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 第1章 再见故人 “这三伏天的,咱十来个人挤这么个小破间,扇子都不给一把,不如干脆点给颗子弹让老娘去天上凉快去。” “姐姐,呆这儿的人就别想着上天堂了,下地狱还差不多。” “就你嘴贱!听说了没,昨天晚上新来了个女的,瘦得不成样子,但是看着白净得很,以前应该也是姿色不错。” “知道啊,人家肯定是有背景的,坐个牢都是总统套房配置,哎,羡慕死我了。” “别看她长得人畜无害,身上可是背着人命呢。” “哎哟,你消息灵通,你说说呗。” “我听说,她杀……” “叽叽呱呱都说些什么呢!赶紧干活去。” 几个女犯人正说到关键时刻,被走过来的狱警拿着警棍喝了一道,意犹未尽,悻悻然散了。 顾清静静躺在床上,默然闭着眼,像死了一样,任凭闲言碎语冷凌于空气中,最后崩裂。 只是在熬日子罢了,她已经苟延残喘了两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是油尽灯枯之时。死神的镰刀就架在她脖子上,随时都能夺走她的命。 然而至今她都小心翼翼地吊着这口气,就像这世间她还有没有做完的事情,还有想等着好好道别的人。 ---- 午食是一个女狱警直接送到牢房里来的,三菜一汤,跟监狱里清寡伙食格格不入,一看就是有人精心吩咐过的。 饭菜色香味俱全,但是顾清没有胃口,只夹了几根青菜就着米饭扒拉了两下,便把餐盘搁到了一旁。随后颠颠簸簸着走到铁窗下的桌子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沓信纸和一支笔,埋首写起什么来。 下午,来了两个狱警,二话没说,直接打开铁栏,让顾清跟着他们走。 到了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顾清才知道是要体检。 “衣服都脱了,躺上去,把腿打开。”男狱医看着体检表,头也不抬,面无表情地例行公事道。 顾清没动,下颚紧绷,脸色灰沉下来,双目死水般盯着狱医。 狱医见半响没有动静,一抬头便感觉到陡然升起的杀气。 顾清的瞳孔生得黑而大,眼角内双,眼尾一条叛经离道的双眼皮褶子往上飞扬,生气的时候就像黑漆漆的枪口在对着你。 狱医被看得发怵,倏而嫌恶地瞥了她一眼,极其不耐烦地讽刺道,“一个杀人犯还在这儿给我立什么贞洁牌坊,赶紧脱,后面排着队呢,别浪费我时间。” 顾清听了,竟觉得他说得十分有道理,自己早就已经劣迹斑斑,罪不可赦,穷凶恶极,还在乎什么尊严。 尊严五年前就已经被那个男人踩在脚下,狠狠碾碎了。 ———— 此刻外面走廊上,四五个黑衣黑裤的男子疾步朝这边走过来,为首的那个个头挺高,身形挺拔,五官凌厉,一脸阴鸷,脸色极度可怕,他一把推开紧跟在身侧的狱警,“体检室他妈的在哪儿?” 这个新来的狱警哪儿见过这种世面,战战兢兢地说:“你们是哪个单位的啊?没有预约不能随便进来的!” 男人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开始毫不客气地一扇铁门一扇铁门地踹。 “再说话,老子崩了你。” 这个新人这时才看到男人手上拿着一把枪,枪口直对着他的脑门,他瞬间脚下就站不稳了,两脚直哆嗦。 正当此时,狱长小跑过来拉住他,陪笑道:“严,严总,您怎么来了,哎,也没有接到您的电话,这一时半刻的招待不周……这人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您别动怒啊,我这就带您去体检室。” “哦,你的意思是我不通知你们擅自闯进来是我错了?”狱长口里的严总暴怒反问道。 狱长紧张得额头冷汗直冒,点头哈腰道,“哪里的话,严总您要来全凭您高兴。” 严珏心里头着急,没有耐心听他的奉承,“麻溜的,体检室在哪儿,她要出了什么事你这狱长也不用当了。” 狱长不敢怠慢,陪着笑把严总领到左前方第二个铁门,“这,这个就是体检室了。” ———— 顾清正要脱衣服,铁门猛然被人一脚踹开,砰一声巨响,惊天撼地,门撞在墙上立刻往后回弹,随即被男人一脚抵住。 “滚出去。” 男狱医被这阵仗搞懵了,呆滞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滚出去”三个字又被踹门的男人吼了一遍,他才回过神哆嗦着逃出了体检室。 铁门被关上,哐当声在空寂的走廊上久久回荡,逼仄的空间里,一男一女四目相对。 严珏喉头微动,率先撕破沉寂,“别来无恙啊,顾清。” 顾清看了他半响,眼底才浮现出不明所以的笑纹,“严珏、两年不见,你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躁。” 第2章 从未爱过你 阔别两年,如果不是方才的声音还是和记忆中的样子分毫不差,他差点就不敢把眼前这个形若枯槁的女人和心里那个沉静倦和的顾清联系在一起。 她看起来太虚弱了,说话跟吐气一样轻飘飘的。两颊瘦到凹陷进去,皮肤苍白近乎透明,浑身都是颓败,走向生命尽头的气息。 严珏落在顾清身上的目光极其刺骨,像要把她现在狼狈不堪的样子狠狠揉碎一般。 “顾清,看你现在过成了什么鬼样子。”这话是从严珏牙缝里挤出来的,每挤一个字,椎骨剜心的痛就深刻几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仅说出这短短七个字就耗尽了他毕生的力气和心血。 “这样挺好的,安安静静地来,安安静静地走。”顾清还是淡然的笑着,看不出什么求生的意志了。 严珏看着她这幅自暴自弃的样子,心中就串起一股西怒火,不知不觉握紧了手中的枪,哑着嗓子冷嗤,“顾清,你看我对你多好,好歹我们也好过几年,今天还专门亲自来送你一程。” 他就是这样,从一开始,就专制偏执,连自己的死都要他来亲自执行。 “别,不要脏了你的手,我自己解决。”不知顾清从哪里就掏出一把匕首,视死如归般架在自己脖子上。 哪知严珏眼疾手快从她手里一把将匕首夺了过来,手上的枪口对准她的心脏,语气狠戾,“你怎么敢死!” “我罪孽深重,你不是最期望我死了才好吗?怎么你现在看起来反而不高兴的样子。”顾清喟然道。 严珏把枪口往前抵了几分,鄙夷道:“我当然高兴,高兴得拍手叫好!你以为你这样子,我会同情你?你真的是很牛逼,我这个人渣也能被你耍得团团转!” 顾清知道严珏说得是大实话,能真正在乎她的人,早不在尘世中了。 可心里还是酸酸的,觉得难过。 “我不需要你们这些人的同情,脏了我来世的路,”她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顾清说的这些话严珏都不想听,他只在乎一个问题。只要顾清说爱过他,她曾经做过什么都可以一笔勾销,严珏也不想在乎了。 两年了,两年多少个日日夜夜,一想到顾清这两字,心就揪着痛,他找了顾清两年,如今心尖上的人就在眼前,他说什么也不想再放手了。 在这个漫长的五年拉锯战里,从最初的好奇,占有到沉沦,他早就输得体无完肤。 严珏眉头紧锁,颤抖着,不安着,“你……有没有什么时候,哪怕一刻,是喜欢着我的?” 哪怕是一刻的喜欢他都餍足了。 曾经的严珏,那是个食物链顶端的男人,多么高傲的一个人,现在这幅惶恐,小心翼翼的样子,顾清瞧着,心竟是抽着疼。 但两人的结局,一开始,就注定是穷途末路而已。 现在这个境遇,也是她意料之中。 顾清顿了顿,还是决然摇头道:“没有。” “你想清楚了顾清!你想清楚再回答我!”严珏怒斥着,握着枪把的手紧上了几分,额头青筋暴起,他不相信,还是不相信,那些温存全是骗局。 “严珏,你怎么在遇到我的时候,老是犯糊涂呢?”顾清叹息一声,这话里的意思是个明白人都应该听出来了。 严珏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在期望什么答案? “顾清,你逼我的……”严珏红了眼,眼眶温润。 顾清闭上了眼,一滴眼泪随着一声枪响滑落,为她和严珏五年的纠葛拉下帷幕。 第3章 五年前 五年前。 大概是入秋了,容州市这几天一直阴雨绵绵,细如丝的雨缠绵于无声的秋意中。 这座沿海小城,晚间十点就渐渐步入了安宁,大道边的灯光如远飞的萤火虫在雨帘中忽闪忽现,灯下只有零星的行路人疾步而行。 唯有“梦生死”,容州最大的娱乐场,欲望的理想城,依然灯火通明,夜夜笙歌。在这里,不求醉生,只求梦死。 严珏半倚着司机小酒从“梦生死”出来,脚下生醉。 娱乐城的服务生,满脸堆笑,毕恭毕敬地替他俩撑着伞,脚尖绷着,时刻跟着两人的步子,不敢走快一步,也不敢走慢一步,一路呵护着这位容州的小佛爷上了车,那口气才敢松下来。 小酒安顿好严珏,正要启动车,这才发现落了东西,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准备跟严珏说一声。 他支支吾吾喊了严珏两声,严珏没应,他也不知道严珏是否听见了,想着这位小佛爷应该是醉了,与其尬等严珏回应他,不如自己快去快回。如此想着,便急急忙忙顶着雨往回赶。 严珏今晚确实喝了不少,但还不至于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他只是不想搭理。 这雨漫漫无期,下得人心堵。 他往椅子里挤了挤身子,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额头贴着窗户,漫无目的地扫视着窗外的一切。 细雨中的世界斑驳成一块一块,光怪陆离,只是不远处那一抹白,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眼底。 严珏眯了眼睛,让自己的视线更清晰一些。 纯白的宽松短袖,下面是极短的牛仔裤,刚好能遮住大腿根,露出一双白净笔直的双腿。 那腿突然百无聊赖地踢了踢面前的小石子,小腿姣好的线条随着起伏的动作,绷直了又放松,有一些可爱的俏皮。 如果仔细看的话,那小石子每次被踢出去的位置都是同一个位置,没有一次偏差。 雨让一切都披上一层薄纱,包括那朦胧的白。 严珏只觉一股燥热和酥麻从腹间窜起,酒精下这种感觉愈来愈强烈。 撕破那层纱,那双腿攀在腰间是什么感觉。 它们会因自己而颤栗。 这会儿小酒拿着东西回来了,抖了抖头发上的雨水,转头看见严珏目光黑沉,那是男人一看便懂的心思,便顺着目光看过去。 女人,也可能就是个女孩,小酒想,穿得像个学生妹,虽然雨伞笼盖了她的脸,但小酒也不得不承认,那双腿,确实美,美的让人想入非非,何况还是严珏。 严珏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是个腿控。 前方这双腿,不仅白皙,还有力量,跟柔弱的美不一样,这双腿能激起男人最原始的征服欲。 ------ 顾清专心踢着石块,要等的人还没等到,有些无聊,丝毫没有注意到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朝自己缓慢接近。 这一次飞出去的石头,好巧不巧,落在了玛莎拉蒂的车头,伴随着沉闷的一声嘭,弹回到顾清脚边,她下意识的抬脚躲了一下,才避免了反伤。 还没来得及顾清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玛莎拉蒂驾驶座黑色的车窗被缓慢摇下,随即一个黑碌碌的脑袋弹了出来。 “你没长眼吗?知道这是什么车吗就乱踢石头。” 顾清听闻一声呵斥,这才抬头。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黑西装的年轻男人,长得很普通,却一副仗势欺人的样子,顾清看着就觉得这个人仅仅是司机而已。 顾清只是看了他一眼,自个绕到车头前蹲下,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扶开车灯上的雨水,很清楚地就看见一块小地方没有了黑色的漆,裸露出原本银色的表皮。 顾清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丝毫看不见慌乱,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小酒有些呆了,看着她叹了口气。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不该道歉,因为这毕竟是个巧合,这里是禁停区,我没料到会有车开过来。但是你们的车确实是有一些损失,怪我刚才没有看清楚,我于情于理还是应该道个歉的。”顾清说。 小酒机灵,知道耍横这招对眼前的人没用,转了转眼珠子,立刻换上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说:“小姐,我只是个司机,我家少爷就在这里面,您知道这里是禁停区,咱们在这里也不能多呆,要不上个车给我家少爷道个歉?” 顾清犹豫了一下,小酒看在眼里,接着说:“这车是我家少爷刚买的,心头宝呢!这回去看见了,挨骂的就是我呀!小姐,您放心,我家少爷很好说话的!肯定不会为难您!” 第4章 屈辱 顾清拉开车门,没有立刻上车,借着车内昏黄的光,匆忙打量了男人一番。 他长了一副好脸,五官凌厉,但看着年纪不大,像二十刚出头,细碎的刘海染了一些汗珠,如被晕染的字迹周边蔓延的细丝。 双手敞开随意搭在靠椅上,左手背有一处红色的纹身,看着像一副驱鬼符。 他的眸子没有焦距,看着前方,薄雾朦胧。 看起来并不像好说话的样子。 顾清见他拿出一张卡,递给刚才的司机:“去好好玩一玩。” 司机自然知道这是对他说的话,非常识趣地应了一声,麻溜地跳下车,点了根烟,决定找个地方躲个雨,想着车里的反正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 “上来。”男人说。 他的声音干脆低沉,不容反驳。 顾清觉得不太对劲,但是又不太好意思,呼了一口气,还是弯着身子,进了车里坐在男人旁边。 这一刚坐下,男人便压迫过来,“陪我做一次吧。” 她脸色骤然黑下来,转身就去推门,哪知车门在她上来的时候就已经被锁上了。 顾清一怔,立刻知道被司机骗了,这可能就是个仙人跳。 她死咬着嘴唇,一张脸泛着死白,挣扎着双腿用力往前踢,然而在绝对的力量悬殊下,顾清的挣扎只能是蜉蝣撼树。 “想活着走出去你就别动!” 顾清简直绝望。 “需要多少,你可以提。”结束后,身边的男人才开口,他捂着打火机,点燃一根烟,“觉得活腻了可以试试报警。” “你弄死我吧!”顾清咬牙道。 她的声音很尖利,听着不太舒服。 严珏最烦女人发飙的聒噪,但现在他竟生出过分的厌烦。 可能是刚才的体验真的不错,可能他发现这是女人的第一次,也可能女人现在楚楚可怜脆弱的样子拨得他心痒痒的,还可能是他发现这个女人长得是还不错。 很对他胃口。 “要不留个联系方式?我们可以试试做炮友。” ——— 周一,罪恶的周一。 顾清像往常一样,守完早读,到食堂点了一两牛肉面,找到一个角落的桌子。 她默默地盯着碗里的东西,眼睛涣散无光。 其实昨晚她后来绕路去了派出所,在门口徘徊了许久,想了很多,最后还是一个人离开了。 毕竟那个男人说报警的话,要弄死她。 她什么都没有,没有什么朋友,没有有背景的亲戚,甚至连父母都没有,怎么敢和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去斗争呢? 只要能安安稳稳好好活着就好了。 今天头很疼,顾清在学校坚持了一天,决定下班还是去医院看一下。 放学铃一响,整个学校刹那间地动山摇,轰隆隆如千军万马兵临城下。 顾清批改完最后一份试卷,把30多份试卷整齐摞在一起,拿尺子在侧面上面底部全部衡量一番,确认没有一份卷子凸出来,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医院。 在停车场碰到校长竹节高,她测了身子想躲一躲,没想到竹节高眼神挺好,老远看到顾清,小跑着过来。 “竹校长。”顾清脚步堪堪顿住。 “顾老师啊,周陆同学那边跟进得怎么样了,这周那孩子能来上课吗?”竹节高颔首示意,开门见山。 远洋国际学校高三今年秋季,新转来一位同学,周陆。 周家的独苗子,刚才国外回来,从开学到现在,快两周了,还没来过教室一趟。 偏偏这个贵族学校的校长竹节高,夸张的负责,不仅不放弃任何一名学生,而且视升学率如命,都是千分位的小数点去抠。 但这并不影响,远洋从上至下,没人想趟这趟浑水。 人家家里人都没说什么,一个外人去插什么手。周陆性格乖张,碰一鼻子灰是在所难免的,要是惹得这位小少爷烦了,那周家的人来找麻烦,保不齐饭碗都保不住。 顾清是个新人,正好也是周陆班的任课老师,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自然就分配到了她这里。 她去过周陆家里,没人,昨天也是好不容易打听到周陆可能在“梦生死”,特意去门口拦人的,没想到人没拦到,遇见一个禽兽。 顾清彼时万不想听到周陆这个名字,但是她需要这份工作,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竹校长,我会尽力的。”顾清说。 “行,这周之内,一定要把他弄来学校,顾老师,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竹节高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顾清苦笑,送走竹节高,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只有一个值班医生。 她挂好号,坐在走廊上等,忽然一个护士惊恐不已从楼上跑下来,嘴里大叫着:“杀人啦!” 第5章 出手相助 顾清起身稳住跑过来的护士,连忙问到:“发生什么了?” 小护士大概是新来的,没见过世面,被吓失了魂,支支吾吾一时组织不好语言,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顾清也没再问,踱步往楼上冲去。 刚上到楼梯口,顾清就听到一个粗旷的男声叫嚣着要杀死,不公平,为世界除害之类的。 她猜可能是医闹,拨开里里外外三层人,才看到她最不想看到的人。 昨晚那个男人此刻就站在人群里面,离她不远,面对眼前拿着一把有20公分的水果刀挥舞着的中年男子,神色自若。 中年男子情绪激动,原地打转,他想动手,却又不敢,只能撕心裂肺说着:“明明是我母亲先来的,凭什么这个床位要给他们!他们等不起,难道我母亲就等得起吗?我母亲,到死都没有等到床位!她本来可以在这里接受治疗,她本来现在可以好好活着的!都是你们,一群资本主义的走狗!” 他又转个了方向,把刀指着严珏,看着就要冲过去,“还有你!杖势欺人,为富不仁!既然法不能惩罚你们,我今天就好替天行道!” 医院里顿时尖叫四起,人群马蜂窝一样乱逃走,生怕自己不幸躺锅。 顾清恨不得昨晚的男人被捅一刀,但是在混乱中她看到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拿着棍子就要冲过来,那几个棍子下去,持刀的男人恐怕要去半条命。 她来不及多想,提前一个箭步上前,从旁边切入,一手飞快的在男人拿刀的手腕上顺势一拧,与此同时重重飞膝往他小腹一撞,力度刚好可以让他丧失行动又不至于伤及内部。 男人果然疼得叫了一声,但手上的刀已经刺出去了,刀尖从顾清肩膀上划过去,架不住那锋利的刀刃,顾清薄薄一层短袖立刻开了花,刀刃经过之处,血立马就冒出来了。 “你理智一点!”顾清大喊一声,“你希望一个母亲在上面看着她儿子去坐牢吗?” 男人这才如梦初醒,崩溃地大哭。 混乱结束,顾清被医生带去处理伤口。 医生开始酒精消毒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感觉到肩膀处的刺痛,下意识倒吸口气。 处理好伤口后,医生叮嘱她休息一会,便出去和其他人一起收拾外面的烂摊子。 一杯温水突然被递到嘴边,顾清抿了两口。 她猛一扭头,看见严珏。 “干什么,别动,真把自己当铁人了!”严珏一只手按在她没有受伤的肩膀上,说。 手掌上火热的温度让顾清不禁想起昨晚,身子下意识地颤抖起来。 “你放开我。” 严珏松开手,在旁边坐下,双腿交叠,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仔细观察起这个女人。 今天她跟昨天不一样,穿着一件剪裁修身的白衬衫,浅蓝色的牛仔半身裙,垂直的裙摆一直到脚踝处,露出白皙纤细的脚裸,瞧着有些书卷气,很有气质。 严珏看她的那眼神像一匹看着自己猎物接近的狼,眼放精光。 第6章 我送你回家 这眼神让人厌恶。 这些年来,顾清一直都小心翼翼地经营着自己的生活,虽然辛苦了一点,但她完全不想和权贵什么的扯上任何交集。 她拿了就诊室旁边小床上的凉被搭在腿上。 “刚才你挺厉害的,学过格斗?”严珏凝视着眼前的身材削瘦的女人,还是无法把她和刚才动作犀利干脆的出头者联系在一起。 “一点。”顾清俯首,目光沉静黝黑,几不可见的,她肩膀颤抖了两下。 她揣摩了一下严珏话里的意思,顿了一下,继续说:“跟你们比,也就是花拳绣腿而已。” 严珏骨节分明的手指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脑子里浮现出昨晚这个女人跑后赤红的双眼,问,“为什么救我?你应该恨不得杀了我才对。” “我是恨你,但是如果有能力却不出手的话,跟杀人犯有什么区别。而且,恨有什么用呢……”顾清喃喃道,她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方才她之所以出手,其实完全是在救那个已经绝望到无路可退的男人。 如果当时那一刀是刺在这个有钱少爷身上,他的结局可以说直接尘埃落定,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刀子捅的是她,怎么解决还是她说了算。 严珏以前欺男霸女的事情没少干,但是他看着顾清小刺猬一样,警惕又受伤的样子,心里莫名其妙有些乱糟糟的。 他脸上神色复杂,眸色深沉如黑潭,好半响才道,“你不怕自己受伤?” “这点小伤算什么!”顾清说。 “这可不是小伤。”严珏正色道:“处理不好感染了破伤风,要出人命的。而且留疤也不好看吧,你一个姑娘的。” 这话听得顾清心里发怵,这还是昨晚威胁她后又觉得她还赚了的家伙吗?这些精贵们说起好听的话来,那是真的道貌岸然。 两太阳穴突突的疼,顾清不想说话。 须臾后,一个护士跑过来在严珏耳边说了什么,顾清看他要走,出口问:“他会怎么样?会坐牢吗?” “持刀故意杀人未遂,牢饭肯定少不了几年。”严珏说。 “不能和解?”顾清问。 “你想和解?” “谁都有不容易的时候。” “你倒是挺仁慈啊。”严珏笑道。 顾清没接话,有些东西,他们那种特权阶级是没办法体会的。 严珏出门前,余光瞥过顾清,她失落地低着头,睫毛浓密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乌黑的长发被撇在耳后,她轻抿了下嘴唇,粉嫩的下嘴唇上因而水光凝凝。 看着,严珏就想上去亲上一口,心里不知怎么就打了个突,彷佛一股愉悦的电流从脊椎窜上来,那感觉酥酥麻麻。 -------- 顾清让医生开了一些止头疼的药,准备回去的时候,时间快要11点。 正要起身,严珏走进来。 “我送你……回家?” 顾清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你放心,我今晚肯定不会对你动手。昨天晚上喝多了,我真诚地向你道歉。”严珏料到昨天自己的禽兽行为肯定给这个女人留下了心理阴影,赶紧摆着手,一脸诚恳道。 道歉万能的话,要警察做什么? 顾清在心里冷笑。 “你说要弄死我。”顾清没给严珏好脸色,语气间嘲讽盈溢。 虽然那种话,严珏背地里没少对不同的人说,但此刻他还是有点悔意。 他对眼前的女人有点兴趣,生理上的反应不会骗他。 他把野心藏在眼底藏得很好,面上装出一副懊悔的模样。 “我那是喝多了嘛,喝多了人难免会胡言乱语,你别害怕吧!我平时还是遵纪守法的良民。而且你也算救了我,我肯定不会再为难你。” 顾清边听他解释,边收拾东西,肩膀上的刀伤不深,但口子有一个手掌那么长,要是再撕裂了还是会很疼的,所以她动作小心翼翼,格外慢。 严珏看她不徐不慢的,还想把被子叠好,眉梢微挑,思索着她应该是一个挺讲究又有点强迫症的人。 强迫症就麻烦了,他习惯了久居上位对人发号施令,要是有人管着他,他可受不了。 但是他转念一想,强迫症也可以接受,只要床上让他高兴了就行。 严珏的心怀鬼胎还没有往更远的地方滋生,顾清一声低吟让他心里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