媚。 “哎吆!原来是御猫司的各位大人,今天怎么有空到我丐帮的地盘来?” 他刻意在“丐帮”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能一眼看出他们御猫司之人,必是修士无疑。 玄猫校尉眯着眼,沉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之大,皆是我大虞土地,哪里有什么丐帮的地盘!” 他话语尽是讥讽之意,不留脸面。 怪老头却是唾面自干,赔笑拱手道:“猫大人说得是! 但古街却是我丐帮经营已久,又是鸟不拉屎的地方。 各位猫大人,何必进入这下三滥的地方。 这里遍地污浊,岂不脏了你们的脚!” “不要装了,我等来捉拿朝廷钦犯!还不让开!”一旁猫奴儿在旁齐声沉喝,怒意冲冲。 “这是哪来的事?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里有什么朝廷钦犯!”怪老头眼睛瞪大,十分惊讶。 “我御猫司已经探查清楚,岂容你狡辩?” “这古街无人,我们乞丐儿都是一群苦命人,风餐露宿于此。猫大人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丐帮藏污纳垢,还能是好人?” “苦命人混口饭吃,招谁惹谁了?” “你……” …… 不管猫奴儿如何训斥,却见那怪老头嬉皮笑脸,胡搅蛮缠,滑溜得像是一条鲶鱼,弄得一众猫奴儿火气甚大,却始终迈不出一步。 “够了!”却听玄猫校尉冷冷打断了众人饶舌。 他盯了那怪老头一眼,冷笑一声,“神棍李你在这儿插科打诨,忽悠得别人,却忽悠不了我御猫司。” “神棍李?那是谁?”怪老头神情一变,笑容不改,目光却渐渐阴森起来。 “神棍李,人都道你惯会鼓弄口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你真以为可以在我御猫司面前蒙混过关?”玄猫校尉面无波澜,手中一翻,托着一张卷轴,缓缓摊开。 “神棍李,本姓为李,混迹江湖已久,名字无考,修行流派为九品神棍。 口舌蛊惑人心,颠倒是非黑白……” 玄猫校尉道尽这神棍李的底细。 每说一句,那怪老头神棍李面色就难看一分,到最后脸上再也无半点嬉皮笑脸,气质大变,不复之前猥琐,却是阴沉如鬼,气息阴冷,令人发憷。 修士隐秘,最怕别人说出底细,一旦没了隐秘,被人算计,真是防不胜防。 要知道低级修士称作异人,虽有异于常人的诡秘手段,但生命本质还是人,肉体凡胎,一旦被人算计破绽,离死期也不远了。 神棍李既然挡路,御猫司也不留情面,道出他所有底细,曝露在大众之下。 以后这神棍李自然再也无法像之前一样以口舌浑水摸鱼了。 “呵呵!不愧是大虞家猫,无孔不入,就连我的来历也是知道!”神棍李呵呵冷笑,语气阴沉。 “我等捉拿朝廷钦犯,神棍李你是让还是不让!你现在言语蛊惑无用,再敢阻拦,是也想上我御猫司的通缉榜单吗?”每耽误一分功夫,那毒鬼卫镇都多一分逃走的可能,玄猫校尉最后通牒。 身后一众猫奴儿已是蓄势待发,一旦对方胆敢耽误执法,立刻就会一扑而上,格杀勿论不是枉谈。 “大虞家猫虽然厉害,但我丐帮也不是好对付的。若是任由你们随意来去,以后我丐帮还怎么在江湖上混!”猫奴儿蓄势待发,神棍李却也有所依仗,不退丝毫。 “上!”玄猫校尉下一刻目光一凝。 “杀!”猫奴儿掠若猫影,身法无形,从四面八方包了过去,下手已是杀机凛凛,不留情面。 “呵呵呵!”神棍李却是笑了,“我神棍李忽悠不了这些猫奴儿不假,但我还忽悠不了凡人吗?” 他眼神诡异,随后面孔狂热,大喊道,“小的们,我乃道祖苗裔,信我者,科举高中,死后飞升西天极乐世界!” 他口中话语颠三倒四,释儒道杂糅,十分荒谬。 却没想到…… “冲啊!我要飞升成仙!” “我要中秀才,不纳税,不纳粮!” “死了就能成佛!那还等什么?” …… 却听古街中一片狂喊声。 一个个佝偻乞丐枯瘦伶仃,此刻却尽是眼睛充血,面孔狂热,口角流着口水,身形更是矫健,爬上了屋顶,直朝猫奴儿扑去。 他们指甲黢黑,不知沾染了何种毒素,更是浑身污垢,虫子无数。 猫奴儿哪敢让他们靠近,纷纷散开。 但此时那些乞丐却已被“忽悠”疯了,狂热无理智,前仆后继地扑上。 “哈哈!有种你们猫奴儿就对这些凡人下手,不然今日休想迈入我丐帮地界一步!”神棍李阴声大笑,身形没入一众乞丐背后。 猫奴儿等人面色难看,却见四面八方都有如活尸一般的乞丐围了过来,口中发出不明所以地“嗬嗬”声,一时间他们四周被重重围住,难以突围。 他们乃是皇家御猫,更为修士,若是对凡人出手,在洛京造下血腥杀戮,传了出去,不但江湖上嗤笑连连,就连朝廷也不会放过他们。 显然这神棍李就是看到了这一点,以这些凡人乞丐为威胁,让猫奴儿束手束脚。 “好一个邪魔外道!”玄猫校尉冷喝一声,“用铁网阵!” “是!”猫奴儿齐声领命。 哗啦啦! 铁链碰撞之声。 却见猫奴儿们不知何时已然手中持着细长铁链,碰撞作响。 嗖嗖嗖! 他们身形极快,乞丐活尸笨拙的动作根本碰不到他们,更不停抛出铁链,于空中链接,不一会就组成一张张偌大的铁网,将乞丐如死鱼一般兜在其中。 乞丐活尸化之后,力气虽然变得骇人,却也无法挣脱铁链束缚,一个个在原地扑腾起来。 眼看活尸被重重捆住,道路再次打开。 却听一声嬉笑。 “空空妙手妙空空,梁上君子不走空。 偷得三五铜钱去,盗亦有道一酒盅。” “什么人?”猫奴儿惊声望去,却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轻巧如燕,掠过众人头顶,来到了神棍李旁站定。 哗啦啦! 却是一个精瘦如猴的汉子,双手垂下,往地上一扔,就见一捆捆铁链被他随手扔到了地上。 “咦?我的铁链呢?” 猫奴儿手中空空,却见不知何时手中铁链早已不翼而飞。 更有那些乞丐活尸身上的铁网也早已消失一空,被释放出来,又口水横流地逼了过来。 哗哗哗! 猫奴儿连忙将剩下的铁链如撒网一般扔了出去,但还没落下,就听一声嬉笑。 “看我毛了你的武器!” 瘦猴似的汉子不见动作,手藏背后,就见那一根根铁链凭空消失。 等他手从背后拿出来,却见那群铁链已无声落在他手,笑嘻嘻地掂量着不停。 呼风术! 有猫奴儿恼怒出手了,嘴巴鼓起,吹起一阵飓风,将那些围来的乞丐活尸冲散。 “看我毛了你的法术!” 不料,那瘦猴汉子也是嘻嘻一笑,手往背后一抓,看不见什么动作,飓风凭空消失,不见了踪影。 他嘴巴鼓起,也是一吹。 呼风术! 呜呜呜! 就见同样有飓风反超猫奴儿卷去。 嗤嗤嗤! “大胆妖人,竟敢在我御猫司面前作乱!”一个猫奴儿手持大刀当头劈下,将飓风劈散,却有无形刀气破空而来。 瘦猴汉子又摇头而笑,“没用,没用!看我毛了你的刀气!” 他手又往后一抓,刀气消散一空,随后伸出手来,并掌如刀,当头劈下。 嗤嗤嗤! 凌厉刀气破空而来。 “什么?”那猫奴儿大喝一声,本能架刀在前,却没想到那刀气货真价实,力道凶狠,顿时将他整个人劈飞了出去。 吐火术? 毛了! 木藤术? 毛了! 水龙卷! 毛了! …… 只见猫奴儿一拥而上,使出各般技能,却纷纷被凭空毛走,又被瘦猴汉子反使出来。 火焰汹汹、木藤席卷、水流滚滚…… 一时间猫奴儿灰头土脸,纷纷四散。 更有乞丐活尸张牙舞爪扑来,一时间偌大古街竟再无他们立足之地,被逼得连连后退。 “九品神棍?九品毛贼?”玄猫校尉语气愈发凝重,目光冰冷。 “看来此行真是找对了!这古街必然是你们丐帮的犯罪窝点!” “家猫大人,你知道了又如何?你们已经被我们二人包围了!”瘦猴汉子笑嘻嘻道,一副有恃无恐地模样。 猫奴儿满脸震怒,却不知如何应对之时。 却听一声轻笑。 “错了!应该说是你们被我一人包围了!” “什么人?”神棍李和瘦猴汉子闻声惊喝而去,只见一紫衣幽影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前三丈处,额头不禁有冷汗。 只因从头到尾,他们只见一众猫奴儿,从没发现他人。 若是此人靠近过来暗杀,后果如何,不堪设想。 但一听对方所说,他们顿时气急生笑。 “我们被你一个人包围了?这怎么……” 正当他们感觉荒谬无比时,突然一阵阴森渗人的气息从四周传来,他们笑容顿时凝在脸上,戛然而止。 “什么声音?”他们惊恐望去。 “嘻嘻嘻!一起来玩吧!”阴影中有细长的怪影在舞蹈,发出尖锐地笑声,一闪而过。 “好多人体阳气,奴家快忍耐不住了!”却见一颗美人头颅飞在空中,却不见脖颈,舌舔红唇,垂涎不止。 “好香,好香的生灵血气!”尖叫声不绝,一个红脸魁梧的鬼物蹲在墙头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口水滴落,地面被腐蚀得滋滋作响。 …… 不知何时,阴影中诡影重重。 仿若鬼门关大开,地狱鬼物来人间捕猎血食,掀起无边地恐怖。 第五十五章 神棍忽悠,妙手空空 “皮影匠以皮影称道于世,真身藏于幕后,何时有如此迅疾的遁行之术?” 明明自己等人率先一步,到最后却被皮影匠远远甩在后方,猫奴儿们对视一眼,只觉不可思议,更是难堪。 同样的修行流派,看来也要看修士手段如何。 别的皮影匠手段本就诡谲,而庄克这个皮影匠更是不可等闲视之,后手重重,让他们根本无法猜透。 一众猫奴儿相视点头,目中排斥之意渐渐消散。 能者为上,强者为尊。 既然庄克这皮影左道证明了自身的手段,他们也不好再横生枝节了。 荒废古街就在眼前,抓捕钦犯毒鬼卫镇才是当务之急。 一点烛火光亮也无,仿佛其中真的什么也没有。 但御猫司众人也不是善茬,长期混迹于诡谲案件中,对异样气机最为敏感。 他们顿觉不对。 静、安静、实在太静了…连风声也无。 这古街看似任人随意出入,却浑然封闭,空气都停止了流通。 猫奴儿等人面孔肃穆,虽未进入其中,但修士的本能已然让他们感受到了浓浓的不妥之意。 “守住四方,不可放过一个孤魂野鬼!” 玄猫校尉沉喝道。 嗖、嗖、嗖…… “是!”猫奴儿等人一身喝下,身形四散,与各方站定,隐隐结成一个偌大阵势,严密不苟。 庄克身披影衣,与远处站定,独立于众人之外,似乎完全一个局外人一般,唯有眸子却清晰映着这一众猫奴儿的身形。 事实上,此次出巡,御猫司非要调动自己随行,分明是要窥探自己的底细。 但庄克何尝不是如此呢? 知己知彼,才能从容有余。 结阵合击之术吗? 庄克此时已经看出一些端倪,猫奴儿若论单人手段虽然足够独特。 但同品之下,哪个修士是善茬? 这结阵合击之术,才是关键! 之后斗法凶险,猫奴儿结阵自保无忧。 唯有自己孤单一人,以防底细泄露,接下来说不得又要演一处戏了! 庄克嘴角带笑,来此之前,却似是早有成算了。 …… “咳咳咳……”正等猫奴儿靠近之时,却听一阵有气无力地咳嗽声。 古街之中突兀冒出一个个佝偻身影,浑身褴褛,手持竹棍,却是一个个穷乞丐。 当看到猫奴儿靠近时,他们顿时吓了一大跳,如同老鼠遇到猫一般,颤颤巍巍道:“大人,大人……” “这些乞丐什么时候出现的?”玄猫校尉沉声,看着从古街各个破屋中走出的乞丐,之前却毫无生息,恍若死人一般。 事情不对! 他立刻心中警觉过来。 “别理他们,往古街深处而去!”玄猫校尉一声沉喝。 猫奴儿纷纷领命,理也不理这些乞丐,从屋顶上往深处掠去。 “未经主人同意,各位就擅自闯入别人的地盘!这不合规矩吧!” 前方却早有一枯瘦人影拦在前方。 “阁下何人?”玄猫校尉沉声道。 那人走出阴影,于月光之下露出真容,却是一个装扮无比古怪的胖老头,头戴儒巾、身披道袍,手上却是拿着一串佛珠,僧不僧、道不道、儒不儒…… 当看到玄猫校尉和一众猫奴儿时,他原本面目阴沉,却立刻如同变脸一般,满是讨好谄媚。 “哎吆!原来是御猫司的各位大人,今天怎么有空到我丐帮的地盘来?” 他刻意在“丐帮”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能一眼看出他们御猫司之人,必是修士无疑。 玄猫校尉眯着眼,沉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之大,皆是我大虞土地,哪里有什么丐帮的地盘!” 他话语尽是讥讽之意,不留脸面。 怪老头却是唾面自干,赔笑拱手道:“猫大人说得是! 但古街却是我丐帮经营已久,又是鸟不拉屎的地方。 各位猫大人,何必进入这下三滥的地方。 这里遍地污浊,岂不脏了你们的脚!” “不要装了,我等来捉拿朝廷钦犯!还不让开!”一旁猫奴儿在旁齐声沉喝,怒意冲冲。 “这是哪来的事?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里有什么朝廷钦犯!”怪老头眼睛瞪大,十分惊讶。 “我御猫司已经探查清楚,岂容你狡辩?” “这古街无人,我们乞丐儿都是一群苦命人,风餐露宿于此。猫大人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丐帮藏污纳垢,还能是好人?” “苦命人混口饭吃,招谁惹谁了?” “你……” …… 不管猫奴儿如何训斥,却见那怪老头嬉皮笑脸,胡搅蛮缠,滑溜得像是一条鲶鱼,弄得一众猫奴儿火气甚大,却始终迈不出一步。 “够了!”却听玄猫校尉冷冷打断了众人饶舌。 他盯了那怪老头一眼,冷笑一声,“神棍李你在这儿插科打诨,忽悠得别人,却忽悠不了我御猫司。” “神棍李?那是谁?”怪老头神情一变,笑容不改,目光却渐渐阴森起来。 “神棍李,人都道你惯会鼓弄口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你真以为可以在我御猫司面前蒙混过关?”玄猫校尉面无波澜,手中一翻,托着一张卷轴,缓缓摊开。 “神棍李,本姓为李,混迹江湖已久,名字无考,修行流派为九品神棍。 口舌蛊惑人心,颠倒是非黑白……” 玄猫校尉道尽这神棍李的底细。 每说一句,那怪老头神棍李面色就难看一分,到最后脸上再也无半点嬉皮笑脸,气质大变,不复之前猥琐,却是阴沉如鬼,气息阴冷,令人发憷。 修士隐秘,最怕别人说出底细,一旦没了隐秘,被人算计,真是防不胜防。 要知道低级修士称作异人,虽有异于常人的诡秘手段,但生命本质还是人,肉体凡胎,一旦被人算计破绽,离死期也不远了。 神棍李既然挡路,御猫司也不留情面,道出他所有底细,曝露在大众之下。 以后这神棍李自然再也无法像之前一样以口舌浑水摸鱼了。 “呵呵!不愧是大虞家猫,无孔不入,就连我的来历也是知道!”神棍李呵呵冷笑,语气阴沉。 “我等捉拿朝廷钦犯,神棍李你是让还是不让!你现在言语蛊惑无用,再敢阻拦,是也想上我御猫司的通缉榜单吗?”每耽误一分功夫,那毒鬼卫镇都多一分逃走的可能,玄猫校尉最后通牒。 身后一众猫奴儿已是蓄势待发,一旦对方胆敢耽误执法,立刻就会一扑而上,格杀勿论不是枉谈。 “大虞家猫虽然厉害,但我丐帮也不是好对付的。丐帮贵为天下第一大帮,若是任由你们随意来去,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猫奴儿蓄势待发,神棍李却也有所依仗,不退丝毫。 “上!”玄猫校尉下一刻目光一凝。 “杀!”猫奴儿掠若猫影,身法无形,从四面八方包了过去,下手已是杀机凛凛,不留情面。 “呵呵呵!”神棍李却是笑了,“我神棍李忽悠不了这些猫奴儿不假,但我还忽悠不了凡人吗?” 他眼神诡异,随后面孔狂热,大喊道,“小的们,我乃道祖苗裔,信我者,科举高中,死后飞升西天极乐世界!” 他口中话语颠三倒四,释儒道杂糅,十分荒谬。 却没想到…… “冲啊!我要飞升成仙!” “我要中秀才,不纳税,不纳粮!” “死了就能成佛!那还等什么?” …… 却听古街中一片狂喊声。 一个个佝偻乞丐枯瘦伶仃,此刻却尽是眼睛充血,面孔狂热,口角流着口水,身形更是矫健,爬上了屋顶,直朝猫奴儿扑去。 他们指甲黢黑,不知沾染了何种毒素,更是浑身污垢,虫子无数。 猫奴儿哪敢让他们靠近,纷纷散开。 但此时那些乞丐却已被“忽悠”疯了,狂热无理智,前仆后继地扑上。 “哈哈!有种你们猫奴儿就对这些凡人下手,不然今日休想迈入我丐帮地界一步!”神棍李阴声大笑,身形没入一众乞丐背后。 猫奴儿等人面色难看,却见四面八方都有如活尸一般的乞丐围了过来,口中发出不明所以地“嗬嗬”声,一时间他们四周被重重围住,难以突围。 他们乃是皇家御猫,更为修士,若是对凡人出手,在洛京造下血腥杀戮,传了出去,不但江湖上嗤笑连连,就连朝廷也不会放过他们。 显然这神棍李就是看到了这一点,以这些凡人乞丐为威胁,让猫奴儿束手束脚。 “好一个邪魔外道!看来你们丐帮依仗天下第一大帮之名,藏污纳垢已久。 此间必然藏着尔等大秘密,竟敢与朝廷作对,必有缘故!今日更不能放过你们了!” 玄猫校尉冷喝一声,“用铁网阵!” “是!”猫奴儿齐声领命。 哗啦啦! 铁链碰撞之声。 却见猫奴儿们不知何时已然手中持着细长铁链,碰撞作响。 嗖嗖嗖! 他们身形极快,乞丐活尸笨拙的动作根本碰不到他们,更不停抛出铁链,于空中链接,不一会就组成一张张偌大的铁网,将乞丐如死鱼一般兜在其中。 乞丐活尸化之后,力气虽然变得骇人,却也无法挣脱铁链束缚,一个个在原地扑腾起来。 眼看活尸被重重捆住,道路再次打开。 却听一声嬉笑。 “空空妙手妙空空,梁上君子不走空。 偷得三五铜钱去,盗亦有道一酒盅。” “什么人?”猫奴儿惊声望去,却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轻巧如燕,掠过众人头顶,来到了神棍李旁站定。 哗啦啦! 却是一个精瘦如猴的汉子,双手垂下,往地上一扔,就见一捆捆铁链被他随手扔到了地上。 “咦?我的铁链呢?” 猫奴儿手中空空,却见不知何时手中铁链早已不翼而飞。 更有那些乞丐活尸身上的铁网也早已消失一空,被释放出来,又口水横流地逼了过来。 哗哗哗! 猫奴儿连忙将剩下的铁链如撒网一般扔了出去,但还没落下,就听一声嬉笑。 “看我毛了你的武器!” 瘦猴似的汉子不见动作,手藏背后,就见那一根根铁链凭空消失。 等他手从背后拿出来,却见那群铁链已无声落在他手,笑嘻嘻地掂量着不停。 呼风术! 有猫奴儿恼怒出手了,嘴巴鼓起,吹起一阵飓风,将那些围来的乞丐活尸冲散。 “看我毛了你的法术!” 不料,那瘦猴汉子也是嘻嘻一笑,手往背后一抓,看不见什么动作,飓风凭空消失,不见了踪影。 他嘴巴鼓起,也是一吹。 呼风术! 呜呜呜! 就见同样有飓风反超猫奴儿卷去。 嗤嗤嗤! “大胆妖人,竟敢在我御猫司面前作乱!”一个猫奴儿手持大刀当头劈下,将飓风劈散,却有无形刀气破空而来。 瘦猴汉子又摇头而笑,“没用,没用!看我毛了你的刀气!” 他手又往后一抓,刀气消散一空,随后伸出手来,并掌如刀,当头劈下。 嗤嗤嗤! 凌厉刀气破空而来。 “什么?”那猫奴儿大喝一声,本能架刀在前,却没想到那刀气货真价实,力道凶狠,顿时将他整个人劈飞了出去。 吐火术? 毛了! 木藤术? 毛了! 水龙卷! 毛了! …… 只见猫奴儿一拥而上,使出各般技能,却纷纷被凭空毛走,又被瘦猴汉子反使出来。 火焰汹汹、木藤席卷、水流滚滚…… 一时间猫奴儿灰头土脸,纷纷四散。 更有乞丐活尸张牙舞爪扑来,一时间偌大古街竟再无他们立足之地,被逼得连连后退。 “九品神棍?九品毛贼?”玄猫校尉语气愈发凝重,目光冰冷。 “看来此行真是找对了!这古街必然是你们丐帮的犯罪窝点!” “家猫大人,你知道了又如何?你们已经被我们二人包围了!”瘦猴汉子笑嘻嘻道,一副有恃无恐地模样。 “是吗?”玄猫校尉眉毛一扬,不怒反笑,“神棍忽悠,毛贼偷物,尔等不知天高地厚,当真以为我御猫司不知尔等底细!一时偷袭得逞,也敢猖狂?” 他正欲上前,但还没等他正式出手,不料一声轻笑幽幽响起,早已是抢先一步了。 “错了!应该说…你们被我一人包围了!” “什么人?”神棍李和瘦猴汉子闻声惊喝望去,只见一紫衣幽影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前三丈处,额头不禁有冷汗。 只因从头到尾,他们只见眼前这群猫奴儿,从没发现他人。 若是此人靠近过来暗杀,后果如何,不堪设想。 但一听对方所说,他们顿时气急生笑。 “我们被你一个人包围了?这怎么……” 正当他们感觉荒谬无比时,突然一阵阴森渗人的气息从四周传来,他们笑容顿时凝在脸上,戛然而止。 “什么声音?”他们惊恐望去。 “嘻嘻嘻!一起来玩吧!”阴影中有细长的怪影在舞蹈,发出尖锐地笑声,一闪而过。 “好多人体阳气,奴家快忍耐不住了!”却见一颗美人头颅飞在空中,却不见脖颈,舌舔红唇,垂涎不止。 “好香,好香的生灵血气!”尖叫声不绝,一个红脸魁梧的鬼物蹲在墙头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口水滴落,地面被腐蚀得滋滋作响。 …… 不知何时,阴影中诡影重重。 仿若鬼门关大开,地狱鬼物来人间捕猎血食,掀起无边地恐怖。 第五十六章 皮影绝技,再现江湖 佝偻乞丐在神棍忽悠之下,悍不畏死,行走如活尸。 毛贼妙手不走空,毛走各种法器和法术。 面对凡人,猫奴儿难下杀手。 投鼠忌器之下,两个左道修士挟持凡人为依仗,又频频偷袭。 一时众猫奴儿形势急转直下。 正当玄猫校尉怒而出手时,异变陡生。 不但是神棍李和瘦猴毛贼,就连猫奴儿自己,也不知道何时,四周早已被鬼影包围。 阴影重重中,百鬼潜伏,鬼门关大开,人间化地狱。 飞头、吊舌、独眼…各般死相,同样地凶恶,舔牙饮血,直欲择人而噬。 “鬼啊!”那些乞丐被忽悠丧失了理智,但面对鬼物,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一个个也被吓醒了,恨不得多长出两条腿,疯狂逃跑。 百鬼出场,还没开始动作,那乞丐活尸大军立刻就有溃散之势。 “不能退!”神棍李此时大喝道。 嗖! 下一刻幽影一闪而过,他浑身冰寒,似是所有人体热气都被一瞬间吸取一空。 神棍李本能闪过,随后就见立足之地,被抓出三道爪痕,冒出森森黑气。 他顿时额头冷汗滴落。 好险! 若是慢了一步,非要被鬼爪撕得粉碎不可。 他这个神棍都是如此,至于被他忽悠的乞丐们更是不堪了。 呜呜呜…… 阴风阵阵,化作黑云,盘旋在众人头顶。 鬼爪、飞头、长舌…不时伸出,中者即倒,面色青黑。 “逃啊!”一片恐怖绝望的情绪在人群中弥漫,化作一缕缕无形黑气没入黑云之中,更增鬼物阴气。 “好一个御猫司!口口声声来抓朝廷钦犯,却与鬼修为伍!真是欺世盗名的虚伪之辈!”神棍李惊怒而吼。 “头儿!”猫奴儿见乞丐惨样,也心有不忍,正欲上前阻止。 却不想玄猫校尉已经伸出手来,拦住了他。 “不急!你细看!”玄猫校尉手指过去。 众人惊声望去,经他这么一提醒,却发现那些乞丐虽然昏睡过去,却周身不见损伤,只是生气衰弱而已。 “庄克已经留手了,吸取了这些人的生气,不多不少,正好让他们失去活力,无法动弹。 只要事后养养就好,却不伤及性命,这正是目前最佳的处理方式。 乞丐蒙昧无知,又被神棍李忽悠,狂热无比,却不能多做妇人之仁了!” 玄猫校尉在旁沉声道。 “是!”猫奴儿此时才纷纷点头。 但当看向那百鬼漫天呼啸的黑影,就连他们心中也不免发憷。 这百鬼虽是皮影,未免也太逼真了! 而那玄猫校尉看到的更多。 这百鬼皮影是这庄克收集民间诡物制作的? 各个惟妙惟肖,威能不输真物,如此惊人的创作力,皮影之道在其手中,越发诡秘难测了! 猫奴儿惊叹,神棍李却百鬼包围,身形狼狈,渐渐被逼到绝境了。 “哈!”他以牙狠狠咬住舌头,血液喷出,猛然双目怒瞪,一声大喝,脚重重踏地,竟是地面为之一震。 却见他面孔陡然大变,恍若金纸,尽是肃穆,手请三香,手指掠过,顿时其上无火自燃,冒出火星,香火滚滚。 砰砰砰! 他在原地连续三个翻身,单膝重重拜倒在地,连连磕头,口中更是虔诚。 “天灵灵,地灵灵,拜请仙佛菩萨众神明。 弟子家住洛城鬼街,今夜以三柱清香,化做百千万亿香云,朵朵五彩祥云。 叩请太玄仙师,满天星君,西方佛祖…诸天道主,仙佛神圣,脚踏祥云到此坐镇。” 咒语念完之后,他陡然翻身而起,端坐在地,却是周身气息大变,一扫阴森猥琐之气,如神明降世,周身堂皇之气,如坐法坛,俯瞰人间。 “去!”神棍李连连弹指,却见一枚枚金豆子激射而去,如丹丸落于一众乞丐口中。 “啊!!!”乞丐服用之后,顿时瞳孔冒出金火,枯瘦身躯肌肉虬结而起,瞬间化作魁梧身躯,如天兵下凡一般,威势大振,反冲杀过来。 他们体冒赫赫金光,正大威严,竟是逼开了一众鬼气。 砰砰砰! 他们拳头更有破邪之力,打在百鬼皮影之上,顿时冒出森森黑气。 百鬼皮影吃痛纷纷后撤。 “神棍一脉据说是道家神仙道的叛逆修士结合民间术法自创而成,这请神术果然有神仙道的影子!上!” 玄猫校尉号召猫奴儿一拥而上。 喵呜! 一众猫影扑了上来,顿时只见各异法术掠空而来。 兵家棍影、风卷火涌、水急烟熏…… 一时间得请神术加持的乞丐天兵也被纷纷冲开。 “好机会!”那毛贼却是不惊反喜,他早就藏在暗处多时了。 鬼物难测,他不敢擅自偷取。 但这些正统法术,却是他最喜欢偷的了。 “毛了,毛了,毛了!”他怪笑连连,身形如鬼魅,频频在四周闪现。 一个个法术被偷走,反而席卷过来,冲散了猫奴儿阵型,更是让外围的百鬼为之四散。 “你们退开!”一袭紫衣黑影挡在了一众猫奴儿前方。 “庄克,你这是何意?”有猫奴儿忍不住了。 “尔等为正统修士,法术皆在那毛贼认知之中,被其连偷法术,有此人混水摸鱼,人数越多,场面反而混乱!”庄克未有转身,沉声喝道。 “那你要如何做?”玄猫校尉一听也心中一动,沉声问道。 “你看!”庄克不做回答,手一指。 呜呜呜呜! 四声怪响,随后就听一阵惊恐怪叫。 “这四个是什么鬼东西?”只见那瘦猴毛贼正在拔腿开溜。 却有四个身材细长如竹竿的鬼影双手连在一起,布成一个圈,将他重重包围其中。 四双眼睛更是直盯着毛贼双手一举一动。 任凭他如何动作,都在窥视之中。 奇怪的是,四个鬼影浑身阴气森森,冻得那毛贼瑟瑟发抖,血气衰败。 但他宁愿如此,却也不使出那妙手空空的本事了。 或者,他根本使不出来! “妙哉!”玄猫校尉抚掌而叹。 “毛贼偷取他物,必须手法荫蔽,一旦被看破手脚,盗取诈术就自然破解!只是毛贼身形无影,如同飞鼠难以捕捉,我本想乱中取胜,耗尽这毛贼灵性,从而一举捕捉。 鬼影飞掠,如影随形。倒没想到你以此轻巧之法,破了他的盗术!” “在下虽不入修行正统,但若论旁门左道之术,这二人却还不够格!”庄克却也毫不自谦,却见十指缠绕银丝交错不止,已然挥舞如飞起来。 嗡嗡嗡! 蜂鸣作响,银丝在空中迸射亮光,反复交错,纷乱如麻,让人眼花缭乱。 但那百鬼之影却早已是呼啸成群,偌大阵势。 飞头! 一颗美人头颅破空而来,狠狠咬在一个乞丐天兵的脖颈上,硬生生将其拖倒在地。 吊舌! 长舌席卷,如长鞭甩动,力道十足,将一个个乞丐天兵抽打倒地,随后又被重重捆住,吊挂在树上了。 砰砰! 更有一庞大黑影,面孔赤红如血,狰狞凶恶,更是怪力无双,以一敌五,打得一众身影连连倒地。 …… 百鬼夜行,各有奇能。 庄克精妙操纵之下,竟每一个都不曾放过,动作惟妙惟肖如真物,更是结成阵势,更能相互配合。 相比之下,乞丐天兵人多势众,却是阵型散乱,切割之下,被一一一击溃, 顿时有溃散之势。 旁门左道之术,往往另辟蹊径,威力或许不强,但诡谲离奇之处,甚至更胜正统法术。 但一山更比一山高,一道更比一道左。 神棍李、瘦猴毛贼以请神、神偷令猫奴儿这些正统修士一时窘迫,但遇到这皮影匠这更为左道的法术,却如遇克星一般,手段无用,处处被动。 “这是…百影操演?” 夜风中,有惊呼之声响起。 洛京暗流涌动,御猫出巡,一举一动,都在一双双无形眼目的窥探之中,为的就是探清这群猫奴儿的真实目的,免得惹火上身,提前有所防备。 这荒废古街的斗法自然也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但这一次,他们还没来得及探清御猫司目的,却已被纷纷惊动,一时难以藏匿气息。 “皮影之道,绝迹江湖!没想到今日却在洛京出现。” “旁门左道,能名列中九流第四位,果然非是凡俗!” “万戏之组,一皮影一特性。据说十影操演,如控十大诡物,恐怖异常,已是传说。没想到今日却能得见百影操演的皮影绝技!” “皮影绝技,再现江湖!还在御猫司内,看来以后这洛京更加有趣了!” …… 无形之声在空中交流,惊骇、赞叹、好奇…皆有之。 百影操演,皮影之道,使出如此地步,几乎神乎其技。 玄猫校尉眯起了眼睛,精光四溢,不知在想什么。 但他身后一众猫奴儿却是相识骇然,再无半点轻视之意。 作为皇家修士,他们却各个都是识货的主。 御猫司一向以诡谲为伍,内部秘库更是收集了各种修行流派的隐秘。 皮影匠在记载中,十影操演已是绝迹,少有人能做到。 百影操演,绝对是传说中的传说。 能在自身道路上,拓宽如此之深者,真是修士本色。 凭心而问,他们或许修士流派更为正统,前途明朗,但在自身之道的开拓上却无此精深境界。 一时间,他们不由生出一股莫名地敬畏之感。 各方窥视,猫奴儿震惊,作为始作俑者庄克岂能不知。 每一只皮影,都是他的眼。 百只皮影目光赫赫之下,没有多少能逃得过他的窥探。 百影操演,泄露底牌? 这才哪到哪? 不过是百鬼夜行的一次初上演而已。 而这出戏的真正目的只有一个。 庄克轻轻而笑。 “三年隐居无人问!从今日起,我庄克,重出江湖了!” 第五十七章 人前之戏,幕后导演 人前是戏! 幕后也是戏! 幕后之戏,扮演神鬼,固然能假戏真做,惊骇众生,情绪反馈之下,增添皮影油彩,倍显威能。 这就是“众生为我添油彩”之道! 但诡谲皮影固然受用良多,但庄克这个始作俑者居于幕后,无人而知,灵性驯服太少。 长此以往,皮影做大,皮影匠就有被反噬的危险。 唯有人前之戏,明悟演戏之道,才是皮影匠驯服自身灵性的关键。 要知道皮影匠第三项能力名为扮演,这正是人戏合一之道。 之前“三年搭台,唱一出戏”一举驯服秘方灵性大半,正是此理。 幕后之戏关键,但人前这场戏也不能落下。 御猫司请他出手,一同降服那毒鬼卫镇。 他庄克隐居无忧居三年之久,一朝重出江湖,相信以后人前之戏也不会缺少舞台了。 果然! “百影操演!!” 丐帮之众,数量庞大,五湖四海,来历甚多,也最是消息灵通不过。 见到皮影绝技,那神棍李和瘦猴毛贼一眼认出,惊骇出声。 那神棍李原本如神明端坐法坛,现在却也是坐不住了。 他郑重在面前摆上香炉,插满香火,香火阵阵,凝聚如烟如雾,更是从中显化出诸多奇妙景象,如神圣降临一般。 却见神棍李虔诚拜倒,口中念诵有声,面孔隐没于香火之中,若隐若现,分外难明。 “香气沉沉应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门。 南辰北斗满天照,五色彩云闹纷纷。 紫微宫中开圣殿,烈圣金刚诸圣尊。 参见本坛真神主,弟子一心专拜请。 神兵火急如律令!” 金钟大吕之声响彻。 却见神棍李言语请神,自我催眠,周身金光大放,凝聚如铠甲披在身上,仿若天上神将降临一般。 “杀!”他手持长刀一柄,已然杀入场中。 刀锋迸射金光,却见有小鬼来不及躲闪,顿时被斩破,化作皮影碎片。 不过百鬼皮影鬼魅,早就闪到一边。 损失的只是一些普通皮影,庄克倒也不心疼。 只是看神棍李化作天上神将,威不可当,却也不能容他猖狂。 他手一挥,就见百鬼皮影四散而开,游走于各方与那些乞丐天兵缠斗起来。 “主公有令,敢不从命!” “备酒!等某斩了此僚,回来痛饮!” “二哥,算俺老张一个。杀呀!” …… 影衣袖口打开,有三道身影并肩走出,迎风见长,却一瞬间化作三个魁梧大汉,占住神棍李四周三个要害方位,转灯儿一般厮杀,牵制打配合,仿若一体。 雌雄双股剑,剑圈绞杀,套住四方。 刀落下,新月生,青龙快刀取人头。 丈八蛇矛,一点寒芒,雷吼尽杀机。 …… 叮叮叮! 刀剑碰撞,火星四溅, 桃园三结义一出场,不一会,就杀得神棍李满头大汗。 每一次挥击都有磅礴之力轰击而下,神棍李只觉得双手酸软,以灵性请来的神力正在快速流逝。 “如此神乎其神的皮影之术,只有那千面郎君能使出来!可那人三年前被无面邪教追杀,据说已经亡命了!你到底是谁?” 神棍李惊声喝道。 庄克眼睛一眯,却是古怪一笑,“你猜?” “我猜……”神棍李面孔涨红,直欲吐血。 “神棍李,别慌!看我皮影鬼戏!”这时却听一阵怪笑。 “嗯?”庄克本能身形在原地一颤,化于无形。 千机一发的功夫,四道鬼影从原地擦身而过,鬼爪森森,地面尽是痕迹。 却见不知何时那毛贼也双手缠着银线操纵那四个竹竿鬼皮影,来反杀庄克这个主人了。 “有点意思!以皮影之道,来对付我吗?”庄克显出身形,不惊反笑。 手指微微弹动,立刻就有吊死鬼、饿死鬼、溺死鬼、撑死鬼四大恶鬼纷纷扑上,一瞬间就压制了四个竹竿鬼,斩断银丝。 四个竹竿鬼刚刚萎靡下来,却又有银丝破空而来,瞬间链接在它们之上。 四个竹竿似的恶鬼皮影立刻朝毛贼反扑而去,却是一瞬间就回归了庄克的掌控,将毛贼给团团围住,盯住他双手动作,不让其施展出防不胜防的妙手偷术! 却没想到,庄克下一刻左手小指一空。 那四大竹竿鬼的皮影一瞬间又脱离了掌控,落在了那瘦猴毛贼手中。 这一次庄克却是看得清楚了。 “三只手!” 刚才一瞬间,毛贼胸口竟是冒出第三只手来,灵活异常,一闪而过,盗走了竹竿鬼皮影的掌控权。 若不是他有通幽的瞳力,几乎难以发现。 果然能成为修士的,没一个善茬! 庄克心中暗忖。 民间称毛贼偷术无双,一向以三只手来称呼。 若是诡谲修行中,这三只手藏于胸口中,提前无法洞察,却真是神出鬼没,防不胜防了。 更何况毛贼手法灵巧,法器和法术到了他手中都能使得八九不离十。 单以皮影自身特性想要困住毛贼这一修士,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于是庄克十指在空中交错,如奏乐曲,快得无影,更是分心二念。 皮影大军,顿时分出两股,分别围杀神棍李和瘦猴毛贼。 桃园三结义转了圈一般地厮杀,杀得神棍李满头大汗, 瘦猴毛贼连连盗取各类鬼怪皮影,虽然毛贼同样以手法灵巧著称,提线操作似模似样。 但岂能与庄克这皮影匠相提并论。 毛贼皮影斗不过三个回合,就立刻被重新夺走控制权。 三只手! 毛贼无奈之下,胸口手影闪现,只能故技重施,重新夺走皮影,与庄克颤抖。 当真是好一场斗法! 荒废古街中,处处都有灵性碰撞的痕迹。 嗡嗡嗡! 银丝崩响,快若闪电。 庄克却也不轻松,以一敌二,又在对方主场,不知不觉,他指法似已是快到极限,额头有着汗意。 “庄克,如何?”此时玄猫校尉见状,上前问道。 庄克勉强一笑,“校尉,看来此行我只能到这里了。对付这二人,我已到极限。之后抓捕毒鬼卫镇,只能拜托各位了!” “何须此说?”玄猫校尉一听,顿时肃然起敬,“这二人挡路,奇门法术诡异难测,我猫奴儿正统法术处处受制。你能敌住甚至拖住这二人,此行就当记首功!接下来就交给我等吧!” “是极!是极!” 猫奴儿们也在后方点头。 “那么这里就拜托你了!”玄猫校尉见二人被庄克困住,处处处于下风,也不愿在这里多耽搁时了。 这两个挡路者已被解决,接下来就是抓捕那毒鬼卫镇归案了。 “走!”玄猫校尉不再耽搁,陡然身形在原地一颤,速度之快,拉出一串残影,让人视线难辨,眨眼就去得远了。 嗖嗖嗖! 猫奴儿佩服地看了庄克一眼,却是各显神通,掠了出去。 此去再无阻碍! 很快荒废古街深处一阵惨绿的幽光,显出一占地广阔的偌大庄园,其中有阴冷怪笑响起。 “又是你们这群家猫!真是阴魂不散!” “毒鬼卫镇,你逍遥法外多时,今日是你伏法之时了!” “周天结界!”玄猫校尉沉喝一声,率领着一众猫奴儿跃入院中。 他们周身赫然气机升腾,竟连接成片,结成肉眼可见的结界彻底将庄园封印其中。 不一会,鬼屋之中就绿光大放,伴随着鬼哭哀嚎声不绝,更有三股阴邪之气如精气狼烟般冲天而起。 但结界稳固,如一口大锅盖下,不泄丝毫气息。 见猫奴儿等人降伏那毒鬼卫镇而去,庄克嘴角勾出一丝莫名的弧度,无声而笑,却是身体放松下来,哪里还有半点之前以一敌二的吃力模样。 从头到尾,这场降服毒鬼都是他无形主导的戏码。 若是不做吃力模样,忽悠这些猫奴儿离开,他怎能暗暗藏于幕后导演这一切呢? 要知道那卫镇身上还有无面邪教的线索,他又怎能放过? 接下来这场戏怎么演? 一句话,骑驴看唱本,边走边瞧! …… “快冲出去!卫镇事关我丐仙门大事,不要被这些家猫坏了事!”此时神棍李和瘦猴毛贼见猫奴儿冲入古街找到了正主,纷纷面色剧变,不甘陷入皮影缠斗之中,拼尽全力。 金光咒! 神棍李扔出漫天纸符,化作金光铠甲落在那些乞丐天兵身上,让其刀枪不入,不惧恶鬼侵蚀。 他手中大刀更是舞成一团旋风,拼了命地疯狂席卷而来,疯狂之势,桃园三结义一时也为之避开。 “第三只手,毛、毛、毛!看我毛走你所有的皮影,看你这皮影匠还如何逞能?”毛贼瘦猴似的身躯跳跃不止,不顾灵性地消耗,面色煞白,却尽是阴狠,三只手闪现不停,强行夺走恶鬼皮影的掌控权。 一时百鬼夜行,变成了百鬼乱舞,场面大乱,完全脱离了掌控之中。 庄克身披影衣,站在场上,却诡异地低笑一声。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第五十八章 雕虫小技,班门弄斧 “天降金光,添我神威!金刚不坏,有我无敌,死后飞升西方极乐世界!” 一声声狂热的呐喊。 金光符加持,再加上神棍李的忽悠之下,那些乞丐化身天兵,目射金火,面孔狂热疯狂,不剩一点理智,前赴后继地扑了上来。 恶鬼临身,他们也是毫不畏惧,一时与百鬼皮影冲杀到了一处,悍不畏死。 “区区三个凡俗武将,岂敢与我天威大将军争锋?” 神棍李身披赫赫金铠,自封为天威大将军,面如金纸,没有半点人类情绪,仿佛高高在上的神明,俯瞰人间。 他一刀挥下,更是力道惊人,就连桃园三结义也不足以其正面相抗,连连被逼退。 神棍李大刀连连挥砍,横扫一大片,眼看要强行冲杀出去。 “你高兴得太早了!”一声轻喝。 嗤嗤嗤! 黑暗虚空迸射银光,却见有数十道银丝破空而来,赫然链接在桃园三结义手腕、脖颈、脚踝等各个周身关节要害。 一瞬间三人眼神锃亮,气势陡变! “兄台,再战三百回合!” “雕虫小技,吃某一刀!” “神棍鼠辈,怎敢猖狂?” …… 刘、关、张三兄弟身躯一震,周身气机大盛,再次杀来,手中兵器更是挥舞成风。 在庄克全力操演之下,虽然力气不见增长,但桃园三结义一招一式动作何止灵活了十倍有余,腾挪闪避,关节灵动,与真人一般无二。 剑招厉、刀法绝、矛击狠…每每攻其必救,杀机狠厉。 “什么?”神棍李一阵手忙脚乱,刚刚鼓起的凶悍气势立刻被戳破,一阵手忙脚乱,顿时倒退而非。 桃园三结义见此机会,怎么肯放过,又将其神棍李围困其中,转灯儿地围攻。 力气不及,这一次他们也不再一味强攻,而是攻守有序,打着配合。 雌雄双股剑挥动成圈,剑剑直刺要害,攻其所必救,一沾即走,不求无功,但求无果,牵制得神棍李团团转。 嗤嗤嗤,刀光连绵无匹,如水流不绝地连连斩击,一切两断的绝世锋芒,脖颈被斩断似的刺痛,神棍李慌忙招架。 嗖嗖嗖,蛇矛狠厉,将空气都彻底刺穿,趁他手忙脚乱之际,连连朝他周身要害刺去,神棍李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怎么会?”神棍李刚刚请神上身,陡增诸多神力,正准备大发神威,却没想到又被这武将三兄弟给困在其中。 虽然这三兄弟力气远不如自己的神力,但招式实在太精妙了,仿佛每一个都是在战场上杀伐无算的绝世猛将,历经无数杀戮,战场上千锤百炼,招式尽是杀人技,已趋化繁为简的境界,妙到巅峰。 这样精绝的招式,哪怕真正的战场武将也少有人能及,这还是皮影吗? 此人到底是谁,竟有如此以假乱真的皮影绝技? 看着那一袭紫衣始终不露真面目的身影,神棍李茫然惊骇,想破脑袋也猜不出其身份,就连丐帮记载中也没有与此人半点相似的信息。 而此时庄克操纵桃园三结义之余,还不忘盯着那瘦猴毛贼。 “三只手,毛、毛、毛!”毛贼瘦怪笑不止,三只手频频动用,强行盗走恶鬼皮影,让百鬼夜行局势大乱。 “瘦猴,快来助我脱困!将这武将三兄弟给偷走。”神棍李见状,大声呼救。 毛贼听之得意大笑。 “神棍李,你也有求我的一天。也好,就让爷爷来救你一救!” 他身形如猴子一般灵巧,跳跃而来。 “三手无影!” 双手被一双双鬼眼始终盯着,他胸口第三只手却是鬼魅,盯无可盯,一闪而逝,连连得手。 下一刻就见桃园三结义的黑张飞动作一滞,诡异地原地停下手来。 “如此猛将,现在是我的了!”毛贼怪笑一声,见猎心喜,双手也似模似样地缠着银线,操纵起来。 却见黑张飞却是立在原地稳丝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毛贼盗取他人能力一向无往不利,这还是第一次失效了,他本能惊慌地双手拼命舞动。 这一次,黑张飞终于动了,但却不是毛贼所想的朝自家两位哥哥攻去,而是胡须密布的一张面孔瞪眼大喝,声如巨雷。 “毛贼小丑,也敢控制你张飞爷爷!看矛!” 却见猛张飞当头就是一矛刺去,又快又疾,刺空呼啸作响。 “什么?”毛贼还没反应过来,一点寒芒就已然到了眼前,他本能抱头鼠窜,头顶一凉,就见头发飘飞而下,一瞬间就被剃成了秃头,十分可笑。 “算你这小贼躲得快!”猛张飞一矛差点刺死这毛贼,不屑哼了一声,却也不追,转身而回,又与大哥、二哥将那稍感轻松正准备突围的神棍李团团围住,不容其挣脱丝毫。 生机在前,如泡影一般瞬间破灭,他气急大叫,“瘦猴,你到底行不行!怎么失手了?” “我又怎知道?这皮影匠太过邪性了!”毛贼瘦猴本就因失手惊恐莫名,又被这神棍李指责,恼怒回吼道。 “雕虫小技,班门弄斧却不自知!”庄克身形隐没暗处,旁观这一幕,却是毫不意外。 毛贼以手法灵巧著称,盗取他人之物,运用自如。 但术业有专攻,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正统修士,虽然前途明朗,但手段也为世人所熟知,反而被这毛贼所趁。 反之,往往越是旁门左道,其中隐秘就越是难测。 不巧,皮影匠就是左道中的左道。 皮影匠虽本身并没有任何过人的法术,只以皮影对敌。 但皮影之道,技巧重重,手法无穷,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庄克也是无数个苦熬苦夜,才练成今日皮影绝技, 十年苦工,凭什么输给你临时盗取? 难道就因为你是毛贼,就可以不劳而获? 此刻全力微操之下,皮影权柄,庄克片刻就已夺回。 神棍闹腾,毛贼碍事,还是将两人分开为好! 庄克双手分开,一手操纵桃园三结将神棍李逼到一处,一手操纵百鬼皮影匠毛贼重重包围。 “毛,毛了,我毛!”毛贼拼命想要与神棍李汇合,三只手凭空闪现,再次偷取恶鬼皮影,想要搅乱局势。 却没想,庄克轻轻一笑,这一次却反其道行之,放松了对恶鬼皮影的掌控。 “咦?这是……”毛贼惊喜地看着手中丝线掌控下的飞头蛮皮影。 这可是百鬼皮影数一数二的凶鬼,之前靠近不能,没想到这次却一招得手。 “如此凶鬼,一个能顶十个!够你喝一壶了!”毛贼盯着那紫衣幽影,咧嘴阴笑。 嗖! 突然有冰冷的呼吸在耳旁吹动,幽幽之声渗入耳边,凉意一瞬间涌遍全身,鸡皮疙瘩顿时掉落一地。 “郎君,你就这么喜欢奴家吗?那你就进奴家的肚子里,与我融为一体吧!”女人咯咯笑声。 “什么?”毛贼僵硬扭过头来,却见一颗美人头颅就漂浮在他耳边,笑吟吟地看着他,脖颈细长如蛇,细长的舌头舔着嘴唇,眸光幽幽,尽是垂涎之意。 下一刻,美人头颅嘴巴张开,森然一张大口,狠狠咬下,就要将毛贼一口吞入腹中。 “妈呀!”毛贼顿时吓得三魂离体,七魄乱飞,抱头就窜了出去。 “你别跑啊!你这个负心人,刚刚得到奴家,就弃之不顾了吗?”美人头颅拖着细长的脖颈在空中飞舞,穷追不舍。 美人哀怨,毛贼却心头尽是恐惧,催魂之音,夺人性命。 “走开!”却见他第三只手又是一闪,又盗走另一只面孔赤红的魁梧恶鬼,鬼皮影之山魈。 “好香!好香的血肉香气!吃了你这毛贼,我就能自由了!” 山魈双目血丝密布,直勾勾地盯着毛贼,桀桀怪笑地扑向毛贼。 “这些都是什么鬼皮影?反噬主人!”毛贼又气又怕,疯狂逃窜。 飞头蛮、山魈穷追不舍,他控又控不住,无奈之下,只能三只手再偷恶鬼。 长舌垂下如蛇,卷向脖颈,他又是一阵驴打滚,好不狼狈才逃出被吊死的命运。 越危险越要盗,越道就越危险…… 毛贼渐渐被逼到绝境,只能抱着头一个劲地鼠窜。 见这毛贼凄惨模样,庄克无声而笑。 你偷任你偷,可是你能压制住皮影反噬吗? 要知道诡谲皮影可是会反噬主人的。 他放松对百鬼皮影控制的同时,也自然放松对了对皮影的压制。 毛贼每一次偷取,都是在坑自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神棍李被桃园三结义围杀,毛贼被百鬼反噬…这一次,这两个丐帮修士都被彻底压住,再也无力翻身了。 而庄克却没趁此下杀手,反而额头大汗,露出一副无比吃力的模样,一时间与对方僵持到了一起。 “开始吧!” 却见远处,却又有另一个庄克于阴暗中显现出来,远观古街斗法,目光幽深,若有所思。 猫奴儿虽走,但四周仍有无形眼目窥探。 同样是九品,但修士也是有高下之分的。 这神棍李、毛贼太过依仗手段,对自身修行钻研不深,远不是他的对手。 但若是快速解决了他们,一是众目睽睽之下暴露了自身手段,二就丧失了接下来所做之事的不在场证明了。 留下一个本人皮影,掩人耳目。 这场人前演戏到这就差不多了,接下来他该准备另一场幕后之戏了。 “那就开始吧!” 庄克低声一笑,调动自身灵性,顿时眉心竖眼紫痕再现,一线幽光洒下,竟在身前投下一片半透明的影幕,像是一个神秘的门户,通往未知之处。 他脚尖一点,身影在原地消失,如入幽冥。 于幕后而潜行,他往荒废古街深处潜去。 那阴森鬼宅就在前方,庄克身形一闪,没入其中,眼前赫然一副醉生梦死的怪诞场面。 第五十九章 幕后黑手,盗取秘方 古街荒废,不知何时内部竖起一座大宅,却无人知晓。 夜晚鬼火幽幽,一片惨绿,阴气森森。 结界如大锅盖下,将其彻底封印其中,不泄一点气机。 猫奴儿等人进入其中之后,就一直没了声息。 直到一抹幽影掠入其中,才见其中真面目。 鬼宅外部阴森,内部画风迥异。 “美人,美人,快来大爷怀里!” “开盘,开盘!我要赢家通吃。” “饭后一袋烟,快活似神仙!” …… 空气中弥漫着妖异的气息,如烟如雾,弥漫满屋。 一个个身影躺在地上,呼吸间吐纳毒雾入体,立刻面孔尽是痴迷之色,口中呢喃,如痴如醉,尽是狂热。 明明一个个枯瘦伶仃如骷髅,身体完全被掏空,却乐此不疲,沉迷不可自拔。 于是…一股股异样气机从他们口鼻间溢出,凝聚出黄、绿、黑的黄赌毒之气,粗大如蛇,直朝地下而去。 气息泄露,不知不觉,他们周身就以肉眼可见的萎靡不振下去。 这样的场景,庄克莫名想到一个可怕的猜测,养凡人为畜? “大胆毒鬼,胆敢以凡人为资粮,壮大自身!”却听一声大喝从地底传了上来,愤怒之意,如雷公锤鼓,地面都在震动。 地下! 庄克心中一动,身影已经掠了出去。 果然门后有地道,直通地底幽深出,有冷笑声如阴风回荡。 “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们这些大虞家猫依仗朝廷势力收割天下修行资源,却让我们散修无修行寸土之地。 说到底不过是强者为尊而已,既然如此,我为修士,收割凡人又有什么错?” “还敢狡辩!享受义务,就有责任。我等猫奴儿镇守人间,目的就是不让你们这些邪祟祸乱人间,受死!”猫奴儿齐声怒喝,义正言辞。 庄克早已于幕后旁观这一幕,只见场面大乱。 却见黄、绿、黑三个大葫芦漂浮在空中,葫口打开,阴邪之气大冒,竟是凝结出三个巨大鬼物。 一个丰乳肥臀,桃面殷红,口吐粉红煞气,令人靠近就面孔涨红,气血翻腾。 一个枯瘦身躯,手有六指,双眼大如牛眼,手指间玩弄着无数骰子,如飞石一般砸落过来。 一个骷髅恶鬼,七窍冒烟,肺黑如炭,口中喷出绿色火星,落地就燃,周身笼罩烟雾,更是呛人无比。 如此特征,正是黄、绿、黑三种人间阴邪之气化作的恶鬼。 黄气乱情,赌气迷信,毒气成瘾…弥漫出去,让人心神难以自持。 三大恶鬼身躯更是如同实质,催动各般法术。 而此时那些猫奴儿也是气息大变。 砰砰砰! 金石碰撞,火星四溅。 有披连身铠者,只露双目,手持双枪,威不可当,正面与恶鬼拼杀,正是兵家修士。 “神行、破邪、金刚……” 有猫奴儿手洒黄符,念念有词,于空中自燃,化作阵阵清光,落于兵修猫奴儿身上。 顿时见他神行无忌,陡然获得了金刚大力加持,力道万钧,更一招一式都有破邪之力,打得恶鬼黑烟大冒。 “风水罗盘,阵法自成!” 一猫奴儿手托罗盘在手,四周隐现四象八卦图案,布成阵法,将恶鬼困在其中。 黄、赌、毒三恶鬼凶猛异常,体型巨大,足有三丈之高。 猫奴儿或许单个无法匹敌,但各有奇能。 各路修士流派相互配合之下,重重加持,足以让法术威能推到不可思议之境。 一时间,猫奴儿已然占据上风,胜局已显。 而地窟之内,另一重斗法更是惊险。 “桀桀桀!鬼吹灯?都说御猫司乃皇家正统,玄猫校尉更是其中数一数二的能手,谁能想到你走的竟是摸金校尉这种邪门流派!还真是欺世盗名之辈!” 怪笑声不绝。 黄赌毒之气凝聚如云雾,毒鬼卫镇身形没入其中不可见。 却见玄猫校尉手托一根红烛,其上火焰幽幽,安静燃烧不止。 火苗如指针一般不停指向四周。 鬼气吹灯! 毒鬼卫镇虽然身形鬼魅,却也逃不过烛火追踪。 每当出现,就见一豹大玄猫爪子狠厉,撕扯而下。 玄猫辟邪! 猫爪之下,迸射玄光,毒鬼卫镇忌惮异常,连连闪躲。 却见这时,玄猫校尉手举一漆黑如墨的蹄子如印章一般镇下,顿时打得那毒鬼卫镇凶恶面孔鼻青脸肿,十分可笑。 “法无正邪,人有正邪而已!我御猫司唯才是用,摸金校尉之路,源自于我的选择,又岂是你所能知?” 面对卫镇挑衅话语,玄猫校尉却是面色冷淡,不为所动。 摸金校尉一向与鬼物邪祟为伍,对其最是了解不过,又有辟邪玄猫伴随,那毒鬼卫镇如遇克星,空有一身鬼道邪术,但在鬼吹灯、黑驴蹄子、摸金符之下,却被一一破解,全面落于下风。 摸金校尉! 这种奇门行当,是盗墓贼的祖师爷,论邪性也不弱于皮影匠了。 庄克不由多看了几眼,只见法术惊悚,也有大开眼界之感,顿时陡生吐槽之心。 看你这个玄猫校尉,浓眉大眼,没想到与我庄某人竟是同道中人,失敬,失敬! 吐槽归吐槽,庄克可没忘了此行的目的。 猫奴儿一旦真正出手,人多势众,相互配合,又在玄猫校尉统领下,早已形成碾压之势。 这毒鬼卫镇伏法在即! 但庄克可是知道,这毒鬼卫镇躲在这里,是在炼制八品五鬼术士的秘方。 之前画卷中所见密室,又在何方呢? “有了!” 庄克通幽瞳力之下,万物透明,很快一间密封的空空屋子就出现在眼前。 他身形无声没入其中,一眼就见到密室正中有一神台,其上赫然供着五个白玉盘。 每个白玉盘上都托着一个金身小人,共有五尊。 手持刀剑、双手托天、金鸡独立、五心朝天、眉心灵光…金身小人周身赫然有脉络行功路径,散发出炽热如阳的人体血气。 武道秘方! 庄克一眼就看出,这赫然是武道修士五种流派的秘方。 这毒鬼卫镇好生奢侈,好大的野心。 若被他以秘方炼出武道五鬼,鬼物斗战无双。 恐怕他一旦成为五鬼术士,在八品中也绝不是弱者。 不过这些都是我的了! 庄克见猎心喜。 旁门左道修行路径不明,对外物依仗最重。 皮影匠更是如此。 每一个皮影都是一种诡谲灵性的具现。 而要制作入品的皮影妖,非要秘方不可。 庄克倒现在只制作成了哮天犬这一皮影妖。 有着武道五大秘方,足以制作五个皮影妖,让他手段大进。 那还等什么? 纵使有些危险,但时间紧迫,卫镇败亡在即,庄克也不会犹犹豫豫。 再说幕后状态,隐秘异常,这也是他最大的底牌。 嗖! 庄克影衣长袖一挥,就见这毒鬼卫镇秘藏的武道五秘方卷入其中。 却不想… 砰砰砰! 秘方一消失,那白玉盘竟纷纷炸裂,碎片如刀,激射而出,凌厉无比,将四周坚硬墙壁都射得千疮百孔。 如此近的距离,就连那身法灵巧的毛贼也难以躲过,非要被射成筛子不可。 但庄克本就处于幕后,不露真身,自然毫发无伤。 只是地窟之中,那毒鬼卫镇陡然面色大变,“好你一个摸金校尉,表面上与与我斗法,暗地里却鬼鬼祟祟盗我秘方。坏我晋升之路,今日有你没我!” “什么秘方?”玄猫校尉沉喝一声,只当这毒鬼在故弄玄虚,“卫镇,你今日伏法在即,别想耍什么花招!你逃不了的,乖乖束手就擒吧!” “是吗?”明明已是绝路,卫镇此时却突然诡异笑了,本就没有人类血色的面孔肉眼可见地腐败下去,呈现青黑之色,仿若尸体,“你们抓得是修士卫镇,与我鬼物卫镇又有什么关系?” “不好!快退!”一见他尸化异样,玄猫校尉惊喝一声,慌忙后撤。 “晚了!你们这些猫奴儿绝了我晋升之路,今天你们谁也不许活着出去!”毒鬼卫镇,不,应该说,尸鬼卫镇发出歇斯底里地大笑,面目疯狂嗜血。 “尸鬼大爆!” 一声嘶吼之下,他整个身体却是轰然炸开,化作尸毒之气轰然爆开,瞬间将一众猫奴儿给淹没了。 轰! 这股爆炸威力是如此庞大,地壳炸裂,鬼宅崩塌,却见一道鬼影向外飞掠而去,其中隐现卫镇狰狞面孔。 “这卫镇舍弃肉身,化作鬼物逃遁,追!” 不料这时尸毒之气中又传出玄猫校尉的声音,他头顶一块灰暗长布,上有污血斑斑,邪性污浊,但笼罩在众猫奴儿头顶,竟是挡住了尸毒之气的侵蚀。 “裹尸布!不愧是明器无数的摸金校尉,连尸鬼大爆都炸不死你!”鬼物卫镇回看过去,尽是咬牙切齿般地恨意。 但他知道,报仇却是以后的事了。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些日子他明明已经没出去作乱,正在炼制秘方的关键时期。 他实在想不透到底哪里出了差错,引来这些猫奴儿坏了自己晋升大事,不但秘方丢失,就连肉身也被毁了。 虽然鬼修能以鬼魂姿态修行。 但肉身乃灵魂神殿,没有气血滋养,鬼修很容易阴阳失衡,彻底道化沦为失去理智的野鬼。 灭道之仇,毁身之恨,鬼物卫镇恨不得吃了这猫奴儿的肉,喝他们的血。 但话到口中,却变成一声怒喝。 “幽冥遁法!” 一声喝下,就见虚空幽幽冥冥,露出一个漆黑洞口,仿若通往传说中的九幽鬼境。 外部猫奴儿之前布下的结界由于地壳震动,早已崩坏溃散。 生路在前! 鬼修卫镇顿时狞笑,狠狠看了玄猫校尉和猫奴儿一眼,厉声吼道,响彻在夜空中。 “猫奴儿,我卫镇与尔等势不两立!” 随后他一头朝着幽冥洞口钻去,快若无影。 尸毒之气弥漫,玄猫校尉和猫奴儿虽然脱离得不算慢,但终究是迟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鬼物卫镇遁去,面孔难堪。 此行未能全功! 鬼修舍弃肉身,虽然功力大损,以鬼魂之躯修行,随时处于半道化的堕落境地,但未尝没有卷头重来的机会。 到时候,鬼修没有肉身限制,来无影去无踪,更彻底丧失人性,凶恶程度就更难以想象了。 他们追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鬼物卫镇没入幽冥洞口不见了。 咕噜! 大口吞咽之声。 “什么?”玄猫校尉惊喝一声。 猫奴儿瞳孔放大,赫然见到,那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吞下鬼物卫镇后,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缓缓塌陷,露出真容。 这竟是一张仿若能吞日食月的森然巨口。 嗷嗷嗷…… 长啸之声,天地苍凉。 一白毛细犬周身迸射银光从昏暗夜空中走出,形如白象面如枭,铜头铁颈目光寒,仰天长啸不止。 一时周遭星月之光如受无穷吸引被吞噬一空。 视线所及之处,漆黑不见五指,天地失色。 第六十章 列仙神话,方士传说 人活于阳间,鬼居于幽冥。 鬼无法在阳光之下活动,却能在幽冥中行走直如。 幽冥遁法,是鬼物借助幽冥遁行的天生法术,生人无法进入。 哪怕以御猫司之能,也眼睁睁看着那已化作鬼雾的鬼物遁入幽冥洞穴之中,无法阻止。 眼看就要功亏一篑,却没想突生陡变。 幽冥洞穴,塌陷缩小,就是化作了一个森然巨口,将那鬼修卫镇一骨碌吞入其中。 吃了? 就这么吃了! 眼见一个活生生的修士被这凶物一口吞了,猫奴儿等人心中大骇,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只因从始至终毫无心理防备,这何止是惊恐,而是惊吓! 玄猫校尉也是面色发青。 喵呜! 吼声如虎吼。 他身旁的豹大玄猫却是按捺不住了,浑身毛发根根炸开如刺。 猫狗不容。 它低声咆哮,朝着那白毛细犬低吼不止。 其他灵猫也是喵呜不停,壮着声势,满满地敌意。 白毛细犬站立高空,却是不叫,只是一双竖瞳俯视下来,凶厉残忍,似要吞噬这世间的一切,更有着高傲之意,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神圣。 “呜呜呜……” 无形的生命碾压,白毛细犬一瞥之下,灵猫们尾巴蔫巴巴地低垂,口中也变成了呜咽之声。 唯有那豹大玄猫还在低吼不止,但渐渐声音也微弱下去,虽在示威,却掩饰不住地恐慌。 “嗯?”玄猫校尉等人见状更是忌惮起来。 御猫司的灵猫可不是普通品种。 祖先乃是大虞太祖的伴生灵宠,本就是天下有数的灵物,代代培养之下,种族潜力更是蜕变,现在却在这妖犬之下,遭受到了种族血脉的压制。 这白毛细犬又是何等灵兽? 若是野生的就罢了。 若是人养的,那可就…… 玄猫校尉等人向四周扫视而去,想要寻找那可能存在的犬妖主人。 只是夜空深幽,终究是一无所获。 于幕后将一众猫奴儿的眼神看在眼中,庄克自然清楚他们是怎么想的。 哮天犬虽为皮影妖,却具有传说中三界神物哮天犬的神韵,以假乱真。 灵猫感知敏锐,自然能察觉到这种生命层次的碾压,若是不惊恐才真是奇怪了。 到此为止,今晚的目的已然达成。 毒鬼卫镇凶猛,利用御猫司降伏,自己好从中得利,得到无面邪教的线索。 这场幕后导演,鬼修和御猫司都会活生生的修士,人为无法控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如何不露破绽,才是其中最大的难题。 庄克静观其变,当见到鬼物卫镇化身尸鬼自爆肉身,终于等来了机会。 鬼物能遁入幽冥,哮天犬天生有通幽特性。 而哮天犬又有吞灵之力,吞噬各种灵性之物。 所以他干脆将计就计,以哮天犬之口化作幽冥洞穴,让这鬼物卫镇自投罗网。 一处“守株待兔”的戏码,那鬼修卫镇仓皇逃命之下,果然一击而中。 “滑铲”到哮天犬口里,这世间从此再也没有毒鬼卫镇这个修士了。 但目的已经达到,幕后之戏才开始。 众目睽睽之下,哮天犬已经被御猫司盯上,无法从容脱离。 若是强行回到幕后,被他们看出端倪,认出哮天犬是个皮影。 那他庄克作为幕后之戏导演的秘密可就藏不住了。 幕后之戏,以假乱真,收益虽大,但也不是没风险的。 演戏容易,退场难! 庄克暗忖一会,陡然心中已然有了定计。 咕噜咕噜! 正当猫奴儿紧盯着哮天犬戒备异常时,突见眼前这白毛细犬肚子鼓动,响声如雷。 “注意戒备!”玄猫校尉沉声喝道。 这妖犬能一口吞下鬼修,凶险异常,完全不能等闲视之。 但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却见白毛细犬猛然一吐,哇的一口吐出一拳头大的物事。 此物一显形,并不坠落,漂浮空中,咚咚跳动不止。 却是一个漆黑的心脏,上有纹路,隐隐组成一张狰狞扭曲的面孔,和那卫镇十分相像,尽是死前的不甘。 漆黑心脏通体灵性逼人,鬼气森森,更伴随着鬼哭哀嚎之声。 “恶鬼之心!这是卫镇的鬼修秘方!” 众猫奴儿如何认不出秘方,正当他们不知这妖犬是何意时,却见白毛细犬看也不看这鬼修秘方,目光凶戾中更满是嫌弃。 这妖犬真是灵性逼人,竟有如此人性化的神情。 猫奴儿吃惊,但随后就难免心中纳闷。 哪怕是鬼修秘方,也是秘方,这妖犬嫌弃了。 那么他们今晚折腾这么久,又是在图什么呢? 妖犬刻意等待鬼修卫镇自投罗网,不可能只是凑巧,应该是人为指示。 妖犬连秘方都不看在眼中,那么作为这妖犬的主人又会是何等可怖? “哮天犬,回来吧!” 正在猫奴儿惊疑不定时,突听一声轻喝。 “什么人?”他们目光慌忙盯去,随后就瞳孔放大。 汪! 就见前一刻还凶戾无比的妖犬此时竟发出无比乖巧地叫声,摇着尾巴撒着欢地朝着自己主人跑去。 前方赫然有一修长身影背对众人而立,隐于幽幽冥冥的阴暗中看不真切,回转身来唯有眉心紫痕如第三目开合不止,迸射毫光锁定在众人身上。 猫奴儿等人顿感命身体僵直,有种浑身所有隐秘都被彻底看透的寒意,不敢轻易动作。 他们之前不知白毛细犬来历,已经猜出此犬不是俗物,此时听到那神秘人口中所呼,更是深深震惊。 哮天犬? 俗话说,名正言顺。 在这有道法显圣的世界,冥冥中自有命数。 名字不是可以乱起的。 以“啸天”为名,这犬是何等神物? 要知道哪怕是御猫司的灵猫以只能命名为“通灵猫”而已。 就是说得灵猫可以沟通众生灵性,伴随主人一同成长,更能察觉灵性异动,感知惊人,提前预警。 而这已是世间少有之灵物,大虞太祖得了天下,也多依仗伴生灵猫相助,多次躲过刺杀。 太祖成立御猫司,是因为爱猫人士不假,更是要借助通灵猫之能,搜捕天下贼鼠。 哮天犬,既然以“啸天”为名,难道此犬现在还是幼生形态,就能吞噬星月之光! 一旦彻底长成,难道真的有啸天食月之能不成? 猫奴儿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慌忙摇头。 不可能,这不可能! 要真的如此,这哮天犬又与神圣有什么区别? 而神圣除了古老相传的神话以外,从未有人见过。 就连七品以上的方士,也是人间几乎绝迹,少有人知了。 法脉代代衰弱,先秦上古仍有列仙人间显化的传说。 而大秦之时,世间已无列仙。 代代秦皇为了求取长生不老之术,无不派遣方士承巨舟海外求仙,耗尽国力,最终国祚颠覆,换了人间。 修行九品划分,只是古老相传,流传至今,让人心中有个念想而已,更让修士明白,修行漫漫,其修远兮,不能生出半点携带之心。 如今人间,列仙乃是神话,方士已是传说。 能趋至这般高深境界,显圣人间的或许只有释儒道三教魁首才有一丝可能了。 如此种种,这哮天犬不可能有此神圣威能。 但即使如此,敢以“啸天”为名,此犬也是上古异种无疑。 而作为它的主人,又是何等修士? 被那紫痕之目盯上,这种被看穿一切之感,猫奴儿们陡然心中一惊,相视色变。 道家天目? 若真是如此,此人身份可真是细思极恐了。 天目乃是道家秘传神通,号称堪破一切虚妄,洞察真实。 非是正统道脉不能修炼,更要有大智慧大缘法,据说只有当代天师修成此术,再无第二人。 但作为道门第一人,谁能轻易见他动手呢? 就连御猫司也是只有简单的记载,没有详细描述。 而如此可怕的洞察力,看穿虚妄,他们也只能想到道家天目! 这种玄之又玄的气质,和佛门心眼、儒教圣瞳并不相同,除了道家天目,他们也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法目能有如此神异的洞察力, 这哮天犬主人,竟然有道家天目,那其身份为何? 天师? 这绝不可能! 他们清楚,道家天师信奉师法天地自然,以天地为师,因与帝皇龙气相冲,是绝不会出现于洛京的。 但这人必然为道教正统。 三教之中何曾又出现一位修成天目的大能? 御猫司之前竟是半点消息也无! 玄猫校尉面色凝重如水,猫奴儿们也是细想而惊。 还不止如此。 这洛京为大虞京城,帝王龙气坐镇,除非被册封为国师,能借助国运修行龙虎玄煞。 不然越是高端修士,受到的压制越大,寸步难行。 道门唯有扶龙、斩龙、屠龙、从龙四脉修士能自由行走洛京。 这人又是那一脉? 此大能突然降临洛京,不会与皇室乃至当今圣上有关吧! 想到最近洛京之内暗流涌动,更有那朝堂之上的种种传闻,玄猫校尉面色陡变,终于按捺不住,率先开口了。 “大虞御猫司在这见过了,职责所在,还请阁下报上名来?” 一声落下。 就见那隐没阴影中的修长身影额头第三目大亮,有缥缈笑声从空中传下。 “吾乃灌江口二郎显圣真君是也!” 第六十一章 真君做事,何需解释 “灌江口二郎显圣真君?!”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笑声缥缈,无迹可寻,一众猫奴儿却是面面相觑。 虽不知是何方神圣,但这名号真意却让人不禁深思。 灌江口这是大虞何地? 从未听过! 或许说,这根本不是大虞地界! 二郎,家中二男也。 如此大能,特意注重这个称呼是何原因? 莫非他出身不凡,来自某修行大族不成? 这还不算完,“显圣”二字才是最为恐怖。 圣为神圣,修行者在凡俗眼中虽常视为神佛仙圣之流。 但自家人知自家事。 六品以下的修行人只能算作异人,有法术神通在身,常人看来神乎其神,匪夷所思,但其实使用条件限制颇多,看穿破绽之后,克之不难。 这如何称得上显圣? 七品以上为方士,灵性异化全身,改换生命本质,随心所欲施法,举手投足级威能,才能搭上“显圣”的边。 难道此人已趋至道门第六品境界,才敢自称“显圣”? 他已是方士不成? 方士,修行有方之士,自成一脉,可为修士大宗师。 道教修行第六品即真人! 真君,真人之君,又处何等地位,何等品级? 这是称呼,还是真的是某种境界? 显圣真君? 虽然不认为这二郎真的是什么真人之上的真君。 但这么大的名号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担得起的。 猫奴儿面色阴晴难明,心中猜测连连,只觉其中有大隐秘大可怖。 他们都是修士,情绪翻腾之下,庄克于幕后,自身灵性也起了涟漪。 不得不说,修士的反馈,的确是皮影匠快速驯服灵性的捷径。 灵性之海,暗流平息,越发澄清,皎洁如镜。 只是在这御猫司面前,以二郎真君的面目出场,猫奴儿心情激荡之下,反馈之大几乎不比之前大动手脚于民间扮演聊斋,收割一大波凡人情绪要差了。 果然修士才是皮影匠最大的韭菜! 庄克心中暗忖,一时倒也不急着走了,有了更多的思量。 …… “原来竟是阁下!” 相比于那些猫奴儿不明就里,猜测连连不同,当一听到庄克报出名号,玄猫校尉目中精光四射,反而有恍然之感。 “天庭玉帝外甥杨戬!” 他赫然道出了二郎真君又一重名号。 “什么?天庭!” “玉帝外甥!这是何方神圣?” “杨戬,此为他的真名?” …… 猫奴儿脑海瞬间空白。 真的,假的? 不是他们不淡定,猫奴儿一向以诡谲为伍,见惯了奇人异士,对于怪诞之事的抗性,绝对超出常人。 实在是这话语中信息量太大了。 天人感应,道法显圣的世界。 名讳道号,可不是能瞎起的。 言语封正,冥冥有感。 人之一语,可为妖魔正名。 天庭玉帝! 这样的名号立意,哪怕远古神话中的妖庭也不足以与之相比。 这是什么隐秘组织,如此恐怖,竟敢起这种名号? 猫奴儿神色惊骇难平,位于幕后庄克神色也是不对。 这御猫司是如何知道二郎神这一重身份的? 他之前只在那金无命面前报出这一名号? 难道这彩戏师还有隐藏手段,临死前透露出了二郎神的一些信息。 或者这御猫司有独特的占卜探听之法,问于冥冥中的天人感应? 惊疑片刻后,庄克嘴角又露笑容。 这或许并不是坏事,倒是省了他再来表演二郎神的神圣形象了。 戏就是戏,演得越多,破绽就越多。 一旦穿帮,可就不美了。 那么问题又来了! 他现在扮演二郎真君角色,遇到这种情况,又该有什么反应呢? 庄克心中一动,已然开口而笑。 “不愧是陈太阿亲手组建的御猫司,抓捕贼鼠,消息灵通,竟知本尊的名号!” 承认,他承认了! 如此神圣名号,二郎真君竟一点也不忌讳。 猫奴儿心中疾呼,更震惊于这二郎真君口中所称的“陈太阿”。 这可是大虞太祖的名号,如此平淡的语气,难道这二郎真君与太祖是同时代的人不成,甚至更早。 那么这尊修士岂不是驻世至少三百年以上了,比大虞国祚还长! 方士,绝对是方士! 只有这种大能修士才有拥有如此长的寿元,与世长留。 而这二郎真君如此隐秘的姿态,就连他们也始终无法窥探,几乎可以确定绝不是欺世盗名之辈。 难道这尊大能这三百多年以来,就一直于隐秘处,旁观王朝兴衰,冷眼俯瞰人间? 可是之前从没听过他的名号呢? 这可真是隐秘莫测。 猫奴儿能想到这些,他们的头儿玄猫校尉自然也不会忽略,目光难以掩饰地震惊之色,但到了口上,却仍做若无其事的模样,笑着回应道,“阁下名号如此之大,御猫司岂能不有所耳闻。 本司巡狩洛京,惩戒一切邪魔外道,今日得遇二郎真君,真是三生有幸! 只是今日抓捕毒鬼卫镇,乃是秘密行动,不知真君又从何得知的呢? ” 他在御猫司上加重语气,有宣示正统之意。 “呵呵!”却听二郎真君儒一声轻笑,“你们御猫司不会真以为只有你们在追捕这毒鬼卫镇吧! 他荼毒众生,早已为我天庭所不容。只是之前他气候未成,本也不放在本君眼中。 如今却妄图炼制秘药,成为五鬼术士,本君岂能容他? 只是见你御猫司已经动手,本也不想多此一举,却没想尔等失手。 本君也只能勉为其难,派遣座下哮天犬前去捉拿了! ” 这二郎真君竟然什么都知道! 御猫司隐秘行动,皆在对方法眼无漏之中。 猫奴儿震惊之余,再听对方所说,更是面孔发烫。 他们一齐出马,却仍是失手,要不是对方座下哮天犬出马,还真要让那毒鬼卫镇逃之夭夭。 猫奴儿相视无言,场面一时颇为难堪起来。 唯有那玄猫校尉面如常色,反而拱手谢道:“多谢真君出手相助。只是御猫司指责所在,在下还有一问,还请真君解惑!” 说罢,他不等二郎真君回应,就颇为鲁莽地抢先问了出来。 只因他还记得白面统领给自己的交待,暗自调查这天庭组织和二郎真君的隐秘。 只是之前降服那金无命,二郎真君昙花一现后,就再无消息,似乎彻底于人间消失,仙踪缥缈,杳无音讯了。 他暗地里巡查洛京已久,却仍找不到半点踪迹。 现在好不容易与这二郎真君碰面,他又怎能放过这大好时机。 以恐对方随时离去,玄猫校尉抢先反问。 “前有彩戏师金无命,现有鬼修卫镇,天庭擒拿这些邪魔外道,却对秘方不屑一顾,所图到底为何?” 说到这,他神情很是忌惮。 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 非常组织,也是如此。 秘方珍贵,对此物都毫无留恋,这天庭所图甚大,恐怕远超想象。 洛京之内,天下中枢,风吹草动,传播开来,都不知会引起多大波动。 何况天庭这等不但从立意,还是做事,都如此隐秘莫测的组织,更是令他和御猫司忌惮异常。 一日不弄清楚其目的,就实在是一日心中难安。 “若不是怕你们纠缠,让我哮天犬难以安然逃脱,你以为我会放鬼修秘方不顾?”庄克于幕后暗暗吐槽,但于幕前,却是另一番场景。 玄猫校尉心情迫切,却不料二郎真君根本不屑于隐瞒,只是笑了一声。 “区区鬼修邪物秘方,又岂看在我天庭的眼中。 你问我天庭宗旨,其实倒也简单,不过十二字而已,天条惶惶,正大光明,违者必究!” “如此简单?”二郎真君说得简单,玄猫校尉一时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错!三界不谐处,吾收之!如此而已!”二郎真君声音淡然,似乎在说一件最为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种淡然的情绪,玄猫校尉明确感受到了,心中略作磐石,顿时神情为之激动,“真君修为高深,天庭法脉渊源,何不与我御猫司合作呢? 一同维护人间秩序,到那时就再无任何邪敢为非作歹了!” 他拳拳盛意,却没想到只得了一句呵呵冷笑回应。 “你御猫司,在教我天庭做事?” 玄猫校尉眼睛剧缩,失声道:“真君,何故讥讽? 我御猫司乃大虞正统,以维护人间秩序为己任,三百年来一直如此。 天庭宗旨与我等相合,联起手来,分明是百利而无一害之事! ” 他实在想不通,天庭既是如此行事光明的结社,为何对御猫司如此排斥,甚至不屑一顾。 玄猫校尉言辞诚恳,二郎真君却是不为所动,对其提议连一点兴致也无。 “本真君做事,我天庭做事,何须向他人解释。 再说,你真以为大虞朝廷就是一片光明,没有半点邪祟混在其中吗?” 说到这,二郎真君言语转冷,如万载玄冰般冷彻人心。 “什么?”玄猫校尉心中一瞬间沉到谷底,只觉二郎真君最后反讽之言似有所指,指向如今洛京朝堂之中某种深藏的大凶险大隐秘。 “真君何有此说,又是何意?”他正待追问。 却听一声淡笑。 “走了!” 汪! 哮天犬长啸一声,一下子跃入,钻入幽冥不见。 二郎真君也没了再答的兴致,站立虚空,不见动作,身形却以肉眼可见得到速度淡去,像是一缕天外幻影,匆匆一现,从来不曾降临人间。 “真君,请留步!还请告诉在下此中真相!” 玄猫校尉大急,高深疾呼。 身形没有半点停滞,早已隐没原地,只有一句兴致缺缺的淡漠之声飘来,在沉寂夜空中回响不绝。 “今日泄露天机多矣!当局者迷,多说无益!这不是尔等现在所能知的!” 随后话语彻底沉寂,再无半点回音了。 直到此时,之前被吞噬一空的星月之光彩重新落下,只见夜空晴朗,扫尽万里尘埃。 冬夜凄冷,大月高悬,皎洁如镜,净化了人间一切邪祟。 唯有那天外飞仙,匆匆一瞥,却如梦幻泡影,又杳无踪迹了。 玄猫校尉在原地注视良久无声,随后才深深一声叹息。 “仙踪缥缈!真上仙也……” 第六十二章 洛京异动,续添油彩 “毒鬼死了!” 叮咚,叮咚…… 暗道无声,水滴落下,清晰可闻,陡听一阵沙哑地阴沉冷喝,压抑着愤怒、狠毒、凶恶,就如同一个盘踞在漆黑洞穴里的毒蟒,嘶嘶作响,随时可能扑出择人而噬。 一石激起千层浪。 阴冷声音在地下回荡,随后激起了阵阵异样地回响。 “谁干的?”尖笑声刺耳。 “咳咳咳!前有彩戏师金无命,现有毒鬼卫镇,最近丐仙门祸事频频!是不是有人在刻意针对我丐帮!”一个连连咳嗽似乎随时都会断气的老者声音。 “废物,坏我等大事。”四周更有应合声不绝。 此时那沙哑声又开口了,阴沉中也透着浓浓的不解。 “那卫镇本在古街鬼宅中暗自炼制秘方,不知那御猫司从何得了消息。玄猫校尉亲自带队,将古街给彻底包围了!” “那神棍李和毛贼瘦猴又是干什么吃的?难道他们临阵逃脱了?该当死罪!”有笑声尖细刺耳。 “这倒不是!”沙哑声音默然片刻后,这才开口,“只是那御猫司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皮影匠客卿,以一手百影操演之术,竟以一人之身将他们二人重重困住无法脱身。 最后二人还是使出了压箱底的手段才狼狈逃出,但灵性损耗之大,二人赫然已经接近道化的边缘了!” “皮影匠?这可是个邪性的修行流派,但已许久不出江湖,怎么被那御猫司给招揽了过去?”有声音惊叹,很是忌惮。 “这么说,卫镇也是栽在这皮影匠手上喽?我倒像见识见识他的本事了。”一声怒哼,十分桀骜。 “皮影匠又如何?不说他能不能逃得过无面邪教的追杀,就凭他敢挡我丐仙门的路,此人也命不久矣!”有冷哼声在旁阴测测道。 …… 一众怪叫在暗道之内回响,让人听之神经跳动,精神错乱,似乎已经认定了那皮影匠和御猫司就是破坏丐仙门计划的罪魁祸首。 “派人立刻调查清楚那皮影匠的信息。一个旁门左道,竟敢与我丐帮作对。若是就这么算了,以后我丐帮在江湖还有何立足之地?” 突地一声暴躁的怒吼响起,压过了一众怪声,惊悸无言。 “慢着!”此时那沙哑声音却又再次开口了,“此事另有蹊跷!” 一双双森然目光顿时吸引望来。 只听那沙哑声音又道。 “虽然有那皮影匠碍事,让神棍李和毛贼没有发挥半点作用。 但卫镇乃是资深鬼修,也不是那么好擒拿的,更能自爆肉身化作鬼躯借助幽冥而遁。 事实上,他死后所养小鬼四散。我从小鬼残留的记忆片段中,发现那卫镇最后一刻的确化作鬼物逃遁。 但没想到眼看就要逃走之际,却横生枝节,有一上古异种的妖犬以口化作幽冥洞穴,似是早已等待多时,将卫镇一口给吞了!” 说到这,沙哑声音戛然而止,陷入久久沉默中。 他虽早已知晓,但此时说起来,仍难掩惊骇之意。 “什么?一条狗!” “这是何种妖犬?竟有沟通幽冥之能!” “这也太……” …… 那些怪声沉默之后就是惊叹,更有惊恐。 堂堂修士竟然亡于妖犬之口,这死法未免也太憋屈了。 “妖犬主人是谁?”凶狠怒吼又起。 四周顿有回应之声,纷纷反应过来。 “不错,这其中必有蹊跷!” “妖犬再是神异,也不可能如此聪明,像是在等人卫镇自投罗网。必是有人指使!” “他是谁?” …… 一声声阴沉地逼问声,温度骤降,本就酷寒的暗道内早已是滴水成冰。 这沙哑声音这才凝重开口了,吐出了一个再次让众怪声默然的名字。 “天庭、二郎真君、杨戬!” …… “这就是那鬼修卫镇的秘方!” 洛京喧嚣,皇城脚下,六扇巨门的府衙却无一点吵闹。 一修长身影站在内堂,负手静听。 他身后玄猫校尉正一五一十地禀报着此次御猫司行动的前因后果。 “最后时刻,鬼修卫镇肉身化作尸骨自爆,准备以鬼物之躯遁入幽冥,我等个阻拦不及。 却没想,那洞穴却是哮天犬大口所化,一口吞下,从此之后,这世上却再无毒鬼卫镇这个修士了。 更奇异的是,此妖犬乃上古异种,对鬼修秘方不屑一顾,这才吐出落到我御猫司手中!” 作为亲身经历者,玄猫校尉此时回忆起来,却是表情复杂,叹息、疑惑、震惊…皆有之。 “好一只妖犬!这妖犬种族品级之高绝对更在我御猫司通灵猫之上了。” 白面统领沉喝一声,更是深思。 “天庭二郎真君吗?竟敢直呼本朝太祖之名,背后似有修行大能玉帝。 再加上其显圣的种种特征,可见组织严密,绝不是空穴来风,于人间潜伏时间之长,比本朝还要悠久! ” 他说出种种猜测,虽是推测,却颇为笃定。 他有自知之明。 对于修行人来说,大虞三百年国祚,实在算不得长。 光是洛京内就有诸多千年世家和势力,更别说全有修行人组成的隐秘结社了。 陡然他神色似有所动,显得更为凝重起来。 “天机不可泄露?朝廷藏污纳垢! 这二郎真君似是意有所指,可他指得是什么呢? 如此隐秘的修行组织,三百多年不显山不显水,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现身洛京?” 联想到最近洛京之内各方势力种种移动,只觉关系纷乱如麻,白面统领一时面色阴晴莫辨如天上浮云,久久沉默。 “统领,该接下来该怎么做?”玄猫校尉在旁郑重而问。 “真君预警,不得不防!接下来就由我亲自去探查这洛京的状况,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白面统领回过神来,又道。 “而李校尉你继续跟进这天庭组织和二郎真君,务必弄清根底。 如此大能和隐秘结社现身于当今洛京,实在是祸福难料啊!” “是!”玄猫校尉面孔肃然,手中已捧有两份更新后的御猫司内部志异档案。 “志异:二郎真君 志类:魑(仙魔) 志述:天庭玉帝外甥,真名杨戬,疑似道门隐修,座下上古异种哮天犬,第六品:真人(?) 志传:降服丐仙门彩戏师金无命…… 哮天犬吞食毒鬼卫镇……” “志异:天庭 志类:魑(仙魔) 志述:隐秘组织,首脑玉帝(?)…… 志传:人间潜伏三百年(?),现世洛京,目的不明。 以天条(?)为行为准则……” 二郎真君的志异多了新的描述,天庭这一次也在记录之中了。 …… 一宿出巡,等到归来,天色已亮。 刚一踏进门,就有熟悉的油泼面辛辣香气,在院内弥漫。 阿青蹲在走廊上,嗦面有声,一旁的海碗堆得老高。 庄克无声而笑,一晚上起伏不定的心情也随之平静下来。 熟系的气氛,回家了! 无忧居门窗紧闭,常年不分昼夜的昏暗。 他手一挥,就见一张张皮影整齐列队从中走出,重回房梁倒挂,哮天犬,宁公子,桃园三结义…… 屋内幽谧,庄克单手托着下巴,瞳子中倒映得却是另一番景象。 洛京各方异动,有五颜六色的气机汇聚而来,情绪纷乱,却又各自有主,受到无穷吸引,投入各个皮影之中。 诸多皮影上色彩越发鲜活起来,气机森森,灵性活跃,像是一点一点苏醒了一般,有气息泄露。 庄克静静看着,嘴角无声而笑。 “多谢各位看官,为在下续添油彩了!” 第六十三章 事后收尾,皮影分组 无观众,不成戏! 戏成了,生情绪。 肉眼不可见的视角中,无忧居房梁上已经处处笼罩着颜色各异的气机,一丝丝汇聚成一缕缕,又裹成一团团,云雾缭绕。 呼…吸…呼…吸…… 一个个诡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沉沉浮浮,呼吸有声,更有怪笑之声不停。 “嘻嘻嘻!我的舌头更长了!” “这人间太美味了!呲溜!” “郎君,以后多放奴家出来玩啊!” …… 吊死鬼、山魈、飞头蛮等恶鬼皮影怪笑不止,还有其他百鬼皮影藏在阴影中舔着爪子。 “杀呀!”金戈铁马之声。 白面刘备、枣红关羽、黑脸张飞胸膛起伏,油彩浮动,神色灵动,音容相貌更是鲜活,像是睡了一场千年大梦,正在渐渐苏醒过来,有朝一日,在这人间重演桃园三结义的传奇。 庄克端坐桌案前,闭目精心感应着各个皮影的惊人蜕变。 无形的心神联系,皮影灵性如静潭无波,此刻却有风起,泛起无限地涟漪。 叮咚、叮咚! 心声回响,就连庄克自身的灵性也为之活跃起来,升起轻松之感。 “这就是…众生为我添油彩!”庄克睁眸而笑。 虽然之前体验诸多,但一次性收割这么多修士情绪还是第一次。 昨晚之行不虚。 不但达成了借用官方势力打压无面邪教手足的目的,人前之戏和幕后之戏都有演示,最终圆满收官。 出场的众多角色,百鬼皮影、桃园三结义油彩大增,离化假为真更进一步了。 虽然皮影匠的炼假修真之路路漫漫其修远。 但只要走在正路上,就终有实现的一天。 而其中哮天犬变化最大。 白毛根根毕现,随风飘洒,一双竖瞳四处巡视,无比警惕,似能洞彻三界一切幽秘。 周身更是自然而然溢出凶戾逼人的气机,本质却有种先天的神圣,自上古传承而来,令一切邪祟不敢侵犯。 哮天犬原本就是灵性惊人的皮影妖,现在油彩加深,却是真正给人活灵活现的感觉了。 昨晚哮天犬戏份远不如百鬼皮影和桃园三结义多,但戏不在多,只在精。 巨嘴化黑洞,一口吞鬼修,匆匆一现,给人的震惊是无以复加的,更在皆是修士的一众猫奴儿面前扮演。 情绪添加油彩之下,恐怕现在庄克不加控制,哮天犬皮影光凭自身也足以与一尊入品修士正面相抗了。 庄克心中刚刚升起喜悦,但随后想到了什么,就叹息一声。 “可惜以后哮天犬不能在明面上用了!” 是的! 不但不能用,哮天犬皮影妖还要封存在无忧居深处,任何人不能得见。 只因为昨晚一行,哮天犬作为二郎真君伴生妖犬的设定,已经在洛京修行圈内广为人知了。 一旦被自己使用出来,岂不是就是告诉二郎真君就是自己扮演的? 哪怕皮影拥有变化之能,可以临时变作其他面目的妖犬。 但洛京本就是御猫司管辖,灵猫护地,妖犬本就很难进入。 又多出一个妖犬,总会引起人遐想。 天庭扮演,事关他之后在这诡谲世界的立身根本,一点把柄也不能泄露的。 庄克绝不会犯这般低级的蠢事。 事后收尾,不可泄露一点马脚。 看来以后如何扮演,要做更多规划了! 以防身份泄露,人前之戏和幕后之戏的皮影绝不能共用。 人前,他扮演御猫司客卿,要装作虽有奇异手段,但受限于皮影匠派系的限制手段有限的皮影左道,不足以引来过多的重视。 而幕后,他自然是要扮演好神鬼之戏,尽可能多在洛京之内收割情绪,尤其是修士之情绪。 那么这满屋的皮影该如何分配自然就十分明了。 庄克双手一分,却见有一众皮影无声来动,来到了最前方。 却有少数几个灵性最强的皮影无声而退,隐没于无忧居深处之中,再也不在人前显露踪迹了。 虽是白天,但无忧居深处,大团大团的黑暗如在翻滚,诡影深藏,似乎随时准备扑将出来,吞食人间。 人前之戏:桃园三结义、花木兰、聊斋百鬼、武松、梨园惊梦…… 幕后之戏:宁公子、哮天犬、诸葛武侯(待完善)…… 庄克心中已然明了。 只是这五个秘方呢? 他手一挥,影衣袖口大开,下一刻桌案上就出现了五尊金身小人,周身赫然有脉络行功路径,散发出炽热如阳的人体血气,各有姿态,手持刀剑、双手托天、金鸡独立、五心朝天、眉心灵光… 这正是他从毒鬼卫镇密室中盗走的五大武道秘方。 武道一向以斗战之能闻名于世。 这五大秘方要是都制成皮影妖,足以让庄克目前的手段一瞬间暴增五倍有余。 只是具体该怎么用呢? 涉及到自身的底蕴,庄克不得不仔细思量。 将武道秘方分别糅合进桃园三结义、花木兰、霸王、武松皮影中,将它们升级为皮影妖? 不妥,不妥! 庄克只是略想了想,就摇头否认了这个想法。 除了武松以外,桃园三结义、花木兰、霸王都是武将皮影,当以兵家秘方来制作,才能最契合角色创作的真谛。 兵、武虽然都以近身斗战为能,但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若是乱了灵性,可就会角色崩坏,以后再是扮演,就有留有诸多破绽,十分不美了。 再说人前之戏有这些诡谲皮影已经够用。 而幕后之戏扮演天庭鬼神,非要皮影妖才能胜任不可,宁公子只能算勉强,诸葛武侯还没制作完成,真正的皮影妖只有哮天犬一个,底蕴还是太少了。 扩充幕后之戏的底蕴,实已是迫在眉睫了。 那么这五个武道秘方又能制作什么呢? 庄克苦思半晌,无数经典形象在脑海中划过,却始终没有定格下来。 他猛然醒悟过来,恍然一笑。 连这五个武道秘方的底细都不知道,在这穷想什么。 只要知道其底细,自然会有灵感生出来的。 “开始吧!” 一声落下,他面前画皮古卷无声浮现,卷面内陷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咦?”庄克突然低呼一声。 他原本想将武道五秘方一个个收容,却没想那旋涡旋转不止,竟是一口气将五个武道秘方给一股脑给吞了,似乎这五秘方不是独立的,而是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深邃联系。 不容他细想,就见画卷自开,无形鬼手在细腻人皮上书写,留下一行行隐秘文字,伴随图案出现。 五个昂首挺胸的身影站立当场,炽热如阳的气血透卷而出,周围空气仿佛都上升了好几个温度。 一段无人知晓的人间惊奇就此展开。 “鬼画皮之武合一!” 更难得是,画皮古卷一旁更有文字注释。 正是…画皮自开记生平,定场开篇诗成谶。 “先精后气此炼神,兵器身法武合一。 登山一步一重天,五大惊惶世称奇。” 第六十四章 先精后气次炼神,兵器身法武合一 “横炼最强!金身不坏,刀枪不入,立于不败之地!” “错了,错了!大师兄,内功为武道根本,真气护体,万法不侵。” “大师兄、二师兄,不然!精神玄妙,御敌于无形之中,最为致命!” “兵器乃手臂延伸。人力再是强大,岂能与兵器争锋?” “我身法无形又无影,拳法猛,真气强,精神诡,兵器长,又能耐我何?” …… 山高耸立,云雾缥缈,仿若人间仙境,此处正是大虞有名的名山,因山峰巍峨,怪石多云,故称之为云山。 山上清净,远避世人,正是闭关修行的好地方。 但一大早,云山之上就喧嚣一片。 五个身影相对而坐,相互辩驳着,振振有辞。 为首的是一身躯健硕的光头壮汉,肌肉虬结,纹理凸显,皮肤迸射金铁之光,整个人看上去仿若一尊金人。 旁边四个身影也是不凡。 一人身披道袍,气机缥缈,自有一股淡漠气质,与天地自然合一。 一美貌女子闭目端坐,眉心一点朱砂,面容上天然不可侵犯的贵气。 一劲装男子,身披铠甲,手持方天画戟,似是战场上威不可当的无双猛将。 最后是一个俊俏公子哥,手拿折扇,轻轻扇动,嘴角浅浅笑容,人物风流倜傥。 这五人男女装扮各不相同,有僧有道,此时却是口中互称师兄师妹,竟似是同门所出,现在更是各个争执不停。 “横炼最强。肉身强,武功强。任你千招百式,我自不动如山!” “内功才是修行根本。真气所至,推山移海,万法可灭,万物可摧!” “二位师兄枉谈了。岂不闻精神武功,缥缈无踪,杀人无形?” “兵锋所至,幼童可伤壮汉,最强之争不言自喻。” “我自身法轻灵,万般手段难伤我。他强任他强,我自影无踪!” …… 壮汉闷声如雷,道人吐气悠长,贵女声音飘忽,男子斩钉截铁,公子笑意盈盈。 五人神态不一,但言语果断,丝毫不让。 但哪怕到最激烈处,他们却也无半点恼羞成怒,有的不过是一片拳拳向武求道之心。 只因他们师出同门,自有师门情谊,只是理念之争,不容退后而已。 师兄弟五人早上晨练之后,一直争到了中午,也没见出分晓。各说各词,各自有理。 到最后,他们实在争执不下,却听纷纷叫道。 “走,我们找师傅评理去!” “对,让师傅来评判!” “走!” …… 师兄弟五人纷纷起身,直向山中深处而去。 光头壮汉大踏步而行,地面震动,速度极快,横冲直撞。 道袍青年周身气机纵横,透体而出,推开云雾,显出一条宽阔道路。 高贵女子不见动作,身形凭空离地三尺,无声漂浮,无声向山顶而去。 劲装男子脚如疾风,啪啪啪,步踏罡步,如有云雷,一往无前,破风有声。 俊俏公子凌波微步,身若无影,拉出一连串幻影,后来居上眨眼去得远了。 师兄弟五人各显神通,很快就见到前方有一独峰高高耸立,直插云天,恍若天柱。 “师傅,师傅……”阵阵齐呼声,明明在山下,却隔空传来,如在耳边。 “又来了!”一苍老身影高立山巅,个头极高,背部弓起如背龟壳,正在俯瞰云海,听到呼声背转身来,脸上很是无奈,但眼角却尽是欣慰。 有的时候,弟子天资纵横是好事。 但若是有五个,可就是灾难了。 事实上,对于自己五个徒儿的论武之争,他也不是不知。 这样的论武在云山上,也不知发生多少次了,始终争不出个答案。 徒大不由人,看来是时候了! 看着那走来的五个身影,当初的五个蒙童,现在早已是气机森然的高深武者了,老者点了点头,缓缓开口了,声音悠长,掀动云雾卷舒。 “你们之意,我已知晓。从没有最强的武功,只有最强的人。” 师兄弟五人一听,却仍有不服,正准备开口。 却听。 “但是,武道也有相生相克之分,因人分出了高下。 你们各有道理。既然言语争执不下,就各自下山以所行之事来论武吧! 到时候,结果自明!” “师傅,你要赶我们下山!”师兄弟五人听到师傅所说,也挂不得理念之争了,纷纷急道。 “师傅,你不要赶我们下山!” “不要赶我们走,以后我们再也不争了!” “我们还想在师傅门下练武!” …… 师兄弟五人不愿离开,话语中充满了不舍。 “痴儿!师徒一场,终须一别。为师不是赶你们,而是你们武艺已经大成! 不可能永远在师傅座下修行,那样的话,你们永远也磨砺不出自身的武道。 如今的你们该自己闯荡江湖了!况且你们所要问的问题,师傅也给不出你们答案。 这是道念之争,需要你们自己下山去印证自己的武道,从而寻找答案!” 老者长叹一声,却是心意已决。 师兄弟五人顿时默然了。 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能明白师傅所说的事实。 虽说是师徒同门,一脉相承,但每个人的武道也是不同的,只能自己去寻找。 他们都是天纵之姿,但自从一年前武道有成以来,在这云山之上,从此之后再没进过一步。 的确到了该下山的时候了。 武道之人,心智果决,想到这,他们也不再做悻悻之态。 “师傅,多做保重!徒儿武道大成之后,再回山来看师傅!” 师兄弟五人异口同声道,又各自相互抱拳,却是分头下山去了。 山巅之上,老者一人独立,久久瞩望,望之孑然,有种形单影孤地凄凉,但嘴角勾出的一丝弧度却出卖了他。 “呼,终于摆脱这五个天才徒弟了!”他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 但不知想到了什么,老人又忧心忡忡起来。 …… 师兄弟五人一同下山,从此在江湖多起风云,世人称之为“五子下云山”! 光头壮汉金身不坏,连破十八路绿林山寨,刀剑加身,不损毛发丝毫。 道袍青年罡气护体,纯阳无极功护体,万毒不侵,大破危害江湖的毒王谷。 高贵女子炼神玄妙,无形意念所至,攻破人之意志,为害江湖甲子之久的莲花教为之土崩瓦解。 劲装男子投身行伍,以江湖武者之身历经大小上百战,打出了更胜兵修的赫赫威名。 俊秀公子身形缥缈,行侠仗义,有知府为官不仁,被其夜晚摸上门,绕过诸多江湖好手,扒光衣服,挂在城门楼下。 …… 从此江湖都知老一辈的武林传奇玄武老人教出了五个更胜他当年的天资纵横的徒弟。 他们师出同门,武功却天差地别,一出世就惊动江湖,被成为五大惊惶,分别被称为:拳霸、气宗、神师、兵主、风君。 从那以后,五大惊惶之名传遍天下,十年后,江湖中更陆陆续续竖立起了五个武道大派。 金刚寺:横炼无敌,金刚不坏。 无极派:气功一绝,罡气护体。 灵感山:炼神超感,伤人无形。 神兵阁:诸般兵器,战场杀伐。 清风楼:乘风而行,来去无影。 …… 横炼、内功、炼神、兵器、身法…五大门派各有绝学,深得武学五类的真谛,刚一立派就闻名江湖。 虽然门内武学迥异,但因为开派祖师为同门的缘故,为了论证各自的武学理念,五大派香火不断,每一年都会举行内门比武,切磋技艺。 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不知何时,斗着斗着,不知何时味道就变了。 …… “什么?这不会是真的!二师弟心境淡然,怎会下这种毒手!” “师傅,这是真的。二师伯虽然没有动手,但他无极派的人却下狠手,竟以摧心手打断了师弟的浑身经脉!” “好你一个无极派,二师弟,你收徒不严,别怪大师兄为你管教徒弟了!” 早已是雄武中年的光头壮汉本来不信,但一见自家徒儿气若游丝的惨样,顿时怒极气汹汹而去。 却没发现,自己徒弟低着的面孔笑容诡异,冷漠不似活人,就像…披着一层画皮 …… “三师妹,你门下以迷魂大法害我徒弟成为活死人!休怪二师兄不顾同门情面了!” 而另一处,一向仙风道骨的道袍中年人这一次早已是面如寒霜。 …… “五师弟,你清风楼弟子始乱终弃,害我徒弟自杀,此仇作为师傅的不能不保!” 贵气女子眉心一点朱砂殷红如血,凤眸杀机凛凛。 …… 相似的一幕,陆陆续续发生在五大派。 切磋变成了比斗,直到后来甚至是生死仇杀。 仇恨越结越深,到了不可化解的地步。 直到! 昔日光鲜的五大派皆成了废墟。 尸山血海之中,拳霸、气宗、神师、兵主、风君师兄弟五人看着四周自家倒下的徒儿尸身,他们悲愤仇恨更是恍惚。 “怎么会?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本来只是理念的切磋,为何会变成生死的仇杀?” “还不是二师弟你御徒不严,以摧心掌害我门下弟子!” “别以为你是大师兄,就可以血口喷人。你金刚寺收的一群酒肉和尚,今日我无极派与你势不两立!还有三师妹你门下迷魂大法邪功,为祸江湖,连同门斗都不放过!” “是你!” “分明是你!” …… 昔日同门师兄弟五人,云山之上论道的至诚之心不再,如今相互指责,面容尽显杀机。 他们心中又是悲凉又是无奈,最后纷纷狠声道。 “也罢!我们不是争论什么武道才是天下第一吗?今日就以我们的生死分出胜负吧!” “不错,强者为尊,今日就见分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休怪我不顾昔日同门之情了。” …… 师兄弟五人如今面孔早已是决然之意,随后猛扑而下,厮杀到了一起。 一招一式再也不复往日切磋的点到为止,每一招都是置人于死地的绝杀。 那一日! 拳法如雷,轰得大地破碎。 罡气所至,气机直冲高空。 精神意念,杀人于无形中。 诸般兵器,锋芒毕露嗜血。 身法鬼魅,暗器密集如雨。 五大顶尖武道高手的切磋,气劲所到之处,万物皆为苍夷。 更伴随着阵阵大喝声。 “大师兄,你号称横炼无敌,在我隔山掌下也不过如此!” “休得猖狂!真气有形,怎是我无形念力的对手!” “意念无形无质,一点也不中用。怎敌我之刀锋?” …… 师兄弟五人言语森森,手下更是毫不留情。 一场凄惨至极的厮杀,从白天直到深夜,又到白日。 第二日一早,同门相残的厮杀终于平息下来。 师兄弟五人瘫坐在地,面色苍白,浑身皆是血迹,早已不复之前的气机强盛。 但直到如此地步,五人竟也是不分高下。 “生死搏杀,我们师兄弟五人还是分不出胜负!看来武道真没有高下之分。”魁梧壮汉叹息一声,语气悲凉。 “不,有!”道袍中年人却是目光赫赫,落地有声。 “你还抱着你那真气所至,无坚不摧的妄想吗?”贵气女子冷冷而笑。 “不然!”不料那道袍中年人却是摇头,沉声而道。 “从没有最强的武功,只有最强的人。这道理我们师兄弟五人早就懂得,但我们之前争执的不过是若是五人资质相同,横炼、内功、炼神、兵器、身法各练习一门,到底谁会最强?” 他一改常态的论武,顿时吸引了其他师兄弟四人的注意。 拳拳向武之心,一时让他们将仇恨都抛之脑后了。 却听那道袍中年人又道,“我们师兄弟五人被师傅收入门下,都是武道天纵之姿,这一点不用多疑。” 其他四人纷纷点头。 “但是以我们师兄弟五人的天赋,将五门武学都练到极致,穷尽一生之力也分不出胜负,看来这五门武学当真是不分伯仲,没有绝对的最强最弱之分!” 其他师兄弟四人沉默半晌后,只能无奈点头。 虽然他们都对自己有着绝对的信心,但事实胜于雄辩。 从蒙童时的学武,到武学有成下山,再到大成后创建各自门派,他们这一生始终没有分出胜负。 但此时道袍中年人话锋又是一转。 “尽管五门武功分不出高下,但最强武功还是存在的!” “那是什么?”其他四人惊疑出声。 道袍中年人沉思半晌后,似是笃定了自己的想法没有错,终于开口做出了断语。 “那就是…武合一!” “武合一?” “不错!既然五门武学没有高下之分,那就将其合而为一,岂不就是最强武学?这门武学我称之为真武,即是真真正正的最强武学!” 道袍中年人话语陡然激昂,半生修行早已古井无波的内心也彻底为之亢奋起来,眼眸中燃烧着汹汹的火焰,那是追寻到武道真谛的渴望。 而这样的情绪扩散开来,同样也感染了其他四人,也难以自已地露出激动之色,纷纷激动发问。 “五合一!如何合一?”俊俏公子不由而问。 “人有精气神三宝。精血为人存在根本,当以精血横炼为第一,从外家入内家!”魁梧壮汉沉声道。 “不然!”这一次道袍中年人却是摇头,显然不同意。“气乃天地之根,化生万物。既然要五合一,怎能不从养气开始?” 他话音刚落,贵气女子却是立刻摇头。 “神魂为人之主,神若不强,没有坚毅之心,如何练武?” “不对!意志可以从战场杀伐中锻炼,先练兵器,才能自保。活都活不下去,还练什么武?”劲装男子却是立刻反对。 “要想自保,还练什么兵器?当然是身法第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俊俏公子又是笑了。 “不对,不对!” 一时间他们又纷纷争论起来,只论武道,不论恩仇。 他们原本因为仇恨而扭曲狰狞的面孔又浮现出了久违的笑容。 这争论却又和谐的一幕,让他们不禁心生感慨和怀念,仿佛回到了当初在云山之上一心向武的时光,远离了人间的恩怨情仇,只有对武道的至诚之心。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五人虽在争论,却是向着一个目标在前进。 那就是武合一的真武之道! 武道修士气血强大,精力旺盛。 师兄弟五人废寝忘食,却面孔狂热,仿佛陷入了一种武学武道的心流境地,不知时光流转。 又是白天到黑夜,黑夜到白天。 第三天拂晓之日,师兄弟五人终于又停了下来,相视无言,陷入久久沉默中。 “哈哈哈!” 突听一阵大笑声,打破了沉寂。 只见师兄弟五人相视而笑,尽是平生夙愿满足的畅快之意,什么门派、恩怨、情仇…现在都不被他们看在眼中了。 他们此时沉浸在一种得道的法喜之中,大觉悟、大欢喜。 这些凡俗之见与之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是的! 经过一日一夜的思想碰撞,他们集合毕生修行的感悟,他们终于达成了共识,摸索出了武合一之道。 那就是…… 先精后气此炼神,兵器身法武合一! 这就是武合一的正确顺序。 前三步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 肉体乃灵魂的神殿,必须先壮大精血,才能从中提炼充足的真气,再以真气为灵泉反补精神,从而实现精气神三宝合一,到时候自然会趋至一种意在神先的通明之境,打通任督二脉,学什么都奇快无比。 此时再学兵器,哪怕年刀月棍一辈子枪,也能上手就会,会了就精。 最后再学来无影去无踪的身法,任有千军万马,也不能留你分毫。 到了这一步,五功合一,能抗、能打,不怕围攻,才真正是天下无敌了。 “哈哈哈,我们终于找到了最强的武功!” “各位师兄师妹,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 师兄弟五人放声大笑起来,在山岭之间久久回荡。 正在这时,突听一阵怪笑声。 “好你个五大惊惶!没想到这都没让你们自相残杀,反而让你们摸索出了真正的武合一之路!” “什么人?”师兄弟五人齐声而喝。 不知何时,一群人影从阴暗中走出,浑身破如褴褛,手持打狗棒,为首的赫然是一群修士,灵性逼人,气机阴森。 “丐帮!我们五大派血拼原来是你们捣的鬼!” “你们枉为天下第一大帮!” “何故如此?” …… 师兄弟五人都是聪明绝顶之人,回想起自己门派的种种异状,再听这丐帮的得意话语,哪里还不明白这些都是丐帮捣的鬼。 “哼哼!你们五大派如此强盛,若是放任你们做大,日后哪有我丐帮的地位?”丐帮为首之人冷哼。 “原来如此!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原来你们丐帮是这么做的天下第一!” 师兄弟五人冷哼连连,尽是讥讽之意。 “成王败寇!管你怎说,今日你们五大惊惶还不是败在我丐帮手下?” “是吗?”却听一身冷笑。 师兄弟五人早已起身,相视而笑。 “我们争了一辈子最强武道,看来这一次要并肩作战了!真是难得。” “师兄弟们,一起杀敌!” “同去,同去!” …… 丐帮人数多如牛毛。 师兄弟五人却是并肩而上,面无半点畏色。 “杀!” 话不多说,五大惊惶对丐帮大军已经冲杀到了一处。 啪啪啪! 打狗针法敲打密集,疾风骤雨,十面埋伏,尽是杀机。 五个人影跃入其中。 “金刚神像拳!”金身铁拳轰击,碰到就死,擦到就伤。 “无极罡气!”罡气所到之处,一个个人影掀飞出去,五脏已被轰得粉碎。 “迷神大法!”瞳孔迸射妖异之光,望到就会失魂落魄,自杀而死。 “流星枪法!”枪尖寒芒凝聚,如同流星雨落下,收割人命如割草。 “魅影神功!”嗖嗖嗖,鬼魅身影在场上穿梭,手轻轻拂过,就见一个个人影武者脖颈倒地。 师兄弟五人肆意收割着人的性命,不一会丐帮大军竟有溃散之势。 劲装男子被丐帮众人重重包围,但他手中方天画戟早已挥舞成圈,密不透风,身前一丈之处成了禁地,稍一靠近,就是腥风血雨。 这时,却听一声沉喝。 “四师弟,我来助你!” “多谢大师兄!”魁梧大汉出拳如雷,奔袭而来支援,劲装男子不疑有他,大笑一声,放心地将背后交给对方,全力迎接正面之敌。 轰! 下一刻,沉闷拳声从身后急速逼近。 劲装男子心头警觉,本能闪躲。 但这近在咫尺的重拳躲闪不掉,还是狠狠轰击在上,他整个人如沙包一般翻滚出去,重重倒地,立刻就被丐帮众人围在其中。 “孔雀开屏!” 一声怒吼,枪芒横扫出去,如孔雀张开尾羽,每一点斑斓绚烂都是内敛的致命杀机。 残肢断臂横飞出去,惨叫声连连。 劲装男子翻身而起,嘴角血迹连连。 “若是大师兄的一拳,我断没生还之理?你到底是谁?”他死死盯着眼前这魁梧壮汉,沉声喝道。 “我不是你大师兄又是谁呢?”却听眼前壮汉一阵怪笑,面目生冷,笑得很假,像是披上了一张人皮面具。 “画皮人脸?无面邪教!”劲装男子眼神毒辣,看出了他的真面目,声音冷得似是一块冰。 “我就说区区丐帮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挑拨我们五大派,原来是你们无面邪教在搞鬼!” “你现在知道了又如何?你们五大惊惶非要死在这里不可?” “无面邪教,你破坏规矩在先,就不怕我们师傅玄武老人找你们麻烦吗?” 师兄弟其他四人纷纷惊喝, “呵呵!我们教主已然突破,你们师傅那个老乌龟还敢下云山之巅吗?” 无面人冷哼不已,厉笑一声。 “上!” 就见一众修士率领着一众乞丐,纷纷而上,其中更掺杂着无面人在其中真假难分。 师兄弟五人只觉腹背受敌,顿时被逼到了一处。 “我们虽然推演出了武合一之道,看来我们自己却没机会再修炼了!” 魁梧壮汉惨笑一声。 其他四人默然。 是的,他们本就自相残杀了一夜,后又不吃不喝推导武合一之路,如今在无面邪教和丐帮众人围攻之下,真的油尽灯枯了。 他们自知今日难以幸免。 死,他们倒是不怕。 只是明明武道在前,他们却失去了再进一步的机会,实在是让人难以释怀的。 “朝闻道,夕死可矣!师兄、师姐,不必伤怀,能在死前得见武道真谛,岂不也是人间一大快哉?”这时却听那俊俏公子哥一声轻笑,洒脱无比。 “小师弟,说得对!”那魁梧大师兄也朗声大笑。 “同为师兄弟,今日一起赴死!” …… 脚下尽是仇敌尸骨,面对如潮水一般用来的仇敌,师兄弟五人对视而笑,齐身迎上前去。 …… 啪! 画皮古卷合上,定格在那五个并立的身影上,虽然身形模糊,但有高有低,又胖又瘦,庄克已然能分清他们的身份了。 “好一个五大惊惶!”庄克合卷赞叹。 五大武道秘方的来历,他已尽然知晓,没想到还有如此之深的联系。 武合一之道吗? 庄克眸子带着喜色。 他想他知道这五个秘方该制作怎样的皮影了? 五大惊惶之生平,尽显武道修士的风采。 一生追求武道之路,于江湖上传下赫赫名声。 这不就是现成的故事吗? 前世虽有诸多武侠故事,各有传奇,但说是能胜过这五大惊惶,却也未必。 这五大秘方珍贵,若是受限于某一的角色,实在是太浪费了,而是应该赋予皮影最纯粹的武道本质,这样诸多武道角色岂不都是可以一一扮演? 这样一来,就可以将秘方利用到最大化,一劳永逸地解决武道系皮影。 要知道三教九流,这世上有无数中修行流派。 他不可能在每一个流派上都花费大量的时间。 而这五个原创武道皮影,庄克早已想好,分别是:金刚、气宗、念师、兵主、香帅,合在一处,就称之为武道五子皮影组, …… 嗡嗡嗡! 突有风起,无忧居内银丝颤动,蜂鸣作响,密集嘈杂。 “来了!”庄克眼睛一眯,虽是凝重,却并不意外。 他紧握手中画皮古卷,虽然抖动得厉害,但其上并无多少诡谲气息,只是热得烫手。 啵! 画卷之上,掀起轻微的波动,随后其上图卷动了。 先是眼睛转动,活灵活现,陡然五大惊惶似是活了过来,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庄克,目光愠怒,手臂缓缓从画卷中伸出,抓向庄克的脖颈。 只听五个男女不同的声音从中传出,憎恶痛恨。 “就是你想要我们的秘方?” “区区皮影匠何德何能?” “胆敢亵渎我的秘方?” …… 武者的自傲,不容亵渎。 气血如大日升起一般炽热,似是要将庄克彻底淹没其中。 众皮影更是灵性被激发,发出怪声。 “好热,好热!” “好强的气血,和太阳一般。” “我受不了了!” …… 诡谲皮影乃是阴邪之物,遇到气血如炽阳,它们本能躲避起来。 但庄克却是笑了笑,缓缓开口,画卷上深处的手臂随后便僵在了半空中。 “你们不想报仇了吗?不想明白何为真武之道吗?” 第六十五章 生不能见张三疯,穷尽武道也枉然 画皮古卷异动,五个身影怒目相视,气血凝形,汹涌而来,如火浪席卷。 但随后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那伸出画皮古卷的手臂僵在了半空中,再也落不下来了。 拳惶王羽、气惶李海量、念惶方霓裳、兵惶项少峰、风惶路清河…… 五大惊惶的身影此刻在图案中完全显现,再也不复之前的模糊,眸子转动如同活物,此刻定在了庄克身上更满是怒意的审视。 武者自傲,深入魂魄,见自己所留秘方被人玩弄。 五大惊惶早已是怒不可揭。 秘方重聚魂魄的诡异一幕,庄克并无多少意外。 修士九品大境,每一品又有三小境,知、空、玄。 当达到玄境时,百炼钢成绕指柔,彻底驯服灵性,秘方与魂魄合而为一。 画皮古卷有重聚灵性,激活秘方之能,修士魂魄也能得以重聚。 之前那风水王就是以此重凝了魂魄,从画皮古卷中脱形而出。 五大惊惶都是武道顶级高手,趋至玄境无疑。 这一点,庄克早有预料,也有所准备。 所幸的是,五大惊惶虽强,他们终究功力还是比不上那掀翻一国气运的风水王,魂魄虽凝形,却难以从古卷上脱形而出。 这倒是,少了许多威胁。 庄克心中稍安。 即使如此,此时画皮古卷上五大惊惶身形彻底凝形,气血如火、无形意念、凛冽杀机…目光透卷而出,注视之下,庄克本能身体一紧,顿感压力。 “为我们报仇!你一个皮影匠?” “你不过是江湖旁门之流,能懂什么是真武之道?” “纵使你皮影匠和无面邪教为道敌死仇,又如何能为我们报仇?” …… 五大惊惶沉喝连连。 虽然他们不是以貌取人的俗人,但眼前这诡卷主人所说之话未免也太夸大其词了,让他们实在无法相信。 庄克却是不以为然。 事实上他自幼闯荡江湖,对于这样的偏见,他早就敬谢不敏了。 “看来不展露一些手段,五位看官,是不会相信了!” 空口无凭,庄克也没有多费口舌,而是朝着四周笑道。 “各位出来,见见五位贵客!” 一声落下,无忧居起风了,深处的阴影如墨团一般翻滚,大块大块渲染,更有一众诡影在其中晃动,若隐若现,似是躲在了世界的暗处,窥伺着这个人间,让人背脊发凉。 “这是……”五大惊惶眸子剧缩,死死盯住,直觉那阴影中散发出可怖的吸力,似能将他们仅存的灵魂都吞噬殆尽,更有人声传出。 “主公有令,敢不从命?” “某来也!” “俺也来也!” 桃园三结义走上台来,浑身披挂,手持兵器,威风凛凛。 “庄兄,有阵日子不见了!”宁公子随后而到,长袖带风,儒雅从容。 “主公,怎么这么久不让我登台。莫欺女子不如男!”花木兰笑意盈盈,美艳中更有英气,巾帼不让须眉。 随后霸王别姬、武松、梨园惊梦…… 来了,他们都来了! 而他们之外,更有一群鬼影潜伏在四周阴暗中,若隐若现,磨牙舔爪,呲溜作响,不时露出部分真容,美女飞头、吊舌如鞭、赤红鬼脸…却又不见全貌,只有垂涎欲滴之声不绝。 “好有灵性的五个魂魄,好像吃了他们!” “吞了他们,我会成真吧!” “我忍不住了!” …… 满满的恶意和食欲。 五大惊惶一向被人视作惊惶,此时却也一时被惊住了,发自灵魂的寒意。 小小一件无忧居内,却似包罗着世间诸多怪诞之物,数不胜数,极尽离奇。 那为首三兄弟气势凶悍逼人,似是战场上杀伐无算的无双猛将。 那长袍书生气质儒雅,不偏不倚,有着一股读书人的纯正之气。 女子巾帼不输男儿,霸王有王气霸气,劲装汉子威风赫赫…更别说那阴影中窥伺人魂的百鬼了。 明明只是皮影,为何给他们如同真物一般的错觉,真假难辨? 不仅是像,更是气机的相同,完全得了所造之物的精气神,仿若真物完美复制一般。 他们纵横江湖半辈子,也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此时也难免淡定不能。 此时却听庄克声音幽幽,又从旁传来,带着笑意。 “光凭我一人之力,找无面邪教报仇自然是千难万难。 但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有了大家的帮忙,就有了希望!” “你这皮影匠以这诡谲古卷,收容他人秘方制作皮影!这就是你的得道者多助!” 眼前这皮影匠话语说得诚恳,五大惊惶却心中更是恶寒。 皮影匠本就是旁门左道的旁门左道,一向以行事邪祟闻名。 但眼前这诡谲古卷的主人却似乎更为邪性,完全不可以常理视之了。 他们心生抵触和抗拒,但眼前这邪性少年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们迟疑起来。 “难道你们不想自己报仇吗?我的皮影可以完美复苏原主本身的能力。 阁下五位,如今不过是残魂,但若是能放心与我,我就可制作出武道五子皮影组,金刚、气宗、念师、兵主、香帅,相当于你们五人在人间的化身。 况且,在下与丐帮也不对付,其中修士金无命、毒鬼卫镇都是死在我的手上。 五位前辈壮志未酬,何不让小子继承各位遗志呢? 到时候五位新仇旧恨就可以一起报了。” “武道五子?从这名字来看,倒也的确符合我们五人的武道。” “完美复制我们五个的能力吗?” “先有无面邪教为死敌,又惹了天下第一大帮的丐帮,你这皮影匠倒也有几分本事!” …… 五大惊惶话语中有佩服之意。 不得不说,他们心动了。 皮影匠与无面邪教是死敌,这一点他们是放心的,如今又惹了丐帮。 哪怕不为他们,这皮影匠自己也会与这两个江湖邪恶势力作对。 如今皮影匠更证明了自己的手段,若论诡异可怖,丝毫不输于那无面邪教。 那么自己何不助此人一臂之力呢? 毕竟复仇的话,谁也不想自己亲手来报呢? 他们自己是不行了,但若是这诡谲皮影能完美具现自身实力,倒也和他们出手没什么两样了。 五大惊惶顿时陷入了沉思中。 突然那道袍中年人气惶李海量却似是想起了什么,沉喝一声,“你在骗我们?武合一为真武,这乃是我们首创,你能知道什么?” “不错!先精后气此炼神,兵器身法武合一,你是如何知道的?” “合我们五人之力,才能推演而出,岂是你一个旁门左道的皮影匠所能知道的?” “竟敢欺骗我们,受死!” …… 五大惊惶也纷纷意识过来,惊声怒喝,杀机凛凛。 刚才还是风平浪静,如今气氛急转直下。 画皮古卷震动,气血滚滚,如火海一般席卷而来。 一向阴冷的无忧居顿时变得炽热无比,如在蒸笼中一般,空气扭曲,光线错乱。 “呲溜……”阿青蹲在院外,将一根面条吸入嘴中,陡然察觉到了什么,萌萌地睁大了眼睛。 “又闹腾起来了!” 她一向心大,万事不放在心上,此时也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但既然庄克没有喊她,她也不会贸然插手的。 因为她清楚,庄克一向有自己的主意,既然这么做,一定有其道理。 现在他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万一自己进去坏了他的事,以后这么好吃的油泼面还去哪里找呢? 随后阿青又埋头大碗油泼面,不可自拔了。 而此时无忧居内却没那么轻松。 空气无比滚烫,如同热炉,庄克待在其中,浑身气血都在被炙烤得翻涌,整个人就像锅炉里烤熟的龙虾一般。 考验这才刚刚开始! 庄克心中沉静,没有多少波动。 江湖险恶,他不会天真的认为光凭口舌就能让五个心智如铁的武道高手认可自己。 感受着气血汹涌来,连空气的水分和人的血液都要为之蒸干,他清楚若不能说服这五大惊惶,若他们发威起来,即使喊上阿青强行镇压不难,无忧居内也或多或少有着损伤。 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心服口服好了! 想到这,庄克嘴角勾出一丝浅浅笑容,手指微勾。 哗哗哗! 风声云动。 就见以一无面的白板皮影于桌案上无人自动起来。 五大惊惶看了一眼,瞳孔瞬间放大。 白板皮影双手轻柔,如抚轻云,招式流水而下,但内有劲力流转,浩浩荡荡,如洪水狂涌,每到转折处,浪花拍案,顿起雷鸣之声。 炮锤、懒扎衣、单鞭、白鹤亮翅…… 静如处子,动若雷霆。 五大惊惶都是武道的大家,眼光更是毒辣。 白板皮影没有面孔可笑,招式圆柔也没有半点威力,但其中阴阳相合,得阴极阳生,阳极阴生之道。 阴阳生万物,合之为太极。 这样的武学相合之道,比他们的五功合一的武合一更是超出了不知多少个立意层次。 “这是阴阳合一的真武之道!”他们终于看清了其中真谛。 这时,有幽幽之声及时响起。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武学之道,殊途同归! 武合一之道,不一定非要是暗合五行的五功合一,还有四象合一,三才合一,甚至阴阳合一。 你们可知有一人和尚出身,无父无母,孤苦无依,自幼只习得平平无奇的凡人拳法,最后从道德经中名为真谛,最后开创了一脉武学祖庭。 虽为武学,但因他太极拳暗合阴阳之道,一旦使出,生出诸多玄妙,如使道法。 因此世人甚至有着戏谈,即为…… 别人练武,他修仙!” 无忧居内静谧无声,庄克悠悠道出一代武林传奇。 画卷皮剧烈震动,那是五大惊惶情绪激荡,魂魄在起伏, “前无古人大宗师!” “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等武道高人!” “真武化身,我们与之相比,真如沧海一粟!” “惜不能面见此人!” “若能在他面前求教武道,那可真是…三生有幸!” …… 五大惊惶失声赞叹,一时在无忧居内回荡,尽是遗憾之意了。 最后只化作一句深深的叹息。 “生不得见张三疯,穷尽武道也枉然!” 第六十六章 三疯道人,皮影组合 “张三疯,又名君宝,因其平时不修边幅,又称“张邋遢”,但天下却无人敢小视之。 只因他以一双肉拳打遍江湖无敌手,赫赫威名,无人敢直面其峰,最后更是被其独占一方名山,成为了武当的开派祖师,驻世人间一百年。 他幼年为和尚,最后却以道入武。 百年之后,更是以世人常见的道德三千言领悟了阴阳化生之理,相生相克,自创一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惊世武功,即为太极拳。 太极者,无极而生,阴阳之母也…… 这拳法有刚有柔,又阴又阳,阴极阳生,阳极阴生,从而生出四两拨千斤的妙用,神乎其神。 刚一出世,世人不知其中玄妙,以此为仙术。 这就是…别人练武,他修仙的传言来源。 到此时,世人已将其视为真武转世的人间化身了!” 庄克嘴角带笑,悠悠道来,却早已震撼得五大惊惶沉默无言。 没错。 五大武道秘方之前不知来历,但在画皮古卷上看到武合一真武之道的来龙去脉时,他就萌生了制作真武大帝皮影的想法了。 真武大帝据传为太上老君第八十二化,背负阴阳太极,脚踏龟蛇,为九天荡魔祖师,是武道之祖。 这才是真正的真武之路! 只是可惜的是,这五大武道秘方虽然稀有,但只是九品秘方,并且各有偏颇,做真武大帝的皮影还是远远不够。 要知道真武大帝是北方神主,又称玄天上帝、佑圣真君、玄武大帝等,亦称荡魔天尊、报恩祖师、披发祖师等,为道教神仙中赫赫有名的尊神,在天庭之中也是绝对的高位神仙。 光他座下王灵官,就能与那大闹天宫的泼猴打成平手。 真武大帝之威能就更加不可估量了。 还是那句话,若是强行制作这类神主皮影妖,最多只是个有形无实的摆饰,不堪大用。 但高位仙神特别就在于,往往会降下化身,于人间传道应劫。 而三疯道人就是公认的真武化身,更是史书有名有姓,生而为人身,光是自身事迹,也足以在人庙中身居高位。 仙神先天而成,人生而弱小。 但人最大的长处,就是后天成长。 三疯道人和尚出身,终成一派武道大宗师。 皮影一旦做出,自然也可以不断糅合高阶秘方而升级。 只要庄克不断精进,皮影妖也会随之成长,到那时三疯道人这等大宗师,当恢复人间真武的真正风姿,又怎会输给仙神之流? 事实上,这五大惊惶,各有所长,横炼、内功、炼神、兵器、身法…各个都是绝顶,但各自都太片面了,又是九品秘方,不可能再现那三疯道人一代大宗师开辟一脉武道的传奇。 若是那画皮故事中五大惊惶的师傅玄武老人倒还差不多。 他能教出这五个手段迥异的徒弟,必然是武学源流融会贯通的宗师无疑。 若是能弄到他的皮影,说不定还有一线可能。 但这五大惊惶的事迹,哪怕庄克在江湖上混迹已久,也从未没听过,恐怕是不知多少年前的古人被无面邪教和丐帮所害。 秘方存放已久,最后落到卫镇手上,又被他给夺走。 作为五大惊惶的师傅,这玄武老人还在不在世,实在是个未知数。 如果不在世,天地茫茫,他又到哪里寻找他的秘方呢? 哪怕这玄武老人还活着,或者秘方已被其他人炼化,庄克也做不出对无缘无故之人杀人取秘方这种事。 两世为人,前世的经历和观念深深影响着他,对于此世的一些所谓的规矩不屑一顾,又因皮影匠的身份被视为邪魔外道。 但庄克清楚,自己是人! 这一点与那个清白之身来到此世的青年,从没有改变。 若为了自身的皮影,以同类为资粮,这和邪魔真没有一点区别了。 而不管修行如何,始终坚信自己为人的认知,正是庄克对抗秘方诡谲的锚点,指引着在灵性之海中沉浮,始终没有道化失控。 虽然不能一口气制作出三疯道人的皮影,但庄克却另有谋算。 之前无忧居的演戏场中,三大人妖来袭,他演练百影之戏,皮影灵性激发到最大化,竟是发生了特性勾连,催生“羁绊”的神奇效果。 从此以后,他就生出了一种奇妙的构想。 那么是否可以利用这种“羁绊”共性,制作出组装皮影呢? 只因一件成熟的皮影,也不是光一个角色,还有服化道等诸多组件的。 就好比那霸王皮影,兵器是霸王枪,披挂乌龙吞天铠,身披虎皮红战袍,脚踏飞云万里靴! 皮影需要组件道具! 那么皮影之间为何不能组合升级为更高级的皮影呢? 五大惊惶师承一脉,制作出皮影妖后,一定共性异常羁绊。 皮影组合,这是一个胆大妄为的想法,但五大惊惶的秘方让这有了可能,值得一试! 脑海划过诸多念头,但庄克口话语并没有停下。 三疯道人一生惊奇在他口中道尽 五大惊惶听得入神,魂魄之身起伏,惊呼有声,再也不复之前的强势姿态,只剩下遗憾、惋惜、佩服。 直到最后庄克说到三疯道人挂鞋仙去,五大惊惶早已是一脸神往之色。 “真武化身,恨不能得见一面!” “阴阳相生,三疯道人真乃内家大宗师也。” “太极之道,恐怕三疯前辈的炼神之强也足以天人感应了,才能留下别人练武,他修仙的典故。” “四两拨千斤,其中深含兵器之道!” “挂鞋仙去!这分明是一高深莫测的身法。” …… 五大惊惶赞叹有声,说着说着,却又似论武起来。 陡然他们回过神来,面带尴尬。 如今的他们已经是五个魂魄了,还在争个什么呢? “让二位见笑了!”五大惊惶无奈笑道。 “阴阳合一,真武之道!没想到我们师兄弟五人死后还能得知这一武道真谛,若是生前能得见三疯真人一面,实在是不枉此生了。” “咦?三疯道人如此事迹,我怎么从未听过呢?” “武当山又是何地?” “难道这一切都是你杜撰的?” “不可能!阴阳合一的武道真谛,太极拳,若不是真实发生,谁能杜撰出这般玄之又玄的武道真谛!” …… 五大惊惶原本还在赞叹,突然想到了什么,却是连连失声惊喝,魂魄激荡之下,诡谲灵性越发难以控制。 滚烫气血再次激发而出,无忧居内刚刚降下的温度立刻急速上升,热浪滚滚,其中更是伴随着纷乱嘈杂的念头,让人意识为之混乱。 果然是残魂,性情不稳,随时处于失控的边缘。 庄克心有所动,于是幽幽而叹。 “人道万古,又岂知掩埋了多少人物风流呢? 就连五位前辈如今在江湖中也早已不曾有事迹流传了!” 低低的话语,深沉的情绪,五大惊惶心有戚戚焉,一时也恢复了理智,沉默了下来,更是面有慨然之色,深深而叹,“不错,正是如此!” 随后他们相视点头,对庄克齐声拜托道:“三生有幸,得闻三疯道人之生平事迹,得知阴阳合一的太极真武。 若你是以我等秘方重现如此人物,实是我五大惊惶平生大幸!” 说完此话,气血收敛,五大惊惶早已是无悲无喜。 似乎平生夙愿一朝得偿,尽是释然之色,执念消散,五大惊惶眸子澄清,恍若当初那五个一心向武的纯粹少年时。 江湖半生,梦醒仍是武痴。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争斗。 江湖鱼龙混杂,不缺恩怨情仇,有丐帮这些下作之徒,却又有你这般妙人。 正因如此,江湖才令人神往啊! 死而有幸,遇到了你!之后的事就拜托了!” 他们嘴角带笑,怨念一朝得解,魂魄之躯立刻逸散出无数荧光,从画皮古卷上纷飞而出。 五大惊惶朝庄克笑了笑,随后转身走向画卷身处,渐渐模糊,洒然离去,再也不见了。 来得壮阔,去得洒脱。 画皮古卷异象到此戛然而止。 庄克幽幽而叹,知道世上从此再无五大惊惶了。 “开始吧!” 一番演示,终于超脱了五大惊惶残留的执念。 庄克也没有停歇,而是片刻不停地开始制作起来。 嗤拉! 画皮古卷应声而裂,厚度不增不减。 他一手拿刀,一手拿线,全力操作起来,双手飞快,描模刻线,剪切成形。 很快五张皮影面孔就在手下成形,各有风流,壮汉魁梧、道袍修长、雌雄莫辨、剑眉飞扬、公子潇洒…… 屋中光线昏暗浑浊,皮影摇荡,嘴角无声咧开,却有低笑声回荡。 “武道五子吗?” 第六十七章 羁绊共性,人间真武 武道五子,皮影在庄克手下初步成形,已各显姿态。 而识海深处,迷雾无声散开,五个身影已然走出,具有完整姿态了。 壮汉站立,浑身金光赫赫,金刚降世,无坚不摧。 道袍男子,面容清风淡然,真气磅礴,大海无量。 雌雄模辩,端坐虚空,念师手持法印,宝相庄严。 铠甲遍身,只露眼睛在外,杀机凛凛,不见真容。 俊俏公子,手持羽扇,衣袖带风,似乎乘风而去。 …… 金刚、气宗、念师、兵主、香帅,武道五子之面貌,尽在庄克观想之中一一浮现。 刷刷刷! 心有成型,下刀如神。 他描模刻线、剪切成型…手法飞快,一点不见停滞。 九品秘方,灵性深藏,制作的还是灵性自足的皮影妖。 庄克的每一刀都是如此地用心,双手不敢有一丝一毫地颤抖。 但这一次与以往不同的是,之前都是单一皮影的制作,而现在是成体系的皮影组合。 既要考虑各自皮影的能力特性,还要设计他们组合的方式。 稍一疏忽,就十分不美,到时候效果也是大打折扣了。 庄克不得不精心设计。 一时间无忧居内,只有红烛昏暗,透照出一个埋头案首的身影于墙壁之上。 居外天色由明转暗,又由暗转明,只知道油泼面的辛辣香味传来第六次了,庄克终于停下手来。 此时他一张面孔苍白如纸,没有半点血色,站起身来,立刻就有头昏之感。 不知何时,他灵性早已枯竭殆尽了。 甚至连刚刚制作的皮影妖也来不及细看,唯有手下五个皮影人形俱备,散发出气血如阳的气息,空气温度陡升。 房梁上风声席卷,众多皮影异动连连。 “太猛了!又多了五个猛人同伴!” “他们和那哮天恶犬一般强大!” “太强了!” …… 皮影继承了他的部分情绪,惊呼不止。 庄克此时太阳穴青筋跳动,却顾不得这些了。 只见五大皮影妖栩栩如生,唯有双目呆滞,显得不似活人。只差画龙点睛的一笔了。 但庄克这一次没再动手。 一次性制作五个皮影妖,无论是灵性和心力都已耗尽了。 皮影妖诡谲,这样的状态一旦点化它们成型,恐怕立刻就会反噬吧。 庄克手指微勾,以银丝将五个皮影妖重重包裹其中,不露半点真容。 随后他拖着最后一丝精神,跌跌撞撞地回到卧室,重重跌倒在床上,一碰床单就昏昏睡了过去。 呼呼呼…… 口鼻间缓慢低沉的吐息,庄克心神如静湖,不掀半点波澜。 等到醒来,算了算时分,赫然已是第二天的破晓了。 简单洗漱后,庄克重回桌案坐下。 银丝自动分开,五个皮影妖出现在眼前。 魁梧有力的金刚、仙风道骨的气宗、雌雄难辨的念师、披甲精悍的兵主、缥缈俊逸的香帅…… 武道五子各有精气神,惟妙惟肖,如同活物。 庄克静心凝神,缓缓闭目,片刻后豁然睁眼,虚室为之一亮。 嗖嗖嗖! 微微一勾,一气呵成连点五下。 轻描淡写的一笔,下一刻武道五子皮影妖眸子瞬间亮了,像是蜡烛被点燃生出了光,周身升起如同活物的气息。 明明只是皮影,气血之强盛,如火炉炙烤得无忧居如暖春。 “好热,好热!” 惊呼声不止,众皮影纷纷退入阴暗深处,躲开热浪。 而案首上五个皮影妖已经自发动作起来。 砰砰砰! 拳如雷公敲鼓,气出大海无量,念力无形漂浮,寒光暴雨梨花,身形清风无影…… 武道五子皮影妖各显手段,气势十足。 但庄克可不会惯着它们,作为自己的造物非要在自己掌控中不可。 嗖嗖嗖! 无形银丝破空而来,重重束缚。 砰、轰、嗤…… 却见武道五子想也不想,出招击来,明明只是巴掌大的小人儿,却凶悍异常。 拳法破空,真气轰击,无形念力,锋芒寒光、暗器如雨……坚韧的银丝也为之弯曲断折。 “早就料到你们有此一招!”见他们手段犀利,庄克不惊反笑,手指弹动如急雨。 嗖嗖嗖…缕缕丝线破空而去,一生二,二生四…不断分化,顿时就见空中丝线交错成天罗地网,四面八方,重重缠绕过去。 一旦被捆住,上天入地,也是难逃。 “嘶…”武道五子倒吸一口凉气,面孔上露出人性化地忌惮。 重脚踏地、真气腾空、念力漂浮、脚踏罡步、轻功无影…他们各施手段,身形掠起,下一刻,脚踝被重重一拉,就一个个狗啃泥似地狼狈趴倒在地。 却见脚上早已不知何时拴着一根丝线,如同风筝一般无论飞得多高,就系于手指一线之间。 它们吃力地抬起头,随后就见一张巨大的面孔从空中俯瞰而下,神色莫名,似笑非笑,就好似一个佛陀在看五个猴子一般慈悲,怎么蹦跶都跳不出自己的五指山。 说五指山,随后就真的手掌五指压下。 在武道五子看来,那五指真的大如巨山。 一根手指,一个武道之子,庞然大力压在它们身上。 一场闹剧还没闹出半点风波,就被暴力镇压而下。 “嘻嘻嘻!” 房梁之上皮影摇荡,发出幸灾乐祸地嬉笑声。 “又是倒霉蛋,还是五个!” “没事,招惹他干嘛!这人可腹黑了!” “你为皮影,他为主人。学到了,就乖了!” “无忧居是他的地盘!是龙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 …… “去!”庄克嘴角带着笑意,手指微动。 武道五子还欲挣扎,气血汹涌,力量惊人,拼命想要搬走头上的五指山。 但重重丝线包裹而来,他们挣扎不能,被乖乖吊在了房梁之上。 伴随而来的,是一种无比奇妙的感觉涌上庄克的心头。 “皮影妖武道五子之金刚 特性:不坏 共性:武合一 代价:金刚不坏,以武犯主! ……” “皮影妖武道五子之气宗 特性:气海 共性:武合一 代价:真气磅礴,以武犯主! ……” “皮影妖武道五子之念师 特性:炼神 共性:武合一 代价:意志涉物,以武犯主! ……” “皮影妖武道五子之兵主 特性:无双 共性:武合一 代价:战将桀骜,以武犯主! ……” “皮影妖武道五子之香帅 特性:无影 共性:武合一 代价:心性难测,以武犯主! ……” 欲用皮影,必承反噬。 侠以武犯禁。 武道五子皮影妖继承了武者桀骜不驯的特性,自恃其能,一旦压制不住,时刻准备以武犯主,不能放松丝毫。 横炼、内功、炼神、兵器、身法,武道五子各有其能,特性共享之下,庄克立觉自身大为不同了。 砰! 他五指之间泛出金银之色,碰撞在一起,如金石鸣。 哗! 灵性原本沉静,陡然汹涌如海,掀起浪涛拍案,一波一波,竟是如涨潮一般汹涌暴涨,更能化作武道真气,破体而出。 嗖! 意念破体,刻刀、画笔、砚台…桌案之物,无声漂浮而起,于空中来回交错。 轰! 指尖迸射豪光,凝聚如水一般,沿着丝线蔓延出去,丝线如钢弦,无比锋锐,切割万物。 呜! 长袖一挥,有风而来,缠绕周身,顿时只见身形无影,破空如同鬼魅,一时无忧居内处处都是庄克的身影。 …… 特性为本质,而衍化出武道手段,又具有种种形式。 金刚、气宗、念师、兵主、香帅…武道五子的信息浮现于庄克心中,那些武学记忆自然也早已被铭刻在皮影妖之中。 每一个皮影妖都堪比一个武道修士。 而重重加持之下,光是庄克自身也不压于一个真正的武者了。 这就是皮影匠的诡谲之处。 旁门左道,倚重外物。 但皮影越强,皮影匠本身也会越强。 只要能持之以恒下去,早晚能将其推到让人难以想象的境地。 初步试炼了武道五子的特性,庄克目光又锁定在它们身上。 与之前那些皮影不同的是,这武道五子不但有特性,还有…共性? 共性武合一,这就是所谓“皮影羁绊”的真相吗? 皮影之间,共性产生的本质又是什么呢? 庄克不禁心想。 五大惊惶师出同门,武道五子秘方来自于他们,难道是因为灵性一脉相承的缘故? 还是这五个皮影都出自我手,有我刻意组合的设计在其中? 或者两者都有? 他陷入沉思之中,久久没有猜不出个准确的头绪。 庄克陡然回过神来,想那么多干什么,试试不就知道了。 于是…… 庄克一指一丝线,一丝线一皮影妖,猛然相合。 下一刻,就见五大皮影妖直直碰撞到一起,身躯如同融化了一般,合在了一处,炸出烟雾。 随后一个身量极高鹤形龟背的男子从中走了出来,身披道袍,背有太极八卦图纹。 更是气劲脱体显化,一团化作一条长蛇操在手中,一团化作玄武大龟被他踩在脚下。 这就是… 武合一之人间真武?! 第六十八章 太极祖炁,真武化身 手持蟒蛇,脚踏玄龟,道袍男子显露世间,鹤形龟背,仙骨天成。 周身更有渺渺茫茫之气机,浑然一片,有着一种先天而出不分阴阳的古老意蕴,宏大、锋锐、缥缈……似乎是一切武道气机的源头。 心神勾连之下,更有信息流传于识海。 “皮影妖之三疯道人 特性:太极祖炁、真武化身 代价:真武至高,凡人难掌 ……” “嗯?”却见青年模样的三疯道人一出世,眼神灵动,完全是一个大活人,定在了庄克身上。 无形压迫之下,让其灵性都为之颤栗、 嗡嗡嗡! 丝线为之绷紧,蜂鸣作响,似乎捆着一个无比恐怖之物,随时都会被强行绷断。 庄克手指为之颤抖,只感觉眼前这皮影妖随时都要脱离掌控了。 八品,绝对是八品皮影妖! 只有高出一品,才会给他这般从灵性层次碾压的可怖压力。 五大秘方合一的真武之道,竟是突破了品级的跨越! 这三疯道人皮影妖,赫然成了庄克手中最大的底牌。 前提是可以掌控的话! “阿青!” 庄克心中一沉,低喝一声。 “哎,来了!”一声清脆的笑声。 喊阿青,阿青到。 手持桃花枝的剑修少女悄然出现,身上有剑意。 一向剑锋所指无所畏惧的她也似感受到了眼前这皮影妖的可怖,面容凝重而又严肃。 遇诡不克,就喊阿青! 庄克心思大定。 无忧居内,八品皮影妖三疯道人与庄克、阿青一时对峙,久久无声。 “少年,你就是我的主人吗?”直到三疯道人突然开口了,打破了沉寂。 他凌空踏出一步,就见浩瀚渺茫气机汹涌而来,如黑云压顶一般,镇压而下。 庄克和阿青背部微弓,如抗山岳,顿感压力山大。 “阿青,看来今日我们要并肩作战了!”庄克沉声道,难得地有一丝缅怀之意。 “嗯!”阿青重重点头,气机凝滞与桃花枝上,如露珠灵动,剑气凝形。 庄克在旁蓄势待发,十指飞舞,就见房梁之上丝丝缕缕垂下,一个个皮影缓缓落下,登上台前。 桃园三结义、花木兰、哮天犬…… “这是……”三疯道人皮影妖不但灵性惊人,更似真的有这自己的意识一般。 他环视四周一眼,看着满屋的诡谲皮影,阿青桃花枝上的露珠以及庄克缠绕手指的丝线,最后脸上尽是无奈。 “不用动手了!我认可你了!” “什么?”哪怕是庄克也一时也不敢确信自己的耳朵。 皮影妖本就诡谲,当初九品哮天犬可是好一通闹腾。 这三疯道人贵为八品皮影妖,却没想这么好说话。 三疯道人倒是面目淡然,似乎看透了庄克的想法,叹息而道,“我虽为八品,但也只是勉强晋升。这屋内有这么多我的同类,还有杀伐剑修,你又是我主人,我怎会是对手? 又何必多费手脚!再说,我乃武合一组合而来,本就存世不了多久的!” 他竟真似有着自身的智慧,懂得权衡之道。 一个皮影妖竟然如此识时务为俊杰,只能说不愧是三疯道人吗? 这是庄克之前完全没料到的,但避免了大动干戈,也心中暗松一口气。 只是随后他又皱眉,“存世不久,这是何意?” “你看了就知道了!”三疯道人无奈而笑,下一刻不见他动作,身躯已然被浑然浩瀚气机淹没,随后五子身影从中跌落而出。 庄克手一招将它们捧回手中,感应片刻后,顿时恍然。 武合一让品性升华,武道五子成为八品三疯道人,本质蜕变何止数十倍。 但灵性的量只是五份。 如此一来,维持三疯道人的存在灵性损耗就如破堤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三疯道人虽强,但注定是昙花一现,不可持久的。 果然取巧之事,必有隐患。 品级的跨越若是那么简单,也不会无数修士卡在品级上,无法提升了。 庄克虽然意外,但并不惊讶。 即使如此,八品三疯道人的存在,也成了他手中最大的底牌。 哪怕无面邪教来袭,他就不缺杀手锏了,倍增诸多底气。 特性:太极祖炁、真武化身。 庄克可惜的是,三疯道人的特性一看就十分不凡,但现世太短,他只来得及重重感应,却来不及多做体验了。 即使如此,也受益良多。 太极生万物,祖炁天地根。 太极祖炁是真气之根,可以转化为任何武道真气,妙用无方,随心所欲。 真武化身,不用多说,斗战之能,内心通明,趋至任何招式一看就会、一会就精的妙境。 内有太极祖炁支撑,外有真武斗战之能。 二者互为支撑,这才是三疯道人江湖无敌的根本。 而这一切,现在都属于庄克了。 武道五子皮影妖此时灵性受损,连皮影油彩也为之损耗大半了。 庄克重新将他们吊在房梁上温养。 事实上,他也摸清楚了,羁绊共性的本质了。 灵性聚合吗? 庄克隐隐意识到,武道五子共性组合固然有他精心设计的缘故,但更深层次,属性一脉相承的灵性自发聚合更是共性的本质。 灵性为何会聚合呢? 庄克揉了揉眉心,一时枯想不出。 这其中涉及到修行至深的奥妙,远不是现在修行尚浅的他所能窥探的。 说到修行,庄克内视自身,只见体内灵性静谧,澄清一片,只偶尔有涟漪泛起。 灵性混乱,快被完全驯服了。 庄克自有修士冥冥感应,知境门槛就在眼前,只差踏出这微微的一小步,也是质变的一小步。 知境,见微而知著,灵性不再混乱,任凭驱使,只能开发无穷手段。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看来又要寻找新的舞台了! 人戏之戏,借助御猫司镇压鬼修卫镇,探查无面邪教的踪迹。 幕后之戏,哮天犬现世,二郎真君显圣,天庭组织正式登台。 幕前幕后,他可算是将御猫司套路得明明白白,收割大量修士情绪。 但套路不能用老。 且不说,御猫司这群韭菜会不会被割秃了,但故技重施,引起人怀疑,可就违反演戏的真谛了。 接下来的舞台又在哪里呢? 庄克略微一想,顿时失笑。 这可真是骑驴找驴。 舞台哪用多想,自然就是丐帮了。 丐帮既然号称天下第一大帮,藏污纳垢,门内修士也多。 这不是上好的韭菜吗? 无论是丐帮与无面邪教勾搭,还是答应了为五大惊惶报仇,丐帮都是割韭菜最佳的选择,哪怕杀生夺秘方,也是毫无心理负担的。 舞台有了,又演什么戏呢? 自编、自导、自演,庄克以皮影匠的自我修养开始构思起来。 丐帮为江湖门派。 演戏也是要讲逻辑的,这样才能合情合理,让人视为理所当然,具有真实感。 丐帮为江湖门派。 江湖事,江湖了! 江湖复仇,这不是最为合理不过的理由吗? 况且丐帮作恶多端,罄竹难书,仇家之多,这个理由更是不容辩驳的。 有了创意,接下来的构思就简单得多了。 无数前世记载的江湖传奇在眼前划过。 有了! 最后定格在一处画面上,庄克嘴角浮笑,已经有了主意。 白日无话。 到了晚上,红烛光晕,庄克端坐在桌案前,双手托着下巴,似是准备多时了。 “开演了!” 他微微一笑,手掌一翻,一张人皮面具已托在掌心,冰凉滑腻得恶心,正是庄克从那毒鬼卫镇身上获得的画皮人脸。 但他费心获得此物,可不是来收容的。 无面邪教诡异,凡是和他们有关之物,都有着莫名的邪性。 这画皮人脸是无面邪教造物,不知有何等诡异。 灵性有着邪毒,庄克作为他们的道敌,这一点有着最深的认知,自然更为谨慎。 噗嗤、噗嗤…… 他意念一动,哮天犬从阴影中走出,鼻子贴来,不停嗅动起来。 伴随着画皮人脸的妖异气息入鼻,它瞳孔也迸射潮出妖异之光。 嗷! 随后它仰头叫了一声,朝庄克点了点头,就一跃而入夜幕阴影中不见了。 庄克双目微闭,视线中却有无数画面一闪而过。 伴随着哮天犬追寻气息而去,很快前方就有一偌大院落出现在眼前。 “原来你们在这!” 庄克眸子豁然睁开,亮得刺人,尽是冷意。 “五位,该你们上场了!” 他轻笑一声,手指银线没入虚空,弹动不止。 “我等去也!” 随后就见房梁摇晃不止,就见五个人影笑着应了一声,越墙而去。 速度之快,看不真切。 只有庄克这个主人知道,原本房梁上武道五子的位置早就空无一人了。 “阿青,快出来看戏了!” 庄克手指弹动不止,口中笑道。 “看戏!在哪?” 说看戏,阿青可就来了兴趣,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明亮的眸子睁得老大。 “在那!” 庄克伸手一指,就见一块大影幕哗啦一声从房梁上垂落而下,红烛光晕照在其上,五个人影已然登场,样貌不已,背景正是洛京夜市的热闹场面。 阿青看得入神,庄克声音在旁娓娓道来。 “告诉你啊,这出戏的主角是五个人,居住于陷空岛上,个个武艺高强,江湖人称‘五鼠’,分别是:钻天鼠卢方、彻地鼠韩彰、穿山鼠徐庆、翻江鼠蒋平、锦毛鼠白玉堂……” 第六十九章 丐帮势大,上门踢馆 洛京居,大不易。 藏龙卧虎,是天下物华天宝之地。 民间有言,东城贵,南城富,西北二城难兄弟。 但相比于西城完全是破落户,下里巴人住的地方。 北城虽也都是下九流里的行当,但有南来北往的行商,异域商人,以及种种进京学子、外来镖客……最是鱼龙混杂,却也不缺热闹之处。 玉门坊! 南来北往行商驻足之处,街道两旁商铺诸多,有着各方稀奇物事,琳琅满目,能看得人眼花缭乱。 哪怕是夜晚,不缺行人留恋往返,谈笑声不绝。 这时,突听一阵颇为凄惨的哀求声。 “掌柜的,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可怜人吧!” 却见玉门坊古董老字号的聚宝斋面前不知何时聚慢了一群衣衫褴褛的臭乞丐,恶臭味令人捂鼻而逃。 本来顾客众多的老字号顿时人去楼空。 而那群臭乞丐还在一个劲地哭喊着。 “掌柜的,你这聚宝斋,天天都开张,开张就能吃三年。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可怜人吧!” “这玉佩不错,要不就赏给我们吧!” “你看我们穿的衣服,简直不像个人啊!” …… 这些乞丐浑身褴褛,却也不讨吃的,口气更是大的要命,张口闭口就要索取一件玉佩! 那玉佩挂在聚宝斋颇为显眼的位置,雕龙画凤,通体剔透,没有丝毫杂质,一看就弥足珍贵。 “各位爷,小本生意,经不起折腾啊!” 聚宝斋掌柜走了出来,连连鞠躬,求饶不已。 那群乞丐不但不走,反而哭得更凶了。 “蔡掌柜说笑了!这洛京北城谁不知道,这聚宝斋的蔡掌柜日进斗金,穿的是绫罗绸缎,怎么会是小本生意呢?” “再说我们哪里折腾了?我们只是一群穿不起衣服的苦命人啊!” “是极,是极!” …… 乞丐们哭声赞同,但嘴角的笑意却是出卖了他们。 为首那精悍乞丐更是似笑非笑,反问一句。 “蔡掌柜,不会一个小小的破石头都舍不得吧!” 上好的羊脂美玉在他口中赫然成了一小块破石,但蔡掌柜却一点不觉得可笑。 对方脸上虽然在笑,却目中寒光,恐怕一旦不答应,接下来不知道又是什么腌臜人的后招。 威胁,赤罗罗的威胁! 羊脂玉佩珍贵,但丐帮势大跋扈,自己根本惹不起,蔡掌柜陷入为难中。 四周暗暗有围观之声,可怜同情声更夹杂着满满的幸灾乐祸。 “聚宝斋可真倒霉,被丐帮这群恶狗盯上了,非要被咬下一块肥肉不可!” “怪只怪这聚宝斋太赚钱了,被这群乞丐盯上,除了破财消灾,别无他想!” “就没人管管吗?这洛京城内还有没有玩法了!” “怎么管?这群乞丐口口声声说来讨个打赏,你要是不给,他也不会强枪。但之后乞丐天天坐在你门口,你还做不做生意了?” “这不是无赖吗?” “这位爷,你可太抬举他们了!他们本就是乞丐,连无赖都不如!” “……” …… 说到最后,众人脸上竟是一言难尽。 丐帮之人油盐不进,纵使集合众人智慧,也拿他们没有丝毫办法。 我这是被赖上了啊! 蔡掌柜叹息一声,也终于想通了,拿出那件羊脂玉佩双手奉上。 “各位乞丐爷爷,你们请吧!” “蔡掌柜果然是大方人,那就祝掌柜以后财源广进了!到失手,我们好再次找你化缘啊!”那丐帮领头的丐头笑着接过,得了便宜还卖乖。 “多谢蔡掌柜的赏!”一群乞丐也在旁哄笑,拥簇而去,祸害别家去了。 蔡掌柜面孔抽动,目中喷火,最后还是敢怒不敢言,转身回去却是大门紧闭,生意都做不下去了。 这样的敲诈再来几次,他这聚宝斋可就真要倒了,能躲一时是一时吧! “各位丐帮的大爷,这三十两银子就孝敬各位了!” “这三尺绸缎就谢过各位丐爷的高抬贵手了!” “放过小人吧!这是小铺仅剩的家当了!” …… 丐帮雁过拔毛,寸草不生。 一个个店铺掌柜不敢反抗,只能乖乖破财免灾。 乞丐所到之处,如同瘟神,处处关门闭户,偌大个玉门坊原本热闹异常,现在硬是被人折腾得人气萧条了。 “各位爷,今天关门了!没吃完的一律半折,还请赶紧走吧!” 不远处,迎客楼内原本客人满座,酒香四溢。 那老掌柜站在门口,见那群瘟神直直朝这边走来,面色一变,立刻开始赶人了。 话音一落,顿时引来一众不满之声。 “老掌柜,你这不厚道了!我们还没吃完,你就赶人吗?” 酒楼掌柜一听顿时叫苦不迭,“各位爷,赶紧走吧!等那些瘟神来了,不但你们遭罪,小店也承受不起啊!” 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丐帮之人真的来了,一众客人顿时起身,有了去意。 但还没等他们走完关门,就听一阵怪笑声早从外面传了进来。 “老掌柜的,你说谁是瘟神呢?” 老掌柜肩膀一沉,一只散发着恶臭的胳膊就搭在他身上了。 老掌柜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却见一张似笑非笑的怪异面孔近在咫尺的盯着他。 他面色变幻,连忙露出讨好的笑容。 “原来是丐帮分舵的钱丐头啊,你来迎客楼,小店真是蓬荜生辉!” 那钱丐头旁若无人地掏了掏耳屎,伸手一弹,就懒洋洋道:“好了,我们兄弟们都饿了,给我上一桌富贵全席,还有上好酒!” 张口闭口,没提半毛钱的事。 老掌柜叫苦不迭,但脸上却只能挤出笑容,“马上去办!” 钱丐头见他如此识趣,顿时叫道,“各位兄弟,还不谢谢老掌柜打赏!” “多谢老掌柜打赏!” “富贵全席可是由各种山珍海味做的,没想到我们这些乞丐也能吃上,真是有口福了!” “老掌柜好人啊!” …… 众乞丐占了便宜,哄笑一片 老掌柜笑如苦瓜。 富贵全席一桌要上百两银子,这下子完全是亏本买卖了。 但能怎么办呢? 酒楼生意最需要人气,若是被这乞丐瘟神缠上,以后就没完没了了。 事实上,自从这群乞丐入门以来。 已经有不少客人刚点的饭菜都顾不得吃,出了门就偷偷捂着鼻子,溜得远了。 原本热闹的酒楼彻底冷清下来。 有店小二年轻气不过,低声叫道,“掌柜的,我们就这么忍了1” “哎,还能怎么办呢?花钱免灾,快去吩咐后厨赶紧做吧,快点送走这些瘟神!”老掌柜叹气连连。 迎客楼内暂时恢复了平静。 不一会,酒肉上桌,一众乞丐一窝蜂地围了上去,不用筷子伸手就抓,翘着腿大口吃肉喝酒,骨头扔得遍地都是。 “头儿,你这次带着我们捞了这么多好处,舵主又要有赏了!” “我丐帮为天下第一大帮,头儿是能再升一级,以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说得是!我们祝贺头儿高升!” …… 一众乞丐讨好声不绝。 却见那钱丐头哈哈大笑,反而自谦起来。 “兄弟们,抬举了!喝酒,喝酒!” “谁在放屁,好臭,好臭!”这时,突听一阵冷笑声,讥讽满满,顿时让这些乞丐酒性全无,食不知味起来。 却听那笑声不绝,更是肆无忌惮。 “四位哥哥,你们说好笑不好笑!乞丐还能高升?哥哥们猜猜,乞丐中若也有王者,那是什么?” 那话语中的四位哥哥也很是识趣,捧哏似地问道。 “是什么?” “五弟,别卖关子!” “快说说!” …… 却听那冷笑声拉长声音。 “乞丐中的王者,当然还是乞丐啊!” 短暂愕然过后,五人顿时旁若无人地哄堂大笑。 “什么人?”钱丐头一群乞丐霍然起身,面孔涨红,愤怒逼视四方。 却只听这大笑声从四面传来,根本不知方位。 “何方鼠辈,不敢露头?”乞丐们气急怒骂。 却听一阵冷笑,“酒楼之内喷粪,掌嘴!” 身若魅影,从楼上一闪而过,直如清风从旁掠过。 众乞丐还没反应过来。 啪啪啪! 巴掌声不绝。 却见包括钱丐头的丐帮众人就已经被打翻在地,脸上血色郁积,显出一个清晰的掌印。 乞丐们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整个人都懵了。 从头到尾,那人恍若鬼魅,他们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打扰我的雅兴,还不快滚?” 钱丐头心中无比忌惮后怕,但若是这么离开,以后丐帮还有何颜面,咬牙回应道。 “阁下如此猖狂,不敢报上姓名吗?” 却听那人理都不理他,“就凭你们,还不配知道我们五人的性命,不走是吗?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一声轻喝。 身形鬼魅再次闪出,这一次换成脚掌踢来。 众乞丐眼前恍惚,就见一个个如同被小鸡崽一般被踢飞出去,摔了个屁股落地,四脚朝天。 扑通、扑通、噗通…… 仍鸭子一般,一个个乞丐被从迎客楼里丢了出来,顿时吸引了行人的注意。 “这不是丐帮的人吗?” “看这样子,是被人打了?” “苍天有眼,真有人收拾他们了!看他们还敢嚣张?” …… 一众乞丐起,面孔涨红发紫,却再也不敢说出半句狠话,跌跌撞撞地搀扶着走远了。 此时迎客楼之中更有笑声传出。 “五弟,何必与这群乞丐一般见识!他们恶臭,可不能亵渎了五弟的风流” “五弟,锦毛鼠之名,可不能沾染了尘垢啊!” “五弟……” …… “好了,各位哥哥,别说了!小弟改还不成吗?” 却听那笑声求饶道,随后话锋一转。 “话说,这下子丐帮分舵的人都被惊动了吧!人都集齐了,我们也该上门了!” “不错,同去,同去!” 一阵大笑随后飘远。 只留下迎客楼的老掌柜、店小二和残留的客人惊恐莫名,从始至终他们都没听出声音从何而来。 直到来到二楼雅间,却见里面酒肉分毫未动,却有一锭纹银摆放桌上。 老掌柜将信将疑地拿起,不禁深叹一声。 “真江湖奇侠也!” …… 丐帮瘟神一走,玉门坊的商铺只觉去了心口大患,趁着夜色未深,又纷纷开门,又渐渐恢复了之前热闹的景象。 而远处一座堂皇院落,上有“玉门分舵”的牌匾,门内传出惊吼之声。 “什么?竟有人触我丐帮的霉头,召回所有的帮众,一定要找回这个场子!被人欺到脸上了,若是不报,日后我丐帮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舵主,说得对!”愤慨之声不绝。 一众精悍乞丐以轻功向四方赶去,片刻后,就有诸多褴褛身影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找到他们,宰了那五个多管闲事的货色!” “惹我丐帮,虽远必诛!” “我丐帮岂能任人欺辱,绝不能放过此人!” …… 丐帮分舵内拥拥嚷嚷,喧嚣一片。 “吆!你们人都集齐了,看来不用我费心一个个去找了!” 却听一声轻笑,压过了全场声音。 众乞丐心头一惊,从始至终,他们对有人靠近都没半点察觉。 循声望去,就见不知何时屋檐躺着一个俊俏身影,手中提着酒壶倒入口中,似是等待多时了。 他脚下一个牌匾,更是无比眨眼,令人只觉熟悉。 “五弟,你还是这么爱显摆!” 众人正在惊讶这神秘人的身份,却听又是一阵责怪的声音,又有四人走出,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丐帮分舵众人。 “是他,就是他们!汪舵主,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这时,那钱丐头认出了声音,捂着脸大声叫道。 分舵为首的半百老汉眼睛一眯,却见那房梁之上,赫然是五个奇男子,魁梧、挺拔、俊俏…样貌各不相同,但却自有一种精悍气质,令人不敢直掠其锋。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敢欺上门,踩着丐帮门匾,必有惊人手段。 这汪舵主阴气沉沉,一时没急着动手,双手相握,大拇指高高翘起,摆出一个烧香拜佛的奇怪姿势,拱手一礼,遥遥而问。 “阁下,三教九流江湖客,天南地北一炉香!我等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故与我丐帮作对?还请报上名来!” “好说,好说!”却听那为首的魁梧男子笑得憨厚,口中却是冰冷。 “我等陷空岛人士也,江湖人称‘五鼠’,在下钻天鼠卢方!” “彻地鼠韩彰!” “穿山鼠徐庆!” “翻江鼠蒋平!” “锦毛鼠白玉堂!” 五兄弟依次报上姓名,随后齐声而喝。 “陷空岛五鼠,此来正为踢馆!” “踢馆?踢我们丐帮的馆!”一众乞丐喽啰被惊得说不出话来,那汪舵主更是气急怒笑。 “五位如此嚣张,江湖人知道吗?” 他话语咬牙切齿,阴气森森。 啪! 却不料,锦毛鼠白玉堂折扇一开,扇风更显倜傥,笑而反问。 “不嚣张,我们还是陷空岛五鼠吗?” 第七十章 五鼠嚣张,劫富济贫 “不嚣张,还是陷空岛五鼠吗?” 庄克于幕后而笑。 大影幕上,烛光投射,显现画面。 当见到五鼠和丐帮正面对上时,阿青早已是握紧了小拳头,影幕前暗暗加油打气。 “庄克,打他!打他!打倒这群为祸江湖的臭乞丐!” 阿青虽然赤子之心,但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 要知道她可也是和庄克一起闯荡过人间的老江湖了。 江湖怪诞,什么场面没见过。 丐帮之恶臭,她更早已亲眼所见,现在更是被影幕之戏唤醒了那不堪入目的记忆。 新仇旧恨之下,她代入感满满,很是愤慨。 庄克于幕后轻笑,十指银线没入虚空,眼神越发幽暗起来。 五鼠闹东京。 前世故事里,这五位可是江湖上无法无天的人物,各有本领,视王朝礼仪。江湖规矩如无物,皇宫题诗、闹太师府、盗取寿礼…在一朝之都闹了个天翻地覆。 武道五子,各得武道一脉精髓。 任何武侠角色,都在扮演之中。 庄克让武道五子扮演陷空岛五鼠,就是要取他们的嚣张气质。 洛京盘根错节,暗流涌动。 要是一点一点顺藤摸瓜,那要摸到什么时候。 到时候,为了维护表面上的安稳,说不定他还会受到来自官方修士的压力。 那就干脆塑造五个无法无天的嚣张角色,将洛京这盘棋给彻底掀翻。 到时候将洛京暗流彻底给掀翻,丐帮和无面邪教的恶臭也将彻底曝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那时大虞官方不处理也得处理了。 浑水才能摸鱼,到时候,收割大量情绪之余,更能以此摸清无面邪教的踪迹。 至于风险…… 什么风险? 掀翻桌子的是陷空岛五鼠,关我无忧居庄克什么事? 这就很…稳! 之前哮天犬追查画皮人脸灵性气息,一路跟踪,来到这丐帮洛京玉门坊分舵。 这场好戏,就从这里开幕吧! 庄克眸带异色,手中银线弹动不止。 影幕之上的画面随之又动了。 丐帮分舵牌匾被摘,按照江湖规矩,上门踢馆可是最赤果果的打脸,没有比这更羞辱人的事情了。 一时,丐帮名声被这五鼠踩在脚下,臭不可闻。 那锦毛鼠白玉堂言语更是嚣张,丝毫不将他们这群丐帮弟子看在眼里。 “大胆!什么陷空岛五鼠?” “无名之辈,敢在我丐帮面前嚣张?” “受死!” …… 分舵丐帮弟子显然不知之前钱丐头吃下的大亏,愤慨不止,手中精钢打造的打狗棍狠狠敲击着地面,石板为之粉碎。 手下群情激奋,那汪舵主却是阴沉着脸,不见动作,反而冷声再问。 “原来是陷空岛五鼠,真是久仰久仰。 只是不知我丐帮与五位有何冤仇,竟劳烦五位上来踢馆? 何不以和为贵,息事宁人呢?” “舵主!”一众乞丐愕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丐帮势大,何曾受到如此折辱? 舵主却想息事宁人? 手下惊怒,那汪舵主自然没有理会。 他作为一帮之主,自然看到的更多。 五人来者不善,更敢直接踢馆,必有依仗。 而如今,正是丐帮密谋计划的关键期,一旦激战开来,难免引来各方注目。 到时候,若是消息走漏,那可就万死莫赎了! 谨慎起见,他没有贸然出手。 但嚣张如五鼠,此行专门为踢馆上门,怎会善罢甘休? 丐帮的恶臭,幕后庄克更是了然于心。 对方越是忍耐,就越有问题。 此行果然是来对了! 他心中暗忖一声,幕前五鼠已然动作起来。 吧! 锦毛鼠白玉堂将丐帮分舵牌匾高高扔到空中,一脚凌空踢碎,冷笑一声。 “息事宁人?你们丐帮无恶不作的时候怎么不说此言。采生折割,害得我挚友家破人亡。此仇,就是要揭破你丐帮脸皮,让世人看看你们的丑恶嘴脸!” 话语森森,憎恶仇恨,不容缓解。 丐帮之人更是崩溃。 言语折辱,踢破牌匾! 这分明是撕破脸,不死不休了! “看来今日是没法善了了!”听到此言,那汪舵主一瞬间面孔也阴森如鬼。手重重挥下,“上!” “杀!”却见丐帮分舵之内到处都是人影,手持打狗棒,已经里里外外围得密不透风了。 那汪舵主此时面带狞笑,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敢来我丐帮闹事,今日教你们有命来,没命回!小的们,结打狗阵法!” 啪啪啪! 一声落下,却见一众乞丐棍棒敲地,敲击声如疾风骤雨,四周都是棍影重重逼迫而来,好大的阵势。 这些乞丐虽然衣衫破烂,但身躯健壮,本就精悍。 大阵之下,周身气机被激发而出,无形勾连之下竟是形成肉眼可见的精气狼烟冲天而起,又如洪水一般淹没而来。 气势汹汹,五鼠身处大阵之中,却是谈笑风生。 “好一个打狗阵,凡人气血凝聚显形,倒也有几分门道!” “四位兄弟,该我们出手了!不能让老五独自占了风头!” “谁说不是呢?” …… 前四鼠口中笑声戏虐。 锦毛鼠白玉堂却是折扇一摇。 “四位哥哥,说得哪里的话?非是小弟抢风头,实在是这些土鸡瓦狗之辈,之前怎值得哥哥们出手? 现在哥哥们动手,这中看不中用的打狗针法不是随手可破? 小弟,却是另有要事,就先走一步了。” “快去,快去!就你鬼点子多,你这一次不知又要闹出什么花样了?”其他四鼠哄笑一片。 魅影神功! 啪! 折扇一合被锦毛鼠白玉堂抓在手中,却见他周身在原地一颤,随后就是分化诸多残影,掠阵去得远了。 身形无形无影,哪怕打狗阵密不透风,却也阻拦不了丝毫。 “什么?”刚出手就落空,丐帮弟子心头浮现出浓浓的阴霾,手中越发用力地敲下。 轰! 于是,便见万千棍影当头打下,要将那嚣张四鼠打成肉泥。 以寡敌众,四鼠不闪不避,却没半点后退的意思,径直迎上。 钻天拳! 钻天鼠卢方身形魁梧,一双肉拳镀有铜铁之色,气血滚滚。 一拳轰出,先有磅礴大力,随后更有热浪滚滚。 轰! 铁棒断折,诸多身影倒飞出去,躺在地上惨叫连连。 彻地刀! 彻地鼠韩彰蹂身而上,手中一把钢刀,气劲凝在刀刃之上,聚作寒光。 嗤! 那诸多打狗棒也都是精铁打造,但在那一口钢刀之下,却如豆腐一般一切就碎,丐帮弟子被扫飞一片。 穿山掌! 轰轰轰! 掌法破空,却见那穿山鼠徐庆明明隔空出掌,但真气无形,隔山打牛之力,每一掌击出,都有人倒飞而回。 这还不算万! 翻江手! 呜呜呜,风声呼啸。 翻江鼠蒋平双手于空中摆动,竟卷起气流如潮水奔袭,一浪一浪滚了出去。 连丐帮分舵池塘里的水也被无形摄来,翻滚而出。 四人各显神通,一众身影稍一靠近,就被掀飞出去。 打狗阵法,严密异常,一时为之崩散。 “点子扎手,到我身边来!”那汪舵主见手下溃不成军,大喝一声,却已经郑重其事从怀中取出一个大葫芦,迎风打开。 嗡嗡嗡! 蜂鸣声不止,随后就见一个个长着翅膀的六足臭虫从中飞出。 一众乞丐面带惊恐,但在自己舵主威慑的目光下,还是捏着鼻子吞下了臭虫。 “啊!”一阵惨叫,他们立刻双目充血,浑身长出肉鳞铠甲,像是化作了半人半虫的虫人一般。 虫子虽小,但若论身形来计算,力量却比人类要大个上百倍。 一个个虫人怪叫一声,竟是一跃一丈多高,如同一个个跳蚤一般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手中铁棒更是挥舞得如此用力,在空中弯曲,空气都被抽出爆炸之声。 如此狂暴的攻势,似乎连要将一切都抽得粉碎。 却见四鼠倒是不慌不忙,穿山鼠徐庆走了出来,双手向上一托。 轰! 棍棒如同敲击在金钟之上,出棍有多凶狠,反震而来就有多猛烈。 却见不知何时,有无形罡气化作实体,已经将四鼠罩在其中。 任你棍法万钧,气罩硬如金钟,稳如大山,不损丝毫。 虫人不堪大用,那汪舵主心中大急。 虽然看似打狗针法困住了四人,但见这四人轻松嚣张的神色,哪里有半点危机感。 似乎他们随时都能脱离而去。 其中更有那邪魅公子不知去了何处。 不知为何,汪舵主心中生出浓浓的不祥之感。 “让你们如此托大!”他面带狠色,陡然倒挂葫芦。 “万蛊噬灵!” 嗡嗡嗡! 一阵黑云从中弥漫而出,发出刺耳密集的怪响。 定眼望去,却见哪里是什么黑云,分明是一个个蛊虫,蜈蚣、飞蚁、毒蝇…密集成云。 咔擦,咔擦! 蛊虫一旦靠近,就张开狰狞恶口,在气罩上咔咔咬动不止,疯狂蚕食。 “好恶的蛊虫!”四鼠倒也不慌,“四弟靠你了!” 翻江鼠蒋平眉心迸射银光,无形神念席卷而去。 蛊虫意念弱小,如风中烛火,微不可见,顿时被纷纷掐灭,簌簌簌落如雨下。 但见蛊虫无数,却如乌云席卷一般,反涌而来,似乎杀之不尽一般。 四鼠站在远处,静观这蛊虫黑云,言语暗叹。 “好一个九品蛊师!” “蛊虫害人,我们兄弟赢他不难!” “但我们要给五弟拖延时间,不然这些乞丐四散,还真不好收拾!” “那就陪他玩玩吧!” …… 四鼠笑罢,于是再次出手了。 他们力量不多不少,正好与打狗针法和蛊虫黑云维持个不胜不败的局面,却如泥潭一般拖住了丐帮分舵众人,不得脱离。 丐帮分舵内动静颇大,自然早就惊动无数。 平头老百姓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但更不缺有心人窥伺。 “丐帮嚣张已久,终于惹到更嚣张的人了!” “陷空岛五鼠吗?这是江湖上何方势力,跑到洛京来找茬,怎么之前从未听过!” “这洛京越来越热闹了!” …… 啪啪啪! “什么声音?”有声惊叹。 如金石落地,砸落瓦砾四碎。 “唉吆喂!”更有一阵抱头鼠窜的痛呼声。 但当他们眼前一闪,低头一看,却见一个个小孩拳头大小的银锭子洒落在地。 他们抬头一看,却见还有金银如雨,从口中洒落而下。 “银子,银子!” “天上下银子了!” “快抢啊!” …… 这时,他们再也顾不得砸得满头是包了,满地乱爬,在丐帮分舵之外,疯抢连连。 “各位,还不谢谢丐帮?今日丐帮有破门大喜,这些可都是丐帮委托我给各位发喜钱呢!” 一听戏虐大笑从口中常来。 却见一手摇折扇的公子哥踏风而行,手中长袖挥洒,却见那漫天钱雨从他袖口中洋洋洒洒落下。 每到一处,引来一片哄抢。 却见那俊俏公子手中折扇挥舞,长鬓飘洒,更如仙人御风一般,飘逸若飞,随时欲离人间而去。 如仙如圣的一幕,更是引来诸多瞩目。 “五弟得手了!” “这分舵的老窝被一锅端了!” “这下看这丐帮还如何鱼肉百姓?” …… 其他四鼠见到这一幕,顿时大笑。 一众丐帮众人早就是目眶欲裂。 这些白花花的银子可都是他们辛辛苦苦积攒的,现在都被人一锅端,当众撒了出去。 他们这些乞丐,一向都是被人劫富济贫的对象,没想到今天却被人劫富济贫了。 “岂有此理,陷空岛五鼠,我丐帮与你势不两立!”汪舵主厉吼出声。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四鼠不惊反笑,赫然一副计划得逞的模样。 见他们嚣张如初,丐帮之人也咬牙切齿,却奈何不得他们半根毫毛。 而分舵之外,锦毛鼠白玉京却是御风而行,一路撒钱如雨。 街道上不时有穷人叩倒一片。 “财神爷啊!” “多谢财神爷赏钱!” “能过个好年了!” …… “杀丐帮之富,济百姓之贫。真奇人也!” 风声中更夹杂着种种莫名的赞叹。 更有一读书人与书房久坐,提笔无灵感,陡然听到风中笑声,他眸带异光,掠过时空的阻隔,如高空俯瞰人间洛京,一切历历在目。 身形腾空撒钱,地面叩拜捣蒜。 “妙哉!”这人间离奇的一幕跃入眸中,读书人顿时心头贯通,提笔落下。 却见字帖上赫然留下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却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其中有慷慨之气。 “好一个锦毛鼠,劫富济贫,漫天撒作金钱雨!” 第七十一章 下战帖,人参娃娃 哗哗哗! 这一夜,洛京下雨了,下得是瓢泼大雨。 铜钱、银锭、金粒…满天飞。 玉门坊街道之中到处都是哄抢的人影,更夹杂着快意之声。 “丐帮算哪门子乞丐,到处耍赖敲诈。” “乞丐是下九流里最腌臜的行当,烂命一条,连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现在终于有人能制制他们了!” “陷空岛,这是何处地方?能生出五鼠这般强悍角色!” …… 洛京暗流传播,陷空岛五鼠之名一时飞快扩散出去。 “四位哥哥,玩得虽然尽兴,但该走了!” 此时却听空中传来一阵戏虐笑声。 “五弟,你得手倒是快!” 却见钻天鼠卢方、彻地鼠韩彰、穿山鼠徐庆、翻江鼠蒋平却是一阵大笑。 “既然如此,那就不陪你们玩了!” 此时四鼠气息一变,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的闲散模样。 钻天三十六式! 钻天鼠卢方身形魁梧,周身镀上一层金银之光,不闪不避跳入场中,铁拳所到之处,无坚不摧,棍棒纷纷断折,乞丐跌飞倒地。 彻地连环刀! 彻地鼠韩彰蹂身而上,人刀合一,刀影舞成一片,身形混在其中,刀刃寒光凝聚锋芒,飞血四溅,一种身影脚筋被挑断倒地惨呼。 无极穿山掌! 穿山鼠徐庆掌中真气磅礴,出有穿山之力,势有大海无量,一旦轰出,遁入排山倒海一般,诸多身影稍一靠近,就倒飞而回,胸膛塌陷、 翻江大手印! 翻江鼠蒋平却是不动,只是双手于胸前掐印,精神意念破空无形,却见一个个乞丐眼前生出诸多幻象,早已是口鼻歪斜,神智不清了。 …… 四鼠一招显露真本事,立刻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肆意扫荡。 偌大个打狗阵法顿时崩散,溃不成军了。 “唉吆喂!”四周身影倒地一片,一个个身残骨折,虽不致命,但以后也是各个残疾,再也无法害人了。 轰! 丐帮分舵两扇大门被轰飞出去,这一幕更被曝光在大庭广众之下。 一幕幕眼睛望着这一幕,却是惊恐不定,连满地的银锭铜钱都忘记捡了。 却听钻天鼠卢方声喝当场,如惊雷吼,冷漠残酷。 “你们丐帮不是喜欢采生折割,将小孩弄残废卖可怜讨钱吗?今天我兄弟五人就让你们尝尝同样的下场!” “好!”一声落下,门外叫好,无比快意。 “恶人自有恶人磨!” “什么恶人?这分明是五位侠客!” “是的,是的,我的错!” “这丐帮不知道偷了多少人的孩子,毁了多少家庭,真是活该!” …… 群情激奋,愤慨连连。 众目睽睽之下被审判,丐帮众人却是面孔涨红,从此以后再无脸面存世了。 “今日之仇,他日必报!” 那汪舵主被逼到角落里,见到这一幕,满脸嫉恨恶毒。 砰! 他脚下炸起黑雾,一只只蛊虫四散漫天飞舞。 “啊!”惨呼声连连。 蛊虫凶恶,连丐帮自己人都不放过,见人就咬,咬到就失心疯了一般发狂。 “有毒虫,快走,快走!” 分舵内外,一片大乱。 蛊虫黑雾中,汪舵主最后恶狠狠盯着陷空岛五鼠的身影,似要将他们记在心中,永远也不会忘记,随后转身离去。 “哪里走?”却听一声轻笑。 一袭身影早已挡住了后路,似是等待多时了。 蛊虫毒烟! 汪舵主手抓蛊虫,一捧黑烟朝着对方脸上喷去。 却见锦毛鼠白玉堂微微一笑,“雕虫小技!” 哗! 他折扇一挥,劲风掀起,顿时将黑烟冲散。 其中却有一只只蛊虫嗡嗡作响,扑咬过来。 嗤嗤嗤! 折扇掀风,其中有毫毛钢针如暴雨梨花一般激射而出,顿时将一个个蛊虫钉在墙上,一个也没落下。 “这……”如此惊人的暗器手法,汪舵主大骇,慌忙后退。 却听一声轻笑,“哪里走?” 却见那翻江鼠蒋平早就堵在一旁了。 汪舵主正欲动作。 翻江鼠蒋平却似早有所料,伸手遥遥一捏。 就见汪舵主这蛊师的蛊虫葫芦口被封住,再也无法放出那万千蛊虫了。 随后他手中一空,蛊虫葫芦不知何时已经落到了锦毛鼠白玉堂手中,被肆意把玩了。 “还我宝贝!”汪舵主厉吼扑来。 这养蛊葫藏着他精心培育的蛊虫,是本命之宝。 没了此物,他手段去了大半,沦为最低层次的修士了。 啪啪啪! 他还没扑上,穿山鼠徐庆早已赶到,连续多掌重重对方胸口。 咔擦! 骨折断裂,汪舵主浑身骨骼尽碎,如破麻布袋一般倒地化作了一滩烂泥,再也爬不起来了。 “我的灵性!你们到底做了什么?竟然毁我道基!”汪舵主歇斯底里地吼叫着,几乎崩溃,面孔上更是出现了蜂窝似的空洞,隐隐见有虫子在爬动,无比骇人。 却因他周身灵性已被异种真气彻底打散,混乱不堪,已经成了一滩无法控制的乱局。 从此以后,他一旦动用灵性,就是道化暴走,沦为诡物之时。 无视对方绝望的眼神,钻天鼠卢方沉喝道。 “丐帮害人,你为舵主,罪魁祸首,该有此劫。今日你以后再也无法作恶了。” 锦毛鼠白玉堂笑吟吟道,“你该感谢我大哥宅心仁厚,若非大庭广众之下,太过骇人,非要宰了你夺走秘方不可!” 他笑得越是洒然,眸中杀机越是凌厉。 汪舵主慌忙闭嘴。 只因对方言语森森,完全是来真的。 “各位兄弟,走吧!”大哥发话,其他四鼠也纷纷点头,不再多留了。 哗哗哗! 却见五个人影于屋檐上掠去,却是事了拂衣,眨眼就去得远了,更有惊喝声抛下,响彻在洛京玉门坊的夜空。 “丐帮,你们采生折割,祸害江湖。 我挚友毁家之仇,一日找不到正主,你们就休想安宁! 以后我们五兄弟见你丐帮一次,就踢馆一次。 哈哈哈……” 畅快大笑声响彻在洛京上空,地面早已是一片轰动。 “原来陷空岛五鼠是为报仇而来!” “夜路走多了,丐帮该有此报!” “五鼠与丐帮不死不休,之后洛京有的热闹了!” …… 路人吃瓜,但修行门里的人却知道这是何意。 “好一个五鼠!这分明是向丐帮下战帖,不死不休啊!” “丐帮不接也得接了,不然以后有何面目在江湖上立足?” “陷空岛五鼠吗?为挚友以寡敌众挑丐帮,真江湖义侠也!” …… 五鼠大闹丐帮分舵,惊动洛京潜伏已久的暗流,再掀诸多波澜。 而小小无忧居内,戏中落幕,五个人影已经从大银幕上走了下来。 “主公,幸不辱命!”戏已演完,陷空岛五鼠身形变幻,褪去服化道,重回武道五子的模样。 在庄克这个主人面前,他们却不需台上陷空岛五鼠那般嚣张行事了,恢复了本来面目。 却见钻天鼠卢方乃是金刚、彻地鼠韩彰为兵主、穿山鼠徐庆为气宗、翻江鼠蒋平为念师、锦毛鼠白玉堂则是香帅,顺序并不全然相同。 庄克并不意外,只因为武道五子本就没有顺序之分,更何况扮演是以角色的设定匹配五子能力,以达到最优的表演效果。 好的角色,也要好的演员,才能诠释得尽善尽美。 庄克也是老导演了,岂能不知? “各位辛苦了!”他轻笑一声,满意点头,随后手指操弦,让武道五子转回房梁上。 却听有洒然笑声传下。 “主人,下次有这种好事,可不能忘了我们兄弟啊!” 庄克笑着回应,“这是自然!战帖已下,接下来你们有得忙了!”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五子齐笑,随后平息,再无动作了。 而庄克笑容一收,重回桌案前坐下,却见手中赫然出现一个锦盒。 丐帮分舵的秘库被锦毛鼠白玉堂一锅端了,为了演戏的表现效果,金钱作雨洒落一地。 而观遍所有之物,却只有这个盒子能与无面邪教画皮人脸的灵性气息有所联系。 他没有打开,而是眸中迸射幽光,通过锦盒的外壳向内观去。 嘻嘻嘻…… 映入眼前的赫然是一个天真无邪的笑脸。 锦盒内赫然躺着一个白玉娃娃,四肢肥胖,肉嘟嘟的可爱。 “咦?什么味道?”庄克却闻一种水果异香幽来,顿时咕噜咕噜,肚响如雷,口舌生津。 吃了它,吃了它,吃了它…… 庄克眼神变了,直勾勾地贪婪,涌出了无限的食欲,恨不得立刻打开锦盒,将这人参娃娃吞了不可。 手缓缓伸去,但他面孔却尽是挣扎。 啪! 他陡然一咬牙,手重重拍在锦盒之上,低声喝道,“阿青!” “哎,来了!”一声轻笑,桃花枝轻飘飘落下,剑气凝若露珠。 一剑破法! 四周气氛中弥漫得诡谲香气顿时被斩断,再也不闻。 庄克这才有如释重负之感,一摸额头,尽是冷汗。 他眸子幽光收敛,不敢再看,心中更是惊骇。 这股异香非是真实,而是从灵性传来,似乎只要吞下了这枚果子,就能享用无尽长生之趣味,无病无灾,永保长春,勾动人心最深的原欲。 就连庄克也差点中招,所幸他最后抱有一丝理智,唤出阿青斩断了这股灵性联系。 人参果? 人参娃娃,如此奇异之物,让他不得不联想。 不,没那么简单! 庄克却是摇头。 此世修行诡谲,与前世传说不同。 越是神奇之物,诡谲就越可怕,怎会有前世那种一旦服用就立地成仙的灵物。 这人参娃娃越是显得诱人,人畜无害,反而最为诡谲。 庄克可不会失心疯地服用此物,没有必然把握也不会以画皮古卷收容,他小心将其封存起来,留待后用。 人参娃娃,谋图长生? 这就是丐帮的密谋吗? 还有无面邪教的手脚在其中。 果然不管什么时代,长生都是人性最为贪婪之物。 庄克眸中了然,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之事头绪也更为清晰了。 但这场戏可不止是为了对付丐帮和无面邪教,更是为了自身修行,演戏收割众生情绪。 洛京之大,这场戏蔓延之广,也该见到效果了! 呜呜呜…… 虚空似有风声。 庄克豁然抬头,循声望去,都是幽幽眸子中倒映出无比奇妙之景。 却见四面八方有丝丝缕缕云雾而来,凝聚如火烧晚霞,色彩斑斓,缓缓升腾,一时托得无忧居内仙气缥缈,如同人间仙境。 第七十二章 江湖奇侠,洛阳扬名 “听说了吗?昨晚北城五鼠大闹丐帮分舵的故事!” “怎么没有听说,我还亲眼所见呢?” “哦,这位爷,赶紧来说说。” …… 一大早,茶馆内客人满座,水汽升腾,很是热闹。 老茶客们亲热地打着招呼,围坐台下。 却不等说书先生开讲,他们却自己聊了个热火朝天。 那说书先生在台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啪! 醒木狠狠一拍,顿时脆响如雷,这才吸引了人的眼球。 说书先生这才满意点头,悠悠开讲。 “洛京传说百年传,至今已觉不新鲜。” 一句老生常谈的开场词,他话锋一转,却道。 “洛京作为大虞京都,藏龙卧虎,各方势力盘结,却往往总有奇人异士带给人诸多惊喜。 哎…你道巧不巧,奇怪不奇怪。 就在昨晚,洛京北城就恰好发生了一件破天荒地稀有之事,闻者惊奇,见者赞叹。” 说书人拉长了声音,说到此处,就老神在在地喝起了茶,不肯往下讲了。 却那些老听客早就熟悉了他的套路,岂会再惯着他? 没有等来铜钱如雨,反而嘘声一片。吐沫横飞。 “昨晚北城的事,谁不知道!别卖关子!” “你这套路太烂俗了!” “再不说,我们就走了!” …… 说书先生一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观众老爷们可真不好应付啊! 套路用老无新意,就会挨喷! 实在…太难了! 说书先生赶紧放下茶杯,正襟危坐,知道这次若不能说个天花乱坠出来,看来是镇不住这些老听众了。 自古吃故事这碗饭,可真不是人干的! 说书先生直起身认真起来,只听他口中就抑扬顿挫起来。 “江湖,江湖,一江一湖,道尽了人间广阔,演绎各种离奇。 报仇之事,更是屡见不鲜。 但找丐帮报仇可就是天下最稀罕之事了。 乞丐最为下九流,不被世人看在眼中,但数量众多。 他们汇聚而起的丐帮却成了天下第一大势力。 众所周知,丐帮之人藏污纳垢,拐卖儿童,采生折割,最是下三滥不过。 只是丐帮势大,一向让人敢怒不敢言。 但多行不义。必自毙,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昨夜就有五位奇侠现世,大闹丐帮分舵……” 说书先生说得起劲,却不料台下听众根本不买账。 “这种奇事谁不知道?城内都轰动了,你现在才和我说这些!” “我们还知道,那五位奇侠居住于陷空岛上,分别是:钻天鼠卢方、彻地鼠韩彰、穿山鼠徐庆、翻江鼠蒋平、锦毛鼠白玉堂……” “不错!不错!” …… 底下一片起哄,甚至学会抢答了。 说书人嘴角抽动,感觉这书说不下去了。 众人议论纷纷,昨晚之事都被道尽,似乎没他什么事了。 看来不放些狠招是不行了! 说书先生暗暗咬牙,随后一拍惊堂木,朝四周拱了拱手,“各位说的不错,但有一事,各位肯定是不知道的!” “说来听听!” “若真是好事,我们不吝啬赏钱!” “卖什么关子,快说,快说!” …… 见终于引起了全场注意,说书先生轻吁一口气,这才笑着开口了。 “丐帮势大,五鼠敢这么当面踢馆,必有依仗,他们很有可能是传说中的武道修士!” “修士?”他抛出一个猛料,台下顿时为之轰动。 涉及到传说中的修士,全场也为之好奇起来。 “修士就是修士,与武道何干?”有门外汉不解。 却听见那说书先生神秘一笑。 “修士千门万类,武道只是其中一种而已。即使同为武道修士,也分为诸多小的派系。 依我看,这陷空岛五鼠虽为异性兄弟,但道路也是大为不同的。 钻天鼠卢方横炼不坏,彻地鼠韩彰刀法如神,穿山鼠徐庆内功深厚,翻江鼠蒋平精神控物、锦毛鼠白玉堂身法无影……” 说书先生也不知道从那得来的消息,口绽莲花,诉说修行之谜。 底下众人好奇心大感满足,时不时发出惊叹之声。 更有铜钱如雨,络绎不绝。 “该赏!” …… 这一天,茶楼一般的场景处处上演,街道巷弄里蜚语不断。 伴随着他们的赞叹称奇,就有一缕缕肉眼不可见的气机从头顶飘散而出,如烟如雾,只向西城偏僻一角而去。 这况且不止。 北城乃是洛京南来北往之地,五鼠传说伴随着商客、镖队…出京,便向江湖传去。 …… “屋漏偏逢连夜雨!” 啪嗒! 通体玉石打造的棍棒重重敲地,地面青石板为之粉碎。 洛京丐帮总舵内,一个白须垂膝的佝偻乞丐端坐在太师椅上,苍鹰似的眼睛盯着底下帮众。 气氛无比地沉闷,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谁能告诉我是哪位惹来了这五位杀才?现在这陷空岛五鼠简直被我们丐帮的脸面踩在脚底下了! 最重要的是玉门分舵的长春丹就被夺走了! 若是坏了我丐帮大事,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大长老,那五鼠口口声声为报挚友之仇而来,但却并没有说出具体仇家。看他们的意思,之后还要继续找我们丐帮的麻烦! 敌在暗,我们在明。 我们一味等待,也不是办法,必须快刀斩乱麻,解决此事了!” ” 一旁有师爷模样的人物摇扇道。 “如今我丐帮之事,正值关键时期。夜长梦多,雷霆一击解决这五鼠。 这五鼠能击败那身为蛊师的汪舵主,必是修士无疑! 请丐仙门出手吧,务必围杀此人!” 大长老打狗棍敲碎地面一块,沉声喝道。 “是!” 应合声不止。 丐帮众人四散而去,一时布下重重之网。 …… “陷空岛五鼠吗?又是在我御猫司档案之外的修士,还一下子冒出五个之多!” 御猫司内深幽,白面统领揉着眉心,有头痛之感。 “赤狸校尉!”他陡然平静下来,沉喝一声。 “统领,在的!”却听一声娇媚。 一个红袍裹身的靓影无声出现,身姿凹凸,勾勒出惊人的曲线。 她捂嘴而笑,眸带异彩,“总感觉这五鼠起这称号有点挑衅我们御猫司的意思啊!” 白面统领却是沉声,“不管是不是挑衅,北城乃是你统辖的范围,给我全方位监控丐帮的动静。 多事之秋,洛京一点风吹草动都不能疏忽。 这陷空岛五鼠由你长期跟进,务必弄清他们突然出现在洛京的前因后果。” “是!”赤狸校尉听到统领如此一说,收起面容上的妩媚,恭敬接过一份御猫司内部志异档案。 “志异:陷空岛五鼠 志类:魌(异人) 志述:钻天鼠卢方(横炼武修?)、彻地鼠韩彰(兵器武修?)、穿山鼠徐庆(内功武修?)、翻江鼠蒋平(炼神武修?)、锦毛鼠白玉堂(身法武修?) 志传:江湖无名,初次出现洛京,大破丐帮玉门坊分舵。其他不祥! ……” …… 悠忽又是一日。 夜晚时分。 丝丝缕缕…五颜六色的气机早就凝聚成云,狂热、阴冷、杀机…… 气息乱如麻,却又各自有主,自发分开,归鸟入林一般一股脑涌入各个皮影之中,深黑、血红、金黄…… 皮影色彩无比鲜活,越发似是活物。 尤其是武道五子本就是皮影妖灵性惊人,现在油彩添加之下,更是眸子灵动,竟流露出跃跃欲试的真实情绪,宛若苏醒过来。 “五位,这出连环戏又该上演了!” 庄克一声轻笑,没让他们多等,手指银线没入虚空。 “哈哈哈!我们兄弟五人早就等不及了,我们去也!” 五声大笑,只见五个身影各自越墙而去。 只是与上一次一起出动不同的是,这一次五鼠竟是各自分开,各朝一个方向而去。 大荧幕前,庄克和阿青继续观戏。 五鼠之所以分开,是因为目的已明,只为调查那人参娃娃,自然是分开效率最高。 于是… 这一夜! 洛京北城大安、永平、轩逸、伊宁、雎鸠五坊,丐帮分舵内动静连连。 随后就有大笑声回荡在整个街坊内。 “各位,还不谢谢丐帮?丐帮破门大喜,我来给各位发喜钱呐!” 底下人早就听闻昨晚金钱雨的事迹,驾轻就熟,哄抢连连。 不知何时,一袭红衣靓影登洛京高处,站在百米高的宝象塔顶,俯瞰此幕,顿时捂嘴轻笑,眸带异彩。 “好一个五鼠闹洛京!” 第七十三章 盗亦有道锦毛鼠 “锦毛鼠,我丐帮与你誓不两立!” 洛京雎鸠坊内突地响起一阵气急败坏地怒吼。 一袭幽影在空中一掠而过,恍若飞仙。 地上丐帮分舵门口大开,一群乞丐耀武扬威地冲了出来,目眶欲裂。 噼里啪啦! 金钱如雨砸落而下。 “多谢锦毛鼠财神爷赏钱!” 金钱结实,砸得人抱头痛呼,却没一人舍得离开,哄抢一片。 哪怕被砸得满头是包,但都是痛并快乐着。 而一些富贵之辈不在乎这些小钱,却也没闲着,在街坊阁楼上围观着这一幕,正在起哄。 “追啊,快追啊!” “再不追,你们这些乞丐攒的钱可就要被撒完了!” “唉吆喂!这么一大锭银子,砸得我脑壳疼。话说你们这群臭乞丐之前到底坑了别人多少银子!” …… 被大庭广众之下当做马戏一眼围观调侃,这些江湖乞丐面孔通红臊得慌。 但他们心中更是有恨意。 要知道这些银子可都是他们辛辛苦苦耍赖勒索来的,现在却被撒了,撒了…… 这撒得简直是他们的骨灰啊! 这些恶臭乞丐一个个心如刀绞。 但越是如此,他们心中越恨,疯狂围追堵截。 锦毛鼠白玉堂于高处四望,却见乞丐多如潮水,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唯有西南有一个小巷口,却是突兀地露出一道缝隙。 “怎么感觉他们是故意将我逼到哪里呢?”锦毛鼠白玉堂暗自奇怪,嘿然一笑。 “有意思,倒要看看你们要耍什么花招?” 他干脆将计就计,掠了过去。 那里不知丐帮分舵的布下了什么重重陷阱在等着他。 但他锦毛鼠此来可不是为了专门撒钱来的,踢馆丐帮,闹就闹得大一点,逼出丐帮的底牌,窥探更多的底细。 且不说,他身法无影,来去自由,丝毫不怕人围攻。 哪怕真有什么诡谲法术,他自可寻机遁入幕后,从而脱离的。 艺高人胆大! 小巷幽深,没有行人。 锦毛鼠白玉堂刚一走入其中,就听一声怪笑。 “哈哈哈!敢偷我丐帮的东西,岂不知天外有天,盗亦有盗?今日就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盗术!” 话音一落,锦毛鼠只觉手中一空,就见那沉甸甸的钱袋子从手中凭空消失了。 “咦?”他不惊反奇。 却听一声嬉笑。 白玉堂循声望去,就见是一个精瘦如猴的汉子,扛着钱袋,笑嘻嘻地蹲在一处屋檐上,得意地望着他。 “锦毛鼠白玉堂,我们早就等你多时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四周墙头上更早已立着一众身影,手持钩锁、流星锤、飞链…围了个密不透风,尽是势在必得的狠厉。 “九品毛贼瘦猴!”锦毛鼠白玉堂折扇啪的一声展开,却是看都不看这些小喽啰,眸子莫名地看着眼前这毛贼瘦猴。 “咦?你这锦毛鼠竟然知道你瘦猴大爷的名号!”瘦猴毛贼怪笑一声,更是得意。 “那我可知道得太清楚了!”锦毛鼠折扇扇动,笑意盈盈,眸子幽冷。 毛贼瘦猴心中突然一凉,面容立刻阴沉下来。 这是怎样的眼神? 一瞬间,毛贼瘦猴仿若有错觉,似乎在那幽深的眸子深处,有另一双更深邃的眼睛,洞穿了自己一切底细。 “上!”不知为何,这样的恐慌怎么也掩盖不了,毛贼瘦猴以免夜长梦多,手重重挥下。 “杀!”丐帮众人立刻凶悍扑了上来。 这群乞丐显然都是精心挑选过的,完全不是瘦骨伶仃的模样,而是各个面带横肉,身躯健硕,气质更是凶悍,赫然各个都有武艺在身,以轻功之法迅速逼近。 哗哗哗! 他们手中长条兵器更是隔空抛来,重重锁拿。 “阵势虽大,但可惜了。若论身法,在下却是各位的祖宗!”十面埋伏,锦毛鼠白玉堂却是摇头而笑,嚣张如初,只见他身子在原地一个盘旋。 魅影神功! 一瞬间,他身形似是拉出重重残影,如鬼魅一般,掠入其中。 长索横空,他身形鬼魅,每每从缝隙中一闪而过。 每当与人擦肩而过,也不见动作,就见一个个丐帮之人如同中风一般倒地,口吐白沫,四肢哆嗦。 却是周身各处穴道被插入毫毛钢针,动弹不得了! “身法加点穴!好一个锦毛鼠!”瘦猴毛贼眼睛毒辣,在旁看得分明,怪笑一声。 “看我毛了你的钢针!” 他手藏背后,陡然隔空洒来。 嗤嗤嗤! 毛贼瘦猴竟以同样的手法放针。 钢针细如毫毛,寒光缩成一点,如此细微,却又在空中相互碰撞出璀璨之火星。 神风腿! 锦毛鼠白玉堂腿法如神,掀起劲风阵阵。 神风腿! 毛贼瘦猴竟也同样踢出腿风,逼上前来。 但不料。 “用我的武功来对付我,你哪来的自信!”一声冷笑。 只是一瞬间,他腿风就被踢散,毛贼瘦猴只觉得周身各处都是腿影,逃无可逃。 砰砰砰! 他脑袋、胸膛、腹部都被连环踢打,交手一瞬间,他整个就如破麻袋一般倒飞出去,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却早已是鼻青脸肿,浑身都是脚印,可笑无比。 “此人身法武功已趋化境,我虽能偷得招式,却远不能使出同般的威力!”毛贼瘦猴顾不得恼恨,却是心头剧沉,随后他怪异一笑。 “但我既是毛贼,又怎么会与你一个武者正面动手呢? 看我偷走你所有暗器,看你还如何应付我丐帮围攻!” 飞钩爪! 流星锤! 铁索网! …… 那些丐帮弟子训练有素,早就布好阵势。 飞钩成爪,狠狠抓来,流星锤如雨,更有铁链破空,交错纵横,组成一张大网…… 一时间天上地下,仿若无处可逃。 “我本天上人,因何落此间?”锦毛鼠白玉堂却是一声轻笑,只见其身影如风,纵横来去,分化出诸多残影,如天外飞影,似是无处不在,却又似是无处都不在。 身形如泡影,严密围攻彻底落空。 嗖嗖嗖! 扇风声阵阵,却见锦毛鼠折扇每一次挥动,就有飞刀、钢针破空而来,暴雨梨花,空中绽放。 丐帮众人纷纷倒地,却是被插入要害,不死也残,再也无法害人了。 “我毛、毛、毛……” 手下倒如割草,毛贼瘦猴却是待不住了,双手空空,凌空抓来。 却不料,一声轻笑。 “我闪、闪、闪……” 锦毛鼠不知从哪里得知的消息,对毛贼手段早就了然于心,却是身形一闪,如影随形一般来到对方身后,紧紧盯着毛贼藏在背后的双手。 任他手法如何隐蔽,都难逃看破。 毛贼瘦猴一向手法灵活,此刻却仿若僵硬了一般,一身空空盗术就再无无法施展了。 “该死!到底是谁泄露了我的底细?”毛贼瘦猴暗暗咬牙,下一刻他胸口位置多出一只手来,凭空一闪。 随后就见,锦毛鼠洒下的漫天暗器凭空空出一片,反涌而来。 “怪不得毛贼被人称为三只手!” 锦毛鼠轻笑一声,身形在原地一颤,已然鬼魅一般不知去了何处。 这一次,他速度更快了。 魅影万千! 呜呜呜! 破空风声连连作响,快到极致,形成万千残影,内外重重,更有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你手法虽快,但眼睛跟得上吗?汝能识我真身否?” 毛、毛、毛…… 毛贼三只手连闪,每一次出手,都有一残影破灭。 反而那魅影如初,暗器无数,丐帮弟子死伤惨重。 毛贼瘦猴发自内心地无力起来。 毛贼一向以手法隐秘、身法鬼祟著称,但在锦毛鼠面前,彻底成了一个呆头鹅。 他纵有惊人手法,但若眼睛都跟不上别人的身影,又怎么偷? 此人身法真是如鬼如魅,快,实在太快了! “点子扎手,风紧扯呼!”见不一会的功夫手下就死伤惨重,毛贼瘦猴大声疾呼,身形倒退。 “走?我让你们走了吗?” 声音再无笑意。 毛贼瘦猴僵硬转身,却见锦毛鼠以一人之身早已挡住了他们的退路。 “我毛!” 毛贼瘦猴本能出手,第三只手一闪,眼前身形随之破灭。 又是残影! 他暗暗咬牙,加快步伐,准备推开。 突然一阵阴阴的冷风声在耳边响起,“你要去哪儿?” 毛贼瘦猴僵硬扭头,就见一张俊俏的面孔正无声地看着他,下一刻就急速拉近,近在眼前了,眸子冷意,手中迸射寒光。 危险! 毛贼本能一个驴打滚翻滚出去,下一刻胸口一凉,却险之又险地擦肩而过。 他不顾身上在地上打滚的污垢,站起身来拔腿就跑。 而锦毛鼠却站在其身后,再也不追了,只是轻笑。 “走?你没发现你丢了什么东西吗?” “什么?”毛贼瘦猴顿时如施了定身咒一般在原地。 却见锦毛鼠笑吟吟地举起一只人手,滴答,滴答,赫然正在滴血。 毛贼低头一看,双手还在,那就是…第三只手。 “好快的刀!嗬嗬嗬……”他惨笑一声,随后喉咙间发出待宰的鸭子一般的声音,摇摇倒地没了声息。 眼前没入永寂的黑暗,只在生命最后一瞬间,听到一阵如同审判的冷漠声音。 “盗亦有盗不假,但盗亦有道!你终日盗窃祸害世人,今日该有此劫!” 可惜的是,毛贼瘦猴已经没法回答了。 断手本也不会死人。 只是第三只手却是毛贼灵性汇聚,链接生命,一朝被斩,再无活理。 “贼爷没了!快逃!” 剩下那些丐帮众人见状哪里还有战意,作鸟兽散,纷纷而逃。 锦毛鼠也懒得再追,他提着第三只手,低低一笑。 “盗贼陷阱就是如此?那么四位哥哥也快差不多了吧!” 他言语很是失望,刚一落下。 轰、嗤、呜、砰! 洛京北城其他四处传来震雷般的异响,更有强烈的灵性气机冲天而起。 锦毛鼠顿时抚掌大笑。 “果然得手了!” 第七十四章 五鼠神通,大闹洛京 “咦?怎么不撒钱了!” “我赶着五六里路跑来的!” “怎么说不撒就不撒了!” …… 洛京不夜场,北城大动静。 五鼠劫富济贫,在大安、永平、轩逸、伊宁、雎鸠五坊,以丐帮钱财赈济平头百姓。 这一幕,一传十、十传百…以惊人的速度扩散出去。 甚至有人大半夜跑来,就是为了抢一两个银子,几个铜板也行啊! 只是等他们赶到的时候,金钱雨早已停了。 他们在原地连连顿足,气得快哭了。 轰、嗤、呜、砰! 突听四声怒雷似炸响。 众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但抬头看见,却见月朗星稀,连块云朵儿都没有,又哪来的雷。 “哎呀,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五鼠闹洛京,大战丐帮,这出戏千载难逢,可不能错过了!” “同去,同去!” …… 人群中一时炸开了锅,洛京北城各个巷道内看热闹的人如潮水似地汇聚过来。 甚至东城、南城、西城都有人听到风声,千里迢迢赶来凑热闹。 但随后诡异的事就出现了。 那霹雳啪嗒雷轰声不止,却越是靠近,就发现越是从四面八方而来,渐渐分不清方向了。 即使不停有人向四方摸索而去,却始终没人能找到正场。 一时间,他们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原地打转。 却无人发现前方一层薄薄的护罩,面前正有人无奈地看着他们。 飞鱼锦绣袍腰配雷符刀,怀中抱着一色的狸猫,却各有不同,橘猫、三花、虎斑。 喵呜! 猫奴儿各自撸着自己的猫主子,却是气得笑了。 “这陷空岛好大的面子,让我们这些猫奴儿为他们打掩护!不知道猫乃是老鼠的克星吗?” “怎么?你这头猫馋老鼠了?” “别!能少一事是一事。” “说到底,这还是丐帮惹得祸!” “采生折割,丐帮干的不是人事,早就想治治他们了。我现在倒想认识认识这五鼠了!” “哈哈!都说猫鼠不容,你这头猫竟想和老鼠做朋友了,真是奇事一桩!” …… 御猫司众人哄笑成一团。 “喵呜!” 一声惊吼,如虎吼。 突然一团火一般的猫影在空中划过。 “火烧赤狸!大姐头在招呼我们了!” “那还等什么?赶紧的!” …… 一众猫奴儿潮水涌去,随后就有惊雷之喝传入了四周修行人的耳中、 “陷空岛五鼠,丐帮五大分舵,休得放肆,大虞御猫司在此。” …… 咔咔咔! 机关之声。 偏僻巷道内早已堵得严严实实。 一个个身影在其中走动,密密麻麻,唯有动作僵硬,不似活人。 走近一看,却见是一个个面目呆滞的木人,却能如常人一般行走。 当当当! 只见一面目沧桑的中年人端坐在木车,手中铜锣声敲动的当当响。 那些木人顿时随声而动,整齐划一,如同军队。 它们通体黝黑,由铁木打造,身躯沉重,所行之处,地面青石板纷纷崩碎,连四周的墙壁都被蹭得砖块碎裂,刮出清晰的痕迹。 一人独立场上,渐渐被包围其中。 “钻天鼠卢方,你入我木人大阵,逃不了了!”中年人声音阴沉,似是木锯摩擦般沙哑作响。 “好一个九品木匠!但你又不是少林寺,能不能留住我,还要看你的本事如何了?”钻天鼠卢方沉喝一声,虽是众敌环伺,却不见一点慌张。 “什么少林寺?死到临头,还敢猖狂?给我上!”那木匠沉喝一声,就见铜锣猛然一敲,就见场上顿时异变。 咔咔作响,木人纷纷变形,双手变作钢锯、腹中伸出狼牙棒、背后木管冒出毒烟…… 每一个木人都各有歹毒机关,更有铁链连环,将木人连到一处。 偌大阵势,重重围困,让人无处可逃。 钻天鼠卢方目光凝实,下一刻惊喝一声,却是不闪不避,越入场中。 咚咚咚! 拳拳碰撞,如雷公擂鼓。 木人坚硬,更有精铁机关。 钻天鼠光凭一双肉拳,却似无坚不摧,将木人纷纷打得粉碎。 但木人机关兵器上泛着不祥的幽绿,显然沾有剧毒,擦皮就有危险。 钻天鼠卢方身躯原地一震,浑身骨节、脊梁大龙,顿如鞭炮齐鸣。 “不坏真身!” 他周身金光,已然化作一尊铜人,跃入木人大阵之中。 “什么?这是何等横炼!”随后里面就传出木匠惊骇至极的吼声。 万刃加身,不改其色。 那些歹毒武器落在钻天鼠身上,不伤半点皮毛,反而火星四溅。 砰砰砰! 拳头所到之处,一切皆做齑粉。 钻天鼠直若金刚在世,硬生生凿穿了木人大阵,冲到那木匠座驾之下。 一拳轰出! 那木匠连同座驾化作粉碎,却是个木人。 真身早就不知道逃到何处去了。 几乎同一时间,轰的一声,洛京北城其他四处传来震雷般的异响,更有熟悉的灵性气机冲天而起。 钻天鼠卢方点了点头。 “四位弟兄,真是犀利!” 说罢,他径直转身没入阴暗中不见了踪影。 只剩下小巷中堆积满地的木头渣子,显示了这场斗法的宏大和凶狠。 …… “九龙夺珠阵!” 另一处巷子中,伴随着喊杀声不止,兵法结阵。 这群乞丐不一般,脚下虽是草鞋,但身上却是锃亮铠甲,煞气腾腾。 为首一人,手持长枪,如毒龙一般连连攻去。 “彻地鼠韩彰,我劝你束手就擒。若论战场厮杀,江湖武者岂是我兵家修士的对手?” “堂堂兵修,为丐帮为虎作伥!岂有颜面在我面前饶舌?” 彻地鼠韩彰哼了一声,手持方天画戟一人迎了上去,与阵法之中左冲右突,堪为万人敌。 但阵法变幻,围绕着他连连转动,各方兵刃围攻,四周都是刀光剑影! “我可没有老大的不坏肉身!那就速战速决吧。” 彻地鼠韩彰心动此念,立刻周身冒出森然气机。 “无双战技!” 却见他背后竟一瞬间浮现枪、刀、剑…等诸般兵器。 他身子如陀螺一般旋转,手中兵刃如走马观花一般闪过。 任何兵器到他手中,立刻使出各般威力,上手就会,会则全精。 “兵刃全通!”兵修一阵惊呼。 却见彻地鼠韩彰一人之身,却使出万千兵刃,一时杀得阵法大败亏输。 兵修在手下掩护之下,灰头土脸,拖枪而走,却是再也说不出任何狠话了。 穷寇莫追! “兄弟们得手了,我该回去了!” 彻地鼠韩彰也懒得追,循着其他四位兄弟的气机而去。 只留下遍地碎裂的兵刃,以及地面墙壁上的凌厉痕迹,显示这是一场怎样凶险的械斗。 …… “厉火符!” 民间散修身穿黄色道袍,双手一挥,手中就有黄符洋洋洒洒,化作绿色厉火,滚滚而下,落地就燃! 无极罡气! 穿山鼠徐庆双手平托,就有罡气成气罩,将厉火挡在外面。 厉火沾在气罩之上,焚烧不止。 却见穿山鼠掌法连出,有击空穿山之力。 掌风雄浑,立刻将厉火轰得粉碎,化作无数风中火苗,又被掌风反卷而去。 “好一个护体罡气,怪不得敢道我丐帮分舵闹事!”符师好一阵慌忙才躲过反卷来的厉火,却是披头散发,道袍焦黑,无比狼狈,口中却是冷哼。 “真气所至,化无量大海。阁下符术若只是如此,恐怕还不足以拦我?”穿山鼠徐庆却是淡淡一笑,自有从容。 “是吗?祸到临头,你这穿山鼠还如此嚣张!看我符术,天地法灵,任我调令!”符师双手飞扬,就见无数黄符如纸钱一般洒落漫天,飞舞中无风自燃,随后就化作各异法术,铺天盖地而下。 木藤符! 粗大木藤如长鞭从空中抽下,重重缠绕,组成如榕树一般的巨大伞盖笼罩而下。 冰雨符! 冷冷的雨水瓢泼而下,落地结冰,将那本就如伞盖形状的榕树冻结成了冰雕。 飞电符! 飞电纷纷而下,劈得地面焦黑,更是密集如雨一般劈得冰罩纷飞,树枝乱飞。 …… 符师专精符咒之术,法术相互组合变化,发挥出非同凡响的效果,竟将穿山鼠徐庆一时淹没其中。 “符仙威武!”四周打着配合的丐帮众人见到此幕立刻在旁摇旗呐喊。 符师咧嘴狂笑。 下一刻,轰! 排山倒海! 榕树冰雕之下,一股无比汹涌澎湃气机如火山爆发一般升腾,顿将冰雕炸得粉碎,浩浩荡荡之势,将诸多符术一冲而散。 “什么?”符师一阵惊呼,慌忙再洒黄符。 但穿山鼠徐庆尽出浑身真气,如海中巨浪拔地而起,又狠狠拍下。 些许水滴、火苗、电光…顿时被淹没其中,溅不起半点水花。 真气带动飓风,横扫而去。 却见一阵惨呼。 却见街道洗地,再也没了半个人影了。 “走了!”听到其他四个方向的异动,穿山鼠徐庆嘴角带笑,身形如风融入自然中,从容离去。 …… “天灵灵,地灵灵,拜请仙佛菩萨众神明。 弟子家住洛城鬼街,今夜以三柱清香,化做百千万亿香云,朵朵五彩祥云。 叩请太玄仙师,满天星君,西方佛祖…诸天道主,仙佛神圣,脚踏祥云到此坐镇。” 咒语蛊惑人心,神棍端坐在地,周身气息大变,一扫阴森猥琐之气,如神明降世,周身堂皇之气,如坐法坛,俯瞰人间。 “去!撒豆成兵!”他连连弹指,却见一枚枚金豆子激射而去,如丹丸落于一众乞丐口中。 “啊!!!”健硕乞丐服用之后,眼冒金光,肌肉虬结,如天兵下凡一般,冲杀过来。 天兵天将降临,审判人间,让人心头生畏。 却不料。 “雕虫小技,就等着你呢?”翻江鼠蒋平对这一切似早有所料,眸子带着异光,如同万花筒一般循转,如同旋涡一般吞噬人的灵魂。 他却是第一时间就用出了杀招! 天魔迷魂! 四周空气彻底静谧,杂声消失,变得无比宁静,似能安抚一切躁动的人心。 众乞丐天兵刚迈入翻江鼠蒋平周身十丈之内,立刻双目痴迷,停下动作来。 “金山,银山,我的,都是我得了!” “我要上西天极乐世界了,从此无病无灾!” “我欲成仙,快乐齐天!” …… “你到底做了什么?”明明已被忽悠得失去理智的众多乞丐突然各个似是痴傻了一般,神棍心中又惊又恐,不由怒喝。 “无他!我只不过将你对他们做的,十倍还给他们了而已!”翻江鼠蒋平缓缓走来,声音飘忽。 “你……”神棍正欲动手,却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因周身每一块肌肉被无形念力锁住,动弹不得。 最后他眉心一凉,却是一粒明珠大的豆子被人夺走,没入永夜的视线只看到一缥缈身影径直远去。 …… 喵呜,喵呜! 洛京北城,五个巷落安静了足足有一炷香,随后才有猫叫声不绝。 一袭红袍怀中抱着赤红狸猫,身姿傲然,领着一旁猫奴儿来到了正场。 猫奴儿相视惊骇。 斗法早已结束,但从空中残留凌乱狂暴的灵性气息来看,斗法之严酷,仍可窥见一斑。 “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这丐帮修士实在废柴,竟然留人片刻都做不到!” 赤狸校尉面容妩媚,看着倒下的毛贼和神棍,眸子却是冷得如冰。 那些猫奴儿慌忙低下头,可不敢惹了这位御猫司中有名的霸王花,低声问道:“大姐大,接下来该怎办?” 却听赤狸校尉冷冷发令。 “打扫此处,不能惊了凡人。 五鼠当真好神通! 看来我们对陷空岛五鼠的实力要另眼相看了,绝对九品上境的实力! 这么闹下去,我们洛京是别想安宁了!” 上架感言 上架了! 今日中午十二点,准时上架。 虽然有很多想跟大家说的话,但蒲公英不想特意煽情哈。 故事就是故事,写书就是写书。 蒲公英想写好这个三教九流的修行世界,呈现给大家。 唯有写好故事,保证质量,才是对大家一直以来追读的最好交待。 就在以后的故事中,与大家时时刻刻互动吧。 所以说下上架后更新的问题。 上架后每天保底两更,每更5000字左右。 这样的话,每天保底更新也有一万字了。 虽然在起点不算最上流,但中上等应该是差不多了。 至于加更,则视书的数据为进行保底之外的额外加更,也是5000字一章。 暂定:盟主三更、月票每增五百加一更。 上架首日爆更4章,也就是2万字。 蒲公英是个手残党,存稿也在之前几次小修中消耗殆尽,今天得熬个夜码字,这已是最大努力,请大家多多担待哈。 本书首发于。 不管大家是从什么渠道看到的这本书,以及一直养书的朋友,请一定要在11.5号来起点支持一下首订。 网文与传统写作不同,是一个个时时刻刻与读者互动的过程。 所以,你的每一点支持,都被蒲公英看在眼中,转化成了写作的动力,激发出更多的灵感,从而带给大家更多更有趣的故事。 所以在此,拜托大家了。 这本书虽然写在我手,但命运却一直交在各位读者的手中。 …… 上架每日保底更新统一在中午12点,如有爆更,则在晚上8点。 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 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 求打赏,求打赏,求打赏…… 每个重要的数据都说三遍。 千言万语,只是一句话。 求大家多多给力,助蒲公英渡劫成功。 蒲公英在此拜谢了。 大家,上架见! 江湖壮阔,望与大家同行…… 第七十五章 五义话本,人造灵物 “听说了吗?昨晚五鼠又大闹洛京了一场!” “倒是听说了!但具体还不了解呢,爷说来听听!”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这一次,五鼠却是分头行动,一口气将丐帮北城五处分舵给挑了!” …… 已是深冬,屋檐上尽是冰溜子,呵气成霜,天气冷得人都不愿意出门。 但一大早,天还没完全亮。 茶馆内早已是里里外外,客人满座,水汽升腾。 喝茶成了其次,人多八卦起来才能热闹。 他们兴奋地聊着洛京破天荒地一个传说。 “洛京之大,什么人没有。但像陷空岛五鼠这么敢作敢为的人,可真会少见!” “为挚友,不惧危险,五人挑丐帮,真江湖奇侠也!” “真想见他们一见啊!” …… 众口纷纭之下,却将昨夜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描绘出来。 唯有一个身影孤零零坐在桌案上,很是落寞。 话都被里面这些人说完了,还要我这个说书先生做什么。 说书先生心头升起巨大的危机,却无法可想。 正当他不知所措之时,却听场上一阵叹息。 “哎,如此奇人奇事,若是有话本流传该多好,这样就能流传开来,让更多人知道世间竟还有五义这般侠义人物!” “是啊,说的不错!” “五鼠闹洛京。这不就是现成的好戏吗?比现在那些陈词滥调好看不知多少倍?” …… 一人提议,众人纷纷点头,大为赞叹,满是遗憾之意。 而说书先生却一瞬间仿若被雷劈了一般。 话本? 话本! 这不是我的老本行吗? 他一瞬间灵感打开,面孔涨红,呼吸都急促起来。 明明是大冬天,他却不停拉着领口往里扇风,热得不行。 要知道说书先生说书可不是开口胡诌这么简单的,也有底稿话本。 而他为什么不能将五鼠事迹写成话本呢,这样伴随着故事流传开来,以后岂不是江湖上无人不知他洛京笑笑生之名? 一想到自己一个下九流的说书先生能著书立说,从而名垂青史,说书先生越发口水发干,本能拿过一旁的杯子狠狠灌了一口。 噗! 下一刻苦涩酸辣等各种复杂的味道冲入口鼻,他扬天一口就喷了出来,却见嘴脸、身上全都是黑色墨迹。 原来他沉迷构思,太过走神,却是将墨汁当谁给喝了。 “哈哈哈!”台下听众见状顿时哄堂大笑。 而说书先生错愕之后,自己也笑了起来。 漱了漱口,换了一身衣服,说书先生重新在桌案上坐定,这一次他终于平静下来。 只见他笔沾浓墨,赫然写下五个大字。 “五义奇侠传!” …… 不久后,话本疯传,一时洛京纸贵,更是伴随着不断刊印朝洛京之外扩散而去。 天下之大,一时也有丝丝缕缕的雾气汇聚而来。 虽然每一丝一缕都细不可闻,但最后积少成多,已是蔚为壮观。 …… “前去围攻五鼠的人都失败了。毛贼、神棍惨死,秘方被夺,木匠、符师、武将倒是险之又险地逃得一命!” 依旧是那暗无天日的密室之中,沙哑声响起,再也低沉不下去,充斥着无尽的愤怒、狠毒、凶恶,如同一个盘踞在漆黑洞穴里的毒蟒,彻底被激怒了,直欲扑出,择人而噬。 “怎么会?竟无一人是这五鼠对手!” “他们到底是那个石头缝里冒出来的!” “怎么之前在江湖上从没听过?” …… 老者咳嗽声、尖啸声、暴怒声…一时各种杂声激烈回荡,充斥着非人的情绪,聒噪、狂暴、刺耳,让人意识为之混乱。 “这还没有完!前后有六个人参娃娃被夺走了。五鼠从不走空,你们说他们是否报仇为假,窥探我丐帮谋划是真!”沙哑声音又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竟有此事!” “绝不能让其得逞?” “事关我丐帮千年大计,不容有失!” …… 密室之中,怒喝声不止,震如雷霆,却其中却有难以掩饰地惶恐。 “无面邪教不是说此事万无一失吗?怎么泄露出去了,真是该死!” 突地一声暴躁的怒吼响起,压下全场杂声。 “先有天庭组织冒出个什么二郎真君,现在又有陷空岛五鼠,如此针对我丐帮必有缘故!立刻转移人参宝树,不得有误!” “是!”一声落下,四周不敢违抗,应和声阵阵。 只听一声冷哼。 “不管是谁,也不能阻挡我丐帮大计!违者,死!” 死字落下,暗室之内,滴水可闻。 …… “九品玄境修士吗?先有天庭,现有陷空岛,江湖之大,藏龙卧虎,就连我御猫司也不能禁止啊!” 御猫司内内堂,一向面容淡然的白面统领揉着眉心,很有头痛之感。 他深吐一口气,这才平静下来。 “赤狸校尉,你说接下来该如何?多事之秋,洛京可不能乱啊!” 赤狸校尉女子妩媚,此时却是眸中迸射智慧之光。 “统领,堵不如疏!五鼠侠义之人也,何不招安?” “招安?御猫司再添客卿吗?这倒是个好办法!可是五鼠神出鬼没,你又如何寻找他们的踪迹呢?”白面统领又问。 “这个简单!五鼠与丐帮乃是死仇,我们只要蹲守丐帮在洛京各个分舵,自然能等到他们的到来!”赤狸校尉捂嘴而笑。 白面统领沉思之后,顿时点头而笑。 “妙!” 片刻钟后,赤狸校尉手持一册内部志异档案,率领着一众手下出发了。 “志异:陷空岛五鼠 志类:魌(异人) 志述:钻天鼠卢方(横炼武修,九品玄境)、彻地鼠韩彰(兵器武修,九品玄境)、穿山鼠徐庆(内功武修,九品玄境)、翻江鼠蒋平(炼神武修,九品玄境)、锦毛鼠白玉堂(身法武修,九品玄境) 志传:江湖无名,初次出现洛京,大破丐帮玉门坊分舵。 第二日,五鼠分头行动,大破丐帮大安、永平、轩逸、伊宁、雎鸠五处分舵。 其他不祥! ……” …… 无忧居内,小小一室,却早已是风云翻滚,五彩斑斓,如天边彩霞,迷惑人眼。 “好吃,好吃,太好吃!” “我的油彩又鲜亮了。你看我美不美!” “我要成真了!” …… 突听怪笑声不止。 无忧居内明明只有庄克和阿青两个人。 却见,五颜六色的气机早就凝聚成云,房梁上却有一众身影在中沉浮,呼吸吐纳不断,吸入彩色气机,顿时周身油彩大亮, 武道五子置身其中,更是眸子闪烁,流露出欣喜、渴望、狂热等诸般情绪。气机渐渐与活物一般无二了。 一时无忧居内彻底成了情绪弥漫的海洋。 但桌案前,庄克却是闭目端坐,面容古井无波,却是早已心神早已沉浸体内,内视自身。 灵性浩瀚如海,却无波无澜,不起一点涟漪,除了最深处还有一抹化不去的顽固幽暗之外,完全一滩静水。 此时庄克只觉得浑身轻松,卸去所有负担,有飘飘欲仙之感,羽化而飞升。 锃! 他豁然睁眼,虚空一白,对镜而观。 庄克赫然发现,镜面中赫然一个消瘦少年,眸子幽深,从内而外散发出一阵宝光,如水晶一般晶莹剔透。 他目中顿时了然。 这是灵性彻底驯服的前兆吗? 灵性本质混乱。 秘方一朝吞入体内,与人体不容,一直被苦苦压制,成了身体最大负担。 一旦放任其暴走,就是修士道化失控之时。 只有将其驯服,才能随心所欲驱使秘方之能。 之前那风水王曾说过,第三小境玄境乃是灵性与魂魄相合。 而这第一小境的知境,却是灵性与身体相合吗? 只是灵性不加收敛,这么走出去被人看到,岂不是在修行人灵视面前,自己完全成了人形灯笼了! 修士以隐秘为底牌。 庄克可不想暴露自身底细。 皮影匠以演戏炼假修真,若是进境太快,引起有心人的注视,可就不符合幕后人隐秘行事的准则了。 庄克收敛灵性,当看到自身恢复原样,这才点了点头坐下。 最后一场戏了! 灵性之海澄清,只剩一点残余。 庄克体察自身状态,清楚自己已然处于半只脚处于知境门内的状态了。 只是若想更进一步,还需最后再推一把手才行。 那么这最后一场戏,就最为关键了,必须更胜从前才行。 五鼠闹洛京,这出戏本就动静够大,更胜一筹,谈何容易? 庄克眸子微垂,低低一笑。 “看来,是时候,与丐帮摊牌了!” 他手一挥,就有六个锦盒出现在面前。 通幽眸子之下,他眼前所见赫然是六个一般无二的白玉娃娃,天真笑脸,肉嘟嘟的可爱。 发自灵性传来的异香,让人口齿生津,肚响如雷,生出无限的贪婪,恨不得立刻吞吃了它。 智慧如剑,斩断贪欲。 庄克之前就中招过一次,怎么可能还会上当? 六个人参娃娃! 这与丐帮图谋有何关联? 庄克不禁深思。 如此诡异之物,数量如此之多,绝不是什么天材地宝。 要知道天材地宝,造化神奇,每一件几乎都是独一无二的。 天山雪莲能令人返老还童,有人间不老的传说。 风雷朱果能以风雷二力洗涤身体,有脱胎化骨之效。 九叶灵芝,能纯化灵性,让人无道化之忧,进境飞升。 …… 但这人参娃娃给他的感觉,竟然一点不比天材地宝差。 而且数量之多,竟奢侈道到每一个丐帮分舵都有。 这可就奇了,背后原因细想,更是可怕。 因为这只有一个可能! 难道丐帮竟掌握了催生天材地宝的手段? 或者这人参娃娃完全就是这造的。 这就十分恐怖了。 凡是超凡,必有代价! 天材地宝的代价,是牺牲无数年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所生。 每一道灵性之物,都是造化玄奇所化生。 人造天材地宝,灵性来源从哪来? 非要品级本质无比至高的灵性才能做出如此神异之事? 莫非… 哪怕是庄克本就是旁门左道中人,一时也不禁手指微颤,只觉这人参娃娃看似可爱甜美的笑容一时间变得无比诡异恐怖,似有怪笑声在耳边响起。 他脑海中更是只回荡一个声音。 人为万物之灵! 一时间,人参娃娃的香气对他再无半点诱惑,只有令人作呕的冲动。 每一个人参娃娃又是多少人命换来的? 采生折割也是表象,真正的目的,是制造人参娃娃! 丐帮,真的该死! 庄克眸子一向漆黑的眸子浮现出红光,如火焰在跳动。 但他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是幽香。 人参娃娃既然在丐帮分舵,为什么他们自己不服用呢? 难道这背后还有丐帮更深的谋算? 庄克越想越深,重重谜团之下,太阳穴青筋都在跳动,有殚精竭虑之感。 空想无益,看来只能从画皮古卷上寻找答案了! 他手一挥,桌案上空又浮现灵物,迸射浓郁的灵性之光。 一只小小手掌,晶莹剔透,如同玉质,五指还在不停蜷缩伸展,这正是毛贼的秘方三只手。 而另一个却仿若杏仁扁桃一般,周身缠绕香火腾腾,透出异象,这是神棍的秘方,香火灵珠。 又是两件秘方! 若是用好了,之后与丐帮摊牌,就有更多的把握了! 这莫非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庄克古怪一笑。 想一想,在这丐帮身上,他已经薅了不少优质羊毛了,彩戏师、风水师、五大惊惶…… 如此优质的韭菜,到哪里去找,一时间他都有点舍不得下手了! 当然,这只是开玩笑! 庄克却早已想好了。 神棍秘方香火灵珠,当可用来制作三国皮影组之张角皮影,重演“黄天已死,苍天当立”的传奇。 唯有这毛贼的三只手秘方一时不知用于何处。 但当务之急,是否能从秘方残留记忆中,找到丐帮真正的图谋。 这个等了解了毛贼生平事迹后再想不迟。 “开始吧!” 一声落下,画皮古卷无声浮现,卷面内陷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首先就将神棍秘方香火灵珠一股脑吞入其中。 画卷自开,无形鬼手在细腻人皮上书写,留下一行行隐秘文字,伴随图案出现。 随后其上就见一个面容神圣的神棍蹲坐在法坛上,底下信众叩拜不止,无比虔诚。 但诡异的是,每一个看似狂热的信众面容背后,却还有一张张青苗獠牙的鬼脸,盯着法台身影,垂涎欲滴。 而神棍眼角早已垂下一滴泪珠。 一段无人知晓的人间惊奇就此展开。 “鬼画皮之香火有毒!” 7017k 第七十六章 香火有毒,大盗不止 “神人啊!救救我娘吧!” “求赐我富贵,我愿在家众生为上神供奉香火,日日磕头供奉!” “大仙,求保佑我科举高中!” …… 法台高举,于闹市中游行,一老人端坐其上,面容肃穆,众生磕头,如拜神明。 随后老神棍随手挥下,就有金光洒落,落在众人之上。 “好了,我的病好了!” “多谢三宝大仙!” “你真是活菩萨降世!” …… 众信众叩头不止,更显虔诚。 但却无人见到,老神棍背后有一眉清目秀的小童见到这一幕,却是嘴角一瞥,很不以为然。 “师傅,为什么人这么傻。你只是施了一个小小的金光术,活人气血,就能让他们把你当神明来膜拜?” “徒儿,你这就不懂了!他们不是傻,只是需要一个寄托而已?” “寄托?”小童诧异。 “不错!天地不仁,万物皆为刍狗。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得到回报,所以遭遇种种挫折之后,是人都会寻找寄托。 强者寄托于自身的意志,而芸芸众生,只能寄托于虚无缥缈的命运和神佛了!”法台上的老神棍摸了摸小童的头,不由笑道。 “师傅,我们都是神棍,你却说神佛虚无缥缈!”小童大感诧异。 “神佛,存不存在,谁知道呢?”老神棍明明靠着众生香火吃饭,口中却说着大逆不道不言,笑得更是怪异。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神佛漫天,却还要靠我们这些神棍为他们争香火。即使神佛真的存在,又与凡人何异呢?那么我等又如何不能成为神佛?” 高坐法坛之上,老神棍面朝众生,面目慈悲,眸子早已是一片冷漠之意,如同高台之上香火供奉的神佛雕塑,再无没有半点人类情绪了。 “原来如此!”小童点了点头,面目也变得冷漠,就好似神佛雕塑旁的童男童女一般。 …… “徒弟,你往哪儿跑?”桀桀怪笑声尾随在后,阴冷渗骨,垂涎贪婪。 僧儒道三色混杂的神袍披在身上,年轻男子拼了命地逃跑,面容上隐见当初那个童子的面目。 此时他浑身香火气息缭绕,早已非是当初懵懵懂懂的童子,灵性外露,已是九品神棍无疑。 虽已是超凡修士,再非凡人,但此刻他瞳孔中却尽是惊恐。 视线所及之处,赫然见到一个肉团漂浮在空中,香火浓郁成云雾将他托在半空,正尾随在年轻神棍背后,穷追不舍。 香火神圣,但肉团却是诡谲可怖,完全不成人形,不可名状。 上有多手多足,拼命地抓扯着四周之物,更是浮现出一张张扭曲的面孔,男女老少,口中狂热。 “信我者,得永生!永归无量净土!” 而就在这万千人脸中央,却是那老神棍的面孔,口中怪笑不止。 “我的宝贝徒儿,你往哪走?师傅已经成神,你为什么不愿与我一同登上神座呢?香火成神,信我永生!来吧,快来吧!” 老神棍张开诸多手足,朝自己徒儿抱来,似要与其融为一体。 “这世上哪里有神?我信你个大头鬼!”年轻神棍歇斯底里地大叫,拼命逃窜着。 “没有神?本座不就是吗?孽徒,竟敢亵渎神明,那就受死!”老神棍面孔不复笑容,冷漠如雕塑,嘴角怪笑。 “众生叩拜,香火请神,降生世间,我即神明,神明即我!……”他面孔狂热,双眼望天,无数双手足更是叩拜不已。 那一张张怪脸也随之应合,也纷纷道,“我即神明,神明即我!” 此话一落,请神如请自己。 那一张张怪脸顿时变了,变成了释、儒、道各路神仙的面容,朝着年轻神棍齐齐大喝。 “孽障,还不听令!人神同体,泼天机缘,岂容亵渎?” 香火遁术! 它们说得诱惑,年轻神棍却是恨不得多长出几只脚,跑的越快越好。 他往地上砸下一个香炉,香火气息腾腾。 年轻神棍整个人钻入其中,却是借助香火之力,一溜烟地遁去无影了。 肉团神怪呼啸追去。 而却没想原地的香火堆中随后钻出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影,不是那年轻神棍又是谁。 他看着那离去的怪影,面孔又悲又喜,“师傅!” 最后他惨笑一声,仓皇远去了。 “香火有毒!什么凡人成神,最终不过道化为神孽而已。这难道就是师傅的结局,我的宿命吗?” …… 画面一转,年轻神棍模样又变,一身僧道儒不伦不类的神袍,年已中年,行事更是疯疯癫癫。 “小的们,我乃道祖苗裔,信我者,科举高中,死后飞升西天极乐世界!” 他口中话语颠三倒四,面孔狂热,十分荒谬。 却没想到…… “冲啊!我要飞升成仙!” “我要中秀才,不纳税,不纳粮!” “死了就能成佛!那还等什么?” …… 神棍所到之处,都有一群狂热信徒为其摇旗呐喊。 所到之处,常人变色,唯恐避之不及。 “那疯神棍又出来祸害人了!” “这可是个害人精!” “不知道多少人被这神棍李忽悠得家破人亡!” …… 声音入耳,神棍却恍若不绝,神态越显癫狂。 只是每到夜深人静时,他却会双手抱头,满头都是冷汗。 香火翻滚,其中出现一张张怪笑的面孔,无时无刻不在窥视着他。 “大仙,大仙,我要与你一起成仙!” “你若成神,带我飞升!” “凡人弱小,命不由己,只有成神!” …… 蛊惑的声音深入灵魂,想要让神棍李迈出了那彻底非人的一步。 而神棍李满脸惶恐,却是捂着耳朵,歇斯底里地喊着。 “不听,不听,我不听!” “什么成神?假的,都是假的!” “香火有毒,我不想与师傅一样成为神孽!” …… 他面孔变幻,仿若神经质了一般,不时发出阵阵怪笑,越来越不像人,离道化的边缘越来越近了。 凡是超凡,必有代价。 神棍以言语忽悠,获得众生信仰,来反补自己修行。 香火有毒,混杂着众生杂念,让神棍理智为之迷失。 香火有瘾,欲罢不能。 神棍李虽然知道自己走在一条化为神孽的不归路上,但他已经摆脱不了对香火的毒瘾了。 直到有一天。 他猛然醒来,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被手下的狂信徒捆绑着摆放在法坛之上。 “神主,今天是你成神之日,我们终于可以和你化为一体了,共登极乐神土!” 混杂的意念在脑海里碰撞,如潮水一般要淹没他最后的意识。 神棍李不敢地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自己早已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浑身瘙痒,骨节咯吱作响,一只只小手飞快地长出,一只只怪脸浮现,竟与法坛下信徒面孔一般模样。 “我终于要落为和师傅一样的下场吗?”神棍李苦笑一声,认命似地闭上了眼睛,等待那宿命的石刻。 突听一阵异样的笑声。 “好一个神棍李!你想要重新变成人,永远再无道化之患吗?” 这声音不知从何处来,直入灵魂深处,唤醒了神棍李快要沉寂的意识。 “又是错觉吗?我是神棍,忽悠人的行家,永无道化之患,这怎么可能?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过我!” 神棍李早已认命,却是不信。 “忽悠?我可不是你!”却听那怪笑声戏虐。 随后就有一阵异香传来。 “咦?这是什么味道?”神棍李独自咕噜咕噜响动如雷,口水不自觉滴落。 吃了它,吃了它,吃了它…… 他豁然睁眼,眼神绿油油的如同饿狼,贪婪无比。 眼前是一个和真人无二的白玉娃娃,肉嘟嘟的可爱,不忍下口。 但那种水果似的异香实在太诱人了。 于是…… 呲溜,呲溜! 神棍李想也没想,就一把抓住白玉娃娃吞入了腹中。 他吞得是如此之快,甚至连一点味道都没有尝出来。 只觉得白玉娃娃入口即化,化作一股凉意沁入心脾,浑身轻松。 像是一场甘霖浇下,神棍李狂喜地发现,自己体内如火山喷发似的灵性竟是随之浇灭。 他站起身来,发现困扰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有毒香火越无形散去了。 道化一半的身躯恢复了原状。 “我这就好了?这怎么可能!”神棍李摸了摸全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人参娃娃如何?只要一颗,就能免除你三月道化之忧,你从此也再无惧香火之毒了。只是你必须发誓,为我丐仙门效命!不然这人参娃娃也不会白白给你的!” “原来阁下就是丐仙门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门主!”神棍李一听,哪里还不知道这神秘人的来历。 “信仰成神,人心有毒,故而香火有毒。 神棍之道,虽然神异,但神孽后患难消,如何选择,却在你自己了!” 那丐仙门之主似乎并无多少劝导的意思,笃定神棍李自己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果不其然。 神棍李面色阴晴变化后,沉喝一声。 “成交!” 此后,江湖上少了一个疯神棍,而洛京丐帮内多了一个神棍李。 他以言语忽悠,每每得逞,让江湖人知道原本就势大的丐帮越发不好惹了。 画面划得飞快,最后只剩下两幅画面。 一副是神棍李忽悠万千乞丐,请神化作天兵,与百鬼皮影厮杀的场景。 好一场斗法,最后只落得个大败亏输,浪费逃窜。 而最后一幕,就是他与翻江鼠蒋平斗法。 没想到对方却似是早就知道自身所有手段一般,无形念力针锋相对。 神棍李还没来得及施展出所有手段,就已经亡命于对方手下。 一个神棍的人生就此走完! …… 人参娃娃,竟然能解除人道化之忧,并给取代灵性修行? 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庄克合上画皮古卷这一页,面色凝重。 虽然初步弄清了这人参娃娃的作用,但是丐帮又不是开慈善的。 这人参娃娃难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不可能! 那么它的隐患又是什么呢? 无从知晓! 只能寄希望于毛贼的三只手秘方能给自己答案了。 一声落下,画皮古卷无声浮现,卷面再现漩涡,将那三只手吞入其中。 画卷自开,无形鬼手书写,却见是一房梁之上倒挂一男子,灵巧如猴,i面梦黑布,瞳孔中闪烁着金币的图纹。 又是一个修士秘方,又是一段人间惊奇。 “鬼画皮之大盗不止!” …… “闻贵府有白玉菩萨,庇护世人,当踏月去取,必不令我失望而返也!” 已是深夜,庄园内却是灯火通明,家丁护卫严阵以待,气氛紧张。 而大堂之上,富态员外手持一张纸条,却是面色铁青。 “老爷,这毛贼实在猖狂!今日我们布下重重陷阱,定叫他有去无回!”精装大汉在旁怒哼道。 “那就好!”员外点了点头,但仍是不放心,将一木盒紧紧抱在怀中,其中赫然呈现一白玉菩萨,玉质剔透,面相庄严,面容慈悲,雕塑更是栩栩如生,非是凡品。 这乃是他之传家宝! 富态院外怎么肯丢,紧紧抱在怀中,一颗也舍不得松手。 就这么一直到了半夜,院内没有动静。 眼看无事,富态员外也松了一口气,但就这没放下白玉菩萨,反而好好擦拭起来。 但这一擦,玉粉簌簌簌而下。 “这是怎么回事?”富态院外吃惊,慌忙擦拭,只见手中哪里是什么白玉菩萨想,分明是一个菩萨石像,只是涂了一层不知什么材料的玉粉,所以晶莹如玉质。 “走贼了!” 此时突听门外一阵惊呼,一众家丁纷纷围了上去。 却见两个灵巧如猴的身影从房顶上一划而过。 为首是一个中年汉子,面孔朴实,放在人群一点都不起眼,背后背着一个沉重的大包裹,里面有金银碰撞的脆响,满满当当。 他身后跟着一个干瘦的小孩更是灵活,如同猴子一般上蹿下跳。 “射箭!” 家丁举起那些打猎的弓箭密集如雨般射来。 “我毛!” 却见那朴实汉子手放背后,所有的弓箭凭空消失了,却早是被毛贼汉子抓在手中,得意而笑。 “儿子,我们走!” “好嘞!” …… 面对家丁围攻,一大一小两个毛贼却是飞檐走壁,从容脱身,风中有笑声传来。 “爹,既然我们早已偷了那白玉菩萨,你为什么要多此一举,造一个假的说要来偷呢?” “傻儿子。毛贼从不走空,不但要用手,更要用脑子! 我不这么做,这家人怎会为了保护白玉菩萨,调调走大部分家丁守护。 这样,我们才可以摸入银库,大偷特偷了! ” “爹爹,你厉害!你是天下第一号毛贼!”小毛贼瘦猴目带崇拜。 大毛贼却是笑着摇头。 “不然!你要知道,如今世道混乱,大盗不止,哪怕是我们,也得精益求精,不断提升盗术才是!” “爹说得对!”小毛贼瘦猴嘿嘿一笑,却是不以为然。 要知道我们家可是毛贼世家,九代单传。 若称大盗,又有谁能比得过我们父子呢? …… 之后,江湖上不断响起了父子二盗的故事。 贼不走空,盗取各种金银财宝,在人间好生快活。 虽然满大街都贴满了他们父子俩的通缉,但贼影无形,始终没人能奈何了他们。 就在小毛贼瘦猴,以为日子要这么快活下去的时候! 这一天晚上,却听父亲一声惨呼。 “儿子,快走!” “爹!”小毛贼瘦猴惊醒过来,全身冷汗。 却见父亲被一只巨大的人影给掐在半空中。 他定眼一看,顿时浑身冰凉。 只见这哪里是什么人影,分明是一个巨大的手掌,直立而起,以大拇指和小拇指为足,食指和无名指为手臂,唯有中指竖长做脑袋,脖颈似蛇,可笑而又可怖。 三只手! 爹的第三只手活了! 毛贼瘦猴浑身俱寒,一时无法动作。 “快走!”却见那毛贼汉子吃力地吐出最后两个字,却是脖颈咔擦一声,被自己的第三只手给掐死了。 随后那第三只手中指朝着小毛贼瘦猴,似乎“看”了过来。 逃,必须要逃! 毛贼瘦猴顾不得自己老爹惨死,拔腿疯狂逃窜。 啪啪啪! 随后就见那第三只手大拇指和小拇指飞快踩动着,直追了过来。 “遁地术!” 却见毛贼瘦猴找到一个偏僻角落,身子缩成一团,一下子钻入地面中。 等到第三只手跑过去许久,他才后怕地爬了出来,却是以龟息术屏住呼吸躲过了一劫。 可是他怕那第三只手重新折返,连老爹的尸首都不敢收,身形没入黑暗,从此孤身一人混迹于江湖之中。 “毛贼,安敢仗着修为盗人钱财,为祸人间?” 猫影追捕,没了父亲庇护,瘦猴一个小小毛贼从此东躲西藏,开始了朝不保夕的日子。 但这也就罢了! 更恐怖的是! 自从见到父亲被自己的第三只手掐死之后,毛贼瘦猴惊恐的发现自己的第三只手似乎也活化了,有好几次梦中喘不过气醒来,发现不知何时,第三只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 越到最后,力气越大,第三只手似乎真的要活了过来,掐死他这个毛贼。 到最后,毛贼瘦猴哪里还敢睡觉。 日日夜夜不能寐,他眼圈漆黑,整个人已然接近崩溃的边缘。 就在他迷迷糊糊,第三只手无形而动,似是掐住了他的脖颈。 “我要和老爹都被自己的第三只手给掐死吗? 都说大盗不死,原来指得就是毛贼无影无踪,不会死于别人之手,却会被自己给掐死吗? 这样的死法可真是太可笑了!” 生命的最后时刻,毛贼瘦猴心中尽是苦涩之意。 就在他认命似地闭上了眼睛,准备好好睡一个安稳觉,就此迎接生命终焉的时候。 却听一怪笑声,将他猛然惊醒。 “谁能想到,江湖大盗毛贼瘦猴竟然要被自己的第三只手给掐死了。作为修士,可真是够可笑的! 毛贼,你想要摆脱第三只手的索命,真正的大盗不死,再无道化之患吗?” 这声音不知从何处来,直入灵魂深处。 毛贼瘦猴猛然惊醒,向四周扫视而去。 没有回答,只有一阵异香传来。 “这是什么味道?”毛贼瘦猴眼前赫然出现一个白玉娃娃,四肢肥嘟嘟的,完全一个婴儿。 但不知为何,其中却透出无比诱人的异香,深入灵魂深处,无法抗拒。 吃了它,必须吃了它! 只要吃了它,我就能活! 灵性的提醒,让毛贼瘦猴无法抗拒。 呲溜,呲溜! 毛贼瘦猴一把抓住白玉娃娃,狼吞虎咽。 白玉娃娃化作一股凉意没入体内,却是立刻镇住了混乱狂暴的灵性,压住了三只手的异动,身躯恢复了原样。 “我的三只手怎么变得这么听话了?”毛贼瘦猴一次次使出第三只手,闪烁不止,却再也感受不到之前的那种异动了。 “这就是人参娃娃的功效。你只有为我丐仙门效命,才有活命的机会!看你如何选择了?” 那丐仙门之主又道。 这一次,毛贼瘦猴却是想也没想,不惊反喜。 此后,江湖上少了一个江洋大盗,而洛京丐帮内多了一个毛贼瘦猴。 毛贼三只手,从不走空,不知为丐帮的对手添加了多少麻烦。 画面划得飞快,最后只剩下三幕画面。 第二幕是毛贼以三只手毛走百鬼皮影,与皮影匠斗法的场景。 他手法虽巧,却终究比不上百影操演的神技,只落得个灰溜溜而逃。 最后一幕,就是他与锦毛鼠白玉堂比试盗术。 对方似是对毛贼的底细一清二楚,身形无影,连肉眼都难捕捉,又如何能偷盗。 毛贼瘦猴完全是遇到了自己的克星吗,最后第三只手被斩断而惨死。 毛贼瘦猴大盗不死的传说就此了结。 唯有第一幕画面,却更是离奇。 毛贼作为惯偷,虽然加入了丐仙门,但岂能对人参娃娃的来历不好奇! 却见他一路潜入密道深处,潜伏在暗处,随后就见到无比诡谲的一幕。 尸骨成山,堆积成树,开出血肉之花,结出婴儿之果,上有最大的一个花骨朵,足有一人大小,正在含苞待放。 血腥地狱中结下了一枚枚圣洁的果实! 得意桀笑声回荡其中。 “快了,快了!只等开花,不死药的第一味药引就以大功告成。到时候你丐帮也大大有功!” “哼!你无面邪教鬼鬼祟祟,不露人前,可到时候不要卸磨杀驴才好!” “这你自然放心!这知道这位药可是上达天…?什么人?” 一男子面孔披着画皮,如墨水一般融化,直盯了过来。 却只见到毛贼瘦猴匆匆逃窜的一点残影,再也不见其他。 …… 画皮古卷到此戛然而止,庄克眸光幽冷,合卷冷笑。 “血肉土壤,人参果树?不死药方! 无面邪教,这就是你们的布局? 原来丐帮也只是你们的马前卒! 我终于抓住你们的马脚了!” 7017k 第七十七章 大贤良师张角,时迁鼓上蚤 鬼画皮,见生平。 那无面邪教和丐仙门图谋深远,以人参娃娃在江湖中悄悄招揽各方修士。 他们自以为做得隐秘,却没想在画皮古卷之中,一切隐秘都不再是隐秘。 现在对方图谋细节还不清楚,但马脚已露,又能藏到哪里去呢?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现在再想如之前一般隐藏不露,却是不可能了。 只是丐帮势大,无面邪教鬼祟,以目前的底牌仍是有所不足。 接下来,该做一番准备了。 庄克双手摊开,赫然见到画皮古卷两页画面展开。 一为神棍受众生膜拜,一为毛贼飞檐走壁。 目光凝视之处,就见其上有混乱气息扩散出来,诡谲莫名。 空气停止了流动,粘稠诡异,声音嘈杂,色彩迷幻。 “来了!” 如此种种,都是画皮古卷上诡谲灵性自发扩散的异象。 庄克光注视之下,却见那画卷上神棍和毛贼目光直勾勾盯了过来,异口同声地发出怪笑。 “庄克,信我者,得永生!” “你也想长出三只手吗?” 蛊惑之音,阴魂不散。 庄克眸子眯了起来,不惊反笑。 你们活着的时候,都不是我的对手。 死了已被我收容,些许残念也想放肆。 冷喝之下,庄克意念反冲过去,一切怪诞戛然而止。 嗤拉! 庄克撕下画皮,坐于案前,沙沙沙…下手如飞。 红烛摇曳,映照着埋头伏案的身影。 方寸空间,皮影天地。 而他识海中更是迷雾分开,宏大场面于构思中已经完美展现出来。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山呼海啸之声,激昂壮阔之声。 古老宏大之战场,腥风血雨,尸骨成山,喊杀声冲天。 头扎黄巾的士兵浩浩荡荡,汹涌如潮水。 数十万大军,势不可挡,最中央出,更是立着一座参天法坛,两旁各竖一杆黄幡,上有龙纹古篆,分别写着,“大贤良师”、“天公将军”! 一黄袍道人立于其上,背负双手,仰望苍天,头颅不低丝毫。 一人之身,似与天齐! 识海有构思,下刀如有神。 皮影妖灵性自足,九品秘方更需精雕细刻。 庄克每一刀都倾尽全心,双手稳得不曾有丝毫颤抖。 很快一身穿黄色道袍的苍髯道人于手下成形,目光沧桑辽远,似是望于无穷远处,与天平齐。 无忧居内起风了,房梁之上赞叹不止。 “好道人,好气魄!” “先有武道五子,如今又有道士,早晚同伴们三教九流都齐了!” “不知他又会何等法术?” …… 诡谲皮影们异动,发出各种怪诞嬉笑。 而庄克却是屏息凝神,手持画笔,于空中落下,正中双眸。 轻描淡写的一笔,大贤良师张角眸子瞬间亮了,死寂的瞳孔前所未有的出现了光明,渺渺茫茫的昏黄光晕扩散出来,宛若活物的气息。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他沉喝一声,抬头而望,一双眸子瞬间锁定在庄克身上。 “你就是苍天?哪怕我死后,也想主宰我之命运!休想!” 哗哗哗! 张角长袖一挥,他身躯本就巴掌大小,却是洒下一颗颗如同沙砾一般的金豆,落地就化为天兵天将,悍不畏死地直朝眼前这个蔚然巨人,苍天化身杀来。 “果然造反是皮影妖的天性!”庄克早有所料,更是笑道。 “武道五子!”一声喝下,顿有回音。 “主公有令,敢不从命!” 银丝垂下,武道五子赫然登场,却是想也不想,就杀入阵中。 拳法破空,真气轰击,无形念力,锋芒寒光、暗器如雨…… 他们五人都是皮影妖,论本质丝毫不弱于张角。 这些撒豆成兵的造物怎么可能是他们对手。 所谓的天兵天将在他们掌下却是不堪一击,大败亏输。 “好武者,看我法术!”张角怒哼一声,却见袖口迸发金光,正准备再次施加法术。 嗷! 却听一声厉吼。 他脚踝一疼,却已是被一只白毛细犬狠狠咬住,浑身灵性再也动弹不得了。 “苍天,我张角绝不会认输的!”张角抬头看着眼前这大如天穹的面孔,拼命挣扎着,想要再战。 嗖嗖嗖! 却见一缕缕银丝倒悬而下,将它强行绑住倒挂在到房梁上了。 它为皮影妖,庄克为皮影匠,这处闹剧刚一出现苗头,就被强行镇压了。 “嘻嘻嘻!” 房梁之上皮影摇荡,幸灾乐祸笑声不绝。 “又是一个倒霉蛋!” “看不清自身来由,我们都是他制作出来的,如何反抗得了?” “不吃大亏,他不知道庄克这人的可怕呢!” …… 庄克没有理会这些杂音。 只因张角皮影妖一朝悬于房梁上,无比奇妙的感觉已经浮现。 “皮影妖之张角 特性:符水、撒豆 代价:大贤良师,不受天命! ……” 欲用皮影,必承反噬。 这皮影妖取大贤良师欲以黄天代苍天之精神,必然本心高傲,不肯轻易屈服。 庄克这个皮影主人,赫然被其视作苍天化身,恐怕稍一放纵,就要反客为主的。 符水,撒豆吗? 再看张角特性,庄克却是微微摇头。 张角大贤良师之名,立意极高,在人庙中也绝对不是低位。 以九品神棍秘方来塑造,还是差了点意思。 不过所幸目的已经达到! 丐帮势大,喽啰众多,实在烦人。 偏偏作为超凡修士,若是与凡人纠缠,可就手段太过低级了。 有了张角的撒豆成兵之术,这一切就不用担心了。 但要想窥探出丐帮的底细,还需另一个帮手才行。 此刻庄克早就有了谋算,撒下毛贼那一页的画皮,胸有成竹地下刀起来。 片刻后,画笔落下,皮影点睛。 “哈哈哈!看你们谁能捉住我!”只见一团黑影在无忧居内上蹿下跳,灵巧似猴,身形如风,好不闹腾,发出阵阵得意大笑。 却没想,下一刻就乐极生悲。 嗷的一声犬吠。 一张森然大嘴已经近在咫尺。 无论他如何逃窜,却始终逃不掉那张大嘴。 “好凶的狗!” 下一刻,那身影哀叹一声,就被咬住脚踝,扑街在地。 却是连武道五子都没有动用,直接被哮天犬给擒拿了。 啸天之犬,三界追踪,正是一切毛贼之克星。 那身影无力反抗,被倒悬梁上,立刻就有新的信息浮现脑海。 “皮影妖之时迁 特性:空空妙手、遁形 代价:地贼魔星,生性狡诈! ……” 水浒皮影组又添一员。 时迁虽然没什么威力,但作为一百零八魔星的地贼星,他位格并不低,堪称盗贼中老祖宗级的人物。 毛贼秘方,太过旁门左道,具现其他人物,难免有不和谐之处,用来制作时迁却最是恰到好处。 况且,接下来的丐帮总舵之行,那关键的一步,还要靠它来完成不可。 还是那句话,没有最强的皮影,只有最合适的皮影。 若是真能实现,那可真算得上神来之笔了! 是夜! 庄克早于桌案坐定,一声轻笑。 “诸位,这最后一处戏就靠你们了!” “哈哈哈,我们兄弟五人又要大显身手了!” “苍天,我张角且让你得意一次,下一次我绝不会输!” “偷窃入室?这任务太简单了,正是俺的老本行,” …… 伴随着势在必得的大笑,七个身影没入幕后各自而去。 于是… 这一夜! 洛京之内再起风波,丐帮总舵不得安宁。 却又御猫司大为惊动,一袭红衣闻声而去,语带惊叹。 “以寡敌众,夜闯丐帮总舵?陷空岛五鼠好大的胆子!” 7017k 第七十八章 慈幼伪名,五鼠戳穿 “求求大发慈悲,开开门吧!” “寒冬光景,家中无粮,这个孩子实在是养不活了!” “求求收留这个孩子吧!” …… 偌大院落,虽不堂皇华丽,但占地极为广阔,在这寸土寸金的洛京也是十分难得,上有牌匾,更写着“慈幼院”三个大字。 寒冬腊月的晚上,呵气成霜,却不时有妇人家跪倒在门口,哭诉不止。 更有人径直将襁褓中的婴儿直接丢在慈幼院门口,不顾婴儿在寒风中凄厉地哭喊声,头也不回地走了,唯有眼角有晶莹垂落,在地上结成粒粒冰点。 两旁街道行人见到这一幕,更是叹息不止。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洛京的这个冬天越来越难熬了!” “洛京虽大,但居住不易,大有贫贱人家。” “世道如此,人间多艰啊!” …… 众生心生戚戚然之心。 至于帮忙? 天下弃儿如此之多,他们却也是有心无力的。 吱哑! 此时妇人哭泣、幼儿大哭,似乎终于惊动了里面的人。 慈幼院大门拉开,只见一群慈眉善目的老嬷嬷走了出来,慌忙扶起跪地的妇人,更有老嬷嬷慌忙抱起那些却抛弃的婴儿好生安慰不止,面带愁苦。 “好生狠心的娘亲,怎舍得将这么小的孩子抛下!” “若不是活不下去了,谁愿意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呢?” “哎,谁说不知呢?” …… “各位老嬷嬷,求发发慈悲吧。实在是家里养不好,所以才求到这里了!” 抱着襁褓中婴儿的妇女们哭泣不止。 为首的老嬷嬷心中不忍,满是不忍地和蔼道,“你们的来意,我都知道了!这些孩子我们慈幼院养了,你们就放心吧!” “谢谢老嬷嬷。大慈大悲,你们真是活菩萨!” “我的孩子能活了!我在这,给你们叩头了!” “救子之恩,无以为报,小女愿在家中给各位供奉长声牌!” …… 听到自己的孩子终于有救了,一众妇人顿时喜极而泣。 “不必如此!这些不是老身的功劳,而是李大善人赐予各位的福报!” “若不是李大善人倾尽家资,这洛京慈幼院如何能建得起来!要知道如今这世道,可处处都有冻死骨!” “要供奉长生牌位,就供奉李大善人吧!求他长命百岁,不然抛弃幼子这种种悲剧又有谁能解救呢?” …… 说到这,老嬷嬷们深深叹气,对口中那李大善人更满是崇敬。 “是!我们回去一定供奉李大善人的长生牌位!” “活菩萨啊!” “如此好人,真应该长命百岁!” …… 那些妇人见状,顿时齐齐点头,满是感激之意。 此时那为首的老嬷嬷却是面孔一肃。 “但有一件事情,要让你们知道!你们既然抛弃了自己的孩子,也就说你们与这孩子的母子缘分已经尽了。 这孩子从此归我们慈幼院所有所养,并存着一视同仁之心,不会留存孩子身世记录,长大抚养成人后,他们都将会自力更生,出京为李大善人做事。 到时候,你们想找回自己的孩子的也不可能了! 你们要有心理准备,要是不愿的话,现在就可以抱回自己的孩子?” “这……”一听孩子一旦被抱走就再也找不回来了,那些妇人抱着孩子襁褓的手不由紧了紧。 但见慈幼院的老嬷嬷有一去不回头的迹象,她们顿时慌了。 “愿意!我们愿意,我们以后再也不找孩子了!” 她们哭喊着,声如泣血,将孩子塞入老嬷嬷怀中,却是抹着泪狠着心跑远了。 一旁众人看到这一幕,更是心怀不忍地叹息。 “慈幼院虽好,但收留了孩子,就不让母亲再找这一点,实在过于严苛了!” “我倒是觉得做得对。若是没有这个限制,母亲可以随时抛妻弃子,随时找回,以后慈幼院岂不成了帮别人养孩子的?” “不错!慈幼院虽然是做慈善的,但也不能让李大善人一味倒贴钱财吧。将孩子养大,再教他们谋生之道,反补慈幼院,这才是长久之计!” “不得不说,李大善人还真是个好人啊!” “咦?你说李大善人是做什么生意的,怎的如此有钱?” “这倒是没听过,只是好像是镖局生意。但他既然以财行善,我们管那么多作甚!” “是极,是极!” …… 众人先是议论纷纷,到最后对那李大善人已满是赞叹之意。 这时,却有一阵冷笑声响起。 “好一个丐帮总舵!以慈幼伪名,行骗孩童之事!” 言语冰冷至极,尽是讥讽之意。 “什么人?”众人本能循声望去。 就见一个俊俏公子哥立于一处屋顶之上,明明是寒冬腊月,却手拿折扇,衣衫单薄,自有风流倜傥的气度,细长的一双凤眼眸中却是比三九天更甚的寒意。 “丐帮总舵?这明明是慈幼堂,你这公子哥看上去俊俏,怎么说如此诽谤之言!” “丐帮藏污纳垢,慈幼堂救扶幼小,二者怎能混为一谈,真是不知所谓!” “不错!你到底是什么人?竟如此污蔑慈幼堂!” …… 俊俏公子一声冷笑激起了众怒,引来怒喝连连。 他却是面容淡淡,不做丝毫反应,只是低笑一声。 “四个哥哥和张角道士,应该会快到了吧!” 果不其然,一声落下。 却听四个异口同声的笑声和一声威严苍老的沉喝。 “小弟,你的身手还是这么快!” “好一个白玉堂,身法之快,竟丝毫不输于我道家罡步!” …… 五道身影一前一后而来。 众人惊诧望去,却见又是五个奇人。 寒冬腊月的,为首四人却是衣衫单薄,似乎根本不惧割人的寒冷,面孔各异,魁梧、淡然、缥缈、精悍…气质夺人,一般就非是凡俗之辈。 而他们身后更有一道袍老者,长须苍髯,仙风道骨,目如苍鹰,更是心生寒意。 “你们来了!” 众人惊疑不定,俊俏公子却是一合手中折扇,朗声而笑,“你们来了!看来今日丐帮总舵该有此劫!” “走吧!老道倒要看看这丐帮又有何底气,敢如此祸害人间?以慈幼伪名,诓骗他人孩童!”苍髯老道声如闷雷。 六人相视点头,随后一起向慈幼院而去。 他们身上各自升腾异样气息。 兄弟五人精气狼烟炙热,一时驱散凛冬寒意,让人如在火炉中炙烤。 苍髯老道却是气机浩大,有着一种渺渺茫茫的道韵,其中更有金戈铁马的杀伐之声。 众人早已被这惊人的变故给惊到了,更有识货之人惊喝出声,“好惊人的武道修为!” “白玉堂,这不是那锦毛鼠的名讳吗?难道他们就是……” “陷空岛五鼠?!” “什么?” ……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一声喝下,顿时四周异动不止,吸引无数人前来围观。 “看他们的样貌还真是五鼠。只是他们为什么说慈幼院是丐帮总舵,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五鼠一向与丐帮过不去,从无失手,可见对丐帮了解必然极深,绝不会轻易有误的!” “他们说丐帮总舵伪装成慈幼院,诓骗他人孩子,这又是何意?若这是真的,可就未免太恐怖了!” “这么说,我也是奇怪!这慈幼院这么多年,养大的孩子也不少,可是从没听过多少留在洛京的!” “话说,那苍髯老道又是谁,论气势竟丝毫不弱于陷空岛五鼠,是他们请来的帮手吗?” …… 众说纷纭之下,不知不觉众人看向慈幼院的眼神惊疑不定起来。 而此时陷空岛五鼠和苍髯老道早就大刺刺来到慈幼院门口,一向神出鬼没的他们此时竟是丝毫不避讳众人的注视。 只听一声长啸,打破夜空沉寂,四周哗然,却让慈幼院寂静失声,如人间鬼蜮。 “丐帮,你们将总舵故意伪装成慈幼院,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 陷空岛五鼠以及大贤良师张角来访,还不现身一见? ” 7017k 第七十九章 总舵大乱,撒豆成兵 啪! 玉棒重重敲地,青石板为之粉碎。 大院外挂“慈幼院”,里面却是另一番场景。 “陷空岛五鼠欺人太甚,竟敢强闯我丐帮总舵,今日非要宰了他们不可!” 白须垂膝的佝偻乞丐端坐在太师椅上,目似苍鹰,阴鸷别人。 一众手下与底下面面相觑,气氛沉闷,大气不敢喘一声。 “大长老,你说我丐帮众多伪装成慈幼院,暗自收留孩童,数十年来从无人发现。这陷空岛五鼠又是怎么知道的?” 此时一个儒衫中年人在旁阴测测而笑,眼中尽是狡诈之意,赫然一副白纸扇的做派。 “宋师爷,你的意思是……”丐帮大长老一双老目本能缩成一个点,赫赫注视之下,众人只感浑身都被利箭刺穿了一般,心中纷纷痛骂。 “好一个宋讼棍,当真不为人子。言语诛心,这分明不是说我们之中有间谍吗?” 却没想,那宋师爷呵呵一笑,又道:“五鼠不可小觑,这分明是有窥探人心之法。 神棍和毛贼都折在这五鼠手上,相比他们魂魄也讨不了秘术窥探。 这不,他们这次同行的还不是有那大贤良师张角吗? 如此一来,陷空岛五鼠背后必有隐秘势力,报仇是假,分明是针对我丐帮而来!” 说到最后,他言语已然尽是森然之意。 误打误撞之下,倒也还原了几分事情真相。 “竟有此事!”丐帮大长老一听,也冷哼出声,言语中已尽是阴森。 “先有天庭组织,如今又有陷空岛!天下果然没有不漏风的墙。 我丐帮谋划已久,这些人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偏偏来了,是来摘桃子来了! 既然如此,我丐帮百年大计,岂容这些魑魅魍魉破坏!” 怒喝之声,恍若雷霆,响彻在丐帮众多之中。 “谨听长老之命!”四周齐声应合。 一众手下早就躬听待命了,其中更不乏异样的诡谲气息,缓缓升腾而起。 “先诱敌深入,引那陷空岛五鼠和大贤良师张角进入包围中,同时更要隔断外人的窥探,不能暴露了慈幼院的秘密。到那时再将胆敢闯入我丐帮总舵之人彻底围杀!” 咔! 丐帮大长老言语狠毒,手如此用力,玉质打狗棒也承受不住,咔擦作响,裂痕密布。 “是!”见大长老震怒如此,众人纷纷听令,正欲各自布置,设下重重陷阱。 轰! 突听大门被重重推开之声,一个踉跄的身影怕了进来。 “大长老,不好了!那陷空岛五鼠和大贤良师张角已经打进来了!” “什么?” …… “陷空岛五鼠以及大贤良师张角来访,还不现身一见?” 一声喝下,慈幼院内死寂无声,仿佛鬼蜮一般,久久没有回应。 “还在装蒜吗?”钻天鼠卢方却是冷哼一声。 只见他猛然两拳轰出,慈幼院偌大的两扇门被其轰飞。 陷空岛五鼠以及大贤良师张角六人早已是并肩走入其中。 “各位大爷饶命,我们都是一群可怜人家!还请放过我们啊!” 出乎意料的是,慈幼院内并无他们所说的丐帮踪影,只是一群老嬷嬷跪倒在地,苦求不止,身子在寒风中冻得直打哆嗦,见之可怜。 远远围观众人顿时哗然。 “你说他们是不是搞错了!” “不错,慈幼院这牌子都挂了好多年了!” “丐帮行事下作,怎会做此万家生佛的大善事!” …… 四周拥拥嚷嚷,陷空岛五鼠以及大贤良师张角却是仿若无闻。 “如此雕虫小技,岂能瞒得住我等眼睛?” 锦毛鼠白玉堂折扇哗的一声合上,看着这些老嬷嬷的眼神哪有半点慈悲之意。 嗖! 他身形在原地一转,竟是一瞬间化作重重残影而去,手爪狠厉,直朝老嬷嬷面孔抓去。 “什么?”老嬷嬷们一瞬间脸上悲恸消失,只剩惊骇阴森,本能想要闪过、 但那手爪和身影原本还在远处,下一刻就像是凭空闪烁一般,来到眼前。 躲无可躲! 哗! 脸皮被一掀而开。 锦毛鼠回到原处站定,手上赫然拿着一张张老嬷嬷的脸皮,皱巴巴地可怕。 那些跪倒在地上的身影爬起身来,早已面目全非,披头散发,面孔黢黑,分明是一张男子面孔。 “什么?慈幼院的老嬷嬷都是男人假的!” “这也太真了吧!从没人发现破绽!” “实在太可怕了!这么说来,之前那些被收养的孩子都去哪了!” …… 这惊悚一幕,顿时引来人群惊呼。 但还没等他们细看场中怪诞,却听一声。 “杀呀!”却见不知何时,慈幼院四面八方涌来潮水般的身影。 他们手持棍棒,已然结成重重阵势,将五鼠和张角围困其中。 轰! 被轰飞的大门被再次合上,阻拦了外人的窥探。 一时间五鼠和掌教陷入重重包围中,没有一点脱身的空间。 “杀!”丐帮众人显然对他们六人深恨至极,废话不多说,直接围杀而来。 啪啪啪! 棍棒敲击如疾风骤雨。 总舵之人,显然都是丐帮精华子弟,不复瘦骨伶仃的乞丐模样,面带横肉,气势凶悍,赫然各个都有武艺在身,以轻功之法迅速逼近。 一时间六人目前所见,四面八方都是棍影,似要一鼓作气将众人捶成肉泥。 咔咔咔! 机关之声连响。 此时外围更有一一厚实身影动作僵硬地走出,密密麻麻,身躯坚韧,赫然是一个个铁木之人,组成大阵。 木人纷纷变形,钢锯、狼牙棒、铁索连环…… 原本冷清的慈幼院内大阵重重,五鼠和张角深陷其中,似是无处可逃。 却不料六人半点不慌。 五鼠更是笑道,“张角道长,靠你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正当此理!”张角苍髯飘飞,一口应下。 哗! 他大袖一挥,就有无数金豆挥洒,落地就成身披甲盔的勇猛天兵,冲杀而来。 每一尊天兵周身都迸发金光,刀枪不入,一入战场,就成杀伐兵器,肆意收割生灵。 丐帮偌大阵势,在黄巾天兵之下,顿时一冲而散,溃不成军。 “撒豆成兵!” 场外一众猫影姗姗来迟,为首那一袭红衣见到此幕,惊喝出声。 内有丐帮大乱,外有人群规矩,赤狸校尉面色尤为难看。 这场面闹大了啊! 7017k 第八十章 猫戏老鼠,藏有后招 “这下子麻烦了!” 赤狸校尉于高处俯瞰而下,却见慈幼院内木人、乞丐、黄巾力士杀作了一团,武器横飞,刀光剑影,外面更不停有凡人跃跃欲试地往其中窥探,场面简直乱做了一锅粥。 她顿时大感头疼。 正所谓,龙不与蛇居。 修士世界怪诞离奇,诡谲可怖,不与凡尘相容。 通常修士斗法往往也会避开凡人。 大虞御猫司之所在,更是为了隔绝修行与凡俗,以免相互乱了人间秩序。 尤其是洛京,乃大虞重地,更是不容生乱。 而现在陷空岛五鼠和丐帮仇杀,显然要将这一层无形的默契要彻底打破了。 这丐帮为什么要将总舵伪装成慈幼院? 他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这陷空岛五鼠为何又会对丐帮如此了解,不死不休地咬着对方,又图得是什么? …… 赤狸校尉眸光闪烁,一瞬间闪过诸多狐疑。 但场上局势越发不堪,容不得多想,她断喝一声,果断发令。 “我们御猫司不好在凡人面前露面。速度派遣那些凡人捕快隔离现场,以免露了修行界的隐秘!剩下的人随我出场平息争端!” “是!”一众猫奴儿纷纷抱拳,领命而去。 不一会的功夫,就有一众精悍捕快火急火燎地赶来,手持水火棍、朴刀,驱赶着围观的众人。 “让开,让开!官府办案,闲人退避!” 人群虽然被强行四散而开,却仍一个个好奇地踮着脚探头探脑,想要一探究竟。 诡异的是,闹腾的慈幼院内却一瞬间沉寂下来,黑灯瞎火,像是个鬼屋吞噬了陷空岛五鼠和黄袍道士张角的身影,连个喘息声也不见了。 他们却没发现,眼前隔着一层薄薄的透明光罩,罩住了慈幼院周围,让其隔离开来,独处一方空间。 凡人眼前是黑漆漆一片,而光罩之内却是斗法声震天。 这一幕却逃不脱周围诸多无形的窥探,非议声不断。 “御猫司的结界之术,还是一如既往地犀利!凡人一如既往被蒙在鼓里。” “不过这一次,他们再想蒙天过海可没那么容易了!” “不错!这陷空岛五鼠闹得太厉害了。他们到底有什么依仗,敢如此大闹洛京?” “这丐帮将总舵伪装成慈幼院,又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引来这五个煞星!” “这的确令人费解。不过接下来肯定有好戏看了!” “是极,是极!” …… 虚空中幸灾乐祸声不止,更不缺乏快意。 丐帮行事鬼祟,见之不惯的修行之人比比皆是,只是畏其势大,不敢多管闲事。 而现在有陷空岛五鼠和大贤良师张角冒了出来,这些人怎能错过这出精彩好戏呢? 旁人看着热闹,赤狸校尉却是牙关紧咬,手一挥,率领一众猫奴儿当空跃下。 “御猫司在此,尔等速速出手!不然休怪无情!” 嗖嗖嗖! 身形如幻影,在人群中穿梭,每当与人擦肩而过,也不见动作,就见一个个丐帮之人如同中风一般倒地,口吐白沫,四肢哆嗦。 当听到这声宣言似的大喝,一张俊俏面孔回头望来,邪魅一笑,不惊反笑。 “猫来抓老鼠了?倒是来得正好!” 锦毛鼠白玉堂赫然一副早已等待多时的模样。 “猫已上钩!张角道长,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他轻笑一声,与兄弟四人相视点头,竟是无视丐帮众人阻拦,直向深处而去。 一时间只留下张角一人独自处于场中,却是不见慌张,道袍大袖纷飞,猎猎作响。 噗噗噗…… 无数纸符洋洋洒洒,无风自燃,于空中化作飞灰。 哗哗哗! 更有细雨而下,符灰雨水合作一碗碗符水, 黄巾力士服用之后,顿时各个目射金光,肌肉虬结而起,一个个如传说中的巨灵神降世一般,横扫无匹。 浩浩荡荡如潮水,丐帮总舵内虽是人多势众,一时也竟为之冲散。 就连猫奴儿落入其中,也被黄巾力士视作敌人一般对待。 “你们三人留下殿后,其他人跟我走!”赤狸校尉沉喝一声,留下三个猫奴儿想方设法地想要阻拦张角和丐帮众人厮斗。 其他之人则是跟随在她身后朝陷空岛五鼠的方向追去。 外面看上去是小小一件慈幼院,内部格局却是颇大,内有乾坤,暗道重重。 刚一踏入其中,就听喊杀声阵阵。 狭窄甬道之中,只见一众乞丐脚踏草鞋,身披铠甲,煞气腾腾将五鼠围在其中。 为首一兵家修士手持长枪,率领手下结阵,冲杀在最前方。 出乎意料的是,其他四鼠不动,只看着彻地鼠韩彰手持方天画戟一人迎了上去,于兵阵之中左冲右突。 无双战技! 他周身气机森然,背后一瞬间浮现枪、刀、剑…等诸般兵器,身子如陀螺一般旋转,兵刃于手中切换似万花筒。 一众猫奴儿瞳孔剧缩,赫然见到彻地鼠韩彰一人之身,操使万千兵刃,与兵阵一时杀得难解难分。 “二哥,这里就交给你了!我们走!” 啪! 锦毛鼠白玉堂见到赤狸校尉等一众猫奴儿姗姗来迟终于来到,似乎是刻意等着他们一般,此时一合折扇,率先向前掠去。 如同之前丢下大贤良师张角一般,五鼠竟是丢下了彻地鼠韩彰,毫不停歇地继续赶路。 赤狸校尉俏脸尽是寒意,敏锐察觉到这陷空岛五鼠似乎若有若无地戏弄他们这些大虞家猫。 老鼠戏猫? 你们哪来的底气? 倒要看看,你们藏有什么后招? …… 赤狸校尉果断又分出三个猫奴儿应付丐帮的兵家修士和彻地鼠韩彰。 随后,果如她所料。 丐帮总舵之内,布置重重。 每到一处要害位置,就有修士把守。 钻天鼠卢方肉身不坏,孤身冲杀猎人驱兽凶猛。 穿山鼠徐庆真气磅礴,正面强撼符师法术如雨。 翻江鼠蒋平念力破空,无形绞杀蛊师蛊虫黑云。 陷空岛五鼠不知发现了丐帮总舵何等机密,这些修士一个个皆是悍不畏死,一时间处处都是斗法余波,诡谲灵性让空气中的光线都为之凌乱。 那锦毛鼠白玉堂更是艺高人胆大,不远不近地领着她们这群猫奴儿直朝丐帮众多深处而去。 “倒要看看你藏着什么后招?”赤狸校尉丹凤眸子微眯,迸射冷光,反而被吊起了几分兴致,于是加快身形,紧追不止。 不知不觉,她已将一众手下远远甩在身后。 但那一袭幽影始终不缓不慢在前,没有被拉近半点距离,也没有刻意拉开丝毫。 暗道墙壁在两旁重重划过。 “抓到你了!!!” 赤狸校尉断喝一声,赫然见到前方出现两扇密封大门。 锦毛鼠白玉堂背着双手站在门前,似是在等待她的到来。 “白玉堂,你将我引到这里,到底所为何事? 你们兄弟五人在洛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在凡人面前频繁显圣,坏了修行界和凡尘互不干扰的规矩。 若是给不出合适的理由,恐怕今日就要请各位到我御猫司喝喝茶了!” 赤狸校尉显出身形,脸上带笑,语气却颇为冰冷。 啪! 白玉堂手合纸扇,笑着转身,“你一个雌猫儿,又怎知我兄弟五人所为何来呢?既然到了这里,告诉你也无妨。你且听好了……” 他轻笑开口,话语平淡,不见多少波澜。 但其中所吐露之真实却是骇人听闻。 赤狸校尉只是听到半截,就已然凤眸睁大,眼角含威,惊喝一声。 “此言当真?” 7017k 第八十一章 醉生梦死,八品修士 “竟有此事?” 赤狸校尉俏脸含煞,眸子中早已尽是寒意。 身居御猫司校尉之职,她不是大惊小怪的人,实在是眼前这锦毛鼠白玉堂说得太过惊骇了一点。 若他口中所说为真,此事若是传播出去,恐怕洛京都会为之震动。 现在这五鼠闹洛京,与之相比,也只不过是开胃菜而已。 追究五鼠? 赤狸校尉微微摇头,早就再无这般想法了。 她更是暗自庆幸,幸亏这五鼠提前大闹一通,揭穿了丐帮的图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走吧!” 此时白玉堂却是折扇轻敲掌心,打断了她的遐思,轻笑一声,转身直向那两扇大门而去。 “嗯!”赤狸校尉这才后知后觉地跟随其后。 嗤! 大门密封。 白玉堂袖口中却有银丝从门缝中射入,锋利无比,将其后门闩给划断,手法巧妙,一一机关全部破解。 他手就这么轻轻一推。 两扇大门就这么不设防地轰然推开。 “这是……”走入其中一看,白玉堂立刻眸子微眯,赤狸校尉却惊呼出声。 偌大屋内,一个个吊床如蚕茧一般从空中垂下,包裹着一个个小小的身影,陷入沉睡之中,面色红晕,呼吸匀称,嘴角带笑,似是陷入某种美妙的梦境之中。 这些孩童有男有女,有大有小,小有呱呱落地的婴儿,大有初具成人模样的半大小子,现在一个个睡得昏沉。 “这些孩子不是好好的吗?哪有你说得被修行人当做采补炼制人造灵药的灵材?”赤狸校尉见众孩童阳气强壮,轻吁一口气,随后又有不解。 “我们这么大刺刺闯进来,你见过一点反应都没有的人吗?更何况还是这么多孩童!”白玉堂不答反问。 “的确是睡得太死了一点!”赤狸校尉沉声点头,怪不得一踏进大门她就本能感受到了浓浓的诡异。 她一双眸子迸射灵光,已然开启了修士的灵视。 这一看,顿见诡异。 只见一丝丝、一缕缕…缥缈气机正从一个个孩童额头中被牵引出来,似乎受到无穷吸引一般,直朝屋内深处而去。 于灵视之中,那里仿若盘横着一个黑洞,吞噬一切。 孩童没了这些缥缈气机,虽然表面上看不出异样,但在灵性本能上却能察觉出独属于人类万物之灵的灵光正在逐渐消散,变得如同朽木一般腐朽不堪。 “先天体胎,能如婴儿乎?”此时一旁白玉堂幽幽之声传入耳中。 “人为万物之灵,灵性自足,而又以先天之气未泄的孩童为最。 这也是为什么人年幼时可以目视诡谲,长大后却再无灵异的原因所在。 丐帮以慈幼院之名收容孩童,采补他们灵性制作灵药,虽然不伤孩童性命,但他们的前半生都将在醉生梦死中度过。 长大后必然都是各个都是愚昧无知之辈,心性如白纸,最容易被洗脑,成为丐帮的死忠。 这就是那慈幼院不允许收养孩童与亲生父母相认的真正原因所在,根本不是因为什么母子缘分已尽!……” 显然白玉堂对丐帮图谋了解深刻至极,娓娓道来。 语气虽然平淡,但其中内容却是骇人听闻,极尽人伦恐怖,赤狸校尉早已是面带杀机。 “丐帮,该死!”她冷喝一声,“今日我非要捣毁了你的灵药魔窟不可,看你以后还如何骇人?” 说罢,她再也按捺不住,身形化作一团红影直朝丐帮总舵深处扑去。 “好一个性如烈火的雌猫儿!”锦毛鼠白玉堂摇头轻笑,脚尖在地上轻点,身形化作一团魅影,如如影随形而去。 看上去空间不大的屋子,却如无敌深窟一般,内部极深。 一路上所见,都可见一个个醉生梦死的孩童被包裹在蚕茧状的吊床上,笑容浅浅,幸福安乐,但赤狸校尉却更感寒意,只觉空气处处诡谲的气息越来越浓了。 “咦?什么香味?呲溜…” 突然一股异样的水果香气飘来,无比诱人。 赤狸校尉只感觉肚中馋虫都快被勾引出来了,本能吸溜了一下口水。 下一刻,她顿时反应过来,连忙捂嘴,面带羞红,但心中却生出大恐怖。 这样的异香太过诡异了,就连她也控不住,若是传播出去,那还得了? “看!”就在她惊疑不定时,却听白玉堂折扇一指,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 喵呜! 赤狸校尉怀中一直乖巧无声的虎斑赤狸此时也是发出凄厉嚎叫,浑身毛发都炸了起来,如同一枚枚钢针。 赤狸校尉凤眸早有凝成一点。 眼前赫然见到有尸骨成山,白骨堆积成树状,开出血肉之花,上有一个个果实,却是一个和真人无二的白玉娃娃,肉嘟嘟的可爱,不忍下口。 那种让人口水横流的异香就是从上散发出来的。 “呕……”赤狸校尉不禁捂住口,一瞬间有呕吐的冲动。 “哼!陷空岛五鼠,你们果然是为我丐帮的人参宝树而来!” 突听一声冷哼,空气中气氛陡降,吐气呵作青霜。 却见四周阴影中早已无声无息出现一个个身影,神情凶狠,占住各个位置,作势就要围了上来。 为首太师椅下有滑轮,一佝偻白须老者端坐其上,被人推了出来。 双腿萎缩,虽是半残,但其一双老目却是如苍鹰俯瞰,逼人的灵性几乎令人窒息。 八品修士! 一瞬间,白玉堂和赤狸校尉就感觉到了灵性本质的压抑,浑身俱是寒意。 他们对视一眼,几乎一瞬间就同时确定这丐帮长老为八品修士无疑,只是不知是那一派修士了。 尽管如此,赤狸校尉背靠朝廷,却是不惧,怒喝道。 “你丐帮以慈幼院收养孩童为名,竟敢在洛京之内采补人之灵性制造妖树,还不束手就擒?不然我大虞御猫司一旦出动,定教你丐帮总舵化为灰烬!” “御猫司,好大的名头!”丐帮白发长老却是不惊反笑,“别人怕你们,我丐帮平时也让你们三分,但怪就怪你们御猫司偏偏到我总舵来送死!” “你竟敢对大虞御猫司动手?你丐帮不想活了吗?”赤狸校尉惊声怒斥。 “有乞丐的地方就有丐帮!不过一个总舵而已,只要人参宝树不丢,弃就弃了。过了今日,你们御猫司又到哪里去找我们?”丐帮白发长老呵呵冷笑,言语之中已尽是凛冽杀机。 下一刻。 “上!”他手重重一挥,就见众多丐帮弟子早就一拥而上。 火云术! 赤狸校尉惊喝一声,手持红绸空中一卷,就有烈火成云翻滚而去。 嗷呜! 龙云虎风。 那虎斑红狸仰头长吼一声,劲风四溢。 风助火势,越发连绵,仿若火海。 却是御猫司独有的人猫合击之术,一旦使出,果然火浪汹涌,丐帮众人一下子被包裹其中,烤了个面黑如炭。 但总舵之人显然也是丐帮精英中的精英,不是一般乞丐可比的。 陡然就见一群乞丐走出,手持葫芦往下倾倒,就有水流如银河之水泄下。 一时赤狸校尉与丐帮众人斗到了一处。 这时一声轻笑从远处传来。 却见那锦毛鼠白玉堂趁着赤狸校尉和丐帮众人对峙的片刻功夫,不知何时早就闪到了角落。 似是对丐帮之人的反应了若指掌,从他们出现的那一刻起,这白玉堂就不发一言,懒得多费口舌。 此时于丐帮包围圈外,他不见什么大动作,只是身形在原地盘旋而起。 顿时周身暗器奇出,如暴雨梨花一般激射而去。 暗器虽快,但四散攻击,丐帮总舵之人都是江湖好手,自然轻松躲过。 正在他们准备反嘲之时,却听自家白发长老怒喝出声,“快拦住他!” 嗖嗖嗖! 绳索被割断之声,丐帮众人就目眶欲裂见到,一个个吊床被从空中坠落,那一个个沉睡的孩童梦中吃痛出声。 伴随着他们朦朦胧胧惊醒过来,那就那人参宝树上的妖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单薄下去。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