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冥》 第一章 赤色流星降于鬼极大地 火衍星,天极宗,天极山。 樊野道人盘坐在地上,望向山下,灰败的双眼中倒映出天极宗的林林总总。天快亮了,他想到,随后眼一闭,回想起过往。七岁入山门,三十岁先天,百岁登天,三千岁为掌门,两万岁为太上长老,而今,已是三万多年。修行为长生,他都快忘了。自己的修为快一万年没变过了,而今,到他道终之时了。 眼看那天快亮了,忽的一阵云雨飘来,不多时,沥沥小雨从天而落打在樊野道人衣衫上。时不待人难回首。 雨下了整个早上。 ? 樊野道人兵解了。他只感觉他的躯体逐渐消失却未感到疼痛,相反,他看见另一个他在空中看着自己。那个他离地三尺,面无表情。一瞬间,他变成了悬在空中的自己,盘坐在地上的老人含笑看着他。 樊野道人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消失,兀得打了个哈切。 死亡既是睡去,我能在鬼极域中活过来吗? 这是樊野道人睡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这场觉睡得并不安稳,好像在动荡的马车上经过坑坑洼洼的石子儿路;窗外的景色像风一样逝去,有山川,大陆,星河,游龙。他有点冷了,他下意识抱住自己的双手,但还是冷,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 迷糊中,樊野道人听见有人在旁说着话。 “你说这老头儿醒的来不?” “咱可不知道,咱可不知道.....好酒,好酒!” “你踢他一脚。” “咱不去!咱不去!” 一男一女。 ...... 不知道被谁踢了一脚,樊野道人刷的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块草地上,黑夜中闪耀着八颗色彩不一的星辰,除此空无一物。鬼极域,樊野道人知道自己到了,一个能让他再“活”三万四千五百一十三年八个月七天的地方。 “你这老头儿,发什么呆呢?”又是一脚,樊野道人这才发现身旁站着两人,一个提着灯笼的女子和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子。 那男子喝了口酒,爽朗笑道,“一人一脚!一人一脚!” 提着灯笼的女子戴着面罩,不耐烦的说道,“跟我们走。”不等樊野道人便转身走向黑暗。 樊野道人站将起来,不自主蹦跳两下,曾经那股弥漫在肉体中的枯败气息已然消失殆尽,尽管依然是老者模样,却再无萧瑟之意。 樊野道人看二人走的远了,快跑追上去,作揖道:“道人初到此地,敢问此处可是鬼极域?” 那俩人却并未停下,倒是那女子莫名恼怒起来,回头说道:“看你模样并无伤迹,定是自然老死。‘死而复生’地不是鬼极域还有何处?你家就没有返乡的前辈?没给你讲过鬼极域?” 樊野道人汗颜,说道:“鬼极域自是听过,但家中前辈却无一人返乡,是以对这鬼极域并无过多记载。劳烦仙子介绍一二。”说来天极宗也是火衍界大宗,传承千万年,却从未有过“前人返乡”,也是古怪之极。 那女子此时已转过头去,边走边说道:“首先,别叫我仙子,这儿的人都叫我千舞面。鬼极域我不想多说,你想知道什么便问。” “道人心中确实有诸多疑惑,敢问千姑娘这鬼极域是何地?” “鬼极域如你所知域有若干,各域互不通联自成一界,生者难进,死者难出。此处应是木衍界乙庚域。” “道人听闻在域中不知外界事,怎么姑娘便知此域是在木衍界中?” 千舞面却是不答,那男子也不说话,只是不停喝酒。樊野道人见前面两人无意开口,便又问下去:“说起这位道友不知如何称呼?” 问的却是那男子。 “几缚,几缚,无所缚,无所缚!”那男子说起话来醉意熏熏,时而沉稳,时而豪迈。 樊野道人问那男子名姓也只是为了打破刚才无人应答的尴尬处境,了解情况自然还是要问这千舞面。“千姑娘,不知在这域中生活与域外有有何不同?” “实际上毫无区别,域外如何,域中便如何,只是天永远不会亮,而我们也永远不会饿,我们只会不停的减少,就像风化的古城,风来一阵,我们便少一些。” “减少?” “是的,减少。你静心感觉一下就明白了。” 樊野道人不再说话,只是跟着二人往前走。一时风吹过草地,樊野道人的衣摆也凌凌作响,又是一阵风,樊野道人发现风中裹挟着草地上并不会出现的滚滚黄沙,沙粒吹打在他衣衫上。忽而,一座古城在他的眼前骤然耸现。古城高千丈,方千里。樊野道人望向城门,上书“定远”二字,忽然城门缓缓吊下,但见城内塔楼巍峨林立,商贩行人络绎不绝。樊野道人不自主走向前去,欲一窥全貌。忽的一声清响,樊野道人再看,却见定远二字迅速消逝,有如风蚀;再看却见城墙破败,行人商贾化为土石;再看古城已然不见,唯有一喝酒男子与一提灯女子。 千舞面与几缚早已停下身来,回望樊野道人。几缚还在喝酒,千舞面盯着樊野道人说道,“用一分力量,少一分时间。使用与否皆在自身。” 樊野道人问道。“那果真如域外所传,在这域中,所想皆可成真?” 千舞面不知为何又生气起来,“废话。古城都在你面前出现了,还需要说吗?现在看看你少了什么。” “什么都没少”,樊野道人下意识说出,却忽然感觉到什么,“不对,我变轻了。”一种冥冥中的感觉告诉他,当他轻到一定地步时,他就会真的死去。 “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这便是世间的真理。” 樊野道人点头,他知道千舞面指的什么。 “千姑娘,” “走吧,回去了,好不容易来个新面孔,大家自然是要见见。这破地方又能热闹一阵了。”言毕千舞面俩人转头便走,樊野道人自也跟上。 一时三人无言,唯有起起落落的脚步声。 这时樊野道人才开始回想以前听到的关于鬼极域的传闻。其中一种便是:相传此宙宇中最初并无鬼极域。宙宇初开,九神王伴天而生,一人降生一界,互不侵扰。漫长岁月后,九神王自宙宇中消失,随之鬼极域便在宇宙各界出现。但是并无绝对的证据指明九神王消失与鬼极域出现有关,因此此种传闻也仅是猜测。另一种便是:天地开辟后的漫长岁月以来,人神妖魔征战无度,尸骨堆积无数。无尽死者对生的向往产生了一股奇异的力量,这种力量使生者即死,死者再生。当这股力量稳固下来,便凝结成了鬼极域。 总而言之,对于活人来说,鬼极域即是禁地。曾有好事者将死囚绑在木棒上,推其入鬼极域,再拿出来时却发现,进入鬼极域的部分无论是木棒亦或活人皆消失不见,似从未存在过。因此鬼极域还有一个名字:禁区。 对于以前的樊野道人来说,鬼极域只是闲聊的谈资。哪儿又出现了一块新域,哪块儿又消失了;或是刚崭露头角的修士误入鬼极域;最为吸引人的便是哪家前人返乡现世了,只是此种奇闻却是万年难见一回。 而现在樊野道人不再是与鬼极域无关的看客,他成了这儿的新客。 樊野道人不自主的想到自己的死亡。自己算是自己一辈活的最久的了,渺渺三万年,挚友在青葱年华便陨落,自己那时哭的昏天黑地,恨不能同死。师傅在死前传自己为天极宗第七百二十七任掌门,紧咬着唇接受了师傅安排的一门门当户对符合门派利益的婚姻。与她携手两万载,不说情深意切,却也是相敬如宾。但她还是先去了。数不清的同门先自己而去,以为早看淡生死,她死后修为却再无半分增添。恍恍惚惚一万载,在天极山枯坐一万载,倒是明白了一个道理:生老病死,修士如是,如是,万物如是。 有生方有死,有生必有死。 就在樊野道人缅怀往昔时,前面两人忽然停了下来,樊野道人也顺势停下来。却见二人看向西方,天空中一股红色流光砸向大地。 千舞面银色瞳孔中倒映出血红的光芒,她戏谑地说道:“又来一个客人,不知活不活的过来。我们管的区域,还是得我们去看。” 几缚喝口酒,随意的用衣袖擦拭嘴角,说道:“又是一个死人,又是一个死人...” “千姑娘,这流光便是那死去之人?”樊野道人问道。 “是的。你看其流光火红,似飒飒枫叶,是你火衍界中人,兴许还是你旧识。”千舞面仍望着那流光,双眼炯炯有神,面纱下的嘴角微微翘起。那是对死亡的痴迷。 千舞面似想起什么,转过头来,双眼重新变得凌冽,问道:“话说,还不知你名姓?” “道人樊野。” 第二章 命运扳机扣响行冥序曲 三人一时无话,齐齐奔向流光坠落处。 此时天空中的八颗星辰忽的黯淡下去,一刹那后变得更加明亮,更加奇异的是,圆环列位的八颗星辰成逆时针旋转起来。 樊野道人奇道,“星辰旋天而动,难道这是鬼极域的惯常景致?” 千舞面摇了摇头,皱眉说道,“不,我从未见过此等变化。至少有一点敢肯定的是,鬼极域一定发生了什么变化。” “会不会与那流光有关?” “这是目前唯一的解释了。” “等一等,等一等”,却是几缚停了下来,望向天空,悠悠说道,“不一样了,不一样了”。 千舞面与樊野道人凝目望去,却见那星辰圆环中星辰不再是八颗而是九颗,陡然多出的那颗虽然光芒微弱,却也可见。 千舞面说道,“这多出来的星辰若是与方才流光无关,我怕是不信了”。 “是啊,流光火红,这突然出现的星辰也是火红。倒不知道那流光是什么大人物,竟能引起此等异变。” 千舞面说道,“是的,比我们这些大人物还要厉害的大人物。”随后又转身对几缚说道,“那群人一个个就知道呆在屋里,怕是没一个注意到天空的异象。几缚,你先回去给大伙儿说声,我和樊野先去探探那流光的底细。”千舞面对几缚说道。 几缚拿起手中葫芦喝了一大口,又是豪气的一擦嘴角,嗞嗞道,“晓得了,晓得了”。说完便将手中葫芦向远方扔去,随后整个人腾空而去。 千舞面看着几缚走远了,对樊野道人说道,“走吧,我们先过去。” 樊野道人点点头,随后二人向远方急射而去。 ? 不久,两人赶到流光坠落处。 在一个半径两里的深坑中心,一个水晶方柜倒插其上。水晶方柜中深红色流光如丝络般浮现消失,其上各色符篆遍布。 千舞面阴沉沉的说道,“大人物,真正的大人物。” “如何见得?” “法兆界的绝世珍宝——阴阳冰晶。你知道在法兆界那块地方,能被称为珍宝的东西无一不惹人哄抢,更遑论绝世珍宝。你可知道这阴阳冰晶产于何处?” 樊野道人摇头,他其实连阴阳冰晶是什么都不知道。 “兆法界,绝阳山”。 “唯有道衍境以上才能踏上的绝阳山?” “不错。阴阳冰晶只产于绝阳山七万仞以上。一千年生形,三万年行质,五万年小成,十万年大成。其功效只有一个,稳固生机。你知道稳固生机的宝物这世界上还是挺多的,但其他宝物不是有所缺陷就是稳固时间短暂,而唯有阴阳冰晶能永远吊住将死之人的性命。永远,从宙宇初开,到宇宙寂灭。” “那棺中之人?” “应该是。你听过这样的传闻没有,曾有人入鬼极域而不死。” “自然是听过,难道是真的!?”樊野道人一脸的惊奇,对万物一视同仁的鬼极域,居然对某些人网开一面。 “是的,就我知道至少有一人入鬼极域而不死。据那人回忆,他不死的原因唯有一点,他的修为达到了能和鬼极域坐下来谈判的地步,第八境。只是那人并不知道他们谈判的谈判桌都属于鬼极域。胜利永远属于死者,永远属于鬼极域。” “显而易见阴阳冰晶现在还存在,也就是说阴阳冰晶也是属于能坐上谈判桌的?” “是的,短暂的坐上去,不久就被踢下桌子。” “那里面的人还没死?” “正确。所以这是一个并不属于鬼极域的活人。只不过大家都好久没看过活人了,应该也都挺好奇的。我们先过去守着。” 赶到近处后,俩人发现棺中躺着一幼儿。此孩童约莫一岁多些,与寻常孩子不同的是,其发色为罕见的深红色。 幼儿安详的侧躺于冰棺中,似在入睡。 千舞面说道,“火衍星,深红发色,就差圣痕了。” 樊野道人知道千舞面指的什么。永恒神族之一,火衍界的君主——拜火神族。拜火神族有两大特点,深红发色和伴生圣痕。再加上唯有顶尖人物才能使用的阴阳冰晶,此孩童是拜火神族的可能性至少在九成以上。 等了大约一刻钟,樊野道人注意到东边天际出现了一群人。不一会儿,来人便降落到两人面前。 一个身穿华服却贴满符篆的年轻人首当其冲,没和千舞面和樊野道人打招呼,便奔向冰棺蹲着观察起来。 千舞面指着那个贴满符篆的年轻人介绍道,“往生,阴阳宗前掌教。” 樊野道人轻轻点头,对其余人作揖道,“道人樊野,有礼了。” 一位身穿黑色纱裙的女子施礼道,“小女子画颜,欢迎道友来到鬼极域。”樊野道人注意到,此女虽然说话客客气气,声音清脆无比,却透着一股死寂之意。 一位打扮如凡间富家翁的胖老头作揖道,“在下乾元,欢迎道友。” 一位打扮如帝皇,腰间挂着一把剑的中年人作揖道,“在下齐封天。” 一位背刀大汉大大咧咧地,声音却极为沙哑的说道,“叫我葬刀便可。”若说谁模样最为奇特,便是这位叫做葬刀的大汉,因为他的头与躯干分离,飘在脖子上摇摇晃晃的。 最后一位便是几缚,只是葫芦已经被他收了起来,神色也不再如酒鬼一般。 这时那年轻人往生挥了挥手,招呼大家上前去。一大群人围着阴阳冰棺观察起来。 画颜看了片刻,说道,“根据所穿服饰和发色来看,此孩童无疑是拜火神族主家一脉。其虽然双目紧闭,但右眼亦透出金光,圣痕应当就位于右眼框内。”画颜顿了顿,继续说道,“现在出现这般情况自然是因为阴阳冰晶所铸冰棺,冰棺应该会在两个时辰后融化。此孩童境界肯定未到缥缈境,其下场应该是冰棺消失后也一并消失。”樊野道人注意到画颜说完后其余人并未发出质疑之言,似乎极为信服此女。 这时往生抚摸着冰棺上的符篆,说道,“颜丫头的话我赞同,但不是两个时辰,应该是三个时辰。毕竟有我画的符篆嘛。”这时樊野道人才注意到,冰棺上的符篆与往生身上所贴符篆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细节上略微有所差异。 往生似乎很高兴,对其余人说道,“这符篆是我整两万岁时画的,你们知道我送给谁了吗?祝炎天那老家伙。诶,我都死了两万多年了,那老家伙现在肯定还硬朗得很吧。”说着说着却不再理众人,转身望着天际不知在想什么。 樊野道人听到祝炎天的名字,一瞬间没想起这是谁,只是觉得很熟悉。再看其余几人除了画颜皆是一脸迷茫。 画颜看众人皆是一脸不解,解释道,“祝炎天,距今约五万年前继任拜火神族族长之位,四万年前根据九族约条担任玄衍天天主之位,是为曜炎纪。当然他还有一个广为人知的称呼,炎皇。” 再看其他人,皆是震惊中带着一丝了然。 炎皇,世上最强者之一,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你们说炎皇会来寻这冰棺吗?”却是胖老头乾元问出了这个问题。一时众人皆是面面相觑,炎皇是道衍境巅峰的实力,自然有资格进这鬼极域。可有资格不代表就能入之如无人之境。 却是千舞面下了定论,“道衍境以下者进鬼极域,自是毋庸置疑,下场定是即死;至于道衍境,只要进了鬼极域,后果皆是修为跌落境界不前,寿元损耗大半。无论这孩童是多么重要,也没有重要到牺牲一个道衍境大宗师的地步。因此,我的结论便是不会派人来寻。” 乾元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是回去还是等一会儿?” “自然是等一会儿,我都一万年没看过活人变成死人了。”葬刀回道。 樊野道人注意到其余人都是一副可有可无的神情,倒是千舞面清冷的眼中透露出和葬刀一样的想法。 言毕,葬刀便把背上大刀向地上一插,盘坐下盯着冰棺。 其余几人也各找位置或坐或站,却是无一人再言语。 ? 木衍界,木衍星不远处 两个时辰前 一戴白色面具黑袍男子正与两深红发色男子对峙。 为首红发披肩男子说道,“不知阁下是哪位,为何要阻拦我等?” “我是谁?我也忘了”,面具下的声音透着一股迷茫和阴冷,“我在找一样东西,我感觉得到,那东西在你们身上。” “不知阁下是在找何物”,那红发披肩男子应付道,随即低声对身后男子说道:“行踪不必保密了,等会儿我出手拦住那人,那人实力不下于我,你去找穆望熙。冰棺也给你,你找到穆望熙后直接回火衍界,一定要保证安儿的安全。” “是,鸿轩大哥。” 那面具男子似没有注意到对面两人的低语,回道,“我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怎么会记得丢了什么东西呢?待我把你们都杀了,再自己找吧。” 话已至此,自无再说的必要。祝鸿轩举起手中长剑,低语道,“天开地辟,火衍道生,始。”随即祝鸿轩一身披肩长发皆化为火焰,发梢上的火焰如水般洒落在祝鸿轩周围,隐约组成一个玄妙的法阵。一瞬之间,周围散落的火焰皆附着在祝鸿轩手中长剑之上。 面具男子却是毫无反应,只是喃喃说道,“熟悉的味道。” 祝鸿轩见面具男子只是负手站在原地,饶有兴趣看着自己,也是话不多说,举起手中长剑,喝道,“疾!”但见祝鸿轩手中长剑带出一股火焰,如波涛般向前涌动,一刹那间化为七股,向面具男子涌去。 随即祝鸿轩将身后男子推开,手中乾坤戒扔给那人,大喝道,“快走!”那男子也知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点了点头,便向远方飞去。 祝鸿轩转回头盯着那团火焰人形,他下意识感觉到,眼前的这个男子不会这么简单就死掉。 下一瞬,那面具男子身上的火焰兀得熄灭掉,祝鸿轩发现那男子的面具不知道为何消失了,露出一张白皙却满是伤疤的面孔和一对空洞的眼眶。 面具男子低声说道,“嗯,我的东西在那枚戒指里。”旋即指出一指,却是从指间奔涌出一团火焰,火焰离面具男子三尺远后收缩聚成一小圆球向祝鸿轩射去。 “乾坤定阳指!” 祝鸿轩脸上震惊之色一闪而过,内心起伏不定。乾坤定阳指唯有拥有拜火神族血脉之人才能习得,这神秘男子究竟是谁?因为拜火神族之人因皆有圣痕,因此在距离相近时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气息。而眼前这神秘男子哪有一丝圣痕的气息。 虽然心中震惊不已,祝鸿轩手上功夫也不慢,手中长剑划出一条玄妙的弧线,大喝道,“御!”一股流光自划过弧线处出现,随即形成一面玉璧浮现在其面前。“你到底是谁!怎会我族神通!”祝鸿轩厉声问道。 面具男子却是不言,空洞的眼眶望向那远去男子,手上又是三发乾坤定阳指射向祝鸿轩。祝鸿轩挡住一发定阳指便是苦不堪言,三发定阳指接踵而来却是承受不住,打在祝鸿轩胸口,手臂,小腿。祝鸿轩坚持不住,却是昏了过去。 面具男子看也不看跌向远处的祝鸿轩,一屈身向另一男子逃离的方向追去。比起逃离男子,其速倍止。 不一会儿,面具男子便追上了逃离男子。却是问道,“你和方才那人是一族的吧?” 名为祝鸿燕的远逃男子实力不比祝鸿轩,知道自家大哥都挡不住眼前这人,更遑论自己。也不答神秘男子,一狠心将乾坤戒向木衍星扔去,随即从左袖中抽出一长戟向神秘男子攻去。 ... 在神秘男子轻松的将祝鸿燕击昏后,不知为何,也是未将祝鸿燕杀掉。返身向乾坤戒飞去,木衍星方向追去。 待神秘男子进入木衍星后,却是看见乾坤戒向鬼极域坠去。不知为何,一直显得阴冷冰暗的神秘男子不住的颤抖起来,似乎极为害怕鬼极域。旋即不再管乾坤戒,身形逐渐透明,却是不知去了何处。 第三章 冥的帝王复生未来归篙之所 三个时辰后,鬼极域众人重新围住冰棺。 由阴阳冰晶所铸的冰棺也如其他事物般,无法反抗这个世界不多的真理,终于开始融化。说是融化,却不若说是消逝,因为冰晶并未如冰融化般化为雪水,而是自外缘开始一点一点消散在空中。 首先消失的是环绕在冰棺上的符篆。往生满脸的痛心,不住的抓住那些符篆,符篆却不似人般多情,一张张的从往生手中消失。在所有符篆全部变为鬼极域的一部分后,冰棺消逝的速度比起之前快了许多。当冰棺明显变薄后,所有人都注意到棺中孩童紧闭的眼眸动了一下,似要醒来。 不久后,孩童如期的睁开双眼。果真如画颜所说,其右眼散发出无限精光,不久光芒便尽退去,露出深红色的眼珠;左眼虽无任何异兆,却如水般清亮。孩童似是因刚醒,起初双眼毫无神色,透亮而无神彩,随即灵动起来,如玉的脸庞因苍白而显得神圣。似是从未看见过这么多人,孩童微闭的嘴唇画出浅浅的弧线,显得很是欢快。 不知在冰棺中困了多久,孩童两只肉肉的小手在空中胡乱划动。孩童对众人毫不畏惧,相反看着每个人都是笑嘻嘻的。画颜只感觉在孩童纯真的眼神注视下自己死寂的心海也有了阵阵波涛。只是他才刚活过来便要死了,画颜不住地想到。千舞面永远凌冽的眼睛也带起轻微的弧度,一只手放在冰棺上与孩童的手相映。乾元本就和蔼的面庞更是眉开眼笑,活像老来得子的凡间地主。往生,葬刀,樊野老道,齐封天,甚至对冰棺最不关注的几缚嘴角也露出笑意。 “这孩子倒是可爱,偏偏落进了鬼极域,可惜阿”,往生符篆下的双眼透出怜惜。 其余人皆是点头同意,眼睛全停在活泼的孩童身上,似要留住这鲜活纯洁的生命。 千舞面的纤纤细手抚摸着冰棺,手中触感带来冰棺不断变薄的消息。 终于,到最后的时候了。 孩童头上的冰棺部分不断不断变薄,在众人怜惜的目光中孩童接触到了鬼极域的气息。孩童并没有被立即抹去,最初,孩童深红色的头发不断变白,好似他的生命便是这红色,红色殆尽,生命便停滞不前。 右眼那象征生命的一抹红色也被带走;因苍白而显得更加殷红的双颊迅速褪色。孩童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只是有些困了,双手揉了揉眼角,轻轻的打个哈切,两只黑眼珠在睫毛的进攻下开开合合。 不久,孩童就如最开始那样,睡了过去,而中间这些魔幻的人和事只是他无数睡梦中略显奇异的那一个。 此时,孩童全身衣物早就不见,像来的时候那样干净,走的也不拖沓。乾元在空中一挥,一块白布凭空出现在孩童身上。他轻声说道,“就这样吧,这孩子无论对我们还是鬼极域都注定只是个过客。” 不久,孩童本就不多的头发皆已变白,他睡着后会微微张开的嘴唇也已紧闭,眉头不住的皱起,好像正在做着噩梦,那个美丽的姐姐不在了,在上一个梦里。 画颜只是看着那孩子,泛起一阵伤感。心中浮现出生前梦碎过往,不自觉陷入回忆中。不知过了多久,千舞面清零的声音响起,“奇怪,他的头发变成黑色了,而且都过去快一个时辰了,按道理怎么都应该消失了才对。”画颜兀得从回忆中挣脱出来,没有注意到好几个人都和她一样神色恍惚。 画颜将孩童抱起来,轻轻摇晃。此时她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将曾经未能给予的关怀灌注在这个孩子身上。突的,画颜永远冷静知性的声音中夹杂着颤抖,说道,“他有呼吸了,这孩子活下来了,他活下来了。” 一时众人游离的目光皆是聚集在画颜怀中的孩子身上,所有人不自主靠过来,似要守护这残酷世界的奇迹。 似乎为了证明画颜所言不假,孩童一下醒了过来,眼中带有少许恐慌,眉头轻锁,似乎做了个噩梦。旋即看到上个奇幻妙梦中的美女姐姐抱着自己,孩童一下放松下来,笑盈盈的,不自觉往画颜胸部挤了挤。画颜脸上绽放出自重生以来便未开过的笑颜,轻声笑道,“你这小色鬼..” 一旁的千舞面低声说道,“画颜,给我抱抱。”无人得知千舞面面纱下已是羞红不已。 画颜诧异地看着身旁的千舞面,却见其眼神躲躲闪闪,不知为何。 “好,一人抱一会儿,这可是鬼极域的新生命呢。”画颜将孩童小心抱给千舞面。 千舞面将孩童抱住后,轻轻摇晃手臂,眼中满是怜爱。孩童仰头看着只露出眼睛的千舞面,手不住的网上伸,似想将面纱带去。 带着面纱是千舞面生前的习惯,似乎只有带着面纱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所以,她就一直带着面纱。 千舞面低下头,使孩童轻轻便揭去了她的过往。面纱后面是一张清秀可人如少女般的脸庞,众人设想冷峻的脸庞已被羞红的双颊代替。孩童拿住面纱后却不再看千舞面,两只肉肉小手拿着面纱不断揉搓,好似面纱里藏着花一样,誓要找出来。 千舞面抱了一会儿,乾元便催促道,“千道友,该我了。”千舞面抬头瞪了眼乾元,复又低头浅笑盯着孩童,却还是将孩童抱给乾元。乾元抱住孩童后,整个肥大的身躯都颤抖起来,笑呵呵的哄着孩子,孩童却不管其他,只是盯着手中黑色面纱玩耍。 不多时,鬼极域众人都抱了孩童一会儿。倒是葬刀只抱了一下,因为孩童看见头身分离的葬刀一下就哭了出来,倒把葬刀弄了个大红脸。 孩童最是黏画颜,因此众人一致决定画颜先照顾孩童,画颜也不推辞,含笑答应。千舞面张口欲言,却什么都没说。 待一行人回到所谓的“村子”时,樊野道人看到的也就七座相隔甚远互不接壤的茅屋,除此之外空无一物,颇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意味。 在樊野道人具现出自己的茅屋,众人重新聚在一起已是一个时辰后。往生随意的具现出一套桌椅,众人各自坐下。 往生坐在主位,对樊野道人道,“樊野道友,我来鬼极域已有两万余年,为诸人最长者,因此忝为主事。首先恭喜道友复生。”其余诸人除了抱着孩童的画颜皆是拱手恭贺。樊野道人自是拱手回应。 “好了,最重要得还是这个小家伙”,往生指指孩童,“他到底是活着的还是死了再生的?” 画颜说道,“回来的途中我便检查了一下这孩子的身体,他身体里有五成是死气,五成是生气。鬼极域复生者自重生起便是满身死气,死气不增只减,这点毋庸置疑。这孩子应该是死过一次的,但不知何原因死气并未灌满。唯一的可能是其神裔的身份和圣痕。” 往生点点头,“那这孩子能‘活’多久?” “这一点无法确定,这得看这孩子生前活了多久。” “我也许知道”,倒是樊野道人说道,“老道来自火衍星天极宗,大约在三十年前,曾听闻拜火神族族长长子喜得麟子,若是没错,这也许就是那孩子。毕竟神族最大的问题就是繁育后代缓慢之极。” 往生点点头,“祝炎天这会怕是要哭惨了,可惜啊,死生有命。” “别这孩子还是那孩子的了,先给他取个名字吧。”却是一直盯着孩童的千舞面说道。 众人皆是点头。往生首先说道,“自然。祝乙庚怎么样?乙庚域的祝家人。” “不妥,不妥。”倒是几缚说道,“死者新名,传统。死者新名,传统。” “几缚你这点我赞同,但是你能不能别每句话都说两遍?”葬刀无奈的说道。 几缚的回答很简单,“不行,不行。” 樊野道人疑道,“难道各位说的皆不是真名?” 倒是齐封天说道,“这些什么往生,画颜,舞面的你觉得会是真名?” 樊野道人摇摇头,显然不信。 “诶,我可是真名,阴阳宗第一千九百五十三代掌教往生坐不更名,行不改姓。” 众人皆是笑成一团,往生唯有汗颜。画颜适时插刀,“根据记载,阴阳宗第一千九百五十三代掌门姓王名富贵。”众人笑得更欢。 “好了,都扯远了。好好给这个孩子想个名字。”千舞面适时的将越跑越歪的话题带回来。 在经过两个时辰的唇枪舌剑后,最后选定了画颜的提名——木生风。在木衍界,木衍星乙庚域重获新生,以木为姓;生气死气环绕纠缠其内,古语有云,阴合阳以生风,故名生风。 至于众人为何如此信服画颜,皆是因为画颜有过目不忘之能,知晓世间事甚多,甚至之前樊野道人所疑惑的乙庚域也是在众人画出鬼极域后画颜根据众域外形得出的结论。 第四章 道路开始延伸永不终结 十年后 由于生气的不足,尽管心智与同龄孩子无异,但木生风的样貌体型与十年前相比并无太大不同,仍是一个一二岁小孩童模样,唯是右眼黯淡无光。 此时木生风正在众人为其修建的藏书室内读书,因为体态瘦小的原因,木生风只得趴在桌子上一字一字的读。自五岁以来,早上读书识字便是传统。木生风每次读书前都有一个感觉,书永远读不完,因为早上木生风读书的时候,颜姐姐便在旁写书,颜姐姐写书的速度可比自己读书快多了。 “颜姐姐,今天的书看完了。”木生风小心翼翼地说道。 “嗯,你把昨天学的背一遍,我们就去吃饭。”画颜手上不停,说道。 “情生于阴,欲以时念也;性生于阳,以就理也。阳气者仁,阴气者贪,故情有利欲,性有仁也...我忘了,颜姐姐。” “背下五成,算你过关。走,吃饭吧。” “颜姐姐抱我。”木生风适时的张开双手。 “人小鬼大,姐姐都抱了你十年了,还要抱多少年啊。以后你有媳妇了,姐姐一定给她说你到十岁了还要人抱。” “哼,那我自己去。”说着,木生风便蹑手蹑脚爬向桌角。 “小鬼头,”画颜一把将木生风抱起,轻笑道,“每次都用这招。” “颜姐姐最好了。”说着还往画颜胸部蹭了蹭。 “那舞姐姐呢?” “舞姐姐比颜姐姐差一点,差距就像米粒那么小。可是一点也是一点,所以颜姐姐最好了。” “油嘴滑舌,”画颜笑得花枝招展,“不知道你这小嘴以后要迷倒多少小女孩呢。”随即又失落的想到,孩子长大了总是要离家的,虽说生风还小,但总有这么一天。 “小风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不想,不想,”木生风头像转了两个圈一样摇晃,“小风就想和姐姐,叔叔,爷爷在一起。” 画颜心里宽慰,这孩子总归是我们养大的。 木生风自顾自的说道,“今天好像又到往生爷爷做饭了。往生爷爷做的饭都不好吃。” “之前不是都叫往生哥哥的吗?” “嘻嘻,”生风看了看周围,悄声说道,“昨天飞头大叔给我说,往生爷爷比樊爷爷还要大呢,我以后可不叫他哥哥了。” “好。待会儿往生打你屁股我可不管你哦。” “飞头大叔说了,今天如果我叫往生爷爷的话,他就教我刀法。我可不怕。” “这么小就想背刀走天涯了?”画颜点了点木生风额头。 “小风学成了就可以保护大家了啊。” “人小鬼大...” 待吃饭时,木生风果然叫了往生爷爷。往生整个脸顿时暗了下来,脸上的两张符篆也挡不了那幽怨的目光。 “小风,谁让你叫我爷爷的啊?”往生将木生风的饭碗放到他面前,眯着眼道。 木生风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只是看着碗中的饭,“往生爷爷,没有人教我。是我,是我突发奇想想出来的。”其余人皆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是吗,那先吃饭吧,多吃点。”往生笑眯眯的给木生风添菜。 “往生爷爷,古人说,威武不能屈,我懂这个道理的。”木生风作悬泪欲泣状,“是飞头大叔让我说的...” 往生看向正在吃饭的葬刀,厉声说道,“葬刀!看来我们要好好过过手了。”旋即扔掉手中的饭勺,一踏步,飞向屋后。 “往生老头儿,你这饭做得忒难吃了。老子早就想砍你一顿了。”葬刀说着也向屋后飞去。 “别把屋子打垮了。”一向笑呵呵的乾元说道。 “知道嘞。”葬刀回道。 “打这小子分分钟的事儿。”往生回道。 木生风双眼冒星,留着哈喇子对画颜说道,“颜姐姐,我想去看叔叔爷爷打架。” “小孩子就要好好吃饭,打架是大人的事。”画颜用筷子敲了敲木生风的头。 “舞姐姐..”木生风旋即转头望着与世无争的千舞面。 “吃饭。”千舞面也用筷子敲了敲木生风的头。 木生风知道自己看不了绝世大战了,摸着头气鼓鼓说道,“我以后长不高都怪你们。” “多吃饭,多吃饭。”葫芦不离身的几缚醉醺醺的说道。 “那我要喝酒,我要像葫芦大叔那样每次吃饭都喝酒。”木生风张牙舞爪地喊道。 画颜不知想到了什么,说道,“几缚,给小风喝点。” 其余人皆是疑惑的看向画颜,却见其不易察觉地点点头。几缚也不多说,将葫芦刚好扔在木生风面前。 木生风看着面前比自己还高的葫芦,站起来摸了摸,然后对画颜作揖,一本正经地道,“多谢画颜仙子。”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旋即马上现出小孩样毕露,眼中冒出敬畏,好奇,还有些许的害怕。木生风深呼口气,眼中神色变得坚定,一手抱住葫芦,一手拧开葫芦嘴,往口中灌去。 木生风对于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只感觉自己做了个梦,梦中是自己读过的书里的人物景象。英雄,山川河流,游龙星河,络绎不绝的出现,旋即如风吹过般,眨眼又消失。 而现实的世界则是画颜抱着喝醉睡着的木生风。往生与葬刀已经重新坐下,只有身上的伤痕证明两人确有一场大战。往生左眼的符篆消失不见,露出深蓝色的瞳孔;而葬刀头上鼓起一个大包,两人一时瑜亮,难分高下。 画颜看了看众人,解释道,“小风的情况,也许和我们之前料想的不同。” 众人皆是点头,十年以来,木生风就如一个正常小孩一般,唯一的不同即是其发育极其缓慢,十年似乎对木生风来说只是三四月。 “十年前,小风的身体一半死气,一半生气。当时的我们无一人能出鬼极域,将小风放出去下场不用多说。当时我的判断是小风是未到缥缈境却依然被复生的特殊情况,说到底小风也和我们一样,并不能算一个活人。而现在看来小风并不会我们每人皆会的具现法则,因此小风依然是一个活人。也许是我们低估了小风圣痕的力量,抑或说是圣痕产生的九天阳玉的量,根据记载圣痕之所以如此称呼,是因为每一个拜火神族人伴生九天阳玉甚少,而小风整个右眼都是九天阳玉,甚至左眼也有一些。九天阳玉对于拜火神族人来说不仅修炼本族功法事半功倍,更主要的是,其具有极其强大的生机,而这也许就是小风能够在鬼极域活下来的原因。而现在,小风身体里的生死气平衡不再,也是,吃了十年死气做的饭菜,怎么可能会不变呢。我估计再过两百年小风体内的生气就会完全消失,那时小风也应该长成少年模样了,怎么都得让他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吧。在这两百年里,我的计划有二,一是开创一种能够祛除死气的功法,使小风出去后能正常生活。二是希望大家教小风一些功法神通之类的,让他出去后也能活的逍遥自在。” 一连串的话后,是众人的沉默,毕竟画颜所言信息量巨大。众人须得好好捋一捋。 齐封天当先说道,“我也差不多还有两百年就降到登天境了,到时我和小风一起出去。再说乙庚域离大齐不远,到时候我带小凤去大齐玩。” 画颜似想到什么,嘴角微张,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乾元不改以往憨厚的笑颜,“我也差不多还有三百年能出去。我努力一下也和他们俩一起出去吧。呵呵~”众人皆是侧目,毕竟是一百年的时间,时间又总是宝贵的。 “嗯,我还有个一两万年,我是不能像乾老头那样了。那我就把符篆之道传给小风吧,对于阴阳宗我是不欠什么,教起来也没什么怕的。当然我还有一个条件,不准再提王富贵这个名字,也不能给小风讲。”往生率先说道。 众人皆笑,一时稍显严肃的场面瞬时散去。 “那我教小风身法。”千舞面说道。 “我只会刀,那就教刀呗。”葬刀说道。 “那我教剑道。”齐封天说道。 “老道就教神通吧。”樊野道人说道。 “炼体,炼体。”几缚说道。 “我就教我最擅长的炼器吧。”乾元说道。 “我知道你们对自己的实力都有信心,而且大家至少都是缥缈境的修为,称为天纵之才毫不过分,”画颜说道,“但是,虽然我已经隐约猜到几人的身份,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毕竟大家也希望小风学到的都是最好的吧。” 鬼极域众人几人坦然,几人面有难色。气氛一时重新沉默起来。 画颜看众人如此,看向樊野道人,说道,“既然如此,先从樊野道友开始吧。” 一时众人皆是看向樊野道人,樊野道人咳嗽两声,“老道火衍界火衍星天极宗前掌教,生前修为缥缈境巅峰。老道主修《玄天衍道经》,擅神通变换,也略微涉猎阵法一道。” 鬼极域众人此时除了画颜皆是满脸迷惑,因为只有樊野道人和木生风自火衍界而来。而一界之大难以想象,众人皆可算一界之雄,但对于其他界也只是知道些顶尖人物。 画颜看众人如此,只得说道,“天极宗虽然算不上火衍界的一流宗派,但其《玄天衍道经》确有星辰变幻,衍生无穷之效。樊道友教小风神通变换自无不可。” 众人对画颜的博学已经麻木,既然画颜都这么说了,那自然不用多说。 有了第一个,剩下的就自然多了,倒是往生要说时,众人皆是捂耳,画颜抱着木生风,就去捂住木生风的耳朵。至于为何如此,自然是众人对于往生已经知根知底。阴阳宗,酆阴界第一大宗,宙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阴阳宗出来的掌门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往生要是不教木生风符篆,其余七人怕是要逼着他教木生风。 闲事稍毕,众人继续。 齐封天一脸严肃地说道,“我乃木衍界木衍星大齐开国皇帝,除此之外,还是木衍界武道会第二名。寿终前为缥缈境圆满。” 却是往生说道,“你就是当年那个叫齐封的小子?诶呦,当年我买你第一,输的我画了两千年的符。” 众人又是一阵轻笑。 无人质疑齐封天剑道的原因主要就是木衍界武道会的分量。木衍界武道会,不若说宇内武道会,三千年一届。能位列前名者皆是天纵之才,自是不用多说。 接着乾元接过话头,笑呵呵说道,“我嘛,月桂界月桂星玲珑宗掌教,会的也不多,就会做生意和炼制些小玩意儿。生前境界刚好缥缈境。” 画颜马上解释道,“玲珑宗,月桂界二流宗门,无法跻身一流宗门的主要原因是主修功法擅修身不擅争斗,而能够位列二流宗门千万年不倒的原因便是其特殊的炼器技艺。” 众人皆是点头认可。 剩下三人皆是之前面有难色之人,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千舞面清秀却显得冷冽的面容难得露出些许难色,银白的瞳孔比平常显得稍小,似乎往日幕幕不断振翅而来,又呼啸而去。微微深吸口气,千舞面说道,“鬼行界,万鬼楼,影鬼之一。生前修为虚天境。擅身法和刺杀。” 一时众人皆是侧目。万鬼楼许久之前只是鬼行界一深藏地下少有名气的刺杀组织,讲究交钱杀人,其余不论。后曜炎纪三万五千年,万鬼楼以雷霆之速将一一流宗门屠戮殆尽,随即宣布接收该宗派所有土地矿产,灵石凡人;并不再接手刺杀业务。灭人满门之事在其他界可以说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对于法兆界,鬼行界两界来说只能算稀疏平常。而主要使天鬼楼为众人所知则是其骤然展露的实力,影鬼七人,天鬼三人;影鬼境界至少缥缈境,天鬼至少虚天境。对于之前只能苟存于地下的无名小派,一时暴露出的实力比肩一流宗派,自然使其声名大噪。 “是那一代影鬼?”不知谁问道。 千舞面点点头。旋即想到什么又补充道,“我师父是那一代影鬼,后来我杀了他。我就成了新的影鬼。” 这时众人虽皆有所想,却无人多言。往事是过去现在未来永恒不褪的烙印,在心里,在身上,在睡熟时隐去,在夜不能寐时醒来;往事如烟,消散在每一个毛孔,每一次呼吸;呼出的每一口空气有着过去独特腐烂的味道,向前踏出的每一步印证出往日艰难抉择的缘由。往事不在昨日漆黑幽寂的夜晚,她永远活在今天阳光透明的影子下。莫不如是,无人幸免。 “嗯,舞面没有问题。”画颜说道,“那葬刀呢?” “我?”葬刀摸着自己胡子拉碴的脸,略有些尴尬的说道,“我没大家这么有身份啊。一辈子都在法兆界混,会的也不多,也就用刀杀杀人。我也就刀玩的不赖了。” “葬刀,你这样说大家可不知道你的刀法到底如何。但我曾听闻法兆界有一使刀的高手,其名不详,但其所用之刀名声却是斐然。刀名断狱。” 葬刀一瞬间整个身子绷紧,双眼如刀般立起盯着画颜,眼中变换,旋即自嘲一笑,复又变得懒散,说道,“看来真没有画颜不知道的事儿,我用的刀确实是断狱。那画颜你的身份呢?” “既然是开诚布公,自然有我。我的身份如大家猜的一样,天机阁出身,所学多而杂。我也不教小风什么,就教他看书读史。” 众人皆点头,画颜的身份最为明显。知晓九大界秘事,传承,功法。唯有横跨九大界专职情报贩卖的天机阁。 此时,众人皆看向剩下一人——几缚。 几缚拧开手中的葫芦,猛灌一口,说道,“龙族,龙族。” “龙族肉身强横,更善炼体之法,大家应该没有疑问吧?”画颜问道。 众人皆是点头。 龙族,或者说奉天龙族,就如拜火神族之如火衍界,奉天龙族就是龙神界的君王。而几缚能够修炼到至少缥缈境以上,在龙族自然不是寂寂无名之辈。 “好了,现在大家也算知根知底了。”画颜总结道,“只是现在小风还是太小了,让他现在就开始学肯定是不行。我的想法是前五十年,小风主要学一些心法,神通之类的,这点就要劳烦樊野道友了。”画颜向樊野道人点点头,樊野道人也点头致意。“再者,鬼极域空空荡荡,各位可以在这五十年间改造一下鬼极域,以后对小风的试炼测试肯定少不了。大家意下如何呢?” “嗯,前五十年就交给樊野和画颜你吧,”往生点头道,“我还得具现制符材料,那个还挺废时间的。” 其余人自无反对之意,一时商量议论声不断。 第五章 心中理想乃是远方 待木生风醒来时,已是晚上。幼小的身躯躺在床上,漆黑的窗户照不进一颗星斗,而日益长大的心灵正因为劲酒的威力又爱又怕。 木生风做了许多梦。阳光,柏树,白灰色松鼠,晨曦的露水反射翠绿的光线,幽暗森林中忽隐忽现、胸部高高耸起面容却如幼儿般稚嫩,身形远高于人,人首鹿身的可怕怪物。木生风站在森林外,看着森林边缘半隐在树丛里的怪物。那怪物的犄角忽的变长伸到木生风面前,木生风略一迟疑后,佯装轻快地跳上犄角。怪物对此讥讽一笑,将犄角收紧后,木生风便像个红鼻子小矮人般挂在犄角上,颇为滑稽。怪物往森林外西边太阳升起之处警惕地紧盯一眼,随即抬起高高的鹿角像进攻的战士般跳入森林... 木生风只记得森林后的世界并不如自己想的那样美好。旋即在对梦境的回味中睡去。 鬼极域一片漆黑,从前如此,往后如此。木上风只记得颜姐姐告诉自己蓝灰色星辰在正东方时是起床的时候,也叫早上。几年前自己总要让颜姐姐叫才能起床,稍微长大后却觉得不好意思。 今天早上,木生风没能准时醒来。 想到自己肯定是喝醉睡过后,木生风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嘴上低估着什么“酒好烈啊”,“下次再也不喝了”,“不会喝酒的男人不是好男人”,“再从葫芦大叔那儿偷一点,就一点”之类的话中把被子叠好。慢慢踩着凳子跳下床,穿好鞋,木生风忽然发现自己的视线,尤其是右眼有点模糊,旋即以为是刚醒来不够精神的原因便放到一旁不管。这时候,颜姐姐和大家肯定已经等着自己了,可是想快也快不了,自己的两只小肉腿还承受不了这样遥远的前程啊。急匆匆的洗漱过后,脸上露出羞涩的神情,像是在森林面前那样佯装轻快地快步走向吃饭的地方。木生风又恼怒地想到,他们等会儿肯定又会说自己因为尿床才起晚了,可是说自己喝醉了好像也会被他们取笑,自己一定要想个好缘由。木生风轻快的步伐不断放慢,随即想到什么,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脸上也变得苦大仇深起来。 待木生风生生磨蹭到“大板桌”(木生风取的名字,村子吃饭议事的地方),没有看到熟悉的颜姐姐等人,只有似乎生下来就是那么严肃的齐封天,木生风略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声好,齐封天点头回应。年幼的生风还没有因为岁月的磨砺而发现那深藏在眼瞳深处的溺爱。木生风望着眼前的椅子不知该如何,胸中涌起一阵吟诗咏叹桌之高天之远的冲动。以前都是颜姐姐抱自己上去的,自己的小肉腿还承受不了这么悠远的高处啊。 突然一双宽大的手掌把自己抱住,轻轻地放在椅子上。木生风回头看见是仍一脸严肃的齐封天,这回木生风看出了不再掩埋的溺爱。木生风此时心中只剩羞愧,心中鼓起勇气,喏生生说道,“齐爷爷,我”“先吃饭,吃了爷爷再和你说。”“哦。”木生风点点头,心中的勇气沓然无踪。 今天的早饭是两个茶叶蛋,一种叫做煎黄饼的白褐色薄饼,再有一碗深绿色的翡翠粥。木生风以前会去记哪天是谁做饭,谁做的好吃难吃。后来,木生风知道往生爷爷做的最不好吃,乾爷爷做的最好吃,颜姐姐会的菜多可总是多放调料...慢慢地,木生风通过每天的菜就知道是谁做的了,也就不再去记。今天的菜是齐爷爷做的,因为齐爷爷说过煎黄饼是齐国每家每户都会做的餐食,清脆可口,味甘而不腻。木生风常会幻想齐国是怎样的地方,那儿的人们又是怎样生活的,总是思而不得,但能做出这么好吃得煎黄饼的地方肯定不会差到哪儿去,而且每次齐爷爷提到齐国时严肃的脸上也会不由显出一分自豪的色彩。 木生风狼吞虎咽的吃完饭,碗舔的干干净净。对齐封天说道,“齐爷爷,我吃好了,”心中的勇气又生长出来,这一次,弱小而倔强。“刚才我想骗你们的”,木生风将视线从瓷碗转向齐封天。 齐封天点点头。木生风心中的勇气好像快要熄灭了,他想到书上描绘的场面:幼苗艰难地从土中冒出头,然后一阵风,一股烈日,幼苗就如料想般枯萎,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我今天睡过了,然后在路上的时候我怕你们笑我,就想骗你们起床的时候脚崴了。”他说道,声音像蚊子般细小。“我觉得这样不好,骗人不对。” “嗯,小孩子不应该骗人。”齐封天硬生生说道。这让木生风以为他生气了,而齐封天紧咬着牙关怕自己笑出声来。 而躲在几缚屋中的其余人皆是忍俊不禁。今日本来是想问问木生风对修行和外界的看法,但怕人一多,年轻的生风回答这种严肃的问题会失其真意,因此选了将来会陪木生风一起出去的齐封天来问,而其余人则躲在几缚屋中观察。却不想来了这样的插曲,众人对木生风喜爱更甚。 “齐爷爷,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做的。颜姐姐给我看的书上我还读到过‘无信不立’,我却没有做到。” “谎言有很多种,好人尽量不要骗,坏人骗了也无妨。” “大家都是好人,我谁也不想骗。” “那出去以后呢?” “啊?”木生风脸上一时各种神色汇聚,激动,兴奋,担忧,向往,“真的吗,齐爷爷,我们可以出去玩?就像那些外出历险的英雄一样吗?”旋即又想到什么,“那大家一起出去吗?小风想和大家一起出去历险。” 齐封天欣慰不已,却仍是绷着脸,说,“小风你总是会长大的,难道想永远庇护在我们的羽翼下吗?” “没有。”木生风急忙摇头,“小风会变成一个独立的人的。可是小风觉得现在很好,外面的世界如果没有大家小风也不想出去。” “那要是小风出去就能学到那些神通妙法,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呢?” 木生风白皙的脸上现出明显的迟疑,眼中倒映出的不再是齐封天,而是瑰奇玄妙多姿华彩的仙侠世界;木生风心中勇气的火焰涌起又熄灭。 “那么小风决定不出去了?” 木生风脸上遗憾,懊悔交替出现,心中轻轻对那个世界说再见,痛苦地点头,“小风只要能和大家在一起就好了。” “哈哈!”齐封天起身笑着拍打木生风的肩头,“孺子可教。”木生风发誓,这是第一次看见齐封天笑。 “什么呀,齐爷爷...”木生风嘟起个嘴,双颊比嘴唇还红,眼中好像要流出蓝色泪珠来。 齐封天复又坐下,说道,“小风,古语有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大好男儿岂能没有远大的志向?况且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既无病也无伤,你”“那飞头大叔呢?他头都断了。”“唔,那是特殊的情况,明天我就让他把头接回来。”“别别,其实我觉得飞头大叔那样挺好玩的。”木生风贱贱一笑。“好吧,我们继续。我们做了个决定,你现在还小,还能呆在我们身边;当你长大了就会觉得这个地方太小,想出去闯荡一番;老了又会埋怨我们。”“小风不会的。”木生风低声说道。齐封天却不顾,继续说道,“而且你一直待在这儿对你的身体也不好,可是你现在太小了,出去也无法保全自己。因此,我们所有人,包括你最喜欢的颜姐姐和舞姐姐都同意在两百年后送你离开这里,记住是两百年以后。” 木生风木然地点头,想问什么,又不知问些什么。最后又想道,“那只有小风一个人出去吗?”“那你想和谁一起呢?”“颜姐姐,不!是所有人,我们是一家人,我们就应该一起。”“小风,你还太小了,虽然你一直都在看书,可书总是装不下整个世界的,这点记住了。外界的人家,男子成年后出门自立门户成家,女子成年后远嫁;一家人总不是一直一起的。到时我和你乾爷爷会一起和你出去。可是你要知道,我们总无法照顾你一辈子,你总有一天要学会习惯一个人。”“那颜姐姐呢?”“画颜从来没给你看过关于我们住的这块地的书,她有她的理由。你只要知道,大家都是有原因的,而不是讨厌小风或者太粘人了。” “难道我真的很粘人吗?”“是的,可是所有人都喜欢你黏着我们。”“那为什么齐爷爷我每次找你你都不笑?”“这是当皇帝当太久的后遗症。”“皇帝不是无所不能吗,为什么不笑呢?”“所以你还太小了,要多读书,多想,多做。”木生风点头。“好的,齐爷爷。那还教我神通妙法吗?我想出去后能像仙人那样在云间飞游!”“当然要教了。可是你有信心能学下来吗?”“能!”“小风你要知道,如果你的天赋差劲而知上进,我们也许不会教你很难的法门;但一个人只知懒散过日,那么这种人一定是什么也学不了的。”“小风知道!”“好,很好。那么我们明天开始,具体的安排画颜会给你说。”“齐爷爷能把我抱下去吗?”齐封天虽不知何意,却还是照做。 木生风脚踩大地,心中灰色近乎死去的那个世界也重新焕发生机。他想大喊一声,想到自己身体瘦小,声音依依喏喏,喊出来绝不如绘本中的霸王那样霸气,不自觉脸羞红起来,绝了大叫一声昭告天下的想法。但还是要做点儿什么,证明自己马上就能飞天,成为正义的伙伴,惩恶扬善,斩奸除恶,然后扬名宇内,任何人见面便是抱拳一声“木大侠”。 木生风感觉到美好的世界近在眼前,自己的一双小肉腿即将踏上遥远的前程之路,天边悠远的高处也咫尺可及。木生风跑了起来,以前颜姐姐总告诉自己不能跑,说自己太小了。现在他要证明自己和十年前,九年前,甚至一秒钟前的自己已经不是同一个人,现在是即将飞天的木生风,再也不是那个喜欢被人抱,喜欢软绵绵胸部的木生风了。 木生风跑向远方,脚下尘土飞扬,充满自信的木生风觉得自己肯定已经跑了一万里,从传说中羲和的马车下驶过,一直到月亮掉落的湖潭。当风声呼啸而下,大地扑面而来,双眼看不见自己的脚,木生风并不知道自己的自信和他谁更抗摔,万幸有人提住了他。 千舞面将木生风扶正。木生风感觉自己的大侠梦不是很稳固,有些嗒然若失。回头看见是千舞面,立即变得开心起来,“舞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招手让千舞面俯首听。 可是木生风这个小小婴童,千舞面就算坐在地上木生风也望不见她这块碧玉。千舞面干脆将他抱起,让他贴着自己的耳朵。木生风低声充满欣喜地道,“舞姐姐,我要飞天了,我可以成为大侠了!”木生风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越说越大,而早在一旁坐下的众人皆是听到了,均是眼中带笑,口上月俏。 “那我呢,你飞走了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舞姐姐我们可以一起做大侠啊,就像书里的梅竹二怪一样行侠仗义,我们也可以做个什么什么二怪。你不会飞天的话我学会还教你呢。” “小鬼,天天只会讨女人开心。”千舞面拧住木生风的耳朵,说道,只是眼中笑意如春波洪涛不绝。 “拧疼了,舞姐姐。”木生风忙道,“真的,齐爷爷刚说的,要教我好多东西呢。到时我什么都教给姐姐你。” “那你齐爷爷有没有给你说是所有人都要教你啊?” “没有,没有,”木生风只能矢口狡辩,“齐爷爷或许讲了,我脑子笨,没有记住。真的,舞姐姐,再拧长不高了!” “饶你一次。” “舞姐姐最好了。”木生风吧唧在千舞面脸上猛亲一口。 “哈哈哈!”木生风连忙转回头去,却见众人都在,却是葬刀哈哈笑道,“这小子天生的色鬼,都不用我们教的。” 木生风当即脸就红地像煤炉中焚身的煤炭,低声催眠,“我很纯洁,我是纯洁的小风,我是纯洁的小风。”却不知最危险的劫难永远在最后登场。 此时一个木生风听过无数遍,而今不再理性却显得幽怨万分的声音响起,“小风你昨天还说姐姐最好了,真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啊。” 木生风从催眠中被解脱出来,却见平常荣辱不惊的画颜,此时已是泫然欲泣。其余人知道画颜在演戏自是不说,木生风哪比得过这些动辄几千年的人精,顿时整个人如热锅上的蚂蚁。 “舞姐姐,把我抱过去一下。”木生风说道。 千舞面自不会让这场戏演不下去。 木生风一落在桌子上后就像画颜蹒跚跑去,却没注意到画颜狡黠的笑容一闪而过。木生风蹲下拉住画颜的纤纤细手,焦急地说道,“颜姐姐最好了!” “那我呢?”却是千舞面说道。 “额,舞姐姐也”木生风一时无言语塞。旋即想道什么般,捂住头矫揉造作地晕了过去。 第六章 剑之传承今亦在 “宇宙有始无终。无美无恶,无善不善,无有无无,无难无易,无长无短,无高无下,无音无声,无前无后。 后过三十亿岁,无生有。宙宇无始有终。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后过一瞬,天分九界。 一曰木衍,一曰月桂,一曰法兆,一曰妖行,一曰龙神,一曰酆阴,一曰鬼行,一曰火衍,一曰昊上。 “颜姐姐,《九界神话》好难懂啊”,木生风努力地撇着嘴,叉住自己小腰,“不是说好教小风法术的吗?怎么还读书啊!” “下一段是什么?”画颜边写书边问道,声音无悲无喜。 “额,小风看看,”木生风不情愿地继续趴下,“有神人生木衍,左持凌华枝,右持道木剑。其枝指天,其剑指地。后万神出,恶乱于西,神人以枝插地庇万生,以剑扫西,囚恶于岩陵。世感其恩,称帝穆。” “那小风知道帝穆还叫什么吗?”画颜停下手中的笔,转头问道。 木生风下意识摇摇头,随即想到什么,哈哈笑道,“小风知道了,帝穆也叫木皇,剑皇。” “那帝穆为什么叫剑皇呢?” “因为他有剑,不对!因为他很强,也不对...我知道了!因为他很强又有剑。” “小风”,画颜拖长音,假眯着眼稍显鄙视地看着木生风,“所以你是个小孩啊,还是个喜欢姐姐胸部的屁小孩。” “额。”木生风早已爬起来,双手后背,双眼盯着虚空某处,清清嗓子压低声音道“所以这个帝穆为什么叫剑皇呢,这是个很重要的学术问题,是的,很重要的学术问题。画颜道友,我们读书人还是应该好好钻研学术啊。” “死小风,装起正形来没完。”画颜假意呕吐,稍即撇撇嘴,正色道,“首先,帝穆是否真实存在?” “帝穆是个神话人物啊,颜姐姐,那肯定是假的啊。但是他肯定是个英雄,大英雄,我也要成为这样的大英雄!”木生风傻笑道。 “所以这是第一个问题,《九界神话》并不是一本神话书,而是史书。帝穆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物,他生于距今十七亿年前,是木衍界的第一个神明;他是九神王之一,是万物的造物主,万神在他足迹下发芽生根。后来,帝穆将凌华枝栽在木衍界中央,每过一昼夜,凌华枝便大一寸,直到后来,木衍界万物都长在凌华枝上。凌华枝也多被人叫做万物树,世界树。”画颜摸了摸木生风的头,“懂了吧,小风,如果这些创世的人物都不清楚,那修行起来也是浑浑噩噩,到后面更是会剑入偏锋而不自知。” 木生风虔诚地低头施礼道,“受教了,画颜仙子。那为什么帝穆也被叫做剑皇呢?” 画颜又摸了摸木生风的头,“这个啊,吃完饭再说。” 木生风显得有些失望,旋即笑起来,“那颜姐姐抱我!” 吃完饭后,木生风和画颜坐在村子西边的石头上,不远处,齐封天正在和葬刀下棋,乾元在一旁泡茶品茗,其余人则不知所踪。 木生风啃着饭后甜点,三下五除二虎吞完后,拍拍手说道,“颜姐姐,你还没给我说帝穆为什么叫剑皇呢?” “你看你齐爷爷像学什么的?”画颜拿出手帕帮木生风擦嘴。 “剑?” “是的,帝穆的事儿还是让他给你说吧。走,我们过去看棋。” “好!” 木生风靠在画颜肩头,低声说道,“真看不出来飞头大叔这大老粗也会下棋啊,嘻嘻。” “你这臭小鬼,你飞头叔也是当过君子的。”葬刀一个飞头袭来,砸得木生风昏头晕脑,“你飞头叔年轻时候为了追婆娘,君子六艺七艺什么的可是不在话下,要不是法兆界那鸟地方太乱,法兆界第一风流男子绝跑不了你大叔的手。” “哼!”木生风摸摸自己红红的额头,还是迫于淫威没敢开口。 终于,五十回合后,齐封天拿下棋局,这让木生风着实高兴了一下。葬刀则郁闷地狠狠把自己的头往村外踢去,整个人跟着飞了出去。 在棋局完之后,画颜直接将木生风扔给齐封天,自己转身回了书屋。乾元也在摸了把木生风的嫩脸后,呵呵笑着打道回府了。 “齐爷爷,我们也来下两局。”木生风爬到刚才葬刀的位子。 齐封天慈祥地笑笑,有些僵硬。没有多说什么,开始收拾起棋子来。 “齐爷爷,你能给我说说帝穆的事吗?”木生风走第一步。 “你说剑皇?” “是啊,就因为帝穆有一把道木剑就叫他剑皇啊,我小风可不信。” 齐封天又笑了笑,按下一颗棋子,“是啊,谁也不可能因为一把剑被叫做剑皇。那他要是剑道的开创者呢?” “剑道的开创者?”木生风的心中有了一丝震撼。 “是,剑有剑的用法,刀有刀的用法。剑皇带来了剑道,剑道因他而生。” “那他很厉害咯?” “剑皇当然厉害。他的剑横扫八荒,所向披靡;他的剑道如利刃般射入苍穹,贯越恒星直至不朽。” “齐爷爷也肯定很厉害,齐爷爷年轻时候一定是个大侠似的人物。” “不是的,”齐封天苦涩一笑,落寞的情绪好似海洋般开始弥漫,“不是的。” 齐封天忽得跌入他过往苦涩而失败的回忆,影子降下晦涩的阴影;痛苦的过去开始贪食他的血肉,苦痛的记忆撕裂他的骨髓。 他的声音破败而沙哑,“年轻时,那时我还年轻,我的头发还没有现在这么枯燥,眼珠子也清明地很,世间的万物以我的剑都能击破,”齐封天盯着木生风,望向四万年前风华正茂,站在世界树前看着树中道木剑的自己,“那时的我肩负着振兴家族的使命。但我是个天才,继帝穆以来最耀眼的剑道天才。我有着更远大的目标,我要成为第二个帝穆,甚至超越他。当我第一次看见道木剑的时候,我感受到了帝穆的剑道,正直无当。那就是我所向往并企图超越的剑道。” 木生风看见一柄剑从齐封天的天灵处艰难爬出,那是一把朴实无华的木剑,而无边的剑气正旋绕其上,顾不得多想,木生风立刻提腿跑路,奔向远处。 而齐封天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的眼中是历历往日,是该死的跗骨记忆,是左右着他,支配着他跌倒的青天亡魂。 “明明我是最强大的,明明我可以用我的剑,我最信任的剑轻轻松松撕碎他,可是我败了,我的道心蒙尘。就因为这,就因为这区区一次妥协,一次交易!我的剑道没有了。”齐封天复归平静,眼中的火焰熄灭,像条用尽力气在岸边等死的傻鱼,吁吁喘起气来。 而这时,木生风早已被千舞面抱起,鬼极域众人除了画颜全到了。 木生风想说点什么,应该是加油鼓气的话,他看向千舞面,又看向其余众人,最后看向齐封天。他天灵上的木剑早已消失不见,黑子白子散落一地在他身旁,整个人枯败不已。 木生风急的大叫,“齐爷爷,你不是皇帝吗?你的严肃自矜呢?你的惺惺作态呢?没有剑道就找回来,没有剑就抢回来啊!” 齐封天头抬起来,没有看向木生风,他好似梦魇般盯着虚空,痴笑道,“莲蒂,你也死了。”旋即转向一边,“有嗣,你也死了。”他开始说起不同的名字,不同的人出现在他身边,和他一样破败。他的眼中充斥着痛苦和绝望,他在为死去的人哀悼,在为四万年前自己化为死水的剑道哀悼。渐渐,越来越多人出现在他身旁,整个村子被围得水泄不通。他在人群中心热切地讲着什么,好似生命即将消失,迫不及待语无伦次地留下遗言。 年幼的木生风不知道怎么办了,他急得眼泪乱流,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会突然出现,这就是法术吗?他现在只希望他的齐爷爷能够安全,不要弄得好像马上要消失了一样。 “舞姐姐,救救齐爷爷啊!”木生风摇着千舞面的肩膀,望向其余人。 这时一只粗糙宽大的手掌按在他头上,将他的泪水粗暴地抹去,待听一个沙哑雄浑的声音响起,“男人可不能随意流泪啊,不过你还是个小孩子嘛,”那只宽大的手掌又摸了摸木生风的头,“这种粗活儿还是教给我来吧。” 随后一声清响,一缕刀光,所有出现的人消失,只留下痛哭流涕的齐封天。而他,像个傻小子一样跪坐在地上。他完全变了个模样,如果不是那身衣服,木生风不会认出他的齐爷爷;他成了个实实在在的少年,一股子稚气,脸色潮红地对着周围的空气热烈地交谈。 木生风看见葬刀将他自己的头按下,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头身相连的葬刀。葬刀将飞舞的碎发卷入脑后,搓了搓手,拔出身后的大刀,战意从他的身上涌出,一股风将之前停留的阴郁吹散。 而彼时的齐封天发现无人附和他,早已气得两股战战,在原地转个不停。忽然,他停下来,面对众人,空洞的双眼从虚空脱离,清明的双眼充斥着愤怒和疲惫,像个猎豹般盯着葬刀。 “法兆界刀修葬刀挑战木衍界剑尊齐封。” 齐封天摸向自己的剑,青天的亡魂好似变成了美好的往生神使,他的眼中充斥着缅怀,落日的余晖在他身上洒下。 他的声音疲惫而有力,他的过往厚重如烟云,他的道心蒙尘如顽石,他的剑脆弱如竹条,他的一切既定而完好,不可更改。 “年轻的时候,我曾在云鸠山修行,遇到了一个云游道姑。” “我们一见如故,我是剑客,她是铸剑人。” “我们一起在云鸠山待了三月,她铸了一把最好的剑给我;作为回报,我给她演示了我新领悟的剑招。” “分别的时候,她说我就像剑一样,锋芒毕露,待我以后去找她,她想再铸把剑给我。” “我下山去北,参加武道会;她下山往南,寻找铸剑之道。” “后来我输了,她开始声名鹊起。我的家在西方,像条狗逃回舔舐喘息;她的道观在北方,铸剑大师的名号不胫而走。” ...... “很多年后,我努力建立了大齐,往日的苦痛好像都消失了。她给我寄来贺礼,是一柄木剑和一封书信。” “信上说她希望这剑能叫年华,并说她终于完全领悟了铸剑之道,在休息月余后将会西行来看望老友。” 齐封天抬起头,剑握在他的手上。这是把奇怪的剑,上半似木,下半似铁。 他缓缓说着,“可我还是没等到她。” 他闭上清明灵动的双眼。 他要战斗,他要大骂,他要愤吼,他要怒斥不公,他要怒斥时光,他要永远的愤怒!他要反抗,他要挣脱亡魂的枷锁,他要杀回人世间,把所有所有看见的,看不见的,丑陋的,污浊的通通斩杀殆尽! 他睁眼,往事又藏在他眼中。 他叹了口气,帝王的威严复生附身;他的眉头皱起,他的脚下是滚滚亡魂,他的剑上是凌冽冰霜。 “葬刀?我要将你大卸八块。” 话毕,齐封天迈步转身踏入漆黑的天际。葬刀咧嘴笑了笑,无奈说道,“齐老魔,这次老子奉陪到底!下次老子再找回场子来。”说罢,也飞身冲上天际。 木生风看见天边的两人,一人举刀,一人持剑。嗜血的战意杀意怒意激荡在黝黑死寂的天幕上,硕大的双角巨兽在葬刀身后出现怒吼咆哮,而齐封天身后则出现一身高万丈的六目帝王虚影。 帝王的六目紧闭,随后睁开。双角巨兽怒吼一声,旋即砰得湮灭掉。 “我还是没有感觉到你的道,葬刀。”齐封天说道,“你也丢了自己的道。” 只见葬刀两目倒竖,瞳孔中痛苦一闪而过。随即还是释然掉。 “剑尊,我们都死透了,还说这些干啥?” “没有道的你不是我的一合之敌。” “是吗?”葬刀自嘲般笑起来,但见其怒吼一声,身后出现数只,然后数十只,数百只,最后整个天幕都是轰吼的怒兽。战意从这个看似颓废的男人身上出现,他的眼中充斥着无边的怒火,他的道是修罗道,是杀生道,是杀或被杀的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从他口中叫出,随后拿起大刀跳向齐封天。 木生风最后看见的画面是这样的:将剑横握的齐封天面无表情,葬刀像条疯狗似的咆哮,大刀高高抬起劈向齐封天。然后过了一瞬,齐封天横握剑,面无表情,剑光还未走远。所有的怒兽在剑光下如水汽般消失,而怒骂着的葬刀则被狠狠打落地面。 木生风看着一步一步从天际漫步下来的齐封天,心中戚戚然想到,自己以后可得好好学剑,倒不是不喜欢刀,只是学剑似乎更加帅气些。 第七章 复仇武神翱翔天际 “就这样,这样,齐爷爷刷得一下就把飞头大叔打败了。”木生风站在书桌上手舞足蹈地给他的颜姐姐诉说他看见的第一次打斗。 “然后呢,齐爷爷从天上下来,看着我们说,‘吾生,吾道固存;吾死,吾道亦不息。’”木生风模仿起齐封天老气的调式,大大的眼睛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哇!齐爷爷太帅了,变年轻了说的话也帅气起来了呀。我以后也要这么帅气,嘻嘻。” 画颜拿着一堆书纸,平和地看着木生风。她的双眼漆黑而通透,火苗倒映在她的眼中,竟有些邪气。木生风没有看见她的眉微皱,她的唇微抿。 记忆的纠缠指引她做出对未来的埋伏,而这一切不过是命运的捉弄。 画颜问出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然后呢?你齐爷爷还说什么了?” “没有了呀。只是大家好像都很震惊,飞头大叔叫了好久,大家都没去管他。”木生风意犹未尽,“颜姐姐,那明天小风学什么啊?” “还是读书。”画颜一指轻叩在木生风额头,“还没学会走就想跑了。睡觉吧。”说完吹灭了烛灯。 看着侧躺睡得香甜的木生风,画颜不知在想些什么。在黑暗中,她的双眼黯淡无光。 她徘徊的恶意在碧波之海沉沉浮浮。海下是手持巨剑紧闭双目流下血泪的复仇武神,海上是粉饰太平抹平伤痕张开怀抱的往生神使。她的头发被海水打湿染成碧波,她的眼中流出蓝色海洋浇灌仇恨,她的目中燃起红色复仇焰火。 六翼的神使脱下面具,拔掉翅膀;面具掉落海洋激起浪花,翅膀在天际燃烧象征落幕;血从高高天际——神使眼中流下,染红碧色的海;她本该永生永世躺在这激荡着无尽死寂的海洋,享受悔恨。可是,一条小鱼,一个鲜活的生命跳入了海中。于是,她随着一条鱼,潜入碧波下的怀抱。 多年以后,她后悔,而那时已自食其果。 第二天 在洗漱完毕,吃完早饭后,木生风照往常一样读书。而今天与往常不同的是,画颜没有再在一旁写书,她只是看着趴在书上指着字一字一字读的木生风。 “又有神人生月桂,自名皎......” 木生风停下来,咬着指头歪着头问道,“颜姐姐,其实小风从昨天一直有个问题呢。” 画颜略有走神的双眼重新聚焦,露出一个稍显歉意的表情,轻笑道,“哦?小风有什么问题。姐姐可是知无不晓喔。” “就是就是为什么昨天齐爷爷一直在说谁谁谁也死了,难道我们都死了吗?” “小风真的想知道?”木生风的头又被摸了摸,他感觉以后自己长不高肯定就是这个原因。 木生风感受着头顶的温暖,点点头。 “是啊,我们所有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掉了。” 木生风脆生生的瞳孔微缩,怯懦懦地指着自己问道,“那小风也死掉了吗?” “小风你要记住了,你是活人。” “是吗,那大家为什么会死呢?” “人到了时间就会死的。” “可是,可是......那大家还能复生吗?” “我们现在就算复生了呀。” “那大家都不能离开这里是吗,颜姐姐?最后只有小风能离开,是吗?” “我们都会离开这儿的,只是小风你是首先离开的人。小风出去后,一定要好好生活,等我们来找你团聚。” 木生风用力地点点头,心中的决心却未告诉任何人。 木生风伸出双手,让画颜将他抱下书桌。 “颜姐姐,我想去看看大家。” “好,”木生风的头又被摸了摸,“姐姐也要想点事儿,你这几天去你舞姐姐那儿睡。” 木生风用力点点头,用小孩那特有的步伐踱步而去。 画颜看着慢慢向外走去的木生风,待他越过门,回头给自己的颜姐姐挥了挥手,向外继续走去。 烛火熄灭了,最后一缕光芒顺着画颜的脸庞流下。 终于,她跟着那条活泼的小鱼,越过永生永世的痛苦,来到复仇武神的面前。她跪下,武神睁开眼;她抬起头望向天际,远古的羽翼已然燃烧殆尽,神使流下痛苦地哀嚎;她收回眼望向武神,武神的眼中倒映出她自己。原来,自己才是复仇的武神,她这样想到。 木生风来到村子中央。 他看到,齐封天在和葬刀下棋。几缚坐在千舞面身旁,一人喝酒,一人饮茶。乾元坐在老爷椅上饶有兴趣地看樊野道人画像。往生则在不远处打磨器具。 木生风给每个人打了招呼,坐在自己专属的小凳子上。 他正襟危坐,像个老大人。 他看到葬刀在下棋时总喜欢撇嘴,左边的嘴角拉的老长;他看到变得年轻的齐封天闭目养神,静心等待葬刀的应招;他看到几缚醉醺醺的脸上长出清醒的眼神,好像他是不醉的;他看到千舞面银色的瞳孔时而黯淡时而有神;他看到往生自言自语地唠唠叨叨个不停;他看到乾元即使认真欣赏画作时也不免显得市侩的眼角;他看到樊野道人时而看着天空,时而画上一笔。 这些人是他的家人,他将这一幕幕记在心间,映在心田,然后露出真挚的笑容。 玄衍天,九界山 炎皇祝炎天站在峰顶望向山下窜流涌动的人流,问身后的年轻男子,“轩儿,还是没有安儿的消息?” 祝鸿轩疲惫地回道,“是的,父亲。” “嗯,”祝炎天点点头,收回目光,“你和鸿燕都回来吧,派其他人去找。” “可是父亲...” “没有可是了,”祝炎天回头看着自己的长子,慈爱一闪而过,还是松了口“那好吧,再找十年。十年,无论有没有消息,你们都必须回来。” “是”。祝鸿轩略带木然地点点头。 祝炎天想拍拍儿子的肩膀,给他鼓鼓劲。但想到自己这个父亲也算不上多尽责,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祝炎天提了个话头,“自九神王消失以来,有过多少次伐无道?” “父亲?”祝鸿轩抬起头,眼中震惊不断,还是回道,“统共一十三次。” “那上一次伐无道是什么时候?”祝炎天继续问道。 “是距今九千万年前的乱武纪。” “那伐的又是什么?” “伐的什么,说是无道,不就是我们神族?父亲,难道下一次伐无道不远了?”祝鸿轩说道最后语气已带上了一丝恐慌。 祝炎天没有回答,看向天际,随后叹声道,“轩儿,你还是这么看不起其他万族。以后你会因为这个吃亏的。” “可是父亲,什么人族,妖族统统都是我们神族创造的。我们神族就是比他们高一等。”祝鸿轩据理力争道。 “这个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可以,切记不能在外面提起。”祝炎天回身盯地祝鸿轩头皮发麻。 “是,父亲。”祝鸿轩近乎咬牙切齿地点点头。 “好了,你先下去吧。”祝炎天转过身不再看祝鸿轩。 祝鸿轩点头应是施礼告退。 炎皇再次看向山下的人流,想到自己在往生崖得到的预言,皱紧了眉。 在十几天的闭关后,画颜终于出关并宣布已经开创出一种能够抑制死气增加的功法。 “这门功法是在《黑帝无常经》基础上经过一些更改得到的。”画颜指着自己手上的经文说道,“更确切地说,这门功法应该叫《万象无常经》。” “那个不详之人?!” “无常城城主?!” “是的。”画颜点点头,并将经文传给众人翻阅,“相信大家对这个大名鼎鼎的黑帝都不陌生。” “敢只身杀上无首山的这十几亿年可就这一个人。”葬刀玩味地说道。 “是啊,传说他在寿终之前修为已经到了道衍境之上。”樊野道人补充道。 “更何况那座飘荡在哭笑海的无常城,不知道有多少九界中人奔赴而去,又成为它的一部分。”千舞面说道。 在一片闲聊中,众人全都粗浅地看完了《万象无常经》。也认可若真可行,这门功法却能抑制木生风体内的死气滋长。 “但是这门功法有个问题”,画颜说道,“那就是只能修行到百华境。” “这是为何?”齐封天问道。 “《黑帝玄影经》参考了无常城主的《黑帝无常经》和某本不知名修士的《万象无界经》。我大约是在五年前发现通过这两种功法可以抑制死气,但是《黑帝无常经》和《万象无界经》极其冲突,即使这些年我绞尽脑汁也只能使这两种功法在百华境界勉强协力,甚至在百华境界也有些冲突。” “这就是所谓的走一步看一步吧。”乾元笑着说道。 “理是这个理。现在小风体内生死气已经到一九的地步了,也只能尽早开始修行这门功法了。”往生扯着自己左目的符篆说道。 众人自是点头认可。 第八章 抗争命运终将伏首 木生风开始修行的时间跳到了画颜的计划之外,最初画颜原准备让木生风将诸如《九界神话》、《人族遐想》、《九界地理》等更为专业的书看完后才开始修行。但世事难料,谁料木生风体内死气急速增多,致使木生风不得不开始修行尚未完善的《万界无常经》。 这天,樊野道人叫上木生风,让木生风坐在他肩头,出了村子往西而去。 一路上昏天黑地,只有天上环状排列的九颗星辰发出微弱的光芒。 “樊爷爷,我们是去哪儿啊?”木生风玩耍着樊野道人白花花的长须,没心没肺地问道。 “找一个适合修行的地方。”樊野道人笑呵呵说道,对于被扯着的胡子毫无反应。 “可是小风觉得村子就很适合啊。” 樊野道人笑笑未回答,却是说道,“小风想听故事吗?” “是什么船新故事吗?小风自己都看了好多故事了。” “这是一个叫半渡的人的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 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的神族被称为上古神族,他们以自己的血肉,精神为力量源泉,他们的力量随着年岁增加而增大。 那时候的万族还很弱小,他们的血脉没有祖先的荣光,他们和他们的祖先一样弱小,只能庇护在神族脚下。 半渡出生在妖行界的一个神裔家族,他是家族公子和奴婢结合的产物,是后世所称的半神。他的母亲在生下他不久后就暴毙而亡,他以一个最卑贱的身份活在并不认同他的家族里。相比起其他奴隶,杂种的身份使他遭受更多的辱骂,更多的活计。 在家族里,他并没有一个一直使用的名字,人们更多是以一个数字称呼他。 在某次外出采购中,他逃离了这个一直带给他痛苦的家族。 没有多少年,他开始崭露头角。他抛弃了家族在他身上的最后一样东西——姓氏,人们开始以半渡称呼他。 又过了许多年,经历了许多事后,他成为了那个时代最为强大的人之一。 和许多神明一样,他感觉到即使拥有了最为强大的力量,枷锁却还是束缚着他。 于是他开始游历九界以期能有所突破。在这期间,在他身上发生了许多脍炙人口的故事,有些流传了下来,有些则没有。 传说他的游历从木衍界开始。 他来到木衍界,在世界树前静坐了千年。有人看到他离开木衍界时,世界树的虚影在他身后忽隐忽现。 后来他去了月桂界,在月宫门前看了千年的月亮。在他离开时,人们看到世界树上结满了月亮。 再后来他去了法兆界,在耀世塔旁默坐千年。在他离开时,人们看到世界树下结满了花朵。 再之后,他游历了一个又一个世界。再没人看见他。 又过了几万年,他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他声称找到了新的修炼路线,这种方式不再将力量寄托于先天,而是凭借后天的努力修得力量。 他再一次游历九界。他向他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个族群无论强大弱小宣讲自己的感悟。 从此,世间多了一种新的修行方法。 万族为了纪念他,后多称其为万师。 “所以小风现在要修炼的就是这种修行方法吗?”木生风问道。 “是的,”樊野道人点点头,“现在的修炼法五花八门,模样百出,但都脱胎于万师修炼法。” 樊野道人继续说道,“万师游历九界后,确定了九个境界。分别是木衍界的宇木境,月桂界的挂月境,法兆界的百华境,妖行界的万妖境,龙神界的全一境,酆阴界的缥缈境,鬼行界的虚天境和火衍界的道衍境。”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木生风数着指头,“可是樊爷爷你只说了八个境界啊。” 樊野道人解释道,“传说万师最后去的一个世界是碎界,万师宣称他在碎界的虚空中感悟到了最后一个境界。但最后万师也没有说出最后一个境界的修行方法,人们认为即便是万师也没能找到通往最后一个境界的方法,因此最后一个境界只是徒有其名。” 木生风点点头,没再追问下去。 不知走了多久,二人来到一座山上。 樊野道人向空中一挥,点点荧光开始照亮这座小山头。 樊野道人拿出一个蒲团放在地上,将木生风放在蒲团上,对他说道,“小风你已经把《万界无常经》宇木境的经文背下来了吧。” 木生风盘坐在蒲团上,郑重地点点头。 “好,那我们开始。修行有总纲,其余为外法。对于小风来说,你的总纲便是《万界无常经》,而其余诸如剑法,神通皆是外物。” “我们先从运气路线说起,灵气自百会进入身体,过神庭,晴明...记下来了吗?” “嗯,小风记住了。” “那现在好好感受。”言罢。樊野道人将手按在木生风头上,一股漆黑的气息从樊野道人手上出现,钻入木生风头顶。“我会在每个运气穴位停留一会儿,小风记得感受每个穴位的不同之处。” 木生风嘴上称是,开始闭上眼细细感受。 他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出现在他的头顶,随后一窜而入。这个穴位应该就是百会穴吧,他想到;百会穴是修行之始,而不同人穴位亦有不同,一道百会穴便使得不知多少云云无法修行。 再之后是神庭,晴明...木生风感觉到,有些穴道比较窄,灵气刮在穴道上颇为疼痛,有些穴道比较宽,灵气又如大江入海般弄的穴道颇为舒畅。 最后,灵气自涌泉穴奔涌而出。 过了一会儿,木生风睁开眼,示意樊野道人自己已经记了下来。 “好,”樊野道人欣慰地点点头,“宇木境是修行的第一个境界。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引灵气入体,绕身体三百六周天,在胸中轮海开辟世界树。” “小风明白了。” “那好,小风你在上面修行,我去山下等你。若是有什么紧急情况,你只管大声呼喊,我自会上来护住你。” 待樊野道人走远后,木生风抬头看着天上的九颗星辰,看了一会儿,两只肉拳合十拍掌,长须一口气,闭目开始修行起来。 木生风已经知道了这块地方叫鬼极域,域中的灵气是与外界温暖的生气相反阴冷晦涩的死气,而为了遏制体内死气的增长,修炼刻不容缓。但是引入体内的也是死气,因此他只能修行到宇木境第一重。 木生风开始感受外界的死气。他感受到死气并不是如死谭般蛰伏一地不动,相反,有许多道死气如河流般在空中流淌飘向远方。死气之流的大小不同,流量不同,缓急亦不同,但最后的归宿都是远方天际的九颗星辰。木生风感觉到,天上的九颗星辰就如一个巨大的旋涡,所有的死气最后都会被旋涡吞没。 想至于此,木生风收回思绪,开始引死气入体。 木生风忘了自己是怎样引死气入体的,当他反应过来时,死气已经在他的体内疯狂打转,一股股阴冷的气息在他的体内循环往复。 木生风下意识地将死气引入胸膛,他照着经文上的方法开始吐纳,越来越多的死气开始在他的胸膛翻滚。木生风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他知道这是吸入死气过多的情况。他咬紧牙关,还是没有寻求樊野道人的帮助。 不知过了多久,木生风看见自己的胸中,在死气翻腾的海洋上,一颗小树苗艰难地从海洋中钻出。小树苗越长越大,海洋成为它的温床,死气是它的养料。它的躯干急速扩张,如定海神柱;它的枝叶东张西散,遮天蔽日。 木生风知道自己第一步成功了。他站将起来,深呼口气。 远方的黑暗还是幽深,即使是几步之外也无法看清。一旦没了光芒,鬼极域的黑色将吞没所有。 木生风闭上眼,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死气。死气对他来说不再阴郁,不再让人感到悲伤,也不再心生寂寥。他感觉到的是和煦的春风吹拂他的身体,刮过面庞让他感到舒适。他的思绪踏在死气之流上一起飘向远方。 他看见樊野道人盘坐在山下的一座石头上,死气从他的身体流出来,飘荡在周围。 他的思绪继续飘荡,飘到村子上,他看到众人。 木生风看见他的颜姐姐坐在书桌前,紧蹙着眉头;她看见千舞面握着一把樱红断刃陷入沉思;他看见几缚照往常喝着酒;他看见葬刀反常地拿出刀擦拭;他看见往生在和乾元论道;他看见齐封天仍在磨砺剑道。 同样地,他看见了死气从他们的身体上流出。他们不是吸纳死气的旋涡,他们是在旋涡上摆渡徘徊的白色纸船,他们无法逃离,只能等待被旋涡吞没。 木生风的悲伤带着眼泪落在死气之流上。 难道所有人都无法逃避这种宿命吗?或者这本就是一个充斥着宿命的世界,大家最后都是奔向死亡。 年幼的木生风决定反抗这种终将失败的宿命。 第九章 万界无常向死而生 木生风坐在蒲团上,紧握了握拳头。大大的梦想在幼小的身躯上开始生根发芽。 木生风体内的世界树与外界修行之人大为不同。外界修行之人通常以灵气生气为质构造世界树,而木生风则是以纯粹的死气来构造。这一点注定了木生风的不同之处,而世界的命运往往是由奇异之人开启或打破。 木生风没想这么多。他现在只知道现在的状况和村子众人预测的结果一样,只是如此一来,他的体内死气浓度更甚;没人知道当木生风体内全充斥着死气时会发生什么,但为了以防万一,既然不能完全消灭死气,那就减少木生风体内的死气。 方法很简单,那就是将木生风体内的死气提取出来封印在其体内。 而在修成宇木境的前提下,木生风明确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死气越来越多。相比起从前,只有吃食才会增加体内的情况,木生风明显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世界树正在不停地吸收着死气。若是死气全都用来壮大世界树倒好,但现在却是吸收进来的死气大约有七成自动去壮大世界树,而剩下的三成就遗留在木生风体内。 尽管木生风并没有感觉到死气在他身体内有任何不适,甚至有些温暖。 此时一个声音响起,“哦?我在山下感觉到山上死气流向不太一样了,小风已经突破到宇木境了?” 木生风抬头看去,原来是樊野道人。 “是的,樊爷爷。我感觉好像修行也没有多么难嘛。”木生风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哈哈。小风真是个天才。”樊野道人捋着胡须笑道,“让我看看小风身体怎么样了。” 樊野道人说罢往木生风胸腹看去,“哦?这么大的世界树?!” “我的世界树很大吗?樊爷爷。” “额,”樊野道人想到木生风这么轻松就修成了宇木境第一重,同境界人的世界树与木生风的相比起来就是棵树苗,决意稍微打击打击,“只能说比大部分人大些,和我们这些老家伙同境界还是差了些。当然嘛,这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小风看书上说,刚跨入宇木境的修行者的世界树就只有豆芽大小啊,我的还不够大吗?” 樊野道人变捋为拉拉着胡子慢悠悠说道,“这个已经是很久之前的老黄历了。现在外面生活状况好了许多,大家修行质量也变好了。小风的世界树在外面也就是比大部分人大些。但是嘛,小风这么快就跨入宇木境,足以证明是个天才了。” “是吗?”木生风伤心地低下头,原来自己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变态啊。可是绘本上的大侠都是从小变态到大的啊,自己在第一步就输了呀,看来自己只能做第二类型——大器晚成的大侠了。 “那樊爷爷我现在就准备修行《万界无常经》了。”木生风复抬起头来,乐观的他认定了自己以后肯定能弄个大侠来当当。 “先把饭吃了再说”。樊野道人拿出乾元给木生风准备的吃食。 “嗯嗯。”木生风笑得两眼咪咪。 “樊爷爷,你画的这是哪儿啊?”木生风看着樊野道人在空中用天际作画。一笔便拉出一颗星辰,闪烁着淡蓝的光芒,在画布上与其他的星辰映照。 “天极山,你樊爷爷的家乡。” “那小风以后一定要去看看。” “天极山离这儿可是远的很,不过爷爷相信小风。” “樊爷爷能教小风画画吗?” “小风是想学普通地画画,还是想学以天为幕地画画啊?”樊野道人吃味地笑起来。 “额,小风想学第二种,”木生风比弄着手指头,脸蛋羞红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样好像很帅气啊。” 随后就是一些自言自语,诸如“小风以后是大侠,肯定得找些帅气的把式弄弄”,“可是颜姐姐不喜欢我沉迷这些假把式啊”,“那小风就偶尔帅气一把就行了嘛”之类的话。 樊野道人不管木生风的小心思,呵呵笑个不停。 “休息够了?”樊野道人问道。 木生风郑重地点点头。 “《万界无常经》背下来了?” “滚瓜烂熟。” “之前说的修炼要点记下来了。” 木生风点点头,“滚瓜烂熟。” “那好,爷爷照例在山下等你。有紧急直接大呼就行。” “滚瓜烂熟,不是不是...小风知道了。” 木生风深呼口气,又抬头看看天。不知为何,他很喜欢此时东方那颗赤色星辰。 木生风回想起樊野道人之前说的修炼要点。 首先,用《万界无常经》上的吐纳方式呼吸,然后按照特定的进气路线让死气走遍全身。在周身循环数个大周天后,在腹腔处将死气剥离出来,压缩成更为浓厚的死气团;同时引导身体内的生气缠绕在死气团上,最后将死气团封印在身体上。 想毕于此。在呼吸三十次后,木生风紧闭唇鼻口耳,陷入空寂无物的状态;同时开始驱动体内的死气从心脏沿周身血管进发,生气则从右眼处一直往下来到腹腔,深藏体内的死气则随着木生风的指引最后汇聚在腹腔处。如果木生风不管这团死气,那么这些死气就会被世界树吸纳,成为世界树的一部分,同时未被吸纳的一部分又会沉浸在木生风体内,这样的话就达不到抑制死气的效果。 因此需要做下一步。木生风开始默念《万界无常经》,并将腹腔内的死气不断压缩,不断压缩。 此时,就在木生风终于将死气压缩成原先的百分之一大小,并已经让生气丝线去捆绑住死气团时,忽然异象横生。 一股巨大的吸力从木生风体内的世界树传来,一下便将死气团吸附在了世界树上。 木生风感觉到生气丝线像进入油锅一样,一下从世界树上弹射出来,随即潜入身体不见踪影;而死气团则像江入大洋般敲响家门融入进了世界树内。 木生风顿时捶胸顿足,一番忙活下来竟然是空忙活,不由有些失落。 在几次尝试后都是同样的状况,木生风失落更甚。 只不过乐观的木生风没有选择放弃。 首先,木生风决定增加生气丝线的数量,从一根变成了八根。在又一次将死气凝聚成团,八根生气丝线也蓄势待发;木生风小心翼翼地驱动生气丝线上前,从八个方向稳扎稳打地开始打包死气团。 而这时,又是一股吸力传来,木生风这次可是有准备。急忙改捆为拉,八根生气丝线连结成一个大网将死气团罩住。 在不断的拉锯战下,木生风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这边败绩已显。他连忙从身体四处唤出更多生气丝线来网住死气团,试图阻止旧事重演。 而当越来越多的生气丝线汇聚到木生风腹腔处时,木生风只觉头晕眼花,整个人好似在水中一般,使不上半分力气。此时的木生风就如一个即将溺毙之人,只能咬牙拉住不断向世界树裹挟而去的死气团,以至于其他诸事却并未发现。 譬如,木生风没有感觉到无边的死气从他的百会穴奔涌而入,穿过他的每一寸肌肤,最后汇聚崩腾在世界树前;譬如他的右眼瞳孔从黑色变为殷红的血色,最后又如梦碎般变为虚弱的浅白色,而这其中的因果则是木生风本来就不多的生气从右眼鱼贯而出,如王国的最后一支军队杀入败亡的战场浴血奋战般。 木生风的脸上潮红骤现,冷汗从额头哗啦流下,此时的他什么都管不了,他只想赢! 等樊野道人注意到山头出现了更大的死气旋涡,他急匆匆赶到时,看到的是昏迷倒地口吐鲜血的木生风。 不由分说,樊野道人一把捞起木生风向村子急射而去。 木生风只觉自己来到了世界悲凉的中心。 他看到许多许多,生生死死,枯败繁荣。 他看到斑白的神使降临荒芜的大地焚烧万物;他看到白衣的少女跌入荡漾月光水中;他看到赤白飞鸟翱翔于青黑九幽终成黄土;他看到漆黑的爱之花沉没于恋人红色的泪之海;他看到黑裙天使在深红末日的月色下闪烁哭泣;他看到皇帝死于高台刺客自刎帝座;他看到折翅的神女修补羽翼于北冬寒潭;他看到怀抱恶之华的白独角兽漫步枯萎的墓园。 他看到万物的哭泣,枯败的华庭上盛放着数十亿年的死寂,月上华庭带来的不过是寂寥。 万物终将迎来属于他们的死亡。 木生风继续往前走,来到世界欢愉温情的神庭。 他看到万物生长,开花结果。 他看到黑色大地上升起青天春日普照万物;他看到午后慵懒阳光下少女翻读情书;他看到独眼的巨神在世界的中心呼唤爱的野兽;他看到宇宙间唯一的绯色向日葵绽放于爱人的心间;他看到肥硕的橘猫暗夜化身巨人拯救世界;他看到鹿角男孩舔舐狮尾女孩温柔的泪水;他看到含笑地神女在结满宇宙的榕树下小憩;他看到爱之夏的风暴呼啸大陆点燃心中火焰。 他看到万物的生长,翠色的花圃结满了数十亿年的果实,春日喜雨落下欢愉。 第十章 在死亡的烟雾洪流下聆听火焰 在直到无尽的神庭腐朽崩坏后,木生风跌入风中。他在风中醒来,周围是呼啸而逝的黑色烟气,各色人神面目痛苦的哀嚎或是满足的微笑在此中隐没浮出;烟气的尽头是一轮黑月,九色的光芒抚摸在外廓上散放出无限温柔。 木生风的发束被吹落,乌黑的头发在风中摆动;此时,他心中涌现出一个念头,到那月亮上去! 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拖着木生风。他心中起了这样一个念头,便感觉自己自动地向月亮飞去。木生风只感觉整个脸皮都要被吹走,黑色的烟气拼命向他扑来,他只得紧咬牙关,努力支持。 不知走了多久,木生风忽然发现风停了,他稳当地落在一段通向月亮的石子路上。他每走一步,便感觉自己长大一分,不多时,他就长得和一般成年男子一样高,木生风花了点时间熟悉突然长大的身体,便不再管这突然的变化,而是关心起不再干扰他的黑色烟气。木生风发现自从石子路出现后,此前一直折磨不休的人神面目消失不见,在心中木生风哈了口气,祥和的面孔倒不说,那些咆哮怒吼一看就惨死的面孔可是让他着实瘆得慌。在走了一段路后,木生风终于再次看到的是被黑烟包裹着的各色神像。 使木生风驻足的第一个神像是一只水麒麟。水麒麟龙首狮身,遍身鳞甲,侧卧前屈,灰尘在其身躯上抚下岁月。水麒麟龙眼微闭,双眉紧缩,獠牙绷紧,不知是谁雕刻出如此传神的杰作,让人感其神伤,明其痛楚。木生风却没管这么多,这是他第一次见麒麟,心中见到传说中神兽的喜悦使他干脆盘膝坐下观摩起来。 在观摩完水麒麟后,木生风向下一个神像迈出。 他越过踏火登天的麒麟,休眠酣睡的貔貅,怒吼咆哮的真龙,背剑落泪的道人,喝酒浇愁的佛陀,持刃蒙面的女子。在每一座神像前,木生风都驻足良久。 木生风继续向前,他的身高不再变化,头发早已垂落地面,胡子也已杂乱而茂密。 再往后,他看到的是一座座由人头组成的神像,或怒或笑,或悲或喜。这次木生风没有再驻足停留,因为他开始衰老了。他的腰慢慢驼了下去,胡子头发也变得花白,每次停下脚步他都要大口喘气,狠狠吸气。所以他只能继续向前,他实在害怕哪次停下来就走不动了。 直到他看到一座全是由火红头发人头组成的神像。木生风狠狠喘了口气,干脆直接躺在地上,黑月的光将他的影子拖到天边。 休息到他不再感觉到疲惫,木生风终于坐将起来,狠狠拉了一把胡须,胡须却直接掉了一地。木生风自嘲地一笑,他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在快速地流逝,自己这么年轻就要死掉了吗?明明自己这么年轻,却要以这副苍老的面孔死去吗?自己的大侠梦还没有实现呢。 虽然这么想,但是木生风还是坐直身体,看向神像。因为他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突然,神像上或喜或悲,或怒或笑的人像全都睁眼向他看来。 “我感觉到了比我更久远的岁月痕迹,但是我从未见过你,我的族人。”中间的神像说道,是一个俊朗的青年。 木生风感觉到自己的右眼流淌下了赤红滚烫的泪水。 “族人...是吗?”木生风感觉到自己更加衰老了。 但是他的心中有一股喜悦,在这世间上,除了画颜姐姐这些亲人,还有一个族群在等待着他。 “是的,我很确定,即便你的气息如此微弱,但这毫无疑问是圣痕的气息。”青年含笑说道。 “圣痕?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姓木。”木生风说道。 “谁敢给你改姓换宗?”这次是青年旁边一个须发竖张不怒自威的中年人说道,“上古九姓,帝之氏族,岂是谁能改换?” “我不清楚诶,”木生风露出一个稍显羞涩的微笑,这个笑容在他完全衰老破败的老脸上显得异常诡异,“大家都叫我小风呀。只不过如果小风真的是帝族后裔的话,那成为大侠不是更简单了吗?毕竟神族后裔一般都比较天赋异禀嘛?”木生风说完就陷入自己未来的大侠梦,傻乎乎地笑起来。 儒雅青年男子和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交换了一下目光。毕竟一个看起来一看就要入土的老叟这样幼稚般地说话实在是说不出的诡异。 “我的族人,你多少岁了?”儒雅青年问道。 “小风吗?”木生风举起双手一五一十地数道,“应该是十五岁吧,别看我这么小,其实已经很大了哦。”旋即又注意到自己满是皱纹的双手。“小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老了呢。” “那小风...你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吗?” “不知道诶。” “那你记住,小风。你的家在火衍界火衍星,无论多久无论多远你都要回来。到时我将亲自为你洗礼。”儒雅青年严肃地说道。 “火衍界火衍星,小风记住了。”木生风点头道,“诶,小风走了好久,有点困了呢。” 说罢,木生风就径自倒下睡去,任凭儒雅青年怎么反应都毫无反应。 最后,众人只看到木生风苍老的身躯逐渐变化为一小孩模样,直至彻底消失。 “玄祖,为何对一小孩如此上心?”中年男子问道。 “奇怪,太奇怪了。一个力量如此微弱的小孩没有族长之力凭空出现在玄极天,更何况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圣王的气息。” “圣王?!” “是的,之前小风圣痕气息实在微弱无比,我无法判断。后来小风右眼流出血液,圣痕气息一下扩大数倍,我才确定。圣王隐没已久,这是十几亿年来我第一次感受到圣王的气息;也许这就是我们找到圣王的契机。明彻。”说道最后,儒雅青年看向人头神像最外围的一人。“下次洗礼,告诉炎天,举族之力也要找到小风,把他带到玄极天。” “是,玄祖。”外首一人默默应道。 “好了,睡去吧。”儒雅青年说道,随后双目紧闭,一如最初。 其余神像见此,也是纷纷闭目睡去。 一时辰前,鬼极域 狂奔回去的樊野道人话不及多说,将木生风放在桌上,而众人早已是围成一团。 “小风修炼出问题了。”樊野道人说道,“我在回来的时候探查过,小风体内世界树虽然成型,根基已固,可是枝叶不稳,现在更有枯萎之势。” “这么大的世界树?”倒是往生探查过木生风身体后皱眉说道,“世界树越大,潜力越大。可是风险也是愈大。现在只能我们帮小风稳固世界树了,不然时间一过,世界树还未定型,小风的修行之路就大大受限了。” “嗯,是这个道理。”画颜点头说道,“以前我也曾在书上见过这种案例:世界树不稳,根基便不稳,后面的修行更是举步维艰;更有甚者一生无法结出月实,无法进入下一境界。” 众人纷纷点头认可此种说法。 画颜闭目想了一会儿,一个邪恶的想法从她心中生出,她微抿下唇,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各自用心法帮小风稳固世界树,虽然有取巧之嫌,但日后小风只要用我们传授的心法重新将印记炼化去了,对小风影响应该是不大。” “好,”倒是葬刀哈哈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便把印记弄得复杂些。日后出去了,没有我们的监督,那便用这印记时刻督促他。” “其余的话日后再说,现在还是先管管小风吧。”倒是千舞面打断了葬刀。 葬刀哈哈一笑,说道,“自然如此。”却是已开始为木生风稳固起世界树来。 其余人见此,也是闭口不再言语。 画颜环顾众人,又看向紧闭双目,双眉深缩的木生风;自己此前便已做了害人事,事到如今,又有何可纠结。 想毕,画颜也开始替木生风稳固起世界树来。可是,过往种种又恰如那唱着耸人听闻歌谣的梦魇,在她的每一处毛发,每一处皮肤,在她跳动的心脏,在她蓝色的肝脏,在她哭红了的肾脏歌唱。于是,过往的酸楚在她体内流淌然后永不消散。她不愿去想,可是一闭眼,破碎的记忆却又完好起来;于是那些完好的躯体又在定格的那天破碎。她没有忘记,那天的任何,她只是害怕。 她曾经害怕,自己只能怀抱痛苦,只能听着哀痛的歌谣而无能为力。那是一种折磨,为什么没人能再次杀掉她呢?她想到。是的,没人能杀掉她,所以活过来吧! 现在机会来了。一个连接着生与死的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不知道他的下场,可是,这是唯一的机会,这是她将过往记忆揉碎的唯一机会。她要活过来,是的,她要活过来,向她的仇敌复仇。她要找到那个人,杀掉他,然后是他的孩子,然后是他的父母,然后是他的族人。 她爱这个小孩,这是多么可爱的孩子。可是和数千族人比起来,他能算的了什么呢?她在开脱。她知道,她也明白。 那我将自杀,在杀掉我的仇敌后,我将会自杀。画颜想到。 第十一章 剑之我心我心如剑 在画颜彻底沉沦后,木生风在两天后醒了过来。 木生风只觉得做了个梦。没来由的他在一条黑色的路上狂奔,而周围的景象全都隐蔽在黑暗之中,模糊不已。最后更是跑到半路就跌入下一个梦境。 总而言之,木生风完全忘记了他此前的离奇经历,现在的他只感觉肚子饿的咕咕响。他从床上跳将起来,感觉到现今的自己与往日不太相同。以前自己走路总是有种重心不稳,左摇右晃的感觉,而现在却是落地自如。 木生风看向自己体内,他感受到一股来自世界树的力量源源不断地稳固着他的身躯。世界树不是没成形自己不是就晕过去了吗?在梦中也能修炼,自己说不定真是天才呢。木生风傻乎乎地想到。 木生风推门而出,却看到葬刀靠在门旁。 葬刀一把抱起木生风,按住他头说道,“你个小鬼早醒了咋还这么磨磨蹭蹭的?饿坏了吧,先去吃饭。” 木生风撇着嘴说道,“再按小风就长不大啦!大叔啊,小风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呢!” “哦?好事啊。那得好好吃上一顿咯。” “可不是嘛,小风现在也算是修士了。” “今天好好吃一顿,明天就开始正式修炼。” “好啊!小风等这一天都好久了!修炼啊,小风的大侠之路就要开始啦!” 葬刀看着怀中的木生风开怀地大笑,没有出言打击。日后的艰辛就由他自己去体会吧。 木生风大吃一顿,和众人交代了自己的情况后,就感觉困意涌上,又沉沉睡去。 ......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两百年后 木生风一如既往地醒来,现在的他已是平常孩子十一二岁的模样。如果是往常,他的一天是这样的:卯时准时起床,先打坐半个时辰复习往日所学,然后洗漱吃食。辰时到巳时去画颜那儿读经学史。未时到酉时或是向齐封天学剑,或是向葬刀学刀,或是向千舞面学身法,或是向几缚学习炼体之法。戌时到亥时则由樊野道人、乾元、往生分别传授神通、炼器和符篆之道。 如此下来,直至两百年。 有一点不同的则是某一天木生风醒来,却发现自己的右眼突然看不见了。大约在成为独眼的十几年前,木生风偶尔也会有右眼看东西模糊不清的时候;他曾经就此询问过画颜,画颜只说是定数。再到后来,右眼已失,木生风看到其余人怜爱痛惜的目光,反倒不再多言。 而今天,是他的试炼之日。 木生风走出门外,看到画颜坐在院子中央,含笑看着他。 “颜姐姐,”木生风快步走向前去。 “小风都长这么大了,”画颜看着木生风说道,“恍惚间小风在姐姐心中还是个小宝宝呢。” “小风就算长得再慢,也是会长大的嘛。”木生风回了句俏皮话。 “是啊,幼鸟眷家,成则慕远。小风心中已经自有一片天地,不再是个小孩了。” “颜姐姐...” “小风,”画颜将眼泪擦落,凄凉笑道,“你和我们不同。未来是属于你的,你也是注定要出去的。况且日后总有再见之时,不要执着一时,耽误一世。” “是,颜姐姐。”木生风眼泪流得满地。他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这天,可是真正到来,挣脱牢笼的喜悦却感受不到分毫。 “好了,别想这么多了。”画颜将木生风拉在怀里给他抹去眼泪。“一切的话过了试炼再说不迟。” 木生风又哭了一阵,渐渐平复掉情绪。 木生风站起身来,直直跪下,磕足三个响头。也不再言语,向村子外走去。 画颜看着木生风的背影,欲言又止。就这样吧,她想到。 木生风来到村外,此时泪痕虽在,但心中却不再彷徨。根据指示,出了村子向东行直到能看到光亮便是第一个试炼之地。村子外一如既往的冷,木生风回头看去,只能看到一丝微弱的光亮,然后突然之间,这唯一的光亮也消失了。这是颜姐姐告诉自己没有后退之路吗? 木生风搓了搓手,拍拍脸,又将泪痕擦去,旋即大踏步向东而去。 木生风没有施法点火,两百年来,他对这片鬼极域已是熟悉至极,此中的人和地已刻在他生命万千微毫中。只凭天上永恒旋转的九颗星辰,木生风便足以辨别方向。 “万千利器,莫过于你的信念。” “剑之道,在直在行,在天在人。” “人至极无情,物至极有情;无情刻有情,器之道。” “刀,是我的灵魂。我的灵魂只有杀与被杀。” “符篆的关键之处便是始末。” “以神通万物,便为神通。” “肉为灵之寝,肉身不灭,吾道永存。” 木生风一步一想,过往的记忆不断涌上汇聚。姐姐叔叔爷爷的教导在他心里想起,他的精气神一步步攀升,直到顶点后,木生风开始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两个时辰后,木生风到达第一个试炼之地,是剑山。 一个俊雅面目却显得冷峻的青年站在山脚,他身穿帝王服饰,腰间挎着一把玉剑。 “齐爷爷,”木生风稽首道,“我来了。” 齐封天看着眼前的小孩,有自己以前的样子了,精神饱满,充满自信。“小风,今天的试炼便是这座剑山。之前的两百年你断断续续下登上了剑山,而今天你要做的就是一口气登上剑山,这便是我对你的考验。规矩还是和以前一样。” “我清楚的,齐爷爷。”木生风严肃地回道。 “好!那我便在山上等你。”说罢,齐封天便闪身往山上而去。 木生风看见整座山亮了起来,无数的灯火在山上闪烁,像是欢迎他的到来。木生风拿起山门插着的剑,缓步向山上走去。 今日,山不破吾难归。 木生风缓步向前,而山上则钻出无数持剑的无面人。这些无面人是齐封天神通所化,而木生风要做的便是击败每一个影子,夺了他们的剑。 “十个。”木生风轻声说道。 但见围住他的无面人纷纷退后,后又走上前十个围住木生风。静默一刻后,十个无面人同时出招,木生风不管其他,淡定出招,一刺一挂,十个无面人纷纷落败,化作黑雾消散。 木生风摇头说道,“太轻松了,二十个。” “三十个。” “五十个。” ... 不知多久,但对于木生风来说只有一瞬。剑山第一层的无面人只剩下一半,木生风深呼一声,擦掉额头上的汗珠。剑山第一层人数最多,逐上递减,但第一层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实在太简单了。现在对他不过是热身而已。 “那就继续吧,五十个。” 长夜难明,木生风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个,他早已闭上眼,全身心的投入到这场杀戮中。 “再来五十个...” 这次没有人上来,木生风睁开眼,只看到一个孤零零的无面人站着,“真是不智能啊,那就一个吧。” 无面人得了命令,一剑刺出。木生风看也不看,一挑便将无面人剑挑落,随后刺入无面人心口,了结了他。 木生风将散落的发丝收拢,这么多人也着实费了他一些功夫。 木生风一招手,便见散落一地的剑飞入他手心,和他手中剑融为一体。这便是剑山的第一道规矩,每上一层就要将之前的剑收拢融为新剑。 踏上剑山便没有休息,木生风不敢稍作歇息,将剑挂在背后,向第二层走去。 和第一层一样,木生风刚到第二层,便见无数无面人向他围拢而来。如果说第一层的无面人是剑道新手,那第二层开始便算剑道入门了。第一层无面人只会基础的剑招,而第二层开始便有派别之分。 “青蛇门先来吧。” 但见人群中走出七个无面人,和第一层无面人不同的是,这些无面人的剑不再是制式一样的普通宝剑,譬如这青蛇门,用的便是遍体幽绿长两尺的无柄青蛇剑。 青蛇门走的是阴柔路线,剑法讲究出其不意,正合奇胜。木生风这次没有轻易地结果掉他的敌人,虽然他对于这些剑招早已滚熟于心,但这次试炼是他两百年修炼的试金石,他要好好地再次感受不同门派不同流派的招式。 再一次品味过青蛇门的所有剑招后,木生风随即用基础剑术将青蛇门七人纷纷了解。 这一次木生风没有马上叫下一个门派,他将手中剑插在地上,一招手将青蛇门七人的剑唤入手中融成一把新的青蛇剑。随即轻声唤道,“东河派。” 人群中又走出七人,木生风垫布向前,用的赫然是青蛇门的剑招,这便是剑山的第二道规矩,用什么剑便用什么招式。 和对待青蛇门一样,木生风不急于解决对手,他在感觉东河派的剑招,感受他们的长处,明白他们的短处。 如此往复,伴随着木生风呼出的“玉陵派”、“秦山派”、“方城钱家”等几十个或家族或门派,木生风插下一把剑,又提起下一把。 孤星长存,木生风解决掉第二层最后一人后,挥挥衣袖,将白灵派的白灵剑挂在身后,纵身踏上第三层。 ... 不知打了多久,此时的木生风再没起初翩翩公子的模样,他的发带早已不见,头发随意地别在身后;全身大小伤痕不下数十处;更是有一道早已结淤的伤疤横贯眉间。 第八层通过后,木生风没有立即前往下一层,他盘腿坐下,运行起几缚所传授的炼体秘诀。 “多亏几缚大叔的炼体术,不然这么长时间的战斗根本坚持不下去。”木生风默默想到。 休息半个时辰后,木生风疲惫不堪的身体才恢复了一些。 他不太想停下,战斗的感觉是如此迷人。可是今日滴米未进,身体虽未到极限,可前方还有更为强大的敌人,他必须要规划好。 又是半个时辰,木生风起身拍落身上的灰尘,拿起身旁的剑便向第九层走去。 第九层只有九人。齐封天说过,这九人都曾是他年轻时所遇劲敌。对其剑法,齐封天亦是称赞不绝。 木生风现在所背之剑是东城剑,东城剑法讲究刚猛无当,走的是大开大合,以力降十会的套路。说是剑法,其实更接近刀法。 和其余层一样,木生风刚登上第九层,九人便将其团团围住。 木生风环顾九人,两百年来这九人曾是他在剑山上最大的强敌。 “正阳派先上吧。”木生风抹了抹汗。正阳派名字听起来正大光明,可是其门人善使软剑,剑法阴辣无比,专供人软肋。传说其开派师祖取正阳二字便是为了使不清楚底细的人放松警惕,好一击制敌。 闻言走上来一个头发稀疏结个冲天攒的矮个老叟。自第七层起,便不再是一团黑雾构成的无面人,而是有了具体面貌老幼男女不同的各色剑士。 矮个老叟走上前来却不出剑,只是右手紧摸腰部做拔剑状侧身盯着木生风。对于这一套木生风自是熟悉得不行,他也不拔剑,只是右手握住剑柄,紧紧盯着老叟。 这些虚幻的人影自是没有气势可言,可木生风有。他在等一个契机,他的气势慢慢暴涨,他的右手握得更紧。 忽然,仿若孤星坠地,平地生雷,木生风如飒飒流星般拔出身后大剑向老叟劈去。但见老叟如蜻蜓点水般侧身后退一步,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弯身向木生风刺来。眼见此,木生风改攻为守,大剑下竖挡住。 不待老叟做下一步反应,木生风将重剑一震,震得老叟软剑弹荡不止,更是有松剑之势。木生风见此,使出一破山式,向老叟砍去。但见一声剑鸣,老叟已是头身分离,做了无头鬼。 木生风转头不看,也不换剑,轻声说道,“孤山派。” ... 木生风看着掉落一地的九把剑,正阳派剑法恰好被东城剑法所克,所以木生风结束得如疾风迅雷,剩下八位却是鏖战多时,更是在木生风身上留下了累累伤痕。 木生风盘腿坐下,再次运行起几缚所传授的炼体秘诀。 两个时辰后 木生风随意地拿起地上的一把剑,向山顶走去。 “三天,小风已算得上登堂入室了。”齐封天看着快步而来的木生风说道。 “哪有,齐爷爷,小风还嫩得很呢。”木生风羞涩地笑了笑,再没之前战斗时决然果断的样子。 “还是不想用正阳剑吗?” “在小风看来,剑法当得是光明正大,正阳剑法实在是太过阴毒了。齐爷爷不是也教过小风,剑乃兵中君子,自然得行正道。” “兵中君子...剑道何有正邪之分。” “但人却有。” 齐封天闻言不答,“那么你可准备好了?” 木生风点头应是。 齐封天将佩剑扔掉,随意捡起两根树枝,将其中一根扔给木生风说道,“今日我们便用树枝切磋。” 木生风接过树枝,再对齐封天稽首。礼毕,木生风看向手中树枝,深呼口气,骤然刺出。 齐封天施施然拨开刺来的树枝,说道,“雷鸣山的剑法你已得真意,有雷电之势,只是空有迅捷之意,无雷电之力。再不变招,四招之后小风你必败落。” 闻言木生风果断变招,用的赫然是第九层的戮邪剑法。齐封天依然站在原地,单靠手中树枝便挡住了木生风的层层攻势,“不行,没有杀戮之意。虽是切磋亦当有玉碎之心。再不变招,三招之后可要落败了。” 再一次,木生风变招。 “不行,还是不行。只求剑法,不明真意。” 木生风也知道自己靠着剑山中的剑法奈何不了齐封天,思及于此,果断跳开。 “小风,该用我教你的剑法了。” “是,齐爷爷。” 《剑图》,齐封天的自创剑法,只有七式。 “第一式,孤山藏剑” 木生风将树枝倒拿,双手藏于身后,缓步向前。齐封天见状却是毫无动作,依旧施施然站在原地。 木生风走到离齐封天两步便不再前进,却若闲庭散步般围着齐封天转。木生风手中剑左晃右倒,似出非出。齐封天露出一个意味非明的笑容,木生风也笑笑,半后退一步,手中树枝豁然刺出。 此时两人如剑道新手般,全然不讲套路,手中树枝摇摇晃晃,竟如两孩童击剑玩耍。 不一会儿两人已交手上百回合,木生风却发现自己丝毫奈何不了齐封天,他看似毫无章法的剑法为得便是找到敌人的破绽,齐封天却防御的滴水不漏。 踏遍孤山,独寻剑道。 “何为剑道?”齐封天转守为攻,招式凌厉起来。 “一击制敌为剑道。”木生风不得已也加快节奏,不经意间他已不是战斗的主导者。 两人越打越快,手中树枝传来凌凌风声。 “既无破绽,剑道不可寻。何不求剑?”齐封天喝道。 木生风已然快支撑不住,自从齐封天转攻为守,木生风便只得疲于应付,呼啸而来的攻击更是打破了他所有的进攻路线。 木生风边打边退,最后愤然跳开。好在,齐封天没有穷追猛打,给了木生风喘息。 木生风深呼口气,调整好呼吸,又是冲将上去。 “第二式,千山寻剑” 这次,木生风选择了快攻猛打。孤山藏剑,求得是静步入山,探寻破绽,惶惶然一击破敌。而千山寻剑,则是携雷霆之威,白昼流星般击穿对手。 双方又是过手上百回合,木生风的压力越来越大,自己已经无法再压制齐封天的攻势,最多再有十回合,便是攻守势异。 “这招可以了,下一招吧。”齐封天的声音传来。 “第三式,殑潭问剑” “第四式” “第五式” ... 木生风现在的境界是宇木境第一重,精通的只有一二三式,后面的招式只是通其形,不明其意。 直到木生风被齐封天一树枝点中眉心。 木生风豁然惊醒,自己最后只是为了完成招式而舞剑,而此间齐封天又有多少机会击败他。 木生风羞愧地低下头,说道,“齐爷爷,我输了。” “你能成功使完第六式,便已算大进步。再说试炼的要求是登顶剑山,小风,你早就通过了。” “啊!”木生风兴奋地跳将起来。 “可是,虽然你的剑术已入大师之境,但对剑道的理解还是有所不足。” “那有什么办法能提高剑道理解?” “磨练,无穷无尽的磨练。痛苦,战争,失败,不一而足。” “是,齐爷爷,我明白了。” “去吧,下一个试炼之地在西边。我在村子等你。” 第十二章 刺客之心隐秘其后 告别齐封天后,木生风一路向西而去。 西山有路,山海无情。 木生风并没有快步前行,一方面他是为了平复剑山试炼所受的伤,更多的则是在回想与齐封天对招的过程。木生风明白自己剑道一途虽然颇有天赋,但剑招已通,剑意尚缺,更缺了一条开天裂地、劈海为陆的通天剑道。而齐封天也帮他指明了方向;在鬼极域里,虽有历练,却也有众人的爱护,终究没有抵及生命的威胁,恰是这样如温室般的环境使得木生风无法开辟自己的剑道。所以他必须离开鬼极域,到真实且充满敌意的世界去磨练自己。 木生风心中通透,手中无剑,心上藏剑。他越走越快,黝黑的天幕赐予他虚空之剑,他手舞足蹈,开始放肆地舞剑,无数剑招在他手中舞出,或朴实,或华丽,或如暗夜恒星般诧然引爆永恒空虚;或如黎明死星般百折不屈虽死亦绚丽;或是星河游龙吞噬万物肆意游荡;或是大道古树屹立远古平和无物。万物的万物在他心中演化,手中使出。 然后,木生风开始演练《剑图》。 木生风踏入孤山。 孤山高千万仞,一色孤月横挂山头,灰紫月光携下寂寥。 第一式孤山藏剑 木生风收剑,一步一踏。恒星在他眼前炸裂,死星在他眼前塌缩,游龙血肉分离泪洒天际,古树大道飘零万叶枯闭。木生风心中泛起一阵凋零的落寞,脚下的落叶更是使他感慨。他不去多想,提步继续向前,直至山巅。木生风摸到了那一轮残月,再回首,他看到山下种种风景。 藏剑于身,缓步向前,他看到了自己剑法的破绽。 木生风往山外看去,千山已筑。 木生风快步下山,向千山而去。 第二式千山寻剑 虚空之剑再次在他手中舞动。但见恒星自虚空盛大的华顶中升起,荒芜的宇宙跪拜他永恒的主宰;他转身一撩,死星如永恒永世的复仇武士般从世界归墟处爬出,祥和的世界迎来跗骨之蛆般的仇敌。剑招在木生风手中解构重演,更上一层。游龙已死亡千年的枯骨生出血肉,暴虐的怪物眼中含血誓要高游星空,杀尽仇敌,啃骨吸血。古树大道重燃,宇宙不过是他这一次轮回所结的果实。 木生风继续演练下去,但对于他来说目前只能优化剑图前三式,下面的招式只能勉为其难地演练完。 剑图七式,木生风舞到第六式便再不行。 他将手中的虚空之剑还予虚空,雄浑的剑意直灌天际。现在的他是恒星,是死星,是游龙,是古树,是剑的衍生。 木生风睁开眼,欣然若喜,这一次突然的顿悟使地他在剑道之上更上一层。更让他明白了孤山藏剑不仅仅可以去寻他人的破绽,也可以用来内省自身,发现自己的不足。 木生风深呼口气,按下内心的喜悦,接下来还有六场试炼,还没到放松的时候。 又向西行四个时辰,木生风到达第二个试炼之地。 “舞姐姐,”木生风对千舞面稽首道,“我来了。” 千舞面满意地点点头,眼前的少年虽然伤痕累累却精神熠熠,一路拼杀过来却能做到沉稳有度,实在是难得。千舞面脸上却没有什么表示,依然是一如冰霜般。 木生风看到千舞面不说话,便也沉下心来。记得还小的时候,千舞面总是喜欢抱他,也喜欢用脸蹭他,溺爱的目光从来不曾消失。而自从开始修炼以后,千舞面便向变了一般,不再和风细雨,而是换上了一副冰霜面孔,整日所提不是刺杀便是潜行,不是身法便是斩首。思及于此,自己似乎已经有两百年未曾看过千舞面的笑容了。 “你先坐下,我帮你疗伤。会自我疗伤也是成为刺客必不可少的一环。”千舞面的声音传来打断木生风的回想。 木生风下意识地坐下,笑着说道,“谢谢舞姐姐...” 突然之间,天地倒转。 木生风看向眼前的大海,他不知为何出现在了海边。此时他脑海中出现千舞面的声音,“刺杀目标,谢林成。”木生风静待片刻,再没有任何声音传来,木生风不得不承认这是千舞面对他唯一的提示。 既然没有限定期限,木生风也放下心来,干脆坐到海滩上看起海来。 以前只在书上看过海,现在真正的海打着波涛而来;天是那么的高,海是那么的蓝,脚下的沙子踩着是这么舒服。 日光并不强烈,木生风干脆躺下吹起海风来。云朵一朵朵飘过,带来和煦的阴霾又离去;浪花拍打出舒适的音节,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他享受这样的时光。 躺了会儿,木生风干脆脱下全身衣物,找了块石头压住了事,便裸身向大海奔跑而去。冷冷的海水漫过脚踝让他感到新奇,海面上层永不消散的浪潮好似可人的抚摸;木生风继续向前,海浪打过大腿,海水开始变得温暖;直到海水漫过胸膛,木生风止住脚步,他将头狠狠埋入海中,温暖的海水洗涤净化他的身躯。一阵浪潮打来,木生风下意识轻轻一跃,海水便带着他向岸边而去,不过却稍显而止。木生风犹不满足,竟这样玩起来。每来一道浪潮,木生风便轻轻跳起,享受那种无风而行的快感;他就如刚出生的小小蛟龙,虽无遨游大海之能,却可在这恬静之地享受无尽怡然。 突然一个大浪打来,木生风把握不住,狠狠灌了口海水,咸的要命又呛人,在一瞬间他想到了无头大叔对往生做的吃食的评价——“齁咸”,好吧,大家都是那么想的,齁咸。木生风赶忙将海水吐出,直将口水吐干才算放弃。木生风又吞了口海水,发现还是很咸,将海水吐出后哈哈大笑,这样才是真正的世界啊。 木生风乐此不疲地玩着“跳过海浪”的游戏。他喜欢这样的世界,不是讨厌无休止的修炼,也不是因为害怕鬼极域层层叠叠的暗夜,只是这从未见过的新奇世界让他欢喜。一处海滩便有这么多乐趣,那外面广袤无穷的宇宙又有多么可人。 直到玩到黄昏,木生风才回到岸边。待海风吹干他的身体,才穿好衣物找了颗树靠着休息。 眼看那太阳沉没,海上的光似乎是静默前的倒数;木生风数着打过来的光数,海风向他吹来,光芒离他而去。不知为何,木生风的心中享受这份舒适时却也有也些寂寥,这也许便是少年为赋强说愁吧。 羲和是万能的神却只能周而复始地东起西落,海中也许有一个温暖的家犒劳他孜孜不倦的工作。 在最后一缕光芒消失后,木生风看到了这片大海的奇异之处。先是零散破碎的微光从海底浮现,它们像是深海崇拜月亮的子民,只敢在日光消退后出现。后来便越来越多,更多的微光出现聚集,演化出各种形状;有蛟龙游海,神人搏杀的雄伟画面。也有渔人归家,男耕女织的和谐画面。其中最为惹人注目的有三:身披六翼盘腿而坐的神人,身骑神龙的红发女子和跪拜祈祷的蒙面女子。 六翼神人和红发女子让木生风惊叹,即便是微光所演神相也能散发出如此强的神性。神人庄严肃穆看向红发女子,红发女子悲天悯人望向众生。木生风不知道这两人是谁,但心中却涌出有一层敬意。 而最使木生风诧异的是蒙面女子,她的神相比起前两者来说显得稍小,但是实在太像了,太像千舞面了。唯一让木生风不解的是,在他的印象中千舞面是千万年隆冬里永不融化冰川下的一朵雪花,冷峻是她的模样,冰河流淌她的血液。而此时的“千舞面”却低语着虔诚的忏悔。 木生风向大海跑去,他要看清面纱下的容颜。 微光却在途中消散,像星光般高高挂起,“砰”地一声,琉璃破碎,渣子携着无尽的光芒沉入海中。 木生风愤恨地跺跺脚,看了看天,又小声骂上两句。没有办法,只得转头回去。 夜已深,木生风看向远处的城池,提脚走去。 在徒步四天后木生风终于到了盐城——一座以往靠贩盐而生如今已以观光为活的沿海城市。木生风谎称自己与家人到盐城投靠亲戚却不幸失落,再加上长得年轻和善,倒是每日能找到人家借宿。在借宿的人家里,木生风也探听到一些消息。 譬如这盐城之名便是只有本地土著在说,而外地人大多称呼圣安城。外面的海在本地人来看是钻石海,而外地人则统一称呼圣安湖。为得便是祭拜远古圣贤——圣刹罗君和鬼天玄女。 在乡下人——临安城一贯如此称呼盐城土著——看来,钻石海沉浸着他们的梦想,未来和欲望,他们靠天吃饭,晒盐卖盐,过着得过且过的生活。而对三十三家而言,盐城埋葬着他们的祖先,圣安湖抚慰着先祖深埋深海的尸骨。 大抵是在五千年前,钻石海连名字也没有,外地人不会来这块荒芜的角落,本地人也只是说那片海这片海。直到一天,海上出现由无数微光聚集的神人画面;无数的土著冲入海中妄想捞出一颗颗水中星光,事后证明这不过是一个笑话,因为敢踏足神图——后来人对这种现象简单的称呼——的人无一不是与微光一起跌入深海。于是钻石海的名字便在盐城土著口中流传。钻石象征着璀璨的光芒,也拥有死亡的冰冷。 后有好事者来此探秘。目睹六翼神人和红发女子雄伟神光的探秘者更是诧异;本地土著也许不认识这俩人,但对于这大陆一隅的其余人来说,圣刹罗君和鬼天玄女庇护万千人族远徙万里后受伤坐化的故事可谓是耳熟能详。有机智者迅速将此消息告诉三十三家,后经三十三家联合探查,确定盐城钻石海便是双圣埋骨地。 对于三十三家的人而言双圣是其共同先祖,因此定下了每五十年共同祭拜双圣的传统,而这也是盐城唯一祭典——圣安祭的由来。 木生风谎称谢林成是其表兄,来此便是为了投靠他。但借宿人家皆不知此人,也得只好作罢。 木生风进入城中,但见城中张灯结彩,一路打听了解到新一届的圣安祭还有两年便要举办,而谢林成的大名更是无人不知。 这一届圣安祭的东道主落到了临安城谢家,而谢林成便是临安城主的第一世子。其人温文尔雅,待人有道,天资更是聪颖至极,俨然是新生代魁首。 而这一次临安城主更是将圣安祭筹办大事全权交予谢林成。木生风还知道了谢林成会在一年后亲自到圣安城 了解这么多便足够了,木生风要做的便是在圣安城安顿下来,等待猎物上门并伺机接近谢林成。 安顿是第一个问题。 木生风没有其他技艺,唯有一身武艺还算行,因此靠武艺生活成了他第一个考虑的目标。 圣安城自圣安祭来已不是当初的落魄小城,早靠着圣安祭华丽转型。城中武学之风也是颇盛。木生风走遍全城也看到诸多武馆,最后,他在一家城中闹市区名为“撼海剑馆”的剑术馆前驻足。 时间尚早,剑馆还未开门,木生风干脆靠在剑馆不远处的树下假寐。 不多时,木生风听见一群人连袂而来,脚步轻快,木生风睁眼看去,果然是一群背着木剑的年轻小孩。木生风通过行走姿态便看出这群小孩是剑道初学者,步态不稳,颇有些虚浮。恍惚间木生风似乎忘记了自己还没有这群小孩大的现实,俨然是一副大人的姿态。 这些小孩可不管他,打闹进了剑馆。 又过了会儿,又来了些三三两两稍大一些的孩子。年纪稍大,技艺也见长,大部分人如此。木生风微点点头,不是因为这些小孩的剑术,而是有些小孩子般自喜自己又勘破一个真理。 第十三章 刺客之心无杀不立 等到日上三竿,木生风随意地整了整衣衫发型,向撼海剑馆走去。 门卫拦住木生风,木生风只说自己是来学剑的,门卫看其年少不疑有他便放行通过。 木生风进了剑馆,便看到刚才进去的年轻人排列整齐正有序地演练招式,一个天生立眉满脸横肉应该是教官的中年男子正在行列中不断纠正剑童们的招式;中年男子往木生风撇了一眼便不再管,大约是这样年轻想学剑的小孩见的多了,只是没有家长陪伴稍显得不同;木生风也没走上去,这点规矩他还是懂得。 木生风看着这些剑童如自己以前一般努力站直身躯挥舞手中剑,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 待汗臭味渐起,挥喊声高落,中年男子微点头便挥手放任剑童们各自休息。不是任何人都能感受恒星炸裂,死星永失;更多人剑上承载的不过是安身保命,虚假的大侠梦不过是深夜梦中掀起的被子一角。 木生风回过神来,才发现那教官已走到面前。 “小兄弟想学剑?”中年教官抱拳道。 木生风也赶忙抱拳还礼,这大约是市井人物的一种通用礼节,木生风暗暗记住。“却是有这想法。” “那小兄弟从前学过剑否?” “学过一些。” “哦?”中年教官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那可否一试?” 木生风点头答应,既然不需要用其他粗暴的手段彰显自己的能力,自无不可。 “小兄弟当前境界为何?” “弟子现在境界是宇木境第一重。” “哦?”中年教官稍小的双眼睁大了些,毕竟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孩童境界如此之低并不太寻常,“那好,等会儿我会用同境界的实力来与你对剑。” 木生风不置可否,以前修炼的时候,大家起初也是只用宇木境第一重的实力与其互博,直到木生风随意便弹开葬刀的大刀后,众人便不再以第一重的实力来评判木生风了,而是改用第七重的实力,毕竟如此之大的世界树也是世之少见。 中年教官取了两柄木剑来,木生风一把接过。两人走到剑馆中央,互相施礼,后又各自退开。 中年教官双手握剑,木生风则将剑背于身后,赫然是东城剑法的起手式。 中年教官向木生风点头示意。 木生风会意,冲将上去,身上剑顺势砍出。 中年教官急忙提剑挡住,反手刺出;木生风则直接侧剑挡住刺过来的木剑,再反手使出一个剑花,如暴风梨花般刺出十几道残影。 中年教官收剑堪堪挡住,顺势跳开。中年教官借力跳开,不看围上来的一圈人,盯着木生风说道,“小兄弟剑招了得,是何处的传承?” “弟子所习乃是家传——东城剑法。”木生风直接将剑山第八层的东城剑法套用过来,其实交手看来,用第七层中等程度的剑法已是绰绰有余了。 “好一个东城剑法,起手大猛无当,转手又轻灵异常,小兄弟年纪轻轻便能练到这种程度,当得上英才二字。”中年教官哈哈大笑,丝毫不以不敌木生风为忤,“我若是只用第一层的真气,怕是敌不得小兄弟。” “既如此,小兄弟来这撼海剑馆何意?”转眼却看中年教官已是作怒目金刚状,怕是木生风答得稍有不对便会提剑相向。 木生风放下剑拱手道,“弟子家道中落,与双亲远走他乡欲避灾祸,不料途中遭遇强人。我孤身到此圣安城,无以为依,便想靠武艺为生。此前有所欺瞒,皆为生计故。” 中年教官摸着胡须眯眼说道,“你所说的武艺可是这东城剑法?” “是极,除家传绝技外,其余皆可倾囊相授。” “好!”中年教官转怒为喜,对木生风说道,“那小兄弟可否现在演示一轮?”、 木生风自是点头答应。 中年教官见此更为高兴,对周围围作一圈的剑童说道,“东城剑法不弱于撼海剑法,今日尔等有幸可得一观,还不速速退开。” 剑童闻言纷纷退后,给木生风腾出一大块空地。 木生风捡起地上木剑,深呼口气,将手中剑背在身后,轻声说道,“起手式,力落千山。” 木生风舞得极慢,力图将一招一式分解开来,既有剑法之霸道,也有舞剑之优美。对于将东城剑法传授出去木生风心中认为并无半分不妥,更何况在这个虚拟的世界。 “第一式东城有山” “第二式歧路难行” ... “第十式山海路尽” 木生风轻风剑舞,一套剑法下来已过去半个时辰。所有人皆被这力量感十足的剑法所吸引,可谓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木生风收剑,他并没有使上剑意,仅是把招式演练了一遍,倒使得包括中年教官一行人皆是色沮。木生风示意,中年教官回过神来,叹道,“小兄弟剑法之精妙,此前我也只在太安城做事时见大公子舞出过这样的剑法。小兄弟日后必大有可为!” 木生风稽首道,“弟子别的不求,但望长待圣安城求一家团圆。” 中年教官挥手说道,“小兄弟今日起便是这撼海剑馆的第二教官了。也别说什么弟子了,我姓肖,单名行,小兄弟不嫌弃日后称呼一声肖大哥便行。小兄弟在我剑馆教上三年,日后天高自可任君飞。” 木生风大笑,连忙说道,“多谢肖大哥!” “还不知小兄弟名姓?” “小弟姓木,双名生风。还望肖大哥日后海涵。” “自无不可!”肖行大笑道。 肖行又叫其余剑童纷纷给木生风拜师行礼,多数人照做,倒有几个不忿,自持年纪比木生风大拉不下脸面。最后还是被肖行打骂一顿勉强行了礼。 如此这般,木生风便在圣安城定下根来。 过了两月,加上木生风心性和善童心未泯,已与剑童们打成一片,即便是此前不忿的年少人也都尊称一声小教官。众人听闻撼海剑馆出了个小天才,其剑术不下于肖馆主,更是惹得报名撼海剑馆的人倍增,也使得木生风在圣安城小有名气。 白日木生风便安心在剑馆教习,天暗了便借游玩之名出去探查情报。 经过大半年的探听,木生风对谢林成有了更深的了解。 谢林成年纪轻轻,已是第三境百华境修为,并且此人不妒才,对于有才德的修士更是大为笼络扶持。这一点让木生风有了接近谢林成的计划,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木生风的跟脚并不清楚,不免令人存疑。对于此木生风也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毕竟自己孤身一人刺杀,可没人帮忙糊弄个身世出来。好在木生风也已编造出一套具体的身世,就算要去查求真伪,往返也得期年以上,这段时间应该也够木生风杀掉谢林成了。 有了计划,木生风便开始实施。撼海剑馆的剑童中有一人家里是做马车生意的,在城里也算是富庶人家。木生风提出要租借一辆马车往返钻石海和圣安城之后,那家人还给木生风报了个低价,只是暗示木生风多多教授自家弟子,木生风自是满口答应。 这马车不是凡间普通马车,此前木生风徒步需要四天才能从钻石海走到圣安城的路程,有了这辆马车便只需两个时辰。 于是木生风自此往后,便白日继续在剑馆教习,天暗了便坐马车去钻石海,直到子时才回返。肖行问及,只说是磨练剑术。肖行见木生风对剑馆上心,教得也认真,便不再多问。 此前肖行见木生风丝毫不忌讳传授“家传剑法”,心中有愧,便提出互相传授各自剑法,木生风对这位外表粗狂内心豪爽的肖大哥颇有好感,心下不说,内心有了更大的想法。 木生风一确实是借海势磨练剑术,更多的却是为了养望,俗称作秀。 做马车生意那家便姓马,马家人提出让马家子弟一起去钻石海修炼,木生风心下暗喜,如此倒是免了自己一番功夫。 那马家子弟便是此前不忿年少中的一人,唤做马立,根骨虽不算好,但吃的了苦,也耐得住性子。 这马立见了木生风在海边的修行,内心尊敬之情更甚。因为木生风修行是漫步入海,直至海漫过胸膛才止,然后便在海中舞剑,舞得不是自家剑法,却是肖行的撼海剑法。 此前木生风在剑馆中只行教授之事,自己却不练,马立虽然明白其剑法不俗,但剑法讲的便是终日不挫,以近大道。旬日不练,心中也嘀咕怕是个伤仲永的下场。 马立是个年轻人的性子,比他小六七岁的木生风能在海中肆意舞剑,自己也脱光衣物塞进马车里,提剑入了海。由于身高的缘故,马立走得比木生风还要深入些,马立提剑想舞,脚下却使不上力,一个浪潮打来险些翻身。马立狠狠地盯了盯木生风,这想得什么缺德修炼方法。脚下却是不动,依然奋力站住舞剑。木生风知道身后马立是什么情况,他却不管,只自顾自舞剑。 撼海剑法如果在剑山里最多只能登上第七层,剑山第八层恰好有一剑法也是以海为基,唤做琼碧剑法。木生风修炼看似在演练撼海剑法,其实是在力图将琼碧剑法融入到撼海剑法中。待谢林成到了圣安城,木生风要让谢林成知道自己是个不出世的天才,城中赫赫有名的瀚海剑法在自己手中哗然换了个样。 其余剑童问及马立修行之事。马立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窘样,只是闭口不谈。后来木生风实在受不了马立整日在身后大喊大叫,不是木剑飘远了,便是呛了海水;便转身教他如何安稳立于海中,并将改良版撼海剑法传授于他,还告诉他若其余剑童想来可以一并叫来。 马立得了新剑法,心中自喜,又想炫耀,便将关系好的几人一起蛊惑来。 之后来人越来越多,剑馆剑童几乎全都来了,在海岸上赫然是一副威风凛凛的形象。过了几日,有几人吃不了苦便偷偷溜走了,大部分人得了新剑法都安心在钻石海修炼。 后几日,肖行看剑童们所修撼海剑法与以往不同,他是知道剑童们几乎都会一起与木生风去钻石海修炼,便去问木生风。木生风只说自己是在海上修炼得了感悟,便自作主张改了剑法,然后当场给他舞了一遍。肖行虽然觉得祖宗之法不可变,但改良后的撼海剑法确实威力更强,也不多说,还提出往后一起去钻石海修炼。这让木生风大喜,离自己的计划又成功了一步。 如此又过了半年,肖行还特意将下午的剑馆修行也改为去钻石海修炼。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谢林成到了。 木生风还是在周围剑童泛起星星眼的议论声中得知。 谢林成爱才若命,自己的名字一定会传到他耳中,自己只需做姜太公作壁上观即可。 这一日,剑馆中,肖行对木生风说谢林成的护卫找上了他。木生风顺着问道何故。肖行拍着木生风肩膀笑道,“自是听闻圣安城出了你这百年一见的天才。世子惜才之心一向广为人知。便在今日下午世子将会去钻石海看你修炼,你可得好好表现。” “我晓得,不会给剑馆丢脸。”木生风点头道。 “何关剑馆的事,若是世子看上眼了,一朝麻雀变凤凰也是未尝不可。” “可这剑馆的事儿...” “这一年你做的甚多,无论是我还是剑童们都看在眼里。此前约定就此作废。” “不可,”木生风止住肖行,“肖大哥待小弟不薄,这三年之约小弟势必是要做完的。” 肖行看见木生风坚定的眼神,按下话头,改嘴说道,“无论如何,下午你可得打起精神,好好表现。” “省得。”木生风这才笑道。 第十四章 刺客之心无杀不立(二) 钻石海 剑馆里只有木生风和肖行知道今天谢林成会来,其余人皆是往常模样。修炼时认认真真,休息时便各自瘫坐一团,水性好的更是直接躺在海面上。 木生风看了到没什么,他更喜欢这般自然不做作的样子。倒是肖行生怕这不雅的模样会让谢林成不喜。 到了黄昏,肖行给木生风使了个眼色,木生风抬头望去,看见树林边停了辆马车,车上的旗帜代表那是临安城的马车。 正角到来,好戏开演。 木生风下意识清了清喉咙,让众人聚到一起。 刚想说话,马立却说道,“小教官,我有个疑问。” “嗯哼?”木生风看向马立,马立没有嗅到木生风威胁的意味,傻乎乎地问道,“是这样的,我就想知道小教官为什么一直叫钻石海,大伙儿都是叫圣安湖的。” “嗯哼?”木生风真想踹死马立这个被驴踢的,这种问题不会换个时机问吗,但还是回道,“大伙儿都知道我是外乡来的。之前是靠借宿人家才能辗转来到圣安城,当我到这附近时,听到别人都说钻石海,我便也沿用了。” “小教官,那些人是凡人,我们修者都是称呼圣安湖的。” “嗯哼?” 木生风忍住吐槽的冲动,我都给你解答完了,你还如此这般这般的。 “我的家乡在千万里之外,祖上也并没有关于双圣的记载,双圣对于三十三家而言,是再续恩人,他们自然顶礼膜拜。但对我而言,双圣也只是修为高深的修者罢了。你们中有人是本地土人吗?” 木生风看去,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举起手来。 木生风挥手示意他们放下,说道,“我曾听闻在本地人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钻石海沉浸着他们的梦想、现在和欲望。你们中的家族有的是几百年前搬过来的,有的是千年前迁徙来的。本地土人和外来者现在还有何区别。” “你们整天念叨着圣安湖,空有尊敬之意,毫无进取之心。世界如此之大,多少人如你们这般只知练剑学剑,学着前辈的剑练着前辈的法,求得是守成之术,行得是苟活之法。偌大的宝库在你们眼前,你们视而不见。你们是把这片海神化了,只能看到高高在上的神人,忘了神图里千千万万的先辈,他们有的是普通的妇人,有的是归家的渔人,有的是青马竹马的爱侣。就看现在的你们,在钻石海练了半年,你们可曾有过将神图融入你们剑中的想法,只会照本宣科,一副浑浑噩噩之貌!” “这片土地的先者以往只能靠钻石海过活,他们打渔、晒盐;现在你们不干这些事儿了,做着观光客的生意。对于先者们,钻石海是他们的母亲海,现在的钻石海难道不是你们的母亲海吗?你们的母亲海将这么瑰丽的宝藏送给你们,你们呢,见得久了,天黑了也不会望上一眼。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不改叫圣安湖,钻石海才是她的名字!” “小教官...我们没有”,马立羞愧地低下头。 “把剑给我”,木生风愤然说道。 马立立马将手中剑双手递给木生风。 但见此时,黄昏的光消散,海岸线上唯一缕金边也隐没掉。整个天际变得黯淡无光,夜晚的世界属于逝者。 木生风反手拿剑,走入海中。 此时,微光渐起。 “撼海先见海” 但见木生风单手拿剑,一股劈海为陆的气势从他体内冒出。木生风深深跃起,用的赫然是瀚海剑法第一式“苍莽海龙”。剑光从海中穿出崩裂,海水被卷得升入高空,浪潮更是被打回天边。木生风剑法中带来浓浓海气,海水在空气中不落反凝,渐渐聚为一道海龙卷。 只见高高夜空,微光齐现。身骑神龙的红发女子再次悯怀着远古的忧伤自那永不再现的彼方而来。木生风抬头望去,今日无风无雨,星河不现,唯有时光中永恒的神女永恒存在。 木生风大呼,“风!” 但听风声骤响,竟卷起几股龙卷。 木生风再呼,“龙!” 很多年前,神女看着眼前的神龙溃烂成一具枯骨,他们所求不过是一分净土,可是,无论是神,还是人,都对其赶尽杀绝。以前她的梦想是乘着神龙远游万里忘归而风助其返,现在她枯败而落寞的心不过想寻得一个安稳的死亡。 但见围绕木生风的风龙卷,海龙卷迅速笼聚,即刻汇聚成一股风海龙卷围绕着木生风。木生风右手刺出,一股由风海龙卷汇聚的蛟龙高飞天际,咆哮出千万年回响的悲痛。 无论是远处的谢林成还是肖行等人,皆是惊呼不已。 待到木生风走回岸边,众人犹未反应过来,迎接他们的则是漫天的海水。 木生风用木剑点点马立额头,笑道,“现在明白了吗?” 马立回过神来,点点头,傻乎乎说道,“明白了...”又迅速摇头,“好像还是不太懂。” “既然不懂便去练,去想。” “是,小教官。”马立狠狠点头,接过木剑直接跳入海中练起剑来。 其余人见此,也是一股脑冲入海中。 木生风回头看到众人拼命练剑的模样,无奈地笑道,“不知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了。” 这时赶过来的肖行附耳低声说道,“世子想见你。” 木生风点头答应,嘴上回道,“待我更衣。” “世子尊贵,恐怕不妥。” “肖大哥,无妨。我自有分寸。” 待木生风换好衣衫系上发带,已是一刻钟后。 木生风心中紧张,等会儿进去定有一番问话,兹事体大,能不能成功接近谢林成便看下面的问话了。 此时天已黑了,待木生风走到马车附近,便被护卫拦住。木生风透过护卫看见马车旁已点起了一搂篝火,有人小跑进去通报。 等了片刻,护卫收回手中武器,将木生风放行通过。 木生风走到篝火旁,看见有三张椅子,空了一张。正首坐的自然是临安世子,后面还站了位两米持刀壮汉;侧首与谢林成长得相肖,只是看起来年轻些。 木生风对临安世子作礼道,“参见世子。” 不等临安世子回礼,倒是侧首年轻人气冲冲说道,“此前便已唤你,为何还让我等足足等上一刻钟?” 木生风心中有数,泰然回道,“见尊者仪容有度,礼。” 果然临安世子眼睛亮了起来,急忙托起木生风双手,笑着说道,“木小弟果真是妙人。此前我等躲在林中,听到你对剑童的那段言语,心中便起了相交之心,今后你我便以兄弟相称。木小弟坐!”木生风听罢也就顺势坐下。 细看下来,临安世子谢林成果真生得俊俏,特别是一双眼睛凌厉有神,充满了自信的意味。 “木小弟刚才所使是撼海剑法吧,倒与我往日所见不同。” “是。小弟不蒙肖行大哥所授,一年来终日在此修行,有了些许领悟,自作主张变了些招式,多亏肖大哥不曾怪罪。” “肖行那厮怎么可能生气,这改良后的撼海剑法可是威力大不寻常。”谢林成哈哈笑道。 “如此看来,城中所传果真不假,木小弟当是剑道天才。” “当不得,当不得。” 谢林成佯怒道,“何有当不得,木小弟如此年轻便能使出剑意之法,此前一道苍莽海龙可是让哥哥我开足了眼界。” 木生风无法只得点头应下。 谢林成转了个话头,问道,“之前在城中听闻木小弟是远方避难而来,父母有失。不知小弟家在何处,父母是否已寻到。” 木生风知道谢林成是在查自己跟脚,不过自己已编造了一套身世,自是不怕。 只不过戏份得做足,故哭脸回道,“小弟家是落鹄州白鸦郡的,只因家父惹了朝中大人,不得已只得远走此地。不料过了盘龙岭,却是进了强盗家。双亲让我独身逃走,此后便没了半分音讯。” 谢林成也是一脸遗憾,“在三十三家有句俗语,宁爬老蛇坡,不过盘龙岭。说得便是盘龙岭强人甚多,其中更是有修炼千年的老妖怪。伯父母不知也是无法的事。” “是极。小弟在圣安城稳住跟脚后,也曾在城中询问双亲之事,一年来每有商贾停歇也多有打听。可惜却是毫无消息。”木生风说着还挤出几滴眼泪,倒是做足了孝子模样。 谢林成听罢拉起木生风小手,关切问道,“不知伯父尊名,我也好叫手下人多找找,早助木小弟一家团圆。” 木生风闻言低下头,“怎可,世子肯接见我这粗鄙之民,怎敢再恼烦世子。” 谢林成轻拍木生风手背,和煦说道,“以后可不许再叫世子,只以哥哥相称。今你我既已为兄弟,汝父便当是我父。” “世子!”木生风抬起早已红透的双眼盯住谢林成。 “叫大哥。” “是,大哥!”木生风紧紧闭住双眼,似要不再流泪,脸却涨得肿红。旋即睁开双眼,悲声说道,“家父双字天封,老父自幼便教我诗书,明我事理,故提起老父便忍却不住。”旋即又紧闭双眼。 “好好,”谢林成握住木生风双手揉作一团,对身后壮汉说道,“乾奴,传令下去让手下人盯住各道紧要处,定要找得木小弟父母。” 身后壮汉应了声是,便退入黑暗中,当是发号施令去了。 木生风闻言一脸感激地说道,“大哥待我如此,我自是将这条命施与大哥了。只是此前我已答应肖行大哥,要在剑馆教足三年。三年后我必来寻大哥。” “无妨”,谢林成豪爽笑道,“你日后便上午授剑,下午来寻哥哥。我看那肖行也不会多说什么。” 木生风求之不得能多接近谢林成,推辞几番后还是接受下来。 “好,大事已决,弟弟再想也无用。不如尝尝林铭的手艺。”谢林成侧身介绍道,“这是我弟林铭,不喜修炼,倒钟情庖厨之道。就让阿铭做顿佳肴以解弟弟思父之情。” “多谢二哥。”木生风对谢林铭行礼说道。 却看那谢林铭入世不深,双眼通红,怕是已全然信了木生风的话。靠身握住木生风双手,动情说道,“弟弟经年辗转,圣安城的吃食也不甚行,今日就让哥哥给你好好做上一顿。” 接下来自是一番宾主欢愉之景,却是不须赘言。 ... 深夜,木生风躺在马车上,反复回味今日是否有所纰漏,确认无所漏洞才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谢林成漫步在钻石海岸,乾奴则跟在其身后。 “世子,这木生风的父母若真失在了盘龙岭,怕是早没了尸骨。落鹄州也是方外之地,常人难进。如此,此人身世便全凭他一人说了算。”乾奴的声音有些沙哑。 “林铭涉世尚浅,信了倒也无妨。我却是半信。” “世子睿智。” “话说,你觉得这人心性天赋如何。”谢林成却是转了个话头。 “属下此前在城中多有探寻,却是个良善之辈,待人行事皆是有口碑的。至于天赋,怕是世子近些年招揽人才中最盛之人。” “是啊,这块圭宝我却是不忍心放手他人。至于来路,他修为低下,年纪尚浅,料也掀不起风浪,日后好生教化便是了。不过还是派个人去落鹄州查查跟脚。” “是,属下明日便派人。” “乏了,回去吧。” 第十五章 刺客之心何以筑 半年后 木生风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上午在剑馆安心授剑,午后便跟随谢林成做事,或是出海,或是筹办祭典。谢林成作息及其规律,且不贪图享受,更有乾奴一路护卫,这使木生风一直未能找到机会刺杀。再者木生风境界只有宇木境,谢林成却是百华境,这使得木生风放弃了单刀直入的刺杀方式,而是改用毒杀。或许是因为谢林成作为临安城第一继承人的身份,使得其做事兢兢业业,未有放荡之举,无奈之下木生风只能暗伏以待时机。 一日,木生风出了剑馆,便去海边寻谢林成。 到了钻石海岸,却见谢林成一脸苦相,问及缘由也不多说,倒是嘴巴大的谢林铭把不住口风,直接和盘托出。 却说那临安城主,便是谢林成的生父,有一弟。其母因临安城主寤生而爱其弟恶临安城主。其弟恃宠而乱,不仅擅自扩张封郡,还将两上郡归于其下。见其兄毫无应对,更是大了胆子,欲联合其母,里应外合,掀了临安城。不料临安城主早有所觉,暗中留手,把其弟赶出了临安城,虽未赶尽杀绝,却将其母囚于一城并置言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而谢林成年少时是由其祖母照看抚养,虽想让临安城主母子如初,但却苦无办法,故是愁眉苦脸。 木生风听完整个故事,倒是呵呵笑起来。谢林铭见木生风不为其兄解忧反有大笑之势,不由恼怒,愤而直言道,“不知生风有何办法?”却是一向的弟弟都不叫了。 木生风闻言笑着说道,“临安城主必是一时盛怒做了冲动事,此刻怕是已有悔意。既如此,大哥有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 谢林成听了木生风的话,瞬时转悲为喜,手拍木生风肩头叹道,“弟弟日后必是我之利器,今日却已是我之智囊。” 经过这件事后,谢林成对木生风更加信任,不仅为其寻找救治残眼的良药,更是悉心传授修炼心得。 如此又是半年,圣安祭召开在即,三十三家各路人马齐聚圣安城。 自此,谢林成便应酬不断。木生风知道机会已至,暗中配好了毒药。 一日,木生风陪同谢林成迎了平安城一家。这平安城公主火汀蕾是谢林成竹马,且两情相悦早已定了婚约,二者一相见面便是如胶似漆,定了晚上宴会的事儿。 木生风谎称有事要办,晚上再去陪同,回了住处。 木生风躺在床上,看着熟悉的天花板泛起犹豫的海浪。千舞面教的是刺客之道,所求是以一杀一,无论良善与否,接了命令,若未能杀掉目标,便不能回返,至于自身生死,却不在刺客的考虑范围之内。可是木生风想到与谢林成相交一年已来,待他不薄,不仅言传身教,更是整日耳提面命,生怕木生风学不到东西。 如此想着,木生风的记忆越飘越远,他想到一日他们泛舟出海,木生风钓上一条大鱼,谢林成亲手做了鱼羹;想起筹办祭典时,谢林成站在高台上望着下面忙碌的工匠说的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道理。木生风想得头皮发麻,他虽修炼读书不挫,阅历却是不足,在情义命令两难下没了章法。 不静则动,木生风从床上一下跳起,做着马车便赶往钻石海。 午后的阳光有些毒烈,木生风走到海边,也不脱鞋,便进了海里。走到漫过脚踝处,颓然坐下跟着海浪摆动,起起伏伏。 看着海面,木生风伸出手无意识的搅动海水,脑中回想起千舞面的话,“万千利器,莫过于你的信念。信念若在,纵有万敌,亦诛之;若无,空有舟楫,前路亦是难行。” 如今,我的信念何在?空有刺客之术,没有刺客之心的人配不上刺客二字。 时间不停,黄昏已至。海风吹得木生风有些心冷。他抬起头,看到远去的羲和好似笑话他般纵马疾驰。 木生风自嘲地笑笑,起身往沙滩上走去。 木生风一直待到微光渐起,远远望了眼蒙面女子,低声道,“舞姐姐,我果真...”后面的话却是听不清。 木生风下定决心,心中不再迷茫,觉得心情也舒畅了些,看着滑向远方的黑夜和飒飒星辰,没来由地一阵放松。 等木生风赶到宴会,早已是一幅宾客欢愉之景,不胜酒力者更是已满面通红,呜呜乱叫。 谢林成看到木生风来了,也不问晚到原因,只是笑着说道,“生风迟了,当得罚上三杯。” 木生风看着谢林成毫不设防,拎着酒杯笑呵呵的模样,升起一股子愧疚,接过酒杯说道,“自当如此。”便举杯仰头喝下。 谢林成拍手大笑,他身旁的火汀蕾抿起一抹微笑,深情地注视着谢林成。 木生风放下酒杯,爽朗笑道,“三杯是大哥的惩罚,我亦有自罚之意,可容我舞上一剑?为今日助兴。” “可,可!”谢林成却是转身对身旁火汀蕾说道,“我这弟弟剑术了得,有他一剑余剑可弃。”说完便将腰上佩剑解下扔给木生风。 谢林成又叫人把宴会中央喝醉的人拉下去,给木生风腾开空间。 木生风走入宴会中央,步履愈发坚定,剑的气势暴涨。看戏者见此亦是纷纷正容,不再有一分轻视。木生风站定,看向手中剑,深呼口气,低语道,“此剑但为君舞。” 木生风舞得极慢,既有大开大合崩天裂地之势,也有绵延婉约莺飞草长之风。木生风舞龙,但见龙腾;木生风舞风,但见风嚎。一时宴会上剑风戚戚,宾客如草,见剑皆伏。 恰是如诗云:霍如羿射九日落,娇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木生风舞完剑将其还给谢林成,又自酌两杯,众人才抬起忘记的双手,爆发出猛烈的掌声。 火汀蕾附耳低声说道,“有此弟是林成之福。”谢林成亦低声回道,“是极,我以真心相待,木小弟亦以真心相回,他便是我亲弟。” 谢林成喝得伶仃大醉,木生风也尽情融入他最后的盛宴。 午夜,木生风告别谢林成,回到自己住处。还是熟悉的天花板,木生风心中犹豫不决的海洋却早已干涸。他漫步在坑坑洼洼的海床上,凹陷处是他背面的恶意,木生风不去看,只是随意地行走。 “舞姐姐,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我大概是放弃这次试炼了。”木生风对着虚空的某处说道。“你确定?我看谢林成已对你放松了警惕,今日不杀,日后也可杀得。”远处有声音传来,是千舞面。木生风稚嫩的脸上闪出犹豫,旋即又坚决起来,颤音回道,“我下不了手。谢大哥待我甚好,我终是不行。”“即便是一个虚假的人也不能让你下杀手?”千舞面本就清冷的声音带上了一层隐怒。“我做不到,舞姐姐。我真的...真的...做不到。”木生风紧闭双眼,有泪流下。 “你让我失望。”木生风睁眼,天幕上是九颗旋转不停的星辰,他回到了鬼极域。他不敢看千舞面责备的双目,只低下头,“我对不起舞姐姐的栽培。”千舞面摇头,不再看他,说道,“你是对不起我吗?如此优柔寡断,空有刺客之术,不行刺客之道。你可知在恶人眼中你只是一只待宰羔羊。”“可谢大哥是个好人!”“那又如何,在刺客眼中善恶无别。得了命令,便只有杀人一事。” 木生风无言,深知自己的所作所为有违千舞面所授,只是哭啼不断。 “刺客之心,无杀不立。外面的世界是你不杀他他便杀你的世界,我不敢去想哪天你曝尸荒野,落个无人收尸的下场。”千舞面越说越气,平坦两百年的心境也随之崩落,“滚,别出现在我眼里!” 木生风哭得更响,他幼嫩的心灵也许从来都未曾接受过杀人一事。 千舞面大怒,留下一句“真是个长不大的小孩”,便将木生风一脚往北边踢去。 木生风摔落在地,却未受伤,当是有千舞面的保护。又哭啼一阵,木生风才爬起来,走到一颗树下抱腿坐下。寂静的鬼极域空空荡荡,木生风的眼袋却肿胀地鼓鼓塞塞。 刺客之心当以何筑? 又坐了阵,木生风才勉强起身,随意找了个方向走去。 “小风这是怎么了?”木生风抬起头,看见是一脸笑呵呵的樊野道人。木生风早已没哭了,只是还有两条泪痕。随意抹了把脸,回道,“樊爷爷,小风没能通过舞姐姐的试炼。”“哦?那来画画吗?”“小风现在不太想画。”“来嘛,整日修行,多久没好好画过了。樊爷爷还记得小风小时候缠着我教你画画的事儿呢。那时候的你可没这么多烦恼,最喜欢的事还是光着个屁股蛋瞎跑。” “那画嘛。”木生风嘟囔着嘴回道,这些老家伙看不出来自己这么伤心吗? “对咯,乖小风。”樊野道人从衣袍中摸出两只画笔,说道,“咋们还是以天做画布,星光当颜料。” 木生风点头答应,这是他们爷俩的老规矩了,平常修行与樊野道人的修行其实更多是在画画,只是需要用上《玄天衍道经》的法门。 “我要画舞姐姐这只大恶魔!”木生风大呼一声,心中默念口诀,提笔便开画。 但见木生风提笔一洒,点点星光完备。手腕一转,砚池便成。 不多时,千舞面的身形便浮现在天幕上,只差面目。 樊野道人笑呵叹道。“大有长进,小风的技艺已今非昔比咯。”“还比不上樊爷爷呢。”木生风回道,随即继续作画。 他先画出千舞面总是微抿月牙尖般下俏的嘴唇,又点上几许樱红,过往的过往不再这张脸上,而是某人潜藏的心底;然后勾勒出修长挺拔的玉鼻,鼻翼微缩,好似防备一切屏息以待的猎手或猎物;接着是弯弯柳眉,一笔从眉末拉到眉头,只是眉头微锁,做不了太上忘情的真仙子;最后,是冷视万物温情不再的双眼。 “当是冰川仙子。”“舞姐姐就是舞姐姐,才不是什么仙子。而且啊,是个只会哭的舞姐姐。”说罢,木生风提笔点出蓝色的眼泪。 如此,点睛而万物有神,有神则万物生。 “哈哈”,木生风大笑,“这幅画啊就叫舞姐姐是个爱哭鬼。” “你舞姐姐怎么你了,这么大怨气?画画也不忘捉弄她。”樊野道人睁开不大的双眼,疑惑问道,“舞姐姐揍我,一脚就把我踢到天边去了。”木生风还不忘比划,拉出一个大弧,以此证明自己确实被踢得老远。“然后呢。”“然后,说到底是我对不住舞姐姐”,木生风不好意思地扒拉手指,“舞姐姐让我在试炼中杀个人,我到最后关头却下不了手。我知道只有杀了那个人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刺客,只是我做不到。”樊野道人按住木生风脑袋,轻声说道,“那一定要成为刺客吗?”“应该是这样的啊...”木生风不解。“不是这样的。学了剑就要成为剑士吗?学了刀便非做刀客不可吗?学了刺客之术也未必要做刺客。出了鬼极域,你可以做放牛娃,可以当杀猪匠,可以去做大侠。没有人要求小风非要成为谁。即便是千舞面,她希望的也只是你杀掉一个虚假的人来完成蜕变,而不是在关键时候不敢杀人,丢了性命。” 木生风眼中被愧疚点缀出滚烫的蓝色泪珠,“是我对不起舞姐姐,我要让舞姐姐笑起来。”说罢便要提手改画。 樊野道人将他止住,“你舞姐姐会喜欢这幅画的。”然后衣袍一挥,却是将其拓了下来。 “舞姐姐是最美的冰川仙子,这幅画就叫这个名字!” “好,依你。” 第十六章 玄天衍道道衍天玄 “小风现在心情怎么样?” “好得不得了!” “既如此,那我们开始试炼吧。” “可是,小风之前的试炼已经失败了。” “试炼成功与否全权交予画颜道友,你要做的只是坚持走下去。” “试炼科目有二,一是《玄天衍道经》,二是阵图。小风往北走五十里,看到光亮处便是试炼之地。小风要做的就是用《玄天衍道经》解开阵图。” 木生风应了下来,也再无此前沮丧的心情,径直往北而去。 待木生风走远了,千舞面从暗处出现,对樊野道人说道,“将画给我吧。” “这是自然。”樊野道人将手中拓本交给千舞面,而那夜空中的冰川仙子早已绰绰。 千舞面接过画打开看上一眼便扔入袖中,嘴角微俏,却是真仙子了。樊野道人转头望天,嘴上也是现出一抹微笑。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木生风没了杀人的忧愁,脚步飞快,不多时便赶到试炼之地。 只见平底上升起一束光,而光茫中离地三尺漂浮着一卷竹简。木生风快步走上前去,取下竹简。却见竹简在木生风打开一刹那如枯木腐朽般迅速老化变色,不多时便粉碎一地。不等木生风反应,竹简碎片发出阵阵光芒,随后方圆半里内的地上出现圈圈层层如法阵般的光芒。木生风知道这是法阵形成的前兆,故不惊慌,仍负手站在原地。 不多时,法阵形成。 木生风环首一顾,认出是最为简单的四象阵,只是阵法有缺;东苍龙少了头颅,西白虎缺了条纹,南朱雀少了一条翅膀,北玄武甚至壳都没有。若是让木生风重画四象阵要简单许多,现在需要补上残阵却是稍困难些。因为想要使阵法有效,最重要的便是画笔通畅,讲究一个平。 而木生风跟随樊野道人学画两百余年,四象神兽更是从小画到大,要补上樊野道人所画四象残阵自是毫无问题。 想及于此,木生风从怀中拿出刚才樊野道人给他的画笔,心中默念法决,一如刚才一般开始做起画来。 阴和阳以生风,乾和坤以造宙宇。 但听一声“疾”,苍龙归位。 苍龙高飞,远震八荒。 木生风不看,提笔再画,不多时,西方、北方、南方神兽皆归位。只听西方北方南方先后传来神兽咆哮。 此时,四象残阵才算完全。木生风再环首,四象神兽或高飞,或低潜,或盘桓,或假寐。 既入阵,便要破阵。 木生风往前走五步,使下法决,意想中的法阵并没有破裂,木生风暗自骂道,“樊爷爷怎么还玩这出啊,搞个假阵眼。”此时,法阵收缩,四象神兽高啸不已。 木生风又后退至原地,往西北方向走七步,再次使出法决,法阵犹未破解。木生风不禁恼怒,四象阵在阵中只有四个地方可做阵眼,按现在情况应该也不会再第三位,故木生风直接后退三步,又往东走十二步,毅然使出法决。 只见法阵瞬间消失,四象神兽也跌落为黄土。木生风苦闷地想到,第一个最基础的阵法都要试探几次假阵眼,接下来的肯定更难。 在第一个法阵解决后,木生风往北看去,只见与之前相同的光束共七七四十九道如山峦般延伸远去。 这使得木生风更加苦闷,樊野道人总共就教了五十一种法阵,这一考便是四十九道,难道真不怕自己体力不支吐血而亡啊。 脑子这么想,木生风的腿可老实,当即往第二个光束处赶去。 天生万物,人为其一。《玄天衍道经》讲的是以天地为幕,自身为笔,以人通万物,直至重衍道则,再造乾坤。《玄天衍道经》分为灵、神、道三则;灵则讲道在灵身人觅之,神则讲道在自身人悟之,道则讲天地大道人衍之。两百年来,木生风也只是精通灵则,神道两则由于境界所限只明其意不知本根。 而樊野道人所布下的四十九道阵法有三十三道是灵则阵法,十三道是神则阵法,余下三道是道则阵法。 不多时,木生风赶到第二处阵法。第二道阵法是五岳承天阵,少了两岳。木生风又按照之前的做法,先补全阵法再破阵。如此之下,木生风一路破阵,半天之后,已是破了三十二道阵法。 还差最后一道阵法,木生风不看便知肯定是百鬼万劫魔天阵。主要是此阵特殊,阵法是在灵则法决基础上演化而成,威力却堪比神则阵法。所以是从灵则阵法过渡到神则阵法的不二之选。 木生风取下竹简,阵法开始演化。不一会儿,木生风便已被包围在了阴森罗狱中。木生风抬眼看去,鬼气重重,万千恶鬼皆是定在原地一副痴呆的样子。虽是百鬼图,其实却有万鬼之多,只是有百名大鬼定了名,其余皆为无名恶鬼。残阵中小鬼身首皆全,百名大鬼却是或无首或无身。 木生风深呼口气,提笔便画。 朝闻鬼啸,夜伴鬼行。 补全一只大鬼,大鬼便跟在木生风身后嘶嘶作响,作吞噬状。大鬼的叫声阴森吓人,扰得木生风头皮发麻,头昏脑胀。大阵补到最后,木生风已是头重脚轻,浑浑然不知自己所在,所作所为全凭本能。 终于补完法阵,但见木生风身后大鬼齐齐捶胸狼嚎,纷纷四散而去,却是大阵恢复,各恶鬼受法阵所制,不得不回归本位。一时,鬼影遮天蔽日,万鬼齐啸。 木生风补完阵法就已精疲力尽,现在阵法补全,威力大盛,更是扰得木生风身心俱疲,不欲再动。木生风嗒然坐下,冷汗淋漓,不住的大口呼吸。休息一阵,木生风艰难地爬起,画了根木杖撑住身体,迷迷糊糊地开始破阵。 木生风不知道是天在晃,还是自己左摇右晃,他现在只是下意识地用出破解百鬼万劫魔天阵的法门,不断地穿过生门,小心地规避恶鬼。迷迷糊糊地走着,木生风的体力完全消耗殆尽后,意识却忽然清醒过来,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左肩不知什么时候被恶鬼咬了一口,鲜血染红了左半衣衫。木生风回头看去,虽然有些纰漏,但还是有处地方出了问题。木生风一咬牙转身往回走。没了力气,木生风走得极慢,意识上的清醒带给他更强烈的痛楚。 好不容易将之前的错误改正后,木生风继续向前破阵。他一步一停,手上法决不断,清晰的意识带给他的是冷静的操作。 忍住疼痛,跨过阴风。在木生风使出最后一个法决后,阵法瞬间崩坏。看见阵法已破,木生风直接躺在地上,他像是刚从水里爬出一样,全身沾满汗水,止不住的大声喘气。木生风又忍痛将伤口包扎好,直接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一个声音传来,“小风,起来。” 木生风从疲惫不堪中被唤醒,他不无恶意地想到,肯定是有人用法术唤他,不然他怎么直接醒过来了? 映入眼帘的依然是那片熟悉的天空,身子还是疲惫,脑袋还是晕沉,傻了的木生风狂傲至极,“谁在叫你小风大爷啊?扰人好梦,可是死罪。” “哦?你往生爷爷的话都敢不听了?”木生风终于听清是个有苍凉的男音。 他猛地坐起,却险些闪到腰,“是往生爷爷啊,我还以为是哪个混蛋呢。”木生风汗颜。“这鬼极域里除了你姐姐叔叔爷爷,我可没看到其他混蛋。不过这小混蛋确实有一个。”木生风只得擦汗谄媚笑道,“是,小风是小混蛋。”闭了口,却无声说道,“大混蛋教出个小混蛋。” “你这小鬼,我可看着你呢,还敢骂我们。等会儿打你屁股。” 木生风又是汗颜。 “先说正事,樊野老道的要求是你必须一口气破完四十九道阵法,所以不准休息。破了阵法,再往东走,我在光亮处等你。” 木生风一张小脸顿时苦瓜起来。 “好好干,两天内到我面前,我便不把你骂人的事儿给大家讲,不然你屁股可好受咯。” “知道啦!”木生风没好气地回道。说罢拾起木杖,一顿一顿地走向下一个光束处。 两天后,木生风驻足回望,身后地光束早已消失不见。一路破阵过来,最为困难的却是百鬼万劫魔天阵,补阵难度虽然没有神道两则法阵高,但却需要破阵。而木生风后面所遇的阵法,只需补阵便可。想来应该是樊野道人知道木生风没有破解高阶阵法的能力,故设了死阵。 也是,后面诸如三十三天凌光大阵、雷云破邪大阵等阵法,木生风站在阵法中便瑟瑟发抖,几欲倒下;更不用说道则法阵中毁天灭地的生死戮天诛邪大阵、阴阳玄黄伏光大阵等。而且后面大阵的残缺程度只是少了几笔,不然木生风根本没机会通过试炼。 两天不休不灭,木生风的精神全前所未有的高涨集中,他看向东方,毅然而去。 第十七章 幼鸟眷家成则慕远 木生风和往生坐在土坡山顶,一个抬头看天,一个低头品茶。 往生对木生风的试炼稀疏平常,简单让木生风画了张定神符,便宣布他通过了试炼。 然后两人便跑到山坡顶喝茶。往生还说给木生风准备了吃食,木生风打死不要,在往生承认是乾元做的后,木生风才吃了下去。 “往生爷爷,你给小风的试炼果真那么简单吗?”木生风举杯抿了口。“自然,那还需要什么?”“比如说让小风画些更复杂的符之类的呀。”往生不答,转了个话头,“小风不曾见过出河口吧。” “那是我还年轻的时候,一次修炼遇了屏障,苦思无果。于是我便外出游历,以求突破。经过一座高山的时候,我看到有山雪滑落在山脚汇聚成小溪。我就跟着这条溪流走,溪流越变越大,先是条小河,平淡无波,沿途渐渐有了人家。后来汇聚了其他河流,就成了大江,其上大桥横越,其下浪花淘起。再后来,大江奔腾入了海,我也便回了山门。当时我就想,自己是否也是那山雪中的一朵呢?” “回去我便开始画符,结果异常的通畅。再看那些笔迹,心中逐渐清明。明白了这符篆之道就是山雪通往大海,终日不挫,砥砺前行,终究是可以近得大道。小风所画的定神符便是高山上的山雪,你不要停下,只要一路向前,终是能行。我已经把所有的符篆教给你了,若是画不出来,就自己画张定身符,也许问题就解决了。” “不过,说到底,还是懒吧。”往生笑了笑,“大家都知道你能通过试炼,却还需这样,真是麻烦。” “啊?有这回事吗?小风现在都不确定舞姐姐的试炼是否通过了。” “齐封天看似考你剑法,实则考的是天分;千舞面看似考的是刺客之术,实则是你的心性;樊野老道看似考神通和阵法,其实考的却是你的毅力。千舞面认为心性是遇杀必杀,你没有选择那条路,并不代表你的心性不行,只是不合罢了。” “那还有飞头大叔,几缚大叔和乾爷爷呢?” “嘿,我可不能给你泄题。等你过了便自然知道了。” 往生拿起茶杯喝了一嘴,说道,“茶凉了,下个试炼之地一路往南走便行了。”却是下了逐客令。 木生风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给往生行了礼,便拔腿往山下走去。 往生看着木生风远去的身影,风吹起他头上的符篆,露出一双蓝色的瞳孔。往生难得露出为难的神情,却还是叫住木生风。 木生风回过头来,远远问道,“往生爷爷还有什么事儿吗?” 往生朝木生风额头指出一指,“我这儿还有门法决,思来想去还是传授给你。只是过于阴毒,若无必要,还是不要学。” 木生风感觉到自己脑海里出现一本秘籍,上有炼尸二字。木生风不再多说,再次给往生行了礼,一路往东而去。 两个时辰后 在试炼之地等着木生风的是葬刀。葬刀今日背了两把刀,他将大刀取下一把扔给木生风,眯眼沙哑着说道,“先砍一会儿?” 木生风笑着答应,然后提刀便冲上前去。葬刀大笑一声,也提刀上前。 两人未用真气,全凭蛮力,一时之间刀刃摩擦声接踵而来。 铿锵之间,俩人已过手上百招,葬刀犹觉不过瘾,大呼道,“不行!杀气不够,我怎么教你的?杀气,杀气,要的就是他妈的杀气!”说完又是一刀砍过去,却已是加了三分力气。 木生风堪堪接住,反手弹开,却不回话,也是一刀回劈过去。 两人又是一阵卸招拆招,只不过葬刀已是加了六分力气。木生风逐渐抵耐不足,手上已是青筋暴涨,虎口处更是隐隐发麻。 葬刀看木生风还是与起初一样,脸上怒意横生,陡然将力气加到八分,木生风抵抗不住,大刀竟直接被打飞。 “这不是以前的切磋较量,以前我顾着你,去了外面哪还有人顾你。如果是在外面,别人把你刀打飞,那下一刀要的就是你的脑袋!”葬刀骂道。“去把刀捡起来,再来!” “大叔,小风实在感觉不到杀气,主要是你也没教我刀法啊。”木生风苦闷地说道。 “我哪没教你。你不是把我写的刀法都背下来了吗?” “背下来是背下来了,可我怎么读都感觉是大叔你写的狩猎日记啊。” 葬刀难得老脸一红,呐呐道,“以后你出去多杀些龙啊凤的自然就会了。而且,这两百年天天对招,我怎么感觉你毫无长进啊,只会砍砍砍。” 木生风捡回刀来,大声说道,“我还不是和大叔你学的!大叔才是一点章法没有,除了劈砍其他招一点也没有!” “你小子,”葬刀气得脸胀成一团,“让你看看你大叔的技术。”说着又提刀砍上来。 木生风也只得咬牙接招,葬刀却还是劈砍那两招。 又打了一会儿,葬刀看木生风还是毫无改变,气得牙痒痒,直接把头按了下去,进入暴怒状态。 木生风再吃不住葬刀的攻势,几乎是被压着打;这波攻势稍去,下波便又来了。终于,木生风的刀又一次被打飞。葬刀气得一刀想把木生风给剁了,还是忍住。 只是木生风去捡刀身后葬刀幽怨的眼神却是穿身而过。 如此反复折磨下,木生风的刀被打落十几回,终于虎口崩裂,再提不动刀。 葬刀看见木生风这样也收了刀,带他到一旁坐下给他包扎手腕。葬刀似乎想到什么,神色有些颓然,给木生风包扎也显得心不在焉,惹得木生风连连直叫。 木生风看葬刀突然如此颓废,心下心疼,却不知做什么,只好任由葬刀抓着他双手呆坐在一旁。 每个人都有过去,葬刀自然也有。他是一个很少回想过去的人,在他漫长的生命中,大部分时候他需要做的只是劈开前方的荆棘,再踩在脚下。只是后面失败了,失败了自然就死了。却是应了他的道,杀或者被杀。 葬刀回过神来,看着木生风道,“小风,答应你大叔一件事。” 木生风重重点头。 葬刀欣慰地笑了笑,转头看着天空,好像那是他的过往。“答应我,出去了一定不能放弃刀。然后再去法兆界帮我杀一个人,把他的头颅提到我坟上祭拜。” “我一定做到,大叔,小风对天发誓。报得仇恨嘛,这也是做大侠当仁不让的事。”木生风严肃地应下,最后却是说了个俏皮话。 “是,小风出去当大侠,行侠仗义,是我辈中人。”葬刀一手抵住双目,一手保住木生风,却是流出几滴酸楚的眼泪。 “我要做和大叔一样的刀客!”心中认定日后定要手刃葬刀大叔的仇人。 待到星辰转完一轮,葬刀却是带着木生风回了村子。原来几缚的炼体术没有试炼,乾元的试炼则不在此处。 回到村子,自是一番修养。 半个月后,木生风终于将伤养好。他从床上醒来,自然地看向窗外,寻找那颗唯一的赤星。赤星停在十二点处,是准时的卯时。他并没有向往常那样起来,而是看着熟悉的天花板,产生不切实际沉睡的梦想。 天花板照映出他的心,是别离的蓝色,海水积攒在他的心脏,等待决堤时机。 木生风还是从床上爬起,他不想让他的颜姐姐伤心,他总是有成为大人的冲动。既然什么都带不出去,那就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可是木生风还是在屋里驻足良久,他拿起久用的毛笔,笔尖的毛掉了一些,只是一直用着顺手,便没有更换;他抚摸自己曾爬过的台桌,想起小时候读书瞌睡过去直接睡倒在书本上,泛起一抹会心的微笑;他亲手吹灭那盏和他岁数一样大的灯火,世界将他吞没。 木生风对这一切是那么熟悉,可是不久,或者上一瞬,白色的陌生的种子就已经生根发芽。在黑暗中,在离去前,他发誓不会忘记这一切。可是一种预感却在他心里呼喊,他终究会失去这一切并忘记。 他推门而出,难得大家都在。乾元和齐封天站在村口,低声交谈着什么;画颜拿着本书在读,只是好像不甚专心;千舞面坐在画颜对面,继续擦拭那把赤红残刃;葬刀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打盹;几缚继续喝着他的酒;往生扯下脸上的符篆百无聊赖地研究。 众人回过头看上木生风一眼,又复做回原样。在木生风看来,世界应该暂停了一瞬。因为在断开的一瞬后,齐封天和乾元往这边走来;画颜慌张地关上书,往他看来;千舞面把刀收进衣袍,转过身子;葬刀直起身,撑开睡眼迷希的眼;几缚停下喝酒的嘴,把葫芦放在一旁;往生贴好符篆。 要笑着离开,所以木生风笑得很苦。 他径直走上前坐下,一如往常般说道,“小风肚子饿了。” 千舞面闻言站起身来,冷淡说道,“锅里的东西忘了。”说罢往厨房走去。 画颜把书收进袖子,欣慰笑道,“小风还是长大了,是该离开了。”一句话引爆木生风的泪腺,蓝色的海洋蒸腾洒下云雾。他哭得梨花带雨,“颜姐姐...”“哭吧,哭吧。”画颜也诉说着离别愁绪,点点泪水划过她的面庞。“在这儿哭完,出去可不能再哭了。”却是葬刀说道,说罢自己也转过头去。乾元和齐封天坐回椅子上,一时众人皆无言。 千舞面带着吃食回来打破沉默,木生风饮下自己的泪。 眼泪不停,哀伤不止。眼泪会在掉落地面前消失,他的思念却伴随一生。 吃完饭,一行人出了村子往东而去。 木生风走得不快不慢,只是一双眼睛不是望着天上永恒旋转的星辰,便是环顾众人注视良久。葬刀接过几缚递过来的葫芦,猛喝一口,将葫芦递给往生,唱起故乡的歌谣: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一切全都全都会失去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你的眼泪欢笑全都会失去 木生风接过齐封天递过来的葫芦,也是干下一口,合道: 所以我们不要哭泣 所以我们不要回忆过去 所以我们不要在意 所以我们不要埋怨自己 一时,空旷的大地上走来八位醉气熏熏 第十八章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在长久的歌谣后,是长久的沉默。 豁达只不过是别离的自我安慰。 终于到了分开的时候。木生风抱住画颜,泪水沾染别人的衣肩,湿透他的心房。“颜姐姐,小风要走了。”画颜喃喃低语,“姐姐也会想念小风。”泪水划过她的脸庞打在木生风头上,“有件事姐姐一直没给你说,本就是等着你要走再说的,现在时机也到了。小风你的家应该是在火衍界火衍星元始山,以后可以去寻。”木生风只是记下。画颜不欲再看,抹掉眼泪,往远处走去。 千舞面走向前来,一向冷冽的目光变得温柔,木生风也是紧紧抱住。“小风会想念舞姐姐的。”千舞面难得轻抚他的头顶,降下温暖的光束,只是说道,“小风日后要去钻石海看看。”木生风震惊,呢喃道,“难道那一切都是真的吗?”千舞面却是不答,往画颜处走去。 往生走上前来,木生风又是紧紧抱住,“小风也会想念往生爷爷的。”往生大笑,“有你这样的好孙子是我的福气。小风啊,遇到困难,便想想高山上的山雪,它的远方一直是大海深处。”不等木生风应下,也是往远处走去。 葬刀把头按下走向前来,木生风又是抱住。不等木生风开口,葬刀说道,“大叔知道小风肯定会念我的,”却是低声说道,“小风出去了便好好生活,报仇之事还是不要去想。”木生风抬起头往葬刀看去,葬刀却已挣脱木生风怀抱,往远处走去。木生风大呼道,“大叔,不管是什么刀皇刀霸,我一定会做到的!” 几缚走向前来,把葫芦递给木生风。木生风接下喝了一口,几缚也喝下一口。几缚难得清醒,对木生风说道,“问题若是解决不了,便喝酒吧。”说罢远去。 木生风、齐封天和乾元站在边界处,画颜、千舞面、几缚、往生和葬刀站在远处。 木生风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又往远处挥手,大声说道,“小凤走啦!”旋即转身往外走去。 齐封天和乾元也各自道别。 自从修炼后,鬼极域带给木生风的是母亲般的温暖,他在黑暗中,在星辰下时从来不会觉得孤单;他就像一条游弋在深海里的鱼,陆上人以为那是冰冷的海水,他却知道这是深海母亲的暖潮。 在踏出鬼极域的那一刻,他的泪眼干涸,肿胀不已。他和亲人,和母亲般的鬼极域之间的脐带被剪断了,他将永生永世不得回返,直到成为一只飘荡的鬼魂。他忍住回头看的冲动,尽力睁大双眼,那苍白的右眼一瞬浮出诡异的红色又隐去。 屋内是既定的过去,屋外是规划好的命运。他享受着被命运女神牵引的快感,急促的推开门一冲而出。 木生风只看到一片青色的草原,便感觉刺骨的寒冷向他袭来,他衣不蔽体,浑身僵直,随即晕倒过去。 漫长的昏睡之后,木生风睁开虚弱的双眼。好陌生的天花板,他如是想到,旋即又昏倒过去。反复醒来昏去,木生风只感觉浑身冰冷,又饥又渴。终于,他再次睁开眼,陌生的天花板依旧陌生,他转过头,乾元在旁打盹。 “乾爷爷,小风好饿。”多日未曾说话,让木生风的声音有如蚊蝇。但乾元还是立马睁眼,惊喜地说道,“小风你终于醒了!饿是吧,爷爷这就给你做。”“嗯嗯。”“小风要喝水吗?”“要。”乾元给木生风喂了水后就嘱咐他先休息,便出门直奔后厨而去。 木生风转回头来,看向陌生的天花板无所事事。他只记得自己好像刚出鬼极域,便昏了过去,其余全都一无所知。 不一会儿齐封天进来了,问木生风是否不舒服,木生风只说感觉冷,齐封天又给他加了层被子。 没过多久,乾元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喂给木生风吃。看着眼前的食物,木生风却提不起食欲,甚至有些反胃。他奋力吃下几口,就感觉吃不下去,摇头示意。乾元又递来几勺,木生风强迫自己吃下,便不再吃了,复又躺下。 “齐爷爷,我这是怎么了?”木生风问道。 “和画颜想的一样,小风你由于长时间生活在鬼极域内,无法适应外界的灵气。对旁人来说平常的灵气,对你来说却有如毒药。故此出了鬼极域你便坚持不住,昏倒过去。幸好有画颜的法决,才没出了大错。”齐封天耐心的解释。 “我们现在是在哪儿,齐爷爷?” “在离乙庚域两百里的一个小镇上。前月你昏倒之后,周身衣物全都消失不见,冷得直抽搐。我和你乾爷爷找了户农家‘借’了两件衣物,便把你送到这小镇上来了。” “那小风还有事儿吗,小风还是觉得冷。” 齐封天把翻起的被子角抚平,温言说道,“没有大碍了,以后只要早晚给你治疗,再过半年便无碍了。” 木生风点头,只觉无尽的睡意袭来,睡了过去。 两月后,木生风已习惯了外界的生活,尽管平凡的人怀抱平淡的事物,但这一切还是让他感觉到欢喜。远处的天空是延伸到比天际线更远的另一边,没有黑色的屏障告诉他是在一个笼子里,;近处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闹市,暮日下商贩挑担而过,商贾摆摊叫卖。总有一天,他会去到世界上最为华丽的神庭,可是却再不会有对生命简单的喜悦。 在这两个月里,先吃了早饭,再由齐封天给他治疗一番,木生风便出门闲逛。虽是早秋,但木生风早早的就穿上了冬衣,他的身子还是很虚。他出了门,踩过卵石路,径直往东而去,不远处是穿小镇而过——当地人叫为崇溪的小河。到了崇溪,木生风取下随身携带的折凳,把外衣脱下放好,先是锻炼一阵,有了暖意,便练剑,然后是刀,一直到中午。回去吃了午饭睡个小觉,下午又去崇溪读书。到了黄昏,木生风会绕道出去逛逛,有时候是去鼓楼走走,有时候是去逛街买点吃食。天快黑了便赶忙回家,吃过晚饭,乾元又会给他治疗。然后便是复习《玄天衍道经》和符篆之术。齐封天在木生风身上放了印记,再者小镇上只有几个修为低弱的修士,所以也不怕他出门走丢。 今天,木生风按着往前一样出门,只是下了点小雨。他撑起把翠伞,小孩子心性般转着伞柄,看着雨水惬意地旋转滑落,悠哉游哉穿巷而过。 由于身子尚弱,到了雨天,木生风上午便不会锻炼,而是钓鱼。如果可以,木生风甚至想下河抓鱼,只是齐封天严厉禁止,只能作罢。 往日崇溪旁有些老头聚在一起下棋品茗,今日下了雨怕是不会来,木生风想到。到了崇溪,果然没看到那群整日苦大仇深的老头,倒是看到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那小男孩躲在树下,兴许是没带伞,看着天一动不动。谁知道小孩看到木生风,也不管还下着雨便冲出不见了踪影。 木生风摇摇头,也不去多想。放下折凳摆好钓竿开始钓鱼。兴许是被雨扰了家门,木生风一上午只钓得三条,而且只有两寸大小。只不过做鱼汤也够了,木生风想到,然后踩起欢快的步伐回去。 睡过觉后,雨停了。木生风还是去崇溪看书,那个奇怪的小男孩又在。木生风撇上一眼便不再多看,放下凳子,开始读书。那小孩站在树下,一会儿看看木生风,一会儿又埋下头紧盯地面。长久的鼓起勇气消失又涌起勇气,小孩紧握住双拳,给自己打了口气,走到木生风面前,说道,“公子可以教我使剑吗?” 木生风不答,转了个面继续看书。那小孩未曾料到这种局面,待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毅然的脸庞涨的通红。 过了两刻,木生风合上书,终于说道,“恭喜你,通过了我的初级意志力考验。” 小孩抬起头,喜悦之情浮于脸上,“那公子可是答应我了?” “非也,非也,”木生风作起腔调,“拜儒师还须得备束脩之礼,那你呢?” “我有带的...”小孩低声说道,从怀中抽出两根莴笋,递给木生风,“只要公子教我,每日都有。” “每日都有莴笋?” “公子吃腻了也可以换些别的,比如黄瓜,土豆之类的...”小孩的声音有些不太自信。 “哦?”木生风接过莴笋,也不管上面还有些土泥没洗干净。“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学剑,我收徒弟可是要看品性的。” 提及于此,小孩一脸愤懑,“我家菜铺边有个比我大些的胖哥儿。老妈早上要卖菜,他便总是借着玩耍的名义欺负我和小妹。后来看到公子在这儿练剑,而且比我见过的大人舞得还好。才想让公子教我剑术,学会了教训那胖哥儿一顿,让他以后不敢再欺负小妹。” “那你明日过来带上两根黄瓜,我教你些剑术。还有你叫什么?” “公子叫我三宝就行了,老妈也没给我取什么大名。”三宝说着傻乎乎得笑起来。 “好,三宝。你以后啊,就叫我小师父。”木生风莫名其妙收了个徒弟,心下欢喜,不住得揉着三宝的头。 “是,小师父。” “诶。”木生风也露出傻乎乎的笑脸。 三宝待了一会儿便走了,说是还有事儿要做。木生风也觉得再读下去索然无味,早早收了折凳回了家。 自从木生风的身体稳定下来后,齐封天再没了干练的气质,整日除了为木生风治疗,便是搬了张椅子放在屋檐下终日躺尸。木生风去问乾元,乾元只说是个“颓废的老男人。” 有时候,木生风回来也会去找齐封天聊会儿天,只是齐封天一直摆个臭脸,久而久之也不怎么去找他了。 这日,木生风回来便去了齐封天那儿,兴奋地喊道,“齐爷爷,你有徒孙啦!” 齐封天睁开假寐的双眼,暗淡无光,活像个僵尸,淡淡说道,“学了《剑图》的才是我的徒孙。我看小风你也没傻到直接把压箱底的教出去吧。” “总而言之,我收了个徒弟。”木生风挺起胸膛。 “那好啊。”齐封天说着就要闭眼继续睡觉。 “诶呦,我的老齐啊,”木生风赶忙拉住齐封天,齐封天蹬他一眼,木生风立马改嘴,“不是,齐爷爷,你一天这样躺尸也不行啊。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去哪儿你都不清楚,还操心这个。去找乾元,你齐爷爷我啊,要睡觉。”说完便翻身过去继续睡觉。 木生风看齐封天不理他,放了句“齐爷爷大概是个老懒货吧”便翻身进了后堂。 第二天,木生风早早起了床,打扮一番,整得冠冕堂皇,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喃喃自语着“确实个俏公子”“真是个衣冠禽兽啊”“呸,确实是个人中玉公子”之类的话。吃了早饭便匆匆出了门。 结果三宝并没有出现,这让木生风大为失望,勉强稳住心情锻炼起来。下午木生风还是继续去崇溪,坐了会儿却来了个小女孩。那小女孩看附近没有其他年轻人,还是环顾一番,确认以后,向木生风走来。 小女孩走到近前,拿出两根黄瓜,说道,“公子,我哥哥去乡下了。这是他让我给你带来的,说过两天再来找公子。”十足的奶音,怕是比三宝还小一两岁。 木生风接过黄瓜,问道,“你是三宝的妹妹?家里面出事了?” “嗯。妈妈说家里山洪把田冲垮了,让哥哥回去帮忙。哥哥走之前说让我把黄瓜给公子带来,他过两天才能回来。” 齐封天摸摸小女孩的头,“那你叫什么啊?”“大家都叫我幺宝呢。”“你吃黄瓜吗?”说着走到河边洗起黄瓜来。木生风看到幺宝明显咽了口水,没说吃不吃,而是说道,“幺宝来之前已经洗好了的。”木生风顿时有些尴尬,他把洗好的那根黄瓜递给幺宝,自己就坐在河边吃起另一根。“吃吧,有便宜不占是个王八蛋。”木生风笑着说道。 幺宝接过,也走到河边坐下吃起来。于是,清脆的咀嚼声此起彼伏。 木生风率先吃完,便看着幺宝在那儿驴啃,弄得幺宝有些脸红。 幺宝吃完,用衣服擦擦手,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埋着头。“幺宝一天都干些什么呢?”幺宝抬起头,数起手指头说道,“上午幺宝会和哥哥一起帮妈妈卖菜,虽然有时侯水弄得幺宝的手冷冷的,但妈妈说有我们在比别人家的卖的都快呢。”幺宝脸上泛起幸福的笑容,“下午哥哥会带幺宝出去玩,我最喜欢的就是搓泥巴了,哥哥以前也很喜欢的,可是现在哥哥说这是小孩子玩的,不和幺宝一起玩了。哥哥不也是个小孩吗?”幺宝鼓起个小嘴,有些郁郁不平。“晚上妈妈会带我们一起去搬菜,那是幺宝最开心的时候了,因为可以看到爹爹!”木生风再次摸摸幺宝的头,“真是个乖孩子。”“幺宝一直都是乖孩子啊,妈妈总说我比哥哥乖多了呢。” 木生风又问了些三宝一家的情况,天真的幺宝皆一一作答。 在木生风看来,三宝一家处于贫下中农的状态。父亲在乡下种田,剩下的一家三口住在小镇附近,母亲终日卖菜养活一家。 日头西斜,木生风带着幺宝去闹市给她买了些零食,提出送他回家。幺宝坚持不让,说菜铺就在不远。木生风无法,只得打道回府。 第十九章 约定承诺日后再聚 “小师父,你看我这样对吗?” 过了两天,三宝果真来了。因为上午要帮家里卖菜,木生风便让三宝吃完午饭再来练剑。 木生风捏住三宝的手腕,喝道,“手腕无力。没有力只有形只是个空架子。然后还有腿,怎么这么僵硬。腿是立之基,这么僵直哪能使上力。” “是,小师父。”木生风又坐下看起书来。 于是,在崇溪一旁的画面便是,一个小孩坐在凳子上看书,另一个小小孩练剑,读书小孩不时指点一番。 练过一个时辰,木生风叫了三宝停下休息,三宝顺势坐在地上。三宝用衣袖擦了把汗,说道,“幺宝说小师父是个好人呢。”“那是自然咯,”木生风边看书边答,“你师父是立志做大侠的人,自然有仗义之心。”“我只想让家里人过得好些。嘿嘿。”木生风把手旁两根黄瓜递给三宝一根,自顾吃起另一根,“只要你好好练,当个凡间大侠也是可以的,到时候自然会好。”“是,小师父。”三宝接过也吃起来。 “那小师父是神仙吗?可以飞天遁地的那种。”“现在还不是,以后应该是了。而且那也不是神仙,是修士。” 三宝吃完,擦擦手,又开始练起剑来。 黄昏将近,木生风没让三宝走。带着三宝往闹市走去,三宝不明其意跟在木生风身后。木生风径直走进家酒楼上了二楼,一个小二顺势跟上。点些菜食,全是荤菜。三宝坐在木生风对首,有些拘谨,不住的盯着窗外。 “练武首要便是体魄,三宝你太过瘦弱,营养跟不上便会越来越差。以后咋们每天都来。”木生风给三宝倒上茶说道。三宝顿时眼睛通红,站立起来。走到桌外说道,“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毅然跪下磕了三个头。木生风躲闪不及,也只得泰然接受了。木生风又把三宝拉起,“只要你好好练,不丢我的脸。便对的上你叫的这一声‘师父’了。”“我一定好好练,小师父。” 木生风把三宝按回椅子上,又聊了些别的,大抵是些市井生活之类的,还有些奇闻异事。木生风没接触过,倒是听的津津有味。 不一会儿菜上来,俩人便不再谈。木生风身子未恢复,吃的少。三宝正是狼吞虎咽的时候,却也没吃下多少。待到木生风吃完,三宝也停下筷,桌上却还有大半菜没动。三宝看着菜肴,忸怩说道,“小师父,我可以把这些打包回家吗?”木生风一时突然明白,笑道,“三宝你还没吃饱吧,尽管吃。”却是又叫小二做了五六道菜带走。三宝无言,眼含热泪提起筷大口吃肉,心中却认定了这个师父。 待三宝吃得肚子圆滚,又把剩菜打包好,俩人便一起出了酒楼。此时是秋天,天早早的已经黑了,木生风对三宝道,“我记得幺宝说下午她也是无事的,明天你不如把她也一并叫来,我一个人看书也很无聊。” 三宝应下。 不知不觉已是三月后,冬天到了。木生风的身子好了些,虽然隆冬未至,但却没了那股由内而外冻结身心的寒冷。这三个月来,有三宝和幺宝的生活让木生风过得十分惬意。早上木生风还是独自在崇溪锻炼,过了午后三宝才带着幺宝过来。木生风大多是和幺宝聊天,并指导三宝,偶尔幺宝还教木生风捏泥人,只是木生风捏得不甚好。到了黄昏,自然是吃上一顿,偶尔还去夜市逛逛。有时候连续练上一段日子,木生风便让兄妹俩带他出去玩,三月下来,不大的镇子木生风已是熟悉透了。 冬至到了,事先木生风并不知道还有这个日子。却是三宝早上过来说今天是冬至,想请木生风去家里吃饭。约好下午过来接木生风,便匆匆辞别回去帮忙了。中午木生风告诉了乾元这事,乾元也没反对。却是告诉木生风,不日便要走了,让他早做准备。 下午木生风先去市场买了些礼品,便赶去了崇溪,三宝已经在一旁等待多时。 俩人打过招呼,三宝便带着木生风往镇子外走去。出了镇门,又往外走二十里,出现了一圈由各式茅屋石屋汇聚而成的小村落。 兴许是冬至,村子里人很多。木生风身着价值不菲的冬装,惹得这些乡下人不时指点,木生风也不去看,只是和三宝随意聊着,倒是三宝有些拘谨,受不了旁人若明若隐的目光。 进了村子,再往里走上五百步,便到了。面前是个由茅草石灰盖成的粗浅院子,在这严冬的季节并不甚美好。透过未关严的木门,可以看到一个五大三粗的妇人正在拔除鸡毛,还能听到幺宝天真的童音。 “老妈,幺宝,我带小师父回来了。”三宝推门而入。 妇人将拔了一半的鸡放在菜板上,又把手伸在盛满水的盆子里躺了一下,再在围腰上擦得干净,走上前有些谄媚地说道,“天冷,公子先去里面坐。”又对幺宝说道,“幺儿去把炭火升起来。”幺宝应上一声,又对木生风叫了声大哥哥便进了屋。 木生风把提着的礼品递过去,说道,“小子叨扰,这是给伯母伯父的。” 妇人笑着说不敢,但还是接住,又递给一旁的三宝。 “公子稍作,老妇先去炒菜。”又叫三宝带木生风进屋,木生风含笑答应。 三宝进屋把东西放下便出去帮忙。幺宝蹲着正在点火,木生风看去,原来说的炭火是个放在桌下的火盆。幺宝几次点火不着,木生风走上前去拿过幺宝手里的火遂,把火点上。 顿时屋子里暖和了些。 坐了会儿,木生风顿感无聊,便带着幺宝出去玩。妇人只说饭菜等会儿就好,嘱咐幺宝不要走得太远。 村子里并没什么好玩的,木生风只是随意的走着。倒是旁边的幺宝仅着单薄的冬衣,没多久便有些瑟瑟发抖,木生风注意到便把自己的袍子给她披上。 幺宝年幼,身子只到木生风大腿处,披着袍子还有一半落在地上,只好揪着袍子两角裹着一颠一颠地走。 木生风笑话她是个企鹅,幺宝不知道企鹅是什么。木生风说是种很可爱的生物,这让幺宝十足的开心。 逛了一会儿,大半个村子已经走完,木生风觉着无聊,便提议回去。幺宝自是同意。 回了屋子,却多了个三十多岁的精瘦男子。男子穿着粗衣却浑然无觉寒冷,正在一旁打下手。 幺宝见了那男子奔上去抱住那男子大腿,欢喜的叫着爹爹。男子擦把手抱住幺宝,不住的用脸蹭着幺宝的嫩脸。木生风这才知道这是兄妹俩的父亲。 木生风走上前去见礼,男子应是知道今日有客人,并不是很慌乱,只是乡下人的身份让这男子作的礼有些滑稽,木生风自然不会说出。 这时男子才注意到幺宝身上穿着件名贵的袍子,急问是从哪儿拿的。 幺宝天真的回道,“是大哥哥给我的。” “天冷,幺宝身子单薄。我却是无妨。” 木生风适时回道。 三宝父亲连说不可,把袍子脱了就要还给木生风。木生风连声推让,谁料却是个倔脾气,木生风只得接住。木生风也不穿上,只是拿在手里。 三宝母亲看不下去,叫三宝父亲过去炒菜,赔笑说自己男人就是这脾气,把木生风请进了屋。三宝母亲又把三宝叫进来作陪,自己出去做菜了。 不多时,菜便上起来。 四菜一汤,一道炒全鸡,一盘凉拌猪耳朵,两道素菜,再加上一道木生风不知道什么做的汤。大约是今天冬至,再加上有木生风做客,才如此丰盛。不然平常桌上是见不了荤的。 三宝的父母都有些拘谨,以为木生风是什么贵种龙凤,颇有些说不出话。木生风知道自己身份没什么高贵的,但解释不清,便也不多说。倒是三宝和幺宝与木生风混得久了,知道他待人谦和,偶尔严厉也是做师父的时候,平常他们三个反而更像兄妹。于是,桌上的一幕便是三宝父亲只吃不说,三宝母亲偶尔说些话,大部分时候倒是他们三人在说。 直到木生风问了那道汤的做法,三宝父亲才说上话,却是他做的。三宝父亲虽然终日种田,但也懂得庖厨之道,对于自己熟知的事物更是侃侃而谈。于是,在木生风有意的一问一答之下,桌上的气氛逐渐热切起来。 三宝母亲说着今年赚了多少,哪些菜卖得更好,来年又要改种哪些菜;三宝父亲多是集中在农田上。说麦子收成不太好,田力怕是不足,被山洪冲垮的那块田明年也种不得菜了。总而言之,今年还是有些赚头,能多些富余。不懂的,木生风只听不说,懂点的便说上些,三宝父母或是同意或是反对,倒是说得条条有道。 三宝父亲看木生风不似往日遇见的豪门贵子,全无趾高气扬,目中无人之势,胆子也大了些。偶尔说两句荤段子,倒是弄得木生风有些脸红。三宝父亲又拿出一年难得喝上一回的米酒给木生风倒上,木生风在几缚的熏陶下也是个酒中好手,米酒自是不惧。仰头喝下,一时宾主皆乐。 喝过一盏,三宝父亲的脸红了起来,含糊说道,“往日幺儿总是给我说公子多好,不仅教三宝武艺,还带着他们俩大鱼大肉,便想请公子来家里做客。只是家中贫苦不堪,只得请公子吃这些糙食。”木生风摆摆手,自己倒上,“三宝是我徒弟自然得尽师父之责。至于幺宝,我是当妹妹看的。”木生风喝上一口,“我在镇子上住了几个月,吃了好些酒楼,却没有今天的可口,糙食与否我虽喝了酒却是可以分辨的。”却是又夹了块鸡肉吃下。三宝父亲有些醉,只不停说着,“公子高义。”不知道是从哪儿学来的话,胡乱用出。 又喝过一轮,三宝父亲便彻底醉了,话都说不太利索。 木生风问三宝母亲家里是否有纸笔,三宝母亲说没有,村子里倒是有人家用,便让三宝去借。不多时,三宝带着纸笔回来。 木生风又让三宝母亲把碗筷收着放到一旁,摆上纸,提笔一走,便画出两道符。待等墨干了,木生风把符递给三宝母亲道,“我看伯父伯母日有操劳,眉间皆有疲意。这是两张养神符,有定神正身之效。伯母将它挂于粱上,便可保身健体康,精满气盛。” 三宝母亲接过,满眼不可置信,喃喃道,“难道公子是那神仙中人?” 木生风不答只说时候已晚家中有人等待,便提出告别,三宝母亲无法,就让三宝送木生风出村。 漆黑的天际开始飘下些许小雪,木生风回头对三宝母亲告了别,又捏捏幺宝的小脸,便由三宝领着往村外走去。 木生风伸手接过一片雪花,却听三宝说道,“小师父果真是那神仙吗?”脚步却是不停。 “我应该算是个修士吧。”木生风答道。 “那对三宝来说也算是神仙了。” “神仙靠得是投个好胎胎,修士却是后天得来。三宝想做修士吗?” “那当然想了,成为修士也许就能让爹娘不再辛苦了。” 木生风从怀里拿出本书,拍了拍三宝的肩,“不日我就要走了。虽然只教了你剑法,但你还是我的弟子。这里有本秘籍,可以助你修炼成为修士。” 三宝接过,不去问这秘籍却是问道,“那我以后怎么才能找到小师父?” “以后你师父的名字一定会名满天下。万三宝你记住了,师父的名字是木生风。以后你若是听见了,便来寻我。”木生风又从怀里拿出一些金子揣在三宝手里,“这里是十两黄金,你拿去让伯父伯母做点生意,不要再起早贪黑去卖菜了。你也和幺宝一起去读书。师父希望你来见我的时候也已经是人中翘楚了。” 三宝将书和金子收进怀中,离别的愁绪和感恩的心情在他眼中打转,不久便泪如雨下,只喃喃应道,“我一定会来寻小师父的。” 再抬起头来,却没了木生风的身影。 第二十章 回到故地捡起满目创痕的记忆 木生风坐在马车上看向镇子,只听一声“走了”,白马嘶鸣,向东而去。 隆冬的雪下得大,马车走得并不快。即便如此,镇子在木生风的眼中也愈来愈小,转过一个弯,便不见了踪影。 木生风顿时觉得无趣,心中那股愁绪也随风一吹而散。干脆钻进马车,跑到齐封天身边,问道,“齐爷爷,我们下面是去哪儿啊?” 齐封天还是和在镇子上一般,僵尸般躺尸在马车上,上下颠簸的泥路也不能阻止他。木生风讨了个无趣,他是真想扇齐封天一巴掌,自从出了鬼极域齐封天便是这模样,此前不是还念叨着“吾生,吾道固存;吾死,吾道亦不息。”吗?但他终究没敢动手,毕竟被打屁股的滋味并不太好受。 木生风出了马车,爬到赶车的乾元身旁坐下,问道,“乾爷爷,我们接下来是去哪儿啊?” “向东有个叫海剑陵的地方,我们现在就是去那儿。” “去那儿干嘛,是不是齐爷爷在那儿有朋友?” “你齐爷爷都死多少年了,哪还有什么朋友。”乾元笑道,“海剑陵应该是距离我们最近也最大的修士聚集地,需要了解些信息;而且听说那是个以铸剑为生的地方,我对你的试炼大约是定在那儿了。” “哦。”木生风点点头,又问道,“那齐爷爷又怎么了?回到故地还这么闷闷不乐的。” 乾元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叹道,“便是回了故地才会如此啊。所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木生风接过,“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是极。我们死去这么多年,不知多少旧人死,新人生。再回故地,怕是已物是人非,不寻旧貌。” “原来如此。”木生风点点头。 “小风你现在不会懂得,”乾元摸摸木生风的头,充满感慨地说道,“不仅是你齐爷爷,甚至是我,都有一些惶恐。我们既想回去,却害怕所思念的故人只剩一团坟茔,朝思暮想的故地也许早已沧海桑田。小风还小,懂不了也是没办法的。” “我懂的,”木生风的声音低落下来,“有时候我早上醒来,也会想到大叔和姐姐们,我也怕自己活不到他们出来的那一天。” “会的,”乾元开解道,“小风是个天才,又有我们这些绝世天才的传授,肯定能做个恶霸活得久久的。” 木生风将失落的情绪一扫而过,哈哈大笑道,“是啊,我木生风可是真正的天才呢,肯定能活得久久的。只不过小风要做大侠!” 乾元看着木生风笑而不语,颇为欣慰。 木生风看着天空不时横略而过的修士,心中羡慕,那是只有第三境百华境才有的飞天之力。现在距离木生风离开小镇已经过了三月,起初的兴奋早已被吹落不见,剩下的只有整日颠簸下的麻木,麻木看着往身后退去的各色山川。 突然,在穿过一片山林后,木生风看到一把巨剑下竖立在远方。木生风兴奋伸手指道,“乾爷爷,那里就是海剑陵了。”乾元应声看去,答了一声,“应该是了,再有三日路程怕就到了。”齐封天也钻出马车看了一眼,眼中流出一丝激动,不过却又立马回去了。 木生风停泊的心终于开始出航,而那远方便是海剑陵。在路上,木生风便知道了海剑陵的标志物是一柄巨剑,巨剑的剑柄和一半剑身露在外头,而其余剑身则横穿地心。 又过去三日,此时的木生风三人站在人流络绎不绝的海剑陵前。 海剑陵山高两千仞,正面是一直通山顶的通天玉梯,山上阁楼林立,一眼不绝。 乾元看着往来而上的各色人流,“根据消息,五年一次的海剑陵剑试将在不日举行,故此人才这么多。”“而且我看这些人上山还需要请函,我们可没有这东西啊。”木生风愁眉道。“哈哈,那就得看你齐爷爷的了,他的脸面不可能上个山都不行吧。”木生风转头看向齐封天,却见齐封天紧盯巨剑。过了半晌,齐封天才开口,“这块地以前我记得是叫绝海山的,海剑陵之名却未听过。看这巨剑制式当是仿我佩剑而作,山上主事人应该还是齐家后嗣。小风你且上前去,便说自己是主脉来客,到时自然会有人来迎。若是不信,你再把《剑图》总纲背出。” 木生风应下,往人潮走去。 排了半个时辰,终于等到木生风。那守卫一言不发,只伸手要请函,木生风只说自己是齐家主脉来客,事出突然,请函却是未有。守卫将信将疑,还是唤了个人让其上去通报。后面人潮涌动,催促之声骤起,木生风只得站到一旁无聊等待。如此又是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先前上去那人引着一作儒生打扮的中年人下来。 那中年人衣着华丽,唇上蓄了八字胡,颇显庄严。中年人走到守卫身旁询问,守卫便向木生风指来。木生风连忙上前,却听中年人作礼问道,“某是山上管事,不知小兄弟可有何信物凭证?”木生风摇头。中年人却不恼怒,温言说道,“小兄弟既然敢叫人询问,自然心中有证。小兄弟自可放心说出。”木生风暗叹是个聪明人,回礼道,“却有一言。若是管事不知,可告知山上齐家主事人。”说完便将《剑图》总纲前百字附耳告于中年管事。 中年管事听完果真不知,只得告辞离去。 过了两刻,木生风远远看见中年管事跟随一身穿蟒服四十岁许的中年人从山上下来,中年管事还伸手指向木生风向旁边人示意。那中年人到了山下,便快步向木生风走来。 木生风上前行礼道,“小子参见齐家前辈。”却是不知名,不知任职,只得以前辈相称。中年人回礼道,“某是海剑陵掌教齐渺石,不知小兄弟是主脉哪一支的?却是未曾见过。”“小子非是齐家人。只是我家长辈离家日久,辛苦回转却已山海剧变。途经此处望见山门巨剑知是自家人,便想一登山门了解情况。只是未有请函,只能行此下策。”齐渺石说着无妨,便让木生风引见。 齐封天见了齐渺石却不说话。齐渺石看齐封天虽然年轻,可是身上自有一股气势在,非久居上位者无法养之,便问道,“不知这位前辈是哪一辈的?”齐封天还是不答,只身往山上走去。齐渺石和中年管事看上一眼,齐齐跟上。木生风和乾元也相继跟上。 齐封天有些恍然若失,他四万年前曾经来过这里,修士的记忆使他无法忘记一丝一毫,可现在山还在,人不再,往日环顾难寻。绝海山以西直到鬼极域乙庚域都曾经是他第九子的封地,而现在哪还有什么绝海国。唯一让他欣慰的一点便是这片大地的主人还姓齐。 “你们可是定乾一脉的?” 齐封天的声音有些寂寥。 “我们确是烈祖后嗣。” “烈?”齐封天喃喃道,“有功安民曰烈;秉德尊业曰烈;圣功广大曰烈。定乾果真做了番事业。” “那齐封呢?后人给他谥的什么?”齐封天继续问道。 “高祖起于微末,拨乱世反之正,平定天下,为齐太祖,功最高。故上尊号为高皇帝。” 由于齐封天全身皆为死气所化,齐渺石看不出齐封天境界,再者敢直呼高祖名讳,故大胆问道,“前辈可是高祖旧识?高祖已去世两万余年了。” 齐封天哑然一笑,低声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齐封天走到山顶之前再未说过一句话。 “带我去太庙看看。”这是齐封天到达山顶后的第一句话。齐渺石应下,带齐封天前往太庙。 在太庙门前,乾元拉住木生风,低声说道,“太庙非族人不可入。” 齐封天孤身进了太庙。 齐渺石想弄清齐封天等人的底细,便转身问乾元,“前辈可是从其他界来的?” 乾元笑道,“我姓乾。我们非从界外来,而是域内来。”乾元反倒打了个哑谜。 齐渺石又问木生风,木生风只答,“我们是从西边来的。” 自海剑陵往西去七千里便是鬼极域,而鬼极域之后再隔万万里是茫茫无际的大海,大海之后便是另一片大陆了。而此中唯一称得上域的便是鬼极域了。再联想到此前齐封天的种种举动言语,齐渺石与中年管事互望上一眼,眼中惊奇,心中震颤,一个难以相信的想法在他们心里产生。 齐渺石将中年管事留在外面,提身进了太庙。不多时,但听太庙里传来句“参见老祖”。 过了会儿,齐渺石出来对中年管事吩咐道,“流声,你去把所有族人召集到正天殿来。然后再传令下去,剑试延期三天。”管流声点头应下匆匆离去。齐渺石又转身对乾元和木生风说道,“老祖说想自己待会儿,我先带前辈和小友去正天殿休息,老祖稍后就来。” 齐渺石把木生风俩人引到正天殿,又叫人端上瓜果吃食,便匆匆离开了。偌大的正天殿只剩下木生风和乾元。木生风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不时走动来走动去,摸摸大梁,打量一下墙上的壁画。不多时,陆续有人进来。来的人多了,木生风便回到座位上入定坐下,也不去听后来人议论纷纷的杂音。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杂音顿时小了。木生风睁开眼,整个正天殿里人满为患,却少有人说话。再过了片刻,便没了声音。整个大殿霎时被笼罩于庄严之下。 忽然,传来钟声。但见齐封天龙行虎步地从大殿外走进来,身后跟着齐渺石和一美妇。在钟声响起来的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除了木生风和乾元其余人皆起立站正,看向齐封天。钟响了八十一下,齐封天便走了八十一步。钟声歇下,但见齐封天坐在王座之上,整个人没了之前的暮气,远去的帝王再次君临,余者皆伏。 齐渺石站在齐封天左侧,声如洪钟地说道,“恭迎齐国高皇帝齐家老祖归乡!”带头跪下。 其余人见此也俯首跪下,拜道,“恭迎齐国高皇帝齐家老祖归乡!” 坐在高远帝座上的齐封天看向跪着的众人,心中掀不起一丝波澜。在这些跪着的人里,他找不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在死去多年后,亲族终于对他只不过是个熟悉的字眼。 齐封天看向木生风,发现他正好奇的看着跪倒一地的众人。木生风注意到齐封天的目光,给他扮了个鬼脸,这让齐封天原本严肃的面庞泛起一身笑容。 过了一会儿,只听到齐渺石说道,“老祖归乡,故开恩讲道三天。” 木生风对这个有兴趣,坐直了身子。 第二十一章 瘣Ⅰ 木生风此时走在空无一人的海剑陵山顶。齐封天的无上剑道木生风不知道听过多少回了,故听到今日在其余人还是一副陶醉样中便偷偷出了正天殿,在山顶闲逛起来。 听了两日,木生风滴米未进,走在山上不免腹中空虚,脚下无力;便去找到御膳房,自己做了顿吃食。吃完顶个大肚子剃着牙优哉游哉地再次开始他的闲逛之礼。 木生风虽有小孩子的心性,但已懂分寸,寻常禁地不会去闯,只去寻些新鲜事物看看。 直到木生风看到一个玄妙的阵法,激起了他的破阵之心。 这道阵法和木生风所学过的十七天龙凌微阵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木生风面对的这道阵法是以十七灵树为阵法中心,按星象排列,再辅以三十六小节共同捍卫十七灵树,形成吸聚生气,生生不息的局面。 这道阵法当称为十七灵树聚气阵。 对于不懂阵法的人来说,十七灵树按天象时时变换,不慎落入阵中便会落得个绞杀的下场。而对于木生风来说,却是有法可破。他绕到阵法的东面,待有一道灵树移换到他面前便踏入阵中,不多时,木生风已然越过阵法,出现在其中心。 只见内里宽大广阔,不下十里。此中更是有许多木生风以往曾在书上读到过却未见过的奇花异果,灵树奇葩。木生风两眼放光,爬上红榴树,摘下果实。红榴树果有成年人拳头大小,周身赤红;木生风摘下三颗,一颗啃食,揣了两颗放在怀里。木生风越往里走,奇异果实越多,后来怀中更是放不下,便扯了外衣做了个兜子背在身上。木生风吃不过来,便如囫囵吞枣般一颗果实往往咬上一口便扔在地上,又去捡下一个。 直到他看到一个白发女孩正一脸专注的给花果浇水。 许多许多年后,当木生风死去,自己孤高而寂寞的紫色灵魂不得不攀附于岩石之上。他会在往后的百亿年面对无穷星空数十万次地想起今日。那是他们命运交汇的起点,是往后残酷记忆不可多得的温馨,是既定结局下无力的反抗。 清晰的记忆指引着他。她的长发垂在翠绿的衣肩上,轻灵的双眼充满专注。她撅起小嘴,旁若无人的对着植物说着快快长大的话语。她把水壶放在一旁,把衣袖收紧,蹲下细心地给植株拔着杂草。她苍白的柔荑把拔下的杂草聚拢放进篮子,又拿起铲子夯实土面。她站起身来,轻轻拍拍植株的尖端,好似那是个初生的孩童。她轻呼口气,把散落出来的鬓发收拢别在耳后,提起篮子和铲子向下一颗植株走去。 当木生风飘荡过世界的任何处,看过世界上的任意人,他没能再次找到她。木生风知道,她一定会在另一个世界孤独地等待着他。他们许下虚假绵情终将再会的誓言,他还记得她嘴唇的触感,和她炙热的泪水。 于是那是他终生不得再见的人,她的笑,她的泪,她抿起的嘴角,她炽热而浓情的目光会永远流淌于他的血液。 他的齐无瘣。 而现在的木生风并不知道前方是什么,未来的记忆无法阻挡他推开大门。于是,他们跌入命运的大河,此后一路颠簸不停。 木生风躲在树后,他没想到这儿还有个奴仆在饲弄花草。想及于此,木生风干脆坐下掏出个果子无声吃起来,想等仆役走了再进去摘果子。 木生风随意地拿起一颗果子,是并不知道的物种。长在阵中,当是无害的,木生风当即一口吞下。但觉一阵睡意袭来,木生风只看到天斜地倒,瞬时昏倒在地。 当木生风醒来时,看到的是此前的那个白发花奴。她正撅着嘴唇,双眉紧皱地盯着他。木生风尴尬笑道,“这个...小妹妹,我是误入此地你可相信?”白发女孩摇摇头,一字一言说道,“你是坏人。”并指了指散落一地的果子。木生风只得辩解,“我家中有俩长辈喜吃花果,那是我为他们摘的。”“所以你是坏人。”白发女孩的声音还是坚决。“那你能不能先给我把绳子松了?”却是白发女孩在木生风熟睡时把他绑在了树上。白发女孩不答,说道,“爹爹说过不从大门进来的都是坏人。”“你爹爹是谁,兴许我们还是旧识呢。”“我爹爹是齐渺石。”原来是齐渺石的小女儿,木生风赶忙说道,“知道的,知道的,你爹前面还叫我贤侄呢。小妹妹,我真不是坏人。”“真的?”白发女孩歪起个头,颇有些可爱。 “爹爹的朋友就不是坏人,”白发女孩说着替木生风解开绳子。 木生风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深切地为她的智商担忧,幸亏自己是个好人,不然遇到其他歹人怕是死了了事。 木生风摸摸白发女孩的头,温言说道,“那小妹妹你叫什么啊?”说完便想捡了果子开溜。“我叫齐无瘣,诶,你不能捡果子了。”却是看到木生风的举动连忙制止道。“这果子啊,离了地便不能长久,早捡早吃。”嘴上说着,手上却是依旧不停。“爹爹说这些果子都是有用的...”木生风捡起一个果子吃掉,又递给齐无瘣一个果子,说道,“既然如此,那谁吃都是有用的。不如你我分吃了。” 齐无瘣接过,却不吃,慢吞吞说道,“那个...我是主人,所以我吃两个,你只能吃一个...”说完还朝木生风比了个一的手势。“而且啊,这些果子要洗了才能吃的,爹爹说没洗过的果子吃了会生病。” “哦哦,有道理。”木生风至少知道自己有吃的了。 木生风又和齐无瘣捡起地上的果子,一并走到法阵中心的花园处。 齐无瘣把篮子和铲子放回柜子,又去打了水,拿来两块帕子。木生风把果子一并倒在圆桌上,先放了一些果子在盆里,便和齐无瘣一起洗起果子来。 “有些果子是不能吃的,像你之前吃的睡麟国,爹爹说那是治病用的。”齐无瘣把洗好的果子放在一旁,又把能吃的不能吃的分作两团,认真说道,“我吃两个你吃一个。” 木生风点点头,便伸手开吃。不多时,便把自己的份吃完,只得眼巴巴看着齐无瘣细口慢咽。齐无瘣吃了五个便吃不下,两个绒橘,两个百香果和一根翠瓜。 木生风指了指那团不能吃的,齐无瘣摇摇头。木生风又指指那团能吃的,齐无瘣摇摇头又点头。 木生风拿起拳头大小的一个果子,啃了一口,齐无瘣便静静看着。 “你在这儿等等我,我去把不能吃的放到井里。”齐无瘣看木生风不再吃了,有些慢吞吞地说道。 “嗯,我等你。”木生风答应道。待齐无瘣把不能吃的果子都收进篮子里,往外走去后。木生风便猫腰也反方向往外走。十七灵树的位置已经再次变换,木生风只得重找出路。 木生风吃得有些撑,疲意也上来了。他连续几次尝试切入阵中,全都失败。这时后面有人呼道,“那个谁,你要走了吗?” 木生风回头看见一身翠衣的齐无瘣正对他招手说着拜拜。不知想到什么,木生风提步向齐无瘣走去,回道,“我不是那个谁谁,我叫木生风。刚才吃撑了,出来走走散散步。” “哦哦。”齐无瘣傻傻地相信了,“那木生风你回来,可以聊会儿天再走的...” “你可以叫我生风的。”木生风快步走回花园里。 “叫生风会不会太亲密了呀,我可以叫你小木吗?” “也可以,你还可以叫我风哥哥哦。”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怎么能叫你哥哥呢?”齐无瘣有些疑惑。 木生风扶额,“那你就叫我小木吧,我就叫你小齐。” “嗯嗯。”齐无瘣用力地点头,又问道,“小木可以陪我去摘果子吗,我还有些杂草没拔呢。”木生风点头应下,帮齐无瘣拿了篮子和铲子,一齐往花园外走去。 “小木,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啊?和里面一样全都是花果吗?”齐无瘣边拔草边问道。 “外面的世界很辽阔,也有很多人,没有遍地花果,但也有很多美丽。” “哦?”齐无瘣的眼睛亮起了光,随即又熄灭,呐呐道,“小瘣也想有一天能出去看看呢。” 木生风拿起铲子把土夯实,“小齐你没出去过吗?” “有啊,只是走不了多远小瘣就困了。然后爹爹就不让我出去了。”齐无瘣的声音黯淡下来。“现在海剑陵来了好多人,还有好多和你一样大的小孩。小齐要不要出去看看。”“不去,”齐无瘣的坚决有些松懈,但还是摇摇头,“爹爹不让的...” “我们可以不走大门出去,你爹爹就不知道了。” “可是...” “我们就在海剑陵逛,你困了我就送你回来。” “那要拉钩的,”齐无瘣伸出小手,“自然。”木生风钩住齐无瘣的小拇指,便算定下了约定。 齐无瘣坚持要把工具放回原处,木生风只得答应。 “花园先生,我们走了哦。小瘣等会儿就会回来的。”齐无瘣朝花园挥了挥手。 木生风拉起齐无瘣的手,毅然向阵外走去。 第二十二章 游乐于山抱月入怀 木生风带着齐无瘣出了阵法,一路往下。 往下走了大约七百仞,木生风一拐,便进了剑试参加者的临时聚集地。 剑试每五年一次,仅限二十岁以下人参与。木生风一路走过,看到的大多是些父母带着年轻人来参加,有些则是少年少女结伴而来。唯一的一点便是几乎人手一剑,木生风和齐无瘣都没佩剑倒显得不太寻常。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聚集地里还有一些海剑陵特意放进来的商贩,卖的自然是供修士所用的器物。只是木生风寻常货币备了一些,修士之间交易所用的灵石却是未有。一路看下来,木生风发现卖的最多的便是两样,低阶符篆和各式用剑。 这时,齐无瘣挠了挠木生风手心,向他指指,原来却是那边人影绰绰,聚成了一团。木生风心下会意,带着齐无瘣往那边去。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原来是有人在卖剑,至于人为何如此多,却是这卖剑人是近年来小有名气的铸剑师。 这时,木生风才知道原来剑试不仅可以选择考剑术,也可以考铸剑。只是大多数铸剑师两项都会参与,而更多修士只参加第一项,如此对于不知剑试的人便以为剑术才是剑试主考项,其实海剑陵起初以铸剑发家,便最重铸剑。只是铸剑之道需要天分,而剑术却是人人可学,如此才造就了剑试考剑术的人多余考铸剑的人。 话说回卖剑这儿,在周围人的议论声中,木生风知道了这铸剑师名为云鹤,是个野狐氏出身,随着修为精进,便想投靠海剑陵以期再进。只是入海剑陵自有规矩,身份清楚不消说,更重要的便是需要通过剑试。众人知道此人铸剑术精湛,剑术亦是上乘,通过剑试几乎是板上钉钉,故皆来此买剑。 现在买剑的是个小胖子,身后跟着他的父母。他一边拿起一柄长剑,一边又看向父母腰上的短剑,犹豫之意骤显。小胖脸上肥肉抖动,他把手中长剑放下,又拿起一旁的重剑,思虑再三,却是拿了柄和他父母一样的短剑。 木生风看见小胖的选择,暗暗摇了摇头,身旁的齐无瘣却脆生说道,“小木,我感觉那柄重剑更好诶。”木生风有些诧异,他对小胖的选择也持不同意见,却没想到齐无瘣和他都觉得重剑更适合小胖。 齐无瘣的声音不大,但周围皆是修炼之士,自是都听清了。那小胖的父母也转过身来问为何,木生风代为回答,只说是自家妹妹年纪尚小,胡乱说话。齐无瘣想认真的反驳,木生风适时挠了挠齐无瘣手心,齐无瘣便没说话。谁料那一直坐定的云鹤也睁眼说道,“买剑与否是买者自家事,我本不该说。只是这位妹子与我所思不谋而合,故敢直言,重剑确实更适合这位兄弟。只是我铸剑五十年,品剑无数才有如今阅历,不知这位小妹妹又是如何得出?” 齐无瘣直截了当,挣脱开木生风的手慢吞吞说道,“我只是感觉重剑更适合他,其他的就不清楚了。”一时众人哄笑,那云鹤脸也有些涨红,却原来真是个无知女童。木生风受不住周围人对齐无瘣的轻慢,向云鹤行了一礼,朗声道,“我妹妹天资聪颖,只是年纪尚小,理不清话头,便让我来一解道友所惑。” 木生风走到近前,拿起那柄重剑,慢声道“我看这位道友体态宽大,但上身稍短,左手更是略长,选用短剑难进敌身,更无灵活之资,如此便是下下之选。再者择剑之事便能看出,这位道友做事瞻前顾后。练剑讲究遇难而上,不可为而为之,如此更是需要一柄重剑磨练自身。”说罢,把手上重剑递给那小胖。 那小胖听完木生风一席话,已是不自觉正身,郑重接过重剑回道,“多谢道兄释我所疑。”小胖父母付了钱,又再次向木生风告谢,便匆匆告辞了。 其他人见此,皆出言让木生风帮忙择剑。木生风不计前嫌,一一帮忙择剑,不多时,云鹤的剑全都卖空。 云鹤站将起来,对木生风抱拳行礼,道“道友慧眼无双,某自认难及。不知道友年纪几何?” 出了鬼极域,乾元便给木生风作了骨龄测试,得出的结果是十二岁。木生风也抱拳回了自己年纪。 云鹤一脸惊奇,心中起了结交之心。又问木生风是否也是来参加剑试,木生风诚实作答,只说自己是陪长辈来海剑陵,此前并不知剑试之事。 云鹤有意结交之下,交谈了许多修炼心得。木生风对于修炼之事自是门清,他自从身体恢复后,便恢复了修炼,现在已是宇木境三重的修为。木生风也不显露自身,虽只说些宇木境的修炼心得,也让云鹤大有所获。 之后双方又互换名姓,云鹤告诉了木生风自己的住址,约好剑试之后再聚,便匆匆告别了。 待云鹤走远了,齐无瘣才张口说道,“小木懂得真多。” 木生风大笑,心中颇有些欢喜,“小齐你也不差,一眼中的。”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胡口乱说的。”齐无瘣有些难堪地摆摆手,但却笑出声来。 木生风也不深究,拉起齐无瘣的手向下个地方走去。 他们俩虽然什么都没买也买不起,却逛得兴致盎然。 在卖符篆的小摊前,木生风低声给齐无瘣说着各种符篆的用处,听得齐无瘣大为诧异;在卖吃食的小摊前,俩人都盯着可口的食物大为眼红;走过卖香包的小铺,齐无瘣的眼中透出渴望。在卖衣衫的小店里,木生风指着一套粉色衣衫开玩笑说这套适合齐无瘣,穿起来一定很好看。0 他们尽情的逛着每个能进去的地方,对每个过路人都报以笑容。 逛累了,他们俩便坐在椅子上看着行人穿流而过,玩起猜别人职业的小游戏。齐无瘣输多胜少,这让她有些脸红。木生风故意说错几次,齐无瘣傻傻地没发现。连赢几次,乐得她直拍手。 “小木,你看那边。”齐无瘣扯了扯木生风衣袖,示意他看看西边。 木生风收回目光,往西边看去。那边不知什么时候已是汇聚成一股人墙,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不在百人之下。 俩人是喜欢凑热闹的主儿,便起身往人群中钻去。 原来是有人比武招亲,获胜者如不想迎娶他家女儿也可获得二十灵石。木生风往台上看去,站着一个上身赤裸的弱痩青年,一脸凶相。木生风听到不用强嫁女儿,还能得二十灵石不禁颇为心动。 待听清规则,原来打的是擂台赛的规则,而且只许三十岁以下的人参加。一人上台唤作打擂,一人守台唤作守擂。守擂者连守二十台便算守擂成功。 现在台上的壮汉已经守了八擂,修为是宇木境八重。木生风对于自己的修为颇为自信,再者在场的年轻修士修为皆不高,木生风便让齐无瘣在原地等他,过去报了名。 在木生风等待上台的时候,那青年已经被打倒在地,却是一个宇木境九重使双刀的年轻人胜了。 木生风前面还有俩人,看到第九重的年轻人胜了,纷纷放弃了比赛。木生风见此,便直接上了台。 木生风手中没有武器,对下面看戏的人喊道,“可有道友借兵器一用,无论获胜于否,某皆有报酬以馈。”等了片刻,果真有人扔上来一把长剑。 木生风接过长剑,拔剑看了看锋芒,对使双刀的人作礼道,“闹烦道友久等了。” 那青年也不说话,竟是直接拔刀向木生风冲来。 木生风也骤然抽剑,把剑鞘扔到台下给剑那人,向前冲去。 “鱼龙鳞爪功!” 这是木生风第一次与两千年后的功法交手,甫一对碰,木生风便从画颜那儿读过的万亿功法中明白了对方所使用的功法。 既然要化龙,便把龙鳞给他剃了! 双刀如连轴般提刀砍来,木生风反手接住,一剑胜过一剑,如剃刀般把双刀攻势一一打破。 那年轻人见奈何不了木生风,迅速改变攻势。双刀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如两龙逆潮般袭来。 木生风既已识破对方功法,心下不惧。待双刀已到近前,后发先至,一剑便将双刀打落。木生风不忍伤人,便反手用剑柄将青年打落下台。 与此同时,擂台下爆发出惊人的掌声,毕竟一个宇木境三重的修士轻易击败宇木境九重修士可是难能可见。 那青年吐了口血,狼狈不堪地跑回台上捡起双刀溜了。 过了片刻,飞身上来一位身背重剑的壮汉。 那壮汉气势外放,比此前双刀青年胜上十倍,怕是挂月境的实力。木生风剑道虽深,但在绝对力量之前无计可破,便将手上长剑扔回给之前借剑的人,呼道,“可有刀来?”有了此前的胜利,立马便有一把大刀扔上台来。 木生风接过,向壮汉作礼道,“在下野狐氏木生风,道友指教了。” 那壮汉却也有礼,道,“在下白山剑派玉龙陵。” 一时间,刀光剑影。 白山剑派的木生风曾经在剑山第六层见过,自己也熟练掌握。只是两万年之后再交手,木生风却能感觉到明显的不同。壮汉所用剑法虽然依旧大开大合,猛烈无当。但相比木生风学过的白山剑法,却有了更多的招式变化和小细节的处理。 木生风不去思量白山剑法的破绽,单纯使用葬刀教他的劈砍两招。起初木生风还落在下风,不断地被壮汉压住,虎口震得生疼。待过了百招,木生风越战越勇,已与壮汉有来有回。 壮汉看压制不住,如下山猛虎般吼道,“白仙在雾!”但见壮汉身旁卷起一股旋风,最后直接向木生风卷来。壮汉也不遑多让,提刀冲来。 站在台下的众人皆觉云雨欲来风满楼,站在台上的木生风只感觉到空气似乎都被凝结掉。水雾让木生风看不清壮汉的身影,壮汉的身影忽隐忽现,一时之后,隐隐绰绰,再难见得壮汉身影。 突然,风停了。 壮汉出现在木生风身后,提刀向他砍来。木生风后知后觉,艰难提刀挡住,但还是被砍到肩头,打得大刀震落,口吐鲜血。 壮汉见木生风没了武器,便现出身形向他冲来。木生风一个翻滚堪堪抵住,大刀划过他的背脊。壮汉见一击不中,返身退回云雾中。 木生风找到机会,一个后滚捡回大刀。 木生风闭上眼睛,那壮汉刀上有他的鲜血。 现在,他不再是猎物,他是猎人! 壮汉见木生风待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疑有他,飞身砍来。木生风不去看,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一刀砍在壮汉腰部,却是用的刀背。 那壮汉又是闪身退回。木生风也不去追,他已经拿下了胜利。 果真无论壮汉从何处出来,木生风都能提前预判,并予以反击。 再被砍中三刀后,壮汉知道自己不再是木生风的对手,主动散开云雾,认了输。 过了片刻,又有两人上来,但都被木生风轻易击败。擂家见再无人上台,便宣布木生风获胜,还问木生风是否愿意娶他女儿,木生风自是不愿。领了二十灵石,木生风便奔下台去,各给了借刀剑的俩人两块灵石,齐无瘣却已跑过来。 “小木,你没事吧?”齐无瘣说话的速度终于快了一点。 木生风不答,拉起齐无瘣的手穿过围拢过来的人群。 木生风将上衣脱掉,肩头的血已经止住了,后背只是刮伤,示意齐无瘣无需担心。齐无瘣伸出手指碰碰木生风肩头,轻声问道,“会疼吗,小木。”木生风深得几缚真传,恢复力惊人,故咧嘴笑道,“不疼,过会儿就好了。”说罢把衣服穿好。 齐无瘣不知世故,拍拍胸口,道“不疼就好,不疼就好。” 黄昏近了,已经有等不及的灯火点点亮起。 木生风再次牵起齐无瘣的柔荑,抖抖手中的灵石,一齐往回逛去。 他们在卖符篆的小摊给买了两张急速符,齐无瘣贴上大呼神奇;他们又跑到卖吃食的地方,买了些碎嘴一路吃喝;齐无瘣看着手中的两个香包左顾右盼,最后含泪放下左边个,选了右边雏菊和丁香糅合而成的香包;最后,他们跑到卖衣服那儿,木生风自己随意换了套衣衫,齐无瘣却选了木生风之前开玩笑说的粉色衣衫。 一时,旧人换新衣,满目笑颜。 不多时,天黑了,俩人也出了聚集地。 齐无瘣点上买好的灯笼,俩人一齐向山下走去。 “小木真是个好人呢。” 木生风只摸摸头傻笑。 到了山下,齐无瘣把灯笼递给木生风。自己走到山门处,轻轻跳过去,却像只受惊的小兔,又赶忙跳回来。 “小木,我出海剑陵啦!” “我又回来了!” 齐无瘣的声音像只可爱的兔子,激荡起木生风的笑意。 齐无瘣跳过来跳过去,不久便累了。俩人干脆坐在台阶上一齐看天。 “小风,天上有白玉京吗?”齐无瘣恢复平静,声音又变得慢吞吞的。 “有的。”其实木生风并不知道。 “你说,有一天我能不能去那里玩呢?” “肯定会的。等小齐长大了,我就去抓一只神龙,让他带你去,去世界上的任何地方。” “那样会不会对神龙太残忍了呀。” “能得到无瘣小姐的青睐是它的幸运。他要是生气了,我就用我沙包大的拳头揍得他不敢生气。” 齐无瘣咯起嘴直笑。 “诶呀,小风,我又困了。” 第二十三章 过去无用炼器当护得己身 木生风背起齐无瘣,他的脚步踏在月光上,皎洁月光弹奏完美记忆的终章。 齐无瘣趴在木生风的背上,不知在睡梦中嘟囔着什么。白发凝结月光吹过木生风的脸庞,他听到小齐的声音有些紧促,呼出的热气在他的耳根绽放热腾火焰。木生风唱起画颜曾在往日夜夜给他唱过的摇篮曲,齐无瘣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梦呓中的话语也变成安稳的呼吸。 他就这样唱着,哼起望舒的落幕,迎来羲和哒哒的马蹄。 木生风小心地越过阵法,到达永恒盛开的花园;他轻轻地把齐无瘣放在床上,盖上被子。 趁着天刚亮,木生风赶忙回了正天殿。 齐封天的大道尚未结束,众人依旧如痴如醉;木生风轻手蹑脚地穿过盘坐的人群,在齐封天微睁开又闭上的目光中略显尴尬地回到乾元身旁坐下。出去玩了一天,木生风再没停经讲道的兴趣,干脆直接睡去了事。 在梦中,齐无瘣的身影出现,说着下次再出去玩的话语。木生风恍然睁开眼,满身的疲惫告诉他自己并没有睡去多久。耳中传来嘈杂的声音,木生风环首看去,已经有不少人站起同周围人讨论起此次所得。 乾元对木生风的所作所为恍如无觉,只是笑了笑,便拉起木生风往齐封天走去。 齐封天正和齐渺石聊着些什么,齐封天的眼中再次出现朽木般的寂寥。 木生风和乾元过来,俩人便停止了交谈。齐渺石又叫众人散了,偌大的正天殿只剩下他们四人。齐封天看出木生风的疲惫,对他新换的衣衫也不问,只说累了便去休息。齐封天的话正和木生风心意,便跟着人去休息了。 “渺石,你再把刚才说的事儿给乾元说说吧。”齐封天说道。 “是,老祖。自从炎皇登基以后,便严厉打击非法跨界。在经过持续两千年的高压态势后,基本取缔了非法跨界的途径。同时炎皇还颁法规定过界者必须通过玄衍天,否则皆以叛逆论处。如此,前辈如果想去月桂界就必须通过玄衍天。” 乾元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的归乡之路异常遥远,心中也没有什诧异。却是问道,“炎皇为何做着费力不讨好之事?” 齐渺石的声音不自觉低下来,“听闻炎皇在往生崖得了预言,伐无道又要上演了。” “怎会!”齐封天和乾元异口同声地说道。 “却会,却会,”齐渺石连说两次,眉头也不禁皱起,“刚好这大齐之事我也要告诉老祖,便一并说了。” “自老祖仙逝后,羽后乱政,外戚专权,一时山河滔滔,浩海难平。烈祖联合二十二公国兄弟叔伯讨伐羽氏,只是最后功败垂成,我齐烈一脉也只得遁入草莽。幸好在烈祖的抗争下还是保留下了大齐威名。这么多年过去,虽然羽氏逐渐势大,但还基本是齐羽共天下。再到数百年前,共济会的身影出现在齐国大地,宗门公国纷纷站队,不是投靠了有神族撑腰的羽氏,便是依附了共济会。往顾史书,共济会的出现几乎代表了伐无道的前奏。老祖,伐无道确实又要发生了。” “伐无道不是我们所能阻拦,我只恨死前没能杀了羽梦生。”齐封天看向殿外,恰好有几只白鸽飞过,他的回忆也一并掠起。 “海剑陵做得是铸剑生意,左右逢源之下倒也无覆灭之忧。”乾元说道。 “此前确是如此。直到八年前,我幸得小女无瘣,谁料她却是建木道体,一时羽氏共济会皆找上门来,欲与海剑陵行联姻之事。” “建木道体?”齐封天被这四字从回忆中拉出。 “是极。老祖和前辈当也听过建木道体。传闻拥有这种道体的人天赋惊人,修炼迅速;只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拥有这种道体的人也身患孤阴之体,常年体弱多病,稍有不慎便有早夭之危。羽氏和共济会便以能解决孤阴之体为筹码,不断前来商谈。我不愿小女为宗门所牺牲,却也无解决之法,只得不断周璇苟延至今。” “传闻只有拥有纯阳之体的人不断运功十几年才能治愈得好。” “海剑陵庙小体微,找不到也请不到这样的人。剑试完后,共济会又要登门了。” “传闻拜火神族天生便是纯阳之体。”乾元没头没脑地说上一句。 齐渺石不明其意,倒是齐封天说道,“没有圣痕的人早不算拜火族人了,更惶论纯阳之体。” “拜火神族远在他界,自是不用考虑。” 齐封天不欲去想,换了个话头,“渺石说说海剑陵的事吧,我看你们的铸剑之法颇有我旧识之术。” 齐渺石答应道,“我们一脉遁入草莽万余年,幸得光祖中兴,在回首山学了铸剑术才重回绝海山。” “回首山,却是未听过。” “说起来回首山祖师还是和老祖一个时代的人物。只是时代久远,只听说姓并。” “并蒂莲?”齐封天的声音有些焦急,他好像一瞬连接到了真正的世界。 “这倒是不清楚了。数年之后回首山又要开启新一轮试炼,海剑陵作为回首山弟子门派也有名额参与,到时候老祖可一并前去。” 齐封天有些意兴阑珊,挥了挥手道,“以后的事谁能说得清。” 又说了些话,便各自散了。 当木生风醒来,看到的是乾元一脸笑呵呵的圆脸。 “听闻有人拐了齐渺石的女儿,虽然还回来了,但还是发狠言说要把那不法之徒大卸八块。” 木生风打了个哈哈,爬起来伸个懒腰,有些心虚地说道,“是啊,是啊。拐了干嘛还还回来呢。” “小风出去闲逛就没遇到可疑之人?” “没有”,木生风比了个达咩,“小风只是出去逛了逛,找了点东西吃。” “那就好。小风赶紧洗漱一下,你的试炼就定在今天了。” 木生风答应下来,又在简单的洗漱之后,便跟着乾元出了院子,一路往后山而去。 “外出远游,怎么能没有武器防身。我给小风的试炼便是一个月内铸造出你自己的武器。” 木生风比起手指头,道“那我要铸造剑、刀、短刃、笔咯。” “铸造多少武器是小风自己的事,只要一个月后能有合格的武器防身便算你过关。” 不久,管事管流声出现在不远处。三人见面行礼后,管流声便带着俩人往地脉深处走去。走过崎岖难行的地道,温度逐渐高了起来,木生风的脸上也出现蒙蒙汗水。终于,三人到了一个流淌着岩浆颇为宽广的地下洞穴,还能看到有几个铸剑师和一些辅助人员。 管流声叫来一年轻人,对木生风说此后一个月有何事都可寻他,俩人便离开了。 那年轻人唤作齐濂,是本家弟子,虽然年轻,却也管着海剑陵铸剑的颇多事务。 齐濂看木生风是管流声亲自带来的,不敢大意。先带木生风去了休息的住所,虽然只是一间石屋,但进入后却没有了洞穴中的炎热之气,颇为宜人。齐濂又问木生风需要哪些材料,木生风还未想好。齐濂便给他指了自己在洞穴中的住处,说想好便可来告诉他。又给木生风交代一日三餐皆有人送来,便告辞离开了。 木生风进入自己未来一月的居所。石屋内摆设简单,只有简单的床椅。木生风躺在床上,构思自己武器所需的材料和外形。想了许久,木生风只感觉各种神兵利器在他脑海中闪过,拿捏不定。思及于此,他干脆走到桌边拿起笔画起来。 一张张草稿飘过,有的被木生风揉作一团四散在屋子内各处,有的直接被他撕成碎片落子桌子各处。 终于,屋外的杂音将他从几近癫魔的状态中屋外唤醒。木生风拿起几张草稿,低语道,“终于成了。”此时已是五天后。 木生风推开石门,却见外面聚拢着几十人,其中甚至还有云鹤的身影。略一思量,怕是剑试已经开始了。木生风不管,径直往齐濂住处而去。在给齐濂说了自己所需材料后,木生风便找了个岩浆处的铸剑台盘坐休息。 木生风所需材料甚多,集齐已是一天后。此时,木生风周围堆满了如小山般高的天材神料。如此多的贵重材料,惹得不远处的剑试众人频频回首。云鹤也望见了木生风,俩人皆有事,只是远远打了个招呼,云鹤却在心中嘀咕起木生风的身份。 木生风起身把材料数了一遍,确定所缺不少,便活动筋骨,拿起大锤,开始锤炼材料。 一时山海舞动,炎阳迸溅。 木生风运行起乾元传授的锤炼法决,大锤霎时如流风啸雨般砸下,迸发出点点星火。 木生风不曾停下,他的大锤宛如灭世炉火,是融尽千山的疾风骤雨,是激荡瀚海的红莲飓风,是绞灭星辰的天河流光。 锤炼完一块材料后,木生风便将其扔在身后,又搬起一块。他的修为虽低,恢复力却是极强。只听着不断落锤的“邦邦”声,看不到木生风休息疲惫的身影。 天时难计,浩星长存。 木生风身旁的山越来越小,他便如那子子孙孙无匱无尽的搬山愚公,只是唯有他一人。他的大锤是凿山开路的镐子,是搬土运泥的簸箕,也是不知疲倦无尽永前瘦弱而强健的身躯。 现在的他是个汗人。熔岩烤虐着他的身躯,不止息的运动带给他疼痛。他行走在雨夜不息的冻原,雨水冲刷而过,唯一支撑着他的只有那梦中偶尔出现的温暖家园。 传言愚公最后没能搬山,木生风也没有搬山,他只是尽情的陷入到锤炼的律动中。木生风回首,山没有了,他什么都没想,只是沉沉睡去。 他没有听见周围不约而同的掌声,没能看见周围人肃穆的目光。齐无瘣又出现在他的梦里,他们俩坐在树下,吃着他永不知晓的果子。 木生风醒来发现自己在石屋里,不知谁把他抱了回来。他的身子还是有些酸楚,应当是睡了半天。木生风没有立刻起床,他盯着陌生的天花板,思考起这次酣畅淋漓的材料锤炼带给他的感悟。 木生风推开门,他看到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工作向他看来。木生风并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带给他们的震撼,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既有锤炼五天而不知疲的勇力,也有如炼器宗师般高超的锤炼技艺。 木生风愣了一下,这么多人同时向他看来不太舒服。他有些傻乎乎地摸了摸头,旋即不再多想,往自己铸剑台走去。 但别人可不会放过他,不断地有人前来请求指教。木生风并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人,也狠不下心推开众人,只好停下来耐心解惑。 幸好有云鹤解围,木生风才得以脱身。木生风认真给云鹤道了谢,云鹤只说希望木生风日后多多指教。木生风对云鹤的印象并不坏,便答应下来。 木生风终于回到自己的铸剑台。 被锤炼过的材料比之前小了许多。但还是堆成一团。 这次他换成小锤,拿起一块材料,再次运行起锤炼法决。木生风一改攻势,再无此前的疾风骤雨。 迷途的旅人终将寻到归乡之路。 在越过雨夜滂沱的冻原后,他终于看到熟悉的路牌,他弹跳起轻快的步伐,哼唱出压抑多时的苦闷。遥远的路程对他不再是看不到方向的陌路,吹拂而来的春风似要助他归家而不是毁灭。 木生风好似在演管奏笙,起起伏伏的邦邦声汇聚成一道动听的旋律。他演奏起抚育千山的春日喜雨,弹颂出抹平创痕的浓情热泪,带来万劫将熄告世而宣的飒飒煌星。 一块块材料再次在木生风锤下缩小凝结。 七天后,所有的材料再次被木生风锤炼完成。 这一次他并没有停下来休息,七天的锤炼下来木生风依旧精神熠熠,甚至还突破进了宇木境四重。 接下来,他要铸剑。 木生风将大块陨铁放入岩浆中,不多时,在地火的作用,陨铁沱成一团。随后木生风施法将陨铁打造成剑型。如此之下淬炼一天,只听一声“疾”,一柄剑从岩浆中窜出。木生风不去看,又捡起其他材料丢入岩浆一一淬炼。在木生风的法力加持下,这些材料逐渐融化成一团,又听一声“去”,空中大剑霎时落下。大剑穿过液体团,这些液体团便如藤蔓般攀附而上,一时占据了剑身。木生风默默低语,难明的法决从他口中蹦出,这些丝线便如臂指使般绘成众众玄妙的法器纹路。木生风再呼,“疾”,大剑又从岩浆中迸裂而出。木生风将大剑引入一旁的静明池,一时蒸腾起大量云雾。大剑在静明池中翻腾起伏,好似海中蛟龙。过了半个时辰,木生风又将大剑引入岩浆中。 如此之下一十二次,大剑再次从静明池中飞出,显出菱菱五彩光芒又霎时隐去。木生风心中平静,看上一眼收回目光,继续炼起下一件武器。 二十天后,木生风看着升腾在空中沉浮不断的刀、剑、短刃和笔,一月以来平井不波的内心也浮出一丝喜悦。他将大刀背在身上,长剑跨在腰上,短刃插在靴子里,笔藏入袍中。 “精妙,精妙!”不知谁率先说起,一时鼓掌声和赞叹声不绝于耳。本来早已结束的剑试众人一直未走,而是站在木生风身后看其炼器。 待木生风收了武器,众人便围了上来,有的是想求艺,有的是想代替宗门招揽。 对于传授技艺木生风并没有任何抵触心理,可也不会对谁都传道,所以只是说些众人都知道的。对于宗门,木生风心中更是没有任何想法,全都婉言谢绝。 木生风对于这样的场面缺少应对经验,恰好又有齐濂解围。 只听齐濂说道,“各位,剑试已毕。看木小弟炼器已是延误多时,现在木小弟炼器也已近结束,不如随我去大殿颁礼。” 齐濂是炼器管事,众人自得听其言。和木生风告别后,人便全散了。 在经历了大半个时辰的人群攻势后,炼器完后的疲倦便席卷而来。木生风颇有些颓然的坐倒在地。 不知何时乾元出现在木生风身边,一脸欣慰地说道,“小风日后可以出师了。” 木生风侧过头,咧起嘴角,道“那小风日后也可以称作炼器宗师了?” “现在还只是炼器大师。再过二十年,小风便称得上了。” “那样也不错。” 随后木生风意兴阑珊地说道,“乾爷爷,小风困了。” 木生风只听到乾元愈来愈远的声音,再无所觉。 第二十四章 傲慢之身只如插标卖首 “木老弟,你看你炼器用了我海剑陵四万斤天外陨铁,还有两千斤海坤石,三千斤冥络玉,一千斤黄鱼铁,还有镇陵之宝的天生石,这笔账该怎么算啊?” 木生风醒来后,看到的是一脸和颜悦色的齐渺石。只是他说的话可没这么和气。 “额,这个...这些材料都是乾爷爷给我试炼用的,按道理,按道理的话应该找乾爷爷吧。” “前辈说了所炼之器供你日后自用,当得有你赔。如果你把刀剑留下,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地付给你一笔报酬。” “齐老哥,我初出茅庐,手中实在没钱。不如先欠下,日后再付。”木生风干脆耍赖。 “不可。你老哥是个商人,只做这赚钱生意。” “我制符尚可,不如让我制符还债?”木生风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 “小老弟如果说的是那些低阶符篆的话,大可不必。” 木生风一时汗颜。在鬼极域时,木生风的恢复力几乎是稍用即满,这使得他精力充沛,可以使出更多剑招,画出更高级的符篆。但自从出了鬼极域,木生风的恢复力便呈指数级下降,只与高一境的修士相当了。现在的他,确实画不出来多少高级的符篆。 木生风还欲再说,齐渺石挥手打断,道“听闻小老弟也会阵法一道,可曾听过何纯阳阵法?” “这自然是听过。”木生风虽然只从樊野道人那儿学来《玄天衍道经》灵神道三阶阵法,但听过的阵法何止万千。而且《玄天衍道经》中恰有一神道阵法是纯阳大阵。 “那小老弟给哥哥说说。” 木生风清清嗓子,道“我知晓的纯阳大阵唤作九天十日炼魔大阵,以九天之威十日之耀炼化天魔,是道攻击性极强的大阵。” “那木老弟能否将其改成辅助性的法阵?” “这个...我没有尝试过,当是可以的。”木生风有些迟疑。 “只要木老弟将阵法改造成功,你将我小女拐走的事儿就不再计。如此可好?” 木生风看着齐渺石的笑脸顿时如坐针毡,还是艰难答道,“好是好,只是纯阳大阵须得一纯阳灵物做为阵眼,而且还需十八件辅助灵物才行。” “这些无需老弟担心。”齐渺石大手一挥。 “那...老哥,我饿了。” 齐渺石大手一挥,木生风如遇大赦,飞奔出了门。 不知何时乾元和齐封天联袂而来,齐渺石问道,“老祖,前辈,这纯阳阵法当真可行?” 乾元捋了把胡须,笑道“我曾和教小风阵法之人聊过,他曾给我讲过这纯阳大阵是火衍界上古流传下来的阵法。虽然功效不及纯阳之体,但也当是有用的。” “这样就好,”齐渺石颇有些如释重负,“这木生风身怀多家传承,老祖你甚至把《剑图》都传授给他,来路可靠吗?” 齐封天面色严厉,道“小风来路没问题,对外你只需说是我收的弟子。” 齐渺石应了声是,一时无话。 木生风出了院子,顿感龙归大海。现在武器已备,大好天下正在等着他呢。 吃了早食,想起快月余没见齐无瘣了,木生风便准备再越阵去看她。 谁知走到阵法附近,却被一身穿黑衣蒙面人逮住了。那人倒没难为他,只说以后走大门进去便行了。 木生风边走边想,霎时明悟,那黑衣人是在告诉他以后要带齐无瘣出去玩也得走正门了。木生风有些无奈地笑笑,虽然大部分人都跑去听经,但肯定有人暗中盯着整个海剑陵。自己带着齐渺石的爱女溜出山门肯定被人发觉了,只是木生风对齐无瘣没有恶意,所以才暗中提点一下。 齐无瘣看到木生风尤其地欢快,道“小木,上次我莫名其妙睡着了诶,对不起了。”随即想到什么,木生风还来不及说些什么,齐无瘣便转身进了屋。没等一会儿,齐无瘣抱起一篮子果子出来。“我还以为小木走了呢。”齐无瘣把篮子放在桌子上,示意木生风吃。 木生风也不客气,拿起一个果子啃了一口,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哪有的事儿,家里长辈不走了,我也应该会继续待在这儿。”“那就好,”齐无瘣拍拍胸口,嘻嘻笑道,“那小木最近去哪儿了?”“我家长辈给了我个试炼,被逼着去炼器了。”木生风取下腰上佩剑,放在桌上。 “真好看,”齐无瘣摸起剑来,“可是没有剑鞘诶。” “是啊,没有上好的木头。只能等以后再做了。” “前几天有棵树枯死了,小木你看看能不能做剑鞘吧。” “好啊,”木生风答应下来,他并不觉得齐无瘣能给他什么上好的木料。只不过,他和齐无瘣玩得来,自然要顺着她的意。 齐无瘣带着木生风在树林中东转西转,沿途皆是红花绿柳,尽头却是一棵完全枯死的老树。 齐无瘣指着那棵树,道“前几天啊,我来检查呢,发现它突然就枯死掉了。明明之前都是好好的。” 木生风心下有点诧异,因为齐无瘣说的那颗枯树是以生命力旺盛著称的抚槐灵树,而眼前这颗树的年纪可能只有十年上下。 “我看看,有些奇怪。”木生风走上前去。 木生风注意到灵树中心凹陷处插有半道符篆,木生风又往天上看去,微微能看到有一颗阵法中枢暗了下去。大概是聚气阵已近崩溃,无能再继了。突然,木生风想起今早齐渺石给他说的事,一种贯通一切的感觉将所有联系起来。 “小齐啊,你最近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没有吧,”齐无瘣歪起个脑袋,颇有些可爱,“只是偶尔哈,偶尔会想多睡一会儿。” 木生风并不知道齐无瘣有什么问题,可是如今守护着她的十七灵树聚气阵几近崩坏,而恰好这时齐渺石找上门来,求得也是辅助性的阵法,这不由让他不多想。齐无瘣的身体一定有某种恶疾。 恰如木生风所想,虽然不是恶疾,却比恶疾更胜。 木生风知道,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尽快将阵法改造成功。 “那没什么问题啊,只能说你很贪睡。” “哪有,”齐无瘣的脸一瞬之间涨红。 “这棵树的材质还可以,那我先砍下来咯。”齐无瘣点点头。木生风手起刀落,便把树砍下,又轻松背起,对齐无瘣说声“走吧”,两人便回了花园。 “这做剑鞘也不简单,首先的便是把木材晒干...”木生风话没说完,便有两人找上门来,说是齐封天找他。木生风便匆匆地走了,留齐无瘣一个人。 来人带着木生风出了齐无瘣住处,便直奔正天殿而去。木生风问是何事,来人气愤地说有人砸馆。 到了正天殿,木生风才知道事情大概。原来是一叫曲黎剑派的人登门拜访,说是切磋武艺,打斗中却大下狠手。奈何对方有一人年纪轻轻修为却高深,海剑陵这边连战连败。 现在木生风站在齐封天身后,在他身后还有海剑陵一众年轻人。台上一翩翩少年大占上风,正对海剑陵弟子大下其手。木生风看出,再过二十招,海剑陵弟子便要败了。 “齐爷爷,这曲黎剑派这么厉害啊?”木生风低声说道。 “那人用的不是曲黎剑法,甚至有可能不是曲黎门人。寻常门派是不可能传承出这么大气磅礴的剑法的。” “那这人来干嘛,顶着曲黎剑派的名头来耍威风啊。” “有人想娶你无瘣妹子,他是来打下马威的。” “还有这种事,揍他丫的!”木生风顿时恶气上来,也就没有注意到,齐封天已经知道他和齐无瘣之间的关系了。 “那人年纪不过十八,修为却已到挂月境四重。我怕你不是对手。” “怎么可能,齐爷爷。我年纪不过十二,修为却已是宇木境四重,对这种插标卖首之辈自然是尽早打发出门。” “插标卖首,有股子豪气。”齐封天赞叹,“洪升差不多要败了,下场你上。” “自无不可。”木生风笑着答应,心中却提起十二分精神。 再往台上看去,那唤作李洪升的海剑陵弟子此时已是苦苦支撑,再无进攻之力,但却咬牙不放松。那少年见此,心中喜悦,只使欲擒故纵之策,不多时李洪升便已是伤痕累累。直到少年不再戏耍,一剑向李洪升脑袋刺来,令其狼狈不堪地逃下了台。曲黎剑派那边一阵哄笑,海剑陵众人却是愤懑不已,众年轻弟子纷纷举手请求出战。 坐在高首的齐渺石虽因弟子屡战屡败脸上无光,却显得平井不波;他一一略过众弟子,看到木生风也举起手大力挥摆。齐渺石再看向齐封天,齐封天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海剑陵弟子木生风上台。”木生风并不是海剑陵门人,只是得名正言顺,故给他安了个弟子的身份。 听到声音,木生风立马飞身上台。 那少年笑道,“海剑陵无人了?一个宇木四重的牛犊也敢上来送死?” 木生风笑笑,道“我有三种杀你的方式,你选一选?” 少年听着木生风目中无人的话,不气反笑。盯着木生风,道“刀、剑,还有靴子中的短刃。若要我选,持剑而亡似乎对得起你的嚣张。” “敌以剑来,我以剑败之,也不错。”木生风将背上大剑和靴中短刃扔下台,抱拳道,“海剑陵木生风,请。” “曲黎剑派聂逆雨,请。” 木生风将手中剑藏于身后,一上来便是《剑图》第一式孤山藏剑。木生风缓步上前,身后剑左歪右倒。 聂逆雨不知道木生风打的什么主意,但他对于自己有着极强的自信,直接拔剑冲将过来。 一时几十道剑光向木生风席卷而来,木生风藏剑于身,速度却不慢,一一挡住。木生风象征性出了几剑,全被聂逆雨挡住。如此之下,木生风防多攻少,一时二人已过招上百次。 渐渐,木生风出手越来越快,再过一瞬,木生风赫然将剑拿回正手,却已是《剑图》第二式千山寻剑。 第一式求破绽,第二式攻破绽。交手下来,木生风发现聂逆雨的剑法已成,少有破绽,唯有胸口一处尚未圆满。故他直接快攻,瞬时向聂逆雨胸口刺去。 聂逆雨顿时感觉死期将至,手中剑似乎也不再是他最后的保护。大惊,边后退边大呼,“你能看到我的破绽?” 木生风不答,手中剑也不休。奈何境界不敌聂逆雨,在聂逆雨短暂惊慌之后,木生风不再占据上风,两人堪堪打了个平手。 对招越多,木生风便越欢喜,因为如此可以让他发现聂逆雨更多的破绽。故此,他丝毫不急。一时,二人又是过招百次。 聂逆雨自从知道木生风能看破他的破绽,手中力便逐渐增大,攻势也如疾风骤雨般打去,可对面那人却好似铁做的一般,仅靠肉身便能和他周璇不停。现在对方只知道他的一个破绽,可聂逆雨知道自己尚有三处破绽尚未圆满,待木生风发现另两处破绽,便是大罗真仙来了也难救。 “凰鸣剑法,鹓鶵行” 木生风发现台上温度陡然增高,聂逆雨的气势也一股盛过一股。不明其意,飞身而退。 聂逆雨泛起一阵轻笑,道“你可听过凤者啼,万物生;凰者鸣,万物死?” “未曾听过。”随着聂逆雨的气势一升再升,木生风再也看不见任何破绽。而这时台上温度越来越高,木生风心中也聚起一股躁意,只能强自按下。 “如今你见识了,宇木四重得见圣威是你的福气。”话音刚毕,但见聂逆雨身后一声鸣叫响彻大殿,一只遍体玄黄的鹓鶵从聂逆雨身后高飞而出。 霎时,高台融化,木生风和聂逆雨也跌落地面。但二人却恍若无觉,俩人的气势不断对撞,丝毫不顾周围变化。 幸好齐渺石施手将他二人罩住,不然整个大殿都得融化掉。 鹓鶵啼叫一声之后,便在大殿高处盘旋不停,偶尔降下蔑视的目光。聂逆雨的气势自鹓鶵出现后便不再增高,木生风却已抵御不住,只能堪堪护住身间三尺之地。聂逆雨自觉胜券在握,不急着将木生风绞杀,闲庭若步般说道,“有言,凤象者五,五色而赤者凤;黄者鹓鶵;青者鸾;紫者鸑鷟,白者鸿鹄。” “今既见圣凤,凡者为何不拜?” 一股不屈的豪气在木生风心中升起,他大笑,“古人言,威武不能屈。某只敬尊者,不拜贵者!” 聂逆雨大怒,空中鹓鶵也发出一声饱含震怒的啼叫。但听一声“去”,鹓鶵向木生风急驰而来。 木生风只觉热浪更盛,烈火伴随着鹓鶵而来兴而不息,自己已是身处威威炼狱。木生风抵耐不住鹓鶵的攻击,瞬时口吐鲜血,大半衣物被烧毁。 聂逆雨叹道,“你身子果真强横,若是寻常人已是一抹焦土。”他不欲再玩弄木生风,高飞鹓鶵稍去即反。 生死已在须臾之间。 木生风忍下心中躁动,也不去看周围的熊熊烈火,虚无的宇宙在他心中出现。 “《剑图》第三式殑谭问剑,其一,暗夜恒星” 虚无的宇宙跨过心房,降临世间。 但见烈火熄灭,凤凰回返,大殿陷入终极的虚无。 一切生的死的皆有归宿,皆守命运之序,皆尊无常之要,唯有那宇宙初开之恒星,她是初生之母,是寂灭之后。 众人只看见整个大殿顿时暗了下去,即便是身沐火焰的鹓鶵也只得归缩一隅收紧烈光,唯一的光芒来自木生风。他的身前出现一个诡异的白点,但就在眨眼间,白点砰然扩大。好似那天地初辟万物未生之前,永恒闪耀的恒星自那虚空的华顶中诞生,一切的一切都属于她。 在众人眼中,白点变成白球,然后升腾,鹓鶵发出一声悲鸣随后湮灭,万物的万物都在白光笼罩之下。 木生风沉浸在问剑成功的喜悦中,他的心就如恒星般常在而平淡。他闭眼,万物寂寥;他睁眼,万物枯败。 “小风,往天上放!” 不知何处传来的声音,木生风自虚空之王的冰虚璃梦中清醒,而那白球已经扩张成一个方圆六七丈的巨洞。 木生风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天上放去,但见白洞冲破殿顶,高飞数十丈,然后传来一声可怖的轰鸣。 木生风使用完这招,全身脱力,几近晕眩,但还是强撑笑道,“这样的球我能放十个,你敢试吗?” 聂逆雨从惊慌中苏醒,也强笑道,“未必,我看你双手战颤,再无动手之力。倒是我,仍有斩你之能。” 木生风将手背在身后,道“我看你两股颤颤,必是道心受损,再战下去道心必定破灭。” 聂逆雨狠拍大腿俩下,道“我三剑必能斩你。” “我亦有四剑之力。”木生风回道。 “我还能使五剑。” “我六剑” “我七剑” ... “二十” “二十一” 俩人嘴仗打个没完,不多时已是再无舌战之能,皆是大口喘气。聂逆雨怕时间长了,木生风恢复过来,故强言道,“今日,算你我平手,来日再战?” 木生风也是累得不停,事实上他再想使出‘暗夜恒星’还得等上许久。但还是强言道,“不可,你先松口,我胜你半成。” 聂逆雨不欲再争,只说道半成便半成就飞身下了台。不多时,曲黎剑派的人就灰溜溜离开了。 木生风只觉浑身胀痛,双手震颤,待人离去后,也颓然坐下。 第二十五章 坐而论道不如冒险前行 木生风休息未得一刻,便被众人高高举起,一时“胜了”的呼声此起彼伏。日光透过被炸开的殿顶传递而来,木生风心安理得的享受起这份荣耀。 待到齐渺石招呼众人放下,木生风才得以停止这快乐而痛苦的震动。他不欲爬起,干脆躺在地上。齐渺石笑眯眯地俯身看着他,道“木老弟不愧是海剑陵弟子,为大伙争了口气。” 木生风看齐渺石不爽,觉得他像个黑心的商人。故作不闷道,“我莫名其妙入了海剑陵,又立下大功,却没什么职位给我。” 众人还未散去,纷纷为齐打抱不平。齐渺石不管,继续笑着说道,“不如给老弟封个堂主?只是这堂主至少需得百华境修为,不如现在虚授,待老弟到了百华境再实授。如何,木堂主。” 木生风看出齐渺石是个不掉肉的主,心下不爽,但至少有点蚊子腿吃,便接受下来。然后在一众“木堂主”的恭维中,木生风便打道回府了。 深夜,木生风醒来,看着熟悉的天花板,不知道自己停留下来是否正确。在他现在及将来的大侠梦里,他应该是过着行侠仗义放荡不羁的生活,而现在却有一道锁链欲将他锁住。木生风害怕这样的生活,却又觉得这样也不错,苦思无果,便穿起单衣出门练剑。 姣姣白娥,伶伶月光,木生风的心却依然无法平静。 有人推门而出。木生风回头看去,是齐封天。 “齐爷爷,我留在这里是正确的吗?” 齐封天走到桌前坐下,也示意木生风过来。 “那你觉得正确的地方在哪儿?” 木生风也走到桌前坐下,道“我以前觉得鬼极域是正确的地方,我可以一直待着。出来以后,却找不到了,好像天底下并没有什么可以久待的地方。” “小风,你不像这些外界的人,你是个特别的人。他们因为生存,家族,国家,或是主动或是被动地都只能向前,每个人都好似在沿着一条线走完他们的一生。而你没有这条线,这既是你的不幸,也是你的幸运。” 齐封天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如果你想不受拘锁,那就走到世界尽头,去尝试登上最高的山峰,那时我们这些老家伙都会为你自豪。如果你害怕一个人,那就去结交每个愿意为你付出生命,你也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人;然后去寻找你的亲族,再找到那个陪伴终生的人。到时候你就会心甘情愿地掉入这世间的网中。所以,没有什么是正确或者错误的,有的只是你的选择。” 木生风还是想不明白。 “那就出去走走,再回来看看海剑陵是否适合你。” 一月以后 木生风把雕好的剑鞘拿给齐无瘣看。齐无瘣看到上面刻了个“瘣”字,依旧如往常般慢吞吞地问道,“小木你干嘛把我的名字刻上去呀?”“用的小齐的木头。当然得有你的名字了。”木生风回答的言简意赅,“我不仅在剑鞘上刻了‘瘣’字,刀鞘和短剑的鞘上也刻了你的名字。” “然后作为小齐提供木头的报酬,下次我回来便带小齐出去玩。”“小木你又要出去了?”“嗯,我的一生就是游历的一生,我可不能放弃自己的梦想。”齐无瘣有些许伤心,但还是强颜笑道,“那我的一生就是修花剪果的一生,小木只要回来就能吃到好吃的果子。”“哪能啊,你以后也跟着我一起,我们俩取个木瘣二怪的名号,一起出去浪荡天涯。” 说起自己的梦想,木生风便停不下来。“我感觉木瘣二怪不太好听,不如小齐帮我想个好听点的名字吧,下次回来你告诉我。”齐无瘣开心起来,在他的心里,木生风已是仅下于自己爹爹天下第二好的人了。齐无瘣使劲点头答应,脸上绽出花朵,“嗯呢,我一定想个好听的名字。”“那我便要走了,”木生风说着抓起一把果子往怀中塞去,“你老爹答应我的东西还没给我呢。” “小木,你等等。”齐无瘣叫住木生风,提起篮子去屋里装了满满一篮果子回来。又细心地给木生风说哪种果子能回复精力,哪种果子能缓解伤痛。木生风皆一一记下。 在木生风好不容易从齐渺石那儿借来五百灵石、一匹骏马和一枚乾坤戒后,又告别了齐封天和乾元,木生风便出了海剑陵,一路往北而去。 后有人为其作传,曰:炎皇历五百单二纪四十三年,武厉帝游于木衍界北齐大地,初显头角。 海剑陵的北边是冥络派,而在海剑陵和冥络派之间有一古战场,木生风的目的地便是那唤作雷夔战场的古战场遗址。 传言雷夔战场的成型是一神人与上古神兽夔牛大战而成。俩人历战一百单三天,最终神人斩夔牛头颅而还,而夔牛尸身则化为石像一直停留于此。 木生风扮作游侠儿模样,放任马儿肆意奔跑,一路往北。 走过数千里,便到了雾岭山脉,山后面便是雷夔战场。木生风把马儿放跑,自己独身上了山。 山上不通人迹,精怪林立,这恰好是木生风所需要的。几缚所传炼体法唤作《黄龙噬天经》,讲究吞噬万物化为己用,所以木生风需要弑精炼怪来增强自身。再者葬刀曾告诉他出去了要多杀野兽,这样刀法才会有所长进。 故此,木生风在了解雷夔战场附近还有一处遍地精怪的森林后,立即决定自己要进去历练一番。 刚踏入森林,木生风便感觉光线一下黯淡不少,而且一股若有若无的危机感笼罩起他。木生风紧握住刀柄,神经绷紧,依旧平静地向前走。过了一刻,西边丛林抖动一下,一只白眉大虫向木生风扑袭而来。木生风稍松口气,既然现在知道偷袭他的是什么,那便没有什么好惧的。 只见一阵刀光闪过,那大虫颇具人性,不进反退,刚好逃过木生风的斩击。大虫止住脚步,紧盯着木生风做螺旋状绕步。过了片刻,终究是只知食人的野兽,大虫耐不住冲动,吼叫一声,向木生风飞扑过来。 葬刀传给木生风的刀法只有劈砍两招,木生风便照用。一时,钢铁碰撞肉爪的声音传来。木生风身形灵活,双方对招之下毫发无损,倒是大虫凭着一双肉爪作战,长久之下吃不起痛,大哮一声,便欲逃窜而去。木生风看出大虫退意,不再戏耍,一刀砍进大虫脑袋,给了它个脑浆迸裂的下场。 木生风又把虎皮割了,刮了些虎肉放进乾坤戒中,便继续往山上走。 黄昏将至,木生风看到前方有个洞穴,便加紧速度过去。这深山无人,洞穴必是野兽所居。木生风便在洞口坐定,静等野兽归巢。突然,一声熊吼传来,木生风睁眼看去,却是一只高三丈的棕黑熊罴。那熊罴前爪抓着一只花豹,对木生风站在他家门口颇为不满。木生风站将起来,抽出大刀,便冲上前去。 那熊罴本来今日吃饱了,甚至还多抓了明日的口食,只想早点归巢睡个猛觉。谁知道一只两脚兽却在家门等他,欲灭了他满门(虽然只有他一人)。熊罴大怒,将手中花豹一爪之下撕成两半,又扔向那两脚兽,前爪扑地往其奔去。 木生风横刀防御,却被熊罴一爪子捞飞,顿时倒飞五六丈。木生风知道自己惹上狠茬子了,这熊罴的力量相比此前的聂逆雨还要更甚。但这更和他的心意,他要的便是强大的对手。不等熊罴扑来,便飞身砍去。 木生风不用剑法只用刀法,谨遵葬刀说的只要砍久了便会了的要诀。他不去看熊罴的破绽,只像莽夫般仅防住致命的攻击,其余时候都只是挥砍,挥砍,挥砍!木生风觉得自己终于领悟了杀意,那便是像对面的那只熊罴般只想把人打死,什么都不去想,脑子里唯有将人砍死的冲动。 一人一熊从黄昏打到孤月高升,又从满月滑落打到日头高挂。 木生风大骂一声,飞身而退,那熊罴追击不上,只留在原地大口喘气。这熊罴恢复力与木生风相比不遑多让,此时,木生风实在坚持不住,只得暂时退却。 木生风从乾坤戒中拿出两颗果子,大口吃下,一时疲惫疼痛皆去。那熊罴没有补充之物,仍是停在原地。 木生风提起大刀,一步一步向熊罴走去。 那熊罴见木生风提刀走来,自身再无力能动,只停在原地等死。木生风走到熊罴跟前,飞刀便准备砍下熊罴头颅,却见熊罴眼中含泪,一片哀死之意。木生风已从凶愤的杀意中清醒过来,看熊罴这般心生不忍,便问道,“你可能听懂人言?” 那熊罴已在山上修炼五百多年,早已成精,听得懂木生风言语,马上点点头。 木生风没了马儿,山上路又难走,而且这熊在此地土生土长,知晓安危,道,“我恰好缺一代步灵兽,你可愿意?” 熊罴见不用死,心想仇怨日后再报,便点头答应。 “那我需要在你身上画上禁锢奴印,这禁锢奴印画上你便不可伤我一分,你可答应?” 熊罴心想还有这等规矩,便想反悔,但见到两脚兽已暗中提起还流有他鲜血的大刀,知道自己若敢说不,只怕立马头首分离。只得头如倒蒜般点头答应。 木生风不放心这熊罴,只好一手拿刀,一手提笔,迅速在他胸口用自己精血画了个禁锢奴印。 画完符篆之后,木生风发现自己与熊罴联系起来,能够感受到他的一思一量。譬如现在这熊接受了自己沦为代步灵兽的事后,心如死灰,只觉再不能去找自己的老相好了。 其他事木生风不去管,只要能保证它不会伤害自己就行了。打了半天,木生风也累了,便让熊罴去把那分作两半的花豹捡回来,自己就在原地捡些火柴升起火来。木生风庖厨之道没学多少,只能做到饱腹,倒是那熊罴五百年来过得是茹毛饮血的生活,吃起未加糖盐的豹肉倒是津津有味。 吃过饭食,木生风便准备进熊罴洞穴歇息歇息,谁料里面臭气熏天,只得快步出逃。现在木生风躺在洞穴不远处的土坡上,熊罴也学着他仰面而卧。休息一阵,木生风便拿出备用衣物给熊罴做了条裤子挡住裆部,熊罴没穿过人衣,颇为兴奋。木生风又给自己和熊罴治了伤。 一切忙完,已是过了午时。木生风不喜熊罴身上臭味,只是为了保存体力,不得不坐上熊罴身子,心里想着出去后定要让这厮好好洗上一洗。 “老黑,你应该知晓上面还有哪些猛兽吧。” 熊罴下意识地点头,却险些将木生风甩落。木生风只好说道,“你不用点头,在心里说便行了,我能听到。” 熊罴有些惊讶,但还是回道,“这自然知晓,我上面住的是条双头蛇,虽只比我强一点,但我平常没事也不会去惹它。” “那行,你带路。我们就去杀那双头蛇。” 熊罴答应一声便往山上爬去。那双头蛇其实比他强上许多,要是不快便会下来胖揍自己。熊罴心下暗喜,最好弄得个两败而亡的结果,自己能够逃得逍遥。 木生风突然觉得这熊罴智商好像有点问题,这单生意怕是亏了。随即厉声说道,“老黑,我再问一次,这双头蛇实力如何?你若不老实回答,我稍微驱使印记便能将你炼化飞灰。而且我若死,你也会立时溃烂而亡。” 熊罴听到木生风这样说,明白了这双脚兽能明白自己所思所想,只怕现在想的这些也能立刻感觉到。果然,只听木生风说道,“还有,以后得叫我主人。这双脚兽之称不可再用。” “是,主人,”熊罴不是个傻瓜,“这双头蛇长二十余丈,实力也比我高三四成。而且还有毒牙,我打不过。” 木生风没有立刻相信熊罴的话,决定自己去观察一下再确认,道“走吧,去双头蛇老巢。” 第二十六章 雾岭练刀雷蛇胁身 老黑带着木生风一路穿行。 果真是土著,小路险路对老黑毫无影响,只需双爪扑地,便能做到如履平地。不多时,便赶到双头蛇洞穴。 木生风从老黑身上跳下,道“那双头蛇实力比你高三四成。老黑你牵制住一只蛇头,我解决另外一只便来帮你。” 老黑无法,只得答应。老黑又举起块石头扔入洞穴中,传来一阵隆隆响声。不多时,响起两道吐信声,两个一丈大小的蛇头先后从洞穴中探出。 老黑得了木生风命令,对着双头蛇发出一声熊吼,又指指自己裤裆。双头蛇果然大怒。老黑看计划已成,便远远跑出七八丈。 那双头蛇心下大怒,觉得木生风身体瘦弱,只是个寻常人类,便一头向老黑而去,一头向木生风袭来。木生风握住刀柄,在蛇头咬来的一瞬间狠狠砍向两颗毒牙,谁料毒牙坚韧,直震得木生风虎口发颤。那蛇也不蠢,顺势咬住大刀,蛇身便作势卷过来。 木生风拔弄大刀不得,只得运起身法堪堪逃过。蛇头露出一丝拟人的谑笑,将大刀吞入腹中。 木生风跳开后拔出靴中短刃,腾转挪移之下,再次向大蛇奔袭而去。大蛇反应不过,不多时木生风便在蛇身上捅出七八个伤口。大蛇震怒,发出一声类似狮虎般的咆哮,毒液乱甩,不多时蛇身周围便全是滚滚毒液。木生风不慎沾到,起初毫无感觉,但不多时便发现自己全身红肿,瘙痒起来,更有肌肉无力之感。 木生风克制自己不去想,提刀又上。谁料奔至半程,双腿突然失力,速度顿时慢了下来。那大蛇抓住机会,蛇身狠狠扫来,木生风躲闪不及,吃痛之下被横扫开。木生风头撞到石块,顿时感觉六神皆失,身上五脏更有移位之感。战场之上却不容他多想,他抹开眼前鲜血,作势便要再上。却看见蛇头一口向他咬来。 木生风来不及思考,只是下意识地滚过,谁料中了毒之后反应慢了一拍,只觉右腿传来一阵剧痛,忍耐不住发出一声狂吼。那大蛇咬住木生风右腿,顺势便要将其吞入口中。木生风握紧手中短刃,咬牙弓起身奋力插入大蛇左眼。 大蛇剧痛之下将木生风甩开来,又是一阵疼痛向他袭来。幸好大蛇瞎了只眼后狂躁不已,蛇身在空中不停扭动,疯狂地清扫着周围一切事物。木生风抓住机会,从乾坤戒中拿出一颗缓解疼痛的果子立时吞下,便往外爬去。 另外一只蛇头看这边蛇头受了重伤,便要过来,木生风只得命令老黑死死顶住。 休息片刻,木生风从怀中拿出笔来,将笔头狠狠插在自己右腿上,便默念口诀,在空中画起来。 不多时,一尊八丈高金光持戟神将便在空中浮现出来,木生风清呼一声“疾”,那神人便从画中走出,一时神威震震。与此同时,木生风好不容易清明的头脑又昏浑起来,他知道这是法力不济真气不足的结果。 木生风忍着天昏地旋的恶心感,命令神将向大蛇而去。 可怜那大蛇还未从剧痛中清醒过来,便被神将一把抓起将蛇头割了去。 大蛇刚死,木生风便解了法决,神将顿时隐匿。他收回目光,向老黑看去。却见老黑仗着皮糙肉厚,不与大蛇硬拼,二者倒打得有来有回。木生风观察一会儿,发现老黑行动逐渐缓慢,知道应也是中了毒。 木生风忍住疼痛,站将起来,托起已不能活动的右腿一瘸一拐地向老黑处走去。行进途中,又暗暗传音给老黑,叫他听计划行事。 木生风深呼口气,聚起全身不多的法力,再次提起笔在袍子上画起符篆来。木生风边走边画,不多时便已画上几十道相同的符篆。 木生风看时机已至,对老黑呼道“过来!” 老黑听见木生风叫声,立刻老驴打滚般向木生风滚来。大蛇不知有诈,一只蛇头也是呼啸着跟过来。 但见蛇嘴大张作势欲咬,木生风瞬时脱下袍子扔入大蛇嘴中,轻念一声“爆”,大蛇嘴中登时冒出一串烟雾,随后整个蛇身都肿胀起来。 木生风已无力再战,直接脱力倒下。谁知大蛇这样都还未死,木生风看上一眼,道“老黑,它已是将死之躯,你速去将它撕了了事。” 老黑得了命令,虽心中不愿还是上前。试探过后果真发现大蛇去势将至,用上猛力,直接将蛇头撕成两瓣。 “老黑你之前也应中过这蛇毒,你又是如何解的?”木生风虚弱地问道。 老黑指了指洞穴顶,道“我以前中了毒都是吃上面的草解掉的。” “好,有解药便好。老黑你速去采些回来。” 木生风的性命也关乎老黑自己的性命,他不敢懈怠,立即爬上去采了些药草回来。老黑喂木生风吃了些,又自己啃了两根。 吃过药草后,那种无力的感觉终于离木生风而去。他立刻检查自己伤口,发现右腿处的蛇伤只是穿肉而过,并未损伤到骨头,心中顿时轻松不少。 随后他命令老黑把自己大刀挖出来,又让老黑把蛇肉精华部分剥取下来装入乾坤戒中。木生风听闻成精妖怪额头处都有名为妖核的结晶物,是一怪最为宝贵的地方,便让老黑去试试,果然挖出一颗绿色妖核。 深夜,木生风并没有休息。一旁熟睡的老黑传来轰隆的打呼声,木生风推了推他,声音小了些,不多时又大起来。 木生风无奈,只得堵住耳朵,回想起今日的战斗来。有很多事都做错了,譬如本来想练刀,却托大去砍毒牙,使得早早丢了刀。再者不该对不知底细的毒液掉以轻心,不然不会如此艰难。而且,出来之时,以为低阶符篆无用,便没带上。最后,只能把袍子当做符纸,又少了些威力。想着想着,木生风的困意又逐渐涌上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木生风已能轻微走动。他把所有的蛇肉都烤了,靠着《黄龙噬天经》疯狂炼化蛇肉,自身恢复速度也大幅加强。老黑看木生风吃得比他还多肚子却一点没变化,心生疑惑却不敢问。木生风想到老黑是自己的第一只灵兽,又作代步用,便将《黄龙噬天经》第一层传授给了他。不多时,二人便将所有蛇肉吃完。 又休息两天,木生风的身体完全恢复过来,便叫上老黑,继续去杀怪练刀。 两月瞬时而过。 这两月以来,木生风先是让老黑带他去和老黑实力相差无几的妖兽老巢,只用刀便杀了二十六只;接着木生风便往上走,他只选与双头蛇实力相当的妖兽来战斗,除了剑不用,其余刀、短刃、符篆、神通无一不绝。如此之下,又是杀了十只。 此时木生风所在的位置是雾岭山脉的半山腰。他驻足回望最高处,那是一竖横断的独峰。独峰被云雾笼罩,终日不散。虽然木生风不是那些妖兽的对手,但是他从千舞面那学来的敛息之术骗过这些灵智半开的蠢兽却是绰绰有余,这种侥幸之心夹杂着与生而来的好奇不断地催促着他。 木生风收回目光,终于下定决心,道“老黑,你先回你洞穴去,我去上面看看。之后我再来寻你。” 老黑对木生风这种不顾他生命的行为又喜又怒,他一边希望木生风遇难而死,一边又害怕木生风死了自己也跟着死掉。老黑是只简单的妖怪,复杂的事情想不明白,心想大不了兽死鸟朝天。又问了遍木生风,便扑地往山下而去。 木生风看着老黑离开的身影,突然感觉有些孤独。但他随即摇头,毅然转身往山上走去。 现在木生风若不用剑,最多只能打过挂月境五重的妖兽。而对于修士,则最多只能打过挂月境二重。若不是危急时刻,木生风并不打算用剑。 木生风一路往上,心中的危机感便越深,他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只能静步而行。伴着耳边不时传来的妖兽喘息声,木生风走过白日,越过黑夜,终于到达独峰脚下。 他回头望去,近处是红树绿水偶有咆哮声传来的雾岭,远处是重重叠叠休止不停的山林。木生风知道在那边山林之后是一条大河,越过大河是一处极大的平原,而平原末端则是拔地而出的海剑陵。尽管看不见横贯天空的巨剑,但木生风却能轻易地越过隆隆云雾找到海剑陵的方向。 他的心里有了一丝回去的冲动,那里有他的亲人,也有他的朋友,是这世间他唯一熟悉的地方。齐爷爷果真说得对,若是想不通便出来走走,内心自会告诉你该去的方向。 木生风收回思绪,往上看去。他并未感觉到任何妖兽的气息,但他还是没有散去敛息之法。不怕妖怪多,就怕妖怪精。 走到独峰的一半,木生风突然感觉到了阵法的气息。只是岁月的气息告诉他,阵法早已破烂满满。若是阵法如新,木生风没有一丝把握破阵,但现在,木生风却能找到十几条通往顶峰的路。木生风换了个方向,随意地选定一条路往上走去。 终于,木生风到了顶峰,迎接他的是一把斜插入山峰的石剑。木生风辗转跳到石剑上,一种和阵法相通的气息传来。以剑御阵吗?这给了木生风一个新的方向,但此时的他没有心思去想这个。他彻底地放开气息,放肆地吼叫起来。一阵闹腾之后,旬月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他吹开眼前的云雾,一片新的世界向他展开。 木生风往远处雷夔战场的方向看去,那边也是山。唯一不同的是在山脉的中心矗立着一尊高达数万丈的牛身石像。石像无头,一足而立,遍体青苍,冲天咆哮,好似有着无穷的怨恨。木生风被这无穷的伟力深深吸引,他迫切地拿出笔,准备把这幅景象记录下来。 最后一缕日光被山挡住,夜晚如约而来,木生风的画作也刚好完成。他收好画作,准备回去之后拿给齐封天和乾元看,当然,还有齐无瘣。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你画得很好,能给我也画一幅吗?” 木生风汗毛林立,他一动不敢动。直觉告诉他身后有一个庞然大物正盯着他。 身后怪物看木生风毫无反应,绕到他身前来。这时,木生风才看见是一条大蛇。大蛇遍体雷纹,头生独角,绿眸苍身,一双炯炯有神的蛇眼直视而来。 “前辈所欲,自无不可。只是天色已晚...”木生风强作镇定答道。 “这样也行,那我们明日再画。你也是去那石像的修士?” 木生风不知道大蛇为什么和他唠起话来,不过,没有被立刻吃掉,这让他心中稍安。 “报告前辈,晚辈确实是去雷夔战场历练。我误扰前辈清修,本该以死谢罪。只是我修为低下,元阳已泄,再者身有暗疾,腹生脓疮...背含恶咒,身子怕是不合前辈的口味...” 大蛇发出一阵轻笑,眯眼道“虽然你确实乱吼乱叫惊了我美梦,但是我从不吃人,所以你自不用担心被吃掉。你也不用叫我前辈,唤我雷蛇便行了。” 至少死法不是被吃掉。木生风的心又安了些。他做出一副乖乖子的样子,道“雷蛇前辈叫我小风便好。不知前辈喜不喜吃熊肉,我还有一代步熊罴待在山下,若是前辈想吃,我明日便把他带来。” 雷蛇又是一阵轻笑,“我不会杀你,也不会吃你。恰恰相反,我还有求于你。” “前辈有难,我自当奋力完成。”木生风赶忙答道。 雷蛇露出一丝追忆,道“我本是山间一小蛇,终日浑浑噩噩,只为吃食而活。一日偶然食得一物,灵智突生,种种法诀扑面而来。又过四千年,方有今日之我。只是我虽已近涅槃之境,却缺少一物助我。我冥冥中感觉到,那物就在远方石像体内。只是我无法下山,故想求小友为我带来。” 雷蛇从口中吐出一片鳞片,道“小友若是感觉到与此物相同的气息,那便是我所求之物。现在还请小友吞下此物。” 此时已是骑虎难下,若是说不,肯定即死。木生风只得将鳞片吞下,顿时一阵痛苦袭来,却又立刻消失。 “我看小友是个信人,本不该如此做。只是此事关我性命,不得不行此下策。这鳞片上有我之毒液,若是小友三月未至,便会毒发身亡。” 木生风吞下鳞片便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心下也不再担忧。豁然笑道,“那不知前辈可有奖赏?” 雷蛇稍稍愣住,随后笑道,“小友果真不同,不愧是千年来唯一敢上此山的人。若是小友能带来我所需要的东西,便是我之恩人,自有珍赂相赠。” 木生风已做到能做到的极致,便不再去想那烦心事。泰然坐下,与雷蛇攀谈起来。雷蛇是山怪得道,不通人事,一时二人也是聊得津津有味。 第二十七章 瑛家兄妹与杀人越货 清晨,木生风帮雷蛇作了画像。自己留下拓本,原本则给了雷蛇。 “小友速下山吧。我虽不是人神之属,但亦知忠信之道。只要小友为我带来所需之物,性命自然无忧。” 雷蛇说完,便隐去身形,遁入云雾中。 木生风恭敬地朝雷蛇遁去方向作了个礼,潇洒一笑,往山下走去。 到山下后,木生风寻了老黑,便命令其往雷夔战场而去。 又是几夜的翻山越岭,终是出了雾岭。老黑没离开过家,颇有些沮涩,木生风却尤为地高兴。他现在已经把雷蛇之事当做一次试炼,这不过是他生命里无数历炼中的一次。这样想来让他心情好了许多。 木生风安慰了会儿老黑,便让他寻了个湖泊好好清理一番。老黑自不用说,木生风两月下来也是臭不可闻,急切地想洗个澡。 老黑虽不会水,但无师自通,没一会儿便潜到湖底去抓鱼去了。木生风不管他,自个儿待在岸边好生洗浴。洗好之后,又把老黑唤回来。老黑吐出一大片河鱼,示意木生风吃吃。木生风当然不会吃,打了他一脑袋,让他乖乖待住。 于是,一头三丈高的黑熊似人般惬意地坐在岸边,不时拿起一只鱼啃吃;而一个小孩则在黑熊身上爬上爬下,给他梳理毛发。 “大胆熊精,光天化日下也敢挟持修士?” 忽然从木生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颇为轻灵。 他回头看去,一个拔剑出鞘的年轻女子怒目盯着老黑,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男子。却是把老黑认做熊精,劫持了他。木生风赶忙说道,“这位姐姐,这是我家灵兽。我正在给他梳理毛发呢。” 那年轻女子犹然不信,木生风只得从老黑身上下来,对老黑道“老黑,跳个舞。” 老黑不知跳舞是何物,傻乎乎地把木生风举过头顶。这更让年轻女子怀疑,一番好说歹说之下木生风才让她相信下来。 木生风对这位行侠仗义的女子颇有好感,便请俩人过来坐。又叫老黑下湖去抓鱼,只是不能再装在嘴里。 “木小弟是哪个门派的,这么年轻就敢独自外出?”双方互换了名姓,那女子叫做瑛流月,男的是他哥哥,叫瑛日衡。 “不怕告诉瑛姐姐,我是海剑陵门下,准备去雷夔战场游历的。瑛姐姐和瑛大哥可是冥络派弟子?”木生风看俩人所穿服饰与冥络派服饰相仿,便问道。 “是。我和哥哥皆是冥络派外门弟子,这番是探亲归来。木小弟深得师眷啊,竟能有挂月境妖兽护身。”瑛流月艳羡说道。 木生风看瑛流月说话坦然,全无忌羡之意。坦白答道,“不瞒姐姐,这是我在雾岭山脉抓的妖兽。我家长辈对我严苛,可不准我借力身外之物。” “雾岭山脉?木小弟不知道派中有规?无论是海剑陵弟子还是冥络派弟子皆不得进入雾岭山脉。”瑛流月虽觉得木生风宇木四重全然不可能抓获挂月境妖兽,但却只字未提,只当做年轻人好面。 “我进门尚晚,却是未听过。”木生风不由暗骂齐渺石两声,只给他说往北走,细末方面却是只字未提。 这时,老黑已经游了回来。木生风便让俩人稍待,搭好锅,做起鱼羹来。瑛流月看木生风做饭不放调料,知道他厨艺不行,便拿出调味一起帮着木生风做起吃食来。 三人一兽风卷残云般吃完,又灭了炉火。老黑身子尚未清洗干净,木生风便边给老黑梳理毛发,一边与瑛家兄妹继续聊起来。 “说起来,我也准备去冥络派见识一番呢。”木生风说道。 瑛日衡脸上显出一层担忧,道“木小弟近日却是莫要去了。门中变故连连,我与妹妹也是放心不下师父才会回返。” “何故?” 瑛日衡不答,只道“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祸必起也。” 木生风心中隐有明悟,看两人不欲多说,也瞬势转了个话头说起修炼来。木生风虽然境界不及两人,但领悟却胜过甚多。渐渐地便只剩木生风一人在说,二人听,老黑听不太懂,也坐过来装模作样。越听二人心中越惊,以为木生风是海剑陵宗门贵子,不然境界低下的情况下绝不可能说起修炼要义来头头是道。 瑛家兄妹境界皆在宇木八重,但现在却不敢再讲木生风当做四重修士,而是以同境界的修士相待。 一番论道过后,瑛流月提议一起上路,木生风自无不可,也就答应下来。 三人走到桦连山脉边缘,远远看见一人躺在树下,腹有鲜血,却是受了重伤。 虽然看不明脸,却能看清楚穿的是冥络派服饰。瑛流月性格仗义,当即赶过去。木生风虽然觉得在著名的乱区敢堂而皇之地躺在路旁,必有蹊跷。但瑛流月已经赶去,也只好和瑛日衡一起跟上。 走到近前,看清是个中年人,长得蛇头鼠脸,讨人不喜。木生风顿时警惕大作。 “师兄看起来面生,不知是哪位师叔弟子?”瑛流月看中年男子修为是宇木九重,故问道。中年男子张口欲言,却吐出一口鲜血,瑛流月只听得姓洛,便又上前几步。 “宗门派碟在我怀里,待我拿出给师妹一观。”中年男子挣扎说道,便伸手往怀里摸去。 木生风急步上前,按住中年男子的手,道“这位师兄也善使短刃?” 中年男子尴尬一笑,却挣脱不开,只得说道,“师弟慧眼。师弟且放开手,我能拿住。” 木生风不答,掏入中年男子袍中,摸出一把短刃,就不再看他。而是环顾四周,道“这位师兄深受重伤,各位却躲在林中,不施救援,怕是不妥吧。” 言毕,无人应答。 瑛流月看向木生风,木生风却示意其不要说话。 转瞬,却从林中跳出四人。瑛家兄妹知道中了计,赶忙聚到木生风身边。 那中年男子看同伴已出,不再伪装。阴森笑道,“我们不伤性命,但要财货。识相的便束手就擒。”便作势要挣脱,却被木生风死死按住。 对首四人中匪首也道,“你放开我兄弟,留下财物,皆能欢喜。若是不然,怕是今日无人能走。” 木生风手中把玩起短刃,哂笑道“两个挂月境就学别人出来打劫?” 匪首大怒,“区区宇木四重蝼蚁也敢...”话未说完,却见木生风直接引刀割了中年男子喉咙。木生风不去管喷溅而出的鲜血,淡然说道,“我看这位师兄重伤难治,不若早送他归西,免得受苦。” 匪首怒极反笑,道“好胆气,可受得一死。”随即招呼剩下三人围拢过来。 “我和老黑解决两个挂月境的,剩下的就交给两位了。”木生风平淡说道,便直接抽刀冲将上去。老黑看木生风冲了上去,也向另外一个挂月境冲过去。 瑛家兄妹觉得木生风托大,想要阻止,另外两人却已到近前,只能留下句“木小弟多加小心”,双方顿时扭打起来。 甫一交手,木生风只觉对方力量甚弱,完全不及山中野兽,直接按刀下去欲斩其头颅。匪首坚持不住,只得跳开,顺势丢出两把匕首射向木生风。木生风挥刀弹开匕首,也追上前去。那匪首不敢再试木生风锋芒,且战且退,不久双双进入林中。 匪首诡异一笑,丢出一物,木生风不识,只是挥刀斩开,却见那物爆出一阵烟雾,而匪首已不见了踪影。 木生风不再动。待烟雾完全散尽后,那人却仍未上前。他对着树林哈哈一笑,“你们是劫匪还是刺客?学人刺杀,不免大患将至。”说完便走入林中。 木生风把大刀收起,拔出靴中短刃。他似游玩漫步般,左顾右盼,全然不担心未知的危险。 ... “你已经一刻未换过位置了,树上好待吗?” 无人应答。 “不行,石头后面太容易被我发现了。” 还是没有回应。 木生风就像一位刺客老师,不断地评判着徒弟的对错。 “躲在树中算是个好主意,”木生风摇头说道,全然不看身后突袭而来的人。待那人冲到一丈处,木生风手中短刃兀然后举,正中那匪首眉心。“刺客最重要的便是学会隐藏自身,”木生风看着一脸匪夷所思的匪首,“而你,尚未学会这一点。” 木生风割了匪首头颅,又把乾坤戒拔下。快步出了林。 待到林外,胜负依旧未分,老黑占据上风,而瑛家兄妹却陷入苦战中。木生风将头颅扔开,厉声说道,“贼首已除,余者何待?” 那三人看大哥已死,战心顿无。不多时便被木生风等人联手杀死。 木生风拿出乾坤戒,里面有数百灵石和一些低阶丹药。木生风把战利品分为三分,两份给瑛家兄妹,一份留给自己。瑛家兄妹不肯,觉得木生风尽了更大的力,又说老黑也算上。于是战利品木生风分得一半,剩下一半都给瑛家兄妹。木生风不需丹药,便把所有丹药给了他们,瑛家兄妹倒没拒绝。 此时,已是深夜。除了木生风,瑛家兄妹和老黑皆受了些伤。木生风便把尚未吃完的兽肉悉数拿出。瑛家兄妹看见这么多兽肉,再加上今日战绩,再不对木生风此前的言语有任何怀疑。 木生风只会做烤肉,而且做得也不如何。他便将庖厨大全交予瑛流月,瑛流月会的多,做得也好吃。一时属老黑吃得最欢。 “挂月境修士也不是木小弟的对手,木小弟真是神威。”瑛流月感叹说道,瑛日衡也附和着,“木小弟日后定是北齐翘楚。” 木生风接过恭维,问道,“瑛大哥瑛姐姐定知道雷夔战场种种秘闻,不知可有何告于小弟。” “这自无不可,”瑛日衡答道。 “传言雷夔当年死去,神人只斩了头颅,其余分毫未动。一时众多高阶修士前来争夺雷夔尸身。那时这里还是高阶修士的专属地,几十年下来雷夔尸身被分得干净,虽留下众多高阶修士坟冢,但雷夔也只剩下现在空壳。如此高阶修士便不再来了,众多低阶灵兽也得以存活。现今雷夔战场中妖兽遍地,基本可以分为二猿二马一凤,二猿是河野猿和海野猿,二马是桦丘马和方山马,一凤则是首乌凤。这五大种群占据了雷夔战场,其首领皆有百华境修为。其中两马一凤是上好的代步灵兽,故常有低阶修士来此补抓。只是木小弟你既有老黑,却是不用去考虑了。” 瑛流月接过,“还有,这雷夔战场每年会有一月日日天降雷暴,今年差不多也要到了。雷暴之下,兽群异常狂躁,通常来说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历练时机。” “我俩归家探亲之前曾听闻有佛头祸乱,甚至还有邪修炼幡,这些木小弟切要记住。” 木生风一一将要点记下,又问了些相关的东西,对雷夔战场有了更深切的认识。说起来,雷夔战场就像一个更大的雾岭,这不免让木生风有些失望,妖兽木生风已经杀了许多,他现在更需要的是和人拼杀。只是雷蛇之事让木生风不得不前去,若是运气好,也能帮齐无瘣抓只首乌凤。 第二十八章 佛陀不渡我助之 第二日 木生风早早地告别了瑛家兄妹,约定日后有空拜访,便骑着老黑往雷夔方向走去。 雷夔战场地处桦连山脉。桦连山脉山高地贫,一山连着一山,一山又高过一山,植株又多是黔桦树,故以此相称。而以夔牛石像方圆五百里才定为雷夔战场。进了桦连山脉便是入了无人区,夺财杀人、无故行凶更是家常便饭。故此,一进入桦连山脉,木生风便提高了万分警惕。 走到半路,便开始下雨。起初是些许连绵下雨,随后雷声一响,雨就大起来了。木生风有伞蔽体,可罩不住老黑,只能走走停停。过去三天,只走了两百里,木生风实在耐不住这样的速度,就地取材给老黑做了柄芭蕉扇。一人一兽小伞大伞走在路上。 进了雷夔战场,便不再是雨。雷声几乎不停,轰隆声不断。震得木生风心情都不太好。 恰时木生风想起瑛家兄妹给他说的佛陀祸乱,正在思量要不改走山道不走大道,只是山道路途遥远,一时陷入两难中。 忽然,风中传来断断续续求救呼喊声。木生风被雨雷扰得不爽,不想去管这事儿,仍兀自往前走。越往前,求救声却越响。他觉得是逃不脱救人之事了,心想正好把那行凶之人杀掉,谁叫他扰人清净。 雨下得大,离了十丈便看不清楚。木生风冲前面喊道,“谁在杀人啊,你木小爷来替天行道了。”有人听见声音,回了个话,大抵是些求救帮忙之类的话。 木生风把心中那些雨雷带来的不喜抹去,往前奔去,却见十数人向他奔过来,其中各式门派服饰皆有,甚至还有海剑陵几人,皆在宇木境修为不等。 那海剑陵三人中有人认得木生风,脚步不停,高声喊道,“木堂主,后面有佛头追杀,救救我们!” 真是想哪出来哪出,木生风觉得今天应该不宜出行。但人还是要救,他提剑站定,打不过也能走脱,就想会会这个佛头。十数人越过木生风不停,把他当做了不自量力的傻子,倒是海剑陵三人停了下来。 木生风不认识这三人,问道,“这佛头修为如何,离你们有多远?” 那三人一男两女。男的唤作何有钊,女的分别叫李少嵋和乐华衣。三人皆是上气不接下气,休息片刻还未缓上气,何有钊便道,“禀告堂主,佛头修为不知,只是一出手就灭了倩玉派两人,弟子看应不在当日聂逆雨之下。” 李少嵋接口道,“佛头大概离我们有百丈的距离,可是速度极快,我们三人都是贴了急速符才能勉强逃开。” “不如我们还是逃吧,堂主。”乐华衣道。 木生风双眼肃穆,道“你们往后退五十丈,若是我不敌,你们再各自逃开。不用担心我,我自有保命之道。”木生风又对老黑说道,“老黑,你和他们一起退去。” 三人看木生风坚持,互望一眼,同时向木生风行了礼。三人一兽便往后退去。 不多时,五十丈外出现一个圆形的影子,透过雨幕看不清楚具体模样,只是浮在空中飞驰而来。 木生风咧嘴一笑,抽笔画出三十三个人影,又命令其站在前方各处,隐隐组成一个玄妙的法阵。如此之后,木生风把笔收进袍中,伞随意地丢开,雨顿时便把他打湿。 冰冷的雨带来平静的内心,执拗的凤展露不屈的灵魂。 木生风收刀还鞘,把剑拔出,劈开面前的风雨。 四十丈,三十丈,二十丈 木生风已经能够看清佛头面目。过往神圣的金黄头颅没有虔诚肃穆之情,贪嗔痴三念在其脸上不断浮现。他的双目充斥着杀人欲念,口鼻喷涌出阿鼻怒火;不知是佛祖背弃了他,还是他背叛了释迦。 但这些都不是木生风所要思考的,他的心已经沉寂,他从远古而来初生的双眼正在回味过往。又一次,暗夜之上虚空之主降临世间,她带来寂寥,她主宰世间。 木生风举剑,永恒暗影的炽热恒星降临在他剑尖。 “《剑图》第三式殑谭问剑,其一,暗夜恒星” 木生风用尽全身法力,白点汇聚成白球。 一时,天地无光,唯此耀日。 十五丈,不断降下的雨雾在佛头怒火中化为尘埃,他的神情狰狞而无神,面前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如此清晰,尽管即刻便会毁灭。 木生风的脸上现出一抹潮红,剑上白球刹那放出,好似那穿弓搭箭之疾风,一抹白光顷刻间击穿佛头左眼。那佛头受了重伤,哀嚎一声,又继续向木生风冲来。木生风看佛头未死,拿出一把果子吞下,手上法决不停。但听一声“缚”,此前隐去的三十三道人影从雨幕中浮现,手上各拿一道金网向佛头罩去,赫然是《玄天道衍经》灵道法阵三十三天金神绝锁阵。 三十三道金网将佛头罩住后,各人影便自动按方位变换,不多时便将佛头紧紧锁住。佛头被锁住后咆哮不断,一时木生风法力消耗大大提高,使得他不得不又吞下数枚果子。木生风看佛头渐渐被控制住,将剑插在地上,抽出大刀便向佛头飞去。 木生风稳稳当当站在佛头顶上,当即挥刀砍下,谁料一股烦躁恶心之意霎时向木生风笼来。他只觉天旋地晃,浑身无力,只得插刀勉强站住。 眼看佛头渐渐要挣脱束缚,木生风一个不小心竟被甩落,堪堪抓住佛头大鼻才勉强没有跌下。但是木生风自胸口以下瞬时炙烤在阿鼻怒火中,他更觉难受,心中躁意更甚,双手更有放松之意。 木生风知道只要自己松手跌下,过不多时待佛头挣脱,自己的下场只有死亡二字。他紧咬舌头,直至出血,才有灵魂回身,理智复苏之感。时不可待,木生风当即往上爬去,爬到顶上,也不管什么,拿起刀便是乱砍,不多时便砍出一个大窟窿。木生风又从怀中拿出之前经过双头蛇之事后事先画好的上百爆炸符,一股脑地丢入窟窿中。 大事已成。木生风当即跳下佛头,手上法决一作,口中高喊: “给我爆!” 顿时,一声震响传来,然后是漫天的热浪,蒸腾的云雾。此时木生风已没有任何力气,只得随风漂流狠狠落在地上。 那佛头头颅被炸,顿时发出一股骇人的惊嚎。怒火冲天而起,旋即散成数块落在地上。 佛头死后,木生风恶心之意立时散去,他挣扎着站起来,虽然身上法力无剩,但仍能勉强走动。他朝后方喊了几声,只是身体虚弱,刚发声便被漫漫雨幕打散。 木生风无奈地一笑,忍着伤痛徒步往后走去,却见老黑驮着之前三人赶来。一番询问下,原来三人听到爆炸声便赶了过来。木生风胜了自然无事,输了就借着老黑驮了木生风逃开。木生风心下有些感动,大家仅仅是同在一个宗门,并无亲友之交,却能做到生死相赴。 木生风还想说些什么,但突觉难受,骤时昏死过去。 三人大惊,何有钊探过木生风鼻息,释颜道,“堂主没有大碍,只是生了热病。” 木生风陷入了无情的热潮风暴中,他没有了力量,身子薄成一张纸,只能不断地被击打,被烧毁。他开始想起一些事,先是画颜,然后是千舞面,最后是鬼极域众人,他们在他的身旁喋喋不休,木生风想翻个面,他们却将他死死按住。他们贪婪的目光扫过他的身躯,渴望复生重归世间。木生风害怕这样,这并不是熟悉的大家。他跌入下一个梦境,齐无瘣依偎在他身旁,说些有的没的,木生风想说些什么打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最后他的梦消失,齐封天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回响。 在热海中沉沦几日后,木生风终于浮出水面。他睁开眼,不再是陌生的天花板,是一个陌生的岩壁。乐华衣守在他身旁,李少嵋坐在不远处的火堆旁,何有钊和老黑不见了踪影。 乐华衣看木生风醒了,关切地问起。木生风的病已经好了,只是还是有点冷,俩人便把他搀扶到火堆旁坐下。 木生风心中有些疑问,便问道,“我此前就曾听闻佛头祸乱,你们是怎么遇上这佛头的?” 乐华衣善说,便由她答道,“我们来此本来是为了捕马。谁知道有两个沙弥找上我们,说让我们帮忙挖掘佛陀遗骸。沙弥给的报酬高,而且事情也不难,我们便同意了。谁料挖掘途中突然从土里冒出一个佛头,有两人当场就死了,我们当时隔得稍远些才能逃过一命。” “不对啊,有人告诉我佛头祸乱已有数月。你们和一起参加挖掘的人都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们一月之前才到,其他人来得时间也差不多。而且之前我们也没有听过任何佛头祸乱之事。” 木生风心中了然,“看来那两个沙弥有大问题。佛头传闻已久,怎么可能让你们重新挖出?” 月华衣和李少嵋也附和道,但还是有所疑问,“那两个沙弥是东面灵觉寺的。灵觉寺又是名门正派,这么可能会有这样故意谋财害命的弟子?” 木生风笑笑,“那只有抓住那俩人问个清楚了。” 恰好这时,何有钊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手抓两只山豹的老黑。 原来木生风昏睡过去之后,老黑没了食物来源,三人也要东西吃。恰好发现老黑能听懂人言,便由何有钊带出去帮忙打猎。 “堂主,这黑熊是你抓的?”此时,山豹已经剥皮烤好,三人一熊围在篝火旁吃着东西,月华衣指着老黑问道。 木生风狠吞了口,说道,“他叫老黑,是我之前还未到雷夔战场抓的。而且,他的实力也不弱,现在也算我的一大助力。” “他是挂月境的实力?” 木生风点点头,一时三人都是艳羡不已。 又休息一阵,木生风便完全恢复了,便问三人是否还继续捕马。何有钊颇想继续,乐华衣和李少嵋倒是怕再遇上歹人。 木生风觉得这三人古道热肠,便提议帮他们一起去捕马。 何有钊三人要捕的马是桦丘马。此马与寻常马相似,唯一不同的地方则是头上有一根翠色独角。桦丘离雷夔石像不远,就在夔牛石像西边五十里处。木生风之后还要去石像上走上一着,刚好也算顺路,虽然即便不顺路木生风也会帮他们。 桦丘马性格暴烈,普通桦丘马实力多在宇木境三四重,只是因为脚程上佳才得到低阶修士的青睐。何有钊三人实力皆在宇木境五六重,硬抓怕是不行,木生风便问他们准备了什么良法。正所谓山人自有妙计,却说那桦丘马喜食晔丽果,他们便是准备了晔丽果准备诱拐几只。木生风突然想起一事,现在是雷暴季节,危险甚多,便问他们为何选在此时。原来桦丘马平常时节都是聚集在桦丘山上,不好补抓;而唯有在雷暴时节才会下山,故才会选在此时。 一切妥当,四人一兽便直奔桦丘而去。 第二十九章 捕马沙弥邪修 “堂主你看,那边就是桦丘山。”何有钊指向对面的山林。 木生风循指看去,山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黔桦树,只有零星的几只桦丘马偶尔能够得见。 “你们此前有来捕过马吗?”木生风问道。 “没有,我们三这是第一次来。” 木生风不再说话,而是看起桦丘山附近四散开的桦丘马来。他看了一阵,却没找到落单的马,大多数都是几十只桦丘马聚集而动。桦丘马性情暴躁而又喜集群活动,若是贸然上前,怕是会被活活撞死。 “你们来之前有想过怎么捕马吗?” “这自然是有的。我们商量着等到黄昏桦丘马觅食时会略微散开,到时候用晔丽果诱骗几只出来,然后再一一驯服。” “那我们先等等吧,看看桦丘马的习性再动手不迟。” 木生风已是这只小队的领头羊,他说的话自然没人反对。一天转瞬而过,观察下来的结果让木生风很是失望,即便是觅食桦丘马也离得很近,若是他们三人上前,根本逃不开其余桦丘马的追杀。一天之中,木生风也想了几个办法,选了成功率最高的一个。 木生风指向桦丘山东侧的一个桦丘马聚集地,说道,“你们看,这个湖泊三面环山,唯在东边有一狭隘山谷通向远方,到时候你们...” 三人听了木生风的计划,都觉得可行。当即,四人一熊立时行动起来。 木生风让老黑驮着他们三人去东边,自己换到了湖泊北面的高山上。 木生风找了几十块巨石,各在上面贴了张爆炸符,便在原地坐定休息。待东边升起一股绿色狼烟,他当即站将起来。他左手持笔,右手画诀,不多时就在天幕上画出一位六翅神人,再一使诀,神人便从画中走出。 木生风命令神人将数十块巨石抱起,再让其飞到湖泊上方。下面的桦丘马仍然优哉游哉地吃草休憩,全然不知天灾将至。但见神人松开臂膀,数十块巨石先后落入湖泊中,顿时激起层层巨浪,些许在湖边吃草的马儿更是被卷入湖中。而其余的桦丘马纷纷发出一丝嘶鸣,四散逃开。木生风犹觉不够,轰然引爆巨石上的爆炸符,霎时惊涛拍岸,鱼虾皆浮。 木生风所需要做得就是把马儿驱散开,赶往东边。他的任务完成,便不再看下面,而是下山往东边赶去。 在木生风的计划里,他们三人需要在山谷后方施展木生风给他们的岩壁符围起一道石墙,再在隘口处等桦丘马冲过的一瞬间立起另一道石墙,仅放几只桦丘马入瓮。 而在何有钊这边却出现了点计划之外的变故。他们顺利的隔断了几只桦丘马,正准备下去驯服,老黑却一马当先跳下,对着那几匹刚受过惊吓的桦丘马发出阵阵熊吼,顿时让它们更是惊慌。老黑对何有钊三人指指那几匹马,发出一阵似人般的嗤笑。如此,晔丽果都不用喂了,三人轻轻松松便驯服了所有的桦丘马。 木生风到达山谷时,一切已经结束。何有钊给他说了老黑的事,倒是让木生风夸赞了老黑一回。 木生风数过,统共有七只桦丘马,倒是大大超过了他们的需要。何有钊却给他指道,“堂主,那儿有匹金角的。”原来是只小马,刚巧躲在成马身后,倒是一时没看见。木生风心中颇为高兴,觉得是个吉兆,笑道,“那不正好吗,你们把这匹金角马献给山主,他一定有所赏赐。”何有钊相反一点都不高兴,有些惶恐,道“堂主,金角马是桦丘马中的王马。”木生风听到这个消息更高兴了,“那你们驯服了吗?”“训是训了,只是金角马是桦丘马中的王马。”“我知道啊,王马嘛,更宝贵。”“不是,听说王马有难,其余桦丘马皆会来援。” “这不没有来...”木生风话没说完,地面已经颤动起来。他顿时正色道,“被你这乌鸦嘴说中了,前面的石墙早消散了,我们得准备逃了。”木生风当即抱起金角桦丘马跳上老黑肩头,对三人说道,“你们将这些马速速领走,我把后面的引开。老黑脚程快,能够甩开。”那何有钊还傻乎乎问在何地汇合。木生风只留下句“你们直接回宗门,我还有事要办”,便纵熊远去。 三人对视一眼,也是各飞身坐上一马,带着其余桦丘马往另一个方向奔去。 一路狂奔,老黑累得口吐白沫木生风也不停。雨声雷声夹杂着马蹄声让一切都肃穆起来,木生风也再没了笑脸,他可不想被乱马踩死。 奔腾两天两夜,终于是甩开了后面的马群。木生风一脸爱惜的对老黑道,“这次辛苦你了,出去一定让你好生吃上一顿。”老黑实在累得不停,只是一个劲的点头。倒是那只桦丘小马丝毫不显慌乱,悠哉地在一旁吃草。 木生风也累得够呛,随意找了个隐蔽处便准备休息下再说。却见两个沙弥从暗处突然走出,一脸慈悲道“这位施主留步,贫僧有一事相求。”木生风回过头去,一脸笑意,“不知两位师兄所求何事。小生一向信佛,若有所托,绝不言辞。”倆沙弥走上前来作了个礼,道“师门托付我俩前来迎师叔遗骸,只是贫僧俩人力气单薄,故想请施主相助。” 木生风回了个礼,笑道,“好说,好说。”却是阎王怒目,出剑直接砍掉一沙弥头颅,然后用剑抵住另一沙弥喉咙。 没死的沙弥顾不得喷涌到他脸上的鲜血,慌乱说道,“施主这是为何?” “为何?先把地底的两个佛头唤出来吧。”木生风淡然说道。沙弥看一切已经暴露,只得照做,顿时两个怒目佛头钻出地面。“我听说你们是灵觉寺的和尚,和尚也会做这等事?” 沙弥听见这话,顿时泪如雨下,哭道,“贫僧也不愿,只是受人所胁,不得不如此。” “何人要挟?又为何非得害人性命?” “那人裹了身黑袍,贫僧也不清楚。那人为了炼制邪幡,让我二人用佛头为他收集命魂,贫僧和师弟也是命魂被取,只得受胁于人。” “那人现在又在何处?” “夔牛石像体内。施主不要杀我...”却是已泣不成声。 “你们境界不高,却能操控挂月境的佛头,怕是有什么法器在身。把那法器交出来吧。” 沙弥眼中含泪,犹豫不决。但喉上剑锋芒犹在,只得交出。 “你还有何遗言,一并说出吧。” 沙弥听到这话,知道自己再是不能活了,竟是不再哭。悲戚说道,“贫僧唯一所恨便是有愧师父教导,只希望施主能将我和师弟尸首归予灵觉寺。” “我答应了。”随即砍下沙弥头颅。 木生风将两沙弥尸身做了处理,连带着两颗佛头一并装入乾坤戒中。 木生风杀了两人,自己心情却不太好。他忽然感觉有些疲惫,修炼的世界似乎总是在杀与被杀之间,每个人的头上都悬着一把都天大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他想了想,想不通,这大抵是个吃人的世界吧。 他不再去想这个复杂的问题,转而开始考虑起邪修的事情来。因为雷蛇之事,他必须去夔牛石像,而这就有可能碰上邪修。他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在邪修之下活命。 木生风忽然福至心灵,想起沙弥说过那邪修穿着黑袍,看不清面孔。那便有很大可能他在外界拥有一个比较正面的形象,故此以黑袍示人。若果真按他所想,那就有机会将其调虎离山。一个并不完美的计划逐渐在木生风脑海中汇聚成型,他发现,这几乎是唯一的机会。 事不宜迟,木生风当即拿出两颗佛头,使出暗夜恒星将其破坏成几块大石碎片,又使了些法子隐去剑招痕迹。他唤来老黑,对他耳语一番,确认老黑完全听明白后才放他离去。 却说那老黑捡了些佛头碎片拿在身上,便往夔牛石像奔去。老黑虽然不太聪明,但木生风说得话却记得清清楚楚。待抬头发现石像挡住日光时,老黑便按木生风所说慢下来,尽量装作一只正在觅食的普通野兽。百八十里的路程,老黑却走了几个个时辰。待走到那夔牛独脚下,老黑观察一阵无有动静,将佛头碎片连着控制佛头的法器随意丢在独脚通进石像的缺口处,又扔上木生风写得一封信,便晃悠着离开。 视角来到邪修这边。那邪修终日待在石像内,只顾钻研面前法阵,只是偶尔放出神识确认无人靠近。邪修是个守规矩的人,今日他按往常一样在正午一刻放出神识,却发现独脚附近出现了自己法器的气息。邪修把神识集中往夔牛独脚放去,却未感觉到那俩沙弥的踪迹。他顿时大为起疑,飞身往法器处飞去。 邪修来到独脚缺口处,看见一地佛头碎片。他随意捡起一块,卻分辨不出是何招式破坏而成。邪修又捡起那封信,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我已知晓你所做之事,亦明你身份。若不想身败名裂,明日子时会于涟阳山顶。 邪修顿时大惊失色,以为自己身份已然暴露。但稍一回转,心中却已安定下来。原来邪修给两沙弥的法器并不是他平常所用功法,外人根本不可能根据佛头法器得知他的身份。 邪修把信放入怀中,便起了去涟阳山杀人灭口的恶心。无论何人,既然胆敢挑衅他本人,那么下场自然只有一个。他并没有担心夔牛石像法阵里的珍宝失窃,自己尚且无法破阵,常人又能奈何。 邪修把一地佛头碎片一掌碾成粉末,便向外腾空飞去。而这一切都被躲在不远山林中的一只黑熊看在眼中。 老黑连续奔跑几个时辰跑回木生风身边,颇有些累了,卻见木生风早已烤好几多兽肉等着他。木生风先让老黑吃饱喝足,再让他给自己说了见到的情况。木生风听完,知道计策已成,便让老黑待在原地守着金角小马,自己往雷夔石像奔去。 第三十章 妄图复生者皆需腐败而亡 木生风小心翼翼地靠近夔牛独脚。如果是平常时候,他会将夔牛石像内外研究个里透,识明其经脉零落;然后跑到石像顶躺下静待夕阳西下,做个不行杀戮的好好少年。 可现在的木生风并没有这样的闲心,他的心提得绷紧,哪怕老黑确认邪修已经离开。 木生风像个小偷般滑入独脚缺口处,再次确认无人后,在缺口放下一个感知符,便顺着夔牛经脉往上爬去。 即使死去万年,夔牛身躯中铭刻的道则法纹依旧没有消逝,木生风爬过的每一处地方都证明其生前是个伟大的存在。他现在并不能理解这些道则,只是一一记下,以待后用。 尽管对这座尸身饱含好奇,木生风并没有在路上浪费任何时间,差不多爬了两个时辰,终于是达到夔牛脏腑。 到达夔牛脏腑的一瞬间,一股奇异的气息便将木生风吸引住。木生风永远不会忘记那块鳞片的气味,而这股气息正与蛇鳞气息相同。他不去看夔牛体内通向四方的通路,而是紧跟那股气息快跑起来。在拐过数十个弯道、几十路岔道后,呈现在木生风眼前的是一个盛放着雷霆之花的池塘。 木生风现在处于一个百丈大小的洞穴中,漆黑的寂静包裹一切,唯有中心蓝紫色的幻媚池塘释放出迷人的霞光。池塘十丈大小,荷花有之,荷莲有之,甚至偶尔有鱼儿跳起,若不是不时在空气中迸裂而出的紫色雷霆,木生风会认为这一切都是真的。在短暂的迷失后,木生风看清一切,原来整个池塘皆是雷霆所化。 木生风心中有了明悟,恐怕那雷蛇所要的便是这雷霆所化的雷液。 他走近几步,发现数十道阵法笼罩着整个池塘,若是不慎踏入,恐怕立即便会受雷劫而死。这几十道道阵法与木生风在雾岭上所遇阵法如出一家,只是不似雾岭上的阵法般残破不堪,而是辉辉如昨,好似新发。木生风在雾岭上能够轻易上山是因为其只有一道阵法,而且残破已久,破绽甚多,对于木生风这样的阵法大师来说越阵可谓探囊取物。而现在面前的阵法却是数十重阵法联结而成,牵一发即动全身,他甚至都无法看清阵法的运行脉络。 木生风的调虎离山之计只有两日时效,一旦邪修发现被骗,肯定会立即回返。可现在木生风却没有任何方法破开眼前之阵,一时他进退不得。 经历如此之多即将到达天门取其宫中之宝,却发现眼前是一道跨不开的天踅,木生风心中一时升起挥抹不开的沮丧。他愤恨地捡起块石头扔向池塘,却见石头刚进入阵法中便被雷霆击为灰飞。木生风更加沮丧,颓然倒下,只觉生死有道,今日怕是道终之时。 一瞬之间,他仿乎看到死亡之翼高飞而过。黑色的羽翼挥洒火焰,带来命途完结时间到此的痛楚。高飞之羽翼不停盘旋,木生风的心也暗下来。他自暴自弃地站将起来,试图尽最后的努力看能否找到破阵之法。 越是努力,越是痛苦,木生风根本看不出生门所在,整个阵法在他眼中充斥着完美的光焰。 他再次颓然躺下,紧闭双眼,不去想任何事。恍惚间,木生风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东西高高举起,他惊恐地睁开眼,只看见从池塘中钻出的一双巨手牢牢抓住他。木生风使劲挣脱,却发现巨手传来的压力越来越大。渐渐地,木生风再呼不上气,甚至连惨叫声都发不出。他全身的骨头都被捏碎,如一滩污秽烂泥般被巨手丢入池塘中。 木生风并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当他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白色空间中。 他站起来,发现身上一丝伤痕都没有,可之前那股痛苦却是那么真实。木生风一时之间分辨不出是梦境抑或现实。他环首看去,却发现一个头生双角的紫袍少年正好似看珍宝般贪婪地盯着他。 “很年轻的身体,孤喜欢这样的身体。”那少年的声音并不似他外表一般年少,而是布满了时间的沧桑。 “你是谁?!我现在在哪里?!”木生风跳开一步,警惕地问道。 “我们这叫礼尚往来,你进入孤的身体,孤反过来进入你的身体,不是一桩妙事吗?”那少年微微一笑,全然不管这些话带给木生风的震撼。 “你是雷夔?”木生风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已经死亡万余年的雷夔现在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而且雷夔所说的“进入他的身体”,难道现在自己和雷夔都在自己体内? 雷夔多年未与人交谈,话有些多。 “孤战败后,潜藏万年才得以重聚神识,又过千年才造化出雷硰池。这千年来,有太多人觊觎孤的雷硰池而只能添为养料,却不知道这是孤的仁慈。而你不同,当你踏入雷硰池附近时,孤便知道自己终于能够重回世间了。” 木生风惊慌中后退数步,道“你要夺舍我?” “非也,非也,”雷夔摇摇头,“孤是要改造你,人类之躯企有资格承受神夔之魂?” 木生风不再听雷夔的话语,冲上来便要杀了他。既然他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那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其杀掉。 雷夔对木生风讽刺一笑,木生风顿时便感觉雷夔离他有上千里之远,仅凭手脚之利根本接近不了他。 “你的身体被孤丢入雷硰池中,现在已是孤之躯体。孤不杀你,你却仍不知好歹?”雷夔收起笑颜,一时雷霆怒目,威严重现。 木生风可不管这么多,既然活不下去,那骂也要把别人骂个痛快。便把从藏刀那儿学来的污言秽语一口子骂出。 那雷夔是天潢贵胄,神之氏族,何曾受过这般辱骂,顿时气结,冷冷道,“本念在用你躯体的份上,孤愿意赐你安详而死。奈何你非要自寻歹路,孤决定定让你求死无途求生无门。” 木生风仍旧骂个不停,即便在死亡的前夕,他仍然没有屈服。 雷夔向木生风招招手,顿时此前那股遥远感便消散开,木生风只觉与雷夔相距不过一尺。木生风当即向雷夔吐出一口唾沫,却被雷夔躲开。 “好胆,孤先废了你这脏嘴!” 霎时,木生风再动不得分毫。 雷夔双手未动,木生风却发现自己的舌头被拉扯伸直,一股剧痛之下竟是直接被拔掉,顿时一股鲜血从木生风口中喷射出来。 尽管不是真实的躯体,但木生风还是感觉痛不欲生,眼中也流出酸楚的眼泪。 “现在你知道疼了,却是晚了。“雷夔似乎经常做这样残忍之事,眼中甚至有丝丝痴迷,“接下来孤要把你的眼珠摘掉,到时候不知道流出的是什么。” 话音刚毕,木生风便感觉自己的左眼不由自主地突出,旋即被整个捞出。木生风又是一声吼叫,却减缓不了任何痛苦。 “哦...”雷夔似乎发现了什么,“你的右眼是坏的,这让孤有些失望啊。幸好只有这一个缺陷,孤对你的其余都很满意,根骨好,长得也俊美,仅仅是只右眼孤还是能够接受的。” 木生风陷入黑暗之中,任何事物都离他远去。 “尽管是坏的,作为对你的惩罚,孤也要把右眼给你拔掉。” 木生风浑身颤栗,他有些怕了,他总觉得下一刻那双手就会伸过来残暴地扒开他的眼帘,可是没有。雷夔在那儿笑看木生风不住的摆动,他很享受。过了一刻,雷夔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木生风放弃反抗,像条死鱼般任凭鱼肉。 “孤也玩够了,这便摘了眼睛,让你死个痛快。” 雷夔话毕,木生风下意识地抖动起来,此时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微毫,他所念的不过是鬼极域众人。 雷夔亲自出马,一双碧手向木生风眼眶抓去,经过万年,他又能再次感受到血之滋味了。 沉寂百余年的右眼终于在木生风生命微弱之际重新绽放,炽热的火焰在他的眼眶中打转,他流淌而出的鲜血被蒸腾,他终将再次重回光明之所。 “你不是人族!?”雷夔怕生变故,改道直取木生风喉咙,却见木生风竟然已经挣脱束缚,让雷夔扑了个空。 画颜曾给木生风说过他也许是拜火神族之人。木生风读史多年,知道神族对待族人一向严苛,若是没了证明血脉传承的圣痕,那便会被踢出宗籍贬为凡人。故他一直未去想这事。 木生风不答,他感知到之前束缚他的力量来自眼前的这片空间,而现在木生风圣火重燃,终于是夺过了这片空间的控制权。一时攻守势异。 木生风冲将上去,雷夔转身想逃,却被木生风使出相同的手法将他控制住。“你是拜火神族之人?”雷夔再次问道。 此时,木生风的整片头发变得赤红,火焰在其上流淌。木生风把雷夔控住后,一双铁拳轰隆而出,顿时打得雷夔鼻青眼肿。雷夔反抗不了,只是喃喃道,“不可能,木衍界怎么可能有拜火神族之人,不可能,不可能...” 木生风打得痛快,终于是把此前受的折磨宣泄出来。他停下手来,稍一思动,此前受损的眼舌便复为原好。笑道,“你先给我说这是何处?” 雷夔盯住木生风,肿起的眼眶也挡不住他的怨恨,但还是恨恨道,“我们现在在你的仙府之中。仙府是灵魂静息之所,夺舍他人都得进入仙府之中。奉劝你莫要杀孤,孤虽不及你背景深厚,但也不是可以随意辱杀的存在。” 木生风像听到个天大的笑话般,捧腹指着雷夔道,“万年前你便死过一回,今日再死又有何不可?” “小友若不杀我,我可将一身功法神通悉数相传。”雷夔放低姿态,颓首道。 “不可,不可。你此前辱我,更是将我真实身躯弄得骨断经毁,我如何放你?” “小友也打了我一顿,我们算是两清。再者,小友的躯体现在被浸泡在雷硰池中,也应是复原如初了。小友杀我,无利而徒生百害。” 木生风不再言语,好似在权衡得失。其实他正在浩瀚如烟的记忆中找寻曾经看过的夺舍之法。只是画颜说过,夺舍之法实在歹毒,只让他看,不让他学,故此木生风记得不是很牢靠。 过了一刻,木生风终于是回忆起来,他装作反复衡量许久的样子,道“不杀你也是不可,可是如何让我信得你?” “小友只要不杀我,禁锢死咒随便小友下。” “好,那你放开心神,待我给你施下禁锢。” 雷夔闻言果然放开心神,心中却冷笑不停。二人各怀鬼胎,但都面露笑容,一副和气之相。 木生风甫一按住,夺舍之法骤然使出,谁知那雷夔使诈,反过来竟欲夺舍木生风。 “好你个雷夔,这般卑劣!”木生风手上不停也松不开。雷夔看局势反转,终于止不住笑容,“你不也是一样?” 木生风奈何不了雷夔,雷夔也夺舍不下木生风,两人一时陷入僵持中。突然,木生风感觉右眼模糊起来,火焰也有熄灭之势,只得道“你杀不了我,我也杀不得你。不如放开,再谈一次。” 雷夔止不住的大笑,“孤经验阅历不知胜你多少,僵持之后必是孤胜。你还是继续抵抗吧!”说着再次加强了攻势。 木生风心下暗骂不止,单方面终止掉夺舍之法,顿时气息倒涌,鲜血喷出。雷夔终于是脱开束缚,立时远遁,笑道“孤既然夺舍不了你,那便把你根基坏了。”说着往下奔去。 木生风知道雷夔要去他轮海之处砍掉他的世界树,也是急忙跟上。 雷夔原本可以立刻出了木生风仙府,再徒后计。但他心高气傲,受不得一分欺侮,只想把木生风毁灭殆尽。 待雷夔钻进木生风轮海,看到的是一颗遍体黔黑的世界树,他以为是木生风修炼功法所致,不去细想,拔腿便往树下奔去。谁知走到树下,一股吸力顿时而来,雷夔只觉浑身无力,生气被吸走大半。 木生风走得稍慢,到达轮海后只见雷夔死死抵在树前,精神萎靡,一副将死之相。他虽不知为何,但明白眼前的雷夔已无法再威胁他,心下稍安。 雷夔看到木生风出现,鼓起最后一分力气大声呼道,“你究竟是谁,怎么体中会有鬼极域的死气?!”雷夔见木生风不答,哀嚎一声,整个人霎时被吸入世界树中。 木生风不去看壮大数分的世界树,现在雷夔已死,整个人心神放松,眼中火焰也终于熄灭,立时昏睡过去。 第三十一章 逃生雷夔再赴雾岭 木生风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雷硰池池底而分毫无损。在吞噬雷夔之后,他注意到自己对雷电有了抗性,甚至还有亲和之力。 经历的事虽多,但距离木生风被抓入雷硰池到他醒来只过去了一天时间,邪修还没有回返。 木生风赶忙浮上池面。他周身衣衫破碎,鲜血淋淋,证明其之前确实骨断经碎,而经过雷硰池的浸泡已是恢复如初。 木生风游到池塘边,脱下破烂的衣衫,重新换上一套,便开始考虑起之后的事来。首先要做的事便是将雷硰池液带走,虽然目前木生风只知道雷硰池有可以治愈伤体的功效,但已是价值不菲。只是雷硰池液蕴含雷霆,普通乾坤戒根本承受不住,木生风不得不想另一个方法来带走雷硰池液。木生风并没有带什么贵重容器,想了多时也不找出合适的容器。 最后,木生风想起自己的轮海似乎是一个空间,他意识退回轮海中,发现其轮海大约有百丈大小,装下一个雷硰池绰绰有余。木生风之后才知道,平常修士都是用轮海来装东西的,乾坤戒大多是低阶修士所用。 想到就干,木生风如吞鲸般将雷硰池液统统吸入,过了半个时辰,雷硰池已是空空如也。 这时,木生风才发现雷硰池底矗立着一把银弓,应该是雷夔的武器。他跳入池中拿起银弓,试了一下发现颇为适手,想来雷夔人形是少年模样,所用弓箭也确实不会太大。木生风并不会射箭,索性丢入轮海中的雷硰池里继续蕴养。 如此,木生风基本可以算完成雷蛇之事,之后只要去雾岭将雷硰池液给雷蛇便无忧了。 一切办完,便要出阵。由于雷硰池被木生风搬空,整个洞穴已经没有任何光亮,他不得不点起火把来。木生风凝神往外边阵法看去,发现自己竟然对这阵法突然精透起来,与此同时,他脑海中不时出现一些修炼要诀和不属于他的记忆,却是木生风把雷夔精魂吸收后也把他的一部分感悟和经历吸收进来。 木生风怕雷夔记忆影响自己,便把脑中雷夔的经历抹去,只留下纯粹的修炼方面的东西。 整理完脑海中的记忆后,木生风随意地找了个生门,便如入无人之境般徐徐离开。 出了洞穴,木生风犹然害怕邪修归来,幸好缺口处的感知符还没有异动。谁知道,说曹操曹操来,木生风脑海中出现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却是感知符发现有人做出的反应。 木生风大惊,心料定是邪修回来了。不管如何,不能待在洞穴中坐以待毙,木生风快奔起来,不走来时的路,而是随意狂奔,只希望待邪修进洞穴探看雷硰池的时候夺门而出。 却说那邪修早早去了涟阳山,准备来个守株待兔,谁料到了第二日子时,仍未有人来。邪修立马知道被骗,急忙赶了回来。邪修进了雷夔石像,直奔雷硰池而去。却见阵法依在,池塘早空。他蹬时气得火冒三丈,放开神识扫描起石像来。果真被邪修扫到两个人形踪迹,邪修心下大喜,既然能够越阵替自己带出珍宝,也算大功一件,等会儿赐他个好死。 雷夔石像共有三个出口,除了独脚的缺口处,在夔牛断首处和魄门皆有出口。而这两个人形分别是往独脚缺口处和断首处而去。邪修拿捏不住,想着先追一个,便往独脚缺口处奔去。 谁知走到半途,那往断首处而去的人形顿时化作两个,一个继续往断首而去,一个则往魄门而去。邪修认定去往断首处之人用障眼法迷幻自己,定是拿了阵中珍宝,急忙转身追去。 待追到那人,邪修一看,却是之前死去的沙弥,脑袋被缝起,额头上贴了张符。邪修大怒,便准备一掌将沙弥尸体拍成粉末,但不知想到什么,竟只是摘了符篆。邪修顿时明白只有去往断角缺口处的才是真人,立马返身回奔。 却说木生风出了夔牛石像,立马在脚上贴上几张急速符,飞奔而逃。木生风感觉自己的身体比以前强健许多,跑得也更快,可惜他现在并没有时间去探寻。 待木生风逃出百丈远,邪修终于是追了出来。木生风急忙躲进附近森林,完全屏蔽住自己的气息。 邪修追出雷夔石像,再次放开神识,却只扫到众多野兽,根本再无那人的气息。邪修知道那人尚未跑远,无有气息只能说明此人尚在附近。心下一动,飞身到空中坐下,放开神识来。 木生风远远望见邪修在空中坐定,知道他想坐等自己出来,顿时心中大急,可没有解决方法,只能犹自藏下。 几天过去,整日放开神识邪修也吃不消,心想最多再等半月。 木生风前几日还好,他也曾经在千舞面的教授中几日不吃不喝,可邪修毫无离开之意,木生风心下燥意和疲意渐升。 半个月后,邪修实在坚持不住只能离去。木生风犹然躲着,不敢露出身形,果然那邪修去而复返,见无人出现才又恨恨离去。 木生风又是等了两天,看邪修未曾出现,终于是出了森林。 近一月的不吃不喝,木生风本就略显瘦弱的身形早已瘦得只剩骨头,全身仅靠一股意志力撑着。此前为了减轻负担,他已经把刀剑扔入轮海中,便用短刃随手砍掉一根树枝,拄起树枝当作拐杖往老黑所在方向徒步而去。 走过几里远,木生风终于是寻到处小溪,扑上去喝了满口,又是休息一阵,挣扎着站起来准备抓几只小物吃吃。进了森林,又抓来两只松鼠,木生风便就地起火拷起来。烤至半生,木生风就坚持不住,也不管食物滚烫,抓起便吃。吃完两只烤松鼠,木生风终于是缓了过来,又抓起树枝赶路。 待离老黑尚有百里距离,木生风终于是能联系到老黑。他急忙命令老黑过来接他,又让老黑记得去抓些野兽来吃便沉沉睡去。 待睡足三日后,木生风才醒来。他现在身处桦连山脉不知名的一个洞穴中,身后堆着数百只大型野兽,老黑正在一旁给他烤肉。木生风不去想为何老黑会烤肉了,只要老黑递过来便吃,足足吃下三十头野兽才感觉状态回转。木生风又用《黄龙噬天经》将其余的野兽烤肉全部炼化完,终于是神清气爽,精力满复。 木生风先夸奖了番老黑,便让他出去守着洞口,思量起这次行动的得失来。首先是境界,他吞噬了雷夔精魂后一下从宇木四重到了宇木七重的境界,世界树也长大了两丈。在经过雷硰池的浸泡后,肉身也是达到了蛟龙程度。几缚曾经给他说过肉身之力大多以龙名命名,在蛟龙以下不计数,蛟龙之上是角龙,角龙之上是应龙,应龙之上是青龙。木生风现在的肉身强度大概与奉天龙族初生幼龙相当,即便如此也远超过同阶修士,几乎与挂月境高境界修士相当。 一趟下来游历之物拿的出手的便是雷硰池和雷夔银弓。雷硰池自不用多说,兼具恢复肉身和炼体之效,可谓独天至宝;而雷夔银弓根据木生风的炼器水平,只能看出工艺在第四境以上,雷夔境界更是至少在第五境以上,如此雷夔银弓一跃成为木生风手中最强武器。 失去的不多,值得一说的便是圣痕。在面临雷夔夺舍的绝危条件下,圣痕自主燃烧,虽救了他一命,但也使得圣痕几乎燃烧殆尽。此时木生风右眼的瞳孔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眼白,倒是让他看起来渗人不少。木生风从未想过依赖自己的身份,或者说家族对他来说只剩一个名头,因此对于圣痕的失去全不在意,倒是在考虑以后要把刘海留长点好遮住右眼。 现在的木生风以为自己得了天大的便宜,仅仅消耗圣痕便拿到两样至宝。可惜多年以后,他会后悔,他会咒骂命运的不公,他会无力的哭嚎,他也会留下血红的热泪。 一切都是妥当,木生风灭了火堆,出了洞穴便让老黑驮着他再次往雷夔石像而去。 木生风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大侠,首先要做的便是信。木生风此前答应了沙弥将其尸首归还灵觉寺,只是为了保命不得不做了亵渎尸体之事。现在危机已解,自然是要把两沙弥尸首寻回来。 老黑脚程比木生风快上许多,没多时便赶到雷夔石像。再次爬过雷夔经脉,抚摸其上的大道痕迹,木生风倍感亲切,好似归家一般。定下日后得再来此修炼一番的计划。 木生风此前在两沙弥尸首上都下了印记,轻而易举地便找到,所幸尸首完好,邪修并没有做戮尸之举。 木生风先是去收了魄门处的沙弥尸首,再去断首处收了另一个沙弥尸首,故此他现在离雷夔顶端极尽。他此番所遇危机甚多,但心中仍有抹不去的游乐之心,便带着老黑往石像顶爬去。 爬到顶端,刚好黄昏。微风拂过,木生风只觉说不出的舒服。他突然想起此前的问题,这大概确实是个只能杀或被杀的世界,但在尽力活着的同时能够因为或人或景而激动满怀,这应该是生命的意义之一。 木生风不自主的对着太阳发出连连吼叫,口中大呼,“等着我吧!我,一定,会来征服你的!”老黑如今对跟着木生风已没有多少抵触,也有样学样,发出一阵熊吼。一人一兽相视而笑,皆是开怀。 放松之后,木生风便和老黑下了石像。雷蛇只给了木生风三月之期,如今已快过去两月,木生风只得先去雾岭。 一路上没发生什么事。倒是途中遇上一只河野猿,老黑手痒口馋,自作主张上去捕抓。谁知道遇上了河野猿迁徙,两人被千余只老猿在桦连山脉里追了五天五夜。好不容易摆脱后,木生风又是把老黑胖揍一顿,让他以后听令行事。 又过去十天,木生风终是赶到雾岭山脉。老黑回了家异常兴奋,木生风便把他留在洞穴,自己独身上山而去。到了独峰,便从山上浮出一只巨妖,却是雷蛇。雷蛇让木生风抓住他的身子,带他上了山顶。 雷蛇从口中吐出块鳞片道,“小友将此物吞下便可解身上之毒。”木生风拿下直接吞入体内,问道“前辈便不怕晚辈没能拿来所需之物?”“此前我便说过小友是个信人,有所得必有所归。即便无所得,自为天道之数,我也不会伤小友分毫。” 木生风从轮海中拿出一掊雷硰池液递给雷蛇。雷蛇张嘴吸入,道“确是此物。多谢小友,解我百年之苦。”木生风又拿出一掊,雷蛇再次吸入。木生风再次拿出一掊,雷蛇摇头不接,道“看来小友此次收获颇丰,这么多对我已是足够。小友尽可将其余留下。”木生风不答,又是捧出一掊,雷蛇看木生风眼神决绝,只得再次吸入一口。 如此木生风才喜笑颜开,“前辈真诚待我,我自以真心待前辈。” “我一生所见人类不过三指之数,另二人虽远超众生,却不及小友。” 木生风没受过多少恭维,只会挠头傻笑。 雷蛇继续说道“千年前,有两人联袂而来,让我立下毒誓,终生不得下雾岭。我打不过,只能答应。” “临走时,那两人中的佩剑男子却对我说,若有一日,我能到达涅槃之境,便可下山。” “我不太懂人间之事,但不知为何,我却怨不起那二人。” “如今我已至涅槃之境,即将脱去兽身。小友可愿待我渡劫,为我再画幅像?” 木生风狠狠点头笑道,“乐意之至!” 第三十二章 雷蛇渡劫兄弟聚义 木生风在雾岭山顶又待上一月,雷蛇渡劫日期终是到来。他对妖族渡劫之事并不甚清楚,只知道妖族在跨越每个大境界时都需经历雷劫,至于为何就不清楚了。 而雷蛇提及的涅槃之境相当于人族修士的第五境全一境,只有跨越涅槃之劫才能化为人形。而涅槃之劫则是万物皆有。 雷蛇半生都居于雾岭之上,既没有祭炼的法宝,也没有防身的护具,妄图渡过涅槃之劫全凭肉身。自从上次吞下木生风带来的雷硰池液后,雷蛇便遁入独峰中开始积蓄力量。木生风待在山顶日夜都能感受到雷蛇的气息不断暴涨,直到两日前才停止不动。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一刻,但东边已经能够隐约看到些日光。 突然,一声龙吟传出,一只苍蟒好似雷霆划破黑夜般高高窜入空中。苍蟒飞到离地三千丈才止住脚步,顿时如龙入大海般在云雾间欢腾盘旋起来。 雷蛇不多时停下身影,昂起头颅直直望向远天,整个人的气势顿时又是暴涨一截。 天还未亮,在木生风的眼中,雷蛇便如那铮铮白昼,惶惶生威。他听到雾岭所有的妖兽醒得没醒得全都齐齐望向雷蛇,发出一阵阵咆哮。 而在雾岭之外方圆五千里所有的修士都是惊醒,不住的走出洞府家门往雾岭处看来。而知晓雾岭巨蟒的修士却是早早飞入空中,疾驰而来。对于这一切,木生风并不知道,他只是远远地望着雷蛇。 “祝前辈渡劫成功,得道圆满!”木生风远远朝雷蛇做了个揖,呼道。 雷蛇朗声一笑,道“有木小友一言,当得万人助力。小友稍待,我去去便返!” 雷蛇发出一阵惊天狂啸,霎时其周围五百丈空气云雾全被驱逐开,木生风甚至能看到可怖的天宇。 时间到了,羲和再次架着他的马车从汤谷而出,沿途洒下万千光芒。 一瞬,时间不再,风停云止。 然后,雷霆骤降。 噼里啪啦的雷霆以刹那之速轰向雷蛇。雷劫不能躲过,只能硬抗,故此雷蛇只是停在原地让雷霆打在他身上。 小菜过后,正餐到来。 天际忽然出现一根红色雷电,引而不发,不多时便汇聚为一道宽约三丈的巨型雷电向雷蛇轰来。这便是雷劫中的第一道关,天元雷劫。 雷蛇对此嗤之以鼻,静静接过,依旧是停在原地。 然后是双元雷劫,三灵雷劫,五脏雷劫,六腑雷劫,七窍雷劫,雷蛇皆一一受过。 但在第十四道雷劫阳生雷劫后,事情出现了变化,雷蛇第一次口喷鲜血,身出创痕;而在雾岭不远处更是出现了些许漂浮在空中的修士,木生风判断不出境界,但至少是百华境以上。 雷劫共有三十三道,从一道雷霆的天元雷劫为始,然后到一百单八道的归元雷劫为终。 雷蛇在第十四道雷劫便受了伤,这让木生风开始担忧雷蛇是否能闯过雷劫。 却见雷蛇在度过第二十道雷劫后终是抵抗不住,将腹中雷硰池液奚数吐出。一部分雷硰池液化为丝线尽数融入雷蛇的伤口中,其余的则聚拢为一个圆球,上浮化为巨伞罩住雷蛇。雷蛇不再看天上雷劫,蛇身收缩开始坐定疗起伤来。 又是过去七道雷劫,雷硰池液所化巨伞在承受住第二十八道雷劫崤成雷劫后终是化为琉璃,破裂而逝。雷蛇闻声而起,不多时第二十九道雷劫应声而落。 雷蛇的身体并未恢复完好,而且越往后雷劫越盛,刚撑过两道雷劫便又是伤痕累累。他无助地望向天空,第三十一道雷劫正在形成。天威之下,雷蛇既绝望又祥和。 第三十一道雷劫应声而落,霎时雷蛇便被轰隆雷霆淹没,待雷霆消散,却见雷蛇遍身白骨,蛇尾整个消失。 雷蛇心中绝望之意渐去,祥和之念踏浪而来。在极短的时间里,他的一生过往振翅而来,又扑得呼啸而去。他只觉自己的一生原来如此枯燥。 可这就是他的一生啊! 他的怒意渐起,道心不落;他仰天长啸,豪侠做派,直对那该杀千遍万遍的贼老天吼叫出无尽,无尽的愤怒! 木生风不忍看雷蛇陨落,做了拼命一搏的打算。而远处围观的众人皆是心中微叹,天妒妖邪。 第三十二道雷劫落下。 木生风看到雷蛇整个身子在雷霆的洪流下不断下沉,直降了两百丈才止住。雷蛇的整个龙骨几乎全部披露在外,血肉精骨更是不断脱落洒向地面。雷蛇再次抬起只剩一只可用的双眼,对老天发出一声嗤笑,再次艰难攀升到三千丈处。 得道者,归元也。 第三十三道雷劫归元雷劫降下。 雷蛇再抵抗不住雷劫,他有些缓慢地转过头,想看看雾岭,看看木生风;这是生他养他的地方,那是他唯一称得上朋友的人。 吾之命,贱也。吾之行,逆也。吾之心,勇也。 修身炼体,苦居千年;不为长生,但觅红尘。 雷蛇想笑上一笑,却把肌肉扯得生疼。他没能转过头去,也就没能看到身后疾驰而来的白昼流星。 白昼流星裹挟着雷硰池液而来,在归元雷劫降下的前一刹堪堪裹住雷蛇。雷蛇早已闭紧双眼,静待死亡到来。过了一刻却发现雷霆未至,不知何处而来的足量雷硰池液已是将他层层裹住。 木生风使出一记暗夜恒星后,全身无力,顿时坐倒在地。因为帮助雷蛇过劫,归元雷劫中的一百单八道雷劫竟然分出两道向木生风疾驰而来。木生风不去看那两道雷电,而是转过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的齐渺石,“老哥也是来此围猎?” 齐渺石摇摇头,一脸肃穆,“只是顺路而来。既然此妖与老弟有旧,围猎之事老哥自是不会去做。老弟即将身死,可有何言要我传达?” 却是认定木生风必会死在雷劫之下了。 木生风只是笑笑,并不说话,雷霆瞬时将他吞没。 齐渺石怔在原地,他本来颇为喜欢这个小孩,觉得既聪颖又有天赋,想笼括进门中。现在,他却不知该如何将他的死讯告诉老祖和小女。 齐渺石不敢进入雷劫中,木生风修为低下,故只有两道雷霆,他若进去,便会是十数道雷霆,到时不仅木生风会死,他也会死。 却见雷霆中忽地站起一个身影,颇为轻松地道“老哥怎么喜欢说晦气话,这点雷霆对我木大侠只是毛毛雨嘛。”说着还抓起一口雷霆吞下。 齐渺石一时反应不过来,但也知道木生风不会死了,顿时大喜过望,笑道“老弟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木生风站起脚步却不停,顶着雷霆向齐渺石走去,道“老哥刚才见死不救可是伤透了弟弟的心啊!” 齐渺石后退半步,赔笑道,“老弟需要什么才能平复创伤,但说无妨。只要哥哥有,一定给你。” “这堂主之位...” “老弟今日起便是海剑陵实封堂主了。” “老哥是个神医,我的心一下就好了。”木生风说罢还装模作样地拍拍心房,一副重伤痊愈的样子。 嬉笑过后。木生风收回脸皮,道“天上渡劫之人与我有旧,老哥可能让这些人退去?” 齐渺石点点头,又摇头,“有几人与我熟络,其余却是无能为力。” 木生风转身恭敬地给齐渺石行了个大礼,道“多谢掌教。” 齐渺石稳稳当当受过,这个礼便代表木生风确确实实入了海剑陵。 齐渺石稍去即返。木生风看见他对数人耳语一番,皆是默默退开,剩下之人却还是有百余人。 “你这旧人还要渡化形之劫吗?” 木生风点点头。 “他过不去了。这蛇蟒没有铁甲利器,妄过神劫,单凭肉身之力只是取死之道。你已是尽了人力,莫要多叹。” 木生风从轮海中拿出雷夔银弓,道“这行吗?” 齐渺石看上一眼便立刻转身,“此物即便是我看了也想夺走。你确定要交给那人?” “这有何不可?” 齐渺石便不再管。 却说雷蛇被裹进雷硰池液,顿时明白是木生风救了他。如此多雷硰池液挡过归元雷劫绰绰有余,雷蛇当即开始稳住身形,吸收起雷硰池液来。 三十三道雷劫落完,已是一天之后。 此时又是一股雷霆袭来。这股雷霆身披紫光,不伤人,却是将雷蛇包裹起来。紫色雷霆化作的茧巢时而变大,时而缩小,最后更是渗透出阵阵白光。 又是一天,忽然一声龙吟传来,雷紫巢穴应声而破。待雷霆散去后,只见一绿袍清俊男子横立空中。 此时,他便是万物的焦点,世界的中心。 与此同时,遥远天际上又是雷霆滚滚,真正的涅槃之劫来了。 雷蛇不去看天上滚滚雷霆,而是对远处木生风道“多谢木小弟相救,从今以后你我便以兄弟相称。” 木生风哈哈一笑,道“我再助大哥一回。”说完便把手中银弓扔向雷蛇。 雷蛇接过银弓,看上一眼,知道不是件凡物,心下又是感动一番。却说那天上雷霆汹涌,竟是不知何时笼聚成一颗身长数千丈的覆天古树。古树似雷非雷,似生非生,一瞬之际枝叶招展,万千树枝根条向雷蛇袭去。雷蛇面色凝重,不断腾挪躲闪开枝条的攻击,手中银弓不停射出箭矢射穿枝条。 木生风看雷蛇能够对付,便侧头问道,“齐老哥,这第一劫唤作什么名字,怎么感觉那古树有点像世界树。” “涅槃之劫共有九劫,九劫皆是借九神王镇界至宝威压投影而成。第一劫唤作宇木劫,便是借了剑皇的世界树。只是剑皇生平不喜杀戮,排在第一,威力也最弱。” “那这涅槃之劫是九神王拟定的?” “这就无人知晓了,毕竟时间隔得实在太远。” 在两人谈话时,雷蛇已是飞上天际,踏入古树中。霎时雷蛇幻化为万丈巨蟒,竟是直接将古树卷住碾碎掉。 古树毁灭,第二劫月桂界应声而至。雷霆再次变化为一幅月图,竟是直接向雷蛇裹去。木生风只看到雷蛇被卷入后,月图上顿时出现一只巨蛇。巨蛇在月图中行动迟缓,不多时便被月图中月光击中。但不知道雷蛇使用了何法,一瞬之间胀大倍许,将周围月亮全全数吞入腹中,最后更是直接破图而出。未等月图完全散去,第三劫龙神劫又是到了。 天上雷霆笼聚,忽然万籁俱静,接着一声龙吟传来,然后便是一只万丈黄龙从雷霆中冲将而出。雷蛇未化为人形,仍是巨蟒模样,见此直接扶摇而上,与那黄龙扭打起来。一龙一蛇相互盘绕,龙头蛇头啄来咬去。不多时,雷蛇便已是面目全非,鲜血喷涌。两者一时难分高下,但毕竟黄龙是雷霆所化,无有神志,最后还是被雷蛇一嘴咬掉头颅。 如此之下,雷蛇越战越勇,接连打破宝塔,大戟,鬼面,万妖,连续渡过四五六七劫。 第八劫因为碎界已破,故只是在雷霆之上化出一个圆盘便刹那消失。 然后是第九劫。木生风抬头看去,那是他的先祖带来的劫难。 一双深红的眼眸突兀的出现在雷霆之中,它蔑视万物,被其注视之人只能俯首叩拜。一种威压笼罩在木生风身上,他只觉那双眼眸的主人当是万物的主宰,是亿万年星空的牧人,是宇宙初生之时照过来的第一缕光。木生风跪下,不是因为那种帝王般的威压,而是因为那是他的先祖,是带给他生命的神圣。 红眸扫过万物,然后闭眼,最后消失。众人此时才敢起身,他们看见雷霆之中尚未消失殆尽的红光揉聚起来,竟是成为了一颗火种。 第三十三章 雷尘远游冥络事起 火种只与婴儿拳头般大小,但它的光芒却胜过高天远日。 火种扑地熄灭,转瞬却出现在雷蛇周围,一晃之下竟化为亿万之多。雷蛇此时却再无之前的凝重之色,相反尤为地轻松,恍如花园漫步般游于火焰海洋。 木生风不解雷蛇为何一点不担心,齐渺石便解释道,“最后一劫考验的是历劫之人的道,只有在万千火焰中找到唯一的那朵初生火种才算通过考验。可是天帝无匹,不惧任何人证道,故无论拾起哪抹火种,都会算作通过第九劫。” “而且天帝仁爱,只要历劫之人吞下拾起的火种,便能增强对道的领悟。” 果然如齐渺石所说,雷蛇在逛完整个火焰海洋后,立马回转走到其中一朵火种前,拾起便立即吞下。停转片刻,雷蛇又向东方叩拜谢礼。 “天帝虽崩,但其仁爱遗于后人,故叩谢拜恩。”齐渺石再次解释道。 天上的雷霆来也急,去也匆匆,不多时便不见踪影。同时这也宣布雷蛇的涅槃之劫顺利渡过。 雷蛇却没有立刻回转,而是对附近众人说道,“某不杀无辜之人,欲食我肉者上前,其余避退。”闻言附近百余人见雷蛇回复往初,皆是退开,有的甚至直接远遁而去,但有五人却是未退,皆是苍苍老叟。 “这五个老家伙杀不了的,”齐渺石说道,“不过这是他们突破第五境唯一的机会,再错过就只能等死了。” 却说传言刚渡过涅槃之境的修士因为吞食了火种,灵魂肉身皆是近道,只要饮其血吞其肉,便能大大增加对第六境的感悟,而这也是“围猎”的由来。 五名老叟一字不说,抽出各自武器便向雷蛇奔去。雷蛇此时虽伤痕累累,精神却熠熠,收起银弓赤手搏说罢起来。 不多时,雷霆滚滚之下,五名老叟皆被雷蛇一一轰杀。 见此情景,其余人再是不敢久待,不多时便只剩下木生风三人。 齐渺石知道两人有兄弟情谊要叙,给木生风说了个地点让他之后来寻便告辞离去。 雷蛇返身回到雾岭山顶,将银弓还给木生风,道“多亏二弟助我方能渡过此劫,今日你我二人不醉不归!” 说罢让木生风稍待,返身化为巨蛇飞入云雾中,不多时带回几桶酣醇美酒。 此时天已经黑了,明月高照,二人便爬到断剑顶端饮酒。 木生风虽经历不多,但读书甚多,知晓众多秘闻趣事;而雷蛇虽寿余千年,但半生皆在雾岭,所知倒是不多。故多是木生风在说,雷蛇时而反对时而赞同。 饮至酒醉,木生风拔剑出鞘,望月而舞,雷蛇击掌而和,一时神仙风流,好不快活。 待到日升,酒意也随着夜幕而去。木生风的心夹杂起不舍的情感,却是雷蛇喝醉说出自己心迹: 修行半生,只为一觅红尘;如今游龙入海,再不离去又待何时。 木生风收拾好心情,端起酒樽笑道,“大哥今已是云中天龙,海中巨鲸,二弟在此祝大哥武运昌隆,早登凌霄!” 雷蛇接过酒樽,仰头喝下,又从怀中拿出两物,却是一块墨绿鳞片和一匹蛇皮。 “这鳞片乃是大哥逆鳞,二弟你且收下,日后只要二弟在附近,我便能感觉到。还有这遗蜕,大哥身无所存,唯有这遗蜕还算有用。二弟将其炼成内甲,寻常百华境下无人可伤得了二弟。” 木生风默默接过。 雷蛇又道,“大哥今日便要远游红尘,需得有个名号。且记住大哥名字,便唤作雷尘。大哥知道二弟不凡,日后你我二人定能在尘世相遇!” 木生风抬起头来,道“我记下了,大哥。大哥只需先去,日后弟弟必定跟上!” “好二弟!那我们便日后再会。” 木生风来不及回答,雷尘已经化作巨蛇遁入云雾中,再也寻不见。 木生风又拿起酒樽倒上一杯,饮下却觉得莫名的苦涩。他再没了喝酒的心情,颓然坐下。待他回过神来,已是午后,他的心情已经好上许多,不再为这离别忧心。 他又把未喝完的酒藏入独峰之中,便下山唤了老黑和金角马去寻齐渺石。 待木生风去到与齐渺石约定的地点,才知道原来齐渺石并不是因为受雷尘历劫震动而来,而是恰逢其会,顺道一看。 此前瑛家兄妹曾给木生风说过冥络派内部变故不断,劝其不要去。而今半年未过,却已是祸起萧墙,整个门派陷入毁门灭派的边缘。 却说那冥络派掌门偏爱嬖人,不喜正妻。后来嬖人生得一子,唤作阎密,甚得宠爱。因为正妻之故,冥络派掌门迟迟未定继承人,直至垂垂老矣,才定下长子阎碏为下一代掌门人。不久前冥络派掌门突然暴毙,阎碏只得匆匆上位。谁料阎密派刺客在冥络派掌门丧礼上将阎碏刺死,发起叛乱。 冥络派上下顿时分做两派,一派支持阎密为下一任掌门,而另一派则支持阎碏长子。新仇旧怨顺势爆发,两派顿时打得血流成河。 虽然大齐王室已微,但名义上海剑陵和冥络派皆是大齐属国,仍得听从大齐号令。如今冥络派派人求援,海剑陵就需派人去调停矛盾。 这些都是齐渺石说给木生风听得,他自然是不信,调停战争需要把海剑陵所有长老都带上吗?在木生风看来,齐渺石多半是起了趁机祸中取财的心思。 而且不仅海剑陵,周围所有大门大派几乎都去了,木生风只觉这次冥络派是在劫难逃了。 木生风担心瑛家兄妹,便提出一起跟去,这个要求齐渺石倒是没有反对。 冥络派地处桦连山脉北部边缘,与颲鹰冻原毗邻。冥络派所处地界叫做千山群海,整个门派以飞山浮海为基,居于高天之上。 齐渺石并没有直接去冥络派。在息烽陵等了两日,和东边来的梵惑道门汇合才一起赶往千山群海。 待已经能远远看到飞峰浮海时,木生风看到整个冥络派护山大阵开启,日曜四方,而千山群海却是血光阵阵闪闪不息。 现在躲在冥络派的是阎密一派,占据了制高点;而阎碏长子阎石青一派则因叛乱慌忙出逃到了千山群海外面,只能四下躲藏之时再派人求援。 齐渺石到了千山群海附近,便让人发出信号,不久就有人来寻。来人是个中年黑面汉子,面色疲惫,大约过得很是艰难。两方见礼过后,黑面男子便不再言语,径直带着海剑陵一行人往阎石青等人藏身处而去。 黑面男子见来了援军,不再如来时般偷偷藏藏,而是直接带着众人疾驰而去。走过两个时辰,才到其人藏身处,却是躲在一瀑布后的深涧下。 那阎石青修为低下,年纪也不大,木生风亲眼见过后只觉难堪大用。幸好主事人也不是他,阎石青只是顶了个主事人的名头,管事的则是他的叔父。 除了海剑陵和梵惑道门,东边的灵觉寺,东山剑派和曲黎剑派,颲鹰冻原的凝玄宗和寒木山都到了,只差唯一一个,也是北齐最强宗门的万象天宗。 木生风远远望见聂逆雨站在曲黎剑派众人身后,聂逆雨也注意到木生风,两人看上一眼又各自错开。 大人商量,自然不关小孩的事。木生风出了那间草草搭建起来的宫殿便去寻瑛家兄妹,尽管他们在阎石青这边的概率只有一半。 在一路问过之后木生风才知道原来阎石青仓皇出逃,只带走了一部分高阶修士,诸如宇木境弟子几乎全都未带。 木生风顿时大失所望,却随即听到一个熟悉的清脆声音,“木小弟,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回过头去,是一席缟素的瑛流月。她双眼红肿,面色也不甚好。木生风忙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木生风的话正中瑛流月心窝,便不再顾他为何会在此,说起自己的事来。 那日瑛家兄妹与木生风分别后便径直回了冥络派。可在他们回去之前,门内已是剑拔弩张,只待一把火将其彻底燃尽。 古语有言:天子七月而葬,同轨毕至;诸侯五月,同盟至;大夫三月,同位至;士逾月,外姻至。阎密联合一干长老暗中阻拦丧事,并称掌门暴毙而亡,必有疑凶,不得轻易下葬,一直拖至七月。 阎密自然不是为了替父追凶,而是暗中招雇杀手倚时而动。后面的事情就和木生风听到的一样,阎密在葬礼上刺杀了一干长老和新任掌门阎碏,并自立为新一代掌门。 幸得阎碏一生爱人好与,也颇有些根基,自己虽死,儿子阎石青却在众人护卫中冲出重围。而护卫阎石青的人中就有瑛家兄妹的师父。 俩人因为师父的原因,自然站队阎碏这方。因为俩人皆是外门弟子,进不得大殿参加葬礼,所以也分毫无伤地逃了出来。而俩人师父则因为重伤难逾,已经在不日前逝去,故此瑛流月才如此伤心。 木生风听及瑛日衡未死,心也放了下来,便顺势问道瑛日衡何在。说到这点,瑛流月却又要哭出来。 原来几日前其余门派众人到来,看到瑛家兄妹师父死了,有人随意地说了句丧家之犬之类的话。瑛日衡本身性格稳当,不易动气。但因为师父刚过世,悲怒杂织下便与对方争吵起来。后来因为冥络派已势微,还是被派中众人拉开。 瑛流月以为此事便到此完结了,毕竟惹不起别人只能自顾躲开。谁料瑛日衡竟是与那人定下了死斗,而这还是其余人告诉瑛流月她才知道。 瑛流月此时便是出来寻她哥哥,所以才能遇见木生风。木生风听完这事,便让瑛流月在前边引路,自己在身后跟着。 第三十四章 救援日衡师徒相继 深涧之下暗趣无曜,唯有一抹余光洒进。 木生风在路上问清了之前说风凉话那人的身份。东山剑派长老的真传弟子,唤作屈难平。 穿过大大小小的幽暗洞穴,俩人终于是找到了瑛日衡。此时的瑛日衡和一高壮光头男子被围在一众看戏的年轻人中间,两人打斗不停。瑛日衡处于绝对的下风,身上伤痕累累,血流如注,而那应该就是屈难平的高壮男子则毫发无伤,完全是以一股戏弄的姿态面对瑛日衡。不过还算来的及时,至少瑛日衡还未死去。 瑛流月救兄心切,当即便拔剑冲将上去,木生风赶忙拉住,对她摇摇头。瑛流月心中焦急,眼上不满,便欲挣开,只听木生风对前方道,“以长欺少,以强恃弱,非义也!” 木生风用上真气,围观数十人皆是回首。木生风松开瑛流月的手,示意她跟在身后,闲庭若步般上前,手已握住身后大刀。 屈难平早注意到木生风,心想怕是来了救援之人,手上力不松,不再戏弄瑛日衡,却是下了死手。瑛日衡境界依旧是宇木八重,根本不是屈难平的对手,霎时又是一道剑伤爬上胸膛,本就因鲜血而凝固的衣衫顿时又鲜活起来。 木生风看屈难平不松手反下死力,心下已把他看做一个将死之人,背上大刀赫然扔出,直追屈难平而去。屈难平刚才已看清木生风境界,只是宇木七重,甚至不如瑛日衡,心下并不在意,只当做蜉蝣撼树之人。谁料木生风刀一拔出,一股刀气瞬间弥漫整个洞穴,再至刀出,屈难平只觉如芒刺背,若不躲开怕是非死不可。 屈难平自认命比眼前将死之人金贵得多,想都不想便跳开。 木生风的刀便如飓风雷霆般稳稳落在瑛日衡面前,而屈难平已是后退十丈之远。木生风笑笑,便带着瑛流月往瑛日衡方向而去。瑛流月看没了危险,便冲上去扶他哥哥。稍一检查,已是两眼泪河,凄惨道,“木小弟,我哥哥快不行了...” 木生风怒气立升,摸了摸瑛日衡的脉搏,传声道,“瑛姐姐,你速去寻我家掌门,报上我的名字。我家掌门自会尽心。”又道“我家掌门现在应该是在与众派协商,你直接去宫殿就行了。” 瑛流月感激地答应,背起瑛日衡回身道,“那木小弟你?”同时示意木生风周围众人中还有十数名东城剑派人。 木生风朗声一笑,只让瑛流月走。待瑛流月出了洞穴,才冷声道,“皆是插标卖首之辈,”环顾众人,“喜好热闹,不如作我手下亡魂聚个热闹?” 一时众人皆怒,秽语不断。反倒是看似五大三粗的屈难平一言不发。 木生风拔起地上大刀,身上气势暴涨一番,横刀冷顾,竟无人再敢言。 倒是屈难平说道,“这位兄弟可敢报上名号?莫要今日死明日难替你寻家。” 木生风哈哈大笑,快停不下来,拼命止住,厉声道,“海剑陵木生风!头七之时记得来寻我作祟!” 俩人气势一下暴涨对碰起来,风声历历,颇有万木俯首之势。待到风被吹尽,又是一阵恒寂。 屈难平气势压不住木生风,已不再把他当作寻常宇木七重修士。不发一言便拿起手中重剑横劈过来。一时洞穴中刀光剑影,声响鸣鸣。 打过七八招,木生风不相信屈难平力气如此微弱,便喝道,“传闻东城剑法以力压山,万山难挡,难道只有空架子?你是那待嫁织衣的弱娘子?!” 屈难平不回话,手上力却骤时加重,木生风只觉这才算得对手,心下痛快无比。屈难平看木生风一脸平和爽快全无不敌之意,手上力再加,不多时已是满力。 打过十招,屈难平看木生风依然游刃有余,身上一丝未断,果断跳开,赫然使出一招“登山破海”。 恰是登山踏天平厉海。屈难平跳起十丈高,周身出现数十道剑光,带起挟泰山以超北海般的无上勇力向木生风劈去。 屈难平虽快,可惜木生风对东城剑法早已是娴熟于心,一眼便看出屈难平剑法尚有破绽。他也不躲开,只是立刀以待,待屈难平快到近前,手中刀如奇迹般转到身前,死死抵住。 木生风此前并未使出全力,僵持片刻便将眼前剑狠狠弹开,撞得屈难平后退十数丈方才止住。 “剑法是这样用的!” 木生风说完,便猛跳入空中。此刻的他化刀于剑,刀气顺时收聚为一股暴虐的无匹剑气。 屈难平看清,难以置信地惊呼,“你怎会东城剑法?!” 木生风不答,提刀飞身而下,身上剑气一转,化为一条巨龙跟住。 屈难平立马横剑挡住,只觉无边杀气遍身而过,身上衣衫顿时沦为粉粒。木生风身后巨龙一撞而逝又霎时拢聚又是撞来,五次回转之后屈难平连人带剑全被打飞。 木生风没有立刻上去了结屈难平,只静静站定,待得屈难平抹去鲜血拾起巨剑才道,“被羞辱的滋味如何?” 屈难平呵呵一笑,也不答话又是冲将上来。 此后,屈难平用什么招式木生风便以同样的招式回报,渐渐地屈难平身上战意愈来愈弱,最后只是麻木地攻击防守。木生风看屈难平再无战绩,便逾提刀直接杀了了事。 谁料围观众人中的东城剑派门人皆是飞身上来守住屈难平,拔剑向木生风。 “某只诛首恶,余者莫要自误。” 闻者剑不收,相互看上一眼便同时踏步而前向木生风杀来。 人多起来,木生风便抵耐不住,身上不时被砍中几刀。起初他凭借蛟龙之躯还能硬抗几分,但实在架不住人多,过了一刻已是伤痕累累,幸得全是轻伤。 围住他的人皆是挂月境一二重,打一个木生风毫无压力,甚至可以说信手拈来。但人多起来,他也害怕自己大意失手,落个歹死下场。 木生风振刀环身一个满月,将众人逼退,立马拔剑归刀。 拿起剑,木生风便再无暴亡之忧。他不会具体的刀法,大刀用剑法也颇为不合,此刻手握利剑,终于是有了贴身安心之感。 木生风在剑山上最多的便是拿剑与数十人搏斗,如今剑在,那人自在。 他再无使刀时的阻塞之感,婉若游龙般肆然漫步于众人之间。 剑难近他,人难杀他。 过得半刻,渐渐有人倒下,再过半刻,再无人立身。 木生风并未杀这些人,只是打了个重伤。 此时屈难平已经恢复过来,艰难呼道,“你真敢杀我?如今各大门派共助冥络,不是内讧之时。” 木生风哂然一笑,“若是你低声下气,我兴许会放得你性命。死到临头还是不知悔改,不杀更待何时?” 说着手中剑一挥,一道剑光向屈难平袭去。 只听一声“休伤吾徒!”,两道剑气从洞穴口疾射而来,一道打破木生风的剑光,一道则向木生风眉心而来。 木生风只觉时间静止,唯有那纤光剑气在漫长的以太中疾速地穿梭。他感觉手听不了使唤,平常迅捷的速度挣不开如今虚假的泥沼。他只觉大限将至,剑往上,剑气更近。 在剑气出现到打在木生风右肩处,只有一瞬。 木生风最后还是提住刀勉强打乱了剑气的方向,不然现在穿身而过的就不再是他的右肩,而是会流出雪白脑花的眉心。 木生风被强大的冲击力带起,直接撞在身后岩壁上。他还未说话,来人又道“却是有几分手段,野狐氏也有不凡之人?” 木生风抬头看去,是个中年妇人,微胖。他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气机已经被锁定,一旦开口,还不知道多少剑气会将他撕成碎片。看来对方是起了先斩后奏的心思,先把自己当作野狐氏杀了,其他的日后再论。 尽管右肩贯穿,木生风仍然紧握住剑。他现在必须要考虑活命之法。 那中年妇人盯一眼木生风,便快步往屈难平处赶去,检查一番,颇有些暧昧地对着屈难平低语着什么。屈难平脸一下肿红起来,洞穴昏暗倒是无人发现。木生风眼力好,看是看见了,但现在可不是八卦捕风之时。待到俩人卿卿完,倒霉的就是他自己了。 他现在无比的怀念老黑,老黑抗打脚程又快,算得上木生风的逃命神器。可是因为到了此处觉得再无危险,便把老黑留在院子未带着。 若是没有受伤,木生风有九成机率凭借隐蔽之法遁走,可现在右肩血流如注,又如何隐得去。木生风想不出任何办法逃开,只能祈盼瑛流月会带齐渺石来救他。 过了一会儿,那中年妇人终于松开紧握屈难平的双手,站起身来道“听我弟子说,你还偷学了我东城剑法?” 木生风答不出。中年妇人又道“打伤我徒,又偷习剑法。按律当死。”说完便提剑上前,几欲立时斩杀木生风。 木生风被中年妇人气机锁定,一双眼睛颇有些无神,也索性低下头等死算了。 恰时一个声音响起,“玉道友且慢!“ 木生风听得是齐渺石的声音,大喜过望,抬头看洞穴口站着俩人,不是齐渺石和瑛流月海还有谁。 名唤作玉苻苓的中年妇人气机被齐渺石一语打断,木生风抓紧机会,大声呼道,“老哥怎么现在才来,你家老木都要被打死啦!” 齐渺石尚未开口,玉苻苓抢先说道,“齐掌教,这野狐氏妄攀亲戚,不若让我替你宰了他?”话未说完,已是飞身向木生风头颅而去。 玉苻苓刹那已是提剑出现在木生风面前,一手引刀而下,木生风甚至还能看到玉苻苓眼中清冷的嘲弄。 但听齐渺石轻声道,“玉道友莫要自误。”玉苻苓手中剑再不能下,堪堪抵住木生风喉咙。 玉苻苓手上作力,脸上显怒,一把银剑在木生风喉咙处颤抖不停。木生风心下紧张,还是忍不住说道,“玉小友切莫紧张,我的头颅可是金贵得很。” 玉苻苓本想着既然杀不了了,不若收剑日后再图报复。木生风一番话却是惹得她怒气大升,喝道,“黄口小儿也敢口出狂言?”说着“找死”却如何都砍不下去。 “玉道友知道前阵子高祖归乡的事吧,木小弟便是高祖的亲传弟子。再如何做玉道友还是要想得清楚。”齐渺石传声道。 玉苻苓眼中震惊之色一闪而过,不甘道“此前是苻苓冲昏了头脑,这本就是个误会。” 齐渺石心中还有其他事,只要木生风没事便行了,坡下驴道“既如此,误会解开便好了。玉道友还是趁早回返吧。” 玉苻苓当下话不多说,卷起东城剑派众人便离开。 第三十五章 为虎作伥乃是正义之举 待玉苻苓带一众东城剑派的人走了,齐渺石又把其余看客全都呵斥走,整个洞穴便只剩下木生风、齐渺石和瑛流月三人。 齐渺石帮木生风看过右肩伤口,却发现已经开始找出新肉,再过半日就能痊愈,心下有些诧异。木生风对于自己的恢复力却早已习以为常,转头问旁边的瑛流月,“瑛姐姐,瑛大哥如何了?” 木生风看瑛流月泪眼已消,只是还有些红肿,知道瑛日衡大概是无碍了。果然瑛流月回道她哥哥经过海剑陵长老的治疗已经无有大碍,只是需要疗养日久。既然瑛日衡无事,木生风心中气也消了大半,但还是对屈难平不忿,打定主意找机会把屈难平杀了了事。 齐渺石看出木生风的心思,对他道“既然要做,便得天衣无缝。” 木生风点头应下,心思这次先暂且放过,日后再找机会。 三人一齐回了冥络派聚集地。 齐渺石本说晚上有个酒宴,现在木生风受伤了也就作罢,独自回了宫殿。木生风先去看望了瑛日衡,发现其虽然面色苍白,但气息平稳。便给瑛流月说了自己住的地方,然后打道回府了。 第二天,有人来拜访,却是聂逆雨。 聂逆雨来意简单,只是请木生风出去走走。木生风对这个能和他打得不相上下的少年并无什么恶感,答应下来。只是有了此前的教训,出门把老黑也带上了。 现在七大派已到,阎石青等人便不再怕泄漏踪迹,俩人便索性出了瀑布。 聂逆雨走在前面,不说来意,脚程却越来越快。木生风心知其对两人上次打斗不相上下仍有芥蒂,故也急忙跟上。 走着走着,日头高升。突然一股气息向木生风打来,木生风没有应对,一下陷入聂逆雨的节奏中。聂逆雨在前面走得轻松自在,木生风在后面却撞得鼻青脸肿。木生风一旦强行挣脱聂逆雨的气息,霎时便会气机反制,震伤己身。故此他只得紧紧跟上。 走过半个时辰,木生风终于找到机会,把聂逆雨的气息打脱开,甚至还想用自己的气息去反制聂逆雨。一时,两股气息震震。 走到最后,木生风也没能反制住聂逆雨,俩人顶多打了个平手。 聂逆雨最后的终点是一个小山山顶,在山顶还能看到远处的千山浮海。聂逆雨散开气息,笑道“看来这次是我胜你半成。” 木生风没好气地上前,自顾自坐下,道“偷袭可不算。” 聂逆雨既不反对也不赞同,从怀中拿出一壶酒,坐到木生风身旁,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堂堂正正比试却是少有。” 木生风知道聂逆雨说得对,也不回话。倒是聂逆雨已经倒好酒,递给木生风,随后说道“我以为过了半年,已能打过你。看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木生风喜好杯中之物,饮下发现是佳酿,心情也好了许多,嘴巴放宽些,“你也不弱,气势比半年前强了许多。” 两人相视一笑,颇觉对方没那么讨厌了。 “屈难平之事我也听说了,做得好。” “就为这事请我喝酒?” 聂逆雨摇摇头,道“我早来几日,同辈之中虽亦有不下我等之辈,但皆是虚伪之人。听说你为友除恶,虽然没能杀了,但也是大快人心。” “总有一日那屈难平必定要死。只要他死了,你就知道是我做的了。“ “不行,这屈难平得让我来杀。” “必须是我!” “我来杀才行!” 俩人说着又吵起来,顿时互感对方面目丑陋。不知是谁先动了手,俩人拔剑在山顶上打起来。半年来,木生风经历如此之多,无论是境界,肉身还是剑术神通都远胜以往,却发现根本拿不下聂逆雨。料定聂逆雨肯定也是苦修了一番。 木生风心下却没什么不爽,拥有更强大的对手是他的幸运。而且,现在俩人虽有搏命之心,但却无伤人之意,只是为了纯粹的剑道。 一时东边升起千目恒星,西边飞过炎炎凰凤。不是恒星碾破凤凰,就是凤凰吞噬恒星。俩人越打越快,剑光四溢,本就不高的小山不断被削减拔平。 打过两个时辰,两人皆是大汗淋漓,喘气不止,但仍是不放手。小山也已被削成了一个盆地,俩人就在盆地的中心仅用单纯的剑招搏斗。 “你的剑术太杂了,稍有精通难登大道,你必败!” “你只会一种剑术,妄图以剑证道,却是一叶障目,稍有不慎便会堕入极端。你才必败!” 俩人手上不停,嘴巴也不休。木生风只觉遇到了冤家,这对面的聂逆雨真是寸毫不让。恰好,聂逆雨也是如此想的。 俩人一直打到日落,每刻都是用尽全力,如今已是气力全失,全凭一股子精神气撑着。 忽然,天上传来一阵隆隆响声。俩人互拼一剑各自退开往天上看去,却是一飞天浮舟不知何时已横贯在二人头顶。大船长数十丈,宽十余丈,其桅杆上有一金黄锦旗,上绣一紫色圆圈。聂逆雨识得其标志,低声对木生风道,“万象天宗到了。” 却见大船上飞身下来一高汉。 那高汉身长两丈,身背黄金玉鳞锏,说不出的神气。高汉分别向俩人作礼,哈哈笑道,“某乃万象天宗扈千罄,见二位剑艺精湛,按捺不住,故此打扰二位了。只是我看二位已是力疲精尽,还能打得?” 木生风心下不喜,此人话中春风不断,说出口却是霸道至极,难道万象天宗的人都是如此这般?故此他强忍一口气,哈道,“某乃东村李四,自然是打得!” 聂逆雨不欲落了木生风下风,也道,“某乃西村张三,打不打得打过才知。” 高汉扈千罄闻言不怒反笑,“俩位所用剑术一是齐国绝学《剑图》,一是域外《凰鸣剑法》,怎会是乡下凡夫。既不肯讲,就让某打出二位真名吧!”说到最后,已是厉声变色,反手抽出双锏,一锏向木生风疾射而来,一锏向聂逆雨疾驰而去。 木生风心下更是不爽,只觉被人看轻。当即便欲打飞金锏,直奔扈千罄而去。谁料金锏变化多端,木生风接过只能苦苦挨住,再无余力。而那边的聂逆雨也是同样的下场。 扈千罄修为胜过俩人许多,但其并未动用修为之力,仅凭双锏便死死压住二人。打过一阵,木生风早已收起不满之意,全力与金锏周璇。过了半刻,只听扈千罄道,“不与二位真切搏战真乃憾事。”说罢,两只金锏齐齐向扈千罄飞去。木生风、聂逆雨被金锏气息吸引,也只得上前。 扈千罄手握双锏,俩人只觉腾蛟化龙,再难抵得住,不多时便被打得连连后退。二人在扈千罄出现之前早就打得没有气力,如今也只是凭一口气撑着,互视一眼,均看见对方眼中的绝望之色。 两人且战且退,不多时已至土壁,再退则无施展之能。 扈千罄适时放慢攻击,笑道,“现在二位可以说出自己的真名了吗?” 聂逆雨看过木生风,张口欲言,谁料木生风倔脾气上来,一字一句道,“某真名便是李四,再无余名。” 聂逆雨看木生风如此做派,也就不再多说。 扈千罄再无此前好好做派,顿时须发怒张,喝道,“好胆!”手上力更甚,却是此时才现出真功夫。 木生风、聂逆雨二人顿时再耐不住,手上断筋,嘴中吐血。 舟上忽然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千罄,人到了。” 扈千罄霎时收住双锏,反手将其插回背上,再次笑道,“今天没能打出二位真名,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二位,我们来日再会!”说罢不管二人飞身上了浮舟。 木生风、聂逆雨相视苦苦一笑,靠背颓然坐下,已是累得一字一句再说不出。 不看这二人,往天上看去。却见从远处瀑布下飞来十数人,为首正是阎石青,身后则是七大派掌门长老。阎石青飞身到飞舟正前,却无人出来接洽。 阎石青按住心中不满,作礼对飞舟呼道,“某乃冥络派新任掌门阎石青,还请万象天宗前辈出来一见。”却已是放下了身段。 如此还是无人出来,闹得阎石青脸上青一块红一块。 却见从远处千山浮海飞来一群人,为首者身穿素服,面目严肃。阎石青认出来人是其叔父阎密,当即喝道,“你这贼人!各派已至,今日便是你授首之时!”阎密却不看他,而是对飞舟作礼道,“冥络派阎密参见万象天宗前辈!” 像是此前演练过一般,立时飞舟中飞出一白发老者。那老者不去看阎石青,反而对阎密和蔼笑道,“听闻你立誓不找到弑父凶手不下素服,如今一见果然为真,孝心可嘉。” “钱老谬赞,阎密只恨凶手不除,家父九泉之下难安。如今已是有了眉目,不若钱老移步千山浮海,听我道来。” “好说好说,”那钱老抚过一把花白的胡子,竟是让阎密一行人上了浮舟,转向直奔千山浮海而去,而对诸如阎石青及七大派却是未看上一眼。 待飞舟走远,阎石青才回过神来。他此时一脸死灰,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不顾众人,独自飞回深涧中。 七大派中自有聪明人,有的还待在原地,有的却也是回了深涧做起打算。 木生风默默看过眼前幕幕,道“看来这万象天宗似乎并不站在阎石青这边。” 聂逆雨一手拉起木生风,拍拍身子道,“听闻那阎石青是个榆木脑袋,地不给钱不出,今儿个下场也算自找。” “可是,”木生风看过漫天繁星,有些落寞地道,“为虎作伥并不是正义之举。” 聂逆雨诧异地看上木生风一眼,也叹道,“那又如何,这个世间便是如此景象,谁势大谁便是正义之师。拳头不够大,那只能做反派。” “可是,这并不是正义之举。”木生风重复一句,默默喊过躲在一旁的老黑,径直让老黑驮他离去,也不理身后聂逆雨让帮忙捎上一程的话语。 木生风出来之前便知道世间之事多有不公,若是处处友爱和睦,他还去哪儿做他的大侠呢。可是当不公之事发生在他眼前却无能为力时,他只觉酸楚无比。这是个美丽的世界,可美恶相成,同样的恶事也在肆虐着这个残酷的世界。他又想到陪阎石青出来的数千人,若是万象天宗真倒向阎密一方,七大派肯定也会倒戈相向;到时不知多少人身首异处,多少人又会沦为奴仆,可是他却只眼巴巴看着。 木生风闭上双眼不欲去想,只想睡过了事,却有人不想放过他。不知何时齐渺石出现在木生风身旁,道,“你和那聂逆雨倒是不打不相识了。” 木生风不欲答,反问道,“掌教也会相助阎密一方?” “看今日之事,万象天宗与阎密早就暗生条款,再助阎石青不过是螳臂当车,再不反正怕是落得个尸首残身的下场。” “反正?掌教心中果然是这么想?” “谁能带给宗门更好的利益,谁便是正。” “掌教偏颇了。” “不,是木老弟偏颇了。” 木生风再不欲言,只道,“我困了。” 齐渺石却不想放过他,继续道“这便是权力之争。权力之下,所行所为可凭正义与否决断;权力之中,所行所为绝无正义之分;权力之上,唯有手握权柄之人才是正义。如今阎石青深陷权力之争,所行无以能断,再失权柄,自然他便不再是正义之身。现在你品味不出,日后便会明白了。” 木生风不答,好似已经睡去。齐渺石无声一笑,也不去看他,盘腿坐下歇息起来。 第三十六章 回山心安捕马后事 木生风早早醒来,发现外面喧哗不断。走出门外,却看见阎石青被捆住作跪伏状,他的叔父则站在他身后,好似一个刽子手。 阎石青和他的叔父在一个兀然出现的高台之上,之下是一干冥络派众人和几大派门人。木生风凝目望去,只看到海剑陵、梵惑道门和寒木山众人,其余四派却是未见了踪影,大抵是去千山群海了。 阎石青叔父在高台之上环顾四周一遍,拿出一帛锦轴,便开始宣读阎石青罪状。大概意思是说阎石青其母与门人私通,阎石青并非阎氏血脉,而冥络派掌门之死也是阎石青授意而做。如今首恶已伏,其余不论,若想回归冥络派此前待遇俸禄只降一等云云。 阎石青叔父近乎机械般地念完,最后提及会将阎石青押回冥络派审判,也不去管下面喧嚣的人群,收了锦轴便将阎石青押起往瀑布而出。 木生风越过哄乱不安的人群,寻到齐渺石,道“瑛家兄妹掌教可能带走?” 齐渺石看过木生风,见其双眼无神,道“区区两个宇木境修士自然可以,木老弟今日便要走?” “无以善诛其恶,只得避之。” “好,木老弟先回去吧,只是切莫忘了你我约定。” 木生凤点头应下告别了齐渺石,又找到瑛流月对其安慰一番,让其日后与齐渺石一起回海剑陵,便带着老黑和金角马离开了。 出了瀑布,青日正盛,远处冥络派已撤下护门大阵,飞山浮海霞光熠熠,端得是一幅仙家气象。木生风却无心去看,只催起老黑让他按原路回返。 回到海剑陵已是半月后,木生风把老黑和金角马安置好,便直接回了小院休息。此前齐渺石已经告诉他齐封天和乾元不日前已经去了回首山,所以木生风对于空无一人的院子并没有感到任何诧异。 木生风把刀剑随意地放在桌上,便兀自坐下。日夜行程并没有让他感到疲惫,可回来的刹那,一股沉沉的倦意却瞬时笼罩住他。他坐定片刻,感觉往日历练霎时了无生趣,径直回屋躺下休息。 睡过一日,木生风终于精神回转,此前因为冥络派一事而沮丧的心情也一扫而空。他把刀剑收入轮海中,又把屋子打扫个干净,带上金角马便去寻齐无瘣。 齐无瘣依然是如往常般剪枝栽花,只是这次她的篮子里不再是各色果实,而变成了拳拳花朵。 在外出历练时,木生风总是会偶尔梦到她。他们说一些简单的话,将一些平常的事,露出平凡的笑容。此时,木生风才明白那是一种安心的感觉。 “小齐又在忙呢。”木生风拔开身旁的枝叶,好让齐无瘣看见。 “啊,小木你回来了!”齐无瘣有些慢吞地转过身,眉眼微惊,口中带笑。“小木今天还吃果子吗,我给你摘新鲜的果子去。” “好呀,”木生风含笑答应,一边催促身边的金角马上前,“看,我给你带的礼物。” “好可爱的小马,”齐无瘣嘴上说着,便想摸摸金角马,谁料金角马毫不会意,微哼一声便顺势低下头啃起篮子里的花朵来。木生风一把把金角马拍开,顺势把篮子提起,又让它去别处玩乐,说道,“这小马是桦丘马中的王族,觉得可爱就想送给小齐你。” 齐无瘣要去接篮子,却被木生风躲开,她也就不再强求,只道,“那我却没什么能给小木的。” “只要有果子就行啦。” “那怎么可以,”齐无瘣摇摇头,边往林里走去边道,“小木送我东西,那我也得有东西送给小木才行。” 木生风转了个话头,道“上次给小齐说的事儿你想好了吗” “没呀,我脑子好像有些笨诶,想不出好听的名号。” “想不出来继续想就好了,这个也不急的。” “嗯,我会好好再想的。”齐无瘣问道,“小木这次是去哪了,有遇到什么危险吗?” 虽然危险重重,但木生风并不想让她担心,故笑道,“哪有什么危险,外面是和平盛世,我也只是出去玩乐一番罢了。” “那就好,小木只要平安就好。” 齐无瘣领着木生风穿林过隙,摘了好些果子,两人又是回到阵法中央的花园处。 齐无瘣洗好一个果子便递给木生风,木生风也不推让,接过一个便吃下一个。吃过半饱,木生风便不想吃了,示意齐无瘣不要再洗,她却不作罢,说道,“剩余的我洗好了小木带回去吃。” 木生风只得答应,从乾坤戒中拿出两幅画。却是之前在雾岭为雷尘所作的画像和雷夔战场画像。齐无瘣擦干手,接过道,“这是谁呀,小木?” “在海剑陵往北走有一处叫做雾岭山脉的地方,画上的人是山上的修士,他也是我的结拜兄长。” “小木果真是经历了许多事呢,而且小木画得好好。”齐无瘣又指指另一幅画,“那这是哪儿啊,好大的石像。” “雾岭山脉再往北走就是这幅画的地方,叫做雷夔战场。这个石像就是上古神兽雷夔的尸首所化。” “外面的世界真是奇妙,小木给我说说你的游历吧。” “那自然可以,”木生风含笑应下,说起自己的事儿来,只是把大半争斗厮杀都一略而过。 故事讲完,天时也过。尽管翠园中日日明亮无有黑夜,但木生风知道外面已是灯火通明。 “小木你还领了只黑熊精回来呀,它会不会吃人啊?下次能带来给我看看吗?” “老黑没吃过人以后也不会吃人的。明天我就带老黑过来给你看。” 木生风看天时不早,便将金角马寻回拴在花园里,告别了齐无瘣。 出了阵法,有一人守在门口踱步不停,却是此前偷马三人组的何有钊。 何有钊看见木生风,快步上来,对木生风行礼道,“木堂主原来昨日便回来了,我还是今日看到山门旁的老黑才知道。” 木生风点点头,回礼道“是昨日便回来了。我看你面色不甚好,是有什么事吗?” 何有钊面露难色,道“本来是盼堂主回来之后给堂主接风洗尘,谁料福兮祸依,却是此前那批马出了事。” “哦?”木生风示意何有钊边走边说,“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之前堂主帮我们捉了八匹马...” “不是我帮你们,是大家合力而做。”木生风打断何有钊。 “是,之前堂主和我们三一起捕了八匹马。堂主你带走了金角马,其余七匹马由我们带回。我们三人一人分去一匹,便还剩下四匹马。本打算等堂主回来之后再把剩下四匹马带给堂主,事却是出现在这四匹马上。” “马我不需要,你们尽可拿去的。只不过到底是如何了?” “堂主出了大力,我们自然不能据为已有。”何有钊顿顿,继续道,“我和乐师妹还有李师妹都属于外门弟子,并没有教授的师父,如我们一般的还有数万人。外门弟子中有一人唤作田见利,修为已经达到宇木境八重,不日便能晋身内门弟子。便是他看上了剩下的桦丘马,欲强抢而去。” “我们势微,只能送了匹桦丘马给姓田的。谁知道他犹不满足,这两日又来逼迫我们将剩下三匹马全送予他。今日知道堂主回返,我们没有解决之道只能来寻堂主。” “逼得急吗?” “大家都是同门,他倒是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只是每日都派人来。” “不急那明日再说吧,你们住哪儿?我明日来寻你们。” 何有钊看木生风应下此事,心下安心,把住处地址告诉了木生风便离去了。 第二日,木生风早早醒来,吃过早食便下山领了老黑往何有钊等人住处而去。 “老黑,你帮忙抓的马儿要被人抢走咯。” “还有这事儿?主人让我去揍他丫的。” “好说,好说。”木生风拍拍老黑头。 何有钊三人是外门弟子,而外门弟子皆居住于海剑陵两百仞往下的进山林。进山林共有十二个区,依山而划,而何有钊三人便住于第五区思明区。 木生风对于海剑陵依然不是太熟,对于人头涌动的下层区更是不熟,拐来过去好不容易找到思明区,看着漫山而过的楼阁和四散而去的阡陌街道顿感力不从心。 幸好何有钊是个有心人,早早地便守在思明区入口,倒是免了木生风探街寻道的痛苦。 木生风跟在何有钊身后,偶尔说起些什么,倒是把大半精力都放在过路的人身上。看过大半,皆是宇木境修士,普遍带有干练之色,形色也匆匆。偶尔也能看到初出茅庐之士,倒是没有那种苦闷落魄满怀失意之人出现。 “何师兄你们是如何加入海剑陵的?”木生风收回目光,开始问起何有钊来。 “禀告堂主,我们三人皆是家族引荐而来。我们三家皆在一地,故行事也总在一起,好能相互照应。” “那有散修出身的吗?” “自然是有的,只是要少一些。散修与家族出身的修士大约是在三七之数,只是散修相比我等更加勤励,不是在接委托便是修炼,不似我们总是会寻时间休息作乐一番。” 木生风不置可否,散修之辈更努力些是自然的。 “那你们平日是如何接委托的?是否会有争抢委托之事发生?” “管事每两日便会在思明殿张贴委托。门中照顾小辈,所贴委托多富余,每月未有人接的委托也会有专人去补做,争抢委托之事倒是少有。” “哦?那应该是有规定数额的吧,不然少有人做专人去也忙不过来。” “是的,每月每人至少需做三件委托。我和乐师妹每月是做六件,李师妹贪玩,每月只做五件。我有认识些散修出身的同辈,他们基本是每月做八九件,往往是领上数件委托便不见了踪影。” “如此也不错,那委托多是什么事?报酬又是如何?” “我们低阶修士能做得不多,大多是护卫商队旅客,破邪除妖之事,也有小国来祈雨求风。报酬自然是灵石占得大头,偶尔也会有些灵草之类。” 木生风点点头,便不再继续问下去,心中对宗门有了更深的了解。 走过半个时辰,终是到了。木生风远远便望见乐华衣和李少嵋正对一年轻女子满脸堆笑地说些什么。木生风当即喊道,“两位师姐别来无恙!” 乐华衣和李少嵋看见木生风,心下大喜,回道,“木堂主来了!”待木生风走近才给他引见,“堂主,这位是门内的谢菻谢师姐。” “哦?”木生风这时才转身打量起所谓的谢师姐。那谢师姐也是好脾气,等到木生风慢吞地走上来才开口,还是为了那马匹之事。“两位师妹,田师兄说了只要你们把马儿给了他,日后定有回报。至于这位木唐渚木师弟还是莫要掺和进来为好。”却是将堂主二字当做了木生风的名。 木生风对这种小事不欲多做纠缠,只道,“谢师姐,我乃是门中新晋堂主,你不知也是无怪。只是这桦丘马乃是我所抓获,你还是回去问问你那师兄可有胆量抢堂主的东西?” 谢菻生得文静,听到木生风的话也不禁发笑,道,“宇木境的堂主我却是未听过。木师弟还是莫要取笑于我。” 木生风忽然感觉有时候还是拳头更为直接,便对其说道,“那就看你师兄能否打得过我这灵宠了。” 老黑收到木生风信号,适时发出一声熊吼,霎时把谢菻吓得不轻,更引得过路人纷纷驻足停望。 木生风看谢菻不再敢言语,又道,“谢师姐还是回去问过你师兄吧,要是聪明自然知道该如何。” 谢菻听了木生风的话,乖乖离去。这时木生风才转过身对三人道,“师兄不是说要给我接风洗尘吗,不会寻不到酒楼吧。” 何有钊哈哈一笑,“自然是有的。这便带堂主去。”乐华衣和李少嵋也不住附和。 何有钊带木生风去得是思明区最负盛名的酒楼,自然是存了报答之心。木生风把老黑留在门外,又唤人给其上半头上好的兽肉,便随着三人往楼上走去。 酒楼虽好,人却是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食客,大抵是皆外出历练完成委托去了。 四人进了个靠街口的包间便各自坐下聊起天来。 三人自从和木生风分开,便不再敢多待,一路无惊无险地回了海剑陵。三人又问木生风,木生风倒没讲什么,只是说后面又去了趟雷夔尸身,随后便去冥络派了。冥络派事变还未传开,木生风也就未对三人说些什么,只说发生些事,以后自然便知晓。 没多时,饭食便上了上来。近半年木生风都未好生享用过美食,这顿才算得上真正的吃食,桌上大半饭菜都进了木生风的胃腹,甚至后面又多点上几道。 待到日头正盛,那田见利田师兄才出现。 只见他袒胸露乳,身负柴禾,牵着匹桦丘马跪在酒楼门口,对驻足行人恍若无觉。木生风不去想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等人的踪迹的,也不去看他,反而是让老黑别睡了,去寻个阴凉处休息,倒把田见利晾在一旁不管。 吃过饭,木生风又歇息番喝了盏茶。过足一个时辰,才招呼三人下去。 田见利看见何有钊三人跟着一年轻人下来,立时明白其便是所谓的正主,当即大呼,“木堂主还请恕罪!这马我本是打算买下,只是当时手中灵石不足,故牵走以望日后再付,这点怕是让何师弟心中不快。我也是心中有愧,今日终于悔悟,故来向师弟师妹谢罪。” 木生风点点头,道“果真如此?借得木堂主之名能有此等结果已是好事,也不用再费心去寻管事求冤了。” 田见利听罢双眼圆睁,微怒道,“阁下不是木堂主?莫要幌我。” “木堂主远在北地历练未归,我只是寻这个名头逼你前来罢了。最后自然是去寻管事,如今你已悔悟,自然是不用再去。” 田见利犹然不信,道“那阁下灵宠又是何物?一吼便能镇压住谢师妹。” 木生风微微一笑,道“我是门内专职养殖灵宠的,那黑熊精是门内师兄之物,我只是替其照料。” “师弟如此直白,便不怕我反悔?”田见利作势欲起。 “宗门讲究公平友爱,扎压同门更是大罪,师兄应该也怕闹到管事那儿吧。” “管事?”田见利哈哈一笑,将背上柴禾尽数扔开,站身道,“思明区管事都是我的人!你这独眼龙还要和我去管事那儿评理?” 木生风听罢不怒反笑,拍拍手,道,“见利,见利,见利而忘危果真适合你。如此是要做过一场?” “小辈枉我,不惩戒一番何有我之威严?”田见利上衣已经穿好,看起来也算个正人君子。 木生风突觉无趣,为何此人不能聪明些呢?心中念起,对老黑道,“老黑,再睡等会儿天暗了。打完回去好歇息。” 老黑闻言睁开双目,一双圆眼颇有些起床气,“主人,打谁?” “喏,那个看起来就值得暴揍一顿的人。”木生风朝田见利指指,道,“不要太重,也不要太轻。”便不再去看。 可怜的田见利尚未发出一声惨叫便被老黑压在身下胖揍起来,惹得后面三人闭目不已。 过得半刻,木生风才让老黑停手。木生风又问了思明区管事的名字,把自己的住所告诉三人便带着老黑离去,只留下剩下四匹桦丘马皆归三人所有的话语。 第三十七章 回视轮海参悟阵法 三月前,木衍界某处 一身负单翼的儒雅青年正与一中年道士在高山论道。 忽然,单翼青年似有所觉,喃喃道,“两百余年,终是有动静了。” 中年道士抿过一口,放下杯子道,“恭喜祝道友了,多年苦寻终是觅得。道友所寻之物到底是何物,竟能苦苦徒耗百年光阴。” 唤作祝涟行的儒雅青年一口将杯中物饮下,道“那物虽然只对我族有效用,但我得了炎皇密令,却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醒得,醒得。”名唤作穆羌的中年道士一副只是随口打听的做派,心下却打起十二分精神,打定主意要跟上祝涟行,到时说不得得分上一羹。 “和穆道友论道所得甚多,但如今所寻之物踪迹已现,某也不得不舍大道而寻浊物了。” 穆羌却不愿放过祝涟行,道,“道友是要去何方?” “当是北方。” “北地拜路钱我也尚未收上,不若某与道友同去。道友地生路疏,有我引路也能事半功倍。” 祝涟行不知想到什么,稍作犹豫复又笑道,“有道友相助自然是极好,此刻动身可行?” “自是可行。” 说罢,二人往北边高天飞去,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北齐海剑陵 木生风教训完田见利后径直去了齐无瘣那儿,一是将老黑带给她看,二是将驯服之法教给她。谁知道齐无瘣从未修行过,驯服之法根本无从习去。不过幸好金角马也算温顺,在被齐无瘣喂过几次后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了,如此倒也省了一番事。 随后,木生风回到了他自己的院子,老黑也被他带了过来。为了老黑,他还特地给管流声说了每日需要一头熟兽肉。木生风已算正式入了海剑陵,一切都得按门中规矩办事,兽肉支出便从他的堂主俸禄中扣除。 木生风让老黑安然待在庭院里,若有人来便提醒他,自己进了屋子。 现在他手上需有两件事要做,一是将此前鬼极域众人在其世界树上的印记炼化去;二是改造九天十日炼魔大阵。 此前木生风刚开始修行,在形成世界树时不慎昏厥过去,众人不得不出手替其稳固世界树。本来出鬼极域之时,画颜还提醒他记得去炼化印记,谁知道出来后一路奔波不定,他还是在雷夔进入他轮海时才想起此事。如今一切无事,他近日也不准备再出去,此事自然得提上行程。 木生风在席上盘腿坐定,凝神片刻便进入轮海中。世界树还是如以往一般,周身漆黑无光,但却比他刚出鬼极域时大了倍许。 木生风心神一动便闪现在世界树前。他往树上看去,过得片刻,整个世界树的脉络在他心中逐渐清明。画颜留下的印记最多,统共有三千余道;然后是千舞面,统共是两千余道;其余人留下的稍少,但最少的往生也留下了一千五百余道。 这些印记既是他的财富,同时也是他的禁锢。若是木生风将这些印记统统炼化,定能使其大有裨益;若是没能炼化,反而会限制他的成长。 木生风依然是小孩子心性,他热爱挑战,不惧艰难。繁多的印记不仅没能使他望而却步,反而激起他的求胜之心。画颜留下的印记最多,木生风自然选择先炼化画颜留下的印记。 画颜留下的第一个印记就在世界树树身底。木生风站在世界树前,凝神看去,发现第一个印记是他曾经看过的功法《黄生诀》。《黄生诀》属于宇木境功法,是门修身养性的辅助性功法。木生风又看向第二个印记,是《落木法》,这是门讲究身形隐蔽的功法,同时也是宇木境功法。木生风继续看下去,后面画颜留下的印记全是宇木境功法,直到六百道印记之后,终于出现了挂月境功法。 想必画颜留下的印记是按境界由低到高,由易入难。木生风往上爬去,只见越往上逐渐出现第三境,第四境的功法。他并没有爬到顶端,既然后面的自己尚难破解,那就索性不去看。 六百道宇木境印记木生风都曾在藏书室读过,可是却从未修炼。但是他从未忘记自己读过的任何典籍,对于这个挑战,木生风跃跃欲试。他盘腿坐定在世界树下,立时开始参悟起第一套功法《黄生诀》来。 修炼不知天时,短短半月瞬时而过。 木生风将心神从轮海中收回,望向窗外。半月不挫的修炼他只炼化了二十道印记,但也使他受益匪浅,顿觉自己对宇木境有了更深的理解。 木生风收回目光。半月未动,周身不净。洗了澡,又随意吃些东西,才出门。 老黑无事可干,趴在墙角假寐,而且明显胖了起来。木生风觉得得给老黑找点活做,不然到时候真是肥熊了,逃跑也不利索。想及于此,木生风把老黑叫醒,让他驮着自己去寻管流声。 管流声是海剑陵大管事,一般都在山顶的启事殿。到了启事殿,只见人头攒动,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木生风喊过门守,问道,“大管事可在?” “大管事就在殿内。”,门守答道。 木生凤给门守谢过礼,把老黑留在殿外,只身进了殿。 管流声并不负责具体的工作,唯有事态紧急或者事情特殊才会找上他,所以他一般都无事。木生风此前来过一次启事殿,此番可算得上轻车熟路,轻而易举就找到管流声的身影。他正和两个年轻人商讨着什么。 管流声也注意到木生风,微微给木生风点头算打过招呼。等两个年轻人退下,木生风才上前说道,“大管事又在忙?” 管流声微微一笑,道“不忙何称得上管事一职?” “是又发生什么事了?还需要听大管事的意见。” “西边好像有妖兽虐境,境界不低,得派人去走上一遭。木堂主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我老管能做得?” “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怕耽扰大管事了。就是我那黑熊整日只知吃睡,近日我又出不得去,不知道有什么活能给他干的,不让他养成个胖球。” “这事啊,小事。容我想想。”管流声沉默半刻,道,“外门弟子数量日益增多,近日门内准备再开辟一个新区,不若让他去帮忙做些粗活?到时候木堂主要出门也好叫回。” “如此也好,我那黑熊能听懂人言,要做什么只消给他说便是了。那我便将他留在殿外,大管事记得叫人领去。” 管流声点头答应,木生风再无其余事,又说上两句,便欲告辞离开,忽想到什么,说道,“还有一事大管事怕是不知,宗门内有一外门弟子联合管事侵占同门财货,虽已被找回,但想来还是得告诉大管事。” “还有此等事?木堂主且将那弟子和管事名姓告诉我,之后我会派人查验,如此蛀虫当得早点踢出海剑陵。” 木生风将田见利和思明区管事的名字告诉了管流声,然后再无其余事,便告辞离开。 出了殿门,木生风寻到老黑,只听他问道,“主人接下来去哪儿?没事儿就回去吧。” 木生风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老黑,道“整日只知吃睡,我真怕哪日得靠我驮你。” “哪有,”老黑讪笑一声,“老黑我吃得多瘦得也快,又怎敢让主人驮我。” “那就好,”木生风点点头,“所以我给你找了个活儿干。你在这儿待着,自会有人来寻你。伙食不会亏待你,只是别人叫你干什么就去干。过得个一月两月,若是瘦了,我就召你回来。若是不然,你就干一辈子苦工吧!” “主人!”老黑哀嚎一声,木生风却不去看,径直往外走去。老黑不敢违抗木生风的命令,只得在原地哀嚎不已。 木生风出了启事殿,便往齐无瘣那儿走去。之前修炼太过投入,完全忘了其余事。第一件事炼化印记已经提上正轨,自然得开始做第二件事改造阵法。 木生风所知悉的辅助性阵法并不多,想来还是去将笼罩齐无瘣的十七灵树聚气阵好好勘探一番,对自己阵法改造也当有所辅益。 齐无瘣正在做菜,是的,她正在做菜。 木生风从未见过她做菜,而且她才八岁,金贵之躯,也不需要去学庖厨之术。 “小齐是在干嘛呢?你会做菜呀?”木生风忍住想笑的冲动,尽管他的厨艺也不甚好,但是看着齐无瘣将盐一勺一勺地加也明白她并不会做菜。 “哦?小木你来了。”齐无瘣手忙脚乱,只能应付桌上的瓶瓶罐罐,慌张说道,“我想学做菜,就让管伯伯帮我做了灶台。管伯伯还找了婆婆教我,我现在就在自己练习呢。” “那我等你做好。” “不用,小木有事就先去忙吧。”齐无瘣又拿起酱醋往锅里倒,“诶呀,我不能再说话了,不然等会儿就不好吃了。” 木生风看齐无瘣有得忙,只好道,“那我先出去逛逛,等会儿过来找你。” 出了花园,木生风抬头看天。大阵十七道脉络已经枯萎了一道,只要是略通阵法之人便能看出整个阵法崩塌不过是十数年之后的事。但这并不不是他要关心的,只要他能将阵法改造成功,那这道阵法坍陷与否毫无影响。他不再去看那道已经枯萎的阵脉,而是看向阵中天元。所有的阵脉皆是从此出,至边界止,与阵中灵树相互呼应,呈伞盖状源源不断往阵中传递生气。 木生风运起几缚传授的秘法,一双眼睛穿过阵法,往天际而去。凝神片刻,他发现那阵眼之处恰好对应天上长盛不衰的恒明星。再过片刻,阵脉旋天而动,恰好也与天上星宿相对。木生风不急不躁,再等上半个时辰,阵脉又是转动,却又与星宿一一对下。 木生风收回目光,拿出纸笔,开始拓印起阵法来。 他走走停停,不多时便在纸上留下不少痕迹。 时间恍惚一过,木生风忽然听见齐无瘣的声音。他恍然环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远迈入森林中。远处再次传来齐无瘣的呼喊,木生风终于回过神来,他遥遥应答,略略翻过手中纸张,发现已写满数十张之多。再把纸张收进衣袍内,便快步往林外走去。 “你怎么出去这么久?”齐无瘣的眼神有些不满,双眉微微皱起。 “几个时辰了?”木生风摸摸后脑勺,略有些不知所措,“一不小心就陷进去了。” 齐无瘣背过身往回走,声音是生气的语气,“我等你好久的,菜都凉透了。” “那我还能吃吗?”木生风快步跟上。 “你...你肯定不能吃啦,”不知为何齐无瘣的声音有些涨红,就像她此刻的脸庞,“我都倒掉了。” “那真可惜,都饿透了。那我还得回去找人蹭饭。” “我做得不好吃,小木你不会想吃的。”齐无瘣的尴尬之色一闪而过,带来失败后的沮丧。 “好不好吃得让我尝过才知道,齐仙子再给我做一道吧。” “不好吃的...” “我想吃,”木生风上前拉住齐无瘣的手,她没能挣脱,“齐仙子难道不愿意吗?” “没有愿不愿意得,”齐无瘣的声音再次沉入潮汐海床,“我尝过,不好吃。而且我也不是仙子,小木你这样叫好羞人。” “出去赏月吧,”木生风突然换了个话头,“今天是满月,吃过晚饭带你去看月亮。” 齐无瘣抬起头,眼中才是真的姣姣月光。她露出甜美笑容,重重点头应下。 第三十八章 阵法初成无瘣之心 “小齐越做越好吃了,厨道天才。”木生风捻起一块竹笋大口吃下,而他对首的齐无瘣则一脸满足地看着他狼吞虎咽。 距上次木生风带齐无瘣出去赏月,已过去月余。齐无瘣日夜不挫地磨炼厨艺,直至今日木生风再不用违心夸奖,而是能做到如实相告了。 值得一提的是,齐渺石几日前终于回了山门,顺便也将冥络派事变的消息带给了门内众人,一时议论纷纷。木生风也是从闲人的口中得知了他离开冥络派之后发生的事;却说那日阎石青叔父将其押出瀑布往千山浮海而去,不知发生了何事,阎石青的叔父和阎密派来的接引使者皆是被杀,唯有阎石青不见了踪影。如此倒好,更是加大了阎石青弑祖的嫌疑,想必阎密笑开了花。 这些都不再关木生风的事,他随意听过就不再理会。 木生风吃过饭,看着齐无瘣收拾碗筷,忽得想到什么,说道,“小齐想去月亮上看看?” 却是那日赏月木生风告诉他月亮上有玉宫嫦娥,激起了她的向往之心。 “那自然是想呀,”齐无瘣手上不停,“月亮上肯定很温暖吧。” “我教你修炼吧。虽然我境界不高,但领悟见解可是远胜过旁人,学成之后就能飞天逐月了。” 齐无瘣忽得止住去拿碗筷的手,停顿片刻,说道,“不用啦,爹爹不让的。”随后抬起头露出一个想让木生风释怀的笑容,可这更让他难以释怀。 木生风帮齐无瘣洗过碗筷后,再无心研究法阵,径直告别了她便想回去躺下休息。 出了翠园大门,却发现齐渺石站在门外,两个门守不知去了何处。 木生风刚因为齐无瘣不能修行而迁怒于齐渺石,现在看到他更是火大,遂欲避开。 “瑛家兄妹已经带回来了,现在安置在寪馆。”齐渺石却不想放过他,继续道,“你说这法阵还能坚持多少年?” 木生风停下脚步,看向齐渺石,发现他愁绪满面,再没了平日智珠在握的模样。 “大抵还能使用一十三年上下。”木生风心中愤意稍去。 “一十三年...”齐渺石喃喃道,不知想起什么,换了个话头,“我都未曾吃过瘣儿做的饭菜,她却做给你吃。” “掌教看见了?” 齐渺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以前我以为瘣儿喜欢的是依山而居平和喜乐的生活,原来她也有一颗向往月亮的心。” “可是她去不了月亮,看不到祈盼的玉宫了。” “她能去的。”齐渺石的声音变得热切起来,“只要你的阵法是货真价实的纯阳阵法,瘣儿就有机会去到月亮,远游他乡。” “真的?!” “只有纯阳之人或者纯阳阵法能够救瘣儿。”齐渺石紧紧按住木生风肩头,“瘣儿的性命我救不了,但是木老弟你可以。” 木生风越过齐渺石的目光,眼前之人不再是一派之尊,而只是一个纯粹的父亲。 “我改造阵法只是为了小齐。” “自然。” “我还需要养生阵的阵法构造,数千灵石,若干阵法材料。” “明日卯时之前,这些都会送到门上。” “那我没什么需要的了,老哥静候佳音便是。” 木生风别过齐渺石,又去寪馆探望了一番瑛家兄妹。瑛日衡身子好了许多,只是脸色苍白,仍需静养多日。 寪馆毕竟不是长待之所,木生风便邀请瑛家兄妹去他那儿住。瑛流月思虑片刻,整个海剑陵唯与木生风称得上熟络,也就同意了。 深夜,木生风躺在床上。今日无月,无光的漆黑既是此刻也是未来。 不知为何,他突得想起从未谋面的父母,他们是否也会在某个无人的黑夜想起自己,轻声呼唤自己的小名?一种从未有过的归乡之心在他心中萌芽生长。尽管再算不得神族之人,但他还是想去元始山上看看,见见忽然想起的父母,流出重逢的热泪,诉说不太真实的苦苦思念。 家太遥远,苦念自伤,木生风翻过身子沉沉睡去。 第二日,齐渺石派人送来木生风所提的材料,他一一点过,分毫不差。又与瑛家兄妹打过招呼,便钻入房中闭起关来。 木生风盘坐在席上,平心静气片刻,整个心神跌入海下,心境平和无物。他先拿出养生阵的阵法结构图,与月前所作笔记一一对应,霎时整个阵法在他心中立体清晰起来。他随手拿起阵法材料,一一施诀落笔,不多时,一个小型的十七灵树养生阵便浮现在他身前。木生风犹不满足,不断将阵法摆弄改造,渐渐地整个阵法便换了个模样。 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阵法,木生风伸手一挥,整个阵法便跌落脚下,重新化为凡物。他不去看,再次起诀,所有材料又霎时浮到空中;随着木生风手势忽高忽低的摆弄,这些材料又聚集成另一个阵法,赫然是神道法阵九天十日炼魔大阵。 九天十日炼魔大阵以九天为基,十日为核,凝聚惶惶天威震慑妖邪,炼化恶祟。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木生风看过法阵一眼,入怀探笔,口中法决不停,或急或缓,不时加上一笔,删去一划。 “不对,差了一毫,得向左偏移少许。” “联结处得以‘玉屏’结构连接。” “必须辅以星宿,才能保证源源不断地能量供给。” ... “外联处太过尖锐,会浪费能量,改用浮云结吧。” “炼魔阵没有阵眼,需得造聚一个收拢生气的阵眼。” “两个阵法结合下来又太过臃肿,有些结构并不需要,得精简些。” “如此才勉强可以。”木生风看着眼前被自己命名为日星浩阳阵的阵法,一双疲惫的双眼终是露出满意之色。他轻轻挥手,整个法阵便立时散去,抬手,法阵又立时聚成。 这便是木生风另一个新颖之处。在改造阵法的过程中,雷夔的记忆不断于木生风融合交织,最终融为一体。那雷夔也称得上阵法宗师,只是他与樊野老道不同;樊野老道讲究大而繁,一出手便是毁天灭地之阵。而雷夔走得则是小而精的方向,将阵法不断熔炼分解,直至最为简练的情况。以至于阵法能做到随心而动,随欲而发。 这仍不是日星阵最为精简的状态,但木生风闭关日久,周身酸软,干脆休息一阵,之后再做。 推开门,多日未见的阳光立时照射进来,这让木生风感觉温暖了些。 瑛流月正扶着瑛日衡做着简单的复健运动,一片岁月静好。 “瑛姐姐,瑛大哥的伤势如何了?” “大哥无碍,再过月余就能恢复如初了。”瑛流月听到木生风的声音,回过头来,只见他飞发散衣,双眼血红,一副多劳之相。 木生风摸摸头,道“闭关日久,还不知道过去多时了?” “木堂主闭关恰好两月整。” “堂主?瑛姐姐还是叫我木小弟吧,我怕习惯不过来。” 瑛流月看木生风态度强硬,点头应下。 “可有人来寻我?”木生风走到桌前坐下,拿起果子便吃。 “之前齐掌教有派人过来,看木小弟尚在闭关就离去了。” 木生风又与瑛家兄妹聊了些其他事,倒是一切无恙。最后木生风想到一事,却是老黑那厮。便把自己的堂主令牌给了瑛流月,让她寻个机会去进山林将老黑接回来,若老黑依旧是个胖球,便不用管了。瑛流月自是应下。 洗过澡,吃饱饭,木生风又钻回屋子里继续日星阵的简化工作。只见他一如往常般盘腿坐下,口中法决唤出,散落一地的阵法材料便霎时浮腾空中,然后又在木生风的指引下渐渐笼聚成为阵法模样。他看过一眼,便把阵法散去,拿出纸笔开始在之前的阵法基础上涂涂改改。木生风就这样周而复始的聚起法阵又散去,不断的在纸上涂改。 不知过去多久,法阵聚起的速度越来越快。在不改变威能的前提下,木生风不断地删去多余的部分,同时又将此前未注意到的瑕疵一一改过。在木生风眼中法阵不再是一个空洞的载体,而是成为了一块完玉。在目前的眼界下,他再也找不出任何能够修改的地方。 终于,在木生风心神一念之下,一地的材料霎时收聚为法阵;再一念之下,法阵瞬时放大缩小不定。 木生风的心再也做不到平井无波,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一种成功的喜悦感从他心里彻底涌现出来,现在他唯一想要做的就是去告诉齐无瘣。 木生风将法阵材料收入怀中,直接飞驰而出,往山上奔去。 他飞奔入养生阵中,却寻不到齐无瘣的踪影。按照平常的习惯,齐无瘣此时应该在花园中休憩才是。他急透了,他热得汗流满目,他急不可耐。木生风想到,兴许多日未来,她已改变了习惯,或是有特殊的情况。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齐无瘣不会自己出去,除非有极特殊的情况,那么她一定还在阵中。木生风不再去想她在何处,他直接奔出花园,往森林中跑去。 再次寻到齐无瘣时,她正坐在溪流旁无神地盯着虚空的某处。她没有听到木生风长久的呼唤。 “小齐,” 齐无瘣转过身来,一瞬之间双眼变得有神,却又迅速黯淡下去。 “小木你来干嘛?” “我把阵法改造成功了!” “嗯嗯,我知道了。”齐无瘣却没有半分的高兴。 “你要试试吗?这是...” 齐无瘣摇摇头,她好像一瞬之间不想看到眼前之人了。 木生风终于发现齐无瘣的异样,他坐到她身旁,她却明显的让开一寸。 “小齐为什么不开心了,能告诉我吗?” “我只是突然不开心了。”齐无瘣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因为身旁这个人惹得自己心神恍惚,但却又不想怪罪于他。 “那怎么才能让齐仙子开心起来呢。”木生风想说些俏皮话,他期待她再次羞红的脸。 “小木,你回去吧。我只是不开心了,明天就会好起来的。” “那好吧。”木生风佯装答应,也不看齐无瘣,径直走入林中,好似已经远去。 待到时间过了一阵,齐无瘣兀得有些难过。她回过头,只看到葱葱木林,小木真得走了。她好难过,明明是他惹得自己不快,却对自己不管不顾。一瞬之间,齐无瘣想到有得没得,也许小木并不把自己当做珍贵的朋友,也许只是普通岁月日久便会忘记的那种;她摇摇头,又坚信小木不是那样的人。 齐无瘣捡起块石头,轻轻扔入溪流中。 “死小木,啊,我不能这样说小木的。可是...小木你让我好难过...” “我问爹爹你干嘛去了,爹爹说你在忙事。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明明每天我都做好了饭菜等你来的,明明我的厨艺已经越来越好了...” “木生风,齐无瘣好讨厌你...我不想再和你说话了...” “你也不会再和我说话了,明明你知道我不高兴的...你却走了...” 齐无瘣捏住裙脚,想搓出花来,却怎么也搓不出来。 “是我的问题呀,小木本来就不该什么都对我说的。原来...是我的问题吗?” 她忽然感觉到一种温暖的触感,她的小手被人强烈地握住。 “小齐生我的气了原来。” 齐无瘣抬头看去,只看到他充满歉意的目光。原来他没有离开。 她的脸一下羞红起来,好似初升日阳下随风摆荡的娇嫩雏菊。而他,不是随风远去的某朵终会忘却的风信子,是会一直陪伴她的今时明日。 “没有,”齐无瘣埋下头,低声道,“我是在生自己的气。小木没有错,是我的错。” “小齐,生我的气吧。我太急躁了,忘了告诉你,那当然是我的错。” “真的吗?” “真的。” “那我真的好生气呀,你为什么不给我说一声呢。可是,现在我不生气了,其实小木来看我我就已经不生气了。” “以后无论做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 齐无瘣紧紧点头,一切的不快都已随凤而去。 “现在齐仙子能试试我最新的阵法了吗?” “好啊,可是我要先洗一下手,出了好多汗呢。” 第三十九章 西部事起无瘣之泪 第一次的不快下,木生风与齐无瘣终于和解。 以后,他们会不断地说起这事,取笑对方。可并不是现在。 他们只是纯粹简单的小孩,初次和解后突觉对方弥足珍贵,反而有些拘谨起来。 “我先升起法阵,小齐之后再进来就可以了。”木生风看过齐无瘣,他想表现地关心她,却只能说出些平常的话。 “嗯嗯。”齐无瘣脆生生地点头应下。 木生风将所有材料抛入空中,口中法诀骤起,所有材料便立时停顿在空中。木生风又轻吟一声“起”,所有法阵材料便各行其位,不多时便笼聚为一个小型的法阵。 木生风将法阵立在地上,感觉一切妥当,便对齐无瘣道,“小齐可以进来了。” 齐无瘣慢步踏入阵中,顿时一阵从未感觉过的温暖笼罩住她。她欢喜地说道,“小木,好神奇,我感觉好暖和。” “是吗,那有没有什么不适?” “没有呢,感觉比以前更舒服了。难道...小木之前就是为了做这个法阵不辞而别吗?” “没啊,”木生风挥挥手,“我只是突然有事忘给你说了。” “哦哦。”齐无瘣简单地相信了,又突然想起什么,道“小木三个月没有来,我又学了新的菜肴,我做给小木吃吧。” “那好啊,”木生风拍拍自己肚皮,“我也饿极了。” 终于,俩人平和如初。 吃过饭后,木生风便告别了齐无瘣。他还得把这事告诉齐渺石,好开始日星阵的筹建工作。 正天殿外,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皆是一副紧迫之色。 木生风站在殿外,他不知道为何一向平寂的山顶突然出现如此多人。不时能看到高阶修士踏天而来,又御剑而去,好似战争突发,时难将近。 等过半刻,从殿内出来一人对木生风道,“掌教有请。” 木生风踏入殿中,只见整个大殿吵吵嚷嚷,人群聚散不离。木生风往里面看去,齐渺石坐在高首处,数人围着他,不知在说些什么。 齐渺石注意到木生风,对他挥挥手。 木生风快步走到齐渺石身旁,尽管周围人声语不断,但他还是问道,“阵法可是成功了?” 木生风微微点头,“应是可行了。发生何事了,掌教?” 齐渺石却不答,也不叫他离开。听过木生风的话后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仍是与周围人不断说着什么。 听过半晌,木生风才知道发生了何事。却是前几月管流声给他说过的西部妖兽作乱。那场作乱并不是简单的小股妖兽,经过几月的演化,现在整个西部几乎已经变成了妖兽的天下。据多人目击,偶尔甚至能看到一只火鸟遮天蔽日,引喉高啼。 木生风突然想起万三宝一家,此前他便准备去将他一家接来海剑陵,只是因为法阵之事只能耽搁下来。如今时过事起,木生风顿觉悔恨,不知他一家到底境况如何。 想起三宝努力练剑的模样和幺宝憨甜的笑容,木生风只觉追悔不已,恨不得立时赶回小镇。 但现在法阵未交给齐渺石,木生风也知道自己不得轻易离开,只能苦苦等待。 待到日头高落,齐渺石轻咳一声,整个大殿顿时安静下来。齐渺石环顾片刻,他注意到木生风焦急的面孔,却未多说什么,而是说道: “各位,如今事态愈发紧急,稍有不慎便是毁门灭宗的下场。我海剑陵能立足于此,靠得是自身身板够硬,但也离不开这片大地的抚育和千万万子民的支持。” “西部百姓惨遭屠戮,我心难安。余天光、郑学桐听令!” 但见一直靠坐在殿侧的数人中走出俩人,皆是花白老叟。 俩人皆是抱拳听令。 齐渺石看过二人,道,“两位长老各领弟子数千迎击妖兽,必不得使其踏过姑莲河一步!” “得令!”两位老叟虽然发须皆白,但回答得却是中气逼人。 齐渺石又道,“侯千煜、齐绍听令!” 又是两人走出,一男一女。 “两位长老各领弟子数千救治受困百姓,必不得丢下一人一民。” “得令!” “常槐听令!” “自今日起,宗门进入紧急状态,各部防守皆听你之号令!” ... “齐渺水听令!” “胡峰听令!” 齐渺石一一令下,不多时殿内便只剩下寥寥数人。 木生风看到齐渺石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模样,心内竟升腾起一股向往之心。他急忙将这种情绪挥去,却听齐渺石说道,“木老弟现在可以把阵法拿出一观了。”再看,殿内已再无其余人。 木生风点头应下,一个微型日星浩阳阵便浮现在殿中。 齐渺石迈步踏入阵中,品味片刻,道,“确是纯阳之息。只是这阵是否太小,竟只有方寸之大。” 木生风不答,心中念起,日星阵便扩大倍许,再使诀,却已将整个正天殿囊括进去。 “妙极。”齐渺石环看整个法阵,眯眼道。 “材料简陋,再大便会崩溃。之前所说灵物掌教可有备齐?灵物若有,百丈千丈皆是立时之数。” 木生风又从怀中摸出一本卷轴,道,“这本卷轴记载了有关日星浩阳阵的方方面面,门内想必也有熟识阵法之人,只要按卷轴之上所做,必能得行。” 齐渺石接过卷轴,随意翻看两遍,对虚空某处道,“渺垣,你看看。” 忽得,从虚空处出现一个黑袍人,恰是之前捉住木生风的那人。那名为齐渺垣的黑袍中年人接过卷轴,仔细翻看一阵,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叹道,“大才。” “现在外面也不安静,渺垣你就跟着木老弟好好把法阵弄好吧。” 木生风张口欲言,齐渺石却不管他,回身道,“散去吧,只要法阵做出来木老弟就是海剑陵的恩人。”言毕往殿内走去。 木生风看着黑袍人道,“渺垣老哥,这法阵你自己也能做出来。我尚有事,还是先走了。”言罢也想转身离开。 走到殿门口,却听齐渺垣说道,“木堂主是老祖弟子,身份金贵,近日还是莫要走动为好。” 说罢也不再管木生风,径自从虚空中隐去。 木生风紧盯齐渺垣离去的方向,想必他已经看出了自己的外出之意,所以才出言警告一番。但木生风知道,这次自己非去不可;无论如何,生得见人,死得寻尸。 木生风并没有回小院,而是往翠园而去。 翠园内的世界一如往常,好似世界上最为平和的地方,但木生风知道世界上的其他地方并不是一片喜乐。 “小齐,明天出去玩吧。” 木生风找到齐无瘣,她正在花园里读书。木生风微微撇过,是本叫做《医者明要》的医书。 “好呀。”齐无瘣的声音还是那么慢吞,但木生风却觉得听不够。 “头发都挡住眼睛了。”木生风将她眼前的碎发别到耳后,笑道,“读书也不能这么不注意啊。” “我读书太专注了...”齐无瘣露出一个抱歉的笑颜。 突得,木生风不知想到什么,他紧盯住眼前的女孩,好似要将她永远记在心中。 难道,一切都会一帆风顺吗? 早夭之身遍地可寻;人中乾龙在世难出。 “我能为你画幅像吗?” “啊...” 女孩的双颊陡得红透,轻瞟一眼,旋即不敢再看,游离开来。又不知想起什么,低声道,“小木是不是又要走了?” “没啊,只是突发奇想...”木生风避开女孩的双眼,不敢再去看。 女孩的头忽得埋下去,“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之间是不应该相互欺骗的。” “我...”木生风不敢再说,他并不知道这一次能否回来,再看到眼前的女孩。 “小木突然来找我,难道不是想给我说这个吗?” 木生风犹然不说话,只是闭目。 “小木是一定要走的吧,不然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呢。” “一定有很重要的事发生了,不然小木不会这样的。” “我们来拉钩吧!” 木生风睁开眼。面前女孩突然肿胀的双瞳尽力眯成月牙,蓝色的泪珠好似不会断绝的丝线。她的心是蓝色的,她的眼是蓝色的,她的笑也是蓝色的,她所有的一切都为这不辞而别而哭泣。 尽管她还很小,但她知道,总有些事是必须要去做的,就像她每天都得去照顾植株一样。所以她没有让他别去,所以她希望能再见到他。 “答应我好吗,一定要回来。” 木生风伸出手,两根稚嫩的手指终于相遇。 “小木,还记得你说要带我一起出去玩吗?我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呢。所以呀,你一定要回来,不然的话,我会一直记恨你的哦。” 木生风用力点头,尽管承诺只是虚假随浪潮而去的沙砾,但她的浓浓情谊却能聚起城池,筑成归来的港湾。 “无论经过多久,无论多么困难,我都会回来见小齐的。” 女孩将泪水抹去,擦干泪痕,尽力欢笑起来,“小木一定要把我画得美美的哦。” 木生风提笔,这将是他珍藏一生的瑰宝。 女孩不断抹去热泪,热泪却不停留下;嘴角尽力提起,却不断撇下;唯有足以融尽风雪的双颊依旧滚烫,蒸煮出透人心弦的云霾。 她的白发飘散不定,吹向离去远方; 她的瞳孔星光熠熠,指引归途方向; 她的衣裙空洞无物,拜服于女性之光。 时间在他的笔下暂止,岁月会在他的心中永留。 木生风将画作递给齐无瘣看过,却惹得她羞红了脸。画中的她樱唇倩笑,琼目凝脂,好似天仙降世,人中完人。 “我哪有这么美啊...” “在我心中你就是这么美的。” “你是想拐走我吗?我还很小呢,爹爹不让的。” 一瞬间木生风羞红起脸。他顿时手足无措,万千言语再说不得。 齐无瘣却没想这么多,她紧紧看过,尽力记住这幅画,归还给木生风,道: “小木你走吧,我怕自己又会哭出来了。”还是展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木生风看过齐无瘣,在古老爱情铸就的檞寄生下,他此时应该拉住女孩的手,给她留下一个留恋终身的吻,再诉说永不分别却即将远赴的热语。 可他却说不出一句这样的话,无论在他的心里还是在她的心里,他们只是把对方当做世间唯一可以托付光阴的挚友。 命运坐在高台。他稍往后一扫,便能看到男孩女孩终有一日会挣脱强加的枷锁,脱去遮身的衣裳,轻诉浓情爱语,互抚耳畔风雨。但不是现在。现在的他们只是命运的玩具,是一切的新手;他们只会轻轻拉起对方的手,紧紧握住,然后假意地随意告别。 多年以后,木生风坐在石头上,他回想起这幕,总是会发出十足的傻笑,质问自己为何不做个稍停即走的蜻蜓。 然后痛哭流涕,泪流满身。 这并不是木生风能知晓的,所以他只是说道,“等我回来。”便转身离去。 他没有看到身后之人再次跌入蓝色海洋,无声的浪潮开始拍打堤岸 第四十章 姑莲河旁莲姑庙 木生风回到小院后并没有休息。瑛流月此前已经将老黑接回,确实瘦了一大圈,这让他心稍安,至少此次前去有了一大助力。他先让老黑好好休息,便钻入屋中。 有了上次的教训,木生风这次做足了准备。此前他便抽空去进山林买了些符纸,只是因为印记和法阵一事一直耽搁下来。如今时间紧迫,自然得马不停蹄。他坐定片刻,便开始画起符来,一应低阶符篆,无论是急速符,还是爆炸符等,皆是画过千余张才停手。 时间不定,木生风终是画完。他走出门外,却又是天黑,原来已过去数日,甚至还能听到瑛日衡的鼾声。 他将刀剑一并从轮海中取出,甚至将雷夔银弓也取出,耍过一遍,信心立增。 在充满毁灭和强权的世界,唯有手中之力才是依靠。 他将刀剑短刃一一磨过,清脆的磨刀声在寂静的夜显得稍有些刺耳,但却使他无比安心。突然传来开门声,木生风回去看去,是一脸睡意的瑛流月,怕是被磨刀声吵醒了。 “木小弟是在干嘛?”瑛流月刚醒,尚未看清,揉过双眼,一切清明。低声急道,“木小弟深夜磨剑,莫非是想?” “确是如瑛姐姐所想。”木生风露出一个笑颜,尽管黑夜中看不得清。 瑛流月快步上前,低声道,“不可,现在外面乱如麻草,怎是出去之时?” 木生风停下磨剑的手,又将剑插入盆中洗去杂粒。刀锋仍在,他甚为满足。将剑入鞘后,木生风才说道,“当是乱世之时,却有非做不可之事。” “何事比得上自身性命?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让木小弟离开院子一步。”瑛流月说着走到院门,张开双臂,一副决然之色。 “若是瑛大哥深陷兽域,瑛姐姐又当如何?” “我尚有心磨剑励身,瑛姐姐恐怕已经冲出山门了吧。” “即便如此,”瑛流月嘴上说不出阻止的话,手也慢慢垂下。 “我和大哥修为低下,没有什么能帮木小弟的。只能祈盼木小弟平安归来。”瑛流月推开大门颓声道。 “自然是极,我非是寻死也。” 天已经快亮。木生风叫醒老黑,一把踏出院门,回首一遍便不再看,毅然攀上老黑背头往山下而去。 到了山门,他谎称得了掌教密令,时不可殆;也不拿出密函印符便直冲而去,只留下门守四目相对。 正天殿 齐渺垣从暗处隐出,对齐渺石道,“木生风私自出离,是否将其追回?” 齐渺石沉默不答,好似正在想别事。过得片刻,终是说道,“再小的麻雀也得学会逆风飞翔,何况天纵之才。由他去吧,乱世不远,此刻苟且偷生,来日也不过是黄土坟茔一抔。” 齐渺垣得了齐渺石答复,便欲隐去,却被其叫住,又是耳语一番才放走。 木生风一路向西,沿途风景不顾。 走过一日,皆是无人之境,往日人途车载的境况再是寻不得。如此他也再无顾及,放老黑在大道上狂奔起来。 又过得数日,姑莲河近在咫尺。此前在正天殿上齐渺石便下令,派人在姑莲河收拢百姓。木生风越过山头,果然见到不远处灯火通明,人众不下数十万之多。再往远处看去,还有几道蜿蜒而来的光流。 木生风下了老黑背头,尚未走进,便被人拦住。那人一身灰衣,生得冷峻,境界是挂月境。 “你是哪儿来的?现在姑莲河沿途警戒,平常人不得入内。” 木生风将手中腰牌扔给那人道,“海剑陵来人。” 来人反复检查腰牌,确定无误,奇道,“海剑陵前几日便派人来了,你怎得如此之晚?”还是将腰牌扔给木生风,放他通过。 “我看姑莲河人数万千,还请老哥带个路。” 那人却不耐烦,道“你且往里走,自有人来接应。这半月如你之般的义士我也是见得多了。” “义士?” 那人却不再管他,径自走开。 木生风摇摇头,也不多想,往姑莲河走去。 快到姑莲河时,果然有人接应,是个唤作月玖的年轻姑娘。年纪大约在二十上下,生得清秀,眉间画了个月星。 “这位道友还请留下姓名宗门和修为。” “木生风,海剑陵,修为是宇木境七重。” 月玖稍显震惊地看上一眼,又望眼木生风身后老黑,问道,“木道友此次前来是救治百姓还是搜救遗民?” “二者有何不同?” 月玖解释道,“救治百姓只需待在姑莲河便可,搜寻遗民便须越过姑莲河,深入西部。木道友境界未过挂月境,还是待在姑莲河吧。” “不,我来此便是为了寻找旧识,还烦请月道友给我写上。” “唔,木道友确定?虽有丰厚筹劳,还是需得三思才行。” 木生风向月玖作礼道,“多谢道友关心,但我意已决,却是非去不可。” 月玖又看过一遍木生风,在他名字后加上“搜救遗民”四字。 “木道友且随我来,我带你去休息之处。” 如月玖这般的接引使者还有百十来位,在他们身后则是浩浩荡荡连延不绝的临时棚屋。兴许是晚时,并没有其他“义士”,其余人皆是无所事事,甚至还有三五人聚在一起小声说些什么。 木生风看上一眼便收回目光,跟上月玖。 “我曾听闻月畔湾女子会在眉间画上月星,残月未嫁,满月便是已嫁。想来月道友是月畔湾来人?” “是极。”月玖走在前面,木生风看不到她的神色。 “难道月道友也是义援义士?” 月玖摇摇头,道“非是。月畔湾得了大宗命令,需得派上百人到姑莲河来。” 于是,木生风在月玖的口中得知了海剑陵对于小宗小派的要求。除海剑陵派出万余人外,未有挂月境修士的无需出人,有挂月境修士的家族需得出十人,有百华境修士的家族需得出百人,更高境界修士的家族就需出千人以上。月畔湾并不大,百华境修士只有三人之数,但还是派出一名百华境修士再加百余名挂月境宇木境修士。 如此之下,驰援而来的各阶修士总数已有数万之多,但西部百姓有千万之数,故此不日之前所有修士已被派往西部兽域之内。 “除了家族宗门修士,这几日还有些零零散散的修士前来,大家都称这些人为‘义士’。” 木生风心中有个疑问,故道,“不瞒道友,我几月前便曾听闻西部妖兽作乱,为何几月过去却愈演愈大?” 月玖摇摇头,道“我也不甚清楚。听说是那吴佩珠瞒报战情却毫无所为才有今日之事。吴佩珠现在已经被押回大宗,姑莲河已经全听太上长老玉浮生之令。” 玉浮生之名木生风那日也有在正天殿上听到,只是当时在想别事,其具体差事却是未听清。原来是任了战前督帅一职。 一路无话,暂住区内的气氛凝重异常,甚至还有兽吼之声不断传来。 木生风奇道,“这姑莲河附近也有妖兽?怎得还有野兽之声。” “姑莲河之畔倒是没有妖兽,那些兽吼都是受妖气感染的百姓发出的。”月玖一并解释道,“妖兽沿途之处皆会释放妖气,普通百姓耐受不住,大多都有异变之状。现在过河百姓大约已有数百万之多,无事的百姓已经不断迁入内域,留在这儿的不是新入百姓,便是感染妖气的百姓。故此才有兽吼传来。” 木生风听过后无言以对,一时二人皆是沉默不语。又是走过一阵,月玖忽然说道,“木道友,前面便是义士安聚地了。” 木生风抬头看去,只是一个破败异常的庙宇。庙宇大约有百丈大小,隐约还能看到“莲姑庙”三字。 “灵兽休息处还尚在别处,道友且将灵兽给我。出发之日灵兽会一并带给各位义士。” 木生风给老黑下了命令,让他跟着月玖。又对月玖谢过,便转身推开庙门往里而去。 距木生风到达姑莲河已过去三日,来的义士也越来越多,整个莲姑庙不下数千人。作为临时住地,莲姑庙并没有床铺;三日来,木生风都是随意找了个屋檐盘腿打坐休养生息。 莲姑庙内也没有外面的凝重之气,大多数人都在拼酒赌博,吵闹肆聊之声不断。 木生风现在并没有与其余人交流的欲望,整日来都在炼化印记,如此也使他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他从坐定中醒来,只见离他两丈处有几人正在大肆饮酒,声音吵闹。他便起身欲重新寻个位子。 忽得有一个声音传来,“宇木境的小子也来充当义士?会写死字没有?” 木生风回头看去,说话之人是方才饮酒之人。长得粗犷,说话也不客气。他不欲生事,也不多说什么,仍是回身往前走。 “原来是个没有卵蛋的稀烂货。”随后就是数人的哄笑之声。 木生风仍是不答,只是手已握住身后刀。 “哈哈,还会使刀呢。别不小心把龟毛切下来了。” 木生风回身,刀已出鞘。 “聒噪,看来我还是先把你这头割下来吧!” 粗狂男子一听气极,将手中葫芦一把扔到地上,顿时引得众人顾首往这边看来。 “看来还是有点卵子气,今天就让你王爷爷教教你尊辈敬长。”说完也站将起来,提刀出鞘。 木生风慢慢往粗犷男子处走去,围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更有甚者组织起赌输赢来。 路不长,却有人拦路。 “把脚抬开。”木生风循腿而上,那人却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全然不惧。 木生风再不管其他,一把砍下。再到刀声起,刀光落,一瞬之间。那人只觉雷霆骤降,死期速至,再想躲开已是来不及。 “啊!!!” 一声狂吼从那人口中发出,大腿已是断开两半,血流不止。 木生风将刀横在那人颈口,笑道,“还敢再笑否?” “不敢了,不敢了。求大尊放我性命!” 木生风将刀拿开,踩过断腿,继续往那粗犷男子走去。而那男子早已收起笑容,一副严肃之相。毕竟一个宇木境修士轻易砍下一个挂月境修士的大腿可不是单靠偷袭便能说得清的。 “喝酒误事,下辈子谨记。”木生风轻声道,却是绝了与粗犷男子和解的可能性。 粗犷男子也是在人头堆上摸爬滚打多年,知道现在再不能退,也是话不多说,直接提刀冲将上来。 甫一交手,木生风就摸清粗犷男子的实力,只是平常而已。打过二十手,粗犷男子身上便已留下两道深长伤痕。若是往常,木生风尚会放人性命,但几日不动,木生风心中早已是烦躁不堪,故此他穷追猛打,直将粗犷男子打至墙边。 “此等实力也学人惹事,真是不知死活。” 说罢便欲斩其头颅。 但粗犷男子不知何处来的一股勇力,直将木生风大刀弹开。然后瞬时之间,他身上所有血液都附着在其大刀之上,而其整个人也霎时苍老数分。 粗犷男子得了秘法支撑,整个人勇猛数分,抽刀上来便将木生风打退。但局势再变,仍在木生风掌控之内,他只是稍有劣势又立马扳回。 打过五十招,木生风再次将粗犷男子打回墙边。又是一瞬,刀已抵住粗犷男子喉咙,只等立时将其斩杀。 “停手!” 一声震怒传来,木生风回头看去,只见一中年男子正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粗犷男子听见中年男子的声音,吐血呼道,“齐统领救我!” “你二人速将刀放下,对错与否之后再说。” 粗犷男子听见齐统领的话,立马将刀丢在地上,又补上句,“此人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还砍断义士腿脚,还望统领做主!” 木生风本已打算息事宁人,但听见其恶人先告状,只发出一声唯有粗犷男子听见的话语,便提刀将其头颅砍下。 而粗犷男子还仍然保持着听见那声“找死”时的惊恐之色,却已是头身分离。 “好胆!给我拿下。” 齐统领大呼一声,身后便窜出两人将木生风拿下。如此之短的搏斗,木生风甚至没有使出全力,依然是龙精虎猛。但那齐统领服饰一看便是海剑陵之人,故木生风也没动弹,任由别人将他拿住。 齐东海来莲姑庙尚有别事,故此他不去看木生风,而是将众人聚集起来,问道,“谁是木生风?” 无人应答。 齐东海又喊上一声,才听人回道,“我是木生风。” 齐东海回头看去,恰是之前抓住的小子。他并没有见过木生风,此前也不清楚他的身份。但昨日清点义士名录却被人指出此人是海剑陵堂主,故此才来寻。 “谎称堂主是重罪,可有凭证?”齐东海语气稍松。 “腰牌可为证。” 齐东海挥挥手让那俩人松开,自己走上前去拿起腰牌。仔细对看一番,拍拍木生风肩头道,“木堂主真是闲心大啊,堂主之尊来此也不知会一声。” 而众人听见齐东海称呼木生风为堂主,皆是震惊。齐东海所说的堂主那只有可能是海剑陵堂主。而海剑陵堂主修为至少需要百华境以上,大多更都是万妖境修士。而如今齐东海却称呼一个宇木境修士为堂主,怎能不惹人惊叹。 “齐统领还是先解决我刚才之事吧。”木生风无奈道。 齐东海问过众人,查明确是此前粗犷男子先恶言相向木生风才愤而回击。如此之下,即便是刚才断腿之人也无话多说,只是恨恨地盯着木生风。 一切告终,齐东海便邀请木生风去其住处休息。木生风想到自己已经暴露了身份,再待着恐多有不便,也就点头应下。 第四十一章 小队首成迈进西部 “木堂主暂且在这儿歇息。你毕竟是堂主之身,能否西进我还得还去问过玉长老。” 齐东海将木生风带到他住所后,聊过一会儿后就告辞离去。 齐东海的住所不甚大,也不符合其海剑陵堂主的身份,只有一间单间而已。环顾一遍,便能将屋子看清,一椅一凳一床罢了。 整个姑莲河暂住地的境遇都算不上好,唯有太上长老玉浮生分得一栋大院,但也当做了平日商讨战事的“议事厅。” 而此刻齐东海便正在大院中给玉浮生讲述木生风之事。 “大长老,今日在义士中发现了我门内堂主木生风,他想西进兽域。我无权决断,故来请大长老决议。” 玉浮生长得仙风道骨,尤其是一把白须滑顺异常。他摸了把胡子,喝道,“什么时候的新堂主?大战之时不听调令,让他滚回驻地待着去。” 齐东海知道玉浮生正因为近日战情不断而烦躁,不然平常都是一副老老先生的模样。故此齐东海也不怕受其呵斥,继续道,“木堂主怕是还未有驻地。这也是在下生疑的一点,木堂主修为不过宇木境,却被封为了堂主,真不知道是何原因。”齐东海本想说掌教是不是昏了头,但还是忍住;虽说齐渺石是其伯父,但眼前的玉浮生一向讲究长幼有序,他若这样说,难免被其喝责一番。 “渺石是不是昏过头了,这么小的堂主也能封得?”玉浮生却替齐东海说出。忽然他想起一事,又问道,“东海你说的木生风是不是长得有些瘦弱,右眼有疾?” 齐东海思索片刻,道,“确是。这木堂主比寻常孩子要羸弱些,右眼也是有疾的。” 玉浮生再抹过胡子一把,道,“我想起来了。此前老祖归乡除了有名老友,还带来一名孩童。这孩童应便是那木生风了。这小孩我是有印象的,老祖讲道之时也敢溜出大殿,想来与老祖关系匪浅。” “非是与老祖关系匪浅,这木堂主便是老祖弟子。”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随后便是一个黑袍人踏入殿中。那黑袍人摘下头帽,分别向玉浮生和齐东海行礼道,“东峰参加大长老、齐堂主。” “东峰来了。”玉浮生只是微微挥过手,倒是齐东海走上前去拉住齐东峰双手,让他坐下。 齐东峰稍一坐定,玉浮生便说道,“既是老祖弟子,那还让其涉险?稍有闪失,老祖怪罪下来又当如何。” 齐东峰向东拱手道,“正是有此担忧,掌教才派我暗中保护。” 玉浮生略一思索,向齐东海道,“老祖弟子都能亲历战场,东海你的幼子我记得也是带在身旁的吧。选上几个挂月境的好娃娃,让他们一起随木小娃去吧。” “大长老?”齐东海瞬间惊讶万分,还未答应便被玉浮生挥手打断,“这件事便到这儿。你们俩兄弟多年未见,莫要总谈些公事。”说罢便往后堂走去。 待玉浮生走远了,齐东海才低声道,“东峰,你老实给大哥说,掌教是怎么看待木堂主的?真是历练一番还是?” 齐东峰却不正面回答,只道“大哥若真替灵淮计长远,大长老说的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我晓得了。弟妹和骈儿可还好?”却是说起家长里短来。 黄昏时分,齐东海回来说给木生风接风洗尘。木生风虽不知道其有何意图,但还是答应下来。 菜并不丰盛,四菜一汤,并且全都是素菜,荤色见不到一毫。 “现今姑莲河难民越来越多,吃食实在是拿不出手,只能以此为木兄弟接风了。”齐东海说道。 “时局艰难,我怎有心享此佳肴。”木生风摆手道,“齐统领还是让人撤下吧。” 齐东海拍拍木生风肩头,叹道,“木堂主确是个妙人。某多叫些人来,如此可好?” 原来套在这儿,想必自己不推让齐东海也会引见人来,木生风想到。故此他直接送个顺水人情,点头答应。 “灵淮你们进来吧。”齐东海对门外说道。 闻言进来六人,为首者生得剑星眉目,好生俊俏,想必便是齐东海所说的“灵淮”。其余五人也不差,各有一份气度在身。 “这位是大宗...”齐东海一拍脑门,懊恼道,“却是忘了问木兄弟实封何处了?” 木生风赶忙道,“多事频发,掌教却还未说实封之处。” “哦哦。”齐东海又是一拍脑门,“上次冥络派之事雷夔战场终于归为我门。木兄弟少年英才,想来封地多半是落在此处了。” “全凭掌教定夺。”木生风也留个心眼,不接这个奉承。 齐东海打个哈哈,再次介绍道,“这位是大宗堂主木生风,还不速速见礼?” 木生风静静眯眼看过,有几人脸上虽有不忿,但还是乖乖行礼,也各自报上名姓。从左到右分别是齐灵淮、石岬、楚北熠、李浅语、李多言和上官笙。除了李浅语和上官笙,其余皆为男子。 木生风等上数息才起身,“某不才而负堂主之位,还请各位多多担待。” 如此齐东海才招呼众人坐下,笑道,“菜就这么多,省着点吃。饭管够!” 齐灵淮六人颇为拘谨,一大半菜倒是都进了木生风和齐东海的口。木生风吃得正香,齐东海却率先放下碗筷,如此逼得木生风也只能干望碗中菜肴。 “木兄弟贵为堂主之身,此番西进,怎能缺了人使唤。我子虽不贤,但做些杂事还是尚可的。” 木生风听罢,拱手道,“不瞒齐统领,此番西进全因在下私事,实在不敢麻烦统领。” “木兄弟何必见外称呼那统领俗称,但以兄弟相称。”齐东海将手拍过木生风肩头,道,“木兄弟的事便是大哥的事,自然得相助一二。” 木生风微微一笑,拿起筷子,终于将碗中菜肴吃下,慢吞说道,“掌教也与在下以兄弟相称,齐大哥你看如何?” 齐东海顿时如掌受惊雷,立时将手拿开,讪笑道,“那木兄弟还是以统领相称吧。”再看其余人皆是往木生风看去,即便是此前一脸淡然的齐灵淮也是一脸震惊之色。 “实不相瞒,让木兄弟带人西进非是我本意。”齐东海适时改变战术,搬出玉浮生这座大山。“今日大长老已有明言,木兄弟若是孤身一人怕是过不得这姑莲河了。” “确有此言?” “确有此言。” 木生风紧紧看过齐东海数息,见其脸不红心不乱,突然笑道,“若有灵淮侄子相助,确有大益。”也不去看齐灵淮恶狠狠的目光。 齐东海听过,一阵欢笑,又是猛拍木生风几下。随后整个宴席在齐东海的刻意营造下也算得宾客皆欢,最后在齐东海“明日便出发”的话语中落下帷幕。 深夜,木生风躺在齐东海的床上,陷入一阵沉思。而齐东海将房间让给木生风后,已去了大院值夜。 来到姑莲河已有四日,木生风也尽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一种若有若无的焦虑还是在他的心里作祟。他明确感觉到自己此次上路再没有上一次的沉着冷静,就像这看似安静的夜晚,又不知道有多少鬼魅横行。 他转个身,却如何都睡不,干脆起床点上火拿出地图看起来。此前木生风三人落脚的小镇唤作西崇镇,离乙庚域最近,同时也是整个海剑陵最为靠西的城镇。如此便意味着若要到达西崇镇,便需横跨整个西部。 木生风对西部并不熟悉,唯一的路上经历还是离开西崇镇前往海剑陵时。尽管他此前已将整个西部地图记在心头,但还是再次仔细看过一番,心中也定下数条路线。 夜深了,木生风再次躺回床上。想到自己已是尽足人力,终是睡去。 第二日,所有的义士都被召集到姑莲河畔,老黑也被带还给木生风。义士们再没有了此前莲姑庙内的嬉笑打闹,更无一人言语,姑莲河畔飘荡起肃杀秋意。 姑莲河宽约百丈,流势迅猛。河上空无一物,此前唯一连通两地的大桥也被人力毁去。木生风望着奔腾而去的河水,心中空无一物,即便昨日六人不断聚集在他身后也毫无反应。 等过半个时辰,天上忽然出现几个黑点。 木生风凝目看去,却是五道人影。正中一人是个仙风道骨的老叟,正是海剑陵太上长老玉浮生;而齐东海就站在玉浮生左首处,剩余三人木生风却是不识得。除了玉浮生一袭道袍外,其余四人皆着战甲,也是一片肃杀之意。 自五人出现,地上义士皆是不自觉昂首挺胸,不敢轻慢。玉浮生看上一眼,似乎在寻找些什么。他的目光从左扫到右,当看到木生风时,终是不易察觉地点上一下。又凝目看去,好似要将其看清。 而木生风恍若无觉,只是抬头给了个爽朗的笑容复又转回原样。 玉浮生收回目光,向身旁齐东海示意一番。只见齐东海伸手一挥,一匹遮天蔽日的大蝥横贯在空中。大蝥遍体苍蓝,正中绣有一柄贯穿血红羽毛的紫形巨剑,正是海剑陵宗门旗帜。 忽得,一声古老的歌声从九天上传来,却是齐东海唱起战前颂歌来。起初只有齐东海一人的声音,然后断断续续有人跟上,最后无论是何人都唱起来。木生风回头看去,即便是远处的凡人暂居地也响起阵阵合音。 其曲悠远,其意通天,其战不止,其鸣不歇。 木生风深深的陷入这裹挟而至的无边浪潮中。冲天的战意从他的体内涌出,他仿若千军之将,虽有百战之难,断天之路;亦要杀上九天,重掌凌霄! 战歌稍止,齐东海的声音再次传来,“诸位义士,今日举宗蒙难,国土遭屠,我辈虽力微,但亦当奋力而为!” “某知各位皆怀义胆豪情,所来不为钱财,不求所归!但是有功必有禄,今某在此立誓,凡带回一位百姓便有十块灵石,千位百姓便有万块灵石!不求少,但望多!” “诸位义士中有西部出生的,也有不是西部的。但无论如何皆是这片土地生,这片土地养,我们皆是出于这片土地养育的万千百姓中。这些百姓中有我们的姐妹,有我们的兄弟,有我们的父母,有我们的子孙后代。某不能亲历战场以助各位,在此祝各位万胜!” “万胜!” “万胜!” 浪潮再起,无论是否真的心怀百姓,还是只为钱财而来皆是不约而同的吼出“万胜”二字。木生风也再次跌入浪潮之下。 在一番激励之后,热血虽未去,人群还是逐渐安静下来。 忽得,玉浮生将腰间佩剑扔下。一瞬之间,佩剑便化为百丈大小,横跨在姑莲河上。 只听齐东海又说道,“诸位义士还请速速过河!” 在齐东海的一声令下,数千义士皆是踏上巨剑往河对岸而去。木生风也不甘其后,招呼身后六人,一齐跟上。 第四十二章 止木道上遇盗匪 在众人渡过姑莲河后,玉浮生便将佩剑收回,人也自虚空中隐去。 在出发之前,数千义士便被分为数百小队,也各自划分了搜救方向。因此,刚一过河,所有人都分散开来,四散而去。不多时,整个姑莲河畔便再无一人,唯有木生风和以齐灵淮为首的六人留在原处。 除木生风有老黑外,其余人皆有白髯狮为坐骑。上官笙虽并无坐骑,但与李浅语同乘一骑,倒也无碍。 木生风轻呼“走了”,便向前疾驰而去,众人也随后跟上。 走过三十里,到了一个叫许田坡的地方。木生风招呼老黑往坡上而去,众人虽不解但还是跟上。直到了坡顶,他跳下老黑背头,往远处看去。 许田坡并不高,入目所及也看不清多少地貌。观望一阵,木生风突得说起,“灵淮侄子是齐统领的儿子。你说这队伍该听谁的?” “自然是听木堂主的。”齐灵淮的声音不冷不热。 “那好,你们都围过来吧。”其余人却没什么动作,反是看向齐灵淮。待齐灵淮挥手示意,才下了坐骑围坐在木生风身边。木生风将一切看在眼中,却什么都不说,好整以暇地将地图摊开,道,“这次的目的地是这儿。”众人往木生风手指地方看去,三个古朴的篆字,“西崇镇”映入眼帘。 “有对西崇镇熟悉的人吗?” 无人应答,木生风哂笑一声,继续说道,“此次不为杀妖只为寻人,所以我准备直插而去。”木生风的手从西崇镇往东一划而过,直抵姑莲河。 “到达羌凉城后,我准备不绕路直插掩日谷,再渡过千岛海,最后直达青木原。诸位看如何?” 还是无人应答,木生风终于怒上心头。没人看到木生风是何时出的剑,反应过来时剑已抵上齐灵淮脖颈。其余五人立时起身,手按武器眼神不善地紧盯木生风。 木生风厉声道,“区区挂月境也敢在我面前摆谱?”他的剑越来越紧,逼得齐灵淮只能不断抬头,最后站起。 “莫说是齐灵淮的儿子,就算齐渺石的儿子我也敢杀得!”木生风上半句凌厉无比,下一句复又笑道,“灵淮侄子信否?” 齐灵淮双目狰狞,但还是点头。 “不,你不信,你觉得我是占了偷袭的便宜。灵淮侄子是这样的想的吧?”齐灵淮明确感受到木生风剑上传来的怒意,但还是不下面子地再次点头。“我救人心切,无心与你比试。”木生风环顾众人,道,“我只再说一遍。你们若是不想立时回家或是去死,此后只能叫我队长或者头儿,整个队伍也只能听我的命令。” “听清了吗?” 无人说话,木生风再次看向齐灵淮,“灵淮侄子觉得呢?” 齐灵淮怒发冲冠,愤怒至极,一种屈辱的感觉从他心底冒出。若是没有颈上宝剑,他定要与木生风杀上三百回合。最终,他还是回道,“听清了,队长。”他毫不怀疑,若是再不答,眼前之人肯定立时会将他头割去。 木生风收剑入鞘,再次坐下笑道,“那就好,这样大家还是一家人。” “诸位可有西部之人或是熟悉西部之人?” 上官笙答道,“队长,我是。”她的声音颇为甜美,与她可人的容颜倒是相得益彰。 “哦?那笙妹子觉得我这路线可行否?”木生风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禀告队长,羌凉城所有百姓此前已经撤过姑莲河,也没有妖兽的踪迹,当是可行的。只是听闻掩日谷已是妖兽横行,怕是去不得。” “那你可有别计?” 上官笙手指掩日谷旁,说道,“可以走这儿。灼日山山高路远,少有人迹,想来妖兽也不多。只是山路难行,走此道怕是得多费些时日。” 木生风捏捏下颌,道,“到时候再说吧。现在我们先去羌凉城看看。” 在木生风的一番有意无意敲打之下,整个队伍终于是有了团队的雏形。木生风也不去想是否有人服他,若不是齐东海一再强求,他根本不想带上这群人。 木生风飞身上了老黑背头,往远处一指,老黑便跃坡而下,往前方奔去。其余人互看上一眼,也是各自坐上白髯狮,跟上木生风。 一路无言。只有坐骑跑得飞快。 木生风走得是大道,沿途还能看到凡人匆匆撤去时随意丢下的各种物件,而不时掠过的驿馆也与暮色相映,显得破败不堪。 行至岔路口,木生风忽得止住。众人也随即停下。 “此处何地?” “报告队长,此处唤作止木道。”上官笙答道。 木生风往山上看去,草木幽深,一片葱郁之色。风声无有,坡上离草竟恣意摆动。木生风叹道,“止木?怕是要止我了。”话未说完,忽然风声大作,顿时漫天飞箭从坡上洒射而来。 木生风立时大呼,“注意躲闪!”随即抽出剑将眼前飞箭打落。飞箭好似不停骤雨,木生风抓个空挡回身看去,众人都是各拿兵器弹开身前箭雨。虽无人受伤,但身下坐骑却是无有防护;老黑皮糙肉厚,中了几箭倒是还无碍。白髯狮只是代步妖兽,无有战斗之能,不多时李多言和楚北熠的白髯狮便尽数倒下。 木生风看在眼里,向众人急呼道,“所有人向李多言和楚北熠靠拢。你们俩把死掉的白髯狮垒起来。”最后却是对李多言和楚北熠呼喊到。 众人得了命令,压下心慌之意,不断聚拢。木生风也跳下老黑背头,命令其往前方奔去,自己回身往众人处靠拢。 老黑只是坐骑,无人“关照”,只是屁股上中了几箭便逃出雨箭范围。他回头往木生风处看去,只见其已跳入白髯狮围起的壁垒中,再不多想,一个拐弯消失在众人视野内。 木生凤神色虽焦急,还是不忘对齐灵淮说道,“做得好,灵淮侄子。”却是齐灵淮让众人将所有白髯狮聚在外头,抵住箭雨。齐灵淮却没木生风这般好心情,反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木生风不答,让众人分向而站,自己在正中坐下。齐灵淮一边弹开飞箭,一边又是问道,“队长可有良计?实在不行只能突围了!” 外围白髯狮此时早已死透,每只白髯狮身上更是不下千余只箭,活像刺猬。木生风从怀中掏出符笔,此刻的他已进入平和无物的心境。他虽看不见外头,却是说道,“敌人的阵法已经启动了,做好持久战的准备吧。” 齐灵淮往外看去,果然发现五十丈处有阵法痕迹。但他还是说道,“久战必亡!”却已是无计可施。 木生风一边念诀,一边手上作画,其余再也不顾。 忽然一声痛吼传来,众人循声看去,却是石岬躲闪不及,臂膀上中了一箭。石岬手上中箭,使不得全力,又是中上两箭。 李多言看在眼中,立马往石岬处靠去,飞身替其挡下飞来箭雨。又一把将其推入壁垒中央。 石岬跌倒在地,便欲起身拔了箭再战,却突感无力,面目霎时满是紫红。他急忙呼道,“小心!箭上有毒!”说完便不知是死了还是如何立时趴下,再无声息。 石岬乃是齐灵淮幼时好友,看见石岬不知死活,他顿时急得额上浇油。又看着木生风盘坐在地上恍如无觉,他立马呼喊道,“浅语,你去看看小岬如何了。” 李浅语得了齐灵淮命令,打退身前箭雨,一个躲闪之下便飞身到石岬身前。探过鼻息,喜道,“师兄,石师兄无碍,只是昏了过去。” 齐灵淮顿时心安,又说道,“浅语你先将小岬肩上毒箭取出,这边我替你挡住。” 李浅语话不多说,点头应下。立时扒开石岬上衫,准备把毒箭拔出。 过得半刻,李浅语已经将石岬肩头三只毒箭取出两只,再欲取出最后一根毒箭时,却只见一阵金光穿身而过。再抬头看去,一三头六臂的闭目佛陀已是将众人笼住。箭雨打在佛陀身上,再是进来不得。 李浅语立时继续低头给石岬取箭,不再顾其他。 这佛陀便是木生风所画,而且为了确保佛陀的防护效果,木生风还把一身精气神都融入到佛陀之中,使得万千雨箭打在佛陀身上便如打在他自己身上。只是他身负龙蛇之躯,一时还受得住。 众人见雨箭被抵挡在外,立时收剑往昏倒的石岬聚来。木生风却撇过众人,跳过死去的白髯狮,向外呼道,“何人在此设伏,可敢现身一见?” 迎接木生风的却仍是无边箭雨。木生风面上不显,只是仰头受过,全无不支之色。过得一刻,箭雨终是停下。 木生风止住近乎崩却的身躯,低声问道,“石岬可有事?”齐灵淮知道众人暂时脱难全靠木生风,他语气稍松,回道,“小岬气息时缓时急,生死不知。” 木生风闻言微微点头,又将齐灵淮唤到身旁,朝外说道,“此位乃是海剑陵殑谭堂主的公子,识相得还是尽早退去。” “现今西部已没,再谈王公贵族岂非笑话。”闻言终于从坡上出现一老者拄拐笑道。老者皮毛松垮,笑起来全无和煦之意,反而尤为瘆人。 老者继续道,“既是公族,钱财定是不少。儿郎速速取其性命,掠其财货。” 老者话音刚毕,山上便出现十数位手拿刀剑的黑衣人。老者又是一挥手,黑衣人便奔下山向木生风等人而来。 “外面法阵有阻缓之效,只在佛陀内打斗,切莫出去。”木生风低声向围聚而来的众人低声说道,“统共二十位,皆是挂月境修士,可有信心?” “自然。”齐灵淮傲然说道,宗门的高傲不允许他低下头颅。 木生风笑道,“等会儿我来帮你。”又拍怕齐灵淮肩头,“现在,上吧!” 说罢便拔剑向已经冲进佛陀内部的黑衣人杀去。 在黑衣人眼中,木生风境界不过宇木境,故只留下俩人与其对阵。其余人皆越过他杀向其身后。 木生风此前承受了佛陀之伤,故甫一交手便落入下风。眼前的黑衣人一人用刀,一人使链锤,配合默契。俩人分攻木生风上下路,顿时武器碰撞之声不止。 打过二十回合,使刀之人一刀劈向木生风。木生风躲闪不及,只能死死抵住。另一人抓住机会,手中链锤呼啸一声,便将其脖颈绕住。 使链锤之人手上又是做力,木生风便顿觉呼吸不顺,手上也使不出力。使刀之人脸上狞笑,顺势将刀压下。 雷电转瞬之间,木生风再来不及思考;他立时摸向背上大刀,一刀将链锤砍断,一刀又向使刀之人腰身砍去。使刀之人拦不住突袭而来的大刀,只得跳开。 使链锤之人失力,立时跌倒在地。木生风抓准机会,一把将刀掷出,将其钉死。 而使刀之人看见同伴惨死,又是冲将上来,同时口中呼喊,“再来个人助我!” 木生风知道若再来一人他又会落入下风,更难得生。故此,也是狂笑一声,一手提剑,一手提刀向使刀之人冲去。 没了第二人的阻拦,木生风左手剑招不断,右手大刀尽显蛮荒之色,霎时便将使刀之人打落下风。打过十招,只听雷鸣一声,他一剑将使刀之人大刀打落在地。使刀之人再撑不住,转身便欲逃。木生风却不给他机会,一刀将其头砍下,只留下向外而逃的无头尸身。 木生风杀死两人,也不多看,转身便去助受围攻最多的齐灵淮。齐灵淮在七人中境界最高,足足有五人围攻。虽然还能勉强坚持,但时间一长,也必定败落。 木生风呼啸一声,适时插入,齐灵淮顿觉压力大减。 俩人一左一右,更是使出绝学剑招,顿时大占上风。 忽得一声哭啸传来,木生风循声看去,只见上官笙被打落在地,血流满身,脸上更是有一道血痕横面而过。 第四十三章 争斗厮杀伤亡在所难免 “谁敢伤我妹子?!” 齐灵淮怒吼一声,打退身前三人,转身便欲奔向上官笙。谁料那三人只是佯退,霎时又是向其背后砍去。 木生风来不及提醒,只能将手中剑扔出打飞其中一人之刀,另两人霎时便砍在齐灵淮背上。只听齐灵淮怒吼一声,便轰然倒在地上。 “笙妹子...”齐灵淮哭泣般的声音传来。 两黑衣人看齐灵淮还有声息,又是向其背上砍去,直到再没了任何动静才返身向木生风袭去。 其余几人见齐灵淮倒下,顿时心神懈怠,在数人围攻之下不多时也是身中刀剑。此前早就被打落在地的上官笙更是被一剑刺在肚怀处,全然不知死活。 木生风将一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眼前二人死死压住他,让他离不开半分。又来三人,木生风更是招架不住,再加上手中剑被其丢出去,不过片刻身上便是十数道伤痕。 木生风知道如此之下必死,右手刀换为左手,改刀为剑用,种种剑诀之下才勉强有了一丝喘息。他且战且退,找准时机,一把将刺过来的刀剑打退,反身辗转两下,终是将剑寻回。 “还站着的都过来!” 木生风咆哮一声,同时一边不断周旋一边后退,过得半刻,除了早已中毒昏过去的石岬和不知死活的齐灵淮、上官笙,剩余人终是汇聚在一起。 除去木生风杀掉的两人,围攻众人的黑衣人还剩下十八人。而木生风这边,楚北熠的左手被砍伤,只剩下皮肉连着,李家兄妹也伤得不轻。 但现在没有时间感伤,木生风让三人挡住黑衣人,自己默念法诀,片刻之间佛陀金身便缩回三丈大小。 佛陀好似有了神智,六臂一作便将所有黑衣人扫飞出去。木生风犹不满足,他将手插入伤口中,抛起朵朵血花,瞬时以指作笔,在天幕上画起来。 不多时,刀、剑、戟、锤、斧、棍六般兵器便出现在空中。木生风再一使决,六般兵器便悉数落入佛陀手中。 得了兵器,佛陀有如神助,霎时便将两个黑衣人拍为血肉。其余黑衣人见此,均是不敢再上,只是拿着武器死死盯住四人。 “站到我背后来。”稍有喘息,木生风便向身后三人低声说道。 经过一番苦战,木生风早成了众人心中的主心骨,闻言立刻靠近。此时,李浅语才看见木生风背上竟是血迹满身,只是因为着了黑衣一时未能看见。 “队长,你...”李浅语想提醒木生风,却被他打断。只听木生风冷峻低语道,“站在我身后,莫要让人看见了。” 李浅语循声看去,发现木生风脸色苍白,额上更是冷汗淋淋。他却恍若无觉,仍旧站得笔直,好像无事一样。 “队长,灵淮师兄好像已经没呼吸了。”李浅语泫然欲泣,悲戚低语道。木生风遥遥看向躺在一地不知死活的齐灵淮,张嘴吞下一抔雷硰池液,“我们现在自身难保,何能再谈救其余人。先活下来再说吧。” 木生风收回目光,却见数名黑衣人退避开来,而拄拐老者正从人群身后缓步而来。拄拐老者再无此前的成竹在胸,一脸严肃道“今日真是碰到大山了,想不到修为最低之人却最为勇猛。还望能告知师承何处,老夫也好作碑以告。” 木生风又是吞下一抔雷硰池液,反问道,“某也想知是何人敢拦路截道,真是不知死字何写?” 拄拐老者抚须一叹,似是想起过事,叹道,“老夫今日便让少侠做个明白鬼。” “老夫此前乃是燕伏派长老,名唤作王知白。数月之前那吴佩诛命我掌门派人剿灭妖患,本以为只是寻常之事,谁料却是一去不复返,事后才知是替那贼人做了替死鬼。想我燕伏派数千人,如今只剩得百十来人。你说,老夫怎不能做这截路之事了!?”说道最后,王知白已是须发怒张,面目变色。 “现在战事不停,战止之时我定告于掌教,将吴佩诛伏诛,也好慰藉因他死伤之人。前辈你看可好?” 王知白笑起来,却好似悲哭,“少侠现在还在想那活命之事?少侠不是蠢人,知道老夫既敢告予名姓,便绝无放人之意。” “哦?”木生风一连吞下数口雷硰池液,再加上他远超旁人的恢复力,此刻已是好了大半,洒然笑道,“那前辈是派身后之人来送死,还是自来送死?” 王知白却不答,抬手一挥,与身后黑衣人皆是退开十数丈,随后又是漫天箭雨扑面而来。 木生风立时将佛陀放大,万千箭雨顿时隔绝在外,同时他笑道,“看来前辈算不得聪明人。若是不用此招,我尚有忌惮,现在箭雨势大却无挂月之威,想来山后弓手是再无挂月修士了。” 木生风边说边画,不多时佛陀身上再长出十八只手臂,天空之上更是飘荡出数十把红银弓矢。王知白看在眼中,顿时明白木生风之意,边对山后急呼,边冲将上来。 如此之下,牵一发而动全身,王知白再加十八名黑衣人霎时与木生风四人战在一起。 众人混战在一起,山后箭雨便立时停下。木生风一边让李浅语三人退后,一边飞身上前。 王知白见其余三人皆是伤残可见,对众人呼喊一声,黑衣人便向木生风聚去,只留下三人与李浅语等人搏斗。木生风深陷人潮中,他不断辗转身位,尽量保证同时只与数人交手,如此才没被立时杀灭。但在王知白看来,木生风已是困兽犹斗,所以他只是待在外边,防止木生风远遁而去。 木生风知道如此之下唯是死亡一途,但他心中早已谋划,故此不断辗转腾挪,带着王知白与黑衣人忽上忽下,忽前忽后。过得半刻,王知白见木生风仍有余力,全然不似将死之人,他便准备拔身而上。却听一声怒吼传来,正是木生风所发。王知白立时知道有变,手中拐杖一击而出,直取木生风面门。 却看那佛陀以雷霆之速化为三丈大小,手中兵器也不知何时从弓矢变换为刀刃。上一刻木生风以刀剑将黑衣人逼退,此刻众人再次近身劈剑而来,虽然看见佛陀异象,却无法退得,只能加速跟进,以期能够率先将其砍杀。 而这一切都在木生风的计算之中,他此前便在不知不觉中将弓矢改换为刀剑,然后在一番腾挪之下再次回到原位。只见他立在原地,一手持剑,一手拿刀,仿若置身无人之境,对迎面而来的刀剑仿若无觉。 时间会在一瞬间暂止,也会在下一瞬继续前行。 佛陀怒目,手中刀刃不止,疾风叱咤之下尽入血肉之中。木生风手上刀剑不停,将周身兵器一皆弹开,却突然只觉一股危险袭来,再看却是一枝古朴拐杖向他袭来。 此时,无尽的鲜血从身旁黑衣人上迸裂开来,好似爬满山坡的虞美人。鲜花长在他的袖口、领口、心口,可他却没有时间去嗅出花香。木生风的眼中只有那枝拐杖,他立时将刀剑横卧持在身前,一把将拐杖打至身后。 木生风看向王知白,满脸鲜血对他笑道,“看来前辈...”话未说完却再觉那股危险去而复返,想动作却再无可动之机。木生风往下看去,只见一个杖头从他胸口破膛而出。 木生风立时便坚持不住作势欲倒,他立马将刀剑插在地上才止住势头。而拐杖却不待他,顿时穿身而过回到王知白手上。 如此,木生风再是坚持不住,轰然倒下。 远处三人看到木生风跌倒,以为身死,悲呼一声,手上做力,不顾伤势几下将剩余的三名黑衣人砍死,便飞身赶到木生风身前。 所有的挂月境门人片刻之间便被砍为血泥,王知白的心情如坠幽涧。即便罪首已死,但是他已决定要戮其尸,灭其骨。他将拐杖一挥,鲜血便尽数飞去。 王知白缓步上前,他好像老了数十岁。他不去看向他奔来的三人,只是注视着满地血泥;他轻意得将三人击倒,走到木生风身前。 王知白将拐杖一击而下,再次洞穿木生风的胸膛,却听见一声痛吼传来,他顿时欣喜若狂。 “好好好!你还没死!” 王知白仰天长笑,手中拐杖转动不止。听着身下之人的痛鸣,这是他此生所听闻最美妙的音乐。 王知白将脚在木生风脸上碾来碾去,哭笑问道,“少侠准备怎么死?” 木生风此刻已再无余力,但他还没有放弃活下去,他的心中还有一个白发女孩在等着他一起欢笑。他刚想说话,谁料王知白一脚踹在他嘴口,顿时吃痛,一股子鲜血憋在口中从嘴角流出。 “我有让少侠说话了?不过现在少侠可以说话了。”王知白怪笑一声,将腿挪开。 得了空档,木生风立时将口中鲜血吐在地上,挣扎着起身,却被王知白一拐杖压住,“少侠在地上说话便可了。” “争斗厮杀...伤亡在所难免,还...还请...前辈莫要折辱...我等。” 闻听此言,王知白如梦方醒,此前心神失守,竟已不自觉是心魔缠身。他不动声色将拐杖挪开,叹道,“少侠虽是无心相助,确是救得老夫一命。”说罢便将木生风扶起,又把他的刀剑踢开。 木生风双手驻在大腿上才艰难坐定,又休得片刻,才喘息回道,“多谢前辈。” “还望前辈...在我死以后能...将我等葬在一起...” 王知白点头应下,又想到木生风看不到,便应道,“这是自然。身死之后再无仇敌之分,老夫定会尊少侠之言。” 木生风又是谢过一遍,“将死之时...竟才明...前辈之善,我还有一人未见,还请...”话未说完,却又是吐血数升,径直倒地抽搐不已。 王知白连忙将木生风扶住,又看过其确实虚弱不堪,附耳问道,“少侠所见是何人?若有机会,老夫必告知。” “便是...那海剑陵...”木生风眼中枯败,双目无神,竟再也说不出话来。 王知白连忙抱住木生风,附耳到其嘴前。 谁料异变突生,刚才还几欲将死的木生风竟是双臂环抱,死死将王知白捆住,口中狂呼: “老黑!!!” 王知白当即便欲挣脱,但却被越捆越紧。他不去多想,拿起拐杖便往木生风心口捅去。连捅得记下,却仍无放松之势,他立时改杖为刀,一把砍在木生风肩头。 一声骨碎之声传来,王知白终是得以挣脱。他一脚将木生风踢开,转身便欲再将“老黑”杀了。回头看去,却只见一血盆大口腥臭而来。 老黑一口将王知白头颅啃掉后,便将木生风扶起,在心中问道,“主人可有事?” 本借着兽印,俩人交流无需口舌,可如今木生风身受重伤,精神也已萎靡不兴,只是对老黑摇摇头便在原地盘坐下来。他又鼓足最后一分力掏入轮海中抓出一抹雷硰池液,一把吞入口中便再次站将起来。 因为,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又有人冲了下来。 木生风的右眼有疾,左眼也是迷败不清,他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又让老黑将刀剑捡来给他,便在原地站定。 等那些人进到三十丈,木生风才看清,竟清一色是女子。他满是鲜血和泥坳的脸顿时再如死灰,老黑作势欲冲杀上去,木生风却摇头让他退下。 “争斗厮杀...在所难免。”木生风又是念过两遍,苦涩笑起来提起刀剑往前走去。 这些女子便是此前在山后射箭之人,境界不过宇木境,为首者竟然只有六重境界。 两方相见,无人得言。 刀刃加身,无有幸免。 两刻之后,一百单五人皆是死在木生风剑下。他将这份苦果吞下,便径直倒下。他只感觉无论是精神还是肉身都已在消亡之境,但却无能死去。 人之恶在己,无杀生不得安身,欲求心安难得身安。 木生风又抓出数剖雷硰池液吞下才感觉那股消死之意渐去。休得片刻,他便让老黑将齐灵淮等人的尸身报来,自己也去把最远处的石岬抱到一起。 第四十四章 燕纤华 木生风一一将众人鼻息探过,唯有齐灵淮全无气息,已是身死。他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吐出数口鲜血,又是苦笑一声才作罢。 木生风拿出数方雷硰池液,将其施法定在空中,便让老黑将除齐灵淮和石岬的四人尽数扔入池中。雷硰池有疗体治伤之效,此前他已在雷夔的记忆中得了使用之法,因此在给自己胸口和心口涂抹上足量雷硰池液后便立马施法给其余人治伤。 过得半个时辰,木生风感觉身体好了些,便施法让雷硰球自主运转,起身去替石岬找寻解药。 木生风将王知白的无头尸身翻过来,一手探入其轮海中,发现除了数千灵石外还有几瓶丹药。他不管那些灵石,而是将数瓶丹药拿出。瓶瓶罐罐各色皆有,木生风一一打开闻过,他并没有学过药理,却是一筹莫展,分辨不出哪瓶才是解药。 他想着反正没有解药也是一个死,不若死马当做活马医,等会儿一一试过,便欲收了药瓶回去。 忽得,木生风注意到些什么,远处山坡上露出两个头来。恢复过来,他的眼睛已能看清远处,凝神片刻看清是扎着羊角辫的两个小丫头。稍大的那个拉着稍小的那个不让其冲下来,稍小的挣脱不开,执拗一番,回头一口咬在稍大的那个手上。稍大的那个吃痛,一下放开,那个稍小的丫头便从山坡上跑下来。稍大的丫头看看木生风,又跺跺脚,也跟着跑下来。 木生风看见两个丫头脸上都是泪水横流,满目悲戚。不过片刻,稍小的丫头跑到大道上,环顾一遍,便跑到一个胸口中了一刀的女子尸首前俯身哭起来。稍大的丫头紧随其后,只不过她虽然也是泪流不止,却是站在稍小的丫头身旁看着木生风。 木生风不知想到什么,拄起刀剑往俩人走去。 看着木生风愈来愈近的步伐,稍大的丫头却没跑开,张开双臂在原地护着那小丫头。 天公开始清洗污秽,雨下了起来。 “哪瓶是解药?”木生风将剑插在地上,从怀中拿出药瓶问道。 女孩的肩头不知是因为冷雨还是害怕,不住的颤抖,还是应道,“红色的那瓶...”随即埋下头去。 “哪瓶是解药?”木生风又问上一遍,“还是红色的我就把她的手砍下来。”木生风的刀指向女孩身后的小丫头。 女孩又是震颤一番,抬起头来复又埋下去,哭泣道,“是绿色...绿色的。” “跟我走。” 此时,跪倒在地的小丫头早就起身躲在了稍大丫头的身后,一双碧眼映射出不尽的恐惧。说完话,木生风便不再管,将药瓶收回衣袍中,便再次拄起刀剑往回走。稍大的丫头看上一眼,回身拉起稍小丫头的手,跟上木生风。 下了雨,木生风便把雷硰球移到树下,把石岬背到树下后也颓然靠着树身休息。 两个小丫头却站在雨幕中,不敢靠近,直到木生风向其挥挥手才颤巍巍地走上前来。木生风看着两个小丫头,不知为何感觉到一股难以名状地悲伤。她们的年纪大概只在五六岁左右,比她们稍大的齐无瘣能待在翠园中享受平和喜乐,而她们则只能在泥泞血泊中无声悲泣。 木生风看向稍大的那个丫头,又是挥挥手,让俩人靠到他面前来,如此才不至于再深陷雨幕中。 燕纤华眼中满是仇恨的目光,她想止住,却发现无奈如何都收不回去。“收起你怀中的刀,我不想杀你。”眼前的杀人魔如是说道。燕纤华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自己怀中的刀的,她不敢多说,只是再抓紧了沐凤儿的手。“名字?”燕纤华知道不能反抗眼前之人,“燕纤华。”“她的呢?”“沐凤儿。” 杀人魔不再多说,反身扶起身旁绿脸之人,又是问道,“确是绿瓶?若是错了,不仅她死你也得死。” 燕纤华再次颤抖起来,她好怕,她不怕死,却怕沐凤儿死去。燕纤华只得再次点头,“主人,解药就是装在绿瓶中的。”她下定决心,即便卑躬屈膝,即便献出所有也要保全妹妹的性命。 杀人魔眼中稍有些震惊复又隐去,也不多说,径直将绿瓶中丹药往绿脸之人口中倒下数颗。过得片刻,绿脸之人毒意渐去,杀人魔又将其放下,往外走去。 燕纤华看杀人魔走得远了,再是坚持不住,将沐凤儿抱在怀中坐地哭起来。“姐姐,凤儿好怕...”怀中传来沐凤儿的声音,燕纤华不知说些什么,只是低语着,“姐姐会保护你的,姐姐会保护你的...”过得片刻,怀中再无有声响传来,燕纤华低下头看去,发现沐凤儿只是昏睡过去,心下稍安。 燕纤华抹去眼泪,眼泪复又流下来,她又抹去两遍才止住,痴痴望起雨幕来。 木生风外出是为了捡些还未湿的柴火。雨虽大,却还是有些漏网之鱼。他走过一遍,将寻到的干柴全放进轮海中。觉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回返。 木生风走回树下,将柴火拿出堆好,随意施出个法决柴火便燃起来。火光在雨幕下颇有些诗意,木生风却没有心情去赏玩,他无神地盯着火堆,看着时间无情地流逝。 过得一个时辰,木生风忽得醒来,因为老黑还没回来。此前,他让老黑出去抓些野味回来,这附近并没有妖兽,按理是该回来了。 长久的休息后是满身的疲惫,刚站起的一瞬间木生风竟有些蹒跚,幸好靠住树身才没能出了洋相。他又低头往自己心口看去,发现已经长出了些新肉,除了偶尔传来的洞洞风声,再休息一阵便当无恙了。 木生风刚想往外走,雨幕外就出现一个五丈黑影,他复又坐下。 老黑背了两头金钱豹回来,只是普通的野兽,却不知为何会如此之久。 木生风对老黑说上两句,便让其把肉切了烤好,又对一旁瑟瑟发抖的燕纤华道,“过来。” 燕纤华看向木生风一眼,看见对方眼中不容拒绝的意味,把沐凤儿放到一旁,只得过来。 天已经黑了,雨却还没停。 木生风让燕纤华在他身旁坐下,抓起她的手。一双碧藕般的柔荑,上面的咬伤已经止了血,反倒是因为雨水冲刷的缘故有些发炎。 “你想杀我吗?”木生风一边给燕纤华治伤一边问道。 “不敢,主人。” “不要叫我主人,我姓木,双名生风。” 木生风又拿出绷带给燕纤华裹好,他看出两个小丫头并没有开始修炼,身子也很孱弱。 “我会给你机会的。”木生风没头没脑地说起,“争斗厮杀,伤亡在所难免,可是仇恨却不得终结。” “就像你恨我一样。你杀不了我,却恨不止;杀得了时,又有其余人替我报仇。” “斩草除根?或许这是对的,可是并不适于我。我并不恨其余人,却在不停的杀人;你恨我,却只能看我活着。” “这便是世间事吗?并不能使人留恋万分。” “好了,把你妹妹抱过来吧。我看她好像生了热病。”木生风拍拍燕纤华肩头。 燕纤华如此才回过神来,她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看不出任何。听见木生风的话,她立马跑到沐凤儿身旁,伸手一探,确是燥热万分。她回望木生风一眼,看见他笑了一下,并没有任何含义,只是疲惫不堪。 木生风接过沐凤儿,忍住一时的睡意,替其治起病来。 此时,燕纤华才发现眼前之人并不似绘本中的恶人般面目丑陋,既没有腥臭的獠牙,也没有嗜血的红眸。相反,眼前之人专注不已,透过泥泞和鲜血能看出其俊挺的鼻梁,修长的双眼。但是,她却喜欢不起来,她只是尽力记住这个“木生风”的样貌,誓要杀仇告亲。 “好了。”一番忙活后,木生风又拿出一套衣衫给沐凤儿盖下,把她放在火边,如此才告终。 恰好此时老黑已经将肉烤好,他递了块给木生风,木生风接住却又递给燕纤华。 燕纤华不接,反而从老黑手中夺下一块大口吞吃起来,全然没了以往诗书千金的模样。 木生风苦笑一声,也不去管,兀自吃起手中烤肉起来。 老黑做烤肉不加调料,他自个吃起来倒是津津有味,倒是苦了燕纤华,狠吃几口便感觉油腻不已,再吃不下。木生风没有心情品味美食,只是为了填饱肚子,也不将烤肉炼化,几下便吃完。 他正欲去拿第二块,却发现燕纤华吃得细礼慢条,稍一思量便明白其中意味。哂笑一声,拿住燕纤华手中烤肉,取出调料给其加上。 如此燕纤华才终于将烤肉吃完。 木生风不知想到什么,止住了去拿第二块烤肉的心思,将手在衣袍上胡乱抹去油迹,从怀中拿出齐无瘣的画像看起来。 老黑看两人都不再吃,挠了挠头,自个把剩下的全吃了。 过得半刻,终是一切安息,唯有雨声不定。 燕纤华看外面雨势稍歇,便欲出去。木生风头也不抬,只道,“明日再做,莫要感了风寒。”燕纤华不答,看过木生风一眼,仍自顾往外走去。 木生风不欲阻拦,便对老黑道,“老黑,将她看好了。”仍是低头看着画像不顾。 第四十五章 黑时白夜与引魂玉 “舞姐姐,我已经杀了好多人。” 木生风看着前方的千舞面,追上前去。 他想起了此前的试炼,自己因为心软而未能杀了谢林成。而现在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成排倒下,他却只能坦然而对。 千舞面却不答,继续往前走去。木生风只得跟上,他想看看千舞面的脸。 “舞姐姐,这一切都是对的吗?小风以前以为外面是快意恩仇,豪情侠义,原来书上的都是假的。” “还是待在鬼极域好呀,小风可以看到大家,也不用承受这些折磨苦难。” 千舞面仍不答,只是一袭秀发随风而动,衣影绰绰,好似飞仙。 木生风追到千舞面身前,回身看去,却不是他朝思暮想的容颜,而是一被黑雾笼罩的无情面目。他伸手想将黑雾挥去,却只见一血盆大口呼啸而来。 木生风睁开眼,雨还没停,天幕上却已有伶伶月光。他将额上冷汗抹去,却是做了个噩梦。 此前出鬼极域时,包含着他为千舞面所做的画像全部事物全都消殆而尽,如今唯有记忆中还留有众人的身影,而在梦中却也难觅得。 木生风往外看去,燕纤华正在徒手刨坑,老黑也在一旁帮忙。 忽然,风动了,云雾一下被吹开。木生风看见死去的尸体上皆都浮起一轮黑星,身旁早死的齐灵淮也不例外。而燕纤华和老黑却恍若无觉,好似并未发现。 他站将起来,往俩人处走去,因为不远处山林中有俩人联袂而来。 走得近了,木生风向老黑挥挥手,让他把燕纤华带回树下,自己往那两人走去。那两人皆着面具,一人白目黑面作笑状,一人黑目白面作哭状。黑面者手拿巨镰,白面者手持钩锤,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雨势不歇,两人却未沾分毫。木生风顿时手握刀剑,如临大敌。那俩人走过木生风身前好似看不见他一般,竟只是打趣着往后走去。 “两位道友且慢。”木生风刀剑皆出鞘,轻言道。 两人顿时止住步伐,互看一眼回过身来。 “原来是同道中人。”黑面人开口道,言语间却毫无敌意。“道友怎的吓我俩一趟?”木生风将刀剑按下,一时间脑子不停。那黑面人又道,“道友是新来的?怎得面具也没有。” 木生风点点头,一瞬之间他心中念想不断,来人似乎是某个组织内的,同时也把他当做了组织中的成员。现在他并没有把握杀掉两人,故抱拳道: “在下木生风,初入门庭一切不知,还望道友相告一二。” 黑面人和白面人同时抱拳。黑面人又道,“在下白夜,此位黑时,皆是一时兴起做得诨名,倒是当不得真。道友是新入门的,接引使可在附近?” 接引使?又是一个新名词。木生风毫无头绪,嘴上却不停,“接引使此前把我带到此处便独自离开,如今已是有数月了。” “那便是了,接引使还未带道友去灭寂湖,不知也是当然。我们这些往生使只有去了灭寂湖,烙了印记才算得入门,只是道友尚未去过便能看见我等,也算奇事一件。” “我看不然。”白面人黑时接口道,“木道友体内死灭之力远胜我二人,怕是有此缘故。”闻言黑面人白夜立时往木生风体内看去。 木生风虽然察觉到白夜的目光,但全作不知,笑道,“与两位道友相聚便是有缘,不若雨下饮酒,作乐一番?” 白夜收回目光,微微点头,语气竟变得谄媚起来。也笑道,“道友还是没忘了生前喜好啊。只是我与黑时早已往生百载,如今也唯有此物能让我二人忘怀了。”说罢指向不远处尸体上的黑星。 木生风循指看去,脑中飞转,这二人竟不是生人? “莫非这黑星乃是人之精要?” “黑星?确是个好名字。只是往常我等皆以引魂玉称之。” “道友不知吧,这引魂玉乃是死者一身精魄所化。”黑时接着说道,“吞下炼化后便能增进吾等体内的死灭之力,当是一等一的神物。”说罢伸手一抓,数颗引魂玉便被黑时抓入手中。 黑时张嘴吞下一颗,又递给白夜、木生风各一颗。 木生风拿着引魂玉却无从下口,想到此物乃是人之精魄更觉恶心。 黑时以为木生风是不知炼化之法,恍然一笑,道“虽然具体功法是得去了灭寂湖才能知晓的,但道友日后也会去得。今日便让我先给道友说了,日后也好照拂我等一二。”说罢说出一门玄秘功法。 功法不长,短短数百字,木生风悟性极佳,立时便领悟透了。为得不使二人怀疑,一口将引魂玉吞下,之后还做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白夜看木生风如此做派,笑道,“道友今日尝了此物,知晓我二人为何不喜那凡间之物了吧。得此一品,其余皆为猪食也。” “是极。”木生风也好言以对,“两位乃是门中长者,日后还望相助一二。”说完对二人拱手不已。 黑时白夜互看一眼,均是苦涩不已。 “木道友不知,若想往上奔全凭体内的死灭之力。我二人虽然往生日久,但死灭之力甚少,百年来也只做得这劳苦功微的往生使。木道友却不然,在我二人眼中可是前途广袤啊。” 想来这死灭之力便是鬼极域内的死气,只是不知为何换了个称呼。 木生风又道,“二位贵为往生使,莫非便是往生死魂?” “不然。”白夜说道,“往生使职责乃是收集引魂玉,那往生死魂之事却是接引使之事了。” 木生风点点头,又问道,“这人死引魂玉便离体,既有吞噬炼化之术,可有回生返身之术?” 白夜摇摇头,又点头,道,“道友只要把方才的《往生诀》反向施展便可引玉入体,只是魂魄虽回,肉身已死,也是无能回天。” “如此也是。生死乃是世间之要,颠覆阴阳确是缪谈。”木生风嘴上说着,心中却有了另一个想法。 “道友悟了。”白夜笑道,忽又一抬手,“忙着闲谈了,不若待我二人先将引魂玉收了,再和木道友畅谈一番,如此可好?” “不敢耽误道友大事。”木生风拱手道,又言,“若不嫌弃,我也来帮忙一番。” “那就劳烦道友了。”白夜也是拱手作礼。 如此,三人分头行事,各从边缘捡起。 木生风假意帮忙,实则却是为了趁机浑水摸鱼将齐灵淮的引魂玉先收走,还扬言齐灵淮的尸体稍远,自己先行过去收了。 走近大树,却听老黑传音来,言语间皆是慌张之色。再看老黑身旁的燕纤华,虽然尽做无事样,却难掩眼神中的色厉内荏。 “老黑你果真没看见方才有过来两人?” “主人,哪有俩人啊。主人你刚才一个人在那儿自说自话,可吓死老黑我了。” 木生凤边说边走,嘴上不停,“那你还是当做无事发生,不要露出破绽了。”又对燕纤华传音道,“纤华你现在举目无亲,我便叫你声妹子。燕妹子现在先莫要出去,也莫要说话,权当休息一会儿。” 燕纤华闻言轻瞟木生风一眼,随即便收回目光埋下头去,却是什么也没说。 话毕,木生风也将齐灵淮的引魂玉收好,张嘴欲吞,却听白夜从远处道,“木道友切莫多吃,方才吃了三个已是过了,不然我和黑时在监察使那儿却是不好交代。” 木生风闻言故作沮丧状,却早已做了个偷天换日。原来他方才便将体内的死气刮下一毫做了个假的引魂玉,待吞下之时,趁二人不备,将齐灵淮的引魂玉换了过来。同时,为了防止二人生疑,木生风还引了自己的一缕精魄进去,确保做成鱼目混珠的效果。 死魂不过百来之数,不过片刻三人便收全。白夜一一点过,除去吃去的三颗,引魂玉在一百又四十三之数。 白夜点完,汗颜笑道,“非是怕道友偷吃,却是回去之后,监察使会一一点齐。方才三颗可算得我二人酬劳,差得多了说不得要受责罚。” “晓得,万不敢让两位道友受罚。”木生风洒然一笑,复又问道,“虽不敢少,但万一确是少得多了,不能另杀新魂取玉?” 白夜摇摇头,严肃道,“道友尚未入门,却是不知,我等往生使是万万不得干预凡人之事的。再者天下间除了我等,还有何人能取引魂玉,道友多虑了。” “是在下多想了。” 白夜挥手一笑,“不瞒道友,我以前也是有过如此想法,受过责罚后却是不敢了。” 木生风闻言,料想虽然往生使不得干预凡间之事,但亦能伤人。他现在伤势未愈,即便出手也拿不下二人,心中也绝了将其擒住逼问的想法。 白夜又道,“如今这片地区灾祸不歇,日有死伤,还有其余引魂玉待收,我二人不敢再多待。木道友便在此处继续等待接引使吧,来日到了灭寂湖我二人再与道友相叙,也好尽地主之谊。” 如今瘟神想走,木生风心上自是欢喜,当然嘴上是另一做派。 一番辞别之后,白夜黑时二人终是走得远了,木生风也准备等二人消失后便立即回去安排齐灵淮往生之事。 却在此时,异变突起。 “木生风,你方才在与何人说话?” 第四十六章 死灭加身 木生风回头看去,只见燕纤华一脸洋洋得意,全然没了此前的惶惶之色。 他又往白夜黑时二人看去,果然二人止住脚步,往这边看来。木生风全然当做无事发生,仍是不住挥手告别。 誓要杀仇告亲的燕纤华可不会依他,果然她又大声呼道,“木生风,你挥手是在和人辞别吗?” 木生风打个哈哈,笑颜不停,手却逐渐往下,直到摸到刀剑。因为远处的二人已经拿住武器往回赶了。 两人越走越快,走到半途,白夜手中钩锤赫然甩出,直奔木生风而来,同时喝道,“某诚心相待,道友竟是欺瞒我二人?!” 木生风一个跳步躲开钩锤,大呼,“某与两位道友相谈甚欢,何苦做这离情之事?” “看来道友确是欺瞒我等了。”白夜一把接过飞回的钩锤,叹息一声,“道友是生人,况已得了我门秘事,焉有活命之理。” 黑时也叹道,“道友若真心与我二人相交,不若引颈就戮,死后我必去请接引使将道友接回。再者世间多苦难,哪有做得往生使逍遥。” 木生风闻言,闭嘴不答,颓然一笑。 世间多苦难,何人凭流连? “看来是得做过一场了。” “道友执迷不悟,自然是得做过一场。” 言毕,木生风再无迷惘,刀剑皆在握,毅然冲上前去,直取黑时脖颈。他看不出二人境界深浅,故甫一交手便用尽全力。左手剑招变化万千,右手刀意连绵不绝,霎时就将黑时按住下风。 木生风又是一个横劈,直取其下身。谁料黑时借势一档,立时退开五步远。同时身旁白夜也是钩锤横甩,往木生风腰身而来。 木生风无法,按下追击之心,只得退开。只听黑时笑道,“道友是在考究我吗?只是,” “这凡人的功法怎能耐得住我冥体之尊!” 说罢,两人皆是吟出一阵晦涩咒言。木生风当机立断,手中刀剑分作两向,一缕剑光一缕刀芒分别往二人而去。 然而,却没出现木生风心中所想,只见刀光剑芒穿过俩人身躯,仿若无事发生。再看,二人已然变了个模样。 黑时白夜全身黔幽,遍体黑气,其上鬼脸重重,恶嚎不已。 木生风知道他再伤不得二人,但又无解困之法,只得留在原地静待二人变身结束。 过得半刻,二人身上鬼嚎渐歇,反而是其巨镰和钩锤上涌现出层层鬼面。 “白夜,我是终于知道为何会有着冥体之术了,这力量实在是太爽了!” 说罢,也不等白夜答应,便飞身上来。黑时手中巨镰斜掠而来,木生风顺势去挡,却发现巨镰穿身而过,竟是直往其体内世界树而去。 巨镰进入木生风体内后,瞬间化为数百条黑蛇。黑蛇落地一滚又是变为万千条,直往世界树而去。只在刹那之间,黑蛇便攀附在世界树上,顿时犹如万蚁蚕身般,木生风只发出一声惨叫便耐不住。 木生风知道久待必死,故他强自忍住疼痛便准备飞身而退,谁料白夜不知何时竟绕到其背后,碧天锁魂钩直往其心口而去。 只听见风声呼啸而来,木生风只叹得句休矣,钩镰便从他心口穿出然后环绕而上,将其径自裹了个贴实。 局势瞬间逆转,木生风立时痛昏过去,手中刀剑也无力支撑撒手落地。 黑时看木生风就范,便直接将巨镰留在其体内,同时对白夜道,“我反悔了,白夜。” “这小贼体内整个世界树全是死灭之力,若是你我各取其一,日后大道可期也。” 白夜瞟过眼黑时,又看看昏去的木生风,道,“数息之前我三人相谈甚欢,现今便商量害人性命,终是不妥。还是先把那个碍事的丫头和黑熊精杀了,之后再寻个隐秘之地将其了结,也算对得起相交之谊了。” “妙极。”黑时拍拍手,“虽是这小贼欺瞒我等在先,但让其多活一会儿也算对得起了。” 说罢,黑时再次幻化出一柄巨镰,转身往燕纤华处走去。 “白夜,你说这次我们的功力能...”话未说完,黑时便再说不出话来,因为好似人口吐鲜血般,他的口中兀得喷出股股黑气。 黑时往身下看去,只见一幽碧钩索从其胸膛穿身而过,虽无鲜血涌身,但黑时整个躯体却霎时淡薄起来。 “你就...不怕监察使发现吗?” “黑时,往时你只会寻欢作乐,可知我百年不断奉承巴结王监察。”白夜叹息一声,手上链子作紧,便将黑时拉过来,“即便是死人,也是要讲人情世故的。” 黑时把头埋下,悲惨笑道,“身外之物竟是不敌你我百年情谊,可笑,可笑,可笑啊!”说道最后,已是连连嗤笑,癫狂不已。 白夜不欲看,只道,“来世,好走。”说罢手上做力,整个钩镰立时扩大数百倍,一刀将其割成两半,刹那间又化为一团黑雾,只跌下一个白面黑目的面具。 发生的一切对于燕纤华和老黑来说只有如诡秘之物。他们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看着木生风一番搏斗后痛吼倒下,皆是明白冥冥中有一看不见的亡魂漂浮其上。 老黑站将起来,便往木生风处跑去。谁料行至半途,在燕纤华的视野中,老黑在左腿迈出的一霎那便好似失魂般轰然摔跌在泥泞中,竟是一丝声响也无。 燕纤华狠狠抱住自己的双臂,她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冷在向她走近。在她逐渐虚幻熄灭的双瞳中,冰蓝臻冰映衬出死亡的红影,那可怖的鬼影愈来愈显。 她没有发出一声尖叫,只是尽力回头看向昏睡过去的沐凤儿。 既以杀仇告亲,今死以何惧。她如是想到。 但她还是不住地颤抖,她能明显感受到死亡的阴影正向她笼罩而来;那是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既带来可人的触感,也带来死前的迷惘。 她的下身忽然传来一阵暖意,然后她不再颤抖。 燕纤华回过头来,心中再无其余念头。 在闭目的前一刹那,她只看见一只盛放在血红彼岸花中的野兽狰狞出残暴的獠牙向她扑面而来。随即她闭上眼。 但预料之中的穿身痛楚并未绽放,在紧闭双眼的声鸣中,泪满流身的燕纤华只听到一声痛苦的咆哮,随后便是野兽直接的咀嚼声。 在稍纵即逝的时光后,燕纤华睁开眼,入目只有木生风瘦弱的身体,再无余物。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见恶魔的身影。 燕纤华痛苦地蹲下,世间的暖流与她的暖流终于融为一体,然后是她的热泪,她矛盾而执拗的心。 等过半晌,燕纤华从怀中摸出短刀,狠狠看上一眼,抹干热泪,爬到木生风身前。 “你是该死的。” 燕纤华不再去想,一刀往木生风脖颈刺去。 但死亡并不是终结,现在也不是将死之时。 她的刀最终还是止住,嚎啕一声,刀便被女孩儿扔开。 既然再无迷惘,燕纤华立时抓起木生风的双手,将他往树下拉去。 而木生风对于这所有的一切全然不知。 当万千黑蛇攀附在他的世界树之上时,木生风只有痛苦的哀嚎,他既没有应对之法,也没有缓伤之药。他只能沉沉地跌入死灰色的泥沼中,然后遇到他朝思暮想永生不忘日夜铭记的那人。 一个头颅突兀地从世界树上冒出,然后是皎洁的肩头,丰满的胸部,臂环般的腰肢,神圣的三角,直到修长的双腿,一个完美的女子出现在世间。她稍一挥手,云雾骤起,霎时间绽裂为一袭黑色纱裙。 “小风,醒来。” 好似母亲般的和煦之光,木生风睁开眼,原以为永世再难见得的佳人再次映照在他瞳孔中。此时,万千疼痛再耐不住他,木生风艰难地爬起来,满脸地难以置信,“颜姐姐?” 女子比画颜看起来稍小些,没有木生风熟悉的稳重,但却拥有着相似的容颜。 女子笑笑,随后轻轻摇头,万千黑蛇旋即堕为污土。 “你是谁?” “木生风。” “那你来自哪儿?” “鬼极域。” 女子又笑笑,和煦的声音也再次传来,“是的,忘掉那些虚无的身份吧,你不属于任何人,不从属于任何族群。” “你是将死之人呼出的细凤,是坟陵之中终末的烛火,是过去与命运的苟合。万千人属于你,亿万族群从属于你,你是死亡之子,是夜末的君主,至上的主宰。” “张开怀抱,去拥抱那死亡的黑风吧。” 酷似画颜之人口中尽是妖言惑语,复仇的私心是她无上的主人。 但木生风不知道,他只以为这是善意的开言,是挽救困境的灵药。 故此,他身怀满张。 然后风起,他的整个轮海陷入无尽的黑风浪潮中。数不尽的黑雾从世界树上刮落,人鬼神妖的面目在风中忽隐忽现。现在,他是风暴的漩涡,世界短暂的中心。 女子露出狡黠的笑颜,温言所出最后一句话语。 “拥抱他们吧。”随即隐入世界树中。 木生风的神志被吞侵,无边的力量将他重塑,他成了野兽,只为吞噬死亡之力的野兽。 他睁开眼,只看到悠然漫步手拿钩锤的黑面人。然后是一声野兽的狂啸,他奔上前去,撕咬下香甜的血肉。 第四十七章 复生之法 木生风睁开眼,天还没亮,但危险已经远去。 “过去几时了?”他侧头看向跪坐在一旁的燕纤华。 “一个时辰。”燕纤华的声音不再恐慌,反而是有些清冷。 对于发生的一切,木生风都牢牢记在识海中。在生命垂危之际,一个与画颜相肖的女子突兀地出现在他轮海中,并告诉了他如何使用身上的死灭之力。虽然获得死灭之力的木生风杀白夜有如探囊取物,但这股充满毁灭和哀悼的力量也将他的神志冲散,只在吞噬白夜后才有所解除。 木生风往不远处看去,雨已经歇了,一个黑面白目的面具竖插在地上。他收回目光,白夜的力量记忆已经被其吞噬殆尽,顺理成章木生风也知晓了关于死灭之力运用的种种法门。他潜入心神,片刻便将白夜记忆看完,随后一并抹去。 但突兀间,木生风发现有一颗闪耀出黄色光芒的引魂玉在他轮海的黑风中摆动不定,稍一感知,却是老黑的引魂玉。 来不及多想,木生风立马从地上爬起来,跑到老黑身边。在将引魂玉归还给老黑后,不多时老黑也回复如初,只是由于短暂丢了魂魄的缘故,老黑颇有些滑稽。 至于为何老黑没死,却是白时用钩锤将生人引魂玉勾出后,需得七日之后才会完全死亡,而假若七日之内将引魂玉归还,生人则可以回生过来。 木生风不去看老黑在那儿手脚不歇地胡乱摆动,现在他还有更为重要的事做。一是自身的身体状况,而最为重要的却是安排齐灵淮的复生之事。 此前黑时告诉木生风只要将《往生诀》反向施展,便能引玉入体。但在白夜的记忆中,木生风却发现如果真按黑时所说而作,被引魂的尸体会立时碎成粉粒。所幸柳暗花明,白夜暗藏了一门引魂功法,恰好也是木生风最为熟悉的法阵功法。 引魂之后还需灵肉合身,往生之前给了木生风一本炼尸功法,唤作《罗生大法》。炼尸之后需得引生魂入体合身,以使炼尸产生灵智。木生风此前在西崇镇无事便已经《罗生大法》学透,此刻却是无需再学。 他走到树下,先看过石岬,发现其脸上毒意已消,呼吸也平稳如流,已没了性命之忧。然后木生风又检查过雷硰池液里的众人,也是一切安好,所受伤创也按部就班地痊愈起来。至于燕纤华和沐凤儿,只要两人不死,木生风也没什么好追求的。 既无后虑,自当前行。 白时记忆中的功法唤作《阴阳十王诀》,乃是以十殿阎王为基,辅以死灭之力,打破生死之隔。功法并不复杂,木生风半刻便悟透,至于所需的死灭之力,对其余人也许说是可望不可求,可对于他却是信手拈来。 木生风将齐灵淮尸首搬到身前,坐定片刻,待到精气神皆在顶端,手中玄妙法决使出,口中咒言立起。 但见阴风怒号,黑雾弥漫,世间再无往日恒光。一刹那之间,木生风好似坠落地狱谷底,其上乌云滚滚,其下恶水横流,其中万鬼哀嚎。 木生风割开手腕,一流鲜血立时飘荡在空中。鲜血凝而不散,不多时便结为一血球,再过片刻,忽得炸裂开来,十殿阎王便在鲜血的洗礼下自八方显现。 “阴阳割昏晓,死生无隙得。” 木生风又将体内死灭之力引向八方,本只有外壳的十殿阎王在死灭之力充溢之下顿时神出意显。木生风一一看过,从左到右,分别是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五官王、阎罗王、卞城王、泰山王、都市王、平等王、轮转王,再加上木生风,十一位围成圆形,将齐灵淮围在正中。 “请诸王助某一臂之力!” 十殿阎王纷纷向木生风看来,言道,“善!” 木生风再不去看,将齐灵淮的引魂玉抛入阵中,随后闭眼开始施法。 只见弥漫附近的黑雾霎时收转,一瞬之间天清月朗,唯有齐灵淮额顶有一黑色的旋风鼓噪不歇。 “活!” 木生风急呼一声,左臂甩出,十殿阎王也纷纷跟上。但见齐灵淮的引魂玉跌入黑旋风中,瞬间便被碾为碎片,同时黑旋风黑意遁去,反而绽露出七彩光芒。 旋风越转越快,又忽得停止下来,只不过片刻间便重新化为黑雾钻入齐灵淮七窍中。只听得一声痛吼传来,齐灵淮须发飞舞,整个人好似恶鬼般惊嚎不歇。 木生风知道大事已成,轻吟道,“收。”立时十殿阎王与木生风施展出相同的法决,一牵一引之下便将黑雾拉出。 木生风袖口一张,便将所有黑雾收尽,与此同时,十殿阎王也各自隐去。 第一步引魂已成,木生风立马开始第二步灵肉合身。 几缚曾给木生风说过,肉为灵之寝,如今灵已归身,便需将其送归识海,如此才能回生,不然只是一个活死之人。 木生风再次使诀,灵气立时潜入齐灵淮肉身中。此刻,齐灵淮的经脉中七魂六魄飘荡不定,好似风中残花,一刻不歇。木生风将灵气化为十数只大手,自百会穴而下,犹如海中捞针般,过得足足半刻才将所有魂魄找齐。 下一步便需将七魄三魂按序排列好。对于其余人来说三魂七魄的序列是无上秘闻,只听不得闻,但木生风早在画颜浩瀚如烟的藏书中学过,不然他也不敢助人回生。但即便如此,稍有失误,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木生风手上不敢作力,只以最小的力道摆弄着齐灵淮的魂魄。他就好似孤身一人深陷万里杀殿中,稍有不慎便会功亏一篑。时间飞速,木生风额头冷汗淋漓,手也逐渐颤抖起来。他深呼一声,稍微收功按下浮躁的内心,继续给齐灵淮拼凑魂魄。 不知过了多久,木生风长吁一声,一切终是大功已铸。 在擦掉额上汗珠后,木生风赶忙跑到齐灵淮身旁查看他的状况,所幸面色虽苍,但气息已有,木生风顿时心安。他又将齐灵淮抱到石岬身旁,拿出套衣衫给其盖上,如此才算得大功告成。 燕纤华一直靠在树下,虽然表面上无视于物,但却死死地关注着木生风。她见齐灵淮竟能回生,出言道,“能将其余人救了吗?燕纤华一定感激终身,牛马以报。”说罢埋头跪下。 木生风顺势靠住树身,一双疲惫的眼眸看向她,摇摇头,“救人需得我之精血和精神,轻易助人我根基难保。再者除了灵淮,其余人的魂魄已消,再无回生之望。” 却是木生风将白夜吞噬之时,无意间也将其余人的引魂玉一并吞食殆尽。 燕纤华再不说话,也没了起来的力量,整个人颓自不动。 木生风看燕纤华如此这般,也不再追究她此前欲加害于他的事,反而将她拉起靠在他肩头。 月夜漫长,木生风只听得耳边微弱的哭泣,伴以寂寥的清风。 “我还是要杀你。”木生风听到这个声音,知道燕纤华不再沉醉于悲溺之河中,洒然一笑,“活着便能杀我了。” 此处离大道太近,并不安全。木生风先帮燕纤华把众人尸首埋了,又让老黑将齐灵淮、石岬和沐凤儿三人驮起,牵起燕纤华的手带着雷硰球,寻了个洞穴暂时躲避。 过得几日,石岬率先醒了过来,他惊慌中环顾周围一遍,从木生风那儿得知众人皆无恙后又沉沉睡去。木生风做了些吃食,把他叫醒喂其吃过才放其继续睡去。 随后众人也相继苏醒,唯有齐灵淮还依旧如往般。 此刻,除开齐灵淮,八人一兽皆坐在篝火旁。 “灵淮师兄真没事吗,队长。” 这是这几日来木生风听过最多的话,他虽然并不知道自己的往生之术是否有损灵智,但脸上不显,一副成竹在胸之相。 问话的是上官笙,其脸上之前所受的伤痕已荡然无存,仍是个俏佳人。兴许是听得此前齐灵淮绝望中的话语,往日对其并不感冒的上官笙一下关心至极,这几日皆在床前照料。 “没有大碍,只是他受伤比你们严重,我用了特殊的法门,需得多用几日。” 木生风思虑再三,决定不将自己拥有复生之术的事情告诉众人。一是生死事大,知晓的人越多杀身之险越大;二则是虽然经过此次艰难苦斗,众人已凝聚为一个小团体,但木生风对众人仍不了解,尚做不得和盘托出。 但其余却是可说,木生风还将燕纤华和沐凤儿的身份告诉了众人。虽然是仇敌之子,但如今仇敌已死,再加上俩人皆是可爱女童,让人激不起恨意,反倒是怜爱有加。沐凤儿倒好,她年岁稍小,不过数日便忘却了,整日跟在李浅语身后。反而是苦大仇深的燕纤华,终日不言,唯有木生风使唤能叫上两句。 几日无聊,为了安全众人轻易也不出洞穴,故此都是缠着木生风重述数日前的战斗。木生风怕燕纤华和沐凤儿闻事悲心,只是轻言带过。虽然没有细说,但众人也已明白木生风才是整个团队的最强之人,再加上他尽心尽力治疗众人,如今都对其钦佩有加。 木生风轻咳一声,待众人都向他看过来,开口道,“灵淮虽然还未醒,但已无碍。故此,我决定明日就出发。” 众人闻言皆是点头,木生风又道,“可是初次战斗便是如此艰难,我怕之后恐有死伤。此处离姑莲河并不远,若有想离去的今夜可以自己离去,我不会怪罪。” 石岬张口欲言,木生风挥手按下,“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吗?” 楚北熠抬手道,“头儿你有件事怕是不知。在我们渡过姑莲河后,大宗便已围绕整个西部边界立起结界,再想出去,得要大军归来之时才行。” 木生风闻言一怔,随后苦笑道,“那看来是必须得随我西进了,我本来还打算让浅语妹子带燕妹子和沐妹子先回去的。” “队长何必说这种话。”却是李浅语一脸不喜,嗔怒道,“我六人本就是自愿西进,死伤自有考虑。如今队长救我六人,保我等性命,哪能做得出那等怯懦之事。” 木生风眼眶微红,哈哈一笑盖过心中感动,“确是如此。”再看其余人亦是一脸坚定之色,倒是李多言和楚北熠脸上颇有些担忧。李多言是李浅语哥哥,担心李浅语乃是理所应当,但楚北熠也是如此,不由地让木生风浮想联翩。但他并未说出,只是将一切埋在心底。 众人又聊了一些其余之事,便各自散去。 第四十八章 《剑图》与死灭之力 距离木生风等人离开洞穴已过了有五日。为了谨防再遇到之前拦路截财之事,木生风放弃了走大道,而是改走无人小径。虽然安全得多,但速度也明显地慢了下来。数日过去,距离羌凉城还有一半路途。 众人的坐骑白髯狮此前已经死尽,故此皆是徒步而行。齐灵淮因为伤势未醒,便让老黑驮着;两个小丫头不占地方,也上了老黑的背头待着。 木生风和上官笙走在最前,距离十丈远的中间则是老黑、李浅语,二十丈远的最末则是李多言、石岬和楚北熠。众人走在杂草密集的小道上皆是一言不发,警惕万分,生怕又不小心入了圈套。 又过去数日,齐灵淮终是苏醒过来。他一睁眼,喊出“笙妹子”三字,惹得众人一番哄笑,倒是上官笙湿红了眼眶。木生风问过齐灵淮身体是否有何异常便退开,众人也不是没眼力见的,也都各自默默散去,独留俩人倾诉浓情爱语。 第二日齐灵淮便称自己已经全好了,要求将他列为战斗人员。木生风看其脸色苍白,多半是不愿在上官笙面前露怯,想到这数日都没有发生任何状况,也就勉强同意下来。 这日午后,齐灵淮将上官笙赶到队伍中央。木生风知道他有话要说,也不催促,静待齐灵淮开口。 齐灵淮抓过路边草根,一把捋掉草叶,又把草根折成两半。随意选了根含在嘴上,另一根则丢在地上不顾。 “头儿,今后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木生风不满地看过一眼,“不是说了不用谢我吗?我是队长,救你们自是分内事。” 齐灵淮摇摇头,深深看向木生风,传音道,“头儿确实救了我们大伙儿,但我的‘命’却是头儿你救的。” 木生风故作不知,摇头不语。齐灵淮看木生风死活不认,也不深究,转而说起其余事来,“头儿用的剑法是《剑图》吧,比我使得强多了。” 木生风出来之后知道《剑图》乃是齐家祖传剑法,唯有齐姓之人可学,也就是说现在他是唯一一个学过《剑图》的外姓人。但他并不清楚为何齐灵淮突然说起此事来,故此敷衍道,“确是《剑图》。” “那头儿果真是老祖的弟子了,不然其他人是万万不敢教的。”齐灵淮抿嘴道。 “灵淮侄子有话直说就行,我们现在是一个队伍,能帮我自然会帮的。” 齐灵淮将口中草根折成两半,扔掉湿透的那边,颇有些犹豫地说道,“《剑图》创立至今已有数万年,虽为无上剑诀,但我修炼日久愈觉得真意已失,剑威不寻。说这些话恐不敬于各位先祖,却是我真切感受。”齐灵淮说罢踌躇之色顿去,整个人也立时轻松些。 木生风颇有些惊奇地看上齐灵淮一眼。确实如其所说,他也发现整个海剑陵会使《剑图》的皆有一个通病,那便是重于形少真意,唯有齐渺石有所不同。故此他说道,“灵淮想让我教你《剑图》?你父亲不会怪罪于我?毕竟一旦我教你就代表你不认可你父亲的剑法了。” 齐灵淮挥手一笑,“不瞒头儿,父亲此次让我西进便是寻了攀附头儿的心思,你能教我剑法父亲高兴还来不及,哪会不喜。” 木生风顿时愕然,随后苦笑一声道,“我说齐统领怎会突然热心起来呢,看来是有人把我的身份告诉他了。”说罢又提上一句,“那你先把《剑图》功法背给我听吧,我看看有何异同。” 听到木生风的话,齐灵淮喜色一跃于前,将口中草根扔掉,不过半刻,便将数千字《剑图》背诵完全。 木生风一一仔细听过,听到最后,不住点头,过得片刻却再无声音传来,不禁问道,“没了?” “没了,头儿。” 木生风回头看齐灵淮一眼,见其脸色不似作伪,也不答话,只是默默往前走。 “少了《紫山》一章。”木生风忽得说道。 “《紫山》?却是从未听过。”齐灵淮知道功法定有遗缺,立时奔到木生风身旁,一副紧张之色。 “《紫山》乃是《剑图》中的密纲一章,没有《紫山》便是池中浮木,怪不得失了真意。”齐灵淮看向木生风却是一言不发,木生风知道他所求为何,继续道,“我且将《紫山》告诉于你,你细听便好。”说罢便将《紫山》一章共三百一十三字告诉齐灵淮。 齐灵淮听了《紫山》一章便想退下研习,木生风却把他叫住,又对身后众人道,“我们先在前面山坡歇息会儿。”说罢提身进步,先行往山坡上赶去,齐灵淮也随即跟上。 山坡上有一颗数丈大小的青茉树,树下甚至还有两座土地公石像,只是由于无人祭拜,灰尘日积。 木生风将灰尘擦去,言道,“灵淮觉得这世间之势如何?” “除了西部兽乱,一切尚可。”齐灵淮知道木生风所欲非此,但还是按本心所想回答。 木生风却不如他这么乐观,一屁股坐在神像上,望向山下,道“大乱要起了,也许这一次兽乱便是序幕。” 随即又继续说道,“灵淮觉得整个海剑陵的人都来学《剑图》怎么样?” 齐灵淮没敢坐在石像上,站在一旁,急言道,“怎可?《剑图》乃是我大齐根基,万不可示于旁人。” 木生风想言,齐灵淮却又道,“若队长意欲一意孤行,恕我难以苟同,而且我会将此事告于父亲和大宗。”说罢便转身往下走。 “站住,灵淮侄子。”木生风厉声道,“我是队长,队长的话也听不得?” 齐灵淮转身往木生风看来,神情颇为不满。 “大多数齐家人都是如你所想的吧。” “哪里是大多数人,我看只要头儿把这个念头公之于众,所有齐姓人定欲闻而诛之。” 木生风点点头,他知道齐灵淮所言不假,但是他并不姓齐。 “这只是我突然的一个念头,回去之后还会和掌教商量一番的。” “那要是掌教不许呢?” “不许我也要做!”木生风露出一口白牙,颇为自信。 齐灵淮觉得自己队长脑子定得了大病,放下一时的气恼,快步走到石像处坐下,按着木生风的肩头道,“头儿,太难了。到时候不仅大宗会找你的麻烦,万里之外的主脉也会派人来的。即便有老祖撑腰,下面的人也定不会答应。” 木生风一把揽过齐灵淮,让他往远处云霞看去,洪声笑道,“这样的景色美丽吧,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够日日见得。往常修士争夺我不管,可是如今大厦将倾,需得集众人之力方有活头。灵淮,你愿意帮我吗?” 齐灵淮摇摇头,沮塞道,“若是其余事,我自是当仁不让。但这种撬自家根基的事,我做不出来。” 木生风并不恼怒,拍拍齐灵淮肩头,笑道,“你再好好想想,回去之前我会再问你一次的。” “头儿...” 木生风不欲再言,只让齐灵淮先下去。 齐灵淮走后,木生风也陷入阵阵迷惘中。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这个想法对不对,可是自从听过“伐无道”之事后,往日从画颜那儿听来的种种秘闻在他心中再挥不去。那将是一个礼乐崩卒,万道难存的世界,等待众生的唯有无止尽的杀伐。可年幼的他,却想抓住风中那早晚飞走的叶片。 在春日的天幕下,暗夜的阴影好像已经覆盖于上。 木生风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事,他抬手一挥,一柄遍体黑雾的剑便突兀地出现在他手中,随后木生风念头一转,剑又化为刀。如此之下,不同武器在木生风手上不断变换出现,直到最后变化为一把钩锤。而这柄钩锤赫然正是此前白夜所用的武器。 这便是木生风接受黑风之后获得的新能力,现在他已经可以恣意使用体内的死灭之力,但由于时日尚早,目前只能变换武器做不得其余。 有了新力量的木生风并不甚高兴。他回头看向众人,见大伙儿都没注意到他,悄然解下衣衫。只见衣衫下虽无伤痕,却有数处呈漩涡状的黑雾不断隐没又浮现。而这些黑风漩涡恰好是在此前他与王知白战斗所受创痕处。 当木生风吞噬白夜醒来后,当时的他并未感觉到任何异常,只是觉得身体久战之下竟再无任何疲意,仿似新生。 当闲下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身体的异常之处。那便是此前被洞穿的胸膛和心口处全都被黑雾灌满,这些黑雾组成了全新的细胞与组织,并且与木生风的血肉完美无缺地契合在一起,故此在外人看来,他毫无变化。 但木生风知道,自己的心脏和肺腑已经不再是活生生的血肉,只剩下冰冷的黑雾。对此,他也不知道是幸运或是惩罚。 之后他也尝试过划破手臂,发现如果不是有意控制,体内的黑雾便会自动往伤口上聚集,直到形成新的组织,并且再剥除不得。只不过如果刻意使用生气去治疗伤处,也可以制止黑雾的聚集。由于无法判断黑雾的好坏,故此他决定如果不是特殊情况,都不去动用黑雾。 木生风将手中钩锤散去,连带着把方才的沮丧之意也抹去,拍拍脸颊,露出一个笑容,便起身往众人处走去。羌凉城已经快到了,他还要再和上官笙商量一下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