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从画魂开始》 第一章 将死之人以何画之 “哒哒哒……” 星夜,小院院门第三次被人敲响。 寂静的小院中。 清风明月下,一主一仆。主人微恼,二十多岁的他面目清秀,一袭春衫胜雪。 “念晴,不用再去了。” 陆轻鸿悬笔一撅,身边小丫头正要赶过去,不禁为难道:“老爷,还是看看吧,这个姐姐……” 灯火熹微,树影婆娑。 屋檐下长廊中,陆轻鸿盘膝而坐,无奈被掩没于夜色。板着脸训斥:“说了不要过去就不要去。” 师父远游前叮嘱再三,有三不画。 不画将死之人,不画无体之虚,不画阴邪之煞。 那女子分明已经是将死之人,全无气色,眉心黑雾纠缠不清,注定挨不过这几天。哪怕百枚仙珠的润笔费,已经是天文数字,平时一年半载也赚不上的。 但,规矩就是规矩。 这个世界,来了十多年,陆轻鸿对此深有体会。 修仙者看似高高在上,却很少遭惹世俗,这是规矩。说书的,卖艺的,各行不尽相同,却唯一相通的就是规矩大于天。 跟着师父学了十年画艺,陆轻鸿从未逾越雷池半步。 神鬼画道,笔下通灵。 云梦的宣纸,老笔斋的龙毫,配上各类妖兽血液调制而成的墨汁,绘制出的画能通灵。如果不守规矩,诞生出邪灵作祟,害人害己。 陆轻鸿继续埋头作画。 门外女声悠悠传来,如诉如泣:“公子,求求你替我作画一副吧,婉儿此去便和胞妹阴阳两隔,留一副画卷……” 人之将死,其言也悲。 陆轻鸿尚且还能保持镇定,身边小丫头已经哭成一只泪人。猫耳朵有气无力耷拉着,整个身体因为痛苦轻轻抽搐。 许久,她终于爆发。 “老爷,你原来是这样的人,念晴讨厌老爷,再也不理你了。” 声嘶力竭一声嘟囔,陆轻鸿转过头看着她摔门进入,再没心思作画。 她是自己以前捡到的一只猫妖,一直跟在身边,自己给她取了念晴这一个名字,她唤自己为老爷。既是主仆,亦是父女一般的存在。 在大梁,妖族若是没有与人缔结契约,必会被寅杀殿追杀。缔结了契约,两人心意相通,所以陆轻鸿能感受到小丫头现在的难过悲伤。 这一声埋怨,陆轻鸿心中隐隐作痛。 起身开门,却发现那女子已经离开,小巷空空,已无人影。 也许是听到了念晴的埋怨,那女子不想惹得我不开心吧。陆轻鸿有些自责,失失落落。 提了灯入房。 念晴房门紧锁。 陆轻鸿敲了几次,她才打开门来,已经不哭,只是耷拉着脑袋,盯着鞋尖不知在想什么。 “她已经走了。” 念晴惊讶一声,往门外看了看,这才好奇:“老爷,那个姐姐不是要求画吗?” “兴许不忍心让你为难吧。” 主仆主仆,她只是仆,更何况是一只猫妖,在大梁庆野郡,每日死去的无主小妖不知几何。很多人一怒之下,随意打杀便是。 要是其他人家,敢这样以下犯上,哪怕主人偏袒,也免不了一死。 念晴声音哽咽:“姐姐真是个善良的人呢,怎么就……” 陆轻鸿揉揉她脑袋,她耳朵轻轻一颤,打了个机灵。 “好啦,你不是要学画吗,今天我开始教你。” “不要。”念晴顿了顿,轻声呢喃:“老爷你早点歇息,念晴也要睡了。” 睁着眼睛说瞎话,猫妖基本都是夜里活动,所以陆轻鸿早就跟着成了一只夜猫子。 她既然不愿意学,自不必强求。 是啊,学了何用?连一个将死之人小小的愿望也不能满足。 他起身回房,往事种种,尽浮现于眼前。 上辈子作为艺术生,性格孤僻,觉得与周围人格格不入。不想艺考当天,天雷滚滚,大雨倾盆,不知不觉中失去了意识,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至今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死没死,如果死了,又是怎么死的。 可一点印像都没有,一晃十多年,早就不再纠结此事。 如今是大梁上华三年四月十二,一个奇异的世界。 有画者笔下通灵,神笔马良相形见绌;有公输家建成数百丈大鸟,名为迦楼罗,扶摇直上九万里;还有说书人,口吐悬河,浩浩汤汤,席卷四野八荒。 当然更多的还是修仙者。 陆轻鸿只是远远见过,两者身份不同,所求亦不相同,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真要一较高下,陆轻鸿或许能够媲美二阶修士,一个奉行清静无为,一个乐在世间逍遥。 这样的日子还算不错。 可,终究有那么一丝遗憾,如果当初没有选择画道,也许能够拜入山门,逐道长生。 如今已经入行,再难回头。 整个天地间,大道规矩,一路往前,没有回头路。想要双管齐下两全其美,也只能想想。 大梁历史上很多天资异禀的天才,都有过这种想法,无一例外,都已经陨落在岁月的长河中。 自己真要放弃画道入修士,是不是这块料还是两说。 师父临走,让自己悟出神鬼画道第三层境界。若是成功,便算有吃这一个行饭的本事,若是不成,师徒之间的缘分也就到此终了。 神鬼境三层,心有灵犀。 画魂知我,我知画魂,心意相通。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最主要的是画魂境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懂了就是懂了,不懂终究不懂。 来到庆野已经一年有余,普通画师、神鬼一道高人,也都拜访过。陆轻鸿心中大概有一些猜想。 神鬼无方,道心自在。 只有深入了解这个错综复杂的世界,多看一看人间百态,多交往一些各族朋友,多听听他们的故事。 蒲松龄下笔有神,不外如是。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沉思间,时间飞逝。 当长街上的梆子敲了三响,陆轻鸿起身吹灯,准备入睡。 却透过窗户看见院中这样一幕。 小丫头鬼鬼祟祟打开院门,在门外看了很久,才失落地关上院门。 见老爷笔墨还未收捡,又轻手轻脚开始拾掇,用墨汁将未画完的画涂满,龙毫洗净。 做这些已经得心应手,可她今天动作格外慢,时不时停下来抹一把眼泪。 陆轻鸿看在眼里,也许那女子明晚还来? ……… 翌日,开始下雨。 清明前后,淫雨霏霏,不管是哪个世界,似乎都是这样。 陆轻鸿起了一大早,穿上衣衫。 这才浑然察觉念晴正趴在桌子上,小脑袋上下沉浮,嘴边吹着小泡泡。 “念晴,醒醒。” 念晴浑浑噩噩醒来,忙不迭道:“啊…老爷,你起了。我这去收拾东西。” 陆轻鸿笑着摇摇头:“不必了,下雨天,也没个心情作画,老爷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丫头一身橘红色石榴裙,上边坠着几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可可爱爱。 两人出了小巷,外边正是朱雀大街。 一路前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老爷,走这边?” 念晴看着朱雀大街正中的巍峨高楼,面露惊恐。 寅杀殿,位在西方,是为白虎,司职斩妖除魔一事,妖族无不对其敬畏有加。 陆轻鸿轻轻点头,拉着她小手。心中不免疑惑,往日她怎么不害怕? 可小丫头越走越快,这条小巷也不知道通向哪里。 突然,陆轻鸿目光如炬。 那是…… 第二章 香消玉殒五千珠 念晴忍不住跑了过去。 那地上分明就是昨天夜里那位女子,水蓝色的长裙满是污秽,她就这样静静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念晴原来是因为这个? 那边,是一座宏伟大气的府邸。 门前几个高大的护卫,身穿银白甲胄,手持钢刀,不怒自威。 “姐姐,姐姐……” 念晴刚一接近,那大汉一步踏过来,单手一挥,她弱小的身子如同断线风筝一样倒飞过来。 陆轻鸿想要阻止,已经不及。 只听得一声闷哼,念晴借势一个翻滚,才勉强停住,嘴角鲜血流淌。 她咬牙站起来,陆轻鸿赶紧将她拦住:“有我在。” 转而看着那护卫,恼火道:“你们做什么?” “哦,原来是公子你家畜牲?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野种!宋府门外,也敢放任畜牲撒野?” 那人非但不问青红皂白伤了念晴,甚至还要反咬一口?哪怕小妖地位低下,也不至于这样侮辱。 陆轻鸿观其气魄,已经是一阶武夫,好大的手笔。这宋府莫不是寅杀殿堂主宋连成的府邸? “宋连成?” “正是我家老爷!” 听得护卫承认,陆轻鸿心中一动,强硬压制下满腔愤怒。拱拱手:“哦?久仰宋堂主威名!陆某陪声不是,就此作罢如何?” 宋连成身居高位,没必要还是不得罪的好。眼下当务之急,是看看这女子是否还有得救。 念晴察言观色,自然明白那人不是自家老爷能够遭惹的。自己吃点亏也没什么,可那姐姐…… 正想着。 “不必了,小丫头不懂礼数,冲撞宋府。赔付二十珠,此事便罢了。” 那护卫嘿嘿一笑,陆轻鸿心中顿时一松,既然收钱肯办事,那就好做了。 “可以,不过这位姑娘?” “她?”那护卫心中一凝,那小妖刚刚还喊姐姐来着,真就沾亲带故?或者说是这位的姘头? 心中顿时吃不定注意。 走到另一人身边,轻声吩咐几句。 “你们等着吧,老爷来了自有说法。” 陆轻鸿不置可否,走近想看一看那女子状况。 气息已经全无,死了! 她衣衫下伤痕遍布,隐隐约约能够看见许多青色像藤蔓一样的烙印。越往上越明显。 这是,噬心之藤。 取自荒漠中的奇毒,只要服用后便会饱经万蛇噬心之痛,整个过程足足数个时辰。 这才多久?哪怕早有预料,她的命运已经注定,可这样的死法,这样的结果? 这样算来,从她昨天离开后不就,就一直承受着这种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 她到底做了什么,竟然遭受这样的荼毒? 宋府内。 护卫刚刚吩咐完,宋连成勃然大怒。可犹疑一阵,翻开一本名谱。 陆轻鸿的名字赫然在列,还有画像,身边跟着一位猫族小丫头。他还未开口,护卫惊讶道:“对对,堂主,就是这位!” 陆轻鸿介绍并不多,更多的还是关于他师父的信息,快速浏览下来。 他沉声一叹:“搪塞一番,让他离开就是,我就不过去了。” “他要带走……” “滚!” 宋连成拍桌怒斥:“他还不是他师父,没这样的底气在我面前放肆。让他要么拿出五千仙珠赎人,要么识趣一些,这里是庆野,寅杀殿说了算!” ……… 过了片刻,那人去而复返:“老爷说你要是能拿出五千仙珠,人你可以带走。” 一个死人,五千仙珠? 这不是狮子大开口,这是根本不想让自己带她离开。一个女孩,已经死了,还是不能放过? 陆轻鸿转身就走。 “站住!” “怎么?” 那护卫抖了抖刀鞘:“老爷说了,你人在庆野,就要遵守庆野的规矩,不要多管闲事,这事烂在心里,知道了吗?神鬼传人陆大公子!” 陆轻鸿眉头紧锁,自己立足庆野不过一年半载,宋连成他怎么会认识自己? 心中越发不安,这女子怕是另有牵涉,不然何至于此。 “念晴,我们走。” 小丫头亦步亦趋,不时回头。 “呸,什么玩意儿?” 那护卫毫不遮掩,另一人哈哈大笑,见那猫族丫头一直回头,训斥道:“小畜生,再看眼睛给你剜了去!” “兄台过了!” 陆轻鸿回头,一脸寒霜。 那人止不住笑:“陆公子教导无方啊,不知道非礼勿视么?” “走!” …… 出了小巷,两人直奔西南而去。 “老爷,这是?” 念晴揉了揉伤口,情绪低落,那个姐姐尸体还在那边,老爷真的不管了吗? 陆轻鸿郑重道:“念晴,先了解事情原委再说,另外记住了,任何时候都不能莽撞。” “老爷,你是要帮姐姐吗?” 小丫头露出小犬牙,陆轻鸿眼神终于柔和下来。 陆家不远处有一神龛,大梁先帝御赐门联一对。 右写:斩尽妖魔鬼怪人间无事,左书:大道奉天承运得以永年。 门楣上赫然便是城隍庙三个大字。 自从女帝建设寅杀殿,城隍庙已经废弃多年,如今荒草萋萋,遍地凄凉。 听师父说,城隍自古独立于朝廷之外,只听民间疾苦,不听君王号令。所以才会有这么一出。 不过他告诉陆轻鸿,城隍庙,终究还是有些气运一直存在,驱邪避祟,凝聚气运。 自己想要弄明白事情原委,只有画出那女子才行,可她人已经死了,势必成为邪煞。只有借助这里的浩然正气,或许才能让她保持清明。 陆轻鸿上香三柱,铺开画纸,念晴在一旁细心研墨。 宋连成身为寅杀殿堂主,罔顾人命,手段歹毒。本也不想理会,这个世界每天都会死很多人,自己哪里顾得过来。 可他们凭什么一口一句畜牲,说得这样肆无忌惮! 她,宁念晴,是自己这个世界为数不多值得珍惜的存在。 不容他人亵渎。 “老爷,姐姐她已经走了,我看还是算了吧。”念晴不安道。 画将死之人的人,如果说陆轻鸿还不知道有什么后果。那么画死亡之后的人,只要她心中怨恨未消,必定化为恶灵。 执念越深,就越难平息。 可现在也管不了这么许多,借助神龛压制或许她能有片刻清明。能够将来龙去脉寻问清楚,宋连成要是真的恶贯满盈,他不介意试试自己的神鬼笔法。 …… 一切准备妥当。 日至中天,稀薄的阳光穿透云层。 一天之中阳气最为浓郁的时候就是现在,画魂起灵,凶邪退散。陆轻鸿抬头痛饮,紧接着抓起龙毫,挥笔而下。 她长得很温婉,自称是婉儿。 还真是贴切,陆轻鸿甚至不需要刻意去回忆,就能精准抓住她每一个神情的变化。 墨水丝滑,云梦纸最是柔和,相得益彰,不需要太多调试,直接落笔。 从青丝到衣衫,从盈盈的眸子到泛白的嘴唇,不多久。 画中女子渐渐有了生气。 突然,她睫毛颤动,眼睛挣扎一下,豁然睁开,茫然看着周围一切。 灯火、小庙、陆公子、还有那个小丫头。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轻轻一跃,跳出纸张约束,躬身一福:“婉儿谢公子抬爱。” 说罢,再也忍不住,埋头抽泣。 这…… 陆轻鸿亲眼见过师父画恶灵,画完后,整个恶灵全无意识,只知道杀戮。 哪怕这里是城隍庙,也不至于有这样的效果。 难道她一点不怨恨那宋连成? 还有自己之前拒绝她,也没有一点不快? 第三章 月下人间本无事 沉默良久,陆轻鸿终于道:“婉儿,说说这件事原委。” 她叫做施婉儿,本是庆野大家闺秀,后来父亲落了难,渐渐家道中落。 十岁左右,母亲跟着去了,只剩下胞妹相依为命。 也算上天垂怜,妹妹被一高人看重,进了一座名为芙山的宗门。 后来妹妹经常让人托来仙珠,日子渐渐好转,本可以深居简出,安生过日子。可她闲不下来,想着以后嫁人,不至于被夫家嫌弃。 就开始和一些生意人往来,做起了玉石生意,生意越做越大,却遭到了一件百口莫辩的事。 一只狐妖,犯了大罪,不仅杀光了和他缔结契约的齐家上下百多口,更贪墨了五千仙珠。 施婉儿不因他妖族身份而疏远,反而觉得他英俊不凡,为人处世更是圆滑顺水,他们之间渐渐有了好感。 就在这关头,东窗事发。 寅杀殿顺藤摸瓜找到施婉儿,刚好又在她家中寻找出数百仙珠,一口咬定她和妖狐是同谋。给她服下毒药,令她即日交出剩下的仙珠,不然死路一条。 所以才有了求陆轻鸿画像这一幕,她只想给她唯一的妹妹留一点念想而已。 陆轻鸿觉得不可理喻,疑惑道:“你为何不讲令妹之事说出来?” “已经说了,可谁又信?” 施婉儿并没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只是觉得自己冤枉。甚至不认为是寅杀殿的过错,妖狐确实是自己一个朋友,而自己身边刚好又有这么许多仙珠。 傻不傻啊! 陆轻鸿听完如何不知道寅杀殿是想贪墨这一笔横财,五千仙珠,已经是大富之家全部家当。 仙珠有灵,如果经常在妖狐身边,必定妖气弥漫。不可能分辨不出主人是谁。 好狠的心。 他皱眉道:“婉儿姑娘,一点不曾记恨他们?还有我之前……” “公子说笑了,这不是已经画好了吗?还有寅杀殿斩妖除魔,庇护庆野百姓,婉儿打心眼里是佩服的。虽然之前很疼很疼,不过已经过来了,不是吗?” 她含冤而死,非但没有一丝怨恨,反而还替寅杀殿解释。其心性之纯善如此,难怪没有化作恶灵,以至于陆轻鸿不忍心戳破谎言。 突然一声苍老的叹息响起。 念晴最先反应过来,吓得躬身一跃,挡在陆轻鸿身前,猫妖的灵活可见一斑。 却见神龛上那石像嘴唇龛合,念念有词:“姑娘一心向善,老朽汗颜啦,你本该由我来庇护的。” 陆轻鸿一愣,好奇道:“城隍爷?” 忽而石像华光大作,一老者黑色锦衣皂靴出现在众人眼前,远处看起来还气派。近了,却见他衣衫上边东一块,西一块补丁,堂堂城隍爷,竟然沦落到这般田地。 “愧不敢当,如今只是一百无一用的老家伙罢了。公子侠义,也让老朽见到这位菩萨心肠的姑娘。” 说罢,看着施婉儿,打量一番,啧啧称奇:“不错不错,公子是否能够让她在我这逗留一段时间?” “怎么说?” “身为城隍,总想知道个因为所以,更何况,当年我还见过施老爷子,她也算是我一个后辈。” 陆轻鸿不疑有他:“看婉儿姑娘的意思,如果在外边灵气尚且能够坚持一两日,看看走走也好。如果现在想回去,轻鸿这就带你离开。” 两日么? 施婉儿露出笑意,有些不好意思,陆轻鸿会心一笑:“不妨事的,到时候我来接你,再将画卷转交令妹,可好?” “婉儿谢过陆公子!” 陆轻鸿知道了真相,便不可能作壁上观。究竟有哪些人参与,计划又是什么,他不想滥杀无辜,更何况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不想贸然行事。 等陆轻鸿一走,施婉儿好奇道:“城隍爷爷,你真的见过我爷爷?” 城隍赐福,天官降财。 已经是大梁数百年的传统,爷爷和他有交集,也能理解。她颇为期待,或许城隍爷爷还能够让自己多撑上一段时间,到时候就能见到妹妹了。 她如是想着。 城隍目中流露出一丝憎恶,很快压制下去,和蔼道:“看着我的眼睛。” 四目相对,施楼儿只觉得脑袋疼痛,无数血与火在心中蔓延。 父亲母亲的绝望,爷爷的无奈,那一场大火终结了所有。 “他们都是寅杀殿的人。” “不,不可能,不要!” “看清楚,别再欺骗你自己了!” 画面定格在那些人腰牌上,嗜血白虎,吞噬天地。难道真的是他们? “寅杀殿蛇鼠一窝,看看他们都做了什么,你能放下么?你能放下,你看见了你母亲、父亲他们绝望、痛苦的眼神么!” “我……我……” “血债血偿,看好了,记住了,一个都不要放过!” …… 回到小院,直到圆月升起。 陆轻鸿才让念晴先去休息,独自到了书房,摊开笔墨,划破手指滴入几滴鲜血。 提笔而就,不多时一只欢快的燕雀叽叽喳喳。 知更鸟,一种极为常见的鸟类。把画者血液融入其中,可以作为耳目,眼观四方,明察秋毫。 算是神鬼画道最基础的本事。 寂静的夜晚,星辰漫空。 陆轻鸿进入一种奇异的状态,似乎他现在就是那只鸟儿,眼前漆黑一片,只有宋府门前的残灯在微风中摇曳,一灯如豆。 直到看到院中情景,知更鸟发出一声尖锐的悲鸣。 庭院中间竖着两根数丈长的竹竿。 一头上边是一只三尾狐狸,尾巴灰白,还未断气,显然并不能撑多久。另一边则是施婉儿,手脚都被捆绑,不着寸缕。 可恶,这群混蛋,尸体也不放过! 一边小楼中,灯火通明。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属下为堂主贺,此番不仅将三尾妖狐捉拿归案,还一次弄到了这么多仙珠,哈哈哈,痛快!” 坐在正中的是位三十多岁的汉子,皮笑肉不笑,应付一声,却是心事重重。恼火道:“齐家被平,大快人心,又乘机将施家余孽除掉一位。可她曾说她还有一个妹妹,别光顾着喝酒,我吩咐你们去查,查得怎么样了?” “堂主,确有其事,不过早年就消失不见,十多年未曾出现。我看啦,或许早就死了,就算真进了仙门,人我两忘,谁还在乎这些个凡尘俗世?” 宋连成猛地一拍桌,一群酒囊饭袋! 众人顿时噤声。 施家当年联合城隍,坚决抵制女帝新令,不让寅杀殿一手遮天。施长庚的号召力太大,只有死路一条。 这次借此机会斩草除根,不想他们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若是让她寻来,仙门加上施长庚孙女的号召力,庆野再不得安宁。 他思量再三,终于还是按捺住:“罢了,去看看那妖狐可有话说。最好问问施婉儿和他提及过她妹妹没有。” 可就在这时,一声鸟鸣,紧随着是护卫的惊惧声。 陆轻鸿回过头,那不是施婉儿吗? 她来这里做什么?而且只有她一人,直到身影越来越近,陆轻鸿才赫然发现,她提剑而来,脚踏流星。 不对,绝对不是施婉儿,这是凶灵,完全没有自我,她眼中有的只是无边的杀意。 “谁?” 窗户打开,陆轻鸿落荒而逃。 宋连成盯了知更鸟一眼,眼色不善,这才又看向远处大门方向。 施婉儿? 不对,是画魂! 明明是画魂,刚刚诞生竟然凶气滔天,陆轻鸿绝没有可能画出这样的恶灵,可这偏偏就又他的手笔,和知更鸟一脉相承。 不然,他又潜入这里做甚? 可,还在迟疑。 那女子已经动了,到了院中,那三尾流露出狂喜之色:“婉儿,救我!” 等着他的并不是搭救,而是一剑封喉。 她目光坚定,没有一丝犹豫。 而他,已经含笑九泉。 她似乎不一样了,临死时这是他唯一的想法,这样似乎也不错,杀吧,杀光所有,还这庆野一片朗朗乾坤。 “何人闯我宋府!” 护卫明知故问,一方面是因为恐惧,另一方面,她已经不是她。 所以她并没有回答,一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陆轻鸿飞过来,想要劝阻。 她终于有了那么片刻清明,呆呆望着那只小小的雀鸟。只是张嘴,看嘴型是三个字:对不起! 下一刻,家中的陆轻鸿只觉得脑中剧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大事不好! 第四章 仁以为己任 “老爷!” 宁念晴听到动静,顾不得忌讳,直接推门而入。 陆轻鸿摇摇欲坠,扶住桌案,才没缩到桌子底下。知更鸟融入了心血,如今遭受反噬,这种痛苦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好在知更鸟只是最简单的一种画魂,并不会伤及本源。 他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 然而小丫头已经冲了过来,焦急道:“老爷!” “念晴,在家守着,老爷出去看看。” 小丫头鼓着腮帮,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虽然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可有一种感觉,老爷这一出去必定会惹出天大的麻烦。 可老爷的话又不能不听。 终于她退开让出路来,陆轻鸿低头不见她神情,走到门口,不放心道:“念晴,早点休息。” “是……老爷。” 出了门,寒风一吹,陆轻鸿抹去嘴角血迹,顿时大脑清醒很多。 事情原委尚不知情,施婉儿如今这样子,城隍脱不了干系,他一个过气城隍爷,所欲何为? ……… 夜灯挑起人间事,正是杀人放火时。 有人房内桃色正艳,被厮杀声惊得败下阵来;有人鼾声正浓,被先生提着耳朵拉扯起来;还有人人到晚年,无心睡眠,架着机关鸟在远处游弋。 宋府那边放生了什么? 一串号子响起,顷刻间长街上哐当哐当的脚步声连接成一片。 正是庆野精锐——琅牙卫。 在庆野,除了寅杀殿,还有一支这样的精锐,他们只听从于庆野城主的号令,比起寅杀殿不算什么,却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陆轻鸿从阴影中走出来,看着远去的队伍,事情的发展已经超乎意料。 越来越多的人卷入其中,宋府成了别人的饵料,背后执竿着,或许正等着自己上钩。 ……… 一路跟着琅牙卫,陆轻鸿心事重重。 突然一声公子,让他悚然一惊。 面前,正是一位夫子和他的学生。 什么时候出现的?竟然只有不到一丈的距离! 学生十七八岁,眉目开明,温和带笑。他头带四方巾,一身儒衫,腰间还坠着青色瑶佩,大抵便是君子温润如玉的感觉。 一旁老夫子年过花甲,拄着拐杖,满头银霜,他招招手,示意陆轻鸿与他同行。 陆轻鸿一愣,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对此并不讨厌。 走了几步,老夫子率先开口:“公子,你可曾听说过一路话,叫做君子不立危墙?” 旁边弟子搀着他胳膊,听闻这一问,顿时好奇抬头看了看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 陆轻鸿诧异道:“老先生,此话怎讲?” “我问,你答便是。” 老者声音并不严肃,却让陆轻鸿生不出任何抵触、反抗的心思,顿了顿如实回道:“确曾听过。” 老夫子满意点点头,再问:“那么公子是否还听过另一句话,叫做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 陆轻鸿想了想,再次点头。 老者越发满意,旁边弟子流露出不屑的神情,他回头意味深长对他笑了笑。 这才又一步一步继续前行。 陆轻鸿不禁疑惑,这夫子应该是庆野书院的高人,属于儒家学派。可为何神神叨叨,和往日街头算命的牛鼻子一般? 越想越是糊涂,现在还有要事,可不敢这样耽搁,于事继续送了一程后,再也忍不住。拱手一礼:“老先生,晚辈还有要事,就先去了。” “不急…不急……再陪我走上一段距离。” 老夫子期望的眼神,让陆轻鸿无法拒绝。这个方向正是去往宋府,已经能够隐隐约约听到许多嘈杂的声音。 数十步后,老夫子笑着挥挥手:“现在可以了,去吧。” 陆轻鸿:“……” 还真是个怪人,这关头也没心思纠结这个,抱拳作揖后大步流星而去。 等他走远,弟子才无语道:“先生为何帮他?” “一个人情。” 老夫子笑着道:“还有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哪怕害怕,也没有停下脚步,如此,帮他一把又有何妨?” 说罢,他手中拐杖轻轻一跺,光纹从拐杖低端延伸出去,犹如一片巨大的蜘蛛网。闪烁几次后,只剩一条光线延伸到远处。 “路回,盯住城隍,不要让他靠近宋府三百步距离。” “师父,这有些为难弟子了,我如何能够……” “去!” “就算挡住城隍,宋府那边他一个二境画师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哦,是吗?回啊,要不和为师做个约定?要是他平安无事,你回去后将《论语》誊抄十遍给我,要是他死了,我便不再催促你的课业,如何?” “使得!” ……… 宋府周围。 天空中挂了很多人影,就像一只只惹人讨厌的苍蝇。 从陆轻鸿走近后,才知道他们早就开始窃窃私语,有的人放低声音,不想让自己听到。有的人嗓门奇大,生怕外人不知。 “公输俞前辈,你以为何?” 一穿着妖娆的中年女子,身上处处流露着风情。一旁机关鸟上的老者,尴尬地将目光挪开,揶揄道:“许三娘说笑了,老夫眼拙,看不出个因为所以,只是过来凑热闹的。” 许三娘恨了他一眼,老不休的,浪费表情,又想问旁边那一高大汉子。却见那汉子理也不理。 这年轻人好生莽撞,只是一个二阶画师,竟然敢来现在的寅杀殿,这不是找死吗? 她一头雾水,陆轻鸿更加不会替她解答什么。今天这么多人在,不可能仅仅是为了看一个二阶画师怎么打架。 不过这些人光看穿着打扮,都是脱离朝廷和仙门的诸子百家,神鬼画道便是其中之一。陆轻鸿隐隐有些猜测,这件事或许早有伏笔。 一到宋府大门外,陆轻鸿就发现了异样。 里边风平浪静,只有门口几位琅牙卫持刀而立,警惕地看着眼前人。他们满是茧子的手按在刀鞘上,似乎随时就会杀向自己。 厮杀声不再,陆轻鸿狐疑,老夫子拖延自己到现在,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下陆轻鸿,有要事……” “让他进来。” 平淡、冷静的声音传来,守卫这才轻轻一推,打开大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哪怕早有预料,眼前这一幕… …… 不,不不! 怎么可能,院中一地落叶杂草,地上横七竖八全是遗骸。都是施婉儿的杰作,他们伤口杂乱,并不统一,死得毫无章法。 施婉儿犯下杀业,追根溯源,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怎么会这么快? 却见,遍地遗骸之中有一人大马金刀而坐。 他手中横刀放在膝盖上方,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向陆轻鸿。 “这位兄台,你……” “在下刘唐,琅牙卫执事。” 听到陆轻鸿的声音,他才悠悠然站起来,回以一个礼貌性的微笑。 陆轻鸿却见阴影中还有两位身影相对而立,一人长枪钉在地上,一人蓝色长裙上遍是鲜血。 场面有些诡异。 第五章 一剑霜寒十四州 陆轻鸿神情一滞。 他们彼此怒视,虎视眈眈,却在某一刻定格下来,诡异地保持着相对的安静。施婉儿身上血气滚滚,再也没有一丝理智可言。 不禁狐疑,城隍、宋连成、施楼儿之间的恩怨,现在突然又牵涉进琅牙卫、儒家,还有许多人还未入场,也许正在等待时机。 怎么会这样? 他强装镇定,拱拱手对刘唐道:“不知刘执事所谓何来?” “你又因为什么?” 刘唐看着眼前年轻人,淡淡一笑。 继而转身大喝:“宋连成,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走吧,城主有请。” “呵呵呵,城主?”宋连成纹丝不动,沉沉的鼻息响起:“你们琅牙卫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说罢,他抬头一扫,环视周围:“不相干的人赶紧退去,寅杀殿办事,外人回避!” 许三娘拍拍心口,装模作样道:“吓死奴家了,公输前辈,你看,我们要不要回避?” 公输俞眼观鼻鼻观心,可是那诱人的香味一个劲往鼻子里钻。声音便有些颤抖:“理他……做……做甚?” 另一边,老夫子目光一凝。 巨大的石像在庆野城最中心的位置,正是当今陛下悦意女帝的雕像。 她一身甲胄,英姿卓群,哪怕面目倾国倾城。第一眼见了,却是生不出半分龌龊的心思,忍不住顶礼膜拜。 难怪能够从一众王爷中脱颖而出,成为大梁第一任女帝。 路回站在她手心。 晚风吹动长袍,猎猎作响。 远处,一黑衣老者盘膝而坐在女帝两片丰腴之间,豁然睁开眼睛。 “儒家也要掺和?” “先生只是让我看着城隍,等陆轻鸿回来,随你如何。” 城隍不置可否,摇摇头:“我该做的都做了,自然不会再出手,所以你来不来都是一样。” “还是要来的。” “随你。” ……… “呵呵,宋连成,你还要负隅顽抗?” “真当殿主在帝都,你们琅牙卫机会来了?” 宋连成蹙眉,心中思绪瞬间百转。 寅杀殿一向横行霸道,得罪了很多人,自己借故铲除施家余孽和公事私判,收受脏款的事如果暴露,哪怕殿主回来也保不住自己。 还有现在过来的是刘唐,便证明琅牙卫并没有确凿证据,不然城主必定会亲自过来。 他既然未动,就是不想彻底得罪寅杀殿,自己只要将陆轻鸿和这些罪证销毁,他能奈自己何? 所以,眼下关键是杀了陆轻鸿! 刘唐一眼看出他心思,不由好奇:“山河印下,你没有机会的。” “是吗?那么你也留下来吧,殿主回来,定会去问问薛城主,究竟想要做什么,拿着镇城大印,胡作非为。” 宋连成长枪一挥,露出森然白牙! 刘唐心中剧颤,警觉发现宋连成竟然从始至终都没有被山河印影响。 陆轻鸿顺着刘唐目光看过去,才见到天空之上一枚朴实无华的大印悬在空中,底下施婉儿和宋连成都被淡淡的光华笼罩。 正惊异间,却听闻一声大喝:“陆轻鸿,快退!” “退?往哪里退,既然来了,都留下来吧!” 一柄三尺一寸的墨色长剑暴发出绚丽的华光,从他脚下缓缓升腾而上。 青玄! 寅杀殿殿主的本命飞剑! 所有人都露出惊惧的神色,就这么刹那,河山印摇摇欲坠,施婉儿竟然也慢慢动了。 刘唐勃然大怒,这呆子,怎么还不逃命?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他再次提醒,河山印竟然被青玄磅礴的气机冲飞出去。 施婉儿一剑刺过去,却在转瞬之间被青玄剑本身的威压反噬,顿时整个画魂拦腰而断。墨色、血色开始如同烟雾一样退散。 好霸气的剑! 陆轻鸿这才惊觉,却突然有一只手搭在自己肩头。 回过头,却见正是刚才那位夫子。 “关老先生,你也要与寅杀殿作对?” 老夫子温和一笑:“非也,我只不过前来借剑一用,城外妖气弥漫,想来有大妖作乱,我明日便还你。” 说着摊开手,青玄开始剧烈颤抖,挣扎间,飞沙走石,狂风呼啸。 这算哪门子缘由? 宋连成心知大事不好,突然冲过去,目标正是刘唐。刘唐不过三阶,操控河山印却能够完全压制住自己。 如果青玄被借走,他才是最大的威胁。 陆轻鸿想要提醒,刘唐已经率先退走,夫子只是视而不见,淡淡道:“陆轻鸿,我不适合出手,所以最多只能做到这样,剩下的还得靠你自己。” 嗡的一声,青玄终于到了他手心。做完这一切,老夫子转身,一手杵着拐杖,一手抱着青玄剑扬长而去。 “………” “夫子这是?” 许三娘瘪瘪嘴:“都说送佛送到西,他这样做,有什么用?哪怕没了青玄剑,宋连成已经脱困,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公输俞不答话,正在思量现在的情况。 百家与寅杀殿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特别是关老夫子这样的人,一言一行都有深意,到底是为什么呢? 那高大男子第一次开口:“刘唐败了。” 众人抬眼望去,刘唐已经节节败退,寅杀殿的四阶武夫,实力远不是他能比的。失去了先机,河山印已经没有任何作用。 片刻之后,他被一枪挑在枪头,顿时只觉得眼前一黑,直接晕死。 现在整个宋府之中,只剩下陆轻鸿和宋连成而已。 “陆轻鸿,你怎么敢的?” 宋连成擦去枪身血迹,没有再理会刘唐,留得他一命,只要不做死做绝,城主就没有出手的理由。等殿主归来,也好以此为借口,让薛城主伤筋动骨一番。 他似笑非笑,就像猎手终于等到了猎物。现在,大局已定,一个二阶的画师,能做什么? 陆轻鸿后退一步,情况再次出乎意料。今晚发生了太多事情,各路势力都被卷入其中。 他,不过是想要替一个苦命女子收拾尸骸而已,何以引出这么大的乱子? 突然脑海里不自觉回想起关夫子问的两句话。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 似懂非懂,他是想让自己怎么做呢?或许只有他一开始就猜测到了事情的走向。 这个人,不简单。 第六章 拳亦无双 如此,那便来吧! 宋连成不急,陆轻鸿却必须要尽快作出反应。 “是要画魂吗?我可以等你。” 这… 陆轻鸿还想怎么争取画魂的时间,结果他自己提出来。这不是想睡觉就有人拿枕头来?哪有不接受的道理。 说罢他直接坐在庭院之中之前刘唐坐过的那个位置。 从袖子中掏出家伙。 “这时候画魂,画出来又有什么用?二阶画师充其量能画出将近三阶的画魂,可宋连成四阶武夫的身份在,只是想想,就觉得这孩子傻得可爱。” 许三娘摇摇头,母性泛滥道:“公输前辈,要不我们将他救出来,如何?” “使不得,关夫子都不敢破坏规矩,我们又算什么?” 规矩,又是规矩! 整个庆野,整个大梁,全是这一套玩意。想着她气鼓鼓瞪了公输俞一眼。却不想旁边大汉开口道:“成败未知,且先看着。” 周围人还有很多人议论。 朱笑之手段高明,手下画魂实力强劲,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几乎在同境界是无敌的存在。 于是有人替陆轻鸿道:“我看宋连成这样托大,势必偷鸡不成蚀把米。” 等来的却是无情的奚落声。 “你疯了吧,朱笑之是朱笑之,他是他,三阶画师都还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就是,他要活着走出宋府,我必定将这个故事说到大江南北,可是他能吗?” 正在口诛笔伐这人的异想天开,却有人提醒:“快看,画好了一只。” 陆轻鸿笔走龙蛇,进入了忘我的状态。 “画魂?山魈!” “画魂?财狼!” “画魂?白虎!” ……… 一只,两只,三只…… 终于在某一刻,他停了下来。 无他,没有带够材料。现在不是在在家中,随身携带的材料仅仅能够画出八只画魂。 有些无奈。 宋连成这才道:“好了?” “没好,要不我回去再找点材料?” “………” 他冷哼一声,漠然道:“那就开始吧,都说神鬼画道同境界无敌,我看看是也不是!” 陆轻鸿只得硬着头皮发号施令:“上!” 他还没到灵犀境,做不到完美的控制画魂行动,所以只是最普通的攻击手段,一拥而上。 八只画魂,汹涌而来。 宋连成脚下一蹬,整个人迎头冲了上去,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过五丈,瞬息而至。 “宋家枪……霸王扫六合!” 有人看出端倪,这才回想起宋连成还有这样一层身份,他是破城境武夫,原本是没有机会成为寅杀殿堂主的。 一切都依赖于她姐姐的庇护,也就是当今肃王妃。这一套枪法也被国师亲自改良过,威力大增。 陆轻鸿怕是凶多吉少。 白虎一马当先,高高跃起,财狼在后,寻找机会…… 画魂大都秉承原来的习性,是好事也是坏事,他们本身习性不同,不可能完美配合。 陆轻鸿知道自己必须要尽快进入灵犀境了,不然像这样漏洞百出的配合,他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 果不其然,仅仅一回合。 宋连成先是一枪横扫,逼退其他画魂,那白虎威风凛凛,猛地一跃,像他扑了过去。 陆轻鸿不忍直视。 将腹部暴露,傻不傻啊! 宋连成一捅一扯,白虎瞬间被拉扯下来,在地上挣扎几下,消失不见。 “就这?” 宋连成勃然大怒:“这也配同境界无敌?” 他不再犹豫,枪出如龙。 财狼以为发现了机会,对于这种**小能手,宋连成的屁股墩永远有巨大的吸引力。 然而等它扑上去,竟然被水蟒一尾巴横扫出去,嗷嗷叫唤。 “……” “你们公输家的机关兽会不会也这样?” “怎么可能,你不要辱人清白!” “可,这也太离谱了!” 确实离谱,下一刻,几只画魂打做一团,被宋连成一枪一个直接抹杀。 太丢人了! 陆轻鸿无语凝噎。 宋连成不知为什么比他还要愤怒:“小子,你闹着玩呢?” 我给你机会,既然你不中用,那就死吧。 他眼中寒芒划过,手在枪神上摩挲一番,突然提起来,对着陆轻鸿投掷出去。 他转过身,甚至不愿意看一个废物怎么死的,这样的人还敢窥探寅杀殿的秘密,真是不知所谓。 可,下一刻,他却在周围人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怎么可能……!!! 他,他,他竟然挡了下来? 公输俞惊愕中忘记控制机关鸟,差点从空中摔落下去。许三娘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旁的高大汉子,眼中也流露出几分得意,自顾自笑了。 “陆轻鸿他……挡下了这必杀一击!” 有人惊呼出声,周围顿时变得吵闹。 “他仅仅是用一只手挡下的。” “对对对,甚至没有后退半步!” “他身体周围并没有任何灵气波动,只是靠肉身而已,一个二阶画师光靠肉身强度挡下破城境武夫致命一击?” 宋连成忙不迭回头,看到他一手挡住长枪,从容不迫,哪怕有心理准备,可心中震撼没有丝毫减弱。 “其实比起画魂……我肉身要强大很多。” 陆轻鸿终于开口。 有些遗憾,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师父除了交代自己三不画之外,最害怕的就是暴露出肉身的强大。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的。 既然这样,他也不再隐瞒。 下一刻,他调转枪头朝着宋连成狂奔而去,宋连成慌忙迎了上去。 这么短的距离,只是刹那之间两人已经近在咫尺。 他拳头落在陆轻鸿肩膀,与此同时,陆轻鸿枪头对准他的心口,在彼此接触之后,猛地一推。 众人只看见烟尘升腾,一颗人形炮弹发射出去。 噔…… 远处墙壁上出来一声巨响,抖落下些许灰尘。宋连成身体抽搐几下,没了动静。至死眼睛都没能闭上,脸庞记录下了最后的错愕。 二阶画师? 不只是他,所有旁观者都有一种形容不出的震撼。诸子百家,都知道神鬼画道画魂难缠,想要击败他们的最好办法就是擒贼先擒王杀了画师。 然而,现在竟然出现这样一位异类。 烟尘散去,一袭白衣抬头看着天空中的众人。 接下来,他嘴角噙笑:“各位前辈,可要替我证明,是他先要我非死不可的!” “……” “………” 众人彼此看看,不知如何是好。这样的后生理应早点结交。可现在他手刃宋连成,寅杀殿岂会善罢甘休? 在他们犹豫不决时,夫子等到路回,并肩而去。 陆轻鸿转身找到施婉儿遗骸,脱下外衣遮好,正准备离开。 身后脚步声再次传来。 一女子穿甲佩剑挥挥手对周围恭候的琅牙卫道:“你们带刘唐回去。” 陆轻鸿回头,她才又洪声道:“陆公子,薛城主有请!” 第七章 留人乡 “薛昧?”许三娘惊讶道:“来得好快。” 公输俞点点头,身边那高大汉子镇定道:“早就来了,只是你们没注意。看样子,薛城主一直关注着这边,罢罢,去也。” 因为城主的插足,周围人群这才渐渐退去。陆轻鸿早就听说过薛昧的名字,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他心中顿时一松。 薛城主既然让自己女儿邀请陆轻鸿去相见,也就是告诉众人他的态度。 “谢薛城主,谢薛姑娘,只是在下今日,你看……”陆轻鸿顿了顿:“要不,明日留人乡,我来作东?” 薛昧点点头。 爹爹这么大阵仗,让我亲自过来是给足了陆轻鸿面子。可也不好强人所难,父亲临行千叮嘱万嘱咐自己收收火爆脾气。 既然他也知趣,那是最好不过。 “好吧,明日我让人接你。” ……… 小院,寂静无声。 等陆轻鸿草草将施婉儿安葬,回来已经是三更天。 隐隐还能听见急促的关门声,不禁摇头一笑。进屋一看,果不其然,宁念晴这丫头房门都还没关好,看样子是怕自己责骂。 点了灯,换了一身干净衣衫,这才推开门。 小丫头衣服鞋子还来不及脱,耳朵微微颤动。 陆轻鸿替她盖了被子,揉了揉她小脑袋,板着脸本想训斥两句。话到嘴边又不禁变得温和:“好啦,别装睡了。” 宁念晴不为所动。 陆轻鸿笑着道:“睡觉至少把外套脱了,你看你。老爷又没有怪罪你。” 说罢起身,宁念晴直到陆轻鸿离开,这才拍拍心口,好险! 回到书房,陆轻鸿彻夜难眠。 现在自己招惹上了不该惹的人,虽然有薛城主释放了善意的态度,可究竟能做到哪一步,还未可知。 寅杀殿或许不会动自己,那么念晴呢? 她只是一个猫族小丫头,在庆野一般人家的地位尤不及丫鬟、小厮。万一自己不在,他们随意编排一个借口,对她出手怎么办? 庆野也不是没有身份高一些的妖族,要么实力非凡,要么与一些大人物有特殊关系。 比如王东床的大鹅,百年成精,城主见了也要礼让三分。一是因为大鹅本身修为不低,二是因为王东床身份地位特殊,乃是当今相爷家的乘龙快婿,自然没人敢招惹。 或许明天是一个机会,薛城主相邀不可能只是唠唠家常。自己暴露了肉身的强大,这么看来也是好事。 人最怕的就是一点利用价值也没有。那么,到时候顺理成章给宁念晴讨要来一个名头,安全多少有一定保障。 很快,夜尽天明。 小丫头还在睡,城主家的马车已经到了。 陆轻鸿将她喊醒,宁念晴有着非常严重的起床气,听说是去见薛城主,兴致不高。 薛昧一袭红衣,依旧亲自过来。却不想这陆轻鸿对一猫族小丫头百依百顺,颇觉有趣。 打趣一声:“感情陆公子金屋藏娇,这一年多来,也不随意走动,结交朋友?” “呸呸呸!” 念晴咕噜咕噜吐出漱口水。 陆轻鸿老脸一红,这叫话吗? 好在念晴深知自己身份低下,并没有顶嘴什么的,陆轻鸿又是无奈又是亏心。 “陆公子还在等人?” “对,念晴会和我一起过去。” 薛昧坐在车头,百无聊奈轻轻拍打着马鞭,听闻陆轻鸿回答,不由下手重了。一声马嘶,带着她扬长而去。 过了许久,她才又赶回来。 脸上红晕如霞:“那就走吧?” 留人乡,庆野最大的酒楼。 城主请客,哪会让陆轻鸿作东,他连夜包下了第三层楼所有的房间。 陆轻鸿过来的时候,却见好些人已经到了。 赶紧走前几步:“小子陆轻鸿让诸位前辈久等了。” 抬头看去,薛城主正坐中间,已经起身过来相迎,旁边竟然还有几位熟人。 关老夫子的那位弟子赫然就在其中。 另一位更是早就有过交集,梁轼,神鬼画道在清野为数不多的两位大家之一。师父离开,他便是庆野城独一无二的存在。 “贤侄来了?快快请坐!” “晚辈陆轻鸿见过薛城主!” 陆轻鸿一一见礼,宁念晴拉着他衣摆跟在身后。 却有一人招招手:“小丫头,来许姨这边?” 陆轻鸿一愣,这人声音乎有些熟悉,却没有任何映像。 那女子浅浅一笑,并不做解释。死皮赖脸过来,这时候喧宾夺主,城主必定会怪罪。 好在宁念晴对她并无防备,比起一桌大汉,也只有这位姨姨让她感觉没那么不自在。 落了坐,薛城主一一介绍。 陆轻鸿这才惊觉,都是诸子百家的人物。 儒家,路回。 神鬼画道,梁轼。 阴阳家,许三娘。 兵家,徐良。 还有一位有些特殊,小说家北塔。因为这一家在女帝登基当日被逐出了诸子百家的行列。 朝廷上下拍手称快,成为那天唯一值得天下共庆的一件大事。 可见整个大梁人对小说家的不待见。当然,这也是他们自找的,小说家多以说书为业,为了故事精彩、情节跌宕起伏,什么都敢乱讲。 庆野流传着一句俗语:粪坑的水就是说书人的嘴。 见陆轻鸿看了自己几眼,北塔长得英俊,一表人才,却是故作娇羞:“陆公子,要不我们接下来好好聊聊?” 呕…… 宁念晴惊愕吐出嘴里鱼排,看了看自家老爷,又看了看英俊的北塔,尴尬垂下脑袋,小尾巴不由自主左右摆摆。 陆轻鸿一阵恶寒,好在薛城主拍了拍手打断了这尴尬地场面,只见他神色肃然:“宋连成死了,寅杀殿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诸位既然愿意过来,那么我薛蟠就直言不讳了!” 众人闻言,面色凝重。 陆轻鸿还以为怎么说也会让自己先透透底,不想就这样安排上了? 这件事中出手的仅仅是自己和琅牙卫,与其他人大抵无关。陆轻鸿不由好奇,他们为什么愿意主动掺和? 儒家奉行仁义,可以理解,说书人想挖掘其中故事,也勉强说的通,可梁轼和许三娘、徐良值得信任么? 正想着,薛蟠拿出了一份书信。 书信信封是漆黑色,邹邹巴巴,上边竟然有一个刺眼的血手手印,十分刺目。 徐良脱口而出:“死信!” 第八章 罢黜百家,为寅独尊 陆轻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制式的密信,只是好奇更甚。却见其他人一脸惊恐,越发不解。 遂寻问道:“薛城主,这究竟是?” “正如徐良所言,死信!”薛蟠简单解释了几句。 死信是庆野郡保密程度最高的一种讯息传递方式。只要寄出去,送信的人除非身死,不然必定送达目的地。 就此打住,他沉声道:“这些都不是关键,最关键的还是这封信的内容。” 他第一个递给徐良,本来坚毅的中年汉子脸色在瞬间转换好几次。震惊无言,末了,又依次传递下来。 直到到了陆轻鸿手中。 薛蟠压压手,示意他不急:“轻鸿啊,我现在问你,你准备好了吗?” 他故意释放出自己的气息,陆轻鸿即使拥有媲美破城境武夫的肉身,还是感到心笙摇曳,莫名多了一丝恐惧。 他努力让自己清明,郑重点头。 “那就好!” 薛蟠收敛气息,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轻鸿缓缓打开。 一行小字,赫然出现。 “女帝改制,罢黜百家,独尊寅杀殿!” 什么!!! 疯了吗? 以前特意拔高寅杀殿地位,就是为了此时? 薛蟠声音再次响起:“新制不会一步到位,开始的时候很有可能会是拉拢一批,打压一批,等到寅杀殿足以掌控全局,诸子百家的末日也就到了。” 许三娘错愕道:“薛大哥,女帝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登基那天她自己不已经说了吗?要让普天之下,尽是大梁国土,要让山上修士低下头颅,要让整个世界都臣服在她悦意的脚下!” 整个三层大堂,鸦雀无声,静得可怕。 陆轻鸿想得更多一些。 有前世的记忆,他很清楚女帝悦意是想要成为千古一帝。而且也深知这样做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他抱拳率先打破沉默:“城主,我们能做什么?” “你愿意加入寅杀殿吗?” “……” 陆轻鸿难以置信,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想薛蟠又重复了一遍。 “宋连成死了,你可以取而代之!” “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你的秘密我们不会深究。不过既然你已经显示出了肉身的强大,那么,加入寅杀殿也没什么难的。” 陆轻鸿不解:“可我杀了……” “无关紧要,只要找到宋连成贪墨仙珠,公事私办的证据,你拿着这些,进入寅杀殿,顺理成章。” 薛城主拍拍手,一直恭候在远处的薛昧赶紧走过来,手中捧着一本卷宗。 “这就是我为你准备好的东西,等寅杀殿殿主陈剑洲回来,你拿着过去拜门就是。” “可我毕竟属于神鬼画道一脉……” 改换门庭是师门大忌。 薛城主摇摇头:“朱兄知道了也不会反对,这一点梁大家可以证明。” 梁轼三十多岁,才高八斗。 比起神鬼画道,最出名的还是他作的词,每每新出来一首,必定传遍大江南北。 不管是大雅之堂还是烟花之地,雅俗共赏的同时,不知招惹了多少女儿的芳心。 陆轻鸿拱手一揖:“梁师!” “不急,待会儿你陪我走一走。” 既然这样,陆轻鸿只能应承下来,如果师父早就做了打算,想来也不会害自己。 “好啦,轻鸿的事已经定下,城隍那边,路回,夫子是怎么打算的?” 路回沉吟道:“查不出究竟,而且我也不擅长这个,先生只说让他不要胡来,这一点我还是能做到的。” “也好,北塔你可以先释放一些讯息,现在诸子百家大都各自为阵,是时候提醒他们一下了。” 薛蟠顿了顿,担心道:“你自己小心。” “谢城主挂怀,北塔尽力而为。” “徐良,琅牙卫训练还得抓紧!” “是,城主!” ……… 酒宴作罢,已经午后。 陆轻鸿本来是想给宁念晴讨要一个身份。如果自己进入寅杀殿,成为堂主,也就没这个必要了。 出了留人乡。 梁轼、陆轻鸿,宁念晴三人同行。 上了马车,梁轼看了看宁念晴,小丫头个子不高,显得有些拘谨。他笑了笑:“轻鸿,今天怎么想起带她过来?” “额……” 陆轻鸿没有隐瞒,师父和梁轼称兄道弟,不用避嫌。 梁轼宽心一笑,伸手想揉宁念晴脑袋,被她躲了过去。 宁念晴双眼警惕,小手抓得陆轻鸿胳膊生疼,陆轻鸿拍拍她手背,让她放心。 梁轼只好作罢:“这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轻鸿,你进入寅杀殿,却未必就安全了。宋连成背后那些人还得小心提防,若是放心不下,我便认这丫头做个义女,如何?” “梁世叔……真的愿意?” “自然。”梁轼点点头:“你师父临走让我帮他看着你,进入寅杀殿这件事我也是擅自主张,回头,再和他解释便是。” “……” 原来只是这样?陆轻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来也是,师父离开的时候,并不知道女帝的计划,更不会知道自己会惹上寅杀殿。 这样也好,至少有个背锅的顶在自己前面。 陆轻鸿赶紧寻问宁念晴:“念晴,你愿意么?” 宁念晴本能地将脑袋摇成拨浪鼓,又垂下去,老爷这样安排,会不会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他不要自己了吗? 她开始啜泣。 陆轻鸿苦笑:“只是名义上的,老爷永远不会抛弃念晴,好不好?” 小丫头只是不信,哭得更加委屈。 “真的,不信你问问梁大家,你这样惹人讨厌的小丫头,也只有老爷才喜欢。” 念晴抬头,梁轼点头大笑:“不讨厌,只是我想留你在身边,你家老爷非得找我拼命不可。” “啊?老爷很好的,不会吧……” “真的会哦。”陆轻鸿拉着她小手,她情绪这才安定下来,算是同意了这个安排。 “好了,轻鸿。我也不问你肉身为什么会这么强大,不过你才二阶画师就能拥有媲美四阶武夫的肉身,有些夸张了。”他担忧道:“最好,这几天看看能不能进入灵犀境。” “梁师,我尝试好多次…” “不急,我来安排。”他颇有深意笑了笑:“今天就罢了,有人等你。明日你早些到我府上。” 有人等我? 第九章 初逢竟是画中人 至于薛城主有自己的打算,陆轻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事可为便为之,不可为便走之,天下之大,出了庆野,何处不可安身? 马车疾驰,不久回到了陆家门外。 陆轻鸿道谢后,这才躬身钻出车厢,春风和煦,花鸟为伴。 赫然看见一女子已经等候多时。 她一身碧色长裙,上边碎花如蝶,跟着风的律动轻轻摇摆。随之而若隐若现的雪白活泼地跳跃出来,只一眼,又再次娇羞躲藏。 玉足一动,脚踝上精致小巧的铃铛声声悦耳。 陆轻鸿一时呆住。 宁念晴摇晃了他手臂几次,他才惊觉梁轼已经远去。 “老爷。” 陆轻鸿抬头望去,惊惶道:“施婉儿?” 不对,比起施婉儿的温婉,她要多了几分英气,薄唇樱红,琼鼻一点,桃花眼,柳叶眉,眉间一点朱砂痣。 仅就这一点,两人气质相去甚远。心中顿时明了,这应该就是施婉儿口中的胞妹。 却忽的见她流露出一丝厌恶。 陆轻鸿瞬间清醒,自己已经盯着她看了许久,赶紧拱手陪了声不是。 “我是施楼儿,来取画的。” 施楼儿,好名字。 陆轻鸿推开大门请她进院,宁念晴吐了吐舌头,小小的脑袋装满了大大的问号,老爷怎么这样失态? 奇了怪哉! 院中有一颗银杏,树下一张石桌。 宁念晴忙着去煮茶,只剩下两人对坐。 施婉儿的画魂破灭,自然而然回到画中,不过如今只是死物,她再也不会从画卷中蹦出来。 于是,陆轻鸿有些无措。 “楼儿姑娘,令姐的画像……” “我知道的,交给我就行了,至于润笔费少不了你。” “不是,她……本想见你一见的,要不我重新绘制一幅,或许还能成功?” 听师父说过,神鬼画道,人最难画。 特别是想挽留已死之人,只是痴想。他们死后,要么心怀怨恨,画作恶灵,要么毫无牵挂,画出来也只是失去了本来的感情甚至记忆的傀儡。 施婉儿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她心地纯善,而且又特别想见到妹妹。但是画魂已经破灭一次,仅有的念想也随之破灭。 再次画魂,几无可能。 陆轻鸿这样说,没有任何底气,只能试一试,或许会有奇迹? 但是施楼儿并不为此话所动,摇摇头:“陆公子,就这样吧。” 说着掏出一个袋子:“这是两千仙珠,你收好。” “……” “楼儿姑娘,令姐被我安装在城外北坡一片空地。” “三千……” 施楼儿又掏出一千仙珠,想了想干脆将剩余的都拿出来:“一共是五千,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事情,还有能否借贵地下榻,大概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陆轻鸿慌了神,自己从来没和女子单独相处过,不免拘谨。 这模样被施楼儿瞧进眼里,破天荒嘴角勾勒出一丝笑意,就像冬日冰雪天从云窟窿中露出的一抹骄阳。 “好了,告诉我姐姐具体位置,我去看看,画你留在我房间就是。” “楼儿姑娘……她墓碑上无字,又是新入土的,很好辨认。” 施楼儿闻言点点头,算是记下了,道了一声谢起身就走。 陆轻鸿想要同行,被理所当然的拒绝。 宁念晴端着茶水出来,看着老爷:“那个姐姐走了?” “走了。”陆轻鸿叹息一声,看小丫头欲言又止,忍不住赏了她一颗板栗。 “好了,把仙珠收起来,顺便拿笔墨纸砚来。” “老爷是要画……之前那个姐姐?” “……让你去就去!” 陆轻鸿看着小丫头欢快跑开,今日自己确实有些不对劲,到底怎么了? …… 铺开云梦纸。 陆轻鸿开始作画。 半个时辰后,一女子脚步款款走出画卷。 成功了吗? 陆轻鸿刚要开口,却见那画魂竟然倚靠过来,纤细的手指挑在陆轻鸿下巴上,她媚眼如丝,呵气如兰。 “公子,我……” 不,绝对不是她。 可是这种感觉又为何让他有那么一丝不由自主的窃喜?甚至感觉口干舌燥,身体变得燥热。 下一刻,他惊觉过来,心虚之中夹杂着许多复杂的情绪。 赶紧用墨汁涂满整个画面,头上汗水不知何时布满额头。 却见宁念晴用小手遮住脸颊,透过指缝看得真真切切。 苦恼道:“念晴,别多想,更别跟刚刚那个姐姐提及。” “什么啊?我白天眼神不好,什么都没看见。”宁念晴转头就跑,边跑边解释道:“老爷,我困了,先睡觉去了。” 陆轻鸿提笔不动,独自在风中凌乱。 不对,不对,明明是画的施婉儿,怎么会成这样? 这不应该啊! 他再次提笔。 一幅、两幅、三幅…… 有的出来呆若木鸡,没有任何情绪思维。有的一出来喊打喊杀,可没有一个人带着施婉儿的记忆和情绪。 真的不能够了吗? 看着地上一张张被涂抹得漆黑的画卷,他颓然坐下。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努力回想关于施婉儿的一切,可脑海中两个面孔最终交织在一起,只剩下那位不苟言笑、带着几分英气的女子。 施楼儿,怎么会是她? 夜色将至,一人归来。 看着乱糟糟的庭院,大抵是明白了什么,走到陆轻鸿身边,桌上还有一幅未完成的画卷。 画中女子脚上缠着铃铛,一袭水蓝色衣衫,整个脸庞尚还留白,并未勾画。 铃铛是自己的,衣衫是姐姐最喜欢的。 他到底要画什么? 陆轻鸿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听得一声咳嗽,才回过神。 慌忙站起来,手中龙毫上的墨汁四处飘洒。刚好在那碧色长裙上挥洒出一道写意的曲线。 “对,对不起,楼儿姑娘,你怎么回来了……” 施楼儿蹙眉,一脸寒霜。 陆轻鸿想要解释,对方却根本不理会:“带我去我的房间。” “念晴,楼儿姑娘的房间……” “老爷,已经准备好了。热水也有的,楼儿姐姐,要不要沐浴更衣?” 宁念晴有些害怕,躲得远远的。 “嗯,谢谢!” 施楼儿沉默往前,到了房间门口,突然回头:“陆公子,画不出便罢了,不用多此一举,人死不能复生。” 是啊,人死不能复生。 陆轻鸿望着她背影,即使多说几句话,真的有必要吗? 那么,施楼儿又所谓何来?姐姐死了,宋连成也死了…… 第十章 心有灵犀一线牵 是夜,云淡风轻,稀稀落落几颗星子坠在天空。 晚些时候,陆轻鸿隐隐约约听闻施楼儿啜泣声,宁念晴跑过来想要让陆轻鸿过去看看。 他徘徊几次,终究还是没有过去。 翌日一早,天色依旧昏沉。 陆轻鸿嘱咐念晴万事小心,这才直奔城东而去。 城外东三里,有一座庄园,建在旁边斜坡之下,正是梁轼居所。陆轻鸿雇了马车,等到到了地方,太阳刚刚升起。 迎着朝霞,一书童开门待客。 “陆公子,梁大家正在等你,随我来吧。” 书童是一只猕猴,唇红齿白,穿着书生的衣服,怎么看都有沐猴而冠的感觉。陆轻鸿以前拜访已经见过,也不拘束:“空空啊,梁世叔起得这么早?” 书童眼里闪过精光,忽而掩嘴偷笑,左右看看,才卖弄关子道:“先生昨夜吹了一天的冷风。” “怎么?” “不可说,不可说。”空空故作神秘。 陆轻鸿昨天就备了一些礼物,从中捣鼓出一颗糖果,在他面前晃晃。小书童就要来抢,却被陆轻鸿轻易躲开。 “说了就是你的。” “哼……” “两颗!” 小书童气鼓鼓,理也不理。 “五颗,不说就算了。” “成交!”小书童忙不迭答应,跟着一把夺了过去。 陆轻鸿等了许久,却见他又闭口不言,不由尴尬道:“怎么,说话不算数?” “梁先生说只要这样说,我必定能拿到好处。对不起哈,陆公子!” ……… 真没意思,每次过来都要被算计一回,陆轻鸿无奈叹息。 等转了一个路口,前边有一汪池塘,荷叶刚刚生芽,旁边长亭中梁轼盘膝而坐,如老僧禅定。 小书童赶紧收敛,走到不远处躬身一礼:“梁先生,陆公子到了。” “嗯,糖还好吃吧?” “先生英明!” “说好的三七分账呢?”梁轼伸出手,小书童扭扭捏捏,心中懊恼不已,该多要一点的。 可也不能说话不算数,摊开手心,梁轼只取了一颗,这才挥挥手:“去吧,别到处显摆。” 陆轻鸿赶紧道:“世叔,糖这里还有。” “我是说让他不要到处说你被我们糊弄了。” “……” 行吧,陆轻鸿老脸一红,等到书童离开,梁轼突然开口:“我这书童怎么样?” “机灵!” “只是如此吗?” 陆轻鸿顿了顿,疑惑道:“可爱?” “噗…” 梁轼拍拍心口,一口气差点没续上。许久,才无奈解释道:“他从做我书童开始已经十年,我只教会了他一件事情,知道是什么吗?” “画魂?” 梁轼摇头。 “读书?” 梁轼没有回应,陆轻鸿再问:“不会是写词吧?” “……” 算了,梁轼唏嘘道:“你师父和你真的是绝配。我教会他的只有一点就是规矩,方圆之内,规矩之中。” “规矩?” “对,规矩!”梁轼语重心长道:“灵犀境也是这样,你可知了?” “知了什么?” “空空不如!” 梁轼捶胸长叹:“笨,你要有你师父的那点慧根,也不会十年学画,不能入灵犀境。” 陆轻鸿被说得哑口无言,师父倒是从不说自己愚笨,只是夸赞的语法有些特别。 “轻鸿啊,为师老啰,你还可以多折腾几年,年轻嘛,真好!” “轻鸿,不错不错,这么简单的问题竟然被你想得明明白白,为师甘拜下风。” “你们是不知道我徒儿厉害,画的麻雀虽然精气神差了很多,可是画得好看啊,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不像你们徒儿画的灰不溜秋,漆黑一团。” ……… 陆轻鸿越想越觉得自己实确实愚钝得有些过了。 还好他老人家看的开,已经四海云游去,不然再和梁大家对上,什么怪话都能说出来。 于是他只好真心实意请教:“梁世叔,神鬼画道第三层灵犀境和规矩究竟有什么关系?” “……” “世叔?” “嗯,这个嘛,说来话长。”梁轼慢悠悠喝了一杯茶,又才勉为其难道:“都说心有灵犀一线牵,要达到这个境界必须画魂知我,我知画魂是吧?” “对!” “好了,去吧,就在院中,随意看看,想画的时候就画,不想画的时候便帮我约束一下新来的书童。” “世叔,可你还没说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陆轻鸿一阵无语,自己天天看,天天画,第三层灵犀境怎么也无法触及,梁轼的做法和师父一般无二,属于随意放养。 “新来的书童性情顽劣,小心一些。” “世叔?” “他叫了了,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陆轻鸿无语问苍天,感情要自己过来是帮他带猴的?可既然来了,也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空空了了,古怪的名字。 可等到见了了了,陆轻鸿的抱怨烟消云散,甚至有那么一丝惊喜。 心猿,猿猴中的上古名种。 她比空空还要矮上一丁点,洁白光滑的毛发覆盖住手足,看样子还没有完全摆脱心猿的本来形态。只有脸颊已经化作人形,圆嘟嘟脸颊上两只黑眼珠儿一颤。 陆轻鸿看见她的同时,她已经躲到空空身后。 “了了,别怕,是陆公子,梁大家的晚辈。”空空安抚道。 了了探出脑袋张望。 陆轻鸿露出自认友善的笑容,结果了了一转身,几个腾挪已经攀爬到树上。 陆轻鸿此时心思已经完全不在如何突破到灵犀境,因为对于他来说,这样的上古名种,更加有吸引力。 很有可能借此机会肉身再进一步。 眼下,他目不转睛,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不肯放过任何细节。 心猿柔美,像一叶秋千。 欢快,活泼。 空空开始追逐了了,让她停止胡闹。 银铃笑声欢快悦耳。 远处梁轼蹙眉看了这边一眼,无奈笑笑,却没有更多表态,继续盘膝冥想。 “了了,梁大家要生气的。” “为什么要生气呢?”了了停下,带着不解。 空空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陆轻鸿目光始终放在了了身上,将她动作神情全部烙印在脑海。 许久,他畅快一笑:“念晴,拿……” 才开口这才恍然,拍了拍自己额头:“劳烦空空,帮我拿点笔墨纸砚来!” 第十一章 落笔空空了无痕 “陆公子是要作画?” 陆轻鸿点点头,空空赶紧下来,叹息一声,了了来了也有一段时间了,按照梁大家的话说就是本性难改。 了了顿觉无聊,在枝头坐下来。 终于鼓起勇气:“喂,大个儿,你要画什么?” 陆轻鸿觉得有趣,笑着道:“我想画你来着?可以么?” “……不行,不要!” “那么我一定要画呢?” 了了不作声,有些委屈,可不久又笑逐颜开:“你不行的,梁大家也把我画不出来,要不试试看?” 她挥舞着小拳头,得意地笑。 陆轻鸿心中一动,梁轼画不出来? 自己还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况,除了画施婉儿,当然,这是一个意外。 可了了自然不会撒谎,难道神鬼画道各脉不尽相同?突然又想到自己肉身强大的原因,不由更加认可了这个猜想。 那日的记忆太过模糊。 只隐隐记得师父带自己到了一处祭台,说是叩拜各位先师。至于其中经过不知为何已经记不太清。 醒来后,脑海里莫名多了一幅画卷。 隐没在灰色雾气之中。 “轻鸿,从此之后,关于这一切,不要对任何人提及。” “师父,我感觉我脑海里……” “万灵长卷,你画只麻雀试试。” 当陆轻鸿熟练地将麻雀画出来,脑海里那一灰色长卷竟然有了反应。俄尔,金光大盛,在一个很小很小的角落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麻雀图样。 然后身体竟然开始主动吸收这种神秘的光华。那一天,陆轻鸿身体直接从肉体凡胎到达了一阶武夫入门的境界。 这么多年东游西走,他已经将普通动物的画魂画了个遍,这也是现在媲美破城境武夫的根源所在。 到了后来,画普通动物带来的提升已经很小,想要更进一步,只能去寻找这个世界中那些稀有、特殊的存在。 偏偏这样的存在,大多强大无匹。 想要接触他们,只有自己境界突破灵犀境,不然冒险过去,和找死没有什么区别。 如此方在庆野安顿下来,寻找突破灵犀境的契机,不想一年多还是没能成功。 现在见到心猿,如何能不喜欢。 梁大家不成,我未必就不能成功。 正做如是想,了了的脸庞突然在他眼前出现,让他一惊,退后几步。 这才发现她脚丫倒挂树枝上,疑惑道:“大个儿,你在傻笑什么,有这么开心的事吗?” 陆轻鸿一愣,笑呵呵不说话。 伸出手,拿出一把糖果。 “我也有,不要你的。”了了掏出三颗糖果,正拿工具出来的空空见了,不由面色一红,低头不敢多看。 陆轻鸿心中明了,也不道破小书童心思:“好啦,空空了了,我现在开始作画,要不要看看比你们先生画得是不是要好上许多。” “陆公子在说笑话?” 空空哼了一声,哪怕了了也觉得这家伙狂妄自大,用手指划过脸颊:“羞也不羞?” “哈哈哈……看着便是!” 陆轻鸿这点自信还是有的,有前世素描的底子在,他的画要比很多前辈看起来真实许多,特别是光影的运用以及对细节的刻画。 虽然没什么用,神鬼画道讲究画出的精气神,师父曾经一笔而就,就有一只鹧鸪扑棱出来,陆轻鸿拍马难及。 可对于普通人来说,看起来像的才是好的,所以糊弄两个小孩儿,陆轻鸿心里还真没当回事。 果然,两人不再折腾,一人守在桌案帮他研墨,一人蹲在树梢,大眼睛一眨不眨。 一切准备妥当,陆轻鸿开始落笔。 可拿起画笔,徒然僵住。 怎么可能? 自己刚刚明明已经认真观察并且记住了了了的身材比例,以及神态变化。可这才多久,他落笔的时候只觉得脑海里空空如也,一片空白。 他错愕抬头。 了了眼巴巴看着他:“大个儿,是不是画不出来?” 陆轻鸿再次认真记下关于她的一切,可一回过头,依旧无法落笔。 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不由诧异看了看梁轼,梁轼心有所感,抬头看来,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微微一笑,起身过来。 走到桌案边招招手,示意了了下来。 这才对陆轻鸿语重心长道:“画魂知我,我知画魂,如今你不知她,她不知你,如何下笔?” “世叔,我不懂…” “不需要懂。”他蹲下来看着了了:“了了,这几天你就跟在他身边,交个朋友好不好?” “先生……我不会啊!” 了了有些害羞,说话支支吾吾,陆轻鸿心中一软,仿佛看到了宁念晴曾经的样子。 那时候,在一场大雨中。 她蹲在一颗大树底下涩涩发抖,陆轻鸿见了她,她赶紧躲到树后。许久,才又从树后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又赶紧退回去。 后来她尾巴伸出来轻轻晃动,以此示好。 于是那天开始,陆轻鸿身边多了一位猫族小丫头。 陆轻鸿问:“你叫什么?” “不…不知道,似乎姓宁。” “好吧,那我叫你念晴好不好?” 念着晴天,大雨终究会过去。 陆轻鸿回忆当时的画面,隐隐之中心中生出了一丝悸动。画魂知我,我知画魂,除了宁念晴之外,我似乎从来没有再尝试接触其他人。 而宁念晴和自己立下契约,明里是好事,可在这层关系中似乎多了一块枷锁,无法真正意义上做到心有灵犀。 对,灵犀境应该就是这么回事。 可,梁轼说的规矩,又是什么? 他茫然回过神,梁轼静静看着他,并没有打扰他的思绪。见他反应过来,才道:“轻鸿,了了就拜托给你了。” 陆轻鸿郑重一拜,不是梁轼真的画不出来了了,而是他想把这个机会留给自己。 对于了了来说,她虽然是上古异种,可心智和她这个年级的普通孩子没有什么区别,第一个走进心里的才是最容易的。 梁轼扶须一笑:“明日别忘了带酒来,我听朱兄说过,他早就在你院中埋了好几坛留人乡的百年青叶酒。” 陆轻鸿赶紧应是。 耳边同时浮现师父的唠叨:“臭小子,你画魂这一途可能真没出路了,就埋几坛酒留给你大婚之日使用,切记,不得被那几个老匹夫给骗了去!” 新婚? 一个影子情不自禁跃然而上,清晰而又模糊。 第十二章 打破规矩证灵犀(一) 陆轻鸿赶紧让自己清醒一些,摆脱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对付眼前这个小家伙。 梁轼带着空空离开,就此两人开始了漫长的一天。 一刻钟后,了了抬头怯生生看了他一眼,陆轻鸿习惯性想揉揉她脑袋。了了赶紧躲开,手在空中扑腾一阵子,银牙交错:“大个子,你要做什么?我生气了哦。” 说完,了了再次攀爬到树上。 陆轻鸿试着道:“了了,女孩子这样影响会很不好,要不下来?” “嗯?” 陆轻鸿开口解释,可又实在不想用那套古板的说词,思量一阵,才缓缓开口:“了了,听话。” 了了哼了一声,理也不理,爬到树梢,开始摇晃树枝,荡起秋千。 就此,陆轻鸿再难和她搭上话。 正午的阳光穿透树荫,留下斑驳的光点。 陆轻鸿依靠树干,已经睡着。 突然一颗松子落下。 “咚……” 他嘴角一抽,还是没有醒来。 然后又落下一颗。 “了了,这样好玩吗?” “我饿……” 陆轻鸿抬头看看天色,这才愧疚道:“要吃什么?” “……随便……” 好吧,既然接受了照顾了了的请求,陆轻鸿只好发挥自己多年苦苦练就的厨艺。 好在梁轼伙房什么都有。 很快,一碗水果沙拉和一只陆氏烤鸭新鲜出炉,陆轻鸿还顺手倒腾来一杯黄酒,不过三两。 看梁轼收藏得十分隐秘,想来是佳酿。 了了终于下来,伸手就要掰扯下鸭腿,陆轻鸿一筷子轻轻敲下去,教训道:“了了,吃饭要先洗手。” “……” 她缩回小手,一声不吭回到树上。 陆轻鸿这才明白,自己这一下伤了小丫头的自尊。她不过刚刚接触这个满是人类的世界,哪里可能这么轻易接受这些规矩。 对,规矩! 陆轻鸿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可想要再深入,又无从下手。 于是,两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直到梁轼回来,看着两人,无语摇头,空空想要上去安抚了了,被梁轼喝止:“不用,你这几天好好在书房呆着。” “梁先生……” “就这样。”梁轼又苦笑道:“你就这么看着?” “我…” “好了,天色不早,你先回城吧。” 陆轻鸿点点头,了了低头看来,见陆轻鸿看向自己,赶紧转过去,继续摇晃着尾巴。 “了了,我先回去了,吃的我还未动,你自己热一热就可以。”正准备离开,可又不禁担心了了会不会做,于是,他又回到伙房将烤鸭重新加热。 “大个儿……” “怎么?” 小丫头笑了笑,有些拘谨,试探着说道:“路上小心一些?” 嗯?陆轻鸿只觉得自己听错了,可了了已经躲藏起来。 好吧,打道回府,一句话让他心情好了很多。 马车到了城门,陆轻鸿竟然看到一位故人,刘唐。 城池守卫都是琅牙卫的人,他在这里也不奇怪。奇怪的是,他重伤还未痊愈,什么事情这么紧急? “下车,下车。” 急促的声音传来,陆轻鸿无奈出来,堆着笑,拱手大声道:“刘执事,你…” “陆公子?” 正要搜查马车的护卫赶紧住手,这人既然和刘唐认识,他哪还敢胡来。要是惹得刘执事不高兴,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走到一边。 陆轻鸿才惊讶道:“刘执事,你伤还没好,怎么又亲自来这里,发生了什么?” “嗨,别提了,城北王家今日包含家主在内的十多人死了,都是被一剑封喉。像是山上高人所为。” 刘唐早就得知城主安排,对陆轻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什么?” “具体是谁,为了什么和王家过意不去,都还没有头绪。你自己小心一些,我这边还得忙,今夜看来很难消停了。” 陆轻鸿点点头,山上修士? 山上修士,为何会和王家过意不去,除非是生死大仇,可一般情况下,两者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上了马车,他再次想到了一个人,一个眼前人,而且目前就在自己家中。 施楼儿,会是她吗? 施婉儿的死,会不会也与王家有关?或者是当年有关施家的恩怨? 回到小院,已经黄昏。 宁念晴坐在树下,撑着下巴,双腿悬空有节奏地晃啊晃。听见响动,赶紧迎上来。 陆轻鸿温和笑了笑,等马车离开这才关上门,故作随意道:“你楼儿姐姐呢?” “不知道,一大早就离开了,现在还没回来。老爷,你饿了没有,我这就去准备。” 陆轻鸿点点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她说要借宿整整一个月,而且还不让自己告诉别人关于她的任何事情。 真要是她,自己又该怎么办? 今天是王家十多人被杀,会不会还有其他人?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一个腾跃进入院中。 风吹草动,陆轻鸿看着她,她看着陆轻鸿。 “楼儿……姑娘。” 施楼儿转身不语,直接往房间而去。 陆轻鸿没有多问,因为他这一刻才觉得他们本来就该是两个世界的人。自己不知道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同样,她也对自己的经历毫无兴趣。 所以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这一个月如果她平安无事,终将离开。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只要没人知道她借宿在自己家中,也牵连不到自己。 “老爷,吃饭了。楼儿姐姐她……” 陆轻鸿摇摇头:“不用管她。” …… 后半夜,陆轻鸿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管是了了,还是施楼儿,时不时在脑海里出现。 规矩,画魂知我,我知画魂? 我与她们似乎天生就有一种隔阂,不对,应该是这个世界,一直以来,都是以外来者的身份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将自己禁锢在一个牢笼中。 他突然坐起来,惊讶出声:“不对,他们都是这样。” 施楼儿是如此,了了也是如此。 这个牢笼本身叫做规矩,两人各在一方,哪怕接近,只要双方互不妥协,就永远无法产生交集和共鸣。 就像空空改变自己打破规矩进入梁轼的世界,那么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打破规矩,灵犀境,便是如此! 第十三章 打破规矩证灵犀(二) 一朝明悟,十年不迟。 陆轻鸿所有的笨拙都来源于他穿越者的身份,师父教不了他,所以让他自己想明白,梁轼教不了他,所以把一个珍贵的机会让给他。 三天时间还剩下两天。 之后寅杀殿殿主就会回到庆野,到时候只要自己到了灵犀境,肉身堪比四阶武夫的事情,才不会被太多人猜疑。 更何况他进入寅杀殿,按薛城主的说法是成为下一任堂主。这样不管于上于下,他都会成为寅杀殿的眼中钉、肉中刺。 只有自身强大,才能够立足不倒。 城隍也好、薛蟠也罢,还是寅杀殿殿主陈剑洲,他们在意的都是利益和大局,如果自己失去了拉拢的价值,就是死亡的开始。 ……… 翌日,陆轻鸿赶早来到了梁轼庄园。 空空被禁足,开门的是了了。 了了无精打采,看到陆轻鸿也没有打招呼。开了门,不一会又攀爬到树枝上方,看着东边的烟霞。 陆轻鸿迟疑一阵,率性而为,也跟着到了树梢。 树梢轻轻晃动,了了眼中突然显出一抹慌张,还有那么一丝惊喜。 陆轻鸿坐下,好奇道:“你在看什么?” 了了鼓着大眼睛,反问:“大个儿,你怎么也上来了。” “我想看看你在看什么。” “规矩呢?” “规矩都是糊弄小孩子的,想上来就上来,只要不妨碍其他人,这样还不错。” 陆轻鸿抬头看去。 远处一轮红日刚刚爬上东边的斜坡,巨大而又柔和。朝霞万里,紫气磅礴,一只白鹤穿云而上,在天空不留下任何痕迹。 了了和他都不说话。 就这样沉醉在庆野的朝阳中。 许久,了了伸了个懒腰,估摸着时间,试探着道:“大个儿,梁先生要出来了,不躲躲?” “没问题的,有我在。” 她咧嘴笑笑,脸上终于有了欢喜的神色:“昨天的烤鸭很好吃,谢谢啦。” “不会,想吃我在做啊,我就住在城中,也有一位跟你大差不多的小丫头,你们一定会相互喜欢。” “喜欢?” “对啊,就是觉得在一起,就跟快乐的感觉。” 陆轻鸿并不讨厌这种和小孩子说这些很小,小到可以称之为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偶尔,他会说起自己过往。了了也终于说出了她心中不安的缘由。 就这样,梁轼出来好多次,本想去亭中冥想,可为了不妨碍他们,硬生生将自己关在书房。 空空看见先生格外开心,不由好奇:“先生在笑什么?” “我笑朱笑之十年没让陆轻鸿踏入灵犀境,来我这里只有两天就迈出了这一步。” 空空竖起大拇指:“先生厉害!” “这是自然。” …… 进了庆野城,一路往北就是城主府。 城主府西边不远坐落着寅杀殿。 薛蟠站在城主府露天高台上,看着那边巍峨的宫殿琼楼,一掌拍在栏杆上。 他本就高大威武,气场不凡,盛怒之下,只有徐良还能够面不改色。 他拱手道:“城主,仅仅靠我们,看样子很难追查到那位山上人的去向,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还要继续杀戮,而且不止一家两家,这样我们才能够从中推断出对方究竟为何而来。” 薛蟠脸色阴晴不定。 山上人在山下胡作非为,是为大忌。如果被寅杀殿得知,不管什么原因,都会怒而上山,不留一个活口。 这么做,一定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如此也就罢了,关键是之前琅牙卫兴师动众,趁着陈剑洲不在,想将宋连成生擒下来。 得罪寅杀殿,如果这一次琅牙卫还抓不住凶手,陈剑洲回来必定会以此为借口处处针对自己。 而且,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甚至可以说他薛蟠暗中勾结山上妖人,铲除异己。这些事情他经历过很多,不管是他还是陈剑洲,早就把这些花样玩得得心应手。 不由恼怒:“一群废物,继续去……” 正在此时,一声焦急的通秉声传来:“报!” 徐良回头,刚要怒斥,却发现竟然是薛昧。 近了,薛昧从奔驰的骏马背上翻滚而下,稳稳当当站住:“报,城主,城南张家被灭门!” “什么!” “张家又……” 薛蟠心中气血翻涌,这人竟然猖狂至此,真当琅牙卫都是酒囊饭袋? “徐良,你立刻带人过去。” “是,城主!” 徐良正要走,薛蟠挥挥手:“我亲自过去,你们马上过来!” 他转瞬之间跳下高台,身影如同一道鸿影飞掠。 王家、张家都是庆野城的世家大族,牵涉太深,再这样任由事态继续发展下去,下一个又会是谁? 庆野哪怕各方势力明争暗斗,可还重来没有这样直接了当,灭人满门! 究竟是谁? 城南王府。 哭声惊天动地,数名琅牙卫横刀立马站在王府门前,前方哭声、喊声、唏嘘声响成一片。 直到薛蟠到来,声音这才小了一些。 “城主!” “进来说话。” 进入王府,率先看到的就是数十具尸体用白布遮掩。 薛蟠随意拉起白布,人已经死了,伤口依旧在喉咙位置,干净利落的一剑,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他沉声道:“都是这样?” “无一例外。” “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 那护卫想了想才道:“目前只有一马夫说是遇到一位女子,形迹可疑。” “传他过来问话!” 那马夫就在一边,听到声音屁颠儿屁颠儿自己走上来,大嘴一张,黄牙满口:“城主大人,找小的呢?” “说吧,具体什么情况?” 马夫衣衫褴褛,近了纳头便拜,叩首几次,薛蟠实在看不下去,丢出一粒仙珠:“说,别废话。” “是是是,大人,今儿早上,也就一个时辰之前。小的送王姑娘回府,遇到一个女子站在王府门外。” 薛蟠恼火道:“说重点,她哪里可疑了?还有她的外貌特征!” “大人,你说可疑不可疑,那姑娘穿着大概是青色的长裙,看起来真的是,你不知道啊,大人!老刘我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可是,我明明看到了她的模样。一转身什么都忘了。” “忘了?” “确实……” “来人,送去让关先生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薛蟠沉声下令,这样说来,这女子还真是可疑。 可要探索记忆,庆野城大抵只有关夫子有这个本事。 这边线索仅此而已,那么如徐良所言,从年轻女子,王家、张家的关系上入手,会不会有其他发现? 第十四章 风雨满城夜归人(求求推荐啦……) 又是黄昏,陆轻鸿隐隐触摸到灵犀境的大门,心情畅快。 可一入城门,满城萧索。 白幡招摇,纸钱成堆,远处唢呐声、哭灵声凄凄惨惨。官道两旁血红蜡烛火光连绵,一眼看不到尽头。 又死人了? 而且必定是城中身居高位的大人物,真的会是她吗? 陆轻鸿顿觉胸口沉闷,下了马车,天地肃杀,风雨欲来。 一声沉闷的惊雷响起。 春雷阵阵,霎时间雨点如丝。 啪,啪啪…… 红蜡熄灭,整个长街更显得昏暗,树影摇晃,他茫然前行。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阻止她! 再这么下去,不管施家当年遭受了什么,她也摆脱不了滥杀无辜的罪孽。明明只是几面之缘,明明只是借宿的关系,可他竟然抑制不住这种想法的疯狂蔓延。 离得近了,稀稀落落数十口棺材停在一座府邸之中,有道人摇着铃铛,手舞足蹈。 滑稽的舞姿,却没有任何欢声笑语。 一声唱喝:“魂兮归来!” 人已经死人,如何归来? 他缩了缩身子,继续前行,模样狼狈,却已经无心顾及。 啪嗒……啪嗒…… 雨越来越大,因为连续有两大家族遭受灭顶之灾,整个庆野城昏暗一片,原本热闹的街头,没有一个人影。 不知走了多久。 突然,一剑从远处飞来。 其势不急不缓,无声无情。 夺命之剑! 陆轻鸿刹那之间惊觉,大喝一声,一拳轰出,这一拳,带着不解、疑惑还有深深的无奈。 因为,那边赫然站着一道倩影。 “施……楼儿?” “噗通…” 剑刺破拳头,血水涓涓流趟,顺着手指一滴…两滴… 落在地上,绽开出绯红的花朵。 一朵,两朵… 最终又被雨水胡乱冲刷开。 那人脸庞看不真切,漆黑朦胧中,青色的衣衫,山上人才会使用的御剑之术,还有最重要的是这个身形,他脑海里时不时出现,已经记忆犹新。 只是她始终保持着静默。 “哐当…” 陆轻鸿一脚将剑踢开,缓缓闭上眼见,只一会儿,又赫然睁开。 他开始奔驰而去。 雨水溅射起,而那道身影竟然开始退走,往着陆家的方向。 她如御风而行,陆轻鸿始终跟在身后,不近不远,可偏偏这个距离可望不可及,陆轻鸿动用全力,依旧不能追上她。 终于,她一个腾挪进了陆家院子。 陆轻鸿追过去,一掌推开大门。 “施楼儿!” 她缓缓从屋里走出来,一身衣衫上雨水痕迹还未清理。 宁念晴从旁边跑过来,担忧看着陆轻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大火气,而且衣服也湿透了。 赶紧开口:“老爷!……” “念晴,你先在屋外带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老爷,你…” “快去!” 施楼儿冷冷看着他,宁念晴小心掩住院门。 陆轻鸿沉声道:“杀够了?杀痛快了?” 施楼儿看着吃了火药的陆大公子,忽而笑了,顿了顿:“那又如何,与你何干?” “……” “施家被灭门,你就要杀得南城鸡犬不宁?好歹毒的心肠!哪怕几岁的孩子,也不可肯放过!” 如果只是王家十多人,陆轻鸿本不愿意插手这件事,可她似乎只是开始而已,现在是张家满门,未来又会是谁? 她甚至刚刚还对自己出手。 已经丧心病狂,这样的人,按照佛家的话说是已经遁入了魔道,再难回头。 所以,既然这样,那就让自己来终结。 他和她,隔着雨幕。 施楼儿懒得多说什么,好奇道:“那么你要怎么做,替天行道吗,陆大善人?” 她拔剑,他握拳。 气氛越来越压抑,雨越下越急。 终于在某一刻,他们冲向彼此,在小院春雨中,在忽明忽暗的雷光下。 剑与拳,你来我往。 有时候,剑划破陆轻鸿衣衫,鲜血流出一大片。有时候陆轻鸿一拳打在施楼儿胸口,她脸颊竟然升起一抹红晕。 宁念晴偷偷看着,不知道老爷和楼儿姐姐为什么打得这么难舍难分。 可每每开口,都会让老爷吃上一剑,所以她只能忍住,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就这样,谁也奈何不了谁,谁也不肯认输。 陆轻鸿终于逮住施楼儿喘息的空档,全力一退,拉开三丈距离。 大喝一声:“画魂?心猿!” 鲜血为笔,大地为纸,一笔入灵犀。 灵犀境摆脱了对画具的要求,这是师父嘴里长说的画的真谛,任何地方,哪怕是在虚空,甚至在心中都能够绘制出画魂。 虽然事倍功半,却是一个画师的最关键一步。 这一刻,他没有任何兴奋。 想不到,第一次使用画魂?心猿竟然是用来对付施楼儿。 大雨中,一只小巧可爱的猿猴站起来,担忧地看着陆轻鸿。 陆轻鸿摇摇头:“了了,我们一起上!” 心猿点头,并没有立刻扑上去,因为现在陆轻鸿已经是灵犀境,哪还会那么古板地对敌。 施楼儿整理好衣衫,一直静静看着他们,清冷的声音传来:“你,真的想死吗?” 陆轻鸿淡然一笑,而她不再犹豫,一剑冲上天空,竟然消失了踪迹。 又是刚刚长街上那一招吗? 未免太看不起我了,他一把扯下粘稠的衣衫,身上竟然有许多金色的光华时隐时现,圣洁而又神秘。 伤口在金光的作用下,迅速复合,只是片刻,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佛门金身?” 施楼儿自问自答:“不对,不应该这个样子。可……也没关系了,你既然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宁念晴再也忍不住,她知道这一刻不是老爷死就是楼儿姐姐会死。 她冲出来,不顾一切。 陆轻鸿本能想要护住她,却同时听到了几乎不敢置信的话:“念晴,你让开!” 她竟然让宁念晴让开? 他错愕回头,她还是那样冰冷如同冬日的冰雪不化,可眼中的担忧做不得假。 她真是那个自己口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你……” 施楼儿转过脸去,一步一步走回自己房间,房梁上了了茫然看着陆轻鸿。 真的只是误会吗? 突然又想到了突破灵犀境的关键,本来两个人之间不会有任何交集,除非一方先迈出一步,进入对方的规矩之中。 显然,施楼儿不可能这么做,所以陆轻鸿在她迈入房间那一刻,终于忍不住:“能好好谈谈吗?” 第十五章 我要说不是呢? 施楼儿顿时驻足,侧过脸颊,一字一句道:“那么,我要说不是呢?” “可…” “你看,所以你还是不信,聊了又有什么意义?” 门被轻轻掩上,陆轻鸿沉默无言,如果不是呢?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施楼儿,他实在找不出说服自己的理由。 …… 庆野书院。 关夫子摇摇头:“记忆没问题,那女子确实用一种特殊的方法,屏蔽了自己的气息,无法探明真相。” 徐良大喜:“如此说来,那女子真与此事有牵连?” “有可能,但不能确定。” 眼下哪里还能管这么多,明天最后一天。如果再找不到嫌疑人,等陈剑洲回来,琅牙卫寸步难行。 当即道谢告辞,出了书院,薛昧等候多时。 “徐叔叔,怎么办?” “封锁全城,按图索骥!” …… 徐良刚走,路回星夜赶来。 抖去身上水珠,焦急道:“先生,城隍有异动。” “怎么,不是让你一直盯着?” “他这两天都在城隍庙,弟子只是等在外边,刚刚……” 路回自责不已,恼火道:“可谁知道那厮竟然金蝉脱壳,留在庙中的不过是一替身。” 事情越来越不对劲。 一开始挑动施婉儿对寅杀殿进行报复,还不知道他具体盘算,现在又想要做什么? 关夫子气急:“你……罢了,我亲自过去看看。” ……… 夜里,陆轻鸿听得急促的脚步声不断。 透过窗户,一夜鱼龙舞。 翌日清晨,封城的消息传来。 整个大街上都是琅牙卫,有人张贴告示,还有人挨家挨户进行收索。 而那画像,虽然没有画脸颊,一席碧色长裙,还有那把剑,不正是施楼儿的装束吗? 他赶紧关好院门,却有一人已经来了。 薛昧,她红衣配剑,英姿飒爽。 “陆公子,且慢!” “薛姑娘有事?” 陆轻鸿强作镇定,薛昧并没有起疑心,反而拿出那副画卷:“陆公子,你仔细看看,可有见过这样妆容的女子?” 他认真看了许久,才摇头道:“抱歉,确实没有见过这位,怎么了?” “没事,今天就不要随意走动了。爹爹让我告诉你,明日不管怎么样,尽力而为。” “谢薛姑娘提醒。” 薛昧勉强笑了笑,继续去下一家。 当然下一家不会如面对陆轻鸿这样客气,直接推门而入,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现在只是开始,若到了最后还是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人,陆轻鸿心知肚明,她一定还会再来。 施楼儿听得动静,看着陆轻鸿在院中来回踱步,打开房门。 “陆公子。” “楼儿姑娘你醒了?” “进来说话吧。” 这间房间不大,打理得井井有条,陆轻鸿进来后,目不斜视。两人对坐,施楼儿倒了一杯清酒,随意道:“要喝自便。” 百年青竹酒! 这不就是师父给自己埋下那几坛子,昨天给梁轼送过去一坛,看来就是那时候被她看见的。 陆轻鸿无语道:“施姑娘,不告而取是为窃。” “一千仙珠。”她抬头一饮而尽,末了,抹了红唇,淡然道:“先记下。”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你要是真的想喝,你告诉我不就是了。” “我问过念晴。” 什么?小妮子瞒而不报,什么时候和施楼儿这么亲近了? 陆轻鸿一阵头大。 想想,便罢了,自己如今孑然一身,还不知道在这庆野能住上多久,别说心仪的女孩子,就是女性朋友也没有一位,留着也是留着。 抛开这件事,他思量许久:“你昨晚说的是真的?” 施楼儿冷笑,理也不理。 陆轻鸿再问:“那么你是否去过王家、张家?” “确实去过,而且也想着杀之后快的。”施楼儿情绪逐渐失控,陷入了长时间的回忆之中。 “楼儿,不许报仇,你如果回来,姐姐便再也没有你这个妹妹,当年几大家族都是情非得已,而背后超控全局的人,不是你我能够对付的。” “楼儿啊,姐姐想你了,你还好吗?记住姐姐说过的话,在芙山要与人为善,不要节外生枝。” “楼儿,不用回来,姐姐很好,你好好修行,站得高高的,看得远远的。忘记这些个凡尘俗事。” …… 她轻声道了一句:“傻子!” 陆轻鸿错愕道:“什么?” 施楼儿这才发现自己失态,神情又渐渐平静:“没事,陆公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如果真的不是她,她又去那里做什么?如果是她,她不想承认的话,又何必说自己去了。 陆轻鸿想不明白,因为彼此之间根本不了解,何以判断? 可就在这时,城中一声巨大的号角声响起。 陆轻鸿赶紧出门,却看见许多人正在往这个方向赶过来,目标正是陆轻鸿小院这个方向。 薛蟠一马当先,徐良等人紧随其后。 全城戒备,又出了大事? 薛蟠来得很快。 “陆轻鸿见过薛城主!” 他点点头,赫然发现那女子竟然若无其事站在不远处。 真是好胆! 张家、王家,现在又是赵家。 三日之间,数百人成了刀下亡魂,无一例外,都是被一剑封喉。 “陆轻鸿你先回避。” “怎么了,薛城主?” “怎么了?”薛蟠咬牙道:“这妖女,先是杀了张家、王家数十口人,今天竟然又寻上赵家,一个活口没留!” 什么? 赵家又被灭门? 不,绝对不可能,因为这一会儿施楼儿一直在房中,自己亲眼所见。 不由反驳道:“城主,她一直和我在一起,怎么会?” “休得满口胡言!老夫追着这妖女一路赶来,怎么会有错?退下!” 薛蟠一怒,声如洪钟,紧接着徐良、薛昧、等人已经赶来。 “将此地封锁,势必不能让妖女逃出去,节外生枝。” “是!” “大家听我说一句……” 陆轻鸿极力辩解,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眼前那些曾经温和熟悉的人,竟然突然之间换了一副面孔。 变得陌生而又冷漠。 他们只愿意自己自己认为的事实。 琅牙卫中只有薛昧看了他几眼,递了一个眼神。 示意他快退下。 可,他如何能退! 第十六章 洞明鉴心 所以人目光都聚焦到施楼儿身上。 愤怒在燃烧,憎恶在凝聚,完美的皮囊,邪恶的灵魂。在他们看来,她已经是一个死人! 却只有一个人,走过去。 背对众人,没有任何迟疑。 “陆轻鸿,你做什么?” 薛昧看着陆轻鸿的背影,不无担心,陆轻鸿刚过去,宁念晴就跑了出来,惶恐看着外边围拢的人群。 施楼儿冷笑:“不怕死?” 陆轻鸿摇摇头:“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既然你真没有做过,我便要好好和他们说道说道。” “陆轻鸿!” 薛蟠大怒,现在这个关头,他上去做什么? 徐良亦暗暗摇头,分不清局势,看样子以后就算进入寅杀殿想要为城主所用,也是白费功夫。 可为什么梁大家这么推崇于他?当日一定要城主护得他周全。还有关夫子,信誓旦旦,他必定会是诸子百家破局的关键。 简直一派胡言! 只有薛昧沉默不语,陆轻鸿和一个猫族小妖都能够如此亲近,为什么要帮这样一位大魔头? 他看不见她犯下的滔天罪孽吗? 陆轻鸿成功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诸位,我可以证明最近三次家族灭门惨案和这位姑娘无关。”陆轻鸿挡在她身前,一字一句道:“因为,今天事发到现在我一直和她在一起。” 他昂首而立,身子站得笔直。 施楼儿眼神有那么片刻恍惚,本来被这群人激起的怒火被一盆冷水浇下,顿时心里荡起层层涟漪。 “陆轻鸿,不要再解释了,你看着就是,他们奈何不得我。” 施楼儿欲上前,却被陆轻鸿一手拦下。 这人好生霸道,不讲道理。 “楼儿姑娘,你在我陆家,我自然护你周全!” 陆轻鸿说完才觉得言语之中有不妥当的地方,眼角余光看见施楼儿竟然有那么一丝羞恼,赶紧正视前方,眼观鼻鼻观心,作如是观。 薛蟠手握成拳:“今日事发,我追着她一路过来,这还有假?” 徐良附和:“我亦亲眼所见。” 薛昧劝道:“确实是她,衣衫背影一模一样。” 陆轻鸿不由响起昨夜长巷袭杀自己那位,更加笃定,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 是谁想要挑起芙山和庆野琅牙卫的冲突?寅杀殿陈剑洲不在,眼下只是一片散沙。难道是城隍?不过那日留人乡路回说一直看着他,不是他的话,又会是谁? 他将所见所想一一说出。 薛蟠皱眉,真会这么巧?那道背影落入院中,自己紧随其后。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真要不是她,所有线索戛然而止。 找不出元凶,面临的将是陈剑洲的全方位打击。 徐良大喝一声:“休得胡言,陆轻鸿你这是被儿女情长冲昏了头脑。” 薛蟠顿时惊醒,不管是不是她,自己都必须将她绳之以法。 “陆轻鸿,给你一柱香时间,自己衡量一下,你该怎么做!” “不用,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陆轻鸿寸步不让。 剑拔弩张,冲突即将发生。 百多位琅牙卫以城主薛蟠为首,将陆家包围得水泄不通。 一声令下:“结阵!” 施楼儿长袖一抖,一把晶莹如同冰凝的长剑滑落到手中,她似笑非笑:“得罪了城主,你又要往哪里去?” 陆轻鸿还没回答,施楼儿直接吩咐道:“你照顾好念晴就是了。” 说罢,她气势节节攀升。 强烈的罡风拂面,她…… 实力竟然这么强大? 不只是他,薛蟠、徐良等人亦大惊失色,六境修士! 洞明境界! 一个刚刚二十岁出头的女子,竟然是洞明境界的修士?整个庆野能与之抗衡的屈指可数。 薛蟠不过五阶武夫,在河山印的加持下,或能一战。可也仅仅是勉强招架,不被杀已经是万幸,再加上陆轻鸿倒戈,堪比四阶武夫的肉身加上二阶画师的实力,双方可以说谁也讨不到便宜。 一时僵持不下。 …… 薛蟠举棋不定。 正在这关键时候,关夫子匆匆忙忙赶来。 他的到来,终于让气氛缓和一些。 陆轻鸿对这老夫子印象不错,遥遥拱手:“见过关老夫子!” 薛蟠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关夫子看好陆轻鸿,那么现在又所谓何来?如果站在陆轻鸿一边,今日大势去矣。 这样的话,一切成空,不只是琅牙卫会遭受沉重打击,诸子百家同样如此。 老夫子真的会这么糊涂吗? 他笑着道:“薛蟠见过夫子。” 关夫子点点头:“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这妖女杀尽三家满门,薛某自然是为拿人而来!”薛蟠话锋一转,不无威胁道:“夫子,还看不清局势吗?若是擒拿不住元凶,寅杀殿陈剑洲必然借题发挥,我们都会首当其冲,大局必乱!” 薛蟠说得已经很直白,诸子百家和寅杀殿在女帝新政的带动下,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所以,现在不管是不是她杀了三家数百口人,已经无关紧要。 牺牲一人,成全大局,这是值得的。 夫子不置可否,这件事怎么会如此简单。从一开始牵涉进陆轻鸿,仿佛不管怎么做,都在对方计划之中。 城隍异动,三大家族被灭门。现在现在又卷入山上人,真要起了冲突,庆野岌岌可危。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洞明境,不可能是出自庆野周围那些朝不保夕的山头。到时候莫说琅牙卫,就是寅杀殿也未必能够抗下山上人的怒火。 他摇摇头:“这件事到此为止!” “关夫子!” 关夫子心意已决,薛蟠无名火起,救下陆轻鸿的是自己,现在这姓陆的非但不感激自己的救命之恩,反而让自己陷入水深火热。 真是岂有此理! “薛蟠啦……” 夫子话还在嘴边,薛蟠强势打断:“罢了,我再顺你心意一回!” 他回头冷冷看了一眼陆轻鸿:“好之为之。” “薛昧、徐良,我们回!” “恕不远送!” 陆轻鸿算是看明白了,薛蟠话中意已经传达得更明显。却也无可奈何,就像夫子当时问自己一样,有些事哪怕明知不可为,亦要为之。 从此以后,在这庆野,他将寸步难行,哪怕进入寅杀殿,诸子百家、琅牙卫都将会处处针对于他。 可,这又怎样? 第十七章 风雨欲来香满楼 薛蟠带着琅牙卫的人离开,现场只剩下关夫子还有姗姗来迟的路回。 路回急切道:“先生,城隍刚回。” 不管是不是城隍,眼下没有任何证据,还能怎么办呢?看样子城隍庙气数还在,并不像他表现得那么落魄。 既然如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宽厚笑笑,拱手对陆轻鸿道:“对不住,是我这边失算了。” “夫子言重了。” “唉……都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目前的处境我有一部分原因。”他失落叹息道:“轻鸿,今后步履维艰,不管寅杀殿还是琅牙卫,甚至诸子百家……” 陆轻鸿摇摇头,打断关夫子的话道:“夫子多虑了,先生之前的话一直在陆轻鸿心中。不管如何,我愿意试一试,哪怕被人误会,只要不做灵做绝,未必没有冰释前嫌的机会。” 陆轻鸿以退为进,明知琅牙卫他们记恨自己,不可能罢休。既然这样,那也别怪我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夫子独立春风,却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 此行,好在最糟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既然这样,留下又有何用? “夫子,我送你?” 关夫子摆摆手,在路回搀扶下,慢慢离开,许久又忍不住回头:“轻鸿,若是有难,可来找我。” 陆轻鸿震震无言,躬身一拜。 关夫子和梁轼还是值得信任的,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只能做到这样。 陆轻鸿顿时满心惆怅。 施楼儿微微一福,玲珑曲线,淡淡女儿香侵入陆轻鸿鼻端:“谢陆公子!” “楼儿…姑娘,我什么忙都没帮上,谢我做什么?” 她手中长剑不知何时已经收起,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轻鸿看着她,她看着陆轻鸿。 两两无言。 “还有酒么?” “真的不多了,楼儿姑娘既然要喝,我便取来。” 三人落座,倒像是一个完整的家,只是没有欢声笑语,各自心事重重。 关于施楼儿的一切,陆轻鸿没问,也不打算问,之前的误会让他心中略微有亏欠。 昨夜大打出手,他可一点没留手,反倒是施楼儿处处让着他。 要不是最后看在宁念晴的份上,自己大概已经凶多吉少。 洞明境修士杀自己还不是轻而易举,不禁又想,她为何不愿意对自己出手? 顿时心中慌慌,片刻后,又觉得自己太过臭美。不久又失失落落,满心惆怅。 这滋味,三杯两盏下肚,化作苦水一腹。 “陆公子有心事?” 陆轻鸿一惊,抹去嘴角酒渍,脸色已经三分惨白,被惊的;三分陀红,心中有鬼,还有几分茫然无措。 “不不不,没,没有。楼儿…” 噫?宁念晴和他心意相通,霎时间明白了什么。 不过这种事我怎么好说呢? 她扭捏一阵,终于轻声道:“老爷,要下雨了,我去收衣服。” 天空早就放晴,哪里来的雨。 陆轻鸿刚回味回来,臭丫头慌忙去了,还不忘记将门给关好。 施楼儿满心疑惑,可再一看,空空荡荡的房间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便有些拘谨。 酒便成了最高的良药。 …… 夜色来得很快,宁念晴听到房中鼾声四起,这才蹑手蹑脚进入。 一地狼籍,酒味刺鼻。 天知道他们喝了多少,老爷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楼儿姐姐也好不到哪里去…… 嗨,真不让人省心。 陆家小院中,小丫头忙得不亦乐乎,与此同时,一人御风而行,悄无声息降临在寅杀殿。 值守的护卫一愣。 赶紧单膝跪地,诚惶诚恐道:“殿主!” “起来吧,让张让进来回话。” 寅杀殿三层之上。 一间宽阔的书房,陈剑洲靠在漆黑的椅子上,眼睛轻轻合在一起,等人来了,这才开口:“进来吧。” 张让不过寅杀殿堂主之下的十位奉行之一,何德何能能够受到殿主亲自问话,不禁诚惶诚恐。 他垂死弯腰:“末将张让见过殿主!” “起身回话。”陈剑洲露出一丝厌恶,这群酒囊饭袋,也难怪一个堂主死了,就死气沉沉,被琅邪卫如此打压。 他沉声道:“事情具细我已经明了,之所以让你过来,是让你去做一件事,做不好,提头来见!” “殿主!”张让正要推托,可看见陈剑洲眼中的杀机赶紧硬着头皮点头道:“是,但凭殿主吩咐!” 陈剑洲冷哼一声:“寅杀殿的规矩不能坏了。然而,肃王正在施压,所以我们不能不做,也不能做绝。” “殿主是要?” “陆轻鸿明日过来,你好好招待一下,若是能活着进殿,这个堂主之位给他何妨,若是进不来殿,也不算坏了寅杀殿的规矩。” 寅杀殿建立之初,女帝明确规定,为了防止寅杀殿蛇鼠一窝,所以只要有人拿着真凭实据证明寅杀殿有以权谋私,或者为恶一方的成员,皆可杀而代之。 宋连成犯下的事,陈剑洲心如明镜。他死不死其实无关紧要,关键在于肃王的颜面以及庆野的局势。 如今陆轻鸿得罪了薛蟠和大多数诸子百家的成员,如果真有几分本事,不管能不能为自己所用,保下他都是一件好事。 “殿主,陆轻鸿不过二阶画师,肉身强悍一些,我去便也够了。” 张让没有想到会是这么轻松的事,一个陆轻鸿而已,自己虽然身份屈居宋连成之后,可实力犹有过之。 既然自己就能够轻松解决,何须旁人来分这一份功劳? 陈剑洲冷笑:“再找两位奉行一起行动,你们三人,要么官升一级,要么死路一条,去!” 三位奉行? 会不会太看得起他了? 张让心不甘情不愿退下,陈剑洲眉头紧锁,离开几日,大事不断。 他翻来地图,庆野之外就是莽莽群山,生活着许多妖族部落,还有十多座实力一般的山上宗门。 这几日,已经被妖兽平掉了七家,简直是一群废物。他依次划去被灭的宗门,连接起来,就是一天巨大的弧线,有将庆野城团团围住的架势。 风雨欲来啊! 第十八章 乱拳打死老师傅(一) 斗转星移,月落日出。 对于陆轻鸿加入寅杀殿一事,若是在之前,薛蟠或许还会有些建议,暗中帮扶指点。可如今陆轻鸿不顾全大局,成了弃子,已经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 他此去,没有任何人送别,也没有任何人关心。哪怕有人关注,也是想知道他死了没有。 对于诸子百家来说,他死了或许才是最好的结果。 想通这些,陆轻鸿脚步更加坚定。 准备妥当,他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带上之前得来的卷宗,匆匆忙忙奔着寅杀殿而去。 隔着窗户,施楼儿静静看着,没有发出任何响动,一旁宁念晴睡得正香。 …… 清晨,路上行人三两,天光尚且昏暗。 也不知道寅杀殿殿主陈剑洲回来没有? 到了地方,陆轻鸿目光一凝,气氛有些诡异。 寅杀殿附近有几家馆子,竟然人满为患,出乎意料的是比起往日的喧闹,竟然没有一丝嘈杂。 其中还有许多熟悉的身影。 薛昧见了他,赶紧侧过身去。 许三娘倒是笑着点头致意,还有当日那位乘坐机关鸟上老头儿,喝着小酒,兴致满满。 路回和梁轼亦在其中。 路回拱手致意,陆轻鸿以礼回之。 梁轼带着空空了了同行,他们见了陆轻鸿就要过来,却被梁轼拍桌声定住:“你们坐好,我去去就回”。 现在诸子百家没人愿意和陆轻鸿有太多牵扯,梁轼这样做,不禁惹了众怒,可对面就是寅杀殿,亦不好多说什么。 两人站在长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梁轼笑了笑,拍拍他肩头:“此行不会轻松,可想好了,如果你愿意现在离开,我保你无事。” “谢梁世叔,既然来了,那就试试再说。” 梁轼郑重道:“灵犀境加上四阶武夫的肉身,只要陈剑洲不出手,还是有机会的,万事小心。” “梁世叔,说好昨天去找了了,结果诸事缠身,实在走脱不了,帮我给她说一声抱歉。” “你现在还惦记这些?” 陆轻鸿自嘲道:“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说的也是,我摆酒静候佳音。不要让我失望。” 陆轻鸿心中烟云消散,竟然生出些许豪气干云来,大有风萧兮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决然。 遂畅快道:“好,那小子便去了!” 众人这才满心欢喜,本还以为梁轼会让他直接离开,这样的话,这一戏不就黄了? 除了看戏吃瓜群众,自然也有替陆轻鸿说话的。 公输俞拍手而笑:“好好好,好个俊俏后生,老夫自愧不如也!” 许三娘筷子一甩,没好气道:“亏你还和朱笑之有不错的交情。” “非也,非也,老夫是痛快啊。”公输俞脸色瞬息万变,竟然有些动容道:“老朱还是说对了,我不如他。” “何以见得?” “至少在收徒儿这一方面是比不过的。” 许三娘深以为然,就这臭老头,没把几个徒儿折磨成人形傀儡,已经是心慈手软了。按照他的方式,哪怕陈剑洲给他做徒弟,也只能成为废物。 正想着,那边陆轻鸿已经进入寅杀殿大院,朱漆大门砰地一声关上。 院中,前方是巍峨高楼。 高楼之下,三人成品字形站列。 “寅杀殿奉行张让、黄冲、牛斗!” 三人自报姓名,陆轻鸿将卷宗放到门旁角落,拱手道:“神鬼画道陆轻鸿!” 三个人都是寅杀殿堂主之下的奉行,两位四阶武夫,一位三阶。观其气势,其中两人比起宋连成只强不弱,还有一人似乎有些特殊。 黄冲看起来与街上挑夫一般无二,老实本分。他率先道:“陆轻鸿,眼下你要取代宋连成的位置不是不可能,杀了我们就行。” “以前是乎没有这样的说法?” 张让手指一捏,拳头关节啪啪作响:“这里庆野,寅杀殿就是规矩!” 好大的口气,陆轻鸿早就知道此行不会如此轻松,可三位奉行出面还是超过了他的预期。 这样的话,唯有尽力而为了。 牛斗相对沉稳,等她们说完,洪声道:“规矩你都知了,我们也不废话,现在退,可生,再进一步,你死我活,想明白了!” 张让心中冷笑,只是肉身堪比四阶武夫罢了。没有武夫的劲气、功法,对他们构不成任何威胁。 他二阶画师又如何,牛斗正好应付。 陆轻鸿毫不犹豫:“请!” 顷刻,观戏的人尽皆站起来,有人想要跃上房顶,却突然面露惊恐,转身欲逃,可仅仅在刹那之间,身首分离。 “窥探寅杀殿者,杀无赦!” 一柄青色长剑悬停在众人上方,除了寥寥几人,大多被青玄剑气所震慑,心绪不稳。 陈剑洲打开寅杀殿三层阁楼窗户,睥睨下方,最后目光落在陆轻鸿身上:“我等你杀了他们,向我复命!” “什么?” 张让惊惶不安:“殿主让他杀了我们再去复命?” 这怎么可能,开玩笑吧? 外边诸子百家的人心中亦如是想,诸子百家的底蕴绝对比山上修士和朝廷武夫深厚,只是彼此不合,各自为阵多年,彼此恩怨错综复杂。 单独的任何一家面对寅杀殿都是螳臂挡车,没有任何战胜的可能。 更何况一次三位,而且都是寅杀殿万里挑一的奉行。 有人大笑:“该,这叛徒死得其所!” 有人附和:“对对对,该死,要不是他,我们联合薛城主或许已经掌握了主动,何必受这鸟气!” 了了眼珠因为愤怒变化成绯红色,空空大惊,梁轼拍拍她手背:“放心,刚刚他还让我给你陪声不是来着,说是昨天……” “真的没事吗?先生,大个儿他……” “我保证,好不好!” 好不容易安抚下了了,一旁又有人叫嚣:“墙头草为了一个妖女不顾自家身份,也是绝配。” “慎言!” 路回一直饮酒默不作声,这一声提醒,声音并不严肃,却让整个饭馆顷刻安静下来。 暴脾气的公子哥随处可见,一直儒雅随和的书生庆野大抵只有一个,那也只能是路回。 书生不怒则已,一怒冲冠无人可匹! 第十九章 乱拳打死老师傅(二) 相比路回,陆轻鸿从不刻意控制情绪,在诸子百家印象中是比较沉默的一个人。 张让看着他,手下一沉,朴刀舞动出刀花:“三合一突!” 话音刚落,黄冲、牛斗将他围在中间,实力最弱的牛斗站在他身后。 这是寅杀殿斩妖除魔时最拿手的配合手段,两人照应,一人突袭。威胁可能来自任何一方。 他们不是宋连成,不会给自己留下画魂的时间,陆轻鸿必须打开突破口,到时候九只三阶心猿一出,谁与争锋? 目标自然是牛斗。 他极速后退,张让、黄冲竟然嘴角浮现出一抹戏谑。 牛斗实力最弱,却是十位奉行中唯一一位三阶武夫,要真厮杀起来,其他九位谁人敢说一定能胜他? 陆轻鸿速度很快,然而他刚一动,牛斗已经反应过来。脚下一碾,竟然迎头冲了上去。 他不可能不知道陆轻鸿肉身的强大,还这样横冲直撞? 陆轻鸿觉得事有蹊跷,想退已经来不及,唯有以拳相迎。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相交相错。 陆轻鸿骇然回头,刚刚那一拳明明印在了对方心口,可是在击打上去一瞬间,空空荡荡,打在了空处。 而同样,牛斗是乎也并有打到自己。 这是…… 突然,背后风雷声涌动。 不好!陆轻鸿已经反应不急,只觉得腰间一阵剧痛袭来,刚刚那是虚影,而他本人已经到了自己身后? 怎么可能,这速度未免太快了一些。 好在他只是重重摔倒,除了模样狼狈一些,并无大碍。 张让哈哈大笑:“牛兄双影身法更进一步了。” “还是境界太低,取他性命太难。” 牛斗情绪平静,陆轻鸿肉身比想象中还要强大,可又能如何?没有任何功法、身法相以配合,不过一块滚刀肉,一次杀不掉,那就再来一次而已。 三人边说边挪移脚步,始终保持着各自的位置。陆轻鸿心中一凌,他们这样谨小慎微,怕是很难有破局的机会。 该怎么办? 天时地利人和,似乎都在他们那一边。 不,人和! 刚刚牛斗出手的时候,张让、黄冲明显脸上带着几分担心。他们不可能是担心自己,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 担心被牛斗抢去了功劳。 宋连成的身份在那里,谁要是杀了陆轻鸿,到时候就算寅杀殿一视同仁,可他背后还有肃王这样的靠山,借此机会,平步青云,也不是不可能。 想通这一点,陆轻鸿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 普通的挑拨离间只会有反作用,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引起他们自己的矛盾。 想着,猛地往前加速。 来了! 张让、黄冲同时戒备,陆轻鸿刚好处于他们之间。 两人同时出手,几乎不可避免。 张让大刀挥来,黄冲手指上带着一副尖锐的精铁套子,速度自然不及张让,不免发急。 好在这时候陆轻鸿直接改变方向扑向他,按理该由自己来结束他的性命。 眼看到嘴的肥肉飞了,张让怎么可能停下来,大喝一声,刀势凶猛,竟然不分敌我,大有将两人拦腰截断的想法。 “张让!” 黄冲勃然大怒,攻向陆轻鸿的拳势不由土崩瓦解,陆轻鸿一拳对上去,并没出全力。反而借势一个腾挪,翻滚到他们身后。 黄冲一手对上陆轻鸿,另一手以全力迎上张让的朴刀。 铁器的撞击声,震耳发聩。 只见黄冲一只手鲜血淋漓:“你,是要连我一同斩杀!” 张让扯扯嘴角,也不知道陆轻鸿有意还是无意,皮笑肉不笑道了一声:“抱歉,黄兄!” 黄冲哪能不知他心中所想,诱惑太大,别说是寅杀殿的共事,就是多年的患难弟兄也很有可能拔刀相向。 正欲发作,牛斗大喝:“你们干什么,还不快阻止他!” 两人回头,一只心猿已经跳出画卷。 二阶画师,有什么好担心的。 张让不置可否,可突然发现似乎有些不对劲,这猿猴模样特殊,而且气息波动分明是三阶。 在气势上已经超越了牛斗,乃是三阶中最为强大的一类。 “死吧!” 张让推开黄冲直接冲了过去。 可,下一刻,两只,三只…… 陆轻鸿割破手指以血点睛,速度之快,落笔之稳,竟然有了大家气度,临危不惧,心静如水。 九只,整整九只! 张让一刀落下,九只心猿一散而来。心有灵犀,现在的陆轻鸿超控着九只心猿,目标只有一个,还是牛斗。 牛斗骇然,这么多,莫说是多一道虚影,就是多个五道,六道,也不够用啊。 “还看什么,还不帮忙!” 牛斗大喝,张让却是理也不理,这么多三阶心猿缠住自己,也讨不到任何好处。如今之计,唯有杀了陆轻鸿,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另一边,黄冲狠狠一啐,起身过去帮忙。 刀很快,陆轻鸿反应更快! 他直接扑了上去,拉近距离,朴刀自然没了任何用武之地。肉身缠斗,越近越好,只要拖延到心猿解决了那两位,张让必死! 没有多余的说词,只有拳拳到肉,你来我往。 ……… “该死,我…” 牛斗分身被击溃数次,已经力竭,黄冲同样狼狈,心猿太多,废了九六二虎之力才将一只打回原形。 可,还有这么多,该怎么办。 “黄兄,你走…不用管我!” 咔嚓一声,牛斗头上裂开一条数寸长的口子,鲜血覆面,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然而黄冲想走,也没了任何机会。 八只,还剩八只。 他绝望一叹,都是张让那厮,还能如何,他闭上双眼,竟然不再挣扎。 死吧,我们都死了,你拿着你的功劳黄泉路上去显摆吧! 陆轻鸿口吐鲜血,死死抱住张让,快了,快了,一切都结束了。 “去死,去死。去死啊!” 张让陷入疯狂之中,可那边已经结束了战斗。 …… 厮杀声渐渐消停。 梁轼端着酒杯,手指微微颤抖,都结束了吗?他到底怎么样了? 路回起身,看着寅杀殿的大门,拳头紧握。 有人轻声嘀咕道:“他算是完了。” “是啊,三位奉行,完全没有可比性。” 很多人都等待着真相揭露那一切,薛昧心里酸楚,父亲这样做,真的对吗? 下一刻,陈剑洲出现在窗边:“请陆堂主上楼!” 第二十章 满堂花醉三千客 什么? 请陆堂主上楼。 怎么可能? 路回拳头轻轻松开,一步迈出,书生意气顿时发作,大声吟唱道:“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余音绕梁,扬长而去。 梁轼同样兴奋,只是碍于身份地位,不可能再如路回那样张扬。喜不自禁问空空了了:“我这半个弟子如何?” 空空闭口不言,了了呵呵一笑,破天荒竟然把手里糖果递了一颗给他。 有人冷哼一声:“山高水长,一朝得意,终有尽时。堂主,呵……” 许三娘只是吃吃的笑,对着薛昧道:“这小子日后多灾多难啊。” 薛昧一翻白眼:“与我何干?” 公输俞却是多嘴道:“郎才女貌…” 却见对方杀意腾腾,赶紧改口:“都说那人是妖女,嗨,真是无知!” 这一说,薛昧发作不得,心中竟然有些酸溜溜。 妖女,这件事还没完呢,就算没有证据,山上修士也不可能在庆野一直呆着。 这一想,半天回味过来。 薛昧,你脑子瓦特了? 不由半湖春雨半壶愁,一杯下肚,赶紧告辞:“三姨,我回去复命。” ……… 陆轻鸿艰难站起来,还剩下五只画魂对着他傻傻的笑。 陆轻鸿挥挥手,用笔墨抹去画面,画魂这才消失。画魂终究不适合长存在世间,这样或许才是最好的结果。 远处阁楼大门豁然打开,一声高喝:“请陆轻鸿堂主进殿!” 啪…啪啪…… 骨骼啪啪作响,一身剧痛,他痛得龇牙咧嘴,好在终于结束了。 拿着卷宗上到三楼。 陈剑洲的声音徒然响起:“给陆堂主赐座!” 有人赶紧搬了凳子,就在陈剑洲桌案前方。 这还是陆轻鸿第一次见到庆野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寅杀殿殿主——陈剑洲。 他黑发束冠,一身黑色锦衣上赫然有一幅金色猛虎图,张牙舞爪,好不威风。 可比起陈剑洲,还是逊色太多。 陆轻鸿拿出卷宗递过去,这才顺势坐下。 陈剑洲顿了顿,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案,对于卷宗并不理会,反而认真打量了陆轻鸿一阵。 “山人去了何处,你可知晓?” 山人? 陆轻鸿一愣,不久才惊觉师父外号便是八大山人。全因为他每次落名,鬼画桃符,看起来既像哭之又像笑之,更像是八大山人。 他如实道:“师父说他云游去了,至于去了何处,不曾告诉我。” “也是…” 陈剑洲语气并不如之前那么威严,让人心笙摇曳,反而觉得宽厚。 他继续道:“百家各有底蕴,你为何肉身强大我自不会过问,可我看你是乎没有任何功法、身法相佐?” “是,师父并未传授这些。” 本还以为陈剑洲会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不想他话锋一转,竟然问了个让陆轻鸿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问题。 “你为何要保施楼儿?” 什么,他竟然全部都知道了? 陆轻鸿心思百转,寅杀殿会不会对她动手,不由焦急道:“殿主,施楼儿姑娘并没有杀人,我可以证明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我问你,你为何要保她!” 陈剑洲目光如炬,陆轻鸿只觉得泰山压顶,喘不过气,咬牙道:“她既然没做过,为什么不能保!” “只因为觉得她无罪,就得罪诸子百家,这样做值得吗?” “不是值不值的问题,是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陈剑洲收敛威压,戏谑道:“那你想过没有,很多事并不是对错分明。” 陆轻鸿沉默不言。 “宋连成该死吗?” “该!” “我也知道他该死,可你知不知道我为何不杀他?” 陆轻鸿诧异道:“殿主是顾忌他背后的肃王?” “肃王?呵……”陈剑洲自嘲笑了笑:“不过是流放边野的王爷,只要我愿意,杀他顺手为之而已。” “那…” “你知不知道,寅杀殿斩妖除魔并不轻松?” 这是肯定的,就算施婉儿被冤枉,也坚信寅杀殿庇护一方百姓。陆轻鸿点点头,寅杀殿每年死亡人数数以百计,人尽皆知。 陈剑洲淡淡道:“那你想过没有,杀了肃王,西北必定大乱,噬心之毒很有可能供应不上,寅杀殿死亡人数会大幅度攀升。” “……” “你还想过没有,宋连成死了,虽然不会直接让肃王翻脸,可必定会心中记恨。宗王府、寅杀殿、国师、陛下之间微妙的平衡,很有可能一石激起千层浪,就此打破!” 陆轻鸿心中掀起波澜,却见陈剑洲摇摇头:“死了便死了,已经无法回头。不管你如何想,是否因为自己百家身份,觉得寅杀殿太过咄咄逼人,你如今在我麾下,记住一点就是。” “殿主……” “寅杀殿不只是陛下的寅杀殿,更是大梁的寅杀殿,是大梁百姓的寅杀殿!” “轻鸿铭记于心!” 陈剑洲神色依旧肃然:“罢黜百家、唯寅独尊你以为何?” 陆轻鸿骇然,这事果然为真,这样的话,诸子百家势必疯狂反扑,到时候不只是庆野,整个大梁都会遍地狼烟。 “不可,这样…” “确实不可,宗王府、寅杀殿、国师同时反对了女帝这一提议,不过碍于很多百家弟子蠢蠢欲动,该有的打压还是必须的。” 陈剑洲似笑非笑:“这件事你去做如何?” 陆轻鸿汗流浃背,这样做的话,自己首当其冲,必定被诸子百家所记恨,可谓人嫌狗弃,百家反贼的名头是跑不掉了。 当下惶恐道:“殿主,我实力手段都不济于事,还望另请高明!” “啪!” 一掌击在桌案,陈剑洲大喝:“怎么,还有二心!” “不,殿主,轻鸿自然想要多做一些事,可夫子不曾说过,亲不相举。陆某若是现在因为讨好寅杀殿而对诸子百家大打出手,那么,到时候会不会对寅杀殿倒戈一击呢?” 陈剑洲冷笑,陆轻鸿拱手垂目,等待着陈剑洲的雷霆大怒。 却是许久没有动静,一抬头却见他翻开一张庆野地图。 “既然这样,你去庆野三百里外风波亭驻守,调查妖族异动!” 第二十一章 风波亭(有人看吗,投下票票呗) 寅杀殿几位殿主大多镇守一方,这一次本该陆轻鸿接任宋连成的位置,留在城中。 可他既然不愿意对百家出手,也只能如此了。 陆轻鸿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寅杀殿斩妖除魔必定会接触大量妖兽异族,自己若多接触一些。万灵长卷反哺肉身,自己实力必然更进一步。 陈剑洲拿笔勾勒出具体位置。 突然开口:“你和说书人有故?” “说书人?” “风言风语一路南下,荣威、扶余等城都在流传你抢挑宋连成的事,阵势不小。” 北塔?当日明明是让百家同仇敌忾,现在看来,是要致自己于死地了。 好快的决断! 声势一大,肃王哪怕忌惮寅杀殿,也会向自己出手。 既然要来,也挡他不住,陆轻鸿恼火道:“他们要说便让他们说去。” “呵呵,还算有几分气魄。”陈剑洲指着地图道:“既然这样,不日启程吧,那位女子最好与你同去。” “为何?” “你问她便知,她若是去了,让她提醒芙山一句:寅杀殿并不是不能合作。” 陆轻鸿一脸茫然。 陈剑洲不愧是寅杀殿殿主,人不在庆野竟然对庆野情况知根知底。可笑的是薛蟠竟然以为可以抓住一个替罪的,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他暗叹一声,应承下来。 如此,倒也轻松,庆野风雨欲来,自己此时离开,也算明哲保身。 “明日过来领堂主令信,另外,去了后切记不得刚愎自用,多听多想,多看多学。” “是!” …… 出了寅杀殿,陆轻鸿已经满头大汗。 陈剑洲的气场太过强大,这还不是主要的,更多的还是在于他越是细想陈剑洲说的那些话,越觉得心里发寒。 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是否是正确的时候,该怎么办? 两世为人,上一世无忧无虑,这辈子又有师父照应。 今天开始,才算正式迈出了自己第一步。 梁轼布置好酒菜,陆轻鸿勉强打起精神。 空空与有荣焉道:“空空拜见陆……大堂主!” 一颗板栗,结结实实。 了了捧嘴而笑,陆轻鸿宠溺地揉揉她脑袋:“了了,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你自己要好好的,听先生的话,知道了吗?” 了了惊慌道:“大个儿,你要走?” 梁轼手中筷子同样停下,等待着答案。 陆轻鸿如实道:“也不算太远,风波亭,就在三百里外。” “轻鸿…” 梁轼迟疑道:“你…这是好事,不过那边听说最近不太平。” 陆轻鸿还真没注意到风波亭有什么异样,陈剑洲只说妖族异动,不由好奇:“怎么了?” “浮游宗前几日被妖兽攻破山门,死伤惨重。” 不知道是不是寅杀殿封锁了消息,梁轼知道的也并不多。 酒足饭饱,周围许多惹人厌烦的声音,陆轻鸿不想多听,更不想解释什么。 如果只是因为不按他们意图做事,就暗中生恨,这样的人不接触最好,若是想找自己麻烦,那便来吧。 果然才起身,就有几人纷纷站起。 碍于梁轼在场,并没有立刻动手。 陆轻鸿心中冷笑,梁轼起身送行,低声道:“墨家弟子!” 正在这时候,一老者拍拍肚皮,大大咧咧走了过来。梁轼嫌弃道:“你这泼皮破落户,想帮你亲家出手?” 一声亲家,公输俞气得须发皆张,恶狠狠道:“好你个梁轼,休要血口喷人,他们,什么玩意儿?” 那几人脸色阴沉如水。 公输俞毫不收敛:“怎么,还不滚回去给你家老爷帮忙,准备收拾家伙跑路,留在这里是想……” “公输伯伯,过了!” “过了什么?想打我这贤侄注意?是活腻歪了吗?” 梁轼不可置信,这家伙一向是顺风草,怎么主动出手帮忙解围了? 墨家几人还能怎么办,公输俞都出面了,留在此地,只会贻笑大方。 他们灰溜溜地去了。 陆轻鸿赶紧告谢,公输俞摆摆手:“果然我还是不如朱老弟,罢罢,走了,什么时候有空再到我府上坐坐。” 一只机关鸟,东摇西晃,像是醉酒一般。 梁轼啼笑皆非,痛快道:“难得,我还以为诸子百家都是眼瞎了。” “……” “去吧,我就不再送了,万事小心!” …… 回来的路上,陆轻鸿一直在想,陈剑洲为什么笃定施楼儿会跟着自己上路。 施婉儿书信让她回来,既然她姐姐已经去了,也没必要在庆野住上一月时间。难不成,此行本就是芙山另有安排? 会不会便是与这次妖族异动有关? 这样的话,这次动静之大,可见一斑。不仅是芙山,连寅杀殿都抛出了橄榄枝,愿意与芙山合作,这还是寅杀殿成立后破天荒第一次。 早知道,寅杀殿成立之初就是想要横扫六合,不管是诸子百家还是山上宗门,亦或者四野妖兽,都在计划扫除目标之中。 宁念晴嘟着嘴,坐在台阶上。 见到陆轻鸿这才蹦蹦跳跳道:“老爷你回来了啊。” “你怎么自己坐在这里,你楼儿姐姐呢?” “她要走,我劝了好久都没用。这不,好不容易说服她至少和老爷你道别一声,这才留下,可……” “怎么啦?” “她…你自己去看看吧。” 轻轻敲开房门,酒气扑鼻。 难不成她还是个酒蒙子?陆轻鸿皱起眉头,施楼儿抬头,眼波流转,忽又平静:“有事?” “要走?” “嗯。” 陆轻鸿收起酒壶,施楼儿一把抓住,两人僵持不下。陆轻鸿无语道:“楼儿姑娘,酒多的是,不是这么个喝法。” 施楼儿依旧不肯松手。 陆轻鸿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犹豫许久,才声音颤抖道:“明日再走吧。” “不一样?” “明日我便要去风波亭,那边妖族异动,我刚刚成为寅杀殿堂主,要过去镇守,顺便调查妖兽异动的原因。” 陆轻鸿喝了酒,醉意浅浅:“和我一起过去怎么样?” 施楼儿松开手,揉了揉酸痛的眼睛。鬼使神差嗯了一声,刚说完心中紊乱如麻。 再去拿酒,却扑了一个空。 陆轻鸿转身得意摇晃酒壶:“再去看看婉儿姑娘吧,我和你同去。” 第二十二章 格杀勿论 施楼儿没有拒绝,只是张开口,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去风波亭,事情办好,大概直接回到山门。这一走,自此生死茫茫,难有再见之日。 三人上了马车,宁念晴掀开车帘兴致勃勃,知道要离开这座她并不喜欢的城市,更加开心。 外边或许没有这么多的规矩,或许小妖也能够快快活活,不必每日担心受怕。 陆轻鸿见他们都不说话,方才暗暗合计整个事情始末,抽丝剥茧后,很多人的动机、行为一目了然。 唯有一个人是例外。 或许他已经不能算作是人类,先帝封设城隍七十有二,抛弃肉身,将气数和整个城市牵连,不再分彼此。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之前是蛊惑施婉儿让她化作凶灵,之后三大家族覆灭和他也脱不开关系。 得罪寅杀殿,又得罪了琅牙卫,乃至诸子百家。他如今气数正在慢慢磨灭,难道这么做,另有玄机? 想来想去,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不过陆轻鸿深刻认识到,自己成了他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眼下西行在即,这些事也只有将来再说,到时候他在不在都还是个问题。既然这样,多想无用,不如不想。 却见施楼儿脑袋靠着窗沿,黑丝如瀑,脸上不施粉黛,已然是人间绝色。 不由多看了几眼。 施楼儿侧过头,冷冷看着他。 陆轻鸿破天荒没有躲开,温和笑了笑:“楼儿姑娘,快到地方了。” “我知道。” “……” 施楼儿笑容很少,陆轻鸿不由记起那天她难得一见的笑颜,想要劝说几句,可再一想,我们终究不是同路人。 等时间到了,她离开后,又能剩下什么? 患得患失中,施楼儿却淡然道:“你知不知道其实山上人也和这红尘俗世没啥分别?” 陆轻鸿惊讶道:“怎么讲?” “男欢女爱,勾心斗角,打打杀杀,无外如是……” “不能吧?” 陆轻鸿还真不相信那些活了几百上千年的山上人心思如此,这样的话,修仙自在逍遥一说,便成了最大的笑话。 施楼儿冷哼一声,不再解释,也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好了,下车,你们在这等我就是。” 她背影伶仃,陆轻鸿数次想要开口,还是没有勇气。等人已经远去,才魂不守舍在马车边徘徊不停。 宁念晴探出脑袋:“老爷,不过去看看?” “看…看什么。” 陆轻鸿口是心非,宁念晴歪着小脑袋:“荒郊野外。楼儿姐姐一个人……” “也是,要不我去看看?” “去吧,去吧,念晴不会乱跑,遇到危险第一时间呼唤老爷名字就是了。” 这句话陆轻鸿说过无数次,小丫头学的有模有样,可等来的却是一个响亮的板栗。 “人小鬼大!” “谢谢老爷夸奖!” 施楼儿蹲在姐姐坟前,也不知说些什么,陆轻鸿远远看着,既不上前,也不离开。 她就像一朵冰山雪莲,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陆轻鸿坐在草地上,远处庆野城历历在目,阁楼高耸,日益繁华。 可繁华之外,城墙上满目疮痍,有的痕迹还很分明,有的已经被风剥离,早就看不出本来的样貌。 此去风波亭,再回来又是几时? 半个时辰后,施楼儿回来,除了眼眶泛红,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你在做什么?” 陆轻鸿一激灵赶紧站起来,支支吾吾:“怕…你一个人……” “好了,回去。” ……… 日在西边,血色万里。 破落的城隍庙沐浴在金色的霞光中。 一袭黑衣的中年人独自前来,脚步平缓,气压河山。 石像开始晃动,一道虹光飞出。 “想逃?” 陈剑洲一剑挥出,青色剑光刹那之间挡在他的前方,听得一声惨叫,城隍同时显现出来。 见了陈剑洲,城隍第一反应就是逃,既然逃不掉,那也只能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陈殿主拜访,有事吗?” “你挑起寅杀殿与城主、诸子百家的矛盾,还问我有事吗?” “陈殿主空口无凭,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城隍刚说完就后悔了。 咔嚓一声,城隍石像被青锋划过,顿时一条巨大的裂缝中有源源不断的光华喷涌而出。 “你……” 城隍面目开始抽搐,变得格外狰狞,就在这时,陈剑洲适可而止。城隍还有点用处,杀了庆野必然灾祸不断。 “说吧,你目标或许不只是庆野城吧?故弄玄虚,甚至想把山上修士也拖下水,还有陆轻鸿,你或者是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终究还是不敢杀自己吗? 城隍心里的恐惧渐渐退去,他早就不是他了,那个当初叫嚣着哪怕葬送庆野,也要将自己连根拔除的少年人已经不再。 既然这样,还害怕什么。 他哈哈大笑,笑得癫狂,笑得涕泗横流:“陈殿主亦不过如……” 话还没出口,剑如雨下。 城隍身躯在剑光中上下沉浮,身体内的浩然正气从一个个窟窿中转出来,刚刚一出来又被青玄打散,消失在天地之中。 “杀你还不是时候,不过这样的痛苦才仅仅是开始,你要是坚持,我有的是时间。” “陈剑洲,你和庆野城……啊……杂碎,有种……你…你就杀了我!” “呵……” 陈剑洲厌恶地转过视线,大手一挥道:“进入寅杀狱,再慢慢享受吧。” “陈剑洲,你敢!” 我敢? 我怎么就不敢了?城隍而已。 眼下,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东西了,哪怕早有预料。 这样的话还得早些布置,庆野安定太久,大多数人没有经历过战火,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他大喝道:“楚星河!” 一高大魁梧的汉子走进来,目不斜视,对城隍的惨叫声置若罔闻,拱手道:“殿主!” “你从今日开始暂代庆野寅杀殿堂主一职,负责整顿秩序,但凡有人生事、传谣、造势,格杀勿论!” “末将遵命!” “还有,让墨家加快进度。一年之内,三架迦楼罗必须按时交付!” 三架迦楼罗怎么可能这么快造出来,楚星河犹豫道:“殿主,会不会太急了?” “若是不成,提头来见!” 第二十三章 不情之请 楚星河慨然领命,心中惶惶。 一年三架迦楼罗,所为哪般?这样的重器不出则已,一出天下之间必定血海万里,几人独善己身? 大的要来了。 ……… 庆野往西三百里。 一座小山周围四野空旷,巨木连天,落叶成毯,中间有一条青石板路从山脚一直延伸到山顶。 山顶有一座小亭,名为风波亭。 风波亭四周五颜六色的巨大石块深埋地底,露出不过七八寸高的平台,上方密密麻麻刻录了许多模样怪异的文字。 亭子正中一座古朴石碑,一面撰写风波亭三个大字,另一面不管白天黑夜漆黑一片。 像是一个深邃的洞口,一步迈入其中,天光瞬息变化,竟然已经换了人间。 一座小楼矗立在其中。 楼中人影错错,一人朗声道:“殿主来信,陆堂主明日启程,最多一周时间就到。” 听到通秉,坐在最前方的五人,神色多少有些难看。 为首一人点点头,将双手拢于长袖之中:“庆野到风波亭,有好几股妖族流窜,频繁袭击路人,谁去迎接堂主?” 众人语塞。 他目光环绕一圈,最终落在一女子身上:“方翡,你去如何?” “属下领命!” “去吧,莫要让堂主久等,即刻上路。” 所有人看着他,有人会心一笑,亦有人满心不安。 方翡是宋连成堂妹,对宋连成之心,人尽皆知。可是两人身份如此,礼法不容,她这才请命来到风波亭。 镇守大人想要做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 翌日,斜阳初升。 陆轻鸿已经收拾妥当,除了画魂所需的笔墨纸砚,要带的东西并不多,两辆马车已经足够。 马车到了寅杀殿。 一名护卫等候多时:“堂主!随我来,殿主吩咐我带你过去领取令牌、文书。” 陆轻鸿点头,让施楼儿稍微等候,这才和他一路同行。 到了地方,本以为是军机重地,看守森严。结果竟然只是一老头儿慢悠悠坐在房间内,墙上开了一个窟窿。 陆轻鸿在外头,他在里头。 那护卫躬身而退,老头儿点点头:“陆轻鸿是吧?” “正是。” “报上生辰年月。” 陆轻鸿如实回答。 老头儿这才慢悠悠掏出一块银色令牌,手中只有一把刻刀游刃其上,手法娴熟,每一字每一笔划下都隐隐有大道天成的气韵。 这…… 书家? 以前一直都以为寅杀殿基本都是武夫,自己之所以能够得到堂主一职,除了提供卷宗符合寅杀殿规矩之外,最主要的还是自己肉身强大。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这人必定是书法大家,在书法一道的地位上很有可能和师父在神鬼画道地位相当。 这样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在寅杀殿效力,难怪百家不成气候。 正胡思乱想,老者已经收工。 一手拿着令牌,另一手拿着文书,喃喃自语:“陆轻鸿,神鬼画道三阶画师,肉身堪比四阶武夫,啧啧啧……也难怪了。” 陆轻鸿刚要客气几句,老者笑道:“朱笑之竟然藏了这么一手,不简单。东西准备好了,另外殿主已经下令,为你另外准备了几本秘典。” “秘典?” “功法《寅杀九煅》和身法《天罡步》还有一部拳经《镇魔拳》。” 看着陆轻鸿努力保持镇定,老者抚须不语。 功法、身法、拳经! 整个大梁的武夫典藏大多在寅杀殿,自己寸功未立,便收到这样一份大礼。 有了这几样,自己肉身强大的优势便能发挥得玲离尽致。比起好不容易才熬到三阶画师的神鬼一道,这将是自己最大的底牌。 非是故作矜持,而是实在有些烫手了。 陈剑洲到底怎么想的? 他不安道:“殿主可有另外嘱托什么?” 老者摇摇头:“并未多说什么。” 说罢,他拿出几块玉牌:“都记录在其中,贴近额头,便能烙印在脑海中。” 然后又一一介绍下来: 《寅杀九锻》是寅杀殿通用的练体功法,并不特殊,却又是天下武夫所追求的极致。 九锻顾名思义就是煅体九次,每一次进阶,都能够让肉身强大许多。难的是锻体所需要的天材地宝实在太多,而且进阶过程如同上刀山下火海,鲜有人能够撑下来。 身法《天罡步》是陈剑洲特意准备的,不知出处,亦不知道效果。 老者认真道:“殿主说过,若是你能够入门,便一直修行下去,若是不成,下次再换一部修行。” 还能这样? 陆轻鸿心中感激,老者却接着道:“这部拳法《除魔拳》和《寅杀九锻》一样,都是寅杀殿成员标配,没什么稀奇,入门而已。” 陆轻鸿接过来,如获至宝,正准备告谢离开。 却突然又听老者寻问声响起:“陆轻鸿,老朽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头儿苍老已极,眸子却很亮堂,给人的感觉慈祥和善。陆轻鸿赶紧拱手一礼,都说多听老人言,诚心诚意道:“前辈但说无妨。” “好,那老朽就直言不讳了。”老者一脸严肃道:“宋连成的事我已经知了,想必你对寅杀殿印象并不太好?” “前辈!” “不需担心,这里只有你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而已。” 陆轻鸿心中一沉,这样的问题太过唐突,可最后还是如实道:“确实有一些。” “这很正常,那么你觉得诸子百家又如何?” “前辈,诸子百家岂能一概而论?” 老者哈哈大笑,畅快道:“原来你都知道。” 陆轻鸿摸不着头脑。 “诸子百家是这样,寅杀殿同样如此,甚至那些妖族异类也是这样。你这一去我有个不情之请。” 陆轻鸿好奇:“怎么讲?” “庆野今日能够有今日安宁,全靠寅杀殿镇守四方。如今风雨飘摇,大乱将起,你去了以后尽量少生杀戮!” “前辈,你是说……” 陆轻鸿心中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让他心情沉重。老者这样说,一定是事先知道了什么。 是风波亭那些人要对自己不利,还是有人想要借刀杀人,斩草除根? “路上小心,首罪可斩,其他人你能放就放过,去吧。” 第二十四章 说江湖 回到马车,一路西去。 对于老者的请求,陆轻鸿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好意心领,承诺不必。 诸子百家可以为了利益瞬间反目成仇,寅杀殿难道不会?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恩怨分明,一心之间,如此最好。 ……… 施楼儿陪着宁念晴坐在另一辆马车,陆轻鸿这才开始浏览秘典。 首先是《寅杀九锻》。 不看不知道,看了心中一片凄凉,本来身怀将近六千的仙珠,身价已经堪比城中一些普通家族。 但和《寅杀九锻》需要的的材料相比,实在有些寒酸。仅仅一锻到三锻就需要八千仙珠,全拿出去也不够啊。 想到这里,他匆忙打开公文。 结果大失所望,任职书上对于俸禄一事只字不提,这不是想白p吗? 可恶! 正在抱怨,前边马车忽地停了下来,赶紧将玉牌收好,这才掀开车帘,已经到了城外。 只听那车夫大喝一声:“吁!” “怎么了?” “爷,前边刘二停了下来,不知何事,我去看看?” 陆轻鸿摆摆手,亲自过去。 老远就见那刘二眺望着远方,惴惴不安,见了陆轻鸿赶紧道:“爷,走不得。” 陆轻鸿顺着他目光看过去。 几十里外黑云盖顶,起伏的山峦之上,竟然火光一片,苍木森森,不见天日。 正要问这是怎么回事,施楼儿声音传来:“陆公子,给他们一百仙珠,我们自己上路。” 陆轻鸿一愣,这小娘们到底对金钱有没有概念,这样还没走几步,就是一百? 想要说教两句,可那刘二看起来老实巴交,竟然摇头道:“陆堂主,你们要不改日再上路?” “这是?” “这…妖族异动行发的天地乱像,怎么,陆公子没见到过?” 原来如此,陆轻鸿此行本来就是为了调查妖族异动一事。哪有不过去的道理,这也不怪马夫,普通人遇到妖族横竖只剩一个死。 估摸好价钱,他直言不讳:“刘大哥,马车我们留下,一辆便好,这是十枚仙珠,你和另外一个大哥分一分,如何?” “陆堂主,太多了,小人愧不敢当。” 这一说,陆轻鸿反而脸皮一红,赶紧塞到他手中,又把东西精减许多,暂时没用的让马夫帮忙带回家中。 如此一番折腾,这才再次上路。 这一次,陆轻鸿自然而然成了车夫,里边空间本就不大,又塞得满满当当,隔着帘子都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也算福祸相依,痛并快乐着。 突然,他好奇道:“楼儿姑娘,念晴她?” “没事,在睡。” 也是,白天她总是睡不醒的猫丫头。 已经到了现在,陈剑洲交代的话也是时候和她透透底,他故作随意:“楼儿姑娘,你也是为了调查妖族异动而来吧?” 刹那之间,一剑刺出,在陆轻鸿话音刚落的时候剑锋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楼儿,你做什么!” 冰冷的剑锋,冰冷的语言,陆轻鸿霎那间慌了神,不是害怕她失手,而是发现施楼儿对此讳莫如深。 背后不可能像陈剑洲说得那么简单。 里边,施楼儿手指轻轻颤了颤,除了师父、姐姐,他是第一个敢如此亲密呼喊自己名字的人。 可为何自己没有一丝杀心? 她收回剑,闭上眼睛,轻声道:“再问,死!” 陆轻鸿瘪瘪嘴,一时又不知道该不该将陈剑洲的话告诉她。哪怕告诉她,她大概也会嗤之以鼻吧。 寅杀殿当年对付山上宗门,毫不留情,庆文方圆几百里,如有二心者,杀。 一个杀字,说得轻巧。 背后却是一堆堆白骨,和一个个支离破碎的人生。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想着,他轻轻哼起一首歌。 一首前世红遍大江南北的《江湖笑》。 江湖笑恩怨了 人过招笑藏刀 红尘笑笑寂寥 心太高到不了 明月照路迢迢 人会老心不老 爱不到放不掉 忘不了你的好 看似花非花雾非雾 滔滔江水留不住 ……… 许久,宁念晴猫耳朵轻轻颤动,睁开眼睛却见楼儿姐姐嘴唇龛合,竟然绕有默契地配合着老爷,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打着节拍。 于是她偷偷一笑,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这样的感觉真好,歌声悠悠,只是清唱,却勾勒出了一个凄美的江湖。正像老爷以前给自己讲的那些故事一样。 江湖儿女江湖老,多好! 施楼儿其实早就知道她在装睡,只是不想太过尴尬,便随了她去。 见小丫头又昏昏欲睡,替她盖了被子。 不想反而让她惊醒。 “念晴?” “楼儿姐姐……” 施楼儿柔和一笑,宁念晴抓住她手:“楼儿姐姐,我们是不是也是江湖中人?” “江湖?” 陆轻鸿曾经为了和宁念晴解释江湖的概念,整整用了好几个月时间。从金庸到温瑞安,从射雕到英雄志。 没少费口舌,现在该轮到小丫头头疼了。 于是乎,一路小丫头嘴就不曾停歇,施楼儿很少发问,可每次提问都能让小丫头头大如斗。 好在旁边还有陆轻鸿,生拉硬拽勉强给糊弄了过去。 比如慕容复为什么非要坚持复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不是蠢吗? 陆轻鸿的解释很简单:“他小时候脑袋被驴踢过,一根筋。” 她再问:“卢云到底喜欢银川公主还是顾倩兮?” 陆轻鸿一脸正经:“也许都喜欢。” 她不屑冷笑,又问:“杨过为何不杀了尹志平?” 陆轻鸿沉声一叹:“也许,这是一种特殊喜好。” 施楼儿脸色顿时拉扯下来,实在没好意思开口问他这种特殊爱好。 一路终于不再死气沉沉。 直到黄昏,离远处山峦还有十里之遥,现在走过去,夜长梦多。妖族具体位置、实力、规模都不清楚,所以在这里安营扎寨才是最好的选择。 陆轻鸿寻问她们意见,宁念晴率先同意,本欲连夜赶路的施楼儿点头同意。 他们看着远处山峦,远处山峦中一女子亦同时关注着他们。 陆轻鸿! 她牙齿咬得啪啪作响,手指在树干上留下深刻的印迹。 此人正是方翡。 连成死了,人间无趣。 今夜月黑风高,请你上路! 第二十五章 火冲云霄 不远处,厮杀声、呐喊声、哭泣声,声声震耳。 火光、刀光、月光照射出一张张血肉模糊的脸庞。 “杀了拓跋南衣!” 一只数丈高的人身蛇尾的妖族,亢奋叫嚣着,手中长刀横批乱砍,一条条性命在此刻画上了句号。 峡谷之中,两大妖族厮杀得难解难分。 他口中的拓跋南衣慵懒坐在远处鸾架上,一身褐色道袍,宽松的下摆,脚丫踏在一女子温和的地方。 他是妖族,却是人形。 除了耳朵稍微尖了一些,几乎没有任何分别。本来俊美的五官,生生扭曲在一起,模样狰狞。 他足下使劲一踩,那片雪白瞬间结成淤青! 伴随着少女的啼哭。 旁边人痛快道:“少主,我族与都铎部势如水火,这小公主让我杀之后快如何?” 他声音不大,远处那大汉却听得格外真切,一刀剁下几颗头颅,脚下加速大步流星向拓跋南衣而去! “都铎宏脑子果然不灵光。你去会会他,若是十合之内,他不能胜你,这丫头任你处置!” “谢少主成全!” 方翡悄悄潜行,自己孤身而来,那拓跋南衣实力已经是五阶修士,比自己还高出一些。 不过由于武夫的身份,只要近身,全力一击,未必不能杀他。 杀了他救下都铎宏女儿,这样让他们把帮自己除掉陆轻鸿还不是轻而易举? 她在等待时机。 那边已经打成一片。 十合,只要抗下十合,本来高高在上的都铎公主就能任由自己把玩。以后走出去,谁也得称呼我拓跋吴一声好汉! “杀!” 都铎宏刀两丈,蛇尾一摆,周围杂鱼退散,空出一大片空白。 “拓跋小儿,你要找死,我成全你!” “是吗?打过再说!” 说着,化作一道流光扑腾上去,巨大的长刀反而成了劣势,几次挥砍,都差上好些距离。 这样下去,还打个什么! 都铎宏大喝:“天光云影!” 刹那,四野上方雷霆密布,一道道如同光束砸压下来! 不好,拓跋吴倒退出这片天地,不可置信:“你……你……得到了祖灵认可?” 整个现场安静无声。 不,绝不可能,这…… 这还打个什么! 为什么一开始他不展示出自己的强大。 拓跋宏目光一凝,一脚踢开脚下女子,冷哼:“拓跋吴,你先退下,让我会会他,这丫头先留着,玩可以,但是我要活的。” 拓跋吴担忧道:“少主,他……” “退下!” 可就在这刹那,他一脸惊恐,大喝:“少主,小心!” 为时已晚,方翡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此时拓跋南衣没有任何防备,只想着在都铎宏气势大胜的时候将他狠狠踩在脚下,如同他女儿一样。 不只是你得到了祖灵认可。 可…… 一剑洞穿心脏,鲜血涓涓流淌! 方翡没有给他任何机会,将剑身一横一捣,破碎的组织从窟窿中喷涌而出。 拓跋南衣,死! 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时候。在他等待多时,想要一举成名的刹那。 欢呼声响彻山林,同样还有愤怒和绝望的咆哮。 可是,又能如何? 拓跋吴只能退,不留余力! 方翡抱起那女子,脱下外衫替她遮掩。 都铎宏已经赶过来,比起兴奋更多的还是不解。她分明是人族女子,四阶武夫,光看身手就已经将他身份猜测出来。 周围敌人已经退走,他没有下令继续追赶,看着方翡,疑惑道:“寅杀殿?” 方翡摇摇头:“已经不是。” “姑娘何意?” “只想让你帮我杀一个人!” 都铎宏眉头紧锁,寅杀殿和妖族是生死大敌,如果在战时。就像刚刚那样打的难舍难分,只要出现寅杀殿人员,他们必然都会先解决外患,杀光寅杀殿人员再说。 可现在自己女儿偏偏被寅杀殿成员救下,心里比吃了苍蝇还要难受。 她说已经不是就一定不是? 要是我这样愚蠢,何以活到今日。如果这次是一个陷阱,不光是拓跋南衣死了,自己都铎部也没有任何活路。 方翡看出他的顾虑:“都铎大人,这次是杀一位寅杀殿堂主,只有四阶而已,如果得手,你的威名必然大盛,再加上妖都的丰厚奖励,难道不值吗?” 果然是寅杀殿,既然知道妖都重金悬赏寅杀殿高级官员的头颅。 可是,若真是寅杀殿堂主,她为何又要杀他? 正在迟疑不定。 都铎夕突然开口:“父亲,我相信她!” ……… 那边厮杀声已经消停。 陆轻鸿注意力一直在那边,数次想要前去看看,碍于宁念晴还在车上,实在放心不下。 一切还得等到了风波亭再说,现在不宜节外生枝。 施楼儿心事重重,坐在篝火旁边,百无聊奈翻腾着篝火。 陆轻鸿担忧道:“有心事?” “没!” “妖族异动,看样子范围和规模越来越大,庆野岌岌可危了。” 施楼儿瞪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不用试图寻问自己此行的目的。 既然这样,陆轻鸿只能作罢。 不打了就好,至少可以清静一些,睡个好觉。 说话间,施楼儿闻了闻手中窜在棍棒上的几尾鱼,宁念晴在旁边看得满眼都是小星星。 就差过来夺食了。 施楼儿终于展颜:“好了,慢些。” 正要递过去,小丫头却是摇摇头,施楼儿一脸茫然。 陆轻鸿微笑接过来:“鱼好了,这样吃有什么问道,油盐酱醋,加上几种特制香料方能烤出它的精华。” 施楼儿沉默不语,看着他熟练地操作,甚至小心翼翼将烤糊的以及夹生的重新翻烤一下。 这一切做得得心应手。 自己烤的如果是勉强能吃,那么他的手艺已经是对生活的高品质追求了。 不由有些好奇,他什么时候学会这些? 火光下,温暖,祥和。 陆轻鸿率先挑了一尾递给施楼儿,施楼儿一愣,悻悻然接下来。陆轻鸿有才递给念晴,衷心叹道:“出门在外,得对得起自己。” 施楼儿顿了顿,不说话,一口下去,对这个说法有了深刻的认同。 这边吃得不亦乐乎,那边几道身影正在小心翼翼赶来。 红月当头,清欢无味。 第二十六章 寅杀九锻 两更,风起千里,满地清霜。 官道旁雾气蒙蒙,突然马匹鼻息加重,脚掌在地下扒拉,灰去成坑。 宁念晴双眼精光大盛,如同黑夜中的两点萤火,一旁陆轻鸿已然起身,只有施楼儿岿然不动。 她嘴唇龛合:“坐下就是。” 陆轻鸿皱眉,忧心忡忡道:“有把握?” “虽然刻意收敛了气息,不过还是能感知一二,一共三人,其中有一个……” 她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才上任途中,就被自己手下出卖,说出来未免太打击人了。 转而解说道:“一个五阶,两个四阶,问题不大。” 看她气定神闲,陆轻鸿才恍然。 有意无意间,自己将她六阶洞明境修士的身份给忽略了。她只要出手对付来人自然不在话下。 一个五阶,两个四阶。 自己如果一人遇到,会是怎样的结果?妖族不是那三位奉行,他们不仅有堪比武夫的肉身,还有许多致命的攻击手段。 如果能够画下来多好。 三阶灵犀境的局限还是太大了,并不是所有妖族都像了了那么可爱,与人亲近。想要接触他们并不容易,更何况他们过来,心怀鬼胎,如何善与? 施楼儿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好奇道:“不能画?” “大抵是不能够的。” “那好,我去会会他们。” 说罢起身,陆轻鸿如何能够让一女孩冲在前面,更何况他本就是为了调查妖族异动而来。 赶紧道:“我先试试,不行你再出手?” 施楼儿应承下来,装作无事。 三百步外,方翡驻足:“他们已经发现,那就不用收敛气息了。” 都铎宏对她的话将信将疑,要不是女儿求情,何必来趟这浑水。 一只猫族小丫头,普普通通,没有任何威胁。 她口中的寅杀殿堂主,亦无大碍。 不过她身边那女子,有些看不透,气息和普通人一样。 一个四阶堂主上任如此招摇? “父亲,我先试一试如何?” 都铎夕请命,都铎宏看了方翡一眼:“你们一起上,若是不成,我再出手。” 他不说,方翡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陆轻鸿站定,人已经来了。 两个女子,一黑一白,奔驰而来,陆轻鸿过来前,早就有所准备。 “画魂?心猿!” 依旧是九只,他临行前熬夜绘制。 同阶无敌? 笑话! 两人势头顿时缓下来,方翡冷笑,却见都铎夕面露惊恐。 异兽心猿! 怎么可能,血脉上的压制让她不安,甚至想要匍匐在地,哪怕他们仅仅是三阶。 可是与生俱来的本能让她几乎无法行动。 “公主殿下,你先后退,看我如何退敌!”方翡咬牙道。 说完割破手掌,鲜血汇聚在手中,大喝一声:“寅杀九锻!” 气势在攀升,陆轻鸿愕然看着她,她是寅杀殿的人? 而且已经熟练掌握了寅杀九锻,一锻气势已经到了四阶巅峰,而她依旧没有停下…… 两锻,她咳出一口鲜血! 三锻,她几乎站立不住! 四锻,她整个身体已经不堪重负,肌肤上赫然出现许多裂纹,鲜血成痂,如同一只地狱中攀爬出来的恶鬼。 “方姐姐,你这是……” 她眼中不再清明,仇恨的火焰滚滚燃烧。 为了杀陆轻鸿,她可谓做足了准备。当日,连城惊惧之下被一枪毙命,今日我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寅杀九锻! 宋连成没有使用,死去的三位奉行也没有使用,为什么这个女子竟然能达到四锻,简直匪夷所思。 可她明显是冲自己开的。 九只心猿立刻行动,两只看住都铎夕,另外七只一拥而上。 “去死!” 她疯狂冲上来,一只心猿被轰飞出去,在空中竟然烟消云散。 一拳,仅仅是一拳! 好可怕的力量,越是如此,这种副作用也会越来越大。几拳过后,她口吐鲜血,一只心猿看到时机,一口咬下来,在她脖子处猛地一扯。 鲜血、碎肉! 连带着咯吱的骨头碎裂声,她竟然毫无反应,没有任何痛苦一样。 咔嚓…… 手撕画魂,她是第一个! 还剩最后两只,都没有逃脱诞生不久就被打回原形的宿命。 趁着这时候,都铎夕动了。 远处都铎宏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从一开始就没想活着,付出一切代价,只是希望杀了这位年纪轻轻的堂主。 这该是多深的愁怨! 都铎夕一步踏出,身形徒然放大。 巨大洁白的蛇尾白洁无瑕,两丈多高的身躯横冲直撞,树木一颗颗断裂。 十步外,她一尾扫出。 陆轻鸿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异族,有心试试自己肉身,刚刚四阶的异族,真就如同传说中那样远超人类吗? 尾巴巨大,连带着惯性,千钧之力规律于一点。 “嘭…” 宁念晴惊讶地张着嘴,老爷飞了! “楼儿姐姐……呜呜……你快……” 施楼儿叹息一声,不自量力,却惊喜发现陆轻鸿正看过来,摇了摇头。 她嗤笑一声,握住怀中剑:“没事,让他再试探一下也好,知不足而……” “疯了?” 她目光呆滞,宁念晴亦不忍直视。 陆轻鸿并无大碍,这蛇女似乎受过伤,并没有发挥出全部实力。 自己画魂之道进步太慢,肉身强大是一关键,熟练作用,方能迅速成长。 而她是一个不错的练手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这一次他提前行动,她身躯庞大是优势同样也是劣势。只要提前判断,躲开并不难。 所以,他直接冲到她蛇尾横扫不到的地方,抓住巨大的鳞片攀爬了上去。 就如同一只蚂蚁,附着在大象身上,讨厌又惹人无奈。 都铎夕大怒,刚刚被拓跋南衣羞辱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 杀!杀!杀! 我要杀了你! 两个女子同样陷入疯狂,整个战场尘土飞扬。 都铎宏大喝一声:“清醒一些!” 最后一只画魂消失,方翡摇摇欲坠,她一步一步靠近。 在爹爹提醒下,都铎夕终于反应过来,可是方翡姐姐她,似乎有点不对劲! 怎么回事? “你给我下去啊!” 陆轻鸿一拳又一拳,她疯狂挣扎。 再这么下去,方翡怕不是要对自己女儿出手,都铎宏大喝一声冲过来。 却见一剑寒光烁烁! 第二十七章 飞雪 剑名飞雪,剑身仿若冰凌。 都铎宏脸色惨白,早就怀疑那女子隐藏实力,不想竟然这么强大。从这气息判断已经是六阶洞明境的修士。 怎么可能? 山上人和寅杀殿势如水火,她怎么会在寅杀殿堂主周围。 可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他不出手,都铎夕危在旦夕。 陆轻鸿同样不敢置信,自己和方翡无冤无仇,她为什么如此仇视自己。 眼下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住手,我们一起拦下她!”都铎夕哀声请求,不是因为疼痛,实在是方翡现在状态近乎疯狂,再多耽搁,必死无疑。 陆轻鸿毫不迟疑,直接一跃从她背上下来。 寅杀九锻! 来吧! 方翡速度太快了,目标虽然是陆轻鸿,可都铎夕尾巴环绕着他,她大喝:“你死啊!” 都铎夕咬咬牙,本为报达救命之恩,结果现在竟然联合她的仇人一起针对她。 这一恍惚,只觉得蛇尾传来一阵剧痛。 她大喝一声:“方姐姐,清醒一些!” 然而对方眼里只有化不开的仇恨、怨毒。 陆轻鸿几个腾挪跳出,方翡见到他直接冲杀过来。 另一边都铎宏再次动用妖祖之力,雷霆云集。 施楼儿凭虚御风,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 妖族,鬼蛟! 经过万年演变,体内真龙血脉早就残存无几,既然还能得到先祖认可。也算不简单了,却不知道究竟有几分威力。 她伸出手。 就像南方姑娘偶遇大雪,好奇、惊喜,雪花不是雷霆,可在她身上,似乎没有任何分别。 手指晶莹,雷霆击打下来,忽而变得柔和,轻轻落下,然后在指尖缠绕汇集,最终形成一颗明亮的丸子。 她轻轻一捏,霎时间光华大作,下一刻,烟消云散,两手空空。 都铎宏魂不守舍,张开嘴看着这样诡异的一幕。 “你……你……” “鬼蛟一脉,都铎宏是吧?” 施楼儿气势徒然一变,本来给人清冷生人勿近的错觉,在这一刻竟然仿若神女在世,高贵无比。 都铎宏战栗不安,叩首道:“是,不知仙子在此,多有得罪!” “随我来!” “可他们这边?” “神智全无,疯疯癫癫,等死而已!” 陆轻鸿无暇分心,远处的一切听不见看不着。可死亡的威胁就在眼前,只有全力应敌。 寅杀九锻,那就让我看看对你的提升究竟有多大。 “陆轻鸿!……连成,杀……杀……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啊!” 方翡越来越近,嘴里轻声的呢喃,陆轻鸿这才明白了前因后果。 不过,多情总被无情恼,那样的畜牲竟然还有这样痴情女子一路追随。 刹那的分心,拳头已到身前。 “噗通!” 陆轻鸿硬撼! 只觉得拳头啪啪作响,也不知道碎了几根骨头。耳标风声呼啸,眼前的她越来越远。直到到了十多丈外,都铎夕才用尾巴将他拦下,没有受到致命伤害。 她本身身体强度是比自己是要低上一些的,现在竟然可以一拳击飞自己? 若不是都铎夕出手,这一击就能让他失去反抗能力。 返观方翡,似乎也不好受,没有立刻发动进攻。 寅杀九锻果然恐怖。 “你没事吧?” 都铎夕过来,与他并肩而立,她声音颤抖道:“方翡姐姐神智不清,如何才能救她?” 陆轻鸿无言摇头。 刚刚方翡对都铎夕出手,她被迫和自己合作,可是她终究还是记得她的好,这个时候依旧想着怎样救她。 妖不妖,人不人,方翡有错吗? 没错,为了心爱的人报仇雪恨,也只是一个苦命人罢了。 临走时老头儿的话又回响在心中。 可是,我又能做什么? 方翡开始剧烈咳嗽,鲜血从嘴角流淌下来,用手一抹,手背脸颊上一片血色。 她在笑,笑得天真无邪! 然后一步、一步努力往陆轻鸿这边走过来。 全力一击,已经严重超负,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打出下一拳,也大抵明白都铎宏既然出不了手,自己几乎没有可能杀死他! 身体的虚弱,理智渐渐回归。 理智之上是杀了陆轻鸿的坚定信念。 此刻,陆轻鸿驻足无声。旁边女孩儿轻声啜泣。 方翡姐姐… 十多丈陆离,她越来越近,陆轻鸿不动,也没必要动了。 三丈,她再次咳嗽,血水漆黑成片,一身衣衫被侵染成鲜艳的红。 两丈,她突然倒下,艰难爬行! 直到到身前,她抬起手一拳击打在陆轻鸿鞋面。 她笑了。 生如夏花,逝如冬雪。 都铎夕将她抱在自己怀中,就像自己被拓跋南衣折腾时,她救下自己那样。 陆轻鸿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剩下无边的茫然。 宋连成坏事做尽与她无关,何必搭上自己的性命?如果有一天,宁念晴、施楼儿他们所与自己背道而驰,他又该怎么做? 他不敢想。 沉默许久,远处都铎宏回来,面无表情,像是在努力克制自己。 “爹!” “走吧,回部落去,这里的事我们不要再掺和了。” 都铎夕点点头,部落水草丰盛,将方翡姐姐安葬那里也好。 两道巨大的身影离开。 陆轻鸿回到火堆,施楼儿竟然笑了。笑着看着他:“怎么,想不通是不是?” 他摇摇头:“没有,只是有些无奈罢了。” “人间事,大多如此,并不随自己意念左右。所以我们只能站得更高,看的更远,才能握住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分对错。” 陆轻鸿诧异:“你已经站得够高了,还不够?” “高?呵呵…你以为我不想将当年那些人一网打尽,你以为我在庆野能够和城主剑拔弩张,就没有人奈何我?” 施楼儿情绪起伏不定,竟然泪眼朦胧,陆轻鸿于心不忍,递过手帕。 她道了一声谢,才继续道:“这次离开,我带念晴回师门如何?” “不可以!” 陆轻鸿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刚说完才觉得自己拒绝得太过果断。 她断然不会害宁念晴,自己这边又太过危险,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她在这样的环境中,真的能够快活吗? 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一些? 施楼儿沉默,宁念晴看看陆轻鸿再看看施楼儿。 “老爷,我愿意和楼儿姐姐在一起。” 第二十八章 忽然之间 施楼儿为什么会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不得而知。 陆轻鸿张开嘴,终于还是没有问明缘由。他揉了揉宁念晴脑袋,眼前篝火火光摇曳,心绪终于平静下来。 想要叮嘱几句,又太早了一些,毕竟还有二十多天的时间。 施楼儿却是率先开口:“神鬼画道不适合她。” 陆轻鸿点点头。 宁念晴生性跳脱,和神鬼画道要求的内心通达完全不契合。所以当时陆轻鸿提出这个想法,师父既不反对,也不赞成,只是让他多想想。 宁念晴安慰道:“老爷,我会想你的。” 陆轻鸿一笑置之:“我也是。” “那么,该给念晴画像了吧?”宁念晴甜甜一笑:“还有楼儿姐姐。” 施楼儿脸色徒变,上一次…… 陆轻鸿顿时明白小丫头心思,施楼儿如果回了山门,两人之间再无纠缠。只有她如果在施楼儿身边,那么,两人之间的牵连就不会断绝。 这丫头,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自己虽然心里对施楼儿的确有那么一丢丢的爱慕,可……八字没一撇,更何况施楼儿这样的山上人,如何能够看得上自己。 施楼儿刚要拒绝。 宁念晴抱住她胳膊:“楼儿姐姐,老爷每个月都要替念晴画一张画像,这一次你和我一起吧,好不好?” “……” “念晴,不要难为你楼儿姐姐。” 陆轻鸿板着脸,心里确有那么一丝欣慰,两人心意相通。 宁念晴赶紧故作委屈,结结巴巴:“楼儿姐姐……你就……” 她终于点头。 火光下,陆轻鸿从马车拿出笔墨纸砚,以巨石为桌,旁边宁念晴开始研墨。 施楼儿看着他们。 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还是第一次有人替自己画像。本来随意的坐姿微微调整后,便有些僵硬。 特别是脸上表情,如临大敌。 上一次,她替姐姐画像,结果画出的都是自己。 不由突发奇想,自己在山门身居高位,被其他人取了冷面狐的绰号。除了师父谁也不和自己亲近。 那么,他算是自己的朋友吗? 手指抓住裙摆,纤细的足踝洁白如玉,铃铛被裙摆带动,发出轻轻的脆响。 陆轻鸿抬头望来,她躲过目光,脸上不知道是火光还红霞,修长的脖子亦被传染。 “楼儿姐姐,放轻松一些!” 墨水调制好,宁念晴跑过去,扑了一个满怀。 这丫头。 她尴尬笑笑:“可以了吗?” 陆轻鸿大笔一挥,开始作画。 这一次他挑选的材料都是最好的,云梦纸同样分成好多种,眼下这种看似发黄,却能够保存千年百年。 墨水更是几十仙珠一小瓶的奇珍,笔挑选了最细一只,他想要刻画出所有的细节。 他目光落在施楼儿身上。 不由呑了一口唾沫,心绪竟然开始不宁静,拿笔的手微微颤抖。 她似有所感,轻轻垂下脑袋,盯着鞋子,神情僵硬。 “楼儿,放自然一些。” “……” “有酒么?” 陆轻鸿如蒙大赦,对啊,还有酒。 于是乎,几个酒鬼喝得飘飘忽,惶惶然。宁念晴脑袋埋进她怀里,鼻息轻轻。 施楼儿醉意朦胧,终于放下所有戒备,脱去鞋子,玉足盈盈一握,慵懒地靠在石头之上。 一手抓住酒葫芦,一手护着宁念晴,陆轻鸿眼中欣赏、偏爱在酒精的作用下一览无余。 情感、状态都已经到达最完美的状态。 难怪许多大大画家、书法家、诗人骚客,都有饮酒即兴创作的习惯。 有时候清醒过来,神作天成,想要再创作出同样的作品,却绝无可能。 笔落下,华光生。 少女的慵懒,惬意,宁念晴的安静、活泼…… 先是眼睛,眉黛。 轻盈若远山,皎洁如明月。这几笔一挥而就,完美无瑕。 多一点就显得刻意,少一点就毫无精神,陆轻鸿十分满意。 本身就有素描的功底,这一刻又将写意进行结合,不说神鬼画道的道行问题,但是这幅画,就算是普通的画卷,也是上上佳作。 他毫不停留,嘴唇、琼鼻、脸颊。 才画上,顿觉少了点颜色,施楼儿饮酒后,嘴唇鲜红,性感而又不失活泼。 他兴之所至,手指划破,鲜血为色,这一瞬间,他丝毫没有犹豫,似乎本来就该如此。 很快,两人大致体态已经勾勒出来。 他又开始刻画周围的环境。 一般来说,神鬼画道不重环境,浪费时间不说,还会起到反作用。甚至有可能将画魂锁在画卷之中,不能跳跃出纸张的束缚。 可他一开始就想将画长期保留在身边,既然这样,百无禁忌。 画毕,整个画卷顿时活了过来。 施楼儿神情和眼前人没有任何区别,同样一口一口喝着酒。 许久,她抬头看着陆轻鸿,恍惚错愕少许,竟然笑语盈盈道:“公子心意我已知了,可是她却不知。” 陆轻鸿瞬间酒醒。 这…… “你融入鲜血后……” 失败了吗? 陆轻鸿有些局促,一般说来,画魂性格和主人几乎一般无二,为什么她和施楼儿仿若两人。 她看出了陆轻鸿的疑惑:“我是她,却终究不是她,画魂容易画心才难。” “……” 那边施楼儿见陆轻鸿收工,更加随意:“好了?” “好…好了!” “那好,今晚早些歇息,明早赶路。” 陆轻鸿赶紧将画卷收起,藏在怀中,她是乎没有要过目的兴趣,这才放心。 好在画魂终究是画魂,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意,这样算是好事吧,至少不会太过尴尬。可不禁又想,看画魂反应,她似乎并不讨厌呢。 这样的话,是否证明她也如此? 他不敢赌,走到她身边:“楼儿姑娘,要不你去那车上休息?” “不必了,这里挺好,酒还要么?” “酒……还是少喝一点。” “……” 他接过来,一口吞下半喉咙,才惊觉这是她刚刚喝过的,顿时惊地默不作声。 她看到他反应,同样明白了什么。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楼儿……我…” “住嘴!” ……… 翌日清晨,雾气退散,空山如洗。 三人再次启程。 宁念晴讨要来画卷,在车厢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什么,陆轻鸿只觉得有一把剑在直接背后随时可能落下。 施楼儿看着自己画像,这是自己? 宁念晴看着自己画像,怎么没有脑袋…… 两人对望,都不甚满意。 “老爷偏心。” 宁念晴嘟着嘴,施楼儿捏捏她脸蛋,终于温和笑笑,将画卷卷起来,递给陆轻鸿。 掀开帘子,对视的刹那。 陆轻鸿悻悻然笑着,她嗔怪的眼神却是一览无余,没有杀气,还好,还好…… 马车晃晃悠悠到了山中。 昨日战场还没清理,一地狼籍,枯黄的树木中,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这还是陆轻鸿第一次看到这样血淋淋的场景,为了不影响她们,只是远远看了一眼,立刻驾车远去。 不只是人族内部斗争严重,妖族同样如此。 这次大乱,到底是为了什么? 几大宗门被灭,同样的,还有很多妖族彼此厮杀。 打下庆野城,也不可能长久占据。大梁相比周围这些妖族还是有很大优势的,特别是女帝登基后,将所有力量控制在自己手中。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都可以一朝一夕之间调动毁灭性的力量,将对方一扫而尽。 陈剑洲给陆轻鸿看的地图上,赫然有一条红笔标注的线。 风波亭就是这条线上一个节点。 自己作为堂主,会面临怎样的挑战?妖族不说,就说寅杀殿这些手下未必就肯听自己的。 方翡是第一个。 他很不想对自己人出手,这次过去尽量还是少生事端,从宽处置吧。 陆轻鸿轻声一叹,从百家之一,加入寅杀殿,身份的突然改变,带来了很多问题。 提升实力是当务之急,只要自己足够强大,他们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彼此都好过。 寅杀九锻的威力陆轻鸿见过了。 是很强大的功法,但是,后遗症或者说副作用太严重,得不偿失。接触过这么多人,只有方翡不要命使用,结果死在寅杀九锻之下。 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欲善其事,必先知其利弊。 现在寅杀九锻暂时放一放,身法、拳法可以开始修行了。 想着,陆轻鸿将《镇魔拳》、《天罡步》的玉牌印在脑门,庞大的讯息迅速进入脑海。 一一浏览后,得出两个结论。 镇魔拳:拳法普通,寅杀殿标配,以刚烈为主。 天罡步:身法特殊,却是残品,陈剑洲根据自身条件做了改动,适合他,未必适合自己。想要使用得心应手,还得自己做些调整。 这应该是陈剑洲考虑到自己神鬼画道身份才特意赐下的,虽然是残品,却容易改动。 这样的话,好坏掺半。 陆轻鸿一直以来从没接触过这些,现在一开始就想改创出适应自己的身法,太过理想当然。 可一旦创造出来,那么就能够彼此加成,达到一般身法达不到的效果。 先习拳法,再练身法。 陆轻鸿打定主意,开始练拳。 人在马车坐,拳头凭空去。 《镇魔拳》的好处顿时显现出来,简单、直接、粗暴! 甚至是普通人都能够练得有模有样,只是需要劲气配合的地方无能为力而已。 对于他来说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拳打在空中,烈烈生风。 宁念晴惊讶道:“老爷,你在做什么?” “练拳!” 施楼儿目不斜视,显然对他的拳法没什么兴趣。太普通,也太没有水品。 一路下来,实在听得烦了,才偶尔指点一二,就让陆轻鸿受益匪浅。 ……… 两日后。 风波亭收到了方翡的死讯。 数人围坐,一人叹息道:“听拓跋吴交代,拓跋南衣被方翡所杀,救了都铎夕一命。借此机会,请求都铎宏出手杀敌,结果还是这样。” 都铎宏五阶巅峰,又得到了妖祖认可,怎么会杀不了一个四阶武夫? 所有人都在沉默。 却有一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当日庆野陆轻鸿和城主薛蟠反目,就是为了救下一个女子。而那女子暴露出来的气机证明她至少是六阶洞明境界的修士。 会不会是她也过来了? 他踢出这一个想法,所有人面露怯色,很有个能就是这样。 既然她来了,我们又该如何自处? 风波亭堂主之下五位镇守,都是厮杀果断的人,这一刻却不禁惶恐不安。 正在这时候,一封密信到了风波亭。 肃王亲笔。 “报,镇守大人,肃王来信。” “进!” 来人送了密信,赶紧退下去。 顿时目光都聚集在为首一人身上:“李秾,怎么回事?” 他打开密信,一句句看下来,神情突然一松,转而大笑:“哈哈哈,车到山前必有路,想什么什么就来了。” “……” “肃王的意思是?” 众人异口同声,李秾畅快道:“墨家出手,我等袖手旁观即可,必要时,给予一定配合,事后必有重赏!” “这…好好好!陆轻鸿这一次必定命葬风波亭!” “说的极是,可是肃王为何悍然出手?不怕殿主怪罪?” “本来肃王并不打算深究,可是如今好多城池都在流传陆轻鸿枪挑宋连成的事情。甚至直言不讳,肃王无能,小舅子被杀,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说书人功不可没,有人大笑:“薛蟠这厮真是赶尽杀绝啊,比起我们寅杀殿,手段不遑多让!” “这次他自己也难做了,只能以此解恨,罢罢,不去管他。” 五人笑作一团,薛蟠偷鸡不成蚀把米,以后庆野格局在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动。 “可惜他那如花似玉的女儿。” 李秾摇摇头,薛昧真是极品:“听说薛蟠准备用她作为筹码,和吴王联姻,做最后的反抗。呵…不知所谓啊,吴王那傻儿子……啧啧啧!” “大局已定,吴王又如何?” “就是,落魄王爷一个,还能逆转乾坤不成?” “对对,喝酒。完了还要去将拓跋部残众给一锅端掉!” “来,饮胜!” “饮胜!” 第二十九章 疯魔拳法 三日后,路程过半。 自从上次露了一手,平时用餐自然归了陆轻鸿,作为报答,施楼儿陪他练拳。 长进有,却不大。 按照施楼儿的说话就是他给自己画了一个圈,拳法规规矩矩,不奇不险,没了变数。再高明的拳法,也很难练出成果。 陆轻鸿站定,脚扎马步,双手持平。 “嗬……嗬……哈……” 一拳又一拳,如此往复。 施楼儿的评价就像大棒当头,除了心里隐隐作痛,改变并不大。陆轻鸿也深知自己心境还是没有跳脱出世俗这个牢笼。 从以前到现在,想要改变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 只有拳法,一直挥打下去,不求超神入化,一点点积累,终有一天能够入门。 入门! 如果被施楼儿知道他的想法,不知会作何感想。宁念晴反正觉得老爷模样看起来还不赖,在旁边加油鼓掌。 “老爷,厉害!” “住嘴!” 施楼儿实在看不下去这种无意义的吹捧,提着一根树枝来到陆轻鸿身边。 陆轻鸿刚要问好,啪… “你干什么?” “不要分心,都说拳怕少壮,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日薄西山,暮气沉沉的?” 陆轻鸿无语凝噎。 施楼儿又抬脚轻轻在陆轻鸿小腿一踢,见他摇摇晃晃,整个架势已经崩溃。无语道:“气沉丹田,稳如磐石!” 气沉丹田,稳如磐石? 气沉丹田好理解,可是自己已经废了九六二虎之力,也没见稳如磐石啊? 刚准备好,又是一脚。 陆轻鸿吃痛,一个踉跄。 施楼儿扶额无语,陆轻鸿不好意思道:“楼儿,我照着你说的做了啊,怎么没有效果?” 这有效果才有鬼了。 一般武夫从小就要打下牢固的根基,他却是半路出家。劲气的运用以及拳法的走势都是依葫芦画瓢,样子货,中看不中用。 这样下去,白白浪费了肉身天赋。 施楼儿想了想,突然御风而去。 陆轻鸿宁念晴对看一眼,小丫头摊摊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陆轻鸿也只好一声长叹。 数个时辰后。 施楼儿回来了,手里拎着几只昏死过去的妖兽。 两只五阶,一只四阶。 “楼儿,这是?” 施楼儿随意扔在地上,顿时听得几声惨叫。 “仙子饶命……” “仙子,我们有眼无珠,并不想…” “住嘴,现在开始,你们轮流攻击他,只要他死了,你们便能自由。若是被他击败,那就都去死吧!” 陆轻鸿瞬间明白她想做什么,一时痛并快乐着,她还是关心自己的,只是手段有些让人痛苦。 宁念晴张大嘴巴,看着几个大块头,再看看老爷身段…… 这怎么打? 妖族肉身本来就比人族强大,再加上他们境界还高一些,这样车轮战,老爷不死也得掉一层皮。 想要求情,施楼儿一个眼神,她噤若寒蝉,老爷,念晴无能为力,你自求多福吧。 既然不忍心看,那就离远一些:“老爷,我去抓鱼……” “去吧。”陆轻鸿挥挥手,以后的挑战绝不比这一次轻松,所以他打心眼里还是渴望战斗一番的。 “可以开始了!” 施楼儿一声令下,自顾自提着酒葫芦走到一边,三个妖族彼此对视,瞬间做出了选择。 四阶的是一只铁角犀牛,身材壮硕,光着上半身,身体有淡淡的金属质感。 不简单,他境界最低,但要说肉身的话,比起其他两位亦不遑多让。 “某乃西隆,请!” “在下陆轻鸿,西隆兄,尽管出手就是。” 客气一番,西隆悍然出手,双蹄一蹬,强壮的下肢弯曲,续力。 然后如同利箭破空! 速度不算快,力量却是数一数二的。 陆轻鸿亦直接冲了上去,《镇魔拳》就是以凶猛为本,岂能示弱。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噗通……” 娘咧…… 施楼儿不忍直视,拳法强的是气势,只要心中无敌,暂避锋芒未必不可。他这明显是愣头青,以为只要冲上去就行了? 十丈之外,陆轻鸿艰难爬起来,一身酸痛。西隆力气之大,是自己遇到的第一人,当然运用寅杀九锻的方翡是个例外。 他拳势刚猛,和《镇魔拳》有异曲同工之妙,在力气和气势上自己完败,想要逆转,到底该怎么做? 画魂肯定不能用,不然白白浪费施楼儿的心意,到底该怎么办? 毫无胜算吗? 不,绝对不可能,施楼儿不可能真让自己死,一定是觉得自己有胜算,而且还不小,不然也不会直接抓来三只妖族让自己练手。 他思绪瞬间百转,可对方已经冲过来了。 不能硬来,只能取巧! 西隆风驰电掣,转眼又只有几步的距离,这家伙被打傻了?让我们来收拾这个废物,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了? 可是他还没愚蠢到真去杀他,那女子跟他关系可不一般,或许…… 对,还是留手,伤而不死,看她态度,如果那时候还硬要我动手,便随了她心意。 “犀角挑月!” 西隆大喝一声,一个倒勾拳,风雷滚滚。 陆轻鸿反应不可违不快,在他冲过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一击落在了空处,电光火石之间,陆轻鸿又再次拉开距离。 正在暗暗得意。 一声冷哼响起:“这么好的机会,你明明可以一招反制,在想什么!” 陆轻鸿看着施楼儿,对方脸色不善,想来是十分生气的。 想要解释,嘭…… 又一拳,直接打在他下巴上,顿时血沫飞溅,整个脸颊麻木变得浮肿。 施楼儿站起来,有些不忍。 他却在笑… “原来是个傻子!” 默念一声,正准备叫停,陆轻鸿却突然向着西隆冲了过来。 西隆一顿,这家伙越打越来劲是吧?可是刚刚那仙子反应看来,是真的担心他,这下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拳头捏紧又松开,两人自然而然抱在一起,相互撕扯,扭打。 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小子,你松手!” “不!” 近了身,就是纯粹的比拼肉身强度,两人旗鼓相当。这样你一拳我一拳,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 力气渐渐没了,拳头越来越轻。 施楼儿忍无可忍:“你们做什么,打情骂俏吗?” 两人这才不舍地分开,西隆捧着脸颊,献媚道:“仙子,我们已经打过了,不是他对手。这位公子果然厉害,不知道可不可以放我离开了?” “继续,刚刚我……” “住嘴,要不是怕我出手,你早就死了,陆轻鸿,你好好看看,我是怎么打他们的。” 施楼儿走到陆轻鸿身边:“你旁边去呆着,你们一起上。” 三位妖族彼此看看,谁也不敢上前。 然而下一句却让他们瞬间打了鸡血。 “我把实力控制在四阶,你们全力出手,敢懈怠,都去死!” 自己把实力压制四阶? 这不是找死吗? 三人果然意动,一起出手。 三人功力密不透风,施楼儿没有作用身法,只是普通的《镇魔拳》对敌。 陆轻鸿看得目瞪口呆,怎么可能,明明她是山上修士,镇魔拳也只是从自己这里看了几眼,依葫芦画瓢而已。 竟然…… 西隆一马当先,施楼儿抓住一个,直接侧身调整位置,躲过另外两人的攻击。 然后一拳直取眼睛。 西隆被遮住视线,双手本能打出去。施楼儿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样,险之又险躲过…… 拳头打在衣襟上,只差一点点,可就因为这一点点,西隆一只眼睛顿时剧痛,本能回防,又被一脚踢出去,整个人飞出数丈之远。 “这也可以?” 预判对方的心思,从而改变自己功击方式,看起来很简单,却是经过无数次实战,才能掌握的本能。 另外两人瞬间失神,施楼儿再动,对着其中一个,拳头落如雨下。 密密麻麻,没有任何漏洞。 抗下十多下功击,另一人过来支援,可就在这刹那,施楼儿调转攻势,出其不意一拳打将出去。 一拳,没有防备,结果可以预料。 这样只剩下最后一人,她再次展开凶猛攻势,没有任何停当。 一拳又一拳,对方只能被迫抵抗。 终于在十多息后,他脚下一个不稳,露出破绽,施楼儿瞬间结束战斗。 整个战场鸦雀无声。 这是陆轻鸿第一次看到施楼儿出手,以她最不擅长的攻击方式,压制境界战胜了三位对手。 如果是自己,光靠肉身,解决任何一个都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仙子,威武!” 西隆看起来很憨厚,拍马屁的功夫确实了得,不过是乎选错了对象。 施楼儿看着陆轻鸿:“看明白了?” “一点点……” “真有一点点?” “应该是有的。” 施楼儿终于欣慰笑了笑,有一点点也不错,只要在进步就是好的。 “你们和我们同行,一路上陪他练手,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到了风波亭,你们可以自行离去!” “风波亭!” 西隆大骇:“仙子,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陪公子练拳也就罢了,何苦要我等生不能生,死不能死?” 三人心中凄惶,落到寅杀殿手中,不只是他们。一旦落入寅杀殿手中,势必会问出他们部落亲人所在。 到时候死的不只是他们。 陆轻鸿一愣,诧异道:“到了风波亭,你们离开不就好了?” “离开?你这厮讲笑话吗?” “就是,寅杀殿那一群畜牲,会让我们离开?” 施楼儿看看陆轻鸿,他是真不知道风波亭那边到底做了些什么。只好硬着头皮道:“怕什么,有我在,你们离开,只要不招惹庆野,不残害人族,寅杀殿绝不为难你们!” “你…” 话音未落,却见陆轻鸿掏出一块腰牌。 银色令牌,白虎踏骷髅头,寅杀殿堂主? “你是?” “我,陆轻鸿,寅杀殿堂主,赴任风波亭!” 三人眼中流露出怨毒,赶紧又压在心底,西隆看着他们,他们此时只剩下茫然。 能信吗?可信吗? 虽然说现在落在他们手中,只要他们愿意,三人只有死路一条。现在死,死的只有他们,一旦到了风波亭,要是陆轻鸿反悔,或者他不足以控制所有手下,那么,对于他们家族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不由都将目光投在施楼儿身上。 施楼儿只好表态道:“寅杀殿不可信,那么芙山长老可信么?” “芙山?” 剑出鞘,一个剑花。 芙山剑术起手式,花开半夏! 轻盈若无物,这就是芙山剑术最值得称道的地方,外人想学,千难万难。 必定是芙山长老无疑了! “难怪,可是芙山怎么和寅杀殿走到了一起?” 施楼儿不再解释,几人沉默许久,终于做出了选择:“既然这样,我们愿意同行!” 他们同行,陆轻鸿的痛苦日子正式开始。 当天夜里,唯有酒精让他忘记痛苦。 好在第二天有几个妖族并排坐在马车前头,也不至于没人驾车。 车厢内,施楼儿一边替他搽药,一边蒙住宁念晴眼睛。 第二天下午休息后,再次开始了痛苦的修行。 这一次,陆轻鸿出拳不再那么刻板,有意模仿施楼儿,效果不是很理想。 “出的是自己的拳,顺心如意,不要给拳定义,不是刚猛就一定一往无前,不是为了出其不意,就一定要乱打一气!” 施楼儿今天态度好了很多,大概是因为陆轻鸿带伤还忙着给他们制作食物的缘故。 对于陆轻鸿来说,这种感觉很好。 进步不算快,可一直在努力,还有喜欢的女孩子在身边,某一刻,他目光不再隐瞒心中想法。 等来的却是一声冷笑:“再到处看,小心你的眼睛!” 第三天,陆轻鸿勉为其难和西隆打了一个平手,在他全力出手的状态下,取得这样的战果,已经很不错了。 他不免得意,却听到一个噩耗:“到了风波亭,看看还有没有机会找些人过来陪你练一练。” “楼儿……” “明日就到了。”她淡淡道:“到了风波亭,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办,所以只能如此。” “……” 方三人听到让他们现在离开的消息,不禁大喜过望。 和陆轻鸿他们几日接触下来,也认定这个堂主确实有些不一样。 于是三人拱手:“陆堂主后会有期!” “会后有期!” 陆轻鸿拱手回礼,却不妨三人哈哈大笑:“下次遇到,再揍你,可别可我们见外。” “……” 第三十章 后会无期 告别不久,马车继续前行。 越是远离城郊,道路越是稀碎,马车上下起伏,车内人跟着摇摇晃晃。 宁念晴埋怨一声。 陆轻鸿正要安抚一下小丫头郁郁不欢的情绪,正在冥想的施楼儿豁然睁开眼睛:“他们遇到麻烦了!” “你是说西隆他们?” 这才刚离开一会儿,怎么会这样?陆轻鸿神情凝重,立刻勒马停车。 只听得一声大喝:“妖人休走!” 烟尘伴随着巨木的倒塌,一只数丈长的铁甲犀牛飞速冲过来,后边坠着几个人穷追不舍。 “西隆!” 陆轻鸿迎接上去,那犀牛因为愤怒,犀角变成血红色。 越来越近,他还在加速。 “陆轻鸿,去死啊!” 杀声震天,西隆坚硬的皮肤上有网状烙印,鲜血已经凝结成血痂。这一通不要命地冲撞,伤口又再次裂开。 寅杀殿,赤炎网! 专门针对妖兽定制的特殊宝物,一旦被困住,就是有九条命也很难挣脱出来。 而他,不顾一切冲出来,是为了报复自己? 陆轻鸿错愕立在原地。 西隆越来越近。 他眼中怒火宛如实质,为什么?你是寅杀殿堂主要杀我们,我也毫无怨言,可你偏偏装作伪君子。 我是把你当朋友的,你怎么可以! 陆轻鸿还没反应过来,在犀角靠近自己胸口的刹那。只听得缠铃声声,眼前景色变幻。 等反应过来,却见施楼儿板着脸,手指指着他鼻子,轻轻颤抖:“你疯了不成,想死告诉我,我成全你!” 西隆一下扑空,立刻调转攻势,继续扑过来。 施楼儿飞雪剑出鞘,他这才停下脚步。 那边几人已经到了。 一共五人,都是寅杀殿装束,黑衣红边,和自己的堂主服区别不大,同样是黑衣,只是换成了银边。 几人看着他,他看着几人。 李秾走前一步,拱手一揖:“寅杀殿风波亭镇守李秾见过堂主大人!” 这就是新来的堂主? 年纪轻轻,精神似乎不太好,几人只是随意打量了他一眼,随后目光都落在了施楼儿身上。 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姑娘! 不用刻意女扮男装,英气已然逼人,更离谱的是,还这样动人。在她身上,美丽和帅气结合得恰到好处,而且她应该就是传说中那位六阶修士! 几人目光游离,陆轻鸿咳嗽一声,同样抱拳:“诸位镇守,不必客气。” 第一次和自己手下见面,却是在这样的地方,而且他们刚刚伏击了西隆他们,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故作轻松:“好了,你们刚刚追杀我朋友,可能是误会,不知道另外两位,现在怎么样了?” 他朋友? 李秾皱眉,本来是去收拾拓跋部余孽,不想拓跋吴被抓住后,其他人早就作鸟兽散。 搜山几日,一无所获。 正准备赶回来,好在新任堂主上位前,该准备的准备一下。不想就遇到这三个倒霉蛋,正好一起收拾了。 结果是他朋友? 心中不禁冷笑,却堆着笑脸:“陆堂主,怎么不早说,那两人已经……” “死了!” 镇守中有一人是女子,长得五大三粗,一开口就是吼东狮吼:“堂主,妖族敢闯风波亭,只有死路一条。” 死了? 西隆悲切,已经化成人形:“我和你们拼了!” 陆轻鸿赶紧拦住他,他恼火道:“这里也是风波亭?还有一天路程!” “寅杀殿剑锋所在,只要有妖族,必须死。” 李秾瞪了那女子一眼,眼下发作个什么?她一家老小都被妖族所害,怨气太深,再说下去,得罪了陆轻鸿就不好了。 虽然不怕他,却毕竟是上位。 现在墨家还在准备,何必急于一时?最好能够骗取他的信任,到时候动手就容易了。 想着他大喝一声:“刘桃,住嘴,堂主面前,哪里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说罢,递了一个眼神,刘桃愤然,异族!她咬牙道:“抱歉,陆堂主!” 她拱手偏过头,哪有道歉的样子,说完直接离开。 几人脸色难看,只有李秾始终挂着笑意:“好啦,既然是误会,那么对不住了堂主,他们已经死了。以后若是妖族朋友要来,不妨先知会我们一声?” “西隆…” 西隆看着陆轻鸿,也明白了这件事确实和他无关。两人身份地位不同,做朋友实在有些勉强。 不管是他,还是自己,都没办法摆脱身份这一道枷锁。两位兄弟身死,这笔账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后会无期!” 他转身离开,目光扫过几位镇守,有人冷笑,有人不屑,还有人看也不看他。 “西隆,抱歉!” 陆轻鸿看着对方远去,心情沉重,从来萍水相逢,结果出现了了现在的状况。 寅杀殿斩妖除魔天经地义。 要怪只能怪自己考虑不周,没有预料到寅杀殿和妖族你死我活的局面。 不只是他们,以后自己立足风波亭,能保证所杀的妖族都是恶贯满盈,屠戮人类的混蛋吗? 没可能的。 他转身:“回吧,启程!” “诺!” 寅杀殿几人当先开路,车厢内宁念晴心情更加复杂。这才想到现在老爷成了寅杀殿堂主,是要杀妖的。 里边很有可能就有自己的同族。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沉重的话题,翻来覆去,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许久,许久…… 她一脸认真问陆轻鸿:“老爷你们斩妖除魔,那么念晴呢,念晴只是小妖怪,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可是老爷,我真的好怕!” 陆轻鸿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道:“不,谁也不可以!谁要敢跟你过意不去,我杀他满门!” 整个车厢寂静无声。 施楼儿一直以为陆轻鸿是一个遵守规矩的人,行为举止都很呆板。可这一刻,她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如果真有人欺负宁念晴,他一定会这样做。 不由好奇,他们之间,或许早就不是老爷和丫鬟的关系,亲如父女。 宁念晴张大嘴巴,哦了一声。 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头枕在陆轻鸿手臂上,才安心许多。 “这样的话,老爷,你以后一定要经常过来看望念晴。楼儿姐姐对我好,可其他人不一定啊……” 施楼儿冷哼一声:“过去不是玩的,我会让人指点你,你的天资尚可,只要努力,很快就能赶上你家老爷。” “楼儿,芙山……” “今年年关,芙山千年大祭,到时候你过来就知道了。” 施楼儿显然没有说这些琐事的兴趣。 年关,这一次分别要这么久才能再见吗? 他长吸一口气。 见念晴肯定是主要的,自己对她的心思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施楼儿这样的女子,在宗门应该有很多人爱慕,以现在自己的能力,实在有些不够看。 “老爷,念晴会帮你的。” 一句胡话,施楼儿不明所以,陆轻鸿却是大吃一惊,小丫头人小鬼大,肯定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才这样安慰。 于是乎,老脸一红,赶紧转过脸去。 ……… 马车一路不停,到了风波亭,已经是星夜。 陆轻鸿大惊,好家伙,风波亭果然是亭台,可是亭台别有洞天,实在有些骇人听闻了。 到处摸摸看看,寅杀殿几人笑而不语。施楼儿看看他,无语道:“一个小洞天而已!” “神奇,当真神奇!” 施楼儿恼火,陆轻鸿像刘姥姥进大观园,看着什么都觉得新奇。这种东西,莫说是寅杀殿,就是一般的妖族也见怪不怪。 他师父陪他走南闯北这么久,感情一路上都是风餐露宿? “堂主大人,房间已经准备好,本想替你接风洗尘的,现在夜色太深,还是明日再说,早些歇息?” 李秾实在不想陪着土包子折腾。 陆轻鸿笑笑,很是满意,这地方是真的不错,比自己那破落小院强多了。 到了里边,一个侍女在前领路,其他人各自回去休息了。 “堂主,这边请!” 侍女也是寅杀殿人员,大概是二阶武夫,所以身段比那刘桃好了太多。前凸后翘,还挺别致。 陆轻鸿随意打量一下:“嗯,好,姑娘,这里有没有什么规矩?” 那侍女顿了顿:“寅杀殿的规矩就是唯命是从。所以,堂主,你现在就是这里的规矩。” “……” 还能这样? 这一处洞天并不大,只有一栋三层木制碉楼。好在房间众多,光是最底层就足够数百人下塔。 结果一直到了三楼。 陆轻鸿有一种梦回当年的感觉,一层一层的出租房岁月,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堂主,这就是你的房间,镇守他们在楼下,其他人则在底层。” 侍女推开房门,陆轻鸿目瞪口呆。 假山假水,盆栽画屏,这……也太宽敞了,足足三四百平。 “老爷,好大!” “确实大。” 施楼儿点点头,她注意的不是房间,而是整层楼的灵眼。 一定是有高人设计布局,才能形成如此氤氲的灵气,生成出来后,又被整栋楼屯集在一起。 虽然比自己功房差了很多,可在这小小的风波亭,已经难能可贵了。 侍女吩咐完,才躬身一福:“堂主,我就在对面的小房间,有什么需要随时喊我。” “多谢姑娘,不知姑娘名姓?” “堂主叫我小妱就好。” “好的,小妱啊,你这里有没有关于寅杀殿风波亭人员的资料?还有卷宗之类的,多多益善。” 小妱笑了笑:“就在堂主你书房,左手边进门就是。” 陆轻鸿点点头,目送她离开,等人走了,才关上房门。 三人,诺大的房间。 “你们早些休息吧。” 陆轻鸿初来风波亭,还是想先了接一下这边的人员情况,以及以前发生过那些事。 就目前来看,情况不容乐观。 方翡是死了,刘桃的不满肉眼可见,这些都还不是最主要的。任何一个机关部门,只要人多了,就会形成自己的圈子。 陆轻鸿一脚踏进来,如果还是抱着以前顺其自然的态度,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必须要做到心有成竹,然后才有宽宏大量的资本,他想在这个位置做一些事,就要抓住大权,不能旁落。 施楼儿他们自己找了个房间,点了灯,说些个悄悄话,陆轻鸿这才走到书房。 书房很大,占了这一层一大半的面积。 里边却很简朴,一眼看过去除了书架还是书架,卷宗分门别类排在上边。日期标注十分精确。 想来是小妱平时在打点。 点了灯,他最先找到的是风波亭人员的资料。 风波亭,一共三百二十人。 一般在这里的大概只有一百多点,其他人早就习惯了风餐露宿,更有甚者,还有人卧底在妖族,已经十多年,没有回来。 这些人的资料自然是绝密。 陆轻鸿一眼看下去,醒目的红笔勾画了很多人的名字,方翡赫然就在其中。 这些应该就是死掉的人了。 这个名单今年才抄录,却足足有一百零三人死亡,死亡比之大是他始料未及的。 三百二十人,堂主居上。 下边五位镇守,二十位队正,其余都是普通人员。 他这才惊讶道:“小妱不在这个名单上。” 这是怎么回事,是因为她只是侍女的缘故吗?可她明明是二阶武夫,说不过去。 想不明白,只能明日问她就是了。 名单上记录的东西有限,陆轻鸿又开始捣鼓卷宗,将今年这几个月发生的所有事,不管具细,都做了一点了结。 这一看,就看出了很多问题。 五位镇守李秾是领头人,虽然名义上镇守是不分大小,平起平坐。可他地位明显和其他人不同。 风波亭规矩,一位镇守死了,下一位由其他镇守挑选,堂主拍板。 一月初八,镇守张诚战死,严徐接替,提议人李秾。 陆轻鸿看到这里心中便有了个猜想,于是废了九六二虎之力,又查到了上几次镇守更替的情况。 无一列外,都是李秾提议。 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李秾才是风波亭最关键的一个人物。他的决定至关紧要。 可就刚刚接触来说,这人城府太深,究竟想什么无从得知。 究竟是拉拢还是分化,明天接风宴自有分晓。 第三十一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清晨,宁念晴站在陆轻鸿卧室外,唉声叹气。 天亮了许久,老爷还在睡。 新官上任头一天,就这样怠惰,影响肯定不好。可是在家的时候,陆轻鸿多次告诉她,男女大防。不要轻易闯入别人房间。 这是规矩。 所以眼下不禁犯了难,正在苦恼。却见昨天那个姐姐进来了。 侍女小妱狐疑看了看她,小丫头赶紧转过脸去,蛮难为情的。 不想小妱直接推门而入。 这…… 这真是侍女?却听得一声惊呼:“干什么,你……你快出去!” “无妨,这些都是小妱该做的。” 陆轻鸿光着上半身,用被褥遮住胸膛,好似大家闺秀被破门而入。 小妱觉得有趣,转过身,轻声道:“堂主,早膳已经准备好。” 陆轻鸿这才手忙脚乱开始整理,小妱应该是以前养成的习惯。心中鄙夷,上人堂主作风很成问题啊。 不对,上任堂主! 陆轻鸿这才发现自己漏掉了非常重要的一个信息,上任堂主究竟是何人?没有任何资料留下。 其中定有问题。 四人来到旁边,一桌丰盛的早餐,都是小妱准备的吗?有些浪费了,妖兽蛋和形状一言难尽的各种肉块堆了满满一桌,还有一种有些晶莹蓝色颗粒的鲜奶。 宁念晴喝了奶,食欲全无。施楼儿却在大快朵颐。 看样子,是个惯犯。 陆轻鸿兴致乏乏,主要还是心里有事。 “小妱,能过来一下吗?” 陆轻鸿随意吃了一点,来到大厅,小妱紧随其后。 “堂主。” 陆轻鸿坐定,小妱立在他身后,双手轻轻放在身前,要不是没有女仆装,陆轻鸿真怀疑她是职业女仆。 “小妱,名册我看过了,却有一个问题,上任堂主究竟是谁,为什么这份资料没有任何记录。” 陆轻鸿直言不讳,小妱回答得同样干净利落:“堂主一旦离任,资料会归档庆野总殿,除了殿主,任何人没有资格查看。” 原来是这样? 陆轻鸿点点头,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也不在这个名单之上?” “因为小妱本就不是寅杀殿人员。” 这怎么可能,开玩笑吧,寅杀殿放心让一个外人处理这么重要的事情? 他想问缘由,这一次小妱却并没有回答,回过头,她目光看过来,终于咬唇道:“堂主,小妱不会有二心,尽管放心。” “我不是怕你有什么心思,只是好奇,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便罢了。” 陆轻鸿笑了笑:“他们人呢?” “几位镇守在议事堂等候多时了,堂主,你若没有其他事,可以过去了。” 什么,等候多时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 “堂主你要做什么,他们无权干涉,等着便是了。” ……… 议事堂二十多人,一个不露。 五位镇守脸色阴晴不定,刘桃对这陆堂主算是彻底死心了。先是有一群妖族朋友,然后第一天就装上了。 本来觉得利用墨家对付他,心中还有那么一丝不忍,现在看来,这样的无能之辈,早死早投胎。不然,在这寅杀殿,也活不下去。 她蹙眉道:“真是威风,这姓陆的好大的架子!” “就是,什么玩意嘛?” 有人附和,却被李秾粗暴地阻止,他手中茶杯猛地一掷,哐当一声,这才安静下来。 “急什么,等着就是了。” 半柱香后,陆轻鸿姗姗来迟。 进殿先陪了一声不是,李秾率先站起来,笑着道:“哪里的话,堂主来了便好。” 其他人亦跟着表态,至于心中怎么想的,一看脸色就知道。除了李秾,其他人还是差了一点功夫。 坐下后,环视一周:“都到了?” “都在。” “那好,我先简单自我介绍一下。在下陆轻鸿,神鬼画道弟子,如今因为殿主抬爱,得了寅杀殿堂主一职。这次到任风波亭,以后就都是共事了,有什么早说要问的,尽管说就是了。” 这样的开场白,无疑有些降低身份。寅杀殿的规矩就是上下之间,井井有条,不得逾越。 他这么说还是有所顾虑的。 现在风波亭李秾一家独大,只有释放出善意的态度,别人才有可能亲近自己。 一来就高高在上,拽的二五八万一样,你谁啊? 他释放善意态度,顿时有几人露出笑意,不过碍于李秾,没有多说什么。 果然如此,就算控制了镇守位置,下面二十多位队正可不是他能拿捏的。成为队正,是靠功劳。 陆轻鸿昨日看了很多资料,这才发现,寅杀殿二十多位队正,竟然有十四位四阶武夫。 其中有两人实力不在镇守之下。 如果能够拉拢几位,未来想要做什么,自然事半功倍。 刚说完,李秾便要介绍下边人物。 陆轻鸿摇摇头:“让他们自己介绍吧,我第一次来,还是多了解了解。” “堂主,太耽搁时间了,还有要事需要商议。” “不急,慢慢来。” 两人之间几句话,就已经火药味十足。现在李秾这边的一群人,便有些不快。 陆轻鸿故作不知情,痛快道:“李秾镇守,你就不必了,我已经了解了你很多事情,不错,不错,这风波亭你可是肱骨之臣,哈哈哈……” 看似吹捧,李秾却心中一寒。 好家伙,这陆轻鸿才来,已经摸过底了吗?他讪讪一笑,刚起身,又才坐下,嘴里说着过奖过奖,心中却不好受。 几位镇守只是报了名姓,匆匆几句完事。陆轻鸿客气一番,却也知道,他们大概已经上了李秾的贼船,不可能和自己眉来眼去。 接下来是队正。 一番介绍下来,陆轻鸿记住了两个名字,一个柳颜,一个宫童。 柳颜是一位二十多岁女子,眉宇间杀气逼人。对比施楼儿的话,施楼儿出尘气更重,却不是这样冰冷。 她,就是一把利剑,锋芒毕露。 而另一位宫童,娘娘腔,竟然敢在这样的环境下,对陆轻鸿挤眉弄眼。甚至说道:“一群糙爷们,总算来了个看着还算顺眼的。” 而且从其他人反应看来,他确实有些不同之处,按理说他这破嘴,在这里必然待不下去。 可这人已经在寅杀殿担任队正职务七年,只比李秾稍晚一些。 陆轻鸿暗暗记下这几人,日后可以多接触一下,再做打算。眼下却是不急。转而问李秾道:“李镇守,刚刚你们说的要事是?” 李秾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 “堂主,前几日收到消息,位于风波亭西北方向的九霄宗求救,声称有数千妖众已经围拢山门,不日攻城。” 几日前收到的消息? 陆轻鸿顿时反应过来,这是等着自己来做抉择。眼下好几个宗门被灭门,陈剑洲都没有选择支援,所以救肯定不能救。 实力摆在这里,光是风波亭几百人,拿什么去支援? 不过这个消息很重要,他忙问:“告知殿主没有,他怎么说?” 李秾一愣,本以为他会忙不迭过去支援九霄宗。几日时间,九霄宗必定已经被攻破了。 他这一去,一路跋涉,周围妖兽活动频繁,或许打下九霄宗根本没有离开。 只要动点手脚,暴露他位置,不怕他还能活着回来。就算回来了,也一无所获,底下这群对他还有想法的人,也就可以死心了。 寅杀殿就是寅杀殿,生死常事,可没人愿意跟着一个废物。 不想,对方却不中计。 他只好如实道:“已经通秉,殿主让堂主你全权负责。” 这样吗。 不只是他们,陈剑洲也同样如此。都在看着自己会怎么选择。 “九霄宗实力如何,能不能抗过这几天?妖族这么多,你们有具体情报没有?” “这些妖族并不是附近的,属于天牛一族,原本应该生活在大梁北方山脉之中。至于九霄宗难说,几百年的宗门,底蕴虽说轻了些,抗住几天也不是没有可能。” 天牛族,有翅不善飞,力大无匹。 算是妖族中比较强势的一族,陆轻鸿对这一族有一定了解。当年师父就曾画过一幅《天牛搏象图》。 他们族中最强大的境界比师父高许多,既然牵涉到天牛族,这一次妖族异动,可能目光不只是放在庆野周围这些半吊子山门。 陈剑洲不会不知道,那么,以庆野之力能够抗衡吗? 他心事重重,沉默许久。 李秾心中不禁诽谤,这就吓着了?小声提醒道:“堂主,要是觉得去了无用,不妨再派几个探子过去看看。” “再派几个?” 他大概是不会前去了,不如再让他发号施令,多让几个探子去送死,这笔账自然会记到他的头上。 李秾悲切道:“上次三位探子去了,还没回来。” “……” 陆轻鸿要来地图。 风波亭距离九霄宗七十多里路,四五阶武夫全力赶路,大概只要一天脚程。 可是,中间没有大路,穿山过林,必然危险重重。更何况两者之间有一大片红色区域,正是妖族活动范围。 这几天还没过来,怕是凶多吉少。 李秾不可能不知情,竟然还要让自己多派几人过去。 当下既不认可,也不反对。 如果这件事自己做好了,人心可用,如果办得一塌糊涂,大概率会失去人心。 陆轻鸿两两权衡,怎样能摸清那边情况,有不会有危险? 画魂么? 知更鸟大概可行,只要探明那边情况,再做打算,就能起到意料之外的效果。如果发现危险,也可以提前规避。 心中如此一想,他镇定道:“今日再等等,如果明天他们不回来,我再让人过去打探消息。” 说罢,众人不免有些无语。 还是贪生怕死,既不愿意自己承担风险,又不想背负骂名,好人都让你做了。呵呵,只是今天躲过去了,明天又找什么借口? 陆轻鸿毫不在乎他们的想法,眼下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他又继续道:“最近妖族异动,我看过所有的记录。” 从年初开始,就有几起行商失踪的记录。丢失了大量药材,和许多制式武器。 当时可能没人在乎,现在回头看,其实异族准备时间只会更久。直到前几天才开始爆发出来。 庆野东部连接扶余,其他三面都是妖族领地,如同一座孤城,现在三方接二连三传来宗门被灭,妖族大动干戈的消息,虽然时间不久。 却可以肯定,妖族图谋不在周围这些宗门,而是庆野,或者说是庆野更东边的几座城池。 现在他们竖壁清野,寅杀殿几处驻地首当其冲。等到扫清障碍,大的就来了。 所以在他们动手之前,找到他们意图,才是关键,也是自己此行的目的。 这样,妖族袭击大梁才不是空空而谈,朝堂之上才能够更快做出决断,过来支援。 如若不然,天下大乱之际,就是庆野这些城池尸横遍野之时。 他珍重道:“从现在起,防线扩大,风波亭方圆百里,所有的妖族能驱赶就驱赶,不能驱赶就记录在案。” 就这? 憋了半天,还是担心自己小命。 现在这边到处都是妖族,谈何容易,他们之所以还没有对寅杀殿出手,不过是不想太早得罪寅杀殿,免得提前暴露了意图。 陆轻鸿见李秾不应,沉声道:“几位镇守大人,听到了吗?” 他加重语气,李秾这才忙不迭回道:“堂主,这样做怕是不容易。” 陆轻鸿点点头:“肯定不容易,不要怕冲突,只要他们还没有想现在动手,就不敢大张旗鼓对付我们。所以尽管去做!” “堂主!” “等等……我还没说完。”陆轻鸿洪声道:“那些潜伏在其他势力、族群中的弟子,这个时候也该活动活动了。将他周围妖族数量实力分布全部反馈回来!” “不可!” 众人异口同声,寅杀殿几十年才能做到现在这样,这一下不知道有多少弟子会暴露行踪,功亏一篑。 陆轻鸿却不理会,现在记录的资料实在太零碎,都是附近一些规模不大的冲突,妖族数量连个基本的数据都没有。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只要知彼知己,才能百战百胜,牺牲一些人是有必要的:“所有遇害者,家属得到的抚恤金翻倍,这里是六千仙珠!” 第三十二章 知更鸟 满座哗然。 六千仙珠? 已经是一个不错家族的全部身家,就这样拿出来了。 要知道很多人一辈子也没碰过这么多钱财。不管修士、武夫、还是诸子百家,只要没到六阶,所谋的差事,一个月最多几十仙珠。 他一下子拿出了六千! 李秾恍惚中听见陆轻鸿喊自己名字,这才惊觉,慌忙道:“怎么了,堂主?” “弟兄们卖命,不能亏了他们,这件事你去处置吧。” 陆轻鸿有意卖好,如果他按照自己安排去做,也算是他的人情。若是中饱私囊,不怕找不出证据。 李秾没有拒绝的理由,赶紧应承下来,台下二十多双绿油油的眼睛盯得直直的。 不免心中得意,却又听陆轻鸿道:“李镇守,寅杀九锻到底怎么回事,我看介绍除了痛苦、困难一些,似乎并没有副作用,不过那日方翡竟然功败垂成,被反噬而死。” 李秾手指轻轻颤抖,那么一瞬间又恢复平静:“回殿主,寅杀九锻确实非常了得,只是要炼成就要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 说着顿了顿,喝了一口水,平复心情后,才又继续道:“还有就是,练体材料要求苛刻,平时难能一见。方翡之所以如此,就是买了市面上最廉价的药材,结果可想而知。” 陆轻鸿心中大喜,迫不及待道:“如果完全按照要求来,是不是便没有副作用?” “话是这样说,可实在太难了。殿主辛苦多年,如今已经十多年,突破六锻的材料还少了一种。” 这样么? 陈剑洲身居高位,整个大梁只要有,他多少有点门路去获得。 如同一头冷水泼下。 他略表遗憾,不过再次确认了正确的方子就是寅杀九锻功法附录中记载的那样,不能多,亦不能少。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只要是功法没问题,还是可以去试着寻找材料。不管如何,也算一条路子,走上这条路,从来都不容易。 因为难获取材料,就放弃这天大机缘,陆轻鸿还做不到。 事必,他再次回到房间,小妱迎了上来:“堂主,施姑娘说是出去一会儿,晚些时候回来。” 陆轻鸿一叹,早知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交代她给其他人说一下不要为难她便是。 然后又问:“小妱啊,寅杀九锻材料真的这么难获得?” 小妱诧异看了他一眼,如实道:“一阶二阶市面上还有货的,不过三阶的药材就是滥竽充数了。” “那么一二阶的需要多少仙珠?” “三千。” 三千…… 要是刚刚稍微留手,只拿出一半也够用了,陆轻鸿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可既然都拿出来了,也不好再要回来,只好再想想其他什么门路。 又问:“风波亭的开支,有具体数目么?” “有的,每月庆野会按时支付一万左右的仙珠,一部分是俸禄,剩下的购买各类武器和药材,基本没有剩余。” 好吧,光杆司令一个。 陆轻鸿无奈,小妱揶揄道:“其实镇守们一般还会猎杀一些妖族,贩卖到其他地方,数目可观。” 对啊,怎么忘了这一出。 自己是画师,云梦纸就是用妖兽毛皮制成,还有老笔斋的毛笔,价钱不一,越是稀有的妖兽制成的,卖的更贵,陆轻鸿曾亲眼看到一书法家的老头儿一掷千金。 既然有了这个想法,改天可以和他们通通气,一个人想做什么不容易。如果形成规模,利益非常可观。 妖兽和妖族还是有区别的。 陆轻鸿对此没有太大心理负担。 当下最重要的还是看看九霄宗那边是个什么情况,等到了书房。 陆轻鸿提笔,很快就画了一只知更鸟,和上次窥探宋连成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那时候他不过二阶,知更鸟融入了心血,整个鸟身上没有多少生机,反而是陆轻鸿的气息特别浓烈。 只要稍微了解神鬼画道的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眼下这一只气息内敛,空若无物,一般和他差不多境界的人很难发觉异样。 小妱伸出手指,知更鸟跳跃到她手指上,叽叽喳喳,欢快活泼。 “小妱,帮我带到外边,我现在状态不适合暴露在外。” 小妱点头而去。 很快,风波亭上方飞起一只小鸟,一路往西北方向过去。 群山苍翠,四野寂寥。 整个大地都是一样的颜色,不知道飞了多久,才看到几处焦土,周围山林燃烧殆尽,满地尸骸无人收。 知更鸟停留在一颗枯树上。 仔细打量一番,才发现鲜血都还没干涸,很多都是蜥蜴状的异物,被人齐刷刷一剑所斩。 陆轻鸿心中再次生出不好的预感。 会不会是施楼儿? 应该不会吧,上次已经误会她了,怎么还这样想? 就算是,杀的也只是妖族而已。 妖族,西隆…… 他说服不了自己,只想快点离开,突然又听得熟悉的铃铛声。 一回头,她手持飞雪,眼神冰冷。 “你一直跟着我?” “叽叽……” “……” 陆轻鸿百口莫辩,好在施楼儿似乎并不在意,淡淡道:“到此为止,你要做什么就去,不要试图跟上我。” 她抓起知更鸟,放在眼前。 从陆轻鸿视角看过去,便有些暧昧的意味,好在知更鸟不会脸红。 “去吧,这些人不是我杀的。” 施楼儿不知为何突然要解释一句,说完心中也很矛盾,慌乱整理一下头发,小手一挥,陆轻鸿应声被抛起来。 如梦如幻,她果然还是她。 可是眼下情况并不容乐观,这里离风波亭大概二十多里,妖族已经渗透到这里。打打杀杀,完全没有顾虑寅杀殿的存在。 那么可以证明,他们实力足够强大,可以无视风波亭的存在。还有无利不起早,妖族彼此残杀,终归是为了利益。 这背后隐藏着些什么? ……… 九霄宗,名字很霸气。 就和他们山门一样,高耸入云的山巅上,巨大的门楼岿然而立。飞梁画栋,古色古香。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月,似乎一直就在这里。 一条笔直的阶梯一路而上。 上方殿宇林立,声音嘈杂,许多人忙得晕头转向,房屋的修缮,伤员的救治,还有接待远道而来支援的同道。 九霄宗宗主元亮是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头发夹杂许多白发。双手拢在袖中,正和一人在一颗苍翠的银杏树下对坐。 他看着眼前人。 年纪轻轻,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敬酒一杯道:“徐兄还真是,竟然让你亲自过来。也真舍得。哈哈哈……来来来,徐唐啊,叔叔敬你。” 徐唐回敬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本该如此。唇亡齿寒的道理家父深有体会。” “说得极是,可是贤侄啊。你发现没有,这几天妖族进攻几次都是佯攻,打退他们没费多少力气,只是这样未免说不过去。” 元亮忧心忡忡,有其他宗门被屠山灭门的前车之鉴。他一开始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现在实在想不透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眼下,数千妖族围而不攻,似乎打算长久驻扎在这里,竟然搭建起了房屋,当真匪夷所思。 徐唐同样纳闷:“确实很不对劲,我过来路上杀了一群,其他妖族明明就在周围,却是拔腿就跑,不然我也到不了这里。” “会不会是围点打援?” 援,现在还有谁来援助? 徐唐诧异:“元叔叔,你这次难道还通知了其他势力?” 元亮老脸一僵,如实道:“确实,最近动静太大,我死了无所谓,可是这九霄宗传承到我身上被灭绝,我哪有颜面去见恩师。” “叔叔请了谁?” “还能有谁,这庆野附近能够和这些妖族掰腕子的只有……” “寅杀殿?” “确实,不过他们大抵是不会来的,不然这么多天一点动静也没有。” 徐唐对寅杀殿完全不待见,冷哼一声:“一群自命不凡的莽夫,求他们做甚,没有他们打压,我们这些宗门会这样青黄不接?” 寅杀殿干预山门挑选弟子的事,时有发生。徐唐有怨气,元亮只得尴尬笑笑:“好了,此事揭过。他们不来就不来,我们生死由命,确实不在乎他们。” “就是这么个理!” 两人相谈甚欢,忽然听得号角声起。 “什么事!” 一人匆忙跑过来:“宗主,大事不好了,妖族再次打动了进攻。” “多少人,又是装样子?” “不像,这一次好多人……宗主,你看,他们来了!” 那弟子提剑而去,两人抬头就看到有许多黑点漂浮在空中,密密麻麻一大片。 都是妖族中善于飞行的族群。 其中有四翅螳螂族,也有一双翅膀遮天蔽日的鹏族,更多的还是一些血脉稀疏的普通族群。 元亮大喝一声:“启动宗门大阵!” 喊声依次传递下去,远处军机房中一老头儿面色干黄,手却沉稳有力。 默念:四方大道,阵分阴阳,四方神君阵,启! 他手上鲜血哒哒哒不停流淌。 大阵中枢的盘子上霎时间吸收了很多,一个诡异的图案赫然生成。下一刻,无限放大,带着铺天盖地的威压,卷积出去。 与此同时,刚刚飞到山顶的知更鸟,只觉得面颊风声雷动,摇摇欲坠。等反应过来,整个天地之中,多了一道屏障。 不细看根本看不出任何问题。 可那些妖族的攻击,刚刚打出来,就深入泥潭之中,没有任何反应。 “儿郎们,给我杀啊!” 山下的道路上,同样有很多妖族冲上来,许多弟子守着山顶。虽然有大阵护持,这些妖族还不足以攻破防线,却能消耗大阵的能量。 “杀!” 许多把飞剑齐刷刷升腾到空中,见到妖族就是一剑。 何人在指挥? 元亮纳闷不已,还是以前的攻击方式,人却一下子多了很多。就算能杀进来,他们也要拿命来填。 真就是妖族的命不是命吗? “徐唐,你去周围巡视,有人怯战、通敌的话杀无赦,另外哪里攻势太猛的话,你过去支援!” “是,宗主大人!” 转眼间,就成了现在的局面。没有人敢掉以轻心,哪怕有几次佯攻的先例在前边。 他们打不上来,可以暂避锋芒,而我们一旦失守,只有死! 陆轻鸿看着眼前的一幕幕。第一次见到了战争的残酷。妖族这片刻之间,少说也折损了数百人。 一个个争勇而上,没有退缩。 到底是为了什么,花这么沉重的代价只是为了庆野城吗?绝不可能! 妖族并不傻,这么多妖族联合在一起,证明了他们所求,是共同的,一旦达成目的,惠泽整个妖族。 他一路飞行,在战场中毫不起眼,没有任何人去关注他这样一个扑棱翅膀都显得费力的知更鸟。 在九霄宗到处横冲直撞,陆轻鸿目的很明确,那就是预估妖族实力,为下一步计划做准备。 大多是二三阶不入流的存在。 死了一片,又来了另一片。 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徐唐刚弯弓射箭解决了几只五阶飞行异物,突然听到一人呼救,却看见西南方向的大阵外,一个五阶巅峰的鸟人手持巨棒,一棍又一棍砸将下来。 一人被棍气所伤,口吐鲜血。 他立刻奔跑过去,路上一只知更鸟盘旋在他头顶,紧随其后。 “何人在此撒野!” “你家牛大爷!” 飞剑破空而去,被那鸟人一棍砸开,奈何大阵未破,想要打进来是不能够的。这样真没意思,你能打我,我打出了你,太憋屈。 “再见,你牛爷爷不奉陪了。” 这就走了? 徐唐气得咬牙,然而这时候另一边又传来呼救声。 尼玛,东一锤子,西一榔头,这叫什么事? 陆轻鸿同样如此想,可他也没有办法,陆轻鸿大概观摩了一下,九霄宗巅峰实力的人还是太少。 他这样跑来跑去。效果实在不怎么样。 可是,又不能不防。 “杀!杀!杀啊……” 徐唐鼓舞士气,效果还行,可妖族太多,继续下去的话,只要大阵破灭。九霄宗必定被连根拔起。 该怎么办? 第三十三章 围杀 陆轻鸿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眼前一切比以前那些所谓的史诗级别电影更能够振奋人心,也比3d画面更加真切。 呼喊声,痛骂声,打杀声。 妖族的生命被无情收割,一排倒下,另一排又补上。 所有人眼中流露出的对生命的渴望,只有现在才展示得淋漓尽致。 想要活着,那就杀光他们! 陆轻鸿越是靠近结界,外边的场景就越清晰。一条山路,尸横遍野。 一个人正在往上一步步走来。 速度不快,步伐不大,其他人默默让行,攻势顿时缓和下来。 徐唐心中一沉,骂骂咧咧:“总算来了个有点排面的。” “徐公子,要是实在守不住,你还是先从后山离开吧,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九霄宗的老长老,心知大事不好,苦口婆心想要劝他。 徐唐却是一笑置之:“长老,说笑了。我是谁,徐唐!煮不烂篜不透,砸不碎的铜豌豆……要是在这里败坏了家父的名声,这才是……” 他正在自夸,却见元亮火急火燎赶过来,赶紧一本正经:“元叔叔,来了个大个的。” “点子有些扎手,待会儿我来会他,你带着元嘉离开。” 这是安排后事了? 徐唐正要拒绝,却已经没时候了。 那边那人已经到了山巅,距离大阵屏障不过十丈。 来人高挑干练,精装却又沉稳。和妖族那些五大三粗的畜牲比起来,卖相好了很多。 他刚到,之前提棍功击大阵的人立刻过来,惊惶道:“大人,你怎么亲自来了?” “来看看,看看他们还有救没有。” 元亮恼火不已,这人究竟是谁?好大的口气,看看九霄宗有救没有?开玩笑吧,想着呵斥一声:“何方小人在此装模作样,真当九霄宗这么好欺负。” 那人温和笑笑,白色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气度不凡。 之前给人的感觉只是温雅,现在气势一起来,竟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威严。 他云淡风轻道:“妖皇坐下白宇!” 妖皇坐下白宇? 元亮张开嘴说不出半个字,大大咧咧的徐唐这一刻竟然闭嘴不言,神情肃穆,一众弟子相互看看,一头雾水。 陆轻鸿自然听说过这个名字。 白宇,又号青云散人,虽然是妖,名声不坏,朋友遍布天下。师父想要结交他,都没有任何门路。 这样的大人物,此刻竟然出现在这里。 妖皇派遣,还是自己愿意过来? 许久,元亮才拱手道:“元某拜见青云上人!” 真心实意,毫不作假。 那一群弟子就更加纳闷了,打来打去,现在怎么成了这样? 白宇淡淡道:“之前围而不攻是我的意思,说来你也是元昊的后人,既然有这一层关系在,我不想看到九霄宗像其他山门一样。” “前辈……” 元亮心绪百转,元昊,是三代以上的人物,早就作古,而且修为比我还不如。怎么会认识白宇这样的大人物? 如果真有一定交情,那么直接出面不就好了,何必现在打得难舍难分,才出来。 他纳闷道:“元祖已经去世多年,这事从何说起?” “这些事自然不足为外人道。”白宇看着他,温和道:“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打下去,我会出手。二是整个宗门所有人一起离开,我保你们无事。” “……” 妖族大军围城,转眼就是生死之间。 这个决定看似容易,白宇这样的人物自然说一不二,不可能是诓骗他们,更何况他既然来了,就他一个人便能一柱香的时间内摧毁整个九霄宗。 可是宗门数百年的根基就此毁于一旦,所有的资源,前人留下的基业,真的要这么放弃吗? “宗主,我愿意和九霄宗共存亡!” 那个长毛大喝一声,须发皆张:“你们离开就是,我这一把老骨头也不想再折腾了,就埋骨此地,才能安心!” “宗主,我也不走,现在方圆千里到处都是灾祸。与其去千里之外求一线生机,不如杀个痛快!” “对,对,我也不走!” 长老一开口,彻底激发出了这一群人的血性,哪怕有些胆小怕事的。这一会儿不可能自愿跑到一线战场。 陆轻鸿沉默无语。 如果是自己,大概会选择离开。他们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也是,这群人已经阻挡了好几次妖族的进攻,他们和其他宗门最大的区别就是,这里是所有人的宗门,所有人的家园。 不是他宗主的,也不是他长老的。 陆轻鸿敬佩不已,若是能够结交拉拢这一群人,能够成为自己朋友该多好。 然而寅杀殿很现实,量力而为,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愚蠢。 所以寅杀殿其他人绝对不会同意过来支援,自己就算是堂主,目前怕也调动不了他们。 正在叹息,白宇蹙眉道:“这就是你们的选择?” 这就是你们的选择? 声音不算大,可竟然在这山巅荡漾起一层层回音,大音希声,不过如此! 仅仅一句话,就能让人感受到他无敌的气概。陆轻鸿看不透他的境界,却可以料想,他肯定是自己见到过的所有人中,最强大的一个。 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月的强者。 元亮既高兴又无奈,只好硬着头皮道:“抱歉,白前辈,这是他们的选择,我无权干涉。既然他们都这样选择了,那么,我这做宗主的说什么也不能拉他们后腿。” 徐唐伸出大拇指,被元亮狠狠瞪了一眼:“晦气!明知死路你还过来,没长脑子。” “哪里的话,元叔叔,你跟我客气个啥,欠我一条命,下辈子生女儿争取生得水灵一些……” “混账!” 元亮破口大骂,好家伙。原来几次想要撮合他和元嘉,这小子死活不答应,是嫌弃元嘉不够漂亮。 可他们不是十多年没见了吗? 现在自己女儿,怎么说也是…… 唉…… 这啥时候了,我怎么还有心情想这些,想了也没用了。 元亮瘪瘪嘴,却见白宇并没有动作。 白宇看着他们,等消停下来后,才如释重负,畅快道:“好了,是我赢了。” 什么? 他赢了? 这还没开始打,怎么就赢了? 所有人一头雾水,哪怕是妖族那群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样子,还打不打?这宗门还灭不灭? 白宇抬头看着天空。 阴云万里,突然云层开始晃动,从中破开一个窟窿,一只巨大的眼眸赫然出现,似乎一直都在那里。 陆轻鸿只看了一眼,就心生摇曳,知更鸟的画魂体开始颤抖,摇摇欲坠。 这是什么人,好恐怖的手段。 好在,这一切并没有持续太久,如同天雷道音的佛唱响起:“是你赢了,这次便随了你的心意。” 白宇抱拳,对方已经离开。 “从现在起,九霄宗封山一年,一年之内不得进出,出来,死!另外,所有妖族不可擅入,入则死!” 几个死字,铿锵有力! 为什么会这样,白宇前辈打赌打得什么赌,为什么又要帮我们? 很多人不解,哪怕妖族也同样如此。 留得一群人在自己势力范围之内,这是非常不明智的。就算他们实力不济,万一和谁通风报信,暴露了妖族下一步的行动,太过冒险。 可是没有人敢质疑,他是谁,白宇!这个名字就够了,更何况刚刚显圣那一位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妖皇。 妖皇不是大梁女帝,两者没有可比性。 整个世界有许多国家,却只有一个妖皇。 现在的目标是什么只有那一群上层才清楚,其他各大族群,亦只有一两个族长才能得知一二。 这种情况,当然是白宇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任何人质疑他的决定。 却有一个人是例外。 刘唐擦了擦鼻子:“我远道而来,也不能走吗?在这里要吃的没吃的,要喝的没喝的,也没几个小娘子打情骂俏……” “刘唐,你闭嘴!” 元亮大喝一声,白宇却颇觉得有趣,这年轻人不知所谓,还挺有意思,和当年元昊竟然有那么一丝相似。 几百年来,唯一一个朋友。 他顿了顿:“身心像法,三位一体,你缺了一味。” “什么?” “缺心眼!” “白宇,你才缺心眼,大爷我……” 刘唐还在叫嚣,被人拖了下去。白宇笑着道:“不错不错,总算还有地方不让我太失望的。你们九霄宗不错,这小娃子也很不错!” “前辈,你和元昊世祖怎么会认识?” “不可说。” 白宇嘴角噙笑,身边拿木棍的妖族心中狐疑,跟白宇前辈接触这么久,还真没有见到他这样开怀的时候。 白宇公认为妖皇麾下智谋第一,平时给人的感觉很深沉、压抑的一个人,现在竟然…… 这地方确实不错,那个臭小子同样如此,下次再揍他丫的,嘴欠! “好了,都回吧。”白宇一锤定音。 却在转身刹那,陆轻鸿浑身一颤,他在看自己,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发现了? 可是……为什么没有揭穿,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他目瞪口呆。 今日当真离奇,一触即发的大战草草收场,层出不穷的高人竟然都出现在了这小小的九霄宗。 本来就雾霭重重,现在更是让人捉摸不透。 白宇、妖皇都出来了。 大梁、寅杀殿到底知不知道这些事情背后的起因?如果有朝一日,妖皇要对大梁出手,谁又能够力扛天倾? 陆轻鸿就像一只麻雀卷入暴风雨之中,看得冰山一角,才发现自己的渺小。 如果有妖皇这样强大的力量…… 当然只是想想。 好在九霄宗无事,也算是一个好消息,这次过来收获还是非常大的。 不过回去后,似乎不好交代。 风波亭一群镇守还等着看自己出丑,不可能直接实话实说,说出去也没人信啊。 随着白宇的离开,整个九霄宗沸腾了。欢呼者高声嚎啕,边笑边哭,只有刘唐一筹莫展,坐在远处石墩子上,心情不必陆轻鸿好。 一年? 这不是折腾人吗?等一年过去,那些个小娘子怕是嫁人的嫁人,拍拖的拍拖,何其苦也! 元亮走过来,坐在他旁边。 “白宇前辈话中有话,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这不是明说吗?我身心疲惫,奈何没有良药。” 元亮气的牙痒痒,好在他是真的听进去了。只是不知他在愁个什么?一年,在九霄宗正好打磨一下境界,他日出山,必定大放异彩。 不由好奇道:“何事烦心?” “叔啊,我们亲是亲,可和元嘉确实不合适,要不,我给她介绍一个少年公子,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人品才学修为啥都不缺。” 刘唐妙语连珠,元亮终于忍耐不住一巴掌拍打在他脑门。 怒气冲冲:“我家元嘉就是嫁给妖族也不嫁给你这混小子!” “当真!” “自然!” 那边有说有笑,陆轻鸿也拍拍翅膀准备返程,出来的时候遇到过施楼儿,也不知道她回去没有。 ……… 风波亭内。 宁念晴撑着下巴打盹,却听得门被哐当一声撞开。 一女子跌跌撞撞进来。 待看得真切,这才大惊失色道:“楼儿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小妱听到叫声出来,只见施楼儿已经瘫倒在地,费劲了最后的力气才挣扎回来。 一地鲜血,情况不容乐观。 赶紧道:“你先别动她,不要造成二次伤害,另外你看看陆堂主现在醒过来没有。” 小妱蹲下身,探探她鼻息,十分急促,再顺着血迹摸索上去。却见她背部衣衫破碎,像是爪痕。 妖兽,她这不是胡闹吗? 伤口很深,必须要立刻救治,好在这边一只备着很多丹药,效果虽然差了些,却聊胜于无。 回过头,宁念晴提心吊胆回来。 “堂主还没醒过来?” 宁念晴带着哭腔:“还,还没,该怎么办啊?” “别慌,我马上去拿药,你在这里守着,不要乱动。她强势很重,却不是致命伤,放心吧?” 小妱也只好说点宽慰的话,这伤势说轻不轻,说重不重,抗下来就万事大吉,抗不下来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所有的 第三十四章 定心 陆轻鸿回来已经是黄昏时候。 施楼儿伤口包扎好躺在床上,额头上汗水密布,他坐在床边。 小妱说了前因后果,现在伤势太重,如果能够醒来,万事大吉,如果醒不来,一切成空。 她到底再做什么,陆轻鸿不想问也不想了解,可是这样带着伤回来,他心口隐隐作痛。 为什么要独自承担,明明见了自己,却什么都不愿意说。 “老爷,我来照顾楼儿姐姐吧,你去歇息一下?” 宁念晴端着热水手帕进来,陆轻鸿化作知更鸟,本就不堪重负,现在已经三更天,整个人看起来死气沉沉,脸色煞白。 陆轻鸿摇摇头,用热毛巾敷在她额头。 “念晴,我在就好了。” “可是,老爷……” 陆轻鸿摇摇头,宁念晴明白了他的心意,不再多说什么。 之前无事的时候,陆轻鸿始终克制自己心中的爱意,这一刻却不保留。 正凝视着她,却看到施楼儿嘴唇微微颤动。 “楼儿?” 没有反应,就这样等待许久。后半夜,施楼儿病情开始恶化,陆轻鸿试探着摸摸她额头,冰冰凉凉。 却不断有灵气溃散出来。 “小妱!” “堂主!” 一直等候在门外的小妱赶紧进来,看到施楼儿情况大骇:“不好,灵气溃散,再继续下去,神仙也救不了她。” “那我该怎么办!” “带她去阵眼位置,或许能补上溃散的灵气,不过也不是长久之法。” 这一栋楼的阵眼位置就在陆轻鸿卧室,抱着她过去后,小妱才默默旋转了几个开关,顿时整个秘境的灵气都被封锁在这一间小小的卧室。 “然后呢?” 陆轻鸿十分焦急,施楼儿体内灵气依旧在溃散,可还有更多的钻入她体内。 一来二去,稍微好了一些。 小妱咬唇道:“堂主,只能等!” “等?” “对,风波亭不是庆野,没有人能够帮得了她,只有等等看,看她是否能够撑下来。” 小妱离开,陆轻鸿轻声呼唤她的名字:“楼儿,醒醒。” 他嘴唇干涸,不知道说了多久。 终于在许久之后,施楼儿如同梦呓:“姐姐……” 她心中最深处,终究还是放不下吗? 陆轻鸿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却在一瞬间就被钳制住,施楼儿本能抓住能抓住的一切,加上她六阶修为。 这一下,陆轻鸿手掌啪啪几声,骨头错位,疼不欲声。 他不为所动,声音都不带起伏,那么一瞬间,竟然心有所想,在她耳标轻声道:“姐姐在,楼儿放心吧。” “姐姐,姐姐……” “在呢,楼儿!” 天知道陆轻鸿一个大老爷们儿,瓮声瓮气学着女声用了多大的勇气,好在她终于平静了一些。 ……… 清晨,施楼儿体温终于恢复正常。 漫长的一夜后,陆轻鸿已经沉沉睡去,额头贴着她手背。 施楼儿眼皮微微颤动,终于睁开。 恍惚中姐姐听到了自己的呼唤,可一瞬间她知道只是梦罢了。 伤口依旧疼痛,可是手怎么没有知觉? 她侧过脸颊,看到意料之外的人,同时惊讶发现,他握紧自己手,根本不能动弹。 是他一直陪着自己吗? 可是,这样子? 心里又气又羞,更多的还是感动。 她试了试,收不回来,不免着急,这待会儿要是被其他人看到。 他的心意她其实一直都知道,可终究没有可能的。我……为什么会有一种欣喜的感觉,山上其他人敢这样早就被自己大卸八块了。 这还是自己,还是冷面狐吗? 她心事重重,竟然满心都是这些问题。 这时,房门支拉一声。 宁念晴偷偷摸摸进来,她赶紧闭上眼睛。 小丫头蹑手蹑脚过来,伸手在施楼儿鼻端探了探,发现气息稳定。这才拍拍心口放心下来,找出薄毯,正要给陆轻鸿披上。 这一动作,陆轻鸿瞬间惊醒。 看到是宁念晴后,安心下来。 “念晴,好了,你楼儿姐姐暂时稳定下来了,不用担心。” 宁念晴如释重负:“老爷也可以放心了,回房休息吧?” “这不就是我房间?” 陆轻鸿顿了顿,只能换房睡了。这才缩回手,苍白无力,没有一丝血色。 故作委屈道:“你看,她……唉,睡着了,也爱折腾,你好好照顾她。” 宁念晴点点头:“老爷,楼儿姐姐其实知道的。” 她稀里糊涂一句话,陆轻鸿像是被踩了一脚,慌忙解释:“知道什么,小丫头一天天,就想这些有的没的。” “嘿嘿……我就觉得你们是天生一对,绝对良配。” “胡闹,她怎么可能看得上…” 陆轻鸿越说越乱,只好粗暴地赏了宁念晴几本板栗,这才装作生气的样子离开。 施楼儿同样生气,这小丫头从一开始接近自己,就是为了给她家老爷牵红线? 当日在陆轻鸿院中。 施楼儿自锁房门之中,宁念晴却借故进进出出,和自己努力套近乎,甚至拿出陆轻鸿珍藏的佳酿。 原来,早就心怀鬼胎。 可是…… 陆轻鸿离开后,宁念晴开始不安分。捏捏施楼儿脸蛋鼻子,啧啧有声。 施楼儿正要发作,宁念晴却突然带着哭腔:“楼儿姐姐,你没事就好,我真的好怕……你醒醒啊……” “唉…” “噫?怎么有声音?” 宁念晴大惊,却见施楼儿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楼儿姐姐,你醒了?” 她点点头。 “那你都听到了?” 施楼儿脸颊本来就红,这一下什么都看不出来,却是目光游离:“听到……什么,咳咳咳……” “哎呀,快别说了,好好休息,我去看看老爷。” “不要,让他……休息一下。” 与此同时,陆轻鸿闻着枕头上熟悉的幽兰香味沉沉入睡。 ……… 风波亭底层。 李秾双手拢袖,昨日那女子喋血而归,看样子强势非常严重。 他让手下人都装作不知,因为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陆轻鸿现在最大的倚仗就是这个修为高深的女子。 她出了事,也可以加紧安排怎么对付陆轻鸿了。现在风波亭灵气越来越稀薄,是小妱的手段。 现在,堂堂寅杀殿堂主,为了一个外人,动用阵言,怎么也说不过去。 再加上陆轻鸿昨天信誓旦旦,今天拿出方案,那么就看看你怎么过眼下这一关吧。 他故作慌张:“怎么灵气枯竭了?” 有人赶紧附和:“对,我还正在修行,差点走火入魔。” 一传十,十传百,不多久,风波亭内,不满的情绪越来越高涨。 “找小妱问问,怎么回事。” 俄尔喧闹声越来越大,小妱听得动静,理也不理,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直到五位镇守联合而来。 “小妱,这灵气怎么不对劲?” 刘桃率先发难,小妱头也不回:“大概还要断上两日,要修行去外边就是了。” “……” 李秾笑着道:“耽搁两日无妨,不过陆堂主刚刚过来,怎么,遇到了什么麻烦,还是要破境界?” 小妱如何不知他们来意,转过身,一字一句道:“你们这是在质问堂主?谁给你们的底气!堂主做事,需要你们指手画脚?” 刘桃瞬间发作,李秾赶紧瞪了她一眼,这小妱在风波亭不知道多少年了,跟过的堂主怕有十多位。 这样的人最好还是不要得罪。 于是赶紧退让道:“好好好,是我们莽撞了,不过还有要事找堂主商议,还望你能请他出来。” “现在不空,等着就是。” 小妱声音冰冷,几人就此作罢。不出来,正中下怀,这一下只会让陆轻鸿更加难做。 外边空地很多人见到镇守无果而归。 李秾只是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出来,一时间骂声跌起。 “狗屁堂主,一来就想立下马威?” “诸位啊,注意身份!” 李秾这一句瞬间把情绪引燃,身份,寅杀殿虽然身份高一级压死人,可所有过来的堂主,都还是比较好说话的。 和他们对比起来,陆轻鸿算个什么? 这群人中本来还有许多对几位镇守不感冒的人,这时候也加入了他们的阵营。 灵气枯竭,影响很大。 还没有哪一任堂主这样自私。加上李秾昨天夸大其词。一方面说陆轻鸿想要让寅杀殿暗线多活动活动,另一方面又说他拿出了一些钱,作为家属抚恤金。 说话是一门艺术,从有的人嘴里说出来,同样的话,就是不同的意思。 当时就有很多人叫嚣:“不过几个臭钱,老子人都没了,要来什么用?” 如此,陆轻鸿才刚刚到任两天,已经成了寅杀殿千夫所指的存在。 这还是头一遭有堂主能够享受这样的待遇。 “不行,镇守大人,要不上书殿主,这样下去,风波亭迟早要完。” “对对对,这堂主,什么……” “慎言,殿主未必知情,还有陆堂主刚过来,可能还不知道风波亭的事情。高高在上嘛,是个人都喜欢这样。” 一句高高在上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却有两个人是例外。 柳颜啪嗒一声关上窗门,宫童笑盈盈坐在阳台磕着瓜子。 “有趣有趣,若果能够撑下来,我宫童便从了你。” 很快,下方喊声跌起,最后竟然步调一致,声振寰宇。 “陆轻鸿,出来!” “滚出来!” 满堂愤恨,李秾心满意足,退到一边,对另外一位镇守道:“墨家什么时候过来?” “刚刚得到消息,墨家被殿主下了什么死命令,最近忙的不可开交,可能过不来了。” “什么?” “李大人,不要惊慌,他们人不来,东西却让人送来了。已经启程,不日就能到达风波亭。” 李秾心中苦恼,这样子还是要我们自己动手了?虽然说墨家机关兽大概率不会暴露他们,可终究比不上墨家人自己动手。 “既然这样,手尾一定要处理妥当。”李秾叮嘱再三,仍是不放心:“待会儿你和我一起去外边,机关兽不能进风波亭。而且这件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就好。” “正是此意。” 陆轻鸿终于被吵醒,听了一会儿,才忧心忡忡唤来小妱:“发生了什么事?” 小妱说了一下刚刚几人过来的事,说完郑重道:“堂主,不必理会,你现在出去,只会火上浇油。” “灵气?” 这一点确实是自己做得不地道,开始根本没有想太多。现在影响到了其他人,实在不好。 可,施楼儿那边还不能停下,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现在发生的事情。 于是认真道:“我还是出去看看,这样……不好!” “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我知道。” “那么你想过没有,他们为什么会这样针对于你。” 陆轻鸿摇摇头,想了许久:“难道因为我杀了宋连成?” “不是,宋连成算什么,寅杀殿杀人上位的不知几何。”小妱一脸不屑:“最主要的还是堂主你的身份?” “身份?” “诸子百家出生,在寅杀殿这些人眼中都是异端。” 只是因为我是诸子百家之一的神鬼画道?虽然说诸子百家实力不凡,可对寅杀殿并不构成威胁。 而且在庆野,陆轻鸿就见过一个书法家的老翁,还劝自己凡事不要做绝,不要加罪于其他人。 “不会吧,寅杀殿不是吸纳了很多……” “错,很少才对。”小妱一本正经道:“从寅杀殿成立到现在,诸子百家加入寅杀殿的百不足一。” 这样么? “那他们在担心什么?” “怕啊,因为寅杀殿出现过好几次诸子百家弟子调转矛头对寅杀殿出手的。还有,寅杀殿看似威风不二,那也只是诸子百家各行其道,不可能同气连枝。” 小妱继续道:“现在新令下来,很多人反对,但是赞成的更多。罢黜百家,唯寅独尊,明里是不可能了,但不妨碍他们盲目揣测上意,对其他人刻意打压。” 陆轻鸿穿戴整齐,小妱狐疑道:“堂主,你还要过去?” “嗯,想做些事情,就不能畏手畏脚。” 自己身兼两重身份,再这么不近人情,怕不是底裤都要被人扒拉下来。 也算想明白了,能拉拢就拉拢,不能拉拢的只要听令就行。融不融他们,其实无关紧要。 第三十五章 脾气 陆轻鸿还没睡醒,顶着熊猫眼。 待看到施楼儿安心入睡,灵气有条不紊地循环往复才出房门。 到了底楼,人群这才安静。 陆轻鸿板着脸,沉声道:“主事的呢?谁让你们在这里喧哗!” 他举目横扫,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犹豫。毕竟以下犯上,是寅杀殿大忌。 李秾把心一横,他再不出,难得酝酿出的不满情绪,就会一而竭再而衰。 他从人群中走出来,拱手道:“陆堂主,很多弟子都在修行,突然灵气枯竭,我们想问问原因。” “刚刚可不是这么喊的?” 陆轻鸿脸色阴沉,目光落在刘桃身上,刚刚就属她喊声最大,他勾勾手:“刘镇守,上前回话。” 刘桃脾气火爆,直接站出来:“对,刚刚就是我喊声最大!” “我还没问呢。”陆轻鸿似笑非笑,望着李秾一字一句道:“咆哮公堂,辱骂上司,在寅杀殿该怎么罚?” “堂主,不可!” 这一下,顿时点了马蜂窝,很多人异口同声想要阻止陆轻鸿办事。 李秾心中大快,果然是个雏,连基本的规矩都不懂。法不责众,是多么简单直白的道理。 他静静看着,本以为陆轻鸿会就此退步,不想他竟然继续道:“说,该当何罪!” “陆…陆堂主,辱骂上司掌嘴,咆哮公堂鞭二十!” “给我打!” 陆轻鸿大喝一声,心中憋屈一扫而出,什么求仁得仁都是屁话。本还想着在寅杀殿好好作为,哪怕一事无成,也算多交几个朋友。 结果一开始就想错了。 他们其中有不少人恨不得自己去死。 既然这样,我还宽宏大度个什么? 刘桃瞪着她,宽阔的肩膀上下起伏,是气的。陆轻鸿是要拿自己立威来了,算你狠! 李秾还想要劝说,刘桃咆哮道:“谁都不用管我,我认罚。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问陆大人,你究竟要干什么?” “寅杀殿和妖族势不两立,你竟然有很多妖族朋友,身边竟然还有一个妖族孽畜!” “啪…” 一记耳光,清脆干净。 陆轻鸿怒不可遏,大喝道:“妖族朋友是我交不交与你何干,还有念晴如果是孽畜,你又是什么东西!” 满座无声。 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嘘声和奚落的声音。 “老子不干了,怕了你还?什么狗屁堂主,没有我们,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对对对,这风波亭不待也罢。” “不待就滚!” 陆轻鸿脾气上来了,还管他这么许多?一个个真当老子一点脾气没有? 可就在这时,刘桃竟然转身大礼一拜,哽咽道:“大家不要这样,寅杀殿这么多年,全靠诸位,不要意气用事。陆堂主责罚我,也确实是我的不是。” 李秾目瞪口呆,刘桃啊刘桃,都这个地步了,你竟然如此行事? 不免恼火,可作为镇守也不能带头闹事,别人跑得了,自己就未必了。 于是只能装作大度:“对对对,诸位先看看陆堂主怎么说。” 情绪渐渐收敛,刘桃继续转身对着陆轻鸿问道:“之前是你私事,刘桃出言不逊,确实该打。不过陆堂主,我在问你,昨日的事情是否想好了?还有灵气枯竭又是什么原因?” 陆轻鸿见她如此,气消了不少。 沉声道:“寅杀殿的规矩本来是不需要和你们解释什么的,既然你们都想知道,那我就简单说说。” “首先,灵气枯竭是因为我……朋友受了重伤,体内灵气流逝严重,只有在灵泉位置,才能安好无事。大概还要耽搁几日。” “朋友?这算不算公器私用?” “算,怎么不算?”陆轻鸿毫不避讳道:“你们是堂主,你们也可以这么做,有意见?” 刘桃咬牙,拱手讥讽:“不敢!” “呵,最好。”陆轻鸿继续说道:“至于昨天说的事,我已经有了一些眉目,就看你们信不信了。” 李秾装作兴奋的样子:“还请堂主赐教,九霄宗到底要不要过去看看?” 陆轻鸿斩钉截铁:“不去!” 所有人目瞪口呆,胆小怕事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可下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惊愕不已。 “因为,我已经去过了,而且九霄宗无事,只是一年之内不得进出山门。” 这怎么可能? 他不是一直在房中,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李秾狐疑道:“愿闻其详。” 陆轻鸿点点头:“九霄宗与妖族一位高人有故,所以这次并没有波及到他们。” “高人?” 李秾诧异道:“不知高人姓名?” “白宇!” 刘桃脱口而出:“还妖皇呢,白宇都来了,以为直到几个妖族大能的名字,就可以信口胡言?” 这刘桃,说的好听一些就是口直心快,说得不好听就是说话不过脑。看她却是是某这地方格外突出,这也就难怪了。 不过还真被她猜中了。 陆轻鸿想了想,不管怎么说,还是让他们知道白宇妖皇也在关注这边也好。不然到时候大梁一点反应都没有,只能任人鱼肉。 所以他拍拍手,称赞道:“刘桃啊,这一点你还真就说中了。昨日妖皇也在。” “……” 什么玩意?再扯下去是不是女帝、还有各派祖师爷都在现场? 有人调侃:“刘镇守不简单,陆堂主更不简单,佩服…佩服……” “就是,妖皇和白宇是怎样的存在,我这一辈子要是能见上一面,也够本了。” “够了!安静。” 李秾赶紧喝止,阴阳怪气道:“这样么,那么陆堂主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没有,若是真的十万火急,还得赶紧上书女帝陛下,你说是吧?” 妖族应该一时半会儿不会动手,陆轻鸿思量再三才说出来,哪有时间通知女帝,转告陈剑洲就算自己尽职尽责了。 于是接着他话题道:“正是,我一夜没休息好,还想着醒了再处理。既然这样,那么,刘镇守劳烦你带笔一下?” “真要写?” “这还有假?” 大多数原本不信的人听到这一句话,竟然有些动摇。可再一想,陆轻鸿都没出去过,怎么可能知道? 如果是道听途说,也太夸张了一些,妖皇、白宇这种人物,莫说是小小的风波亭。就是大梁也装不下这几尊大佛。 等等…… 那女子负伤归来,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件事?她是六阶修士,如此年轻,身份地位肯定不一般,肯定是出自名山大川。 这样的话,跟着师父去了也不一定。 就在所有人觉得这个消息亦真亦假的时候。 一个人狼狈回来了。 正是上次派出去的探子,只见他衣衫褴褛,半身血红,整个人意识已经快到崩溃的边缘。 他一进来,许多人立刻过去。 李秾迫不及待道:“张灵,怎么样?” “是……是……妖皇,还有,青云上人………他们都出现了,就在九霄宗……不好,快快快,马上发书殿主大人。” 他这一开口,所有的猜想都已经坐实,因为他根本不可能认识陆轻鸿,不然进来了,见了陆轻鸿一点反应没有。 陆轻鸿拍了拍李秾肩膀:“先带他过去休息,不然心智受损,就不好了。” 刘桃就在陆轻鸿身边,听到这一声嘱托,完全不是可以装出来的。太过自然,而且语气很柔和,一个黑心货不可能表现得这么自然。 自己真就一直误会他了? 再加上那个女子的伤势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消息而造成的,占据灵泉天经地义。 她突然单膝跪地:“刘桃误会堂主,出言不逊,请堂主责罚!” 这一次,真心实意。 所有人看着陆轻鸿,也觉得他似乎并没有这么不堪。才过来一天,就知道了这样惊天动地的消息。 神通广大,可见一斑。 陆轻鸿有些无语,这刘桃本来自己恨不得撕烂她的破嘴,结果现在竟然又这样大方认错。 风风火火,落落大方。 怎么就和李秾那腌儿坏走到了一起? 他赶紧双手虚扶,让她起来:“这一次暂且记着,下次再这样,数罪并罚,你可有异议?” “不敢!” “不是敢不敢,是问你心里乐不乐意。有没有怨言?” 刘桃破天荒竟然脸红了,大嗓门竟然吞吞吐吐,喵声道:“刘桃……没有原因,全屏陆堂主处置。” “………” 李秾带着人离开,远处柳颜站在窗后,看得真切,听得明白。 这个人或许可以结交? 宫童越看他越觉得满意,拖着公鸭嗓子,拿出一把仙珠:“好活当赏!” 装模作样扔出去,却在空中又被自己另一只手抓住,一个不露。 心虚道:“心里有那个意思就行了。现在可不比以前,宫童啊宫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愁啊……” 陆轻鸿真没想到这个探子刚好这时候回来。事半功倍不说,效果更是大大的好。 一场风波至于摇篮。 顿时心中轻松,最主要的还是之前恨不得杀了刘桃,却发现她还有这样子一面。 不由想起师父那句话:“人呐,最是难画,画皮画骨容易,画心画魂就千难万难了。” 现在他多少有了一丝体会,任何人外表之下内心世界都很丰富,没有人永远干干净净,也没有人满心都是龌蹉心思。 最主要的还是取决于他们的位置,和对事物的认知上。 所以,一开始自己就错了,之前想要宽以待人,后来又想鱼死网破,其实都没必要。 自己想要怎么做,树立一个杆子,让别人知道你是怎样的人,志同道合的一定会聚拢过来。 不服的,只要不妨碍自己也能想安无事,而那些阴阳怪气,恨不得自己死的,大可以杀之后快。 想通关窍,陆轻鸿这才道:“你们还有什么事吗?没有我就回去歇息了?记住了,下次再聚众闹事,一个也跑不掉。” ……… 西隆等陆轻鸿他们走后,找到了两位兄弟的尸骸。安葬过后,一直在坟墓前大醉酩酊。 直到刚刚,又听到了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只有人族长期使用马车,更何况这里离庆野城太近了,一般人不敢过来。 他尾随过去,却不由暗暗咋舌。 好家伙,这是装的什么? 整整二十多辆马车,而且都是高人看护,看方向,难道会是风波亭? 马车很慢,因为装的东西太过沉重。 领头的是一辆漆黑色的。 车前马夫止不住埋怨:“我说公输达啊,你们这样会不会太大材小用了?杀一个四阶武夫要用这种机关兽?” 车厢里,一位身穿墨袍的年轻公子嘴角噙着笑意:“怎么会?他一个人抢挑宋连成,后来又以一对三,杀了三个都不弱于他的寅杀殿奉行。这样的人,如何小心警惕都不为过。” “不能吧,那是因为画魂了得,他本身似乎并不去跟?” 马车夫瘪瘪嘴,坚持自己的意见。 公输大神情严肃道:“下次不要说这种胡话。本身?墨家本生很厉害吗?还不是因为机关术了得。” 马车夫顿了顿,郁闷道:“虽然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可堂堂肃王亲自下场,太难得了。” “还不是因为说书人的破嘴,黑的白的从他们从他们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道。” 公输达笑着道:“好了,别抱怨了。这一次刚好殿主吩咐加紧建造迦楼罗,我们可以脱身而出,就让他们自己头疼去吧。我送你过去后装好机关兽,你负责看好回收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不要查手。” ……… 风波亭外。 李秾和另外一位镇守并肩现荒凉的土地上。 “郑秋,他们不日就到,你最近多注意一下这边的动静,不能让陆轻鸿知道这件事。” 李秾再次叮嘱,郑秋听得都快不耐烦了,连连称是。 “李镇守,这边自然不会出现意外,到时候怎么请他出来?” “这还不简单?”李秾冷笑道:“今天表现看来,他很在乎那个猫族小丫头,既然这样,还有何难?” “这样……这样做,似乎……那个,有些不太好?”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放心去做就是!” 第三十六章 秘密 陆轻鸿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夜里,烛火微动,他才慵懒睁开眼睛。本就身心疲惫,发泄出来后一身轻松。 脑子空空,思维也就更加敏锐。 这件事的影响不知道能有多大,好处肉眼可见,但是却有隐忧。李秾必然会觉得自己不可控制,想要做什么的话,就在这段时间了。 但是眼下,本还想拉拢几人,怕已经没有机会。 起了床,披上衣衫。 “咚咚咚……” “念晴,楼儿醒来没有?” 却听得一女声虚弱道:“进来。” 施楼儿气色依旧不太好,宁念晴弓着身子睡在她旁边,嘴角还吐着小泡泡。 陆轻鸿坐下后,迟疑道:“她在这里不影响你吧?” “还行。” “待会儿我带她过去。”陆轻鸿再问:“吃过没有?” “吃了一些。”施楼儿扯着嘴角笑笑,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还只有十多年前在庆野生活的时候,才有体会过。 后来到了师门,师父不是说不心疼自己,只是她要求太高,又不善于言辞。 有一次她和人打架,模样凄美可怜,师父也仅仅是在门外徘徊许久。 最终鼓起勇气进来,话到嘴边又板着脸,只说了句:“好大的能耐,打不过还要打,你不会找师父么?” 后来施楼儿才知道师父过来前将那一对师徒打得比自己更加狼狈。 想着往事,嘴角噙笑。 她第一次有了想要分享自己过去那些记忆的想法。 “轻鸿,想听故事吗?” 陆轻鸿一愣,喜上眉梢:“楼儿,你说。” 施楼儿长出一口气,拿枕头垫在自己背后,又让陆轻鸿帮忙扶了一把,这才坐好。 “听了你说的那些故事,算作回礼。” 陆轻鸿点点头,旁边宁念晴因为施楼儿挪动被惊醒,瞬间发现现在的情况。怎么忍心打破,于是乎,大气不敢喘,静静听着。 当年,庆野有五大家族。 施家行二,齐家行一。 先帝永镇十二年,陛下身体抱恙,有了传位之心。十八位王爷中有三位比较有机会。 分别是二皇子明艺、七皇子天睿、十三皇子虚玄。 于是,他们开始各地游走,争取拉拢更多人支持自己。陛下也是这样想的,让他们自己分出胜负,能者为帝。 九郡中西南苍云郡,也就是庆野、扶余、荣威这一片区域都是七皇子苦心经营的地盘。 庆野因为是边关重镇,当时坐镇了一位将军,也就是现在寅杀殿殿主陈剑洲的师父易难平。 易难平却是支持女帝悦意。 他自然会帮着女帝游说各大家族,齐家意动,施家却不乐意了。我爷爷始终认为女儿误国,不管是二皇子、七皇子还是十三皇子都可以,但是绝对不能是女帝。 这样也就埋下了隐患。 同年七月,也就是历史上很有名的七月血案发生。一时之间,庆野死了很多人,各方势力都在行动。 杀来杀去,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整整一月,庆野人口锐减五成。 月底,先帝驾崩。 本以为一切都将结束,没想到一切才刚刚开始。 易难平这一次行动后并没有再做什么。二皇子势头如日中天,就等着位临九五,登基称帝。 不想次月,二皇子死。 九月,七皇子又披上龙袍,登基那日,爆体而亡。 天下哗然,一时间矛头直指十三皇子。 十三皇子本来时有机会的,结果这之后自暴自弃,穿行在花街柳巷,天天烂醉如泥。 可就这样,朝堂依旧没有想要立女帝的想法。因为大梁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于是,堂堂皇帝宝座竟然成了人人都忌讳的存在。 本来最有希望的三位皇子都死的死,废的废,剩下还有七位皇子。 陆轻鸿好奇:“不是应该还有十位吗?” 施楼儿顿了顿,白了他一眼,眼波流转,蔚然一叹:“大皇子早年战死,不然哪有这么多事?他应该算是大梁开国以来最被人看好的太子,十三岁已经是五阶武夫,而且足智多谋,风度翩翩。早年和妖族几场大战,可谓以少胜多的典范。” 果然是英雄命薄,陆轻鸿不由想到以前历史上的大明王朝,太子朱标如果不死,朱棣这些人还不得老老实实趴着。 很无奈,也很现实。 历史的走向因此改变,就是不知道这位女帝如何,比起当年武则天是能够略胜一筹? 他静静听着,施楼儿继续道:“这样,本来还团结在一起的很多势力渐渐分崩离析,光是庆野就有七八种意愿。本来彼此合作,到了最后也就成了仇人。” 施家因此,想要全身而退已经没有可能。当时城隍庙还是大梁数一数二的势力,于是祖父联系城隍,想问问做和打算。 也正因为如此,施家和城隍之间的关系很多人都知晓。 三月后,一封诏书出现,天下哗然。 先帝竟然早早传位给女儿悦意。 为什么现在才展示出来,为什么要杀得这样难舍难分才发难? 很多人都在质疑诏书的真假,次日,国师、祭酒、六部一同确认诏书为真。 不久后,女帝登基,建立寅杀殿。 然后,清洗开始。 首先就是城隍,然后是跟城隍有关的所有势力。要是以前,她这样做必然引发大乱,可现在,人心不齐,人人惶恐,仅仅两个月,天下城隍从超然世外变成了落魄的鸡犬。 要不是城隍还牵连各地城池的气运,怕不是都要一一杀死。 城隍侥幸活下来,施家却遭了大难。 好在那时候我遇到了师父,才逃过此劫。 施楼儿声音疲倦道:“这么多年,女帝年号已经更改了几次,如今上华三年,已经十多年过去了。” 女帝更改了年号? 一直以为女帝三年前才登基的陆轻鸿突然回味过来,从来到庆野,正是上华二年,怪不得那时候寅杀殿就已经成为一方霸主。 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对此讳莫如深? 一年时间,虽说并不长,他也不爱和其他人说有的没的。可庆野这么多人,却没有几个提及这件事。 他的狐疑,施楼儿看在眼中,讥讽道:“还不是因为其中又发生了几件大事,想起一出是一出。” 施楼儿就此不再提女帝这些往事,转而道:“离开庆野后,我就跟着师父到了芙山,芙山在数千里之外的群山之中。” 陆轻鸿看过大梁地图,各地宗门都有记载,他回想起来确实没有芙山这一号势力,不由好奇:“那是怎样的地方?” “大梁看起来很大,和天下比起来还是太小了。” 出了庆野一路向西,会有数千里的丛林群山,大多是妖族领地。更西一些,却有另外一个王朝大乾。 芙山就在大梁和大乾之间。 那地方宗门三千,芙山只是勉强前十的宗门而已。 我和师父刚到,就有很多人看我们不顺眼,只是因为我当时穿着太过寒酸。 本是大家闺秀,第一次千里跋涉,还能漂漂亮亮才有鬼了。 陆轻鸿继续听着,果然施楼儿淡淡一笑,笑魇如花。 师父脾气暴躁,一连揍了好多长老,当真是威风。可是吧,我才刚刚过去,模样不怎样,还因为性情孤僻,才到就已经是长老身份。 陆轻鸿目瞪口呆:“那时候你几岁?” “九岁。” 施楼儿说起芙山终于有了笑容:“比念晴还要矮一号,而且头发枯黄,眉眼也没长开,师父还给我取了个外号丑丑。” “……” 宁念晴噗嗤一笑,赶紧捂住嘴。陆轻鸿这才躲过施楼儿杀人一样的目光。丑丑这个也太不符合实际了,所以才笑了笑,真没什么坏心思。 “醒了?” 宁念晴爬起来,憨厚点点头,施楼儿将她搂在怀中,满意点点头:“你比楼儿姐姐当时漂亮多了。” “哪里……” 就因为这样,师徒二人被人诟病,师父受不得任何气,遇到任何人敢胡言乱语,直接开揍。 不管是宗主还是大长老,都被她教训过。 因为这样,施楼儿在芙山就更加容易被人针对。 才开始,我什么都不会,天天被打得鼻青脸肿,师父见了气不过就去和别人理论。理论来理论去,受苦的还是我自己。 于是这样一直到了十二岁,我修为才到四阶,勉强能够打过那些找霉头的弟子,结果长老又开始出手了。 十二岁,四阶? 陆轻鸿暗暗咋舌,自己二十多了,和她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更何况,她目前已经到了洞明境界。 “然后,你又被长老欺负了?” 施楼儿剜了他一眼:“胡说,才到四阶那一次,确实有个长老想以切磋为缘由找事,那一次我和她打了整整一天,她五阶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我揍趴下了。” 陆轻鸿点点头,心向往之而身不能至。 “芙山就这样,那之后,所有人见到我都客客气气的。”施楼儿恍然道:“要说芙山,你有机会过来的话,可以去望云楼看看。” “望云楼?” “芙山最高的楼,站在上边,天下之大,尽在掌中。夕阳西下时,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是在人间很难见到的场景。” 施楼儿喜欢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看着天边云卷云舒。 分享出自己的秘密后,她竟然有那么一些开心,不知为何,和陆轻鸿之间的关系无形之中似乎更近了一层。 陆轻鸿向往不已:“明年一定过去。” 他沉默许久后,终于还是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楼儿,你这强势究竟是怎么造成的,还有……” “还有,究竟想做什么?” 施楼儿自己开口接上了陆轻鸿想问的问题。陆轻鸿抓了抓后脑勺:“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 “不是不想说,也不是不能说。”施楼儿叹息道:“只是说了对你没有任何意义,只会是更大的心理负担。” 她摇摇头,看着自己手指,轻轻拨弄:“你真想知道?” “等你觉得可以告诉我的时候再说也不迟。”陆轻鸿沉声道:“不过下一次,遇到危险,可以提前和我说一说。” 才说完,陆轻鸿不禁觉得失言,她堂堂六阶修士,遇到危险和自己说了又有什么用? 不想施楼儿认真点头,嘴唇龛合:“会的。” 会的…… 简单两个字,陆轻鸿如蒙大赦,心中的所有不安化作一抹清泉,清澈而又甘甜。 施楼儿却是又想起了什么事:“妖皇,白宇,伏念这些人最好离得越远越好。” 妖皇、白宇、伏念陆轻鸿都听说,可是她这样说,是不是…… 自己昨日只见到了妖皇、白宇,却不知伏念也在,她这么说,难道她也去了,而且也遇上了这个人? 伏念,妖族大将。 为妖皇手下十八大将中的一员,号称人屠,是真的屠夫,手下亡魂计以亿万。 陆轻鸿记住这个名字,却没多问,又听她继续道:“而且昨天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嗯。” 陆轻鸿只能轻轻应了一声,她却笑道:“你这样让别人误会是我冒险打探回来的消息,真的好吗?” 他摊摊手:“我说是我去的,他们也不信啊。” “确实,画魂留作底牌,防人之心不可无。”施楼儿担心道:“最近我身体还不能动弹,你很有可能被针对,万事小心。” “知道了。” 陆轻鸿心里甜蜜蜜,施楼儿第一次和人说了这么多话,该说的不该说的,心里也没有那么重的戾气,笑起来恬淡可爱。 “既然留作底牌,这一道应该要好好精进,我曾经看过画魂一道高人出手,人还未到,画魂先行。一只画魂就灭掉了一个宗门。” “一只画魂灭掉一个宗门?” 陆轻鸿惊愕不已:“还从未听到这样离谱的事情。” “离谱吗?并不。”施楼儿认真道:“画魂一道,我虽然没有具体了解过,却无意间听过一些传闻。那人其实在这一道路并不是正统,只是旁门别支,如果是你,或许能够更进一步,不是没有可能。” 什么?我还能更进一步? 陆轻鸿默然。 施楼儿却道:“你是我所知唯一一个,既修画魂一道,肉身还这么强大的。而且也没见你平时练体修武,想来只剩这种可能了。” 第三十七章 生财无道 陆轻鸿神情凝重,自己肉身强大的事,寅杀殿很多人都知晓。可是碍于规矩,并没有太多人提及这个问题。 施楼儿说出来,也证明很多人虽然不问,却并不代表他们不会想。 师父不谈这件事,必然有他的缘由。 听到施楼儿这样一说,她或许真的知情,问个明白也好,身怀重宝,岂能荒废。 想了想他认真请教。 施楼儿知无不言:“诸子百家,各有其祖,开宗立派发展千百年,才得以有了今日的辉煌。” 陆轻鸿点点头。 “所以流传过程中,会发生很多变故、演化,可不管为何,你知道为什么诸子百家后辈很难再超越前人?” 陆轻鸿试探道:“因为他们是开创者?” “……”施楼儿认真想了想,这个回答不算错,可也仅此而已。 她转而道:“你相信命吗?” “不信。” “……” “这个世界有没有命尚且不论,但是一定是有天道规矩的。百家祖师爷开创这一条道路之后,就会得到上天的垂怜,获得特殊的机缘。所以后人想要再超越前人几乎没有可能。” 难道脑海中的万灵图谱也是这样? 可自己并不是什么祖师,难道这种馈赠还能传承? 施楼儿接下来的话认证了了他的猜想:“诸子百家各家祖师爷开宗立派后,这种福缘会一直延续下去,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却只有真传才能获得,你的肉身可能就是因为这种特殊的传承。” 陆轻鸿豁然点头,脑海万灵图谱的事他还没有打算和盘托出的准备。只是继续问道:“这样的话,按理说现在诸子百家都有一门正统,为何我从未见过?” “人数太少,还有一些失传,而且不仅仅是大梁。我曾经见过一位阴阳家的正统弟子,手段诡异……” 至于怎样诡异,施楼儿没有具体说明,只是让陆轻鸿若是遇到,小心一些。还有这一重身份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想要有所作为,这个身份可以瞬间凝聚一大批同门中人。可也因为这一重身份,自身实力不够,就会被人暗中提防、抹除。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陆轻鸿错愕,施楼儿却郑重警告道:“这并不是道听途说,比如永镇十一年,京城就发生过,兵家数十位旁系联手杀了兵家正统弟子。” “这样做的好处是什么?” “嫉妒?” 施楼儿自嘲笑笑,就此打住:“成为这个唯一,就是这样,想来你师父不愿你暴露也是这样的原因。” 陆轻鸿沉默无言,正不正统对于他来说也就这样,神鬼画道进步实在太难,更多的还需要长年累月的积累,不可能一步而就。 眼下想在灵犀境再进一步,千难万难。 唯有这副肉身才能立竿见影,起到大幅度提升的效果。 陆轻鸿因为和了了心意相通,才勉强进入灵犀境,这个方向是正确的。后来认真想想,却不是绝对。 因为师父所画包含万物,不可能一一去认识结交。其中他最拿手的火凰,更是只有一面之缘。 那种高傲而又特殊的存在,怎么可能和一个人类彼此了解。 或许还有其他的办法,只是自己摸索不到。若是成功,现在周围异物林立,只要勤加观察绘制,肉身就能大幅度提升。 唉,完全没有头绪。 师父朱笑之这个甩手掌柜当得,陆轻鸿心有戚戚,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好。 施楼儿看出他的愁绪,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淡淡道:“回去休息吧,最近一定要注意安全。” 陆轻鸿应声而起:“你也是。” ……… 第二日。 三楼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陆轻鸿恨晚才醒,她就那样坐着。双腿盘膝,手指掐诀,这分明是修士手段。 正是柳颜。 模样没的说,她一到,陆轻鸿浑身不自在,有一种盲刺在喉的感觉。 她一身红姨,却毫无温度。 给人的感觉太过压抑、冰冷。 见到陆轻鸿,柳颜睁开眼睛:“柳颜见过堂主。” 陆轻鸿让小妱奉了茶,两人对坐书房:“柳姑娘有事吗?” 柳颜很直接:“我是来救你的。” “?” 陆轻鸿心中一沉,她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遂认真拱手道:“柳姑娘还请明言。” “没有足够的准备,堂主最近还是不要出风波亭。”柳颜讲话只讲重点:“不是得到消息,而是一种直觉。” “哦?还能这样?” 陆轻鸿有些失望,只是直觉?李秾想动手应该很多人都能有所猜测。可就因为猜测而这样如临大敌,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 柳颜眉目一掀:“不信?” “不是不信,而是不能信。”陆轻鸿认真道:“柳姑娘心意在下领了,可作为堂主,这样畏畏缩缩,未免有些落人口实,反而不美。” “名声重要还是性命重要?” “都重要。” 柳颜直接起身,来的干脆,走得犀利,甚至都不多说几句劝慰的话。 等她一走,小妱进来,神情凝重。 陆轻鸿乘机道:“小妱,柳颜她……” “堂主你最好还是信她一回,柳颜虽然只是队正,实力也不算上乘。可是有一点却非常人可及。” 陆轻鸿一早就看出柳颜和宫童的特殊之处,还没有做具体了解。听到小妱说得珍重,便认真请教:“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 “柳颜最厉害的就是她那一张嘴,去年五位镇守决意攻进一处妖兽巢穴。那里气息并不如何,所以也没有当一回事,只有柳颜说其中必然有大妖沉睡,堂主没来之前不能擅作主张。” 小妱心驰神往道:“结果可想而知,没有任何人在意她的看法。却不想进去后真就惊动了一头沉睡的巨蟒,五位镇守死了两位,其中一位就是刘桃夫君。” 原来还有这样一个故事,怪不得刘桃处处和妖族针锋相对,见了面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可这也太神奇了,言出随法,是不是太夸张了? 小妱不停道:“这一是其中一次,柳颜后来又做了很多推测,没有一次不中,所以五位镇守每每遇到什么大麻烦,都想让她帮着说上两句。” 还真就是出口成宪。 这种天赋、能力真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那我小心一些就是了。” 小妱沉沉一叹:“堂主直到就好。” 她深知陆轻鸿并不会这样罢休,自己也劝他不住,只能保持缄默。 ……… 下午,风波亭外二十多里的管道上,一辆马车姗姗来迟。 正是墨家公输达带着机关兽来了。 郑秋吹了一夜晚风,精气神极为不堪。 公输达见了来人,大惊失色:“郑镇守,发生了何事,怎么如此狼狈?” “唉,别提了,你们来了就好,东西带着吧。” “放心,都在车厢,只是还没组装好,需要大半天时间。”公输达好奇道:“那陆轻鸿还在风波亭?这样引他出来可行吗?” “出来倒是容易,不引起他怀疑很难。只要你们动手,希望能够一击必中,不给对方任何还手的余地。” 郑秋躬身,公输达笑呵呵应下来,早就说了我们只是提供机关兽,能不能杀死,得看你们自己准备,以及陆轻鸿实力究竟能不能抗下来。 现在却不方便多说。 认真道:“李镇守都说过了,既然这样我们就在这边安营扎寨,你们动手最好快一些。” “是是,我这就回去通知李镇守。” 郑秋匆忙离去,公输达眼中厌恶一闪而逝,吩咐左右:“立刻安营扎寨,组装机关兽。” 机关兽是一只巨大的白虎,全身铁皮筒骨,三丈长短,重达数千斤。 一颗头颅都分成三辆马车装卸。 马车夫嘴里叼着稻草,看着上下忙碌的公输达,霉头紧锁:“岂有此理,他们竟然让我们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安营扎寨。” “慎言。” “难道不是?” “是不是很重要吗?杀陆轻鸿也是我们墨家若愿,既然还有人帮我们背锅,何乐不为?” 马车夫这才笑笑:“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憋屈啊,最好连寅杀殿那一群玩意儿一起解决。” 公输达脸色铁青,大喝一声:“寇庄,慎言!” “是是是……我的达公子!” ……… 郑秋回来,李秾笑逐颜开。 “他们来了?” “来了,公输达领队,就在城外二十多里的地方,那边勉强还有些树木,我让他们在丛林中安营扎寨了。”郑秋担忧道:“可是……” “说!” “陆轻鸿应该是发现了一些情况,终日不出门,得想个办法让他出去。”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李秾却见郑秋眼神飘忽,似乎已经有办法。 不由好奇:“有屁就放!” “哪敢,还是李镇守你之前的想法,我认为却是可行。而且我已经调查过了。” “你是说,以那个猫族小丫头为诱饵?” 这个方法不错,施行起来并不容易。那个猫族小丫头一直没有出门,他之前也想过这个办法,后来自己就否定了。 难不成郑秋还有其什么办法? 于是乎干净利落摸出一百仙珠递交过去:“现在可以说了吧?” 郑秋赶紧压低声音,附嘴在李秾耳边……… 听完后,李秾又喜又惊:“这个办法不错,是真的不错,那么一切就交给你去办?成事之后,还有重赏!” “谢镇守大人!” 陆轻鸿对于这一切毫不知情,他在考虑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笔在草稿上,来来回回。 不对,不对……这材料本来是这么个价格,可现在整个庆野医馆所有库房,为很难找出这种药材。 可要替换吗,方翡就是前车之鉴。 这样一次次账算下来,一共要花费一万二千左右的仙珠,才能将三阶寅杀九锻修炼一丝不差修炼完成。 难难难…… 一只一阶妖兽所有值钱的东西加起来,一共也就不到半枚仙珠的价格。四阶也就两仙珠左右。 只有五阶、六阶的妖兽价钱才稍微好看一些。一只六阶极品妖兽那价钱就恐怖了? 想要练习寅杀九锻,没钱是真不行。 光靠杀妖卖尸、卖材料一个人几乎没有任何可能。就他目前所有底牌加在一起,只能勉强杀死一只五阶妖兽。 什么时候才能凑出来寅杀九锻前三锻的仙珠? 还得想想其他办法。 所以,他一整天都在观看风波亭最近半年的收益和开支。 得出的结果并不太好。 入不敷出。 “小妱啊,上任堂主如果需要大宗钱财,一般怎么得来?” 陆轻鸿抱着最后的期望。 “上任堂主家里不差钱,过来的时候带了三万仙珠,离开的时候刚好用得差不多。”小妱如实回答。 陆轻鸿心里很受伤,该死的富二代。 有这样的背景,还来这劳什子风波亭,怕不是哪家重点培养的后生晚辈。 他瘪瘪嘴:“那么上上一任呢?” “别人送的。” “谁,你有门路吗?” 陆轻鸿眼里发光,小妱觉得好笑,一个堂主整天为银子发愁。她不无怀念道:“那任堂主有很多红颜知己,所以,根本不用他考虑仙珠的事情。” 还能这样? 陆轻鸿不甘心,继续问上上一任。 小妱无聊道:“那一任堂主是皇族。” “就没有普通人,靠自己双手赚钱的?” 还真没有,小妱心中一一排除,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掩嘴笑道:“堂主,你究竟要问什么,直接说吧?” “我想弄点仙珠花花。” “就这样?” “……” “其实也不难,现在风波亭周围都是妖族,多打家劫舍,很快就有了。不过你似乎下不去手,那么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陆轻鸿大喜过望,迫不及待道:“什么?” “以公子身份,找个有权有势的泰山大人,自然……” “小妱,我没心情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庆野这边风俗就是这样,嫁女都会拿出一笔丰厚的嫁妆。” 这个话题不能继续了,陆轻鸿挥挥手让她退下,自己好好静一静。 一万多,天文数字。 唉……这可该怎么办? 第三十八章 搜罪录 小妱欲言又止,陆轻鸿按耐不住道:“怎么,还有办法?” “堂主,还是算了。” 她越是这样,陆轻鸿越想知道,万般无奈,小妱终于道:“不管是人族还是妖族都有一份通缉名单,包罗万象,又名搜罪录。” “其中不少都是高额悬赏,但是大多被通缉的人都是狠角色。”小妱顿了顿:“这样,你还想知道吗?” 陆轻鸿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此事,妖族人族都有,为什么大多数人都不知道。 他如此一问,小妱瘪瘪嘴:“女帝登基后,妖族大肆悬赏大梁重臣。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重赏之下,当年大梁出现了很多次意想不到的背叛以及刺杀。” “还有这回事?” “为了大梁稳定,女帝大索天下才将搜罪录的影响控制下来。如此一来,人族之间背后插刀的事情渐渐少了。可也因为这样,信息不对等,妖族为祸严重,所以寅杀殿才会在势力范围之外设立长亭,禁止异族进入人族腹地。” 陆轻鸿诧异:“这风波亭以前难道没有?” “有,却是驿站,招待各族来客所用,直到寅杀殿成立之前一直如此。” “这样说来,妖族、大梁曾经并不想现在这样?” “确实,妖族人族仇恨虽深,先帝却一扫成见,和白宇共订雾霞之盟,互通有无,彼此贸易。” 陆轻鸿顿觉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闭关锁国? 这样算起来,可又有不同之处。 当年明清是为了减少消耗,盲目自大。而女帝明显不是这样,她励精图治,建设寅杀殿,集中权利…… 这一切的背后,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他神情凝重,急切道:“小妱,当年,妖族人族相互之间做何交易?庆野这几座城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产出,失去后会对妖族产生特别大的影响?” 小妱心领神会:“你怀疑这次妖族异动,是为了逼迫大梁再次接受妖族进入,市场自由?” 陆轻鸿点头,小妱却是淡淡一笑:“没可能的,大梁看起来很大,可比起妖族领地,终究只是弹丸之地。当时出口的主要是精铁、稀土和东方的鲛人。” “鲛人?” “鲛人生东海,生而无性,对月流珠,只有月圆之夜随潮汐登录大梁东边几处孤岛。以前大梁有专门的捕鲛人,依次为业,现在已经绝迹。” 小妱认真道:“精铁、稀土虽然珍贵,妖族也不是没有。真要为此而来,也不必大动干戈。鲛人的话,如今各地都开始自己培养,不可能因此再起战端。” 这样吗? 陆轻鸿以为发现了真相,结果妖族异动远远不像想起来这么简单。那么不是因为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小妱却笑道:“堂主,你要是缺钱,或许搜罪录上有几个合适的目标。” 陆轻鸿错愕,刚刚不还不想让我知道吗? 转而故意道:“怎么,想通了?” “不是,只是怕你越陷越深。妖族异动小小的风波亭什么都做不了,大势之下,危如芥卵。你若是一心放在上边,只会误入歧途,还不如冒点风险,提升实力。” 小妱的话让他茅塞顿开,这妮子身份就更加扑朔迷离了。我不过是才上任几天的堂主,她何必做到这样。 她,不愿意说,陆轻鸿也不多问。 只是点头笑道:“多谢小妱了,不知这几个人分别是?” “不是人,是妖!” “嗯?” “搜罪录人族妖族发布的都有,妖族杀妖也是常态,人族对于同类相残,深恶痛绝。妖族却不这样想,他们只信奉强者为尊的道理。” 陆轻鸿担忧道:“这样拿赏,莫不是还要去妖族?” “不必。” 小妱匆匆而去,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一张绯红页面的册子。 “这就是搜罪录?” “正是。”小妱在他眼前打开,认真解释道:“这一份只是庆野周围的册子。搜罪录一般以方圆千里为单位,每每杀了人后,就可以带着头颅去指定地方领赏。庆野最近的领赏点就在……” 陆轻鸿看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一时没注意小妱说话声戛然而止。 一行行看下来,震惊无比。 这份册子不大,记录的人却有不少。 当先第一位竟然是陈剑洲,悬赏二十万仙珠。 第二位妖族将领拓跋浚,悬赏十八万仙珠。 ……… 最后,自己和寅杀殿风波亭这些人,一个都没落下。 陆轻鸿寅杀殿风波亭堂主,悬赏四万仙珠。 李秾三万八千仙珠。 我恨不得杀了我自己去领赏,这是陆轻鸿现在的想法。 他这才道:“怎么了,小妱,继续说啊,领赏地方在哪里?” “堂主若是得手,交给我就好,不用你亲自过去。” “这样吗?那你的安危……” “无妨,小妱还有些门路。” 她自信笑笑,陆轻鸿狐疑看着她,她眼珠儿一转,忽然惊惶:“你不会以为我和这个组织有关系吧?” “……” 陆轻鸿摇摇头,看她模样,修为,确实不太可能。只好继续道:“你说的那几个目标是?” “银蜥族月白,风息族宁不胜。” 陆轻鸿迅速找到名单上对应的介绍,一句句浏览下来,不禁摇头,真的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月白不过三阶后辈,竟然悬赏一万三千仙珠,宁不胜四阶,价格反而便宜不少,只有五千。 “他们现在一个在风波亭北方八十里外的洞府,另一人在东北四十里,被困藏剑宗水牢之中。” 藏剑宗因为难近庆野,这一次还未受到波及。陆轻鸿早就有过了解,宁不胜被他们拿下,想要要过来,以寅杀殿的威名,不怕他们不给。 陆轻鸿却并不想这么做,强人所难非他本意,更何况藏剑宗废了九六二虎之力将人拿下,他直接去要走,太不讲道义。 只能带着礼物去看看,试着谈谈条件,如果可行,再做打算。 更主要的还是他不值钱,不足以支付寅杀九锻前三阶煅体所需要的材料费。 那么目标只剩下月白了。 “小妱,月白资料你那有吧,给我整理一份?” “是,堂主。” 小妱又匆匆忙离开,陆轻鸿正伸懒腰,却又叫她火急火燎跑进来:“堂主,有消息了。” “这么快?” “不是,是你上次让探子们动作,有结果了。” 小妱拿出一封密信。 陆轻鸿打开,看完后,漠然无语。 这……自己决断真的有问题吗?仅仅这么一点时间,已经暴露了十多位潜伏多年的密探。 好消息是,还有更多消息源源不断归拢。 当天,一连串的消息接踵而至。 陆轻鸿拿出地图,一一标注,哪一个宗门是什么势力,有多少人,大体实力,最高统领姓名、实力情况。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仅仅风波亭方圆三百里范围内,妖族人数就有二十多万,共划分成八个势力,其中有几处还从来没有被注意到。 这些消息太重要,他拿着地图的手轻轻颤抖,再返观人类这边。 除了大梁庆野五亭之外,应该有四处宗门苟延残喘,被抹去的宗门被他涂成一团红色。 在地图上显得格外瞩目。 “堂主,该歇息了。” 小妱看着烛光下的陆轻鸿,善意提醒。 陆轻鸿摆摆手,他现在考虑的是要不要将这份地图上交陈剑洲。或许他知道的比自己更清楚,但不可能这么具体。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上书一封。 于是,他活动活动胳膊手指,笑着问道:“楼儿姑娘和宁念晴她们还好吧?” “还好,宁念晴刚刚还问我夜里能不能下楼玩去来着。” 陆轻鸿不疑有他,只是在风波亭内部,应该没什么问题:“你答应了?” “嗯,只要在风波亭内,不会有事,她很乖巧,应该不会乱来。” “呵呵……小丫头夜里睡不着,麻烦你了。” “应该的事。” 陆轻鸿再嘱托一声,这才道:“我刚刚看了看月白所在位置,其中要经过两处妖族势力范围,他们若是发现,会不会过来支援?” “不会!” 小妱笃定道:“妖族越是靠近,矛盾越多,更何况我早就调查过,几个势力早就水火不容,月白死了,他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过去支援?” “好好好……”陆轻鸿痛快道:“你先去忙吧,我给殿主修书一封,完事就休息。” “……” ……… 施楼儿看着宁念晴:“你真要出去?” 宁念晴点点头:“我给小妱姐姐说过了,就在风波亭里边,没什么事?而且我最近感觉越来越不舒服,烦躁、不安。应该是困在房间太久了缘故。” “好吧,小心一些,有事喊我们。” 宁念晴甜甜一笑。 其实不只是不舒服而已,最近她种感觉身体内气息波动起伏太过严重。才开始以为只是水土不服,结果几天下来,竟然开始有些犯迷糊。 也许是因为这阁楼里灵气的缘故,人族打造的灵阵,排除了跟多杂质,对她来说并不友好。 小院中已经是黑夜。 二楼,李秾扶须而笑:“不错,不错,你一招果然有用。” 郑秋亦痛快不已,心中大石落地:“过奖了镇守大人。这凝神香对人族大有裨益,可她一只猫妖,还没有任何修为,注定难受。” “这下,万事俱备,就等鱼儿上钩了。” 宁念晴精神状态很不好,到了庭院,看着院中灯火,心中委屈,也不再坚持,终于抱着肚子,坐在院中。 等了许久,情况并未好转。 李秾赶紧道:“加大剂量,然后打开大门,让外边的风吹进来。” 郑秋赶紧去办。 这时候陆轻鸿刚好忙活完,透过窗看着宁念晴孤单的背影,赶紧招呼一声。 宁念晴抬头挥挥手。 “念晴,怎么样,没事吧?” 她笑着道:“哪有啊,就是太无聊了,没事的,老爷你去休息吧。” 夜深人静,不是在自家。陆轻鸿也不好说太多打扰别人休息。这才决定先去看看施楼儿,再下去陪陪她。 宁念晴就这样独自坐着。 有时候起来蹦跳两下,有时候轻轻给自己打气:“念晴,不能哭,不能哭,只是有些不好受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拍了拍自己脸颊,嘟着小嘴。 本想笑,却真的很难受啊,眼泪再也忍不住,却又不敢哭出声。 只好一边抹泪,一边徘徊。 可是这种感觉越来越严重,甚至脑袋都有些不听使唤,烦躁不安,有那么一刻,她锋利的指甲伸出来,在地上抓挠出几条爪痕。 “唔……呜呜……不许哭!” 她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却不见一人远远绕过她。已经打开了进出风波亭的大门。 顿时风吹进来,一身清凉。 久违的清新惬意,舒服! 她深吸一口气。可还是太远了,稍微出去一点没关系吧? 她如是想着,脚步不停,就像巨大的诱惑在眼前。 只要不出风波亭,一切安好。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郑秋早就等候在门外,快到了。只要拿下她,不怕陆轻鸿不出来,动作快一些,再若无其事回去,就和自己什么关系也没有。 他身影笼罩在黑色的石碑之后,只有眼睛惊光烁烁,杀了陆轻鸿,繁华富贵唾手可得,而且没有任何风险。 距离出口十丈,宁念晴停下脚步。 回头看着远处灯火熹微的阁楼,她终于惊醒,已经跑出来这么远,老爷应该会生气的。 她驻足不前,可一退回去,那种难受的感觉她再也不想忍受。 就在这里就好。 她双脚并拢,坐在一块凸起的石板上,就这样,也还不错。 该死!怎么不多走几步? 郑秋拿下她已经很容易,但是一旦弄出动静,被陆轻鸿发觉异样,随意一查,自己必然暴露。 这样不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他赶紧关上一大半通道,只剩下微弱的风吹拂进去。 怎么了,这种感觉又来了? 宁念晴不得已再次往大门旁挪动,九丈、八丈……… 三丈…… 她瞬间惊醒,不能再往前了。 赶紧往回跑,却在这时,一双漆黑的大手从她背后伸出来,想要捂住她的嘴,却被她一口咬下去。 “老爷!” 第三十九章 虎口拔牙 陆轻鸿正坐在施楼儿旁边,听得呼喊声,赶紧打开窗,四野寥寥,哪里还有人影? 不,不会吧,怎么能这样? 这才多久,就在风波亭,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施楼儿刚要喊他,却见他已经一跃而下,与此同时,整栋阁楼灯火渐渐升起。 四周都是看客。 有人茫然,有人冷笑,还有人质问:“大半夜,还让不让人睡了?” “住嘴!” 一声冷喝,寂静无声。 “所有人出来,立刻!” 他很快发现了打开的大门,心里一沉,已经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人群稀稀落落出来,彼此一阵交谈,大概也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陆轻鸿身边那个小丫头被人掠走了。 肯定就是寅杀殿的人。 众人彼此看看,都选择了沉默。 陆轻鸿到风波亭外看了看,已经没有任何线索,心里又急又恼,堆里在心里的怒火熊熊燃烧。 一群败类,对我出手也就罢了,可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猫族小丫头。 何至于此! 谁人动她,必须死! 看着陆轻鸿去而复返,最小开口的依旧是李秾,装作若无其事:“堂主,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大半夜,兴师动众!” “啪!” 一脚,没有分说,好不讲道理。 李秾不可置信,却见陆轻鸿脸色铁青:“我让你开口了吗?” 这还是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堂主大人?李秾踉跄起身,双手抱拳退后,脑袋垂着,阴冷的笑着。 呵,让你猖狂一日,这一脚老夫势必百倍奉还。 陆轻鸿却是理也不理他,人太多,他又不太熟稔,随意招了招手,正是刘桃:“看看,谁人不在。” 刘桃有些担心他,她虽然痛恨妖族,可对那样一个孩子出手,她还是不耻的。 看了一眼李秾,再扫视一周,没有隐瞒:“镇守郑秋不在。” 陆轻鸿点点头:“这件事我会查个水落石出,除了郑秋之外,若还有人参与了这件事,现在出来,我让你死得体面一些。” 死得体面一些? 这个堂主大人杀心也太重了,这也是这群寅杀殿风波亭成员第一次见到陆轻鸿这样的一面。 很多人心中不禁犯嘀咕。 这大概明白这件事可能和哪些人有关系,却都保持了沉默。 无他,现在既然已经选择悍然出手,在没有分出胜负前,随意表态,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宫童却不是时候的站了出来。 “这件事与你有关?” 陆轻鸿直视着他的眸子,宫童带着笑意,摇了摇头:“堂主,与我自然无关。不过,若是需要差遣,宫童唯命是从。” 陆轻鸿松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这件事与你无关,就不要参与了,我自有了断。” 宫童镇住,终究不再坚持,拱手退到人群中。 “你们先休息。”陆轻鸿再次提升声道:“小妱!” 小妱不知何时已经走近,微微一福。 “现在开始,封锁大门,任何人不得进出。”陆轻鸿斩钉截铁。 小妱没有迟疑:“谨遵号令!” 陆轻鸿踏步正准备出去,却见施楼儿艰难走到窗口,向她招了招手。 陆轻鸿马不停蹄上来,真怕施楼儿又发生什么不测。 “你要出去?” 焦急之下,陆轻鸿扶着她将她扶到床边,整理好被褥给她盖上后,才有些怨气道:“伤势还没痊愈,乱动什么?” 施楼儿手握成拳,又松开,叹息一声:“太冒失了,他们必然是想让你出去的,不知道外边藏了多少手段。” “我知道,可她是我……” “难不成我就不关心她了?”施楼儿气恼一声,又拿出一边的长剑:“飞雪你带着。” “我不会用剑!” “这是本命飞剑,不是凡物,对付一般六阶修士不在话下。” 飞雪一出,空气中竟然有了轻微的灵力波动,冰冷如实质一般。清冷、脱尘。 陆轻鸿没有客气,可刚拿到剑,剑身竟然剧烈颤抖,想要从他手中挣脱出来。 施楼儿一声冷喝:“老实一些,去护他周全!” 飞雪竟然有些不满,开始轰鸣,像是哀求,然而施楼儿坚定道:“记住了?” 剑端不得已轻轻点了点,示意自己知道了。 陆轻鸿从没接触过这种有灵气的宝物,可眼下也没心思多想什么。有飞雪防身,杀敌,正好。 于是正要答谢,施楼儿却蹙眉:“还不快去?念晴出了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出了风波亭,三更天。 陆轻鸿看了看周围,飞雪却开始兴奋,往一个方向飞快冲过去。 难道是那边? 三里之外,一个人藏身在一块巨石之下,衣衫褴褛,身上还有一天天黑色的血痂印。 跟着墨家来到这里,他不住劝自己,就算他们要对陆轻鸿出手又关我什么事? 他是寅杀殿堂主,而我只是一只名不见经传的妖族。 直到刚刚听到啼哭,他才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宁念晴,她怎么被抢过来了? 于是忙不迭过来报信,却被大阵气势若惊,不再敢上前。 一时满心苦恼,我吃多了要来救他? 唉……可,念晴她…… 正在这时,一柄利剑呼啸而来,兴奋地落在他眼前。 西隆大惊,慌忙后退,可已经退无可退。 这剑有些熟悉? 飞雪同样觉得这人有些面熟,还在犹豫要不要动手,陆轻鸿上气不接下气来了。 两人见面。 陆轻鸿脱口而出:“西隆,你怎么在这里?” 西隆扯了扯嘴角:“与你何关?” “……” 陆轻鸿还有要事在身,不敢耽搁,抱拳道:“我还有事,你自己小心。” 西隆终于道:“陆轻鸿。” “怎么?” “墨家带了机关兽过来,想要害你,还有刚刚念晴被一人带了过来。我本想着……” 陆轻鸿瞬间明白了所有。 他身上伤口还没愈合,却因为得知有人想要针对我的消息,立刻过来通风报信。 此情此意,莫说是妖族,就是人族又有几个能做到如此?要知道他两位朋友刚被寅杀殿所杀。 所有的感激都在一拳中。 他捶了捶西隆胸口,西隆痛得咬牙:“跟我来吧,就在前方十多里之外,来的是墨家的公输达,整整二十多辆马车,白天刚到,现在已经装载完毕,是一头白虎。” 机关兽,白虎。 非战时,很少能够见到,可既然只是公输达过来,就还有还手的余地。更何况飞雪在手。 两人脚步不停。 郑秋到了后,公输达笑呵呵道:“郑镇守,这么辛苦,半夜而来?” 郑秋讪笑:“应该的。” 说着将宁念晴丢在地上,用绳子三两下给绑了。一旁马夫皱眉道:“哪里弄来的小东西?” “这是陆轻鸿身边贴身丫鬟,擒下他,不怕他不出来。” “哦?郑镇守厉害!” “客气客气?” 马车夫转身呸了一声,一口唾沫横飞,落在草地。这种人,什么玩意儿? 公输达笑而不语,郑秋一脸尴尬。 于是乎,本来合作双方,气氛也有些微妙。 郑秋心中大狠,一个马车夫而已! 他日自己得势,莫说是一个马车夫,就是公输达也只有赔笑的份。 这样想着,才勉强缓解心中的郁闷。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个妖族而已。 杀了又怎么样? 宁念晴出来后就不再挣扎,老爷早就说过遇到危险要保持理智,试着脱逃,但一切都要以自己安全为上。 她越是这样,郑秋越是生气。 狠狠一脚踢将过去,宁念晴抱着小腹满地打滚,嘴里呜呜呜的沉吟声不大,却让马车夫勃然大怒。 “姓郑的,你特娘的能不能给老子安静一些?” “裴茗,够了!” “够了,够什么够?墨家没落道要与这群混蛋玩意狼狈为奸了吗?公输俞前辈脱离墨家,看样子还真是明智之选。” 郑秋站起来,马车夫望过去。 两两杀意磅礴,公输达终于忍不住:“谁在废话,给我滚远着!” 就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中,一堆堆篝火静静燃烧。 陆轻鸿和西隆到了,看着眼前一切。 人似乎并不多,远处被一块巨布掩盖着的想来就是机关兽了。 陆轻鸿压低声音:“待会儿我去就好。” “怎么,看不起我?” “没有的事。” 陆轻鸿说着从拿出随身懈带的画卷,画师都有随身携带工具的习惯。份量不多,却也不占地方。 西隆惊讶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你还有闲情逸致鬼画桃符?” 陆轻鸿不再隐瞒:“我本就是神鬼画道传人。” 神鬼画道? 诸子百家之一的神鬼画道?他怎么加入了寅杀殿,难不成神鬼画道也和墨家一样,成了朝廷走狗? 可既然这样,墨家和寅杀殿为什么又要针对他? 想不通,他索性不再想,直接问了出来。 陆轻鸿一边落笔,一边道:“这些事说来话长,等什么时候空了,我们再好好喝一杯,到时候有的是时间。” “只怕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西隆看着他画,几笔之后,渐入佳境,一只只猿猴画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不禁打趣道:“你就算不是寅杀殿堂主,也不是神鬼画道传人,就靠这丹青技艺,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过奖。” 很快,九只心猿一蹴而就。 远处还是那样安静,远远看着宁念晴,陆轻鸿心中最怕的还是她受到伤害。 “西隆,请求你一件事。” “但说无妨。” “待会儿,我过去后对敌,你乘机带着她回到风波亭石碑处等我。” 来的路上,陆轻鸿简单说明了一下风波亭现在的情况。西隆心中不免犯怵,对于妖族来说,孤身去寅杀殿地盘,和找死没有神没区别。 更何况这还是去他们大门。 虽然知道他们暂时不会出来,可妖气传进去,还是如此么? 担忧有,他看到陆轻鸿义无反顾的神情,他愿意为一个妖族以身犯险,我又担心什么? “好,定不负所托。不过,你自己一定小心,那机关兽不简单。” “嗯,回头请你喝酒。” 商议具体动手计划后,两人终于行动,一前一后。 郑秋昏昏欲睡,宁念晴第一时间发现了陆轻鸿,紧张、惊喜,担忧都有。 却见他远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才点头。 四野风细细。 月光下,火光旁。 “飞雪,斩杀郑秋,一击毙命,能做到吗?” 飞雪摇晃一下,信心满满。 陆轻鸿正要再交代一句,飞雪已经破空而去,不等了,行动! 郑秋心烦意乱,突然而来的危机感让他浑身一颤。 一剑,飞来。 剑如冰凌,浑身晶莹通透,带着白色的雾霭。 速度快若流星,他睁大眼睛,瞳孔收缩,越来越近,剑身越来越大。 越来越大,直到眼前,也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 “咚……” 清脆的骨头碎裂声,在夜晚却很明显。这一瞬间,公输达和那马车夫已经反应过来。 “何人闯我墨家营地?” “啪嗒……” 郑秋倒下,陆轻鸿一步一步走过来。 公输达眸子一寒,陆轻鸿,来得这么快? 他没有去管郑秋生死,甚至不关心宁念晴是不是会被他救下。这些都无关紧要,他既然来了,那么,目的就达成了,至于其他的卑鄙手段,他还不屑于那样去做。 陆轻鸿放心下来。 一直到了近前,西隆跟过来,:“带他走。” 西隆没想到这么轻松,抱起宁念晴,小丫头不舍,却始终没有多嘴一句。 “你自己小心。” 人去楼空,墨家一众人已经纷纷围拢过来。 “我不记得曾经招惹过墨家?” 公输达点点头:“确实没有。” “那么,你们是要杀我?” “是!” 很简单明了的对话,没有任何虚头巴脑的措辞,彼此都不是那种虚伪的人。一个相杀,另一个想反杀。 “上!” 公输达一声令下,墨家只有十来人,将陆轻鸿团团围住,他已经消失了身影。 不用想就知道是去操控机关兽了。 不能给他机会。 “飞雪!画魂?了了!” 剑脱手而去,与此同时九只画魂同时出来,本来形单影只的他,竟然瞬间控制了局面。 墨家就这? 却在这时,一声大喝响起:“你们都退开,让我来!” 马车夫,裴茗。 一手七尺大刀,已经出鞘! 第四十章 画魂?灵犀 剑,君子之器! 刀,王者之风! 剑与刀,陆轻鸿不用控制飞雪去做什么,挑战迎来,她自己就寻找到了目标。 剑,是灵剑,刀只是凡刀。 再普通的武器也要看在谁手里,裴茗将刀的霸道展现得淋漓尽致。旁边画魂势如破竹,他毫不在意。 眼中只有飞雪。 本命飞剑,还只曾听说过。 现在来吧,杀声震天,刀剑相交,啷当作响。 陆轻鸿借此脱身,直奔公输达而去。 现在飞雪被裴茗缠住,如果公输达再成功启动机关兽,麻烦就大了。 “留下他!” 有人暴跳如雷,却在下一刻被猿猴掏心,漆黑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低头一看,目光渐渐涣散。 杀人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 陆轻鸿第一次斩杀宋连成情非得已,就算那样,他心里多少还有些隔应,再后来又杀了三位奉行。 直到现在,他目光冰冷。 杀人者,人衡杀之,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穿过人群,袍子已经成了血色。 他速度很快,公输达却已经站在远处,拉开了帷幕,一头银色白虎在月光下跳跃出来,进入视线之中。 不好! “非攻必先攻,成仁先杀人。” 公输达咧嘴一笑,陆轻鸿,来了,就不要再回去了。诸子百家厌恶你,寅杀殿排挤你,为的哪般? 陆轻鸿停下脚步,已经来不及。 巨大的白虎身体轻轻抖动一下,机械齿轮的转动声,依稀可闻。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墨家的机关兽,当然公输俞那只鹌鹑不算,纯粹是代步工具。 没有其他强者那样强大的气场,但就这一身铜皮铁骨已经让人望而生畏。 锋利的獠牙一尺多长短,闪烁着银色的光泽,猩红的瞳孔似乎是一块上品宝玉,晶莹剔透,哪怕在深夜依旧能够感受到它的不凡。 “陆轻鸿。” 公输达激活机关兽,再无担忧,甚至来了闲聊的兴致。 “……” “死在白虎之下,你也该知足了。” “神经病。”陆轻鸿轻声骂了一句,不知道小说里反派都是死于话多吗? 他心中暗暗合计。 机关兽既然已经激活,现在画魂正面对敌意义不大,一帮杂鱼已经被收拾得差不多,整个战场只剩下三人,一刀一剑,一机关兽,还有九只画魂。 数量上占优势,或许可以声东击西,擒贼先擒王,看看画魂一起能不能把公输达宰了。 或许机关兽就能够不攻自破,当然这种概率非常小,机关兽奇就奇在脱离了人为的控制。 不然墨家又怎么可能一举成为百家顶尖的一批存在。不能斩去联系,大概也就是个傀儡师而已。 公输达充分表现出了胜利者的大度,不以为意,笑呵呵道:“你也很不幸,没希望见到迦楼罗扶摇而上的壮观场景了。” “不稀罕。” 陆轻鸿表现得十分随意,却已经有三只画魂开始行动,钻进密林,消失不见。 剩下几只还要装装样子,才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这家伙看起来憋得太久,大放厥词一阵,才又恢复之前的从容自信。在昏暗的山中洞穴,日日夜夜与机械为伴,没被折腾出神经病,已经难能可贵。 “那么,该说的都说了,受死吧!” 公输达突然抬起一只手,陆轻鸿心中一动:“了了,趁现在。” 风声猎猎,吹动树影横斜。 一道身影飞快冲过来,公输达瞬间反应过来,脸上都是鄙夷的神情。 又来这一招? 了解过陆轻鸿,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手段,三阶画魂而已! 他大喝一声:“丙字铠!” 一瞬间,衣衫褪去,暴露出一副特殊的铠甲,深黑色的金属覆盖全身,只剩下眼洞。 他回过头,一掌打出去。 只听得一声痛苦的惨叫,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机关铠甲的手掌上方伸出几条一丈长短的黑色钩索。 像是鞭子,更像是一条吞吐着蛇信子的毒蛇。 了了被黑色毒蛇穿透身体,身体中的灵气溃散,整个画魂开始变得暗淡,终于不久之后化作灰雾消散于天地之中。 陆轻鸿赶紧后退,剩下几只画魂一拥而上。量力而为,现在根本没法打,只要到了风波亭,才能平安无事。 “逃,你逃的掉吗?” 与此同时,公输达手掌放在白虎大腿上,轻轻一拍:“去,杀了他!” “吼……” 吼声响彻整片丛林,鸟惊飞而起。 白虎一动,感觉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画魂一拥而上,却被一巴掌拍开,仅仅几个呼吸,九只画魂,一只不剩。 陆轻鸿已经退到前边战场。 飞雪依旧在迎战马车夫。 “不错,不错,再来!” 裴茗长发披散,飞雪本要再冲上去,感应到陆轻鸿来了,有些得意地飞到他身前,上下起伏。 裴茗同样停下手,似笑非笑:“你这剑不错。” 飞雪更加得意,陆轻鸿心中有苦说不出。哪里还有心情和他在这里说这些有的没的。 “让开!” “吃我三刀,不死你可以走!” 裴茗哪怕再怎么不满墨家的所作所为,可毕竟有某些关系存在,不可能袖手旁观,这样回去,也没办法交代。 陆轻鸿恼火道:“剑来!” 飞雪四处一转,这才知道他只得是自己,很不满地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 混蛋,剑也反了? 回去非得和施楼儿念叨念叨,可马车夫已经到了身前,高高跃起。 陆轻鸿悍然不惧,一掌迎上去。 飞雪却先他一步。 之前开开玩笑,打来打去活动活动,你来真的是吧?他死了,我回去怎么交代? 剑身变得晶莹剔透,如同寒冰。 裴命刀势已成,断然没有收手的理由,然后却仅仅外接触的一刹那,被轰飞出去。 剑气滚滚而来,卷起满地杂草。 草草如剑,一剑又一剑,而飞雪如同女王一样在上方岿然不动,睥睨天下。 她之前留手了? 一把剑竟然…… 裴茗只剩下苦苦挣扎,一条条伤口出现,衣衫被切割成碎片,头发亦断得七零八落。 这样,她依旧没有用尽全力。 如果全力出手,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裴茗目瞪口呆,陆轻鸿心中惊讶归惊讶,逃命速度再次加快。 然后,飞雪落在他身前。 前进,就死! “你做什么?” 陆轻鸿差异,然后飞雪竟然到了他手中。 她是要我对付机关兽白虎? 陆轻鸿呆立片刻,这种感觉怎么像是在和施楼儿接触,口是心非。明明很在乎,却装出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本命飞剑,就是这样么? 然后险象环生后,裴茗看到了非常诡异的一幕。 陆轻鸿……竟然拿剑身抽自己嘴巴。 啪啪啪…… 三次,火辣辣的疼,脸颊通红一片。 这家伙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飞雪铮地一声脆响,以做回应。 好吧,陆轻鸿收拾心情,调转身体,白虎已经飞快接近。 然后它高高跃起。 陆轻鸿第一次用剑,本能地一剑砍出去,巨大的冲击力,震得虎口发麻。好在白虎也因为这一击收敛了攻势,翻滚一圈,稳稳落地。 白虎脚掌在地下扒拉,灰土扬尘。 它身体微微躬起,陆轻鸿再次迎上去,这一次是刺。 飞雪恼怒,这是用剑。不是刀枪棍棒,可折腾这么久自己灵气消耗殆尽,也只能任他施为。 公输达走近,裴茗瞪了他一眼。 “这剑什么名堂?” “不知。” “……” 公输达冷笑一声:“不管何物,只要他死了,就是我的。” “贪心不足……” “是么?” 裴茗不再言语,抱着刀走到一边。曾几何时,他们是最好的朋友。现在,已经很难再有共同语言。 所以,眼不见为净是最好的办法。 陆轻鸿一剑刺过去,白虎异常敏捷,并不因为身躯的庞大,变得笨重。 一击落空,白虎毫无感情情绪波动,见到陆轻鸿正在调息,又再次行动。 这一次,它直接用爪子挥舞过来。 锋利的爪子就是一排最精致的刀具,只要被击中就是死。 陆轻鸿提剑格挡,哐当一身。 飞雪毫发无损,他却被震飞出去,甩落在三丈之外。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其中一部分沾惹到飞雪身上。 飞雪轻轻颤动。 突然,陆轻鸿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心血交融,彼此通灵。 这时候白虎又扑了过来。 “笨蛋,不要乱动,感受我身体的律动,然后出招。” 陆轻鸿翻滚几圈,心中却不再焦急。 他终于寻到空档站起来,白虎同样调转方向面对他。 飞雪在动,陆轻鸿跟着她的律动开始出招,却格外生硬,本来是往左,却突然又往右而去。 “不是用手感应,用心,用心知道了吗?笨蛋,也不知道主人看上了你哪一点。” 陆轻鸿手足无措,就像当初面对突破灵犀境一样,困难重重。 他在动,心里却突然大乱。 “你别胡思乱想啊,喂喂……” 白虎扑过来,飞雪迫不得已往前冲出去好远。气急败坏:“要知道还不如直接逃跑了。” 陆轻鸿却突然开口,你帮我挡一挡。 “什么?我没灵气了。” “我给你。” 说完,陆轻鸿将身体中大部分灵力崔动出来,源源不断汇聚到飞雪之上。 纵然如此,飞雪却没有丝毫高兴,甚至为主人感觉有些不值得。 终于,陆轻鸿颓然坐下。 飞雪轻轻一颤像是无奈的叹息。 白虎来了,陆轻鸿却放弃这样的机会。笨一点不可怕,可贪生怕死,怎么能成事? 她心中恼怒,疯狂冲过去,打作一团。 陆轻鸿闭上眼睛。 刚刚不是害怕,而是觉得隐隐抓住了非常重要的东西。 灵犀境与人较好,成为亲人一般,才能突破。这也许只是一种可能性。这样的话,梁轼也不会说不可言传,只能自己意会的话。 还有刚刚飞雪说的,要用心感受,而不是用眼睛去看,这样才能抓住问题的关键。 用心,用心! 怎么用,怎么想。 脑海里千万个念头错综复杂,规矩!以规矩,不成方圆。 这么多人强调规矩的重要性,难道这一切都与规矩有关? 规矩又是什么,谁定下的? 突然,他想到了施楼儿说的话,我和师父这一脉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正统。 正统的由来,是因为天意使然。 天意真的存在?一切都是他的意志吗?画魂同一时间,只能存在九只。这也是天意吗? 还有…… 远处,马车夫斗笠下的双眼突然精光一闪,看到那边陆轻鸿的样子,不由站起身来。 公输达同样注意到了这一幕。 他,静静而坐,宝相庄严。 月光倾斜下来,交织在他周围,不时变幻,出现各种形状。有时候是连绵的群山,有时候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这是怎么回事? 公输达看着马车夫,裴茗声音颤抖:“难道是传说中的顿悟?” 一朝悟道,胜过苦修百年。 怎么可能?这样的天赐机缘怎么会平白无故降临到他的头上。公输达不甘、羡慕毫不遮掩。 “我去杀他!” 马车夫手抬起来,终于还是放下,他终于不是他了。他起身直接离开,不想看到这样的悲剧。 一个天纵之才,就此陨落。 可悲可叹,却也无可奈何。那把灵剑之前消耗太大,哪怕补了一部分,对付白虎还是稍微查了一些。 陆轻鸿死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飞雪还在坚持,同样也注意到了那奇异的一幅画面。不愧是主人看中的人,就是不简单。 却见公输达不怀好意,她想要出手,却被白虎一掌拍在脚下,动弹不得。已经耗光灵气,白虎损坏很严重,却毕竟是他赢了。 怎么会这样? 主人,你知道了吗,你要是知道就快点过来啊,都怪飞雪贪玩,耗光了灵气。 十步,九步…… 脚步声越来越响,杀机越来越重。 公输达一袖毒蛇钻出来:“去死吧,就你也配得到这天赐机缘?” 与此同时。 陆轻鸿睁开了眼睛。 毒蛇来势汹涌,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情况。 竟然无从下手,似乎他身体周围有一层坚固的壁垒,根本打不进去。 陆轻鸿只是冷冷看着他,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终于动了,以手为笔,以地为纸,开始作画。 只听得他嘴唇龛合道了一声:“画魂?灵犀!” 第四十一章 得胜! 画魂?灵犀! 陆轻鸿根本没有见过传说中的灵犀,身边接触的只有西隆是犀牛族,按理说他身上血脉之力早就所剩无几,怎么可能画出来? 却因为刚刚顿悟。 他发现了一丝虽有若无的契机,反复推演之下,得到了一点心得体会。 若是有高人在场,一定会目瞪口呆。 这就是传说中的顺藤摸瓜,追本溯源。 因为那一丝丝血脉之力,而最终画出来上古神兽灵犀。 也许还有很大差别,但已经脱离他现在该有的境界束缚。 公输达怒不可遏,疯狂攻击,然而陆轻鸿身边的雾气看起来淡薄,却一一抗下。 “不……不可能!” 陆轻鸿心思如一,根本没有看他。 灵犀大功告成,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候。 华光升腾,亮如白昼。 一刹那的眼花缭乱,转眼只听得一声沉重的鼻子吹拂在耳边。 灵犀身上流光溢彩,不像一般犀牛那么臃肿,矫健的肌肉,完美的线条。加上一只锋利的犀角。 它终于诞生! 身高足有两丈,比白虎小上一号,可两相对比,白虎反而成了粗制滥造的西贝货,没有任何可比性。 因为它有些一种特殊的气质。 天下之大,一角挑之的从容。 陆轻鸿还在欣赏自己最完美的作品,公输达踉跄后退两步。 先是飞雪打乱计划,现在陆轻鸿又因缘际会画出了一只从未见过的画魂。墨家弟子心中的骄傲,一败涂地。 他不甘心,却只能逃跑。 他一动,陆轻鸿已经站起来。 “灵犀,上吧。” 彼此心领神会,一起来,周围雾气突然散开,然后又疯狂聚拢,融入陆轻鸿身体之中。 这…… 雾气究竟是什么? 陆轻鸿好受些身体的变化,而另一边追杀已经开始。 丙字甲当真神奇。 公输达一个腾跃竟然七八丈距离,手上钩索伸出去啪嗒一声钉在树上。然后收拢,如此往复,堪称逃命神器。 可,灵犀越来越近。 它实在太快了。 某一刻,咔嚓一声…… “啊……” 痛苦的哀嚎响彻天地,远处马车夫已经离开很远,听到惨叫声,驻足回望。 然后,加快速度狂奔而来。 一脚又一脚! 公输达饶是一身铜皮铁骨,依旧免不了被震得口吐鲜血,胸口翻江倒胃,再来几次,绝无活路。 陆轻鸿吸收完雾气,肉身竟然再次发生了变化。境界还是四阶,却隐隐有了一丝丝淡淡的金色光泽。 力量和强壮程度都大幅度提升。 如果说万灵图谱是神鬼画道祖师爷的福荫,那现在这些都是天地所赐。 规矩……顺天如意,逆天而亡。 他想通了很多事情,却想不通为什么一个顿悟会有这样的馈赠。同样,脑海里万灵图谱上并没有心的灵兽被点亮,更没有金光反哺。 也无所谓了,知足常乐。 他收拾心情,先收拾残局再说。 公输达已经昏厥过去,陆轻鸿和马车夫同时到了灵犀身边。 马车夫看着灵犀,若有所思,抱拳一礼:“在下裴茗,恭喜陆公子得到这天机造化,能否……” “绝无可能,他杀我,我放他,这叫不讲道理。” 陆轻鸿掷地有声,刚刚要不是自己顿悟,死得就是自己。说什么也不可能放虎归山,留下墨家这个心腹大患,他日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马车夫早知道如此,公输达这样也算自讨苦吃。 如果当时自己试着救下陆轻鸿也许还有挽留的余地。现在他这样做无可厚非,所以只能谈生意。 他赔了不是,然后才郑重承诺:“如果放他,必有厚谢。” “我要是不放呢?” “……” 裴茗尴尬笑了笑:“也无所谓,我欠他们家的,大不了终身为奴为婢。” 陆轻鸿其实对裴茗感官并不差,刚刚他亲眼所见,郑秋对宁念晴出手的时候,是他出言喝止。 本是堂堂男儿汉,奈何明月照沟渠,做了墨家走狗。 他沉思少许,心中一动。 灵犀脚下用力,直接震碎了公输达气海连同两条腿。 马车夫眼神始终没有变化,更没有痛苦,反而是一丝畅快解脱。 陆轻鸿见此才道:“现在可以了,不过答应我两个条件。” 马车夫愣了愣:“何事?” “一、白虎以后归寅杀殿风波亭所有。二、你断绝和墨家关系。” 裴茗救他就报有和墨家一刀两断的想法,第二个条件不是问题。难的是第一个,机关兽乃是墨家绝对核心,哪怕损毁也不会留给外人。 他如何能够做主。 所以直言不讳:“我和墨家就此两清,可机关兽……” “怎么,很为难?” “墨家可能不答应,机关兽乃是绝对核心,更何况你拿下也不能使用。” “……你离开就好,剩下的我自己想办法。” “有把握?” “可以试一试。” 马车夫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躬身扛起公输达,走了两步,突然驻足:“风波亭有好酒么?” “有。” “改天喝上两杯?” “欢迎之至。” 两人渐行渐远,陆轻鸿这才回头。裴茗的刀很快,希望他人可以一样干净利落,不需要再在烂泥滩摸爬滚打了吧。 现在飞雪还在挣扎,似乎有些生气,陆轻鸿威风够了,现在才想起自己。 可是白虎尚且还在,他能打过吗? 一人,一虎,一犀。 陆轻鸿面对白虎,白虎挣扎起来。灵犀有些疑惑,陆轻鸿不让他动手,他要做什么。 然后白虎扑来。 陆轻鸿一拳打出去。 哐当…… 巨大的身躯,哪怕行动缓慢,可毕竟是这样庞大的铁疙瘩,竟然被他一拳打翻? 飞雪飞起来,马上想要问个究竟。 陆轻鸿嫌弃地拍了一下剑身,刚刚打自己好几巴掌,他还记得。 继续出拳,白虎四肢抖动几下,不再动弹。 机关兽,白虎,就这? ……… “西隆叔叔,老爷还没回来,要不我们过去看看?” 宁念晴担忧道。 然而那边情况究竟怎么样,只有天知道。天色已经渐渐亮堂,西隆被唤做叔叔还是第一次,猫族小丫头,真的很可爱。 所以陆轻鸿的嘱托,他无论如何都要履行。 哪怕一门之隔,里边就是让妖族噤如寒蝉的寅杀殿,哪怕里边就有很多人手刃了自己两位兄弟。 他轻声安抚:“再等一等。” 并没有等多久,天光大亮。 按照约定,小妱开了门。 同行的还有几位镇守,他们早就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陆轻鸿死了没有。 结果,这猫族小丫头他们认识,这个……不就是上次那头逃走的妖族,他们…… 李秾当时神情就变了,手中利剑正要出鞘。 小妱冷冷道:“李镇守,不等堂主回来吗?” 西隆扭头看着他们。 怒火在眼中燃烧,然而他只能忍耐,现在宁念晴已经安全,他也算完成了任务。 “念晴,你先回吧,我去找你家老爷。” 小妱上前一步拦下他:“公子,昨夜发生了什么?” 李秾冷哼道:“何必听他满口胡言,我们走,去找堂主大人。这人先收押,等我们回来,再行发落。” 五位镇守,现在只剩四位。除了刘桃,其他三人都有担心,如果郑秋暴露,他们凶多吉少。 不过趁现在出去,若是陆轻鸿死了最好,若是没死…… “不要!” 宁念晴拦下他们,却被李秾身边另一人推开,瞬间摔了一跤。 西隆怒不可遏,直接出手。 就在这关头,小妱大喝一声:“谁想找死?” 众人神色格外精彩,李秾率先开口:“我们去寻找堂主,其他人就在这里等着。” 如此,现场情况才好上一些。 “西隆叔……” 宁念晴欲言又止,小妱看着三人远去。没有阻止,小丫头看似什么都不懂,其实都看在眼里。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 然而寅杀殿就是这样,实力地位不匹配,处处捉襟见肘。 她安抚一声:“念晴,没事的。” 就在这时,远处三人看到陆轻鸿乘着灵犀慢吞吞回来。 犀牛本来就硕大无比,后面还拖拽着一个更大的家伙……机关兽! 白虎! 这还怎么动手,不说这里离风波亭还近,一出手必然惊动其他人。就他这个架势,一时也不敢出手。 陆轻鸿看着他们:“诸位镇守何事这么惊慌?” “堂主!” “堂主,这是?” “机关兽,郑秋联合墨家对我出手,被我杀了。这机关兽不能浪费,就给拖回来了。” “……” 堂堂墨家白虎,现在像这样被拖回来?还有看陆轻鸿并不知道是我们一起动手设下的局。 赶紧装模作样:“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郑秋当真该死,竟然如此大逆不道。” “就是,堂主无事就好。你身下这又是?” “画魂而已。” “画魂?” “嗯,很一般的,就是力气大一些。” 陆轻鸿看他们神情,其实已经猜测出个七八九十,既然还没有到撕破脸皮的境地,就先乐得糊涂。 一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名不正言不顺。郑秋死得太快,不能严刑逼供。二是,寅杀殿风波亭目前还需要这几人,帮自己做点事情。 他们一路攀谈,可谓其乐融融。 等在风波亭的众人见到如此场景,鸦雀无声。 这是堂主? 一身琉璃色,独坐白玉犀。 太……拉风了! 西隆眼睛瞪得滚圆。 “陆……” “是老爷!” 一到,小妱笑盈盈道:“恭候堂主回风波亭!” “……” 陆轻鸿压压手,示意不必如此:“小妱,这白虎能够带进去吗?” “是组装的。” 小妱认真看了看:“问题不大,不过我们拆卸下来容易,想要组装好,就难了。” “没事,反正还要修缮。” 他下了灵犀背,灵犀顷刻化作光点消失不见,要不是拖拽白虎回来,这张底牌留着可堪大用。 第一时间,他走到西隆身边,拍拍他肩膀,两人相视一笑,不用再说其他的。 可西隆转而又道:“你平安无事,我便离开了。” “先进来喝一杯吧。” 众人脸色格外精彩,寅杀殿堂主和妖族在风波亭聚首,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可,又能说什么? 哪怕痛恨妖族的刘桃,也没有在此刻扫陆轻鸿兴致。她侧身退后,融入人群,正准备离开。 却听得陆轻鸿道:“刘镇守。” “有事?” “西隆于我有大恩,我不是故意让你……” “我……我知道。”刘桃局促道:“没,没事,你们尽管放心。” 刘桃都这样,其他人更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啦,那就麻烦你带着人帮我拆卸这头白虎,然后带进去吧。谢了!” 这混蛋蹬鼻子上脸,可刘桃竟然怪罪不起来,鬼使神差应了一声。 西隆见陆轻鸿盛情难却,只得短暂停留。 进了风波亭。 他脸色瞬间不对劲。 却一直忍着,直到到了三楼,才长长吐出一口气:“陆轻鸿,你这里边又没有妖族,燃这么多摄妖香做什么?” “摄妖香?” “你不知道?” 一边小妱和他同时心领神会,昨夜发生的事就是因为这样。 难怪宁念晴一直觉得不舒服。 他压低声音:“小妱,你去查一查,顺便灭了。” “是。” 二人把酒言欢,陆轻鸿百忙之中抽空见了施楼儿,将飞雪剑交给她。 握住剑柄的瞬间。 神情格外精彩,一会儿羞红,一会儿苦恼。陆轻鸿哪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要溜走。 施楼儿却是收起飞雪,嫌弃地丢在一边:“这边大乱,西隆在这里九死一生,如果他愿意,到时候和我们一起离开,芙山不远处有一座宗门有教无类。” “妖族也收?” “自然。” “我劝劝。”陆轻鸿沉默许久:“飞雪说了什么?” “出去!” 好吧,这阴一阵晴一阵的,比翻书还快,女人心海底针。陆轻鸿赶紧唤来宁念晴让她陪着施楼儿。 这才出来和西隆继续畅谈。 几葫芦酒下肚,陆轻鸿郑重道:“西隆,你这边要是没有什么朋友,要不去宗门试试?” “宗门?哪个宗门收妖族?” “有的。” “有的?” “不在庆野附近,在很远的地方,芙山听说过吗?” “施……姑娘嘴里说的芙山?确有其事?” 第四十二章 谋定 “她……” 陆轻鸿对芙山知之甚少,更不知道她口中芙山长老这个身份的重量。 正无语凝噎,施楼儿竟然穿戴整齐,踉跄出来。 宁念晴扶着她,一瘸一拐。 一袭绯色簿衣,生动曼妙,就是本来白皙的脸庞更显得憔悴。陆轻鸿语气便有些不快:“你出来做什么?” 施楼儿表情一僵,碎步轻碾。 竟然没有反驳。 坐下后,让宁念晴自己过去休息。她一夜没睡,也乏了。好在小妱下去,摄妖香已经被灭,这才精神好了一些。 宁念晴看到他们,小声嘀咕一句偏心。 一时,几人神色格外精彩。 西隆眼观鼻鼻观心,施楼儿手指抓住裙摆,故作从容。反而是陆轻鸿笑盈盈给了她一个板栗。 施楼儿讨了一杯酒。 陆轻鸿只给了半杯。 “好了,西隆,那边不像庆野,没有这么多规矩。去了之后以你的天赋只能算作普通弟子,一切都要靠自己去争取。” 施楼儿实在不放心,西隆作为陆轻鸿朋友,不可能三言两语就打发了。自己可以帮忙照顾一下,却也要他自己有那个本事决心。 西隆郑重点头。 她又道:“芙山离方寸山不远,有时可以过来找我。” “……谢…” “不必。”施楼儿淡淡一笑,却无意看了陆轻鸿一眼,陆轻鸿心中一寒。 果然,下一句才是关键。 “在这之前,这段时间你继续陪陆轻鸿练拳如何?” 陆轻鸿又是感激又是绝望,好在之前的提升让他有了足够的信心。一个西隆,只怕不够。 西隆兴奋应承下来,还有这样的好事? 还在得意,施楼儿笑着道:“当然,现在你可能差了些,我这里还有几本无用的功法,你先看看。” 西隆惊愕化作呆滞。 我上次…… 却见陆轻鸿大有被踩中脚跟的无奈:“楼儿……” “妖族功法,你不适合。” “其他的呢?” “寅杀九锻已经够了,还有你本身走神鬼画道一脉,一心多用,不是好事。” 说着,拿出几块玉牌。 陆轻鸿眼红不已,西隆却不肯收。 “收下吧,妖族功法,她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可是这……我受之有愧。” “以后念晴也要去芙山,楼儿身居高位不方便出手,你帮忙照顾一下?” 这个借口实在没有反驳的理由,施楼儿看了看陆轻鸿,原来也不是这样木讷。 不由又想到之前飞雪的一通嘀咕,顿时转移目光,脸颊隐隐发烫。 “楼儿,还是早点回去休息?” “闭嘴,酒给我。” 然后陆轻鸿一通碎碎念,听得西隆都烦了,像是什么都没看见,自顾自闷头痛饮。 一个姑娘家家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陆轻鸿倒了一小杯,她一口而尽,然后再次讨要。空气中突然多了些香甜的气息,是狗粮的味道。 他们乐此不疲,可苦了西隆。 好在,小妱回来复命,才打破这旖旎的氛围。 “堂主,点香的是二楼郑秋房间。同时李秾和陈定方房间同样有残存的灰烬。” 陆轻鸿点点头:“刘桃呢?” “没有发现。” 已经远远好过他预期,刘桃终究还是有那么一些良知不曾泯灭。光是以摄妖香为证据还不足以定他们罪。 既然这样,知己知彼也好。 小妱又道:“堂主,殿主回信已到。” 在座的都不是外人,递交书信。 陈剑洲的字龙飞凤舞,没有书法家那种格律,却别有一般韵味。 只有三个字。 “知道了。” 知道了? 陆轻鸿瘪瘪嘴,这个顶头上司想什么外人还真就难以揣摩。既然这样,不去管他,自己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 “小妱,你帮我准备一份礼物。” “是去藏剑楼?” “确实,乘现在大乱还未开始,争取在寅杀九锻上能够有所突破。” 礼物价值不能太高,因为他真的很穷,同样也不能敷衍了事,毕竟有求于人。 小妱犯了难,陆轻鸿要是知道送什么也不会让她去准备。 西隆问明缘由,施楼儿同样不解。 “上次的仙珠呢?” “留给寅杀殿牺牲的那些探子家属了。”陆轻鸿没有隐瞒,突然想到施楼儿还欠着自己一千仙珠,以后去芙山也就理直气壮了。 “笑什么?” 施楼儿直觉很敏锐,瞬间想通了来龙去脉,白了他一眼。 西隆突然道:“藏剑楼送剑过去不就完事了?” “剑?” 一般的剑只是破铜烂铁,灵剑又远远不止四五千仙珠。陆轻鸿激动的心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 “那就先去关照关照月白。” 月白的名声西隆也听说过,不管是人物妖族都是声名狼藉。所以并没有惺惺相惜的感觉,只是提醒道:“月白不简单,小心一些。” 为了一万多点仙珠,值得吗? 施楼儿对钱的概念很模糊,谁叫有个专管芙山金库的师父。所以有些恍惚道:“这点钱又做什么?” 你是小富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陆轻鸿第一次有了以头抢地的苦恼,愤愤然说不出话。 “那好,我看着准备吧。”小妱叹息一声:“堂主,准备何时动身?” “就在这几日。” 于是,又对如何行动进行了一翻探讨,规划路线,同行人员,事后如何脱身都做了详细的规划。 最后,西隆自荐同行,他本就生活在这一带,作为妖族,可谓知根知底。 夜色降临,施楼儿微醺,西隆醉得不省人事。 安排西隆住宿后,陆轻鸿才扶着施楼儿回房。 不得不说,施楼儿醉酒后更为动人。 特别是女人味直接拉满,不像平时那样不近人情,有时候小声呢喃几句,鲜红的唇微微蠕动。 悦耳的铃铛声轻轻拨动陆轻鸿的心跳。 帮她退去鞋子,小脚丫盈盈一握。 陆轻鸿手下柔和,心里却如同一团烈火在升腾。 她知道自己的心意吗? 那一瞬间,他很想问问她。 可,话到嘴边,又咽入腹中,化作三杯两盏淡酒,一壶惆怅。 “楼儿……” 陆轻鸿艰难开口。 施楼儿秋波盈盈,看着她,静静的笑。 “楼儿,那个……” 施楼儿嘴唇龛合:“什……你说什么?” “我,我……那个……” 该死,为什么说不出口? 她睡意渐浓,轻轻躺下,慵懒地翻身过去,抱住被子。 睡没睡像,陆轻鸿拉着她手。替她盖好被子,然后两人目光对视,仅有一尺距离。 温热的呼吸,就像风儿一样轻柔。 一浪一浪拍打在他们的脸颊上,红烛灯下,她看不到他眼中的颜色。而陆轻鸿却看得格外透彻。 她,真的很漂亮,从第一眼开始,陆轻鸿已经无可救药。 他身子下倾。 就在这关头。 嘎吱…… “啊……老爷,你们……” 陆轻鸿瞬间清醒,是宁念晴这丫头又醒了,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他回头,装作一本正经。 “念晴醒了啊?” “没,没有……老爷,我在回去睡会儿?” 小丫头就要关门退走,陆轻鸿可不敢再乱来,灰溜溜出去。当然板栗还是少不了。 “哎哟,老爷,念晴知错了。” “哪里错了,你没错!” 于是乎这样才心满意足。 如今是大梁上华三年四月二十,也不知道她还会逗留风波亭多久?她想做的事情办好没有。 当夜,陆轻鸿独坐书房,将珍藏的那副画卷挂上。 睹物思人,又是一个不眠夜。 第二天,雨。 风波亭的空气也跟着湿润起来,打开窗就看到楼下院子中被大卸八块的机关兽,刘桃一夜未眠。 赶紧下楼。 “堂主,醒了?” “刘镇守,辛苦你了,还有诸位兄弟。” “我们该做的,可是堂主,机关兽是拆卸下来了,没有墨家,怕是复原不了。”刘桃小心建议:“不如直接联系墨家,让他们帮忙复原,他们这笔账这就可以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 哪有这么容易,不说陆轻鸿绝对不愿意,就是墨家也不可能低头。这件事不管陈剑洲知不知道,都只会装作不知道。 就算要帮忙也只会偏袒墨家。 听公输达说墨家很快会有几只迦楼罗出世,在这样的前提下。一个陆轻鸿,不值一提。 所以,借助寅杀殿给墨家施压也不可能。 为今之计,只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机关兽在我手里,你们要来强的,可以试一试。 如果放任不管最好,除了墨家,不还有公输俞前辈吗? 墨家公输家本是一家,公输俞脱离出来,看他们关系并不比讨厌自己更甚。只要代价足够,加上梁轼出面,应该能够请过来。 所以他只笑了笑:“放心,我有把握复原,不必联系墨家。机关兽的消息尽量不要外传。” “是。” “好了,你让他们去休息吧。刘桃,完了,上三楼我有话说。” 刘桃神色一变,虽然很多事她没有参与,知情不报也是重罪,不由提心吊胆,他是要清算吗? 上了三楼,陆轻鸿已经等待多时。 书房内,她看着那副画卷愣愣出神,画得真不错,那位原来是他心上人吗?不免又想到自己惨死的丈夫,一声哀叹。 “怎么了,刘镇守?” “没事,堂主,有事吗?” 陆轻鸿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这么拘谨:“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最初的误会已经明了,所以我想和你陪一声不是。” 嗯? 刘桃生得健硕,这一刻竟然有些难为情。自己从开始就练手杀了他朋友,后来又几次三番出言不逊,他竟然和自己陪不是? 身为堂主。哪怕做错了也没错,这才是寅杀殿的规矩,所以他真的很不一样。 刘桃道:“堂主,言重了。” “没有,一开始我以为你是个疯子,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后来我发现你人啊,还不错,至少还有自己的道德底线,这一点难能可贵。” “……” “所以,刘镇守,所有过去的事都过去了,风波亭人本就不多,我希望你能够放下成见。” “堂主!” 刘桃摆摆手,对宁念晴这种小丫头她确实下不去手,可一般的妖族,只要为祸一方,她必然不可能放手。 “我刘桃,和妖族生死之仇!” “我不是让你放下愁怨,甚至可以帮你报仇雪恨。但是,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妖族都恶贯满盈,不是吗?” “是。” 陆轻鸿笑着道:“李秾他们做什么,你我心知肚明,比起妖族他们不更加没有人性?” 刘桃艰难开口:“是!” 陆轻鸿他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有发作而已。昨天他们找自己商量计划的时候,她一直保持沉默,想来就是因为自己一念之间,让陆轻鸿才这样对待自己。 她试探道:“堂主,你既然都知道了,在风波亭,只要你愿意,我们没有任何机会的。” “我是知道,更知道你们看不上我这个诸子百家出生的堂主。可任何事情都讲个真凭实据,更要讲个人情道义。” “怎么解?” “我来到寅杀殿,自然按照寅杀殿的规矩做事。可不能失去起码的公平,现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以后是不是就可以随意动手杀人?这样是不对的。” 刘桃似懂非懂,因为她很小就在寅杀殿,所以摇了摇头:“堂主说这么多,为了什么?” “我希望你好好做事,更好好做人。” 你教我做人? 刘桃尴尬笑了笑,他不是两面玲珑,更没有什么城府,甚至对于基本的人情往来也没什么地方可圈可点。 可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并不讨厌。 “知道了。” “真的知道了?” “不知道的地方问你是了。” “你还是不知道。” 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刘桃拱手感激道:“以后但凭堂主差遣。” 好吧,为只能这样了。 陆轻鸿只是想试一试,能不能培养一些自己的势力,刘桃、柳颜、宫童都在考察的行列。 现在大乱将起,如果风波亭内部还一盘散沙,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杀上一批人,这样隐患太严重,所以他想慢慢来。 好在,效果还不错,至少有人愿意听自己说的是什么。 “嗯,回吧,你准备一下,后天我们出去一趟。” “做什么?” “杀妖!” 第四十三章 较量 刘桃喜道:“果真?” “自然,而且是无恶不作之徒。” 交代完这些,刘桃美滋滋去了。对妖族的痛恨可见一斑,更因为如此痛恨妖族,还能秉持本心,不对宁念晴出手,难能可贵。 至于前事,陆轻鸿并不想深究。 那个时候,她不知情,杀妖没什么好说的。 西隆、刘桃加上自己,实力对上月白稳占上风,此行只要不暴露行踪突然出手,摘了月白头颅赶紧回来,想来也还算安全。 一夜无事。 第二天,痛苦开始。 西隆在院中活动腿脚,很多人跃跃欲试,眼中仇恨毫不遮掩,好在西隆本就没想过对其他人客气。 见人看自己,骂骂咧咧回礼,却没有一个敢出手的。 群情激愤,他才稍微收敛几分。 为了不让陆轻鸿难做而已。 李秾脸色不善,三位队正恭候身旁。 “你们昨日可有进过我房间?” “没……没有!” 听到如此,他脸色更加难看,好在昨夜出事后已经泯灭了摄妖香。哪怕有所怀疑,也应该查不到自己头上。 “镇守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一位队正名为方远,被镇守一大早叫过来,还一头雾水。他笑着摇摇头:“无事,方远。你觉得你对上这畜牲能有几分胜算?” 方远一愣,西隆是堂主朋友,镇守大人却一口一个畜牲。可想而知,他是想做什么。 如实道:“八分还是有的。” “哦?不错不错,又有长进了。”李秾哈哈大笑:“要不下去陪他练几手?” “镇守大人的意思是?” 李秾转身从书架上拿出一条绳索,上边血迹斑斑:“这条降妖索乃是我精心炼制,已经接近灵器。你拿去对敌,胜了就是你的。” “只是切磋?” “只是切磋。” 一件接近灵器的宝物可不多见,价值将近两千仙珠。莫说方远,就是另外两人为颇为动心。 方远还在迟疑,另外两人赶紧请缨。 李秾却是笑而不语,静静等候方远的答复。 一阵思量后,他终于点头。 等他一走,另外两人相视一笑,李秾摆摆手:“慎言!” “是,镇守大人!” 院中,方远见了西隆,拱手一礼:“在下风波亭队正方远,看到西隆兄弟独自练拳,想过来讨教讨教,不知西隆兄意下如何?” “没空。” 昨天半夜醒来,西隆翻来覆去睡不着,打开施楼儿赠送的几卷功法,越看越入迷。 虽然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却已经让他对修行有了别样的看法。 功法名为:《小道经》 从细微处入手,处处揣摩,按照写书人的看法就是,人族妖族区别非常大,肉身强大是妖族与生俱来的福缘。 却也是枷锁,让人容易过分依赖这种天赋,从而失去了对其他道路的探索的兴趣。 人族有诸子百家,妖族却大多依靠肉身,种族、天赋就成了最大的障碍。写书人的目的就是想每个人挖掘自身潜力。 修行处处都是小道,只要你走出别样的路,就会变成一条康庄大道。 以前西隆对自己肉身天赋非常自信,直到施楼儿说自己去到宗门只能算是普通,他不能不信。 所以,得到这样一卷功法,如何重视都不为过。 不想,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有人过来挑衅。 这人看起来客客气气,西隆却并不待见。 “西隆兄弟,只是切磋。” 方远再三请求,西隆这才认真打量他,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穿戴干净整齐,白净爽朗,并不让人讨厌。 可目光所及,他看到了什么…… 这是,降妖索? 用自己两位兄弟脊椎骨炼制成的降妖索,气息尚未完全遮掩,甚至血迹都还没有干涸。 混账,欺人太甚! 他鼻息越来越沉重,眼睛血色渐起,握掌成拳,指关节啪啪作响。 该死! 寅杀殿,果然都是一帮畜牲,我两位兄弟从未对人族出手,甚至还几次三番留下过路的行商。 怎么会这个样子? 方远同时看出了对方的不对劲,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突然之间,他怎么了? “我应下了,生死自负,你可敢应?” 西隆声音很小,周围的人却悚然一惊,这是生死局? 方远怎么回事? “不好了,他们打起来,不管结果怎么样,都不好和堂主交代。” 刘桃听得周围闲言碎语,更加彷徨,想要上去通秉堂主,却见一人挡在身前。 “怎么?” “刘镇守,堂主彻夜未眠,不让他好好休息吗?真要打生打死,我们又不是死人?” “可是……” “没什么可是。” 李秾同时下楼,周围便有人叫嚣:“方远,落了风波亭的威名,你这队正不如让我来做?” “就是,窝囊废!” 本来还在犹豫的方远,看到四下戏谑的目光,听着调侃的胡话。脑子也跟着疯狂起来。 一个妖族,在风波亭想和我生死一战。 为什么不接! “我接下了!” 方远迈前一步,语气也不再客气:“大胆妖族,风波亭哪里轮到你来放肆!” 三楼,宁念晴火急火燎叫醒了陆轻鸿。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打起来了。” 陆轻鸿抬起沉重的眼皮:“怎么?” “西隆叔叔和方队正生死一战。” 陆轻鸿大惊失色,披着一件外袍匆匆出门。 却见施楼儿立在门外,一手挡住去路,神色平静:“不用惊慌。” “楼儿,你不知道……” “我都知道,甚至比你知道得更清楚。” 施楼儿轻轻咳嗽一声,陆轻鸿赶紧扶她在一边坐下。 她这才慢悠悠道:“有人借方远之手挑衅西隆,你现在出面可以,打断了计划,却里外不是人。” “怎么讲?” “有人用西隆朋友脊椎骨做成了降妖索,你阻止下来,西隆那边怎么说?查出何人所为又如何?” 自己朋友都被欺负成这样,还去阻止这一战,只会让西隆认为自己终究还是寅杀殿的人。 查出下落,确实,拿那人什么办法也没有。 用妖族骨骼做降妖索,寅杀殿很常见,没有任何忌讳。查到了,难不成还能定罪吗? 如果这样做,怕不是风波亭今日就反了自己。 陆轻鸿一想,瞬间明白了施楼儿的想法。 “楼儿,你确信西隆能胜过方远?” “信!” 施楼儿郑重道:“只有他赢了,你才能在关键时候救下方远,再分别和他们说清缘由。不管是西隆也好,方远也罢,都会知道自己中计,矛头直指李秾他们。” 剩下的话,施楼儿没有明说。 陆轻鸿却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李秾现在还有一定根基,想要动他不容易。要撼动这一颗大树,唯有徐徐图之。 看起来,他这一手玩得漂亮,借刀杀人,永远是上乘功法。 只是这一刀副作用太明显。 竟然为了对付自己,出卖方远,方远只是一个队正,可他总有一些朋友,如此下来,李秾用心路人皆知。 出卖方远可以,那么他们呢?又何尝不是他李秾手中的一块筹码。 关键是西隆要胜才行。 如果是方远赢了,哪怕心里厌恶,也会因为忌惮自己报复,和李秾越走越近。 而且自己不可能看着西隆死,而陆轻鸿一旦出手救下西隆,他将会和寅杀殿风波亭的人背道而驰。 关键,就在这一战! 院中,所有人自行后退,给他们留下足够的场地。 方远手持降妖索,西隆空手而立。 “可以开始了?” 方远点点头:“来吧!” 一个是四阶妖族,肉身极其强大的犀牛一族,化身本体后犀角锋利如刀。一个是风波亭队正,同样是四阶,武夫,手下所斩杀的妖族不知几何,现在更有接近灵器的宝物在手。 胜负几何,大多人都有自己的估量。 李秾在笑,同样笑的还有宫童,宫童如同上次一样,打开窗户,煮茶看戏。 对面依旧没人。 他自顾自倒了一杯:“堂主大人呐,你赢了的话,我就是你的人了。” 柳颜盘膝打坐,心神不宁,打开窗户看了几眼,又关上。 回到塌上,再次盘膝,却怎么也进入不了状态。 堂主杀一个人很难吗? 非要这样?真是无趣。 西隆看到降妖索在他手上肆意挥舞,再也忍受不住,突然之间就化成了本体状态。 好在小院足够宽敞,并不显得拥挤。 开始了! 有人屏息凝神,对付妖族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妖族敢在风波亭惹事的。 “方远,杀,杀了这厮,一头畜牲,竟然如此猖狂!” 西隆满不在乎,辱我兄弟者,死! 他开始冲撞过来,方远有些无奈,人群越是嘈杂,他越是不安。 不管怎么样,今日这一关都不好过。 好在,是他先决定生死一战的。 更何况,现在也没有再多的办法,只能动手了。 “啪嗒!” 降妖索一鞭子抽出去,想要阻挡下西隆的攻势。这一击出力并不重,只是试探,而西隆已经疯狂,只想要他死。 所以鞭子稳准狠,落在他脑门,瞬间出现一条鲜红的血痕,血水流淌在两眼之间,西隆毫不在乎。 冲! 锋利的犀牛角光彩夺目。 “犀牛挑月!” 速度很快,裹挟着磅礴的力量。 方远大骇,这家伙,真是个疯子,竟然硬吃了自己一记,只为了快点将自己解决掉。 哪里这么容易。 方远脚步变换,堪勘躲过去,不过太过仓促,在地上翻滚几圈,模样狼狈。 就在这时候,西隆竟然用后脚一脚踩踏下来,土崩石碎。 疯子,完全就不防备,只是疯狂进攻。 效果却非常好,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斩妖除魔一道的行家。却没有几个人有过这样的经历,方远也不例外。 这一次躲是躲过去了,却因为灵气跌宕,距离太近,被振得两耳轰鸣,翻江倒胃。 “不好,快退!” 方远接连几次吃瘪,哪用其他人提醒,哪怕状态非常不好,依旧在瞬间做出了应对的方法。 他,猛地一蹬,拉开距离。 终究是寅杀殿的队正,没这么好收拾,西隆连续进攻被化解。已经失去了最佳机会。 方远实力境界、对敌经验都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精致。 平复一下心情,他动了。 降妖索挥舞得密不透风,他开始反击,西隆还是选择疯狂进攻,想打破他的攻击节奏。 这一次,方远没给他任何机会,且战且退,西隆不能近身,同时鞭子落如雨下,一点点抽打下来。 一条条血痕,一滴滴血水。 不能,不能就这样…… 周围欢呼声此起彼伏,刘桃再也忍受不住,想要冲上楼去找陆轻鸿。 李秾还要劝说,刘桃咬牙道:“住嘴!” 上了楼,小妱却将他拦下。 “堂主都看在眼里,他知道的。” 他知道? 刘桃郁郁而归,想不明白陆轻鸿关子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赌方远胜,三百仙珠!” 有擂台的地方,就有人开场子,在风波亭也不例外。 可下注者寥寥无几。 这不明摆着吗,西隆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大多数人都抱着这样的想法,西隆步伐已经乱了,坚持不了多久。 陆轻鸿手扶窗台,施楼儿依旧那样镇定:“楼儿,我们……” “不急,再看看。” 不,不能这样,兄弟们被这样折辱,我不甘心。不能死,好不容易有机会在寅杀殿风波亭替兄弟们报仇,不能这样死! 绝不! 西隆脑海怒火席卷八荒,疯狂的血液犹如在燃烧一样。 方远再次开口:“就此打住,如何?” 如何?不如何! 杀!杀!杀! 愤怒、绝望、不甘、痛苦,汇聚一炉。 小道经里一句话突然浮现在脑海…… 一道不通,还有千千万万条。 每一条都是大道! “犀牛挑月!” 他故技重施,所有人都以为他这是最后的挣扎,然后静静等候他的死亡。 方远蹙眉,行不通的。 然后迎了上去:“斩!” 却留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降妖索落空了。 怎么可能? 一瞬间的错愕,然后只见西隆已经化成人形,拳头在无限放大! 犀牛一族,本体最为强大,没有人在最后关头这样做,从来没有。 可他竟然…… “噗通!” 第四十四章 人心 舍强逐弱,致命一击。 强大的关键不在于碾压对方的姿态,胜者为王,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小道经最重变化。 西隆一拳下去,众人皆惊,以至于陆轻鸿还没来得及阻拦,方远肚皮上又吃了几记重拳。 “手下留人!” 西隆已经赢了,知道在寅杀殿闹出人命不只是自己走不出去那么简单。 手悬空中顿住,一把扯过降妖索,脸上的悲戚肉眼可见。方远睁开眼,同样发现了他此时神态的失常。 “两位,堂主有请。” 小妱在恰当的时候打破宁静,二人彼此看看,终究没有继续打下去。 要说不服气,方远心里多少有一些。 他明明比自己弱的,怎么会这个样子? 三楼书房,陆轻鸿看着院中人影,大多在揣度自己怎么处理这一件事。 是方远约架在先,然后反而被西隆设下生死之局,最后还输了。 虽然救了方远一命,可作为寅杀殿人员,多少都觉得陆轻鸿还是偏袒西隆的。 有人不愤:“若是堂主……” “慎言。” “慎言什么,我们这些手下人,无亲无故,哪里比得上他的朋友?方远这一次大概是完了。” “……” “还有你看见没有,他不插手,便是想要西隆给我们一个下马威,让一个畜牲在风波亭挑衅,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是方远自找的,堂主救他,已经仁至义尽。” 李秾斩钉截铁,周围更多人愤怒。 仁至义尽? 当下就有人暴走出声:“若是免了方远职务,这寅杀殿不待也罢。” “对对对,不待也罢!” “就是,这里是风波亭,方远只是和他切磋一下,他竟然生死相向,下了死手!” 陆轻鸿关上窗,淡淡一笑。 李秾啊李秾,真就是一根搅屎棍,本还想留着有点用处。结果一而再,再而三挑衅自己,真当我这堂主形同虚设? 二人到了,陆轻鸿才又板着脸。 “进来吧。” “轻鸿。” “堂主!” 方远站得规规矩矩,陆轻鸿查过他资料,不是李秾一派。平时只有一两个交新朋友,在风波亭算是比较沉稳的一个人。 这次却这么沉不住气,李秾设下套子一个劲往里边钻。 真要这么容易,接近灵器的降妖索他那些心腹不给,给你一个外人? 陆轻鸿呡了一口茶,见西隆盛气凌人,大有一吐不快的感觉。 因为他是对的,于情于理,陆轻鸿都不应该怪物他。 却不想陆轻鸿开口就是:“西隆,你不错嘛。” 神色却不对劲,怎么看都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西隆有些纳闷,更生出两分火气,正要发作,却被陆轻鸿制止。 他和自己没来风波亭之前差不多,口直心快,理所当然。这样没什么不好,但是他即将要去方寸山,哪里山门重重,还不知道里边水有多深。 这个性子要不得。 陆轻鸿决定还是晾一晾他。 挥挥手,示意方远先说:“方队正,说说,怎么回事。” 方远恭敬一礼,毫无保留都说了出来,和预想大体一致。陆轻鸿这才又道:“嗯,宝物在手,情有可原嘛?” “堂主,都是方远不是。” “哦?哪里不是了,很好,只是切磋一场,一件宝物。这样的买卖没有不做的道理。” 西隆怒极:“宝物,什么宝物。陆轻鸿,你小子看清楚了,这是我两位兄弟的脊椎骨!” “住口!还没问你话!” “陆轻鸿,你……!算我看错了人,你原来和他们一路货色。” 西隆就要破门而去,陆轻鸿大喝一声:“你要出去,你我割袍断义,西隆,我再说一次,给我站好了。” “……” 方远破天荒拦下西隆,深深一拜:“西隆兄,都是我的不是,事先不知情,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西隆吃软不吃硬,这一拜,他一腔怒火烟消云散,赶紧将他扶起来。 一切都是李秾捣鼓,不关方远的事。 “快快起来,我西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陆轻鸿神情稍霁:“方远,你在风波亭多少年?” 方远一愣,想了许久,估摸道:“大概,十三四年,怎么了,堂主?” “按理说十年以后有机会提名镇守的。” “是,不过……我方远知道自己是哪根葱,镇守……还是让他们去争吧。” 方远心里也是如此想的,更何况镇守位置都是其他镇守提名,他和李秾他们实在尿不到一个炕。 “哦,原来这样,我还以为几位镇守大人结党营私,拉帮结派呢。” 方远拱手,不敢言辞。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降妖索现在交给西隆,没问题吧。” “没…没问题。” “以后缺少宝贝可以赚,可以问我讨要,甚至出去一起抢都可以。知道了吗?” 陆轻鸿看似轻描淡写,方远却激动不已:“堂主,宝物太贵重,我……” “贵重?还不到灵器而已。”陆轻鸿豁然道:“后天和我出去一趟,怎么样?” 方远毫不犹豫:“但凭差遣。” “好了,先去吧,出去了,什么都不要说。” “是!” 等方远一走,陆轻鸿顺势脱了一根凳子给他:“坐吧。” “陆…陆轻鸿……” “我不是怪罪你,你错了吗?什么都没错,可是你现在还不能这样。” 西隆不服道:“怎么,大丈夫光明磊落,人死鸟朝天,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轻鸿冷笑:“你现在有底气说这样的话?我上任风波亭后处处如履薄冰,你以为我不想快意恩仇,将那几个滚蛋捉出来一刀了事?” 西隆稍微收敛:“我不是你,没有这么多担忧。” “你,是是是,你就你一个人。我也不是你朋友,楼儿好心被你当做驴肝肺。据我所知,他们死了也是为你争取时间,你就这样急着过去见他们?” “陆轻鸿,你倒底要说什么?” 西隆情绪起伏不定,再加上手中降妖索千万斤的重量,更是郁闷不已。整个脑子一团浆糊,想要大杀一通。 陆轻鸿何尝不是。 所以他开口道:“有气?陪我练练。” “好!” 书房很大,却不适合战斗。 下到院中,两人直接开打。 所有人目瞪口呆,这又是上演的哪一出? 宁念晴跑到施楼儿房间,焦急道:“楼儿姐姐,楼儿姐姐,大事不好了,老爷和西隆叔打起来了。” “哦?谁赢了?” 施楼儿好奇道。 宁念晴小嘴一撅,就快哭鼻子:“你,你还有心情问他们谁赢了,快去看看吧。” “不妨事的,打一场也好。” 很多时候负面情绪堆积太多,人容易失去理智,不管是陆轻鸿还是西隆都需要发泄发泄。 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前几日,自己何尝不是?和姐姐分别,大概再也没有重逢的机会。站在当年仇家门前,手中飞雪已经跃跃欲试,她最终还是选择保持理智。 所以到了风波亭,她第一件事就是出去找人杀上一场。 宁念晴不理解,永远不要理解才好。 她把宁念晴拥进怀中。 “给我讲讲你家老爷说过的那些故事,好吗?” “楼儿姐姐……我,我讲不出口。” “那我给你说一个?” …… “干什么,这是?” 李秾一头雾水,刚刚回到房间,结果又有好戏上演。 手下一人不屑道:“装模作样,哗众取宠。” 另一人附和,“就是,以为这样就能平息我们的愤怒?” 李秾神色凝重,示意他们不要多说。 陆轻鸿现在哪里还在乎其他人的情绪,自己一大堆烦心事还没处说呢。 “来吧,西隆!” 西隆冲过去,一拳又一拳,如同雨点落下,攻势连绵。 奈何毫无章法,陆轻鸿恼火道:“给你功法也是浪费。” “对对对,浪费又怎样。可她只给了我,你打我啊!” “你大爷的,欠揍。” “呸!” 陆轻鸿一拳打得西隆胳膊生疼,西隆回以一拳,陆轻鸿鼻子鲜血直流。 刘桃摇摇头:“这是乡野莽夫肉搏?” “……” 宫童翘着二郎腿,一颗花生高高抛起又落下:“这个堂主,我认了。” 柳颜一整天都被吵闹,实在烦了,打开窗拿出剑,拔出来又收下,忍了! 她能忍,陆轻鸿不能忍。 好家伙,竟然拿施楼儿来气自己,揍得你娘亲都不认识你。 “混蛋,没吃饭吗,力气再大一些。” 西隆不断叫嚣,按理说画出灵犀后,陆轻鸿肉身再次强大,收拾西隆应该轻而易举。 可是,几十回合下来,一点便宜都没占到。他不管是有意无意,都避开了自己势在必得的一击。 哪怕陆轻鸿露出破绽,他也从不上钩。 不一样的,真的不一样。 西隆恍然不觉,小道经潜移默化的改变不可谓不大。可是他还不知道陆轻鸿提升非常大,自己现在还能和他打成平手,没什么稀奇的。 砰砰砰…… 是谁又挨了一拳? 有风波亭弟子看了一眼,然后再也提不起兴趣。 这架打得……一言难尽。 宁念晴偷空看了一眼。 回来后心事重重,乘着施楼儿讲故事的间隙小心提醒:“楼儿姐姐,老爷他们打得鼻青脸肿了。” “哦,这样吗?待会儿你得好好取笑他们。” 楼儿姐姐什么时候这么不正经了? 四月中午,已经稍微焖热。 二人光着膀子打。 到了下午,天气又渐渐转凉,再看的时候,他们已经穿好了衣服。手下依旧不停,兴之所至,甚至还在地上打两个滚。 月上柳梢。 两人终于消停,周围一个观战的都没有。哪怕最喜欢看热闹的宫童,都把门窗关得死死的。 众人怨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哪怕明知道他们没有重伤,可这模样看起来就凄惨。 小妱忍笑道:“堂主,热水已经准备好,沐浴更衣后就可以用膳了。” “好。” 陆轻鸿翻了一个白眼。 西隆回了一个。 “舒服了?” “还不错。” “西隆,以后去方寸山之后有什么想不通的事,受了天大的委屈,在自己没有实力之前,都可以过来找我。”陆轻鸿拍拍屁股上的灰尘站起来:“像这样打一场,浑身痛快。” 西隆知道他用心良苦,只是笑了笑:“我尽量。” ……… 到了第三天清晨。 一行人准备妥当,风波亭的事陆轻鸿已经委小妱全权负责。 一共四人。 陆轻鸿,西隆,方远,刘桃。 踏着最后一抹月色,小妱开启风波亭的大门。 就在这时候,一人不请自来。 “陆堂主。” “宫…宫童。你……” “我愿同行。” 宫童很神秘,在风波亭就是一个特殊存在,同位队正的方远对他了解都不多。 陆轻鸿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于是乎,五人队伍,迈向了挣银子的道路。 ……… 山中新雨,草木葱郁。 一间宋庙,一个书生,一个女子。 本该是凄美悲壮的爱情故事,到了这里就成了恐怖故事。 女子娇娇欲滴,男子风流倜傥。 男才女貌,呸……那女子梨花带泪:“公子,不要,你当我过吧,我……” 小刀锋利,轻轻挑开最外一层衣襟。 月白鲜红的舌头舔坻着嘴唇:“听说这世上女子分为三等。一等肥而不腻,尔等干廋而柴,三等就难以下咽了,全是油沫子。” 那女子以为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顿时喜道:“公子,你要是想要我,我给你就是了。我一定是上上品,不要吓我好不好。” 滴答滴答…… 因为恐惧,她声音小儿颤抖,月白捏着鼻子,显得格外厌恶。赶紧拖着女子换了一个地方,再吓她,怕不是待会儿得臭气熏天了。 这才安抚:“好啦,只是玩笑,呵呵呵……上上品是吗?那要尝过才知道。” “公子……” 一声嘤咛还在中途,突然变成一声呜咽,血水堵住喉咙。 低头一看,胸口小刀已经破膛。 鲜血……还有砰砰跳的…… 月白伸出手小心翼翼摘下来,犹如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真的不错。 不算上上品,却也是难得的上品了。 可一翻转,不禁勃然大怒。 骗子!骗子! 这么多肥油,怎么下口! 第四十五章 夜雨妖娆 小道萦回,春风伴雨。 日落,五人看着眼前莽莽群山,这才驻足。 搜妖罗盘到了山中已经毫无用处,兴许是周围妖气太重的缘故,指针随意旋转。 陆轻鸿勒令休息,五人这才挑选了一处洞穴暂时入住。 山中洞穴随处可见,几次三番确认没有妖气残留,陆轻鸿才稍微放心。 刘桃见他如此慎重,又撒了些摄妖药物在洞口。 方远想要阻止,已经不及。 “怎么了,方远?” 方远摇摇头,以前这样做没什么问题,可现在四周都有妖族势力。好不容易穿插进来。 妖族中很有可能卧虎藏龙,寅杀殿威慑对他们来说可能就成了挑衅。 现在已经撒下去,味道几日不散,再做收捡作用不大,还有就是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只是一夜,遇上强大妖族可能性太低。 几人围坐。 陆轻鸿拿出地图,还有十里左右,就到目的地了。四周红点密集,一定要更加小心。 西隆来过这一代,解说道:“以前这边只有三座洞府比较出名,后来听说两位死了,还有一位隐遁,不知所踪。” “都是新来的妖族所为?” “正是,隐遁那人号称山月老人,月出时候,最喜欢凭虚御风,畅游四野。有很多朋友故人,可能是因为提前得到消息,才逃过一劫。” 西隆不无感慨道:“山月老人是月华成精,人间祥瑞。隐遁是隐遁了,逃跑的时候却被人削去半截身体。” 陆轻鸿好奇:“何人所为?” “不知,听说是个畜牲,山月老人好心救他,却被反噬。” 这样的事情太多,妖族可没有世俗的仁义道德。 方远早就见怪不怪,刘桃却愤然:“这种白眼狼,实在该杀!” “是该杀,不过妖族也不知道何人所为,更何况有了山月老人半截身体,只要慢慢吸收,化为己用。修为必定暴涨,我们又能如何?” 陆轻鸿见西隆说得头头是道,亦跟着点头。 长夜漫漫,无酒为伴。 他一直在观察宫童,宫童毫不遮掩,甚至有时候抛个媚眼回应。把陆轻鸿隔应得食不知味。 “好了,早点休息,你们先睡,我来守夜,后半夜西隆负责。” 西隆愿意,刘桃却不愿。 “堂主,后半夜我来。” 始终不放心妖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陆轻鸿便随了她去。 洞口,陆轻鸿盘膝入定,没有修行,只是这样坐着,长夜漫漫,夜雨凄凉。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算起来十多天而已,人生轨迹已经彻底改写。 从神鬼画道不出名的小辈,一举成为寅杀殿堂主,中间发生了好多事。 本来施婉儿和自己不相干,一番意气用事,结果杀了宋连成。被迫站出来,被薛蟠引以重任。后来又遇到施楼儿,明知不是她作恶,陆轻鸿不得不又反抗诸子百家,成为寅杀殿一员。 第一次可能还是夫子那一袭话,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乐乎。 只是简单一句,陆轻鸿满心悲呛之下,悍然出手。第二次,就有些鬼使神差了。 或许有更好的办法去解决这一件事,他却站了出来,和薛蟠拔刀相助。 若是自己在薛蟠的位置,会怎么做? 施楼儿…… 人间红颜皆祸水,宁负苍生不负卿。 脑海浮现出她的模样。 没有道理,缘分这东西。 他沉沉一叹,睁开眼,却见宫童不知什么时候坐在自己对面,饶有兴致看着自己。 不用想刚刚一切被他瞧得真切。 混蛋。 陆轻鸿刚要发作,宫童却意味深长道:“堂主啊,儿女情长要不得。” 陆轻鸿眉毛一掀。 “终究是可望不可及,不像我,一直在你身边。” 呕……呕呕……… 陆轻鸿后退,已经碰到石壁,这家伙不会是同性爱好者?真的有够恶心的,陆轻鸿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 宫童哈哈大笑:“堂主,你就这样,可不能征服女孩儿的心。” “你很懂?” “一点点。”宫童摸摸鼻子:“一般都是他们主动贴近自己。” 你人长得漂亮,就别想得太美了。 陆轻鸿只是不信,在风波亭我没见谁和他眉来眼去。 “打住,打住……” “我是正经人。” 宫童抢了台词,陆轻鸿一阵恶寒:“你倒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芙山不简单,你想和施楼儿姑娘有所进展,必须快一些,一旦她离开,你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你知道芙山?” 施楼儿身份不管是自己还是西隆都没有提及过,只有一个可能这个消息来源于陈剑洲或许其他对施楼儿知根知底的人。 宫童身份只是队正,为何知道这么多?这几年,在风波亭,也是另类的存在。 陆轻鸿脸色一沉:“殿主告诉你的?” “那老匹夫,怎么可能?” 宫童切了一声,鄙夷道:“当年我来风波亭,就他在背后作梗,不然宋连成的位置该是我的。” 二世祖,陆轻鸿大概有了猜测,能够这样说陈剑洲,背景应该还不错。 陆轻鸿不想了解这些,挥挥手:“怎么说?” “不能说。” “我说的是你上一句。” 宫童瞬间来了兴致,挤眉弄眼道:“芙山啊,哈哈……高不可攀,大梁哪怕陈剑洲他们都了解不多,问我算问对人了。” “有屁快放。” 陆轻鸿没兴趣听他吹嘘,宫童意犹未尽道:“你别不信。” 陆轻鸿快要暴怒,宫童才笑呵呵道:“她的命运已经注定,你突然介入,如果不能提前拿下,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命运已经注定?” “对,芙山圣女,万岁天子。”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就是芙山的圣女重来都是和万岁山的天之骄子结成道侣。无数年来,从来没有例外。” 陆轻鸿惊慌道:“她不是圣女。” “由不得她。” 宫童认真道:“芙山现在真没几个能够有资格成为圣女的,她就是其中一个。而且万岁山这位明年儿立,正值婚配时候,不出意外,他们……” “一派胡言!” 陆轻鸿恼怒道:“休得胡言乱语。” 宫童一愣,不再言语。 陆轻鸿想了很久,又止不住问:“她真有可能成为圣女?” “如果不出意外,十有八九。” “怎么可以让她做不成这个圣女?” 宫童沉默许久,陆轻鸿抓心饶肺,急切道:“说啊。” “要么心有所属,要么不是完璧之身。” 陆轻鸿怅然,放心一点点,又似乎没什么好放心的,她对自己有意吗?他直接忽略了第二种可能。只有第一种,可是越想越觉得她对自己只是当做朋友。 这么一想,再难收拾。 夜雨滴滴答答,没个完了。 “嗨,痴情人啦,不知道人世间最美好的永远是下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独自走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 宫童同样感慨,陆轻鸿大喝一声:“住嘴。” “粗鲁,我不太喜欢你了。” 宫童作楚楚可怜状,陆轻鸿被气笑,笑完了,只剩下更多的茫然。 还有二十多天,时间够吗? 宫童突然站起来,陆轻鸿以为他又要作妖,赶紧道:“你做什么?” “噤声,有妖气!” “呸,妖气?” 却突然隐隐绰绰听到女孩儿悲切的哭声,整个人悚然惊起,正要去叫醒其他人。 却被宫童阻止:“随我来,我们去看看。” “其他人?” “无妨。” 宫童信誓旦旦,陆轻鸿只好跟着。 小路泥泞,走在上边哐当哐当,泥水星星点点,四处横飞。 到了一出巨石旁,宫童赶紧拉陆轻鸿一起躲在后边,小声道:“妖气不重,想来是个小妖,不要打草惊蛇,且再看看。” 陆轻鸿很少对付妖族,寅杀殿的人比自己更有话语权,一切都听他们的。甚至有样学样,屏气凝神,不敢大声喘息。 半柱香后,远处几道身影隐约可见。 宫童拿出药物,喷洒在两人身上。小声道:“若是事不关己,让他们离开就是,这次是杀月白而来,不要大动干戈。” “好的。” 陆轻鸿应了一声。 身影越来越近,飘飘忽如同鬼魅。 本以为是身法诡异,近了才看清竟然是两蛇妖,一人肩头扛着一只麻袋。里边呜咽声不断。 “从山下掠来得女子?” 陆轻鸿神情激动,宫童回头:“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暴露了目标,只怕引来麻烦。” “可也不能见死不救。” 宫童脸色不善,咬牙道:“听我的。” 蛇妖和都铎夕一族完全没有可比性,他们没有一丝龙气,只是最最普通的巨蛇化形。 眉眼中阴冷淫邪一览无余。 “唉,都第几个了,主人要是再进阶不成,只怕招惹了寅杀殿。” 一个蛇妖神情惆怅,另一个亦附和道:“是啊,这心还分三等,哪里这么多挑剔?我吃起来也没什么差别。” 吃心? 陆轻鸿想要冲出去救下两个女孩,碍于宫童的话,没有立刻行动。心中却越来越焦急。 他深知这样很容易打乱计划,更容易被人安上圣母的名头。可,那是两条人命!事不关己,但我是寅杀殿堂主,司职斩妖除魔一事。 不,不可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眼皮下。 “宫童!” “属下在,可堂主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时候才是时候,等她们被掏心?” “………” 宫童有些无奈:“再等等看。” 陆轻鸿强忍冲动,没有立刻动手。 妖族经过巨石的时候,他手指抓住巨石,已经形成一个深深的凹陷。 蛇妖又走了一段距离。 其中一只鼻子嗅了嗅:“不对劲。” “怎么?” “没问到吗?熟悉的味道,像是……不不不,怎么可能,寅杀殿摄妖药物怎么突然出现在山中,出来的时候还没有。” 另一只跟着努力嗅了一阵,确认了他的猜想,两只妖族大惊失色,伫立在原地,进不敢进,退又不能退。 陆轻鸿沉声道:“既然已经被发觉,动手吧。” 宫童犹豫一阵,终于点头。 可突然又拦下陆轻鸿,因为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正是这次任务目标。 “月白老大还等着,要不我们兵分二路?” 月白! 竟然是月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宫童小声道:“你回去叫醒他们,我去跟着,路上会有标记,刘桃一看就知。” 陆轻鸿没有矫情,这样最好。 宫童又道:“他们不敢走,我们送他们一程。” “怎么做?” 他附耳几句话,陆轻鸿茅塞顿开。 不久后,两人已经在走到大路上,故意弄出动静:“陆队正啊,堂主让我们出来看看,妖族,鬼影子都没有一个,哪里来的妖族?” “就是,就是。抓住几只打打牙祭也好……” 两只蛇妖大惊失色。 “怎么办,怎么办……” “没办法了。” 其中一只蛇妖拍晕麻袋中的女子:“拼了,只有十里路,冲过去,实在不行,大声呼喊,势必惊动大人。” “对,只有这样。” 蛇妖一溜烟远去,陆轻鸿转身,宫童如同离弦之箭,已经去了,速度之快,步伐之轻盈,这才是他的实力吗? 绝对不比几位镇守差。 果然真人不露相,眼下也不多想,直接回到洞穴:“醒醒,发现目标,赶紧过去。” 几人瞬间醒来,还没问,陆轻鸿已经说明了缘由。 刘桃拔剑:“跟我来。” 夜,雨。 四人整装待发,宫童身手了得,可这样还是太冒失,却没有更好的办法。一到路上,刘桃拿出几枚特殊的丸子,打开后,飞出几只色彩斑斓的蝴蝶,晶莹剔透,翩翩起舞。 “这是队正才有的引路蝶,跟上就好。” 寅杀殿手段千奇百怪,陆轻鸿还没有彻底了解过,好奇有一些,却不多问,直接道:“现在都听刘桃差遣。” “是!” 风一阵,雨一阵,逃命要紧。 “没追来吧?” “不知道,快快快,还有五里地。” 宫童速度不快不慢,离他们不近不远。心里却想着刚刚陆轻鸿的话,确实是因为这样才让自己高看一眼,乐意听他差遣。可是明明这样做又很容易弄巧成拙,好事成坏事。 有些时候就是没有道理可讲。 第四十六章 斩首 “药……药……给我药!” 石室昏暗,痛苦的哀嚎声低沉沙哑,犹如蠕动的怪虫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外边是宽阔的洞府。 几只小妖附耳倾听,为首是一只猢狲,抓耳搔腮,气急败坏道:“老大病根又犯了,他们还没回来?” “还,还没有,该死!” 月白平时挑剔从不吃隔夜药材,备用的也被他三两刀挑杀干净,现在能怎么办? 按理说一路畅通,怎么也该回来了。 猢狲心中惶恐,却突见几只小妖踉跄后退,顿时回头。 “老……大……” 猩红的血液涓涓流淌,一只苍白的手穿膛而过,猢狲还没看清,只觉得四下静悄悄,眼前昏暗的光也在渐渐暗淡。 终于到了这一天吗? 月白头发披散,此刻,他就是索命的饿鬼,血丝、碎肉沾染在嘴唇上,猩红的眸子发出诡异的光。 几只小妖落荒而逃,月白全然不顾。 一口又一口,然后某一刻哇地一声,胃液倒腾,一口吐了出来。 不对,不对……… 我要药! 如同鬼魅的身影融入黑暗之中,小妖们还没跑到洞府门口,就一个接一个倒下。 无一例外,一手掏心。 夜里哀嚎声戛然而止,重复平静。 两只蛇妖慌不择路,这样紧赶慢赶,洞府大门已经近在眼前。 心中顿时安稳,有月白在,怕他们做甚。 “慢慢慢,先歇一会,真是要了爷的小命了。” “不对劲。” 一只蛇妖目光如炬,一声提醒让另一只大惊失色:“又怎么了?” “太安静了。” “疑神疑鬼。” 疑神疑鬼? 月白老大没了大药才让我们一大早去找两个人过来。估摸时候,也该让人候着随时享用,更何况平日山中何时这样清净? 见同伴不想动,他小声交代几句,说什么也要先回去看看,不然实在放心不下。 可就在这刹那,叶落无声,却致命。 宫童摘叶为刃。 一叶落,春风苦雨,一地泥泞。 啪嗒,一声,两只蛇妖依次倒下。 二阶蛇妖,除了体积看起来大一点,实在稀疏平常。 宫童第一时间没有去救麻袋中两个女子,他驻足打量,雷光下,远方的妖族洞窟阴气森森,巨大的门楣上斜斜刻着三心洞几个大字。 三心洞,你也配? 宫童比两只蛇妖不知高明多少,他们都能发现不对劲,更何况是他。 浓郁的怨气伴随着血腥味充斥着整座洞府,却没有任何生机。 人去楼空,为的哪般? 月白还没等到药,就这样离开了? 他沉思一阵,才解开麻袋,两位女子容貌倒也不错,他却毫无兴趣。实在是这种女人见得多了。 当下手指掐诀。 “入梦令!” 丹阳、苦海、太阳几处穴位一通乱点,足够他们好好睡上一阵。 ……… “刘桃,确定是这个方位?” “确定。” 两只蛇妖疲于奔命,逃跑路线毫无章法,陆轻鸿问过一声后,才稍微放心。 “堂主,前方妖气越来越重,应该快到了。” “全速赶路。” “嘶……嘶………” 树梢,一黑色的身影嘴里哈喇子不断流淌,看着一行几人抹了抹嘴唇。 药…… 四人速度很快,西隆却突然提醒:“慢!” 与生俱来对强大妖族的恐惧弥漫在心头,他不安道:“附近有……” 话音未落,只听得前方树枝断裂的声音,一漆黑身影从天而降。 妖族! 强大的妖族,西隆已经不用多说,四人都停下脚步,刘桃率先后退几步,走到陆轻鸿身边:“五阶妖族,小心。” 四个四阶对上一个五阶还是有很大胜算的。光是陆轻鸿这个最不起眼的堂主,就手刃好几位。 更何况,他现在身怀一只画魂灵犀,八只心猿。 画魂齐出,一般五阶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霎时间,剑拔弩张。 敌我双方没有任何交流,悠长的小路,漫天的雨点,正是斩妖除魔的好时候。 这边还没动,月白已经动了。 他看着刘桃,猩红的双眼里满是渴望,哪怕对方五大三粗,哪怕平时他看也不会看这样的女汉子。 他一动,身上竟然有华光流转。 月华! 西隆大惊:“就是他杀了山月老人!” 那么他又是谁? 月白周深妖气月华相互纠缠,突兀而又诡异。刘桃拿出降妖索,迎了上去。 她速度很快,比起月白差距还是太大。本想着全力招架,给方远突袭的机会,却不想对方手段的诡异。 一鞭子下去,分明打中,可下一刻竟然华光涣散,他身影又出现在旁边。攻势不减。 大意了。 刘桃要退,月白咧嘴冷笑,沙哑的喉咙里艰难吐出沉闷的野兽吼声。 这是什么妖物,从来不曾见过。 他速度太快,刘桃退无可退,就准备硬撼一记,却突地被人一脚踢开。下一刻,方远出现,却躲避不及,被月白一抓抓住胳膊,猛地一扯。 霎时间鲜血淋漓。 “你疯了!” “退开!” 方远在地上滚了几圈,月白大怒,可正要动,一只巨大的犀牛狂奔而来。 “犀牛挑月!” 西隆出手,大地轻轻颤抖,周围灌木稀稀疏疏倒了一地。 电光火石之间,月白不仅不躲,反而抓住他的犀角,犀角往上挑的时候,他借势一个腾挪,然后高高跃起。 “不好!” 这实力就算在五阶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陆轻鸿所认识的五阶高手之中,他绝对是一个另类。 西隆同样惊觉对方的不同寻常,瞬间化为人形。 妖族……人? 月白失神刹那,九只画魂齐出。 八只心猿一冲而上,灵犀比西隆还要大一号,而且周身流光溢彩。 西隆不无艳羡:“你这是?” “画魂?灵犀。” 灵犀?犀牛一族的神一般存在? 没有时间解释太多,陆轻鸿之前还觉得对付他不用太过担心。现在看样子,心猿运用不大,唯一的胜机就在灵犀。 不管灵犀能不能成,都必需要尽快寻找其他破敌的办法。 现在四人完全没有配合,只能被各个击破。 “方远,情况如何?” “无碍。” 刘桃看了他胳膊一眼,心中愧疚,可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赶紧平复心情:“堂主,趁现在,我去缠住他,你们要么尽快脱身,要么寻找机会。” 言外之意,她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然而,陆轻鸿不可能答应。 还没到这个地步。 与此同时,三心洞中。 宫童踏着妖族尸体,捏住鼻子艰难前行,恶臭熏天,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直到到了密室。 还是一无所获,月白去哪里了? 密室里还有几个笼子,残肢断臂见证了此地曾经发生过的恐怖与绝望。 都是少女,哪怕心如磐石,宫童依旧为之动容。 太凄惨了一些。 扒拉着桌子上杂乱的瓶瓶罐罐,一个精致的琉璃瓶映入眼帘。 外边造型古朴,中间却是白雾蒙蒙。 给人圣洁、祥和的亲切感,绝对不是应该出现在妖族洞府中的东西。 他拿起来,轻轻晃动。 白雾渐渐凝聚,升腾起淡淡华光,就如同月色一样皎洁,清幽。 一个名字在心中浮现。 月华! 竟然是月华,山月老人的传闻难不成是真的?而且月白就是夺去山月老人半截身体之人。 一切迎刃而解。 妖族服用月华,神圣和阴邪相悖,所以才需要用人心这种最劣性、阴气最浓郁的大药,他想以强大的阴气压制住月华的冲击。 这些月华还剩这么多,看样子进度并不快。 正要收起,月华竟然凝聚成一个老者模样的小人,在瓶中跪伏于地,苦苦哀求。 在说什么? 宫童附耳倾听,奈何瓶身隔离,什么都听不到。他还没傻到现在打开瓶子放他出来。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一只妖。 赶紧收起,堂主他们应该快到了吧?此地不宜久留,既然月白可以杀了山月老人,远远不是搜罪录上介绍的那样。 回去多带着人手过来,才是正道。 正想着,一道雷霆落下,四野亮如白昼。 这妖物实在恐怖,八只心猿竟然不是一合之敌。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做出选择。这时候,陆轻鸿第一次尝试到担子、责任压身的痛苦。 他们都在等自己做决定。 目光恳切、真挚,刘桃想以死换命,方远自知受伤后,自己想拖延一下时机都没有任何办法。西隆则想着陆轻鸿怎么安排自己就怎么做。 明白他们的心意后,陆轻鸿扫过战场,那人披头散发,如同疯魔。 一手一个,画魂心猿哪怕一拥而上,拖延片刻都不能够。 这次出来,本想多准备几只灵犀,可落笔第二只就出了问题。 他知道,又是规矩的束缚。 该怎么办? 眼看心猿一只只消散,陆轻鸿终于命令灵犀冲了上去,同时勒令:“逃,已经无路可退,现在和我一起上,斩妖除魔!” 斩妖除魔? 西隆咧嘴哈哈大笑,痛快道:“好好好,今儿我也要试试斩妖除魔的滋味。” 刘桃拱手:“堂主,请三思!” “听令!” “是。” 陆轻鸿拿出堂主派头,刘桃不再坚持,大喝一声:“寅杀九锻!” 血气源源不断聚拢,气势节节攀升。 “刘桃,你疯了?” “堂主,我只是两锻,都是真材实料买的好药材,除了虚弱一段时间,没什么副作用?” 大多数人并不看中寅杀九锻就是因为好的药材太难买到,价钱又太高。所以修成一锻两锻,作用有限,还要尝尽各种生不欲死的痛苦。 何苦呢? 刘桃自从丈夫死后,拼尽全力提升实力,为了稳坐镇守位置,多斩妖除魔报仇雪恨,再小的提升她也会努力尝试。 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底牌。 多一手,多一条活路。 哪怕提升并不算大。 陆轻鸿这才放心,刘桃气势足足上升了三成,两锻就能有这样的效果,已经难能可贵了。 灵犀一跃而起,月白杀性大发。 直接迎了上去。 “动手,刘桃和我主攻,西隆方远你们从旁策应!” “是!” 四人同时行动,默契还是太差,陆轻鸿还没到,刘桃已经拉开了不短的距离。 恼火之余,心头更多的还是感动。 她想第一个上去,不外乎是想让自己少承受一些压力。 妖物的强大有目共睹,哪怕一起上,机会也并不发大。 “刘桃,慢些!” “好的。” 刘桃坦然一笑,不说倾国倾城,也算是温婉可人了,比起平时模样好了不知道多少。 可她速度还在加快。 那边,灵犀一记犀牛挑月,西隆看得目瞪口呆,自己同样使用这一照,差距之大,一目了然。 月白这一次没有去抓犀角,从容侧身躲过。眼里怒火熊熊燃烧,熟悉的气息,让他心绪不宁。 月华大道天成,灵犀同样是鬼斧神工,两者不相同,却给他同样的厌恶感。 嘶哑的喉咙艰难挤出一个字:“杀!” 灵犀攻势落空,刘桃接踵而至。 风声过耳,月白回头,拳头已经落下。 噗通…… 中了? 刘桃胆大心细,虽然速度很快,却也是看中这一次机会,果然才躲过灵犀功击的妖族猝不及防之下,被她一拳打中。 月白跌落出去,胸口起伏,又吐出好些碎肉。 他手扶胸口,正在喘息,数枚药丸顿时在他身体上炸开。 方远投出好几枚降妖雷。 雷声刚起,灵犀立刻掉头,宽阔的脚掌如同山岳一样砸下。 该死! 月白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勉强躲过,西隆又来了。 还是犀牛挑月! 一击正中他胸口,高高挑起,他如同断线风筝一样被抛洒到天空。 陆轻鸿和灵犀心意相通,灵犀直接一个漂亮的空中接力,又给顶了回来。陆轻鸿早就准备好。 镇魔拳! 拳出,全力一击。 可是,竟然……… 什么?他人呢? 眼前月华飘散,不远处月白踉跄落地,除了狼狈一些,似乎并无大碍。 怎么可能,哪怕是五阶也不可能这么强大?这么多次攻击,竟然对他毫无作用? “死……都要死!” 体内月华消散许多,方白对于药的渴望竟然开始渐渐消散。 “月白?” “谁?” 一声冷漠的笑,一个慵懒地声音突然响起:“在下宫童,取你狗命而来!” 第四十八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人未到,声音已经到了。 散漫随意,就像是唠家常一样。 陆轻鸿有提醒这妖物不简单,月白却没给他任何机会。 循声而去。 熟悉的味道,他去过自己洞府! 出来时心中躁动不安,山月老人的半截遗蜕还在洞中,他既然去过,怕是瞒不过寅杀殿狠辣的眼光。 再加上这个消息一旦传递出去,不管是在妖族还是人族领地,他都将寸步难行。 漆黑的小路,人影一闪而逝。 “给我滚出来!” 宫童屏息凝神,之前只想着乘机救人,毕竟他吸收了月华,这种奇遇加持下,对上他胜算无几。 不想,刚刚在远处看他们厮杀,他虽然强大,却远远没有到不可战胜的地步。 一定是修行之时,出了什么纰漏。 月白大吼,宫童却是不急。 手捏成线,漆黑如发丝。 降妖丝,取自至蜘人脊椎,用密法炼制而成,比起西隆兄弟骸骨炼成的降妖索要好上太多,价钱自然也不便宜。 眼下顾不得心疼,有了山月老人的半幅残躯,在黑市一定可以卖出天价。 黑丝一出,没入地中。 四人赶过来帮忙,好在刘桃眼疾手快,第一时间拦住他们。 “三合阵!” 陆轻鸿一头雾水,方远刘桃却同时行动,三方合击,寅杀殿常用的伏妖手段,没有经过训练,上去只是帮倒忙。 “西隆兄弟,降妖索借我一用?” 西隆脸色发苦,却没有犹豫,眼下也不能顾忌这些了。两位兄弟已经去了,泉下有知,他们还能够斩杀这等孽畜,也该是欣慰的。 陆轻鸿看在眼里,拍拍他肩膀,没有多说什么。 三人互成掎角之势。 刘桃方远站定,都在等宫童发号施令。 还差一点。 宫童感受着月白的呼吸声,还不够急促,证明他心还未乱。 心不乱,降妖丝完全发挥不出应有的效果。 没有犹豫,他口中低吟:“伏魔镇道!” 手指上灵气逼人,同时装有山月老人残躯的瓶子打开一道裂缝。 瞬间,山月狂喜,迎来的却是沉重一指。 比月白更粗鲁,更直接。 月华凝聚成的人形,瞬间被打回原形,同时,月华的气息已经被月白察觉到。 这样就够了。 月华,他,他拿走了我的月华! “死啊!” 本来渐渐清明的月白,杀心大起,猩红的眸子布满血丝。 他还没动,降妖丝已经动了。 细小得几乎肉眼都不能察觉,他大乱之下根本没有注意到。 降妖丝破土而出,瞬间分化,合拢。 密密麻麻,凝结成一团漆黑。 “动手!” 宫童大喝一声,刘桃寅杀九锻加持已经到了全盛状态,现在不出手,还等何时。 妖族,还是罪恶滔天的妖族。 必须死! 她拳风刚猛,直接轰击月白面门。 现如今月白被降妖丝裹覆,无穷无尽的束缚感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一拳来得很快,一声悲鸣惊扰夜色。 方远同时出手,降妖索挥舞得虎虎生风。 啪…… 疼痛……无奈……憋屈……愤怒…… 都化作声声痛苦的哀鸣。 宫童站了出来:“寅杀四方,降妖除魔!” 一把千年桃木剑,杀妖必备之良品,寅杀殿除了他,几位镇守都没有这样的手笔。 月白动不能动… 又被方远、刘桃振动七经八脉,心血涌动,没有任何挣脱的机会。一切准备都是为了这一剑。 滋滋滋…… 中了? 桃木剑划破降妖丝,直接命中月白心脏位置,漆黑的雾气不断升腾,没有血液,也没有任何月华流逝。 宫童缓缓接近,却突然听到一声大喝:“小心。” 陆轻鸿敏锐的直觉,感觉有些不对劲。 宫童问声驻足。 雷声再起,四野寂静。 “怎么了?” 西隆刚说完,却见陆轻鸿狂奔而去,目标正是宫童。 速度很快,顺手捡起桃木剑。 一剑落下! 风声哀嚎,宫童面色痛苦。 却突然有一团光华从身后退去,灰色,白色月华和漆黑妖气混合而成。 正是月白。 月白此时只是一个人形轮廓,肚子上一道口子被破开,月华逃逸,已经止不住颓势。 宫童胸口一个窟窿,好在陆轻鸿避开了要害,这点伤势对于在寅杀殿摸爬滚打的人来说不算什么。 但是,宫童是个例外。 心情复杂,一方面是感激,另一方面是疑惑,他怎么发现的?月白又是什么时候附着在自己身上? 众人齐聚,月白已经在没有任何机会。 他茫然看着眼前一切。 世间恍然如梦,为欢几何? 终于,他在苦笑中结束了挣扎。 见他再无可能可能作妖,众人才放心下来。 宫童被刘桃搀扶坐下,一边替他处理伤口,一边让人去带那两位可怜女子回来。 做完这些,他才艰难开口:“轻鸿,你是怎么发现的?” 陆轻鸿一方面是因为直觉,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宫童的面相。 “面相?” “对,刚刚和月白交手,我深知他的厉害,可竟然这样死了,有些不合理。直到刚才,从你面相上竟然看出了月白的一丝影子。” “……” 这种差别几乎肉眼不能分辨,他却能够一眼看出来? 陆轻鸿解释道:“神鬼画道,观形观心观性,差距再小,差了那么一丝就不再是原来的人了。” “变态。” 宫童吐槽一声,心道这么一点时间,他怎么附身的?不由得响起之前自己打开瓶子那一刹那。 可……就算是那时候逃逸出来,也是山月老人,和这月白何关? 迟疑中,拿出瓶子,说了来龙去脉,山月老人遗蜕虽然贵重,却不及自己小命,对于陆轻鸿,也就不必刻意隐瞒。 瓶子中月华还是一团。 他使劲摇了摇瓶子,许久之后,雾气终于聚拢,幻化成那个老者模样。 只是有些奇怪,既不顶礼膜拜,也不哀声请求,反而唉声叹气,失落无常。 “堂主,就是这玩意儿。” 陆轻鸿眼睛一眨不眨,几乎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他……他不就是月白吗? 或者说是他老时的样子? 陆轻鸿大惊道:“他就是月白!” “他就是月白?” 他不是山月老人么?西隆对山月老人还是颇有好感的,想求情来着,结果听到这一句话,瞬间惊恐道:“怎么可能,山月老人是月白?” 陆轻鸿斩钉截铁:“对,的确是月白老时模样。至于是不是山月老人,还需要验证。” “西隆,你可见过山月老人?” “没有。” “那谁见过?” 西隆摇头道:“以前倒是听一个樵夫说过,信誓旦旦的,说他浑身无瑕,风乎舞雩,飘散若仙。” 樵夫?现在哪里去找什么樵夫。 宫童直接道:“回风波亭便知了。” “嗯?” “小妱肯定是认识的,她在风波亭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身份不必询问,反正必然不会害你便是。” 陆轻鸿点点头,小妱的不同寻常,早就见识过了,这样也好。 如果确定山月老人就是月白,这其中又会隐藏着怎样的密秘? ……… 风波亭内。 施楼儿已经可以小心地走动,只要不使用灵力,看起来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 陆轻鸿一走,整个风波亭悄然无声。 他们不会上来,自己也不想下去,彼此相安无事,也挺好。 就是不知道陆轻鸿他们几时回来,回来看到这位客人兴许会是意外之喜吧。 裴茗来了,以寅杀殿奉行身份进入风波亭。 他的到来,让很多人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李秾就是其中一个。 还是那几个狗腿子,齐聚一堂。 “奉行一般只在庆野活动,听令殿主调遣,他这一次过来,怕是别有用心。” 李秾暗自揣度,等了许久,一人笑眯眯推门进来:“好事,镇守大人啊,天大的好事。” 丢过去一袋仙珠,李秾迫不及待道:“怎么样?” “新来的奉行大人,似乎颇为意动,同时答应了赴宴。” “好好好,让人快点去准备。” 是夜,寅杀殿二楼灯火通明。 刘桃一走,剩下的都是自己人,小妱对于这些事是根本不在乎的。 就算陆轻鸿知道自己设宴款待奉行大人,又能怎么样? 酒菜上奇,正主落座。 四人,先是推杯置盏几个回合,李秾才溜须拍马道:“奉行大人亲自过来,蓬荜生辉啊,哈哈哈哈……” 裴茗拱手客气道:“客气,客气……” “唉,裴奉行一表人才,人中豪杰,现在到这风波亭,真是屈尊阁下了,不只是常驻,还是暂时停留。” “常驻……”裴茗心中冷笑,好在他们事先不知道自己过来怎么回事,也没见过自己,这才一过来,就喜闻乐见遇上了这样一群人。 四位镇守,三个反贼,陆轻鸿啊,我对你很失望。 要是自己早就三两刀,砍瓜切菜给一顿收拾了,结果现在还得演这样子一出戏。 脱离墨家,陆轻鸿对他算是大恩。 有他堂主身份在,墨家才没有多说什么,只要他一日不倒,自己就稳坐泰山。 心情畅快之下,那就帮帮忙吧。 如是想着,他故作狐疑:“怎么,陆堂主呢?听说他比我还要年轻,你们拍马屁可拍错人了。” “呵呵呵……” 李秾尴尬笑笑,使了一个眼神,顿时旁边另一位识趣地,悄无声息将一张票据放到裴茗手中。 裴茗故作气恼:“这是做什么?”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眼角余光斜斜一扫,好家伙,整整八千仙珠。这是自己在墨家几十年的工钱。 他激动是真的激动,表情千真万确,却不是见钱眼开,而是这群人竟然能够存下这样一笔横财。 李秾却是咬牙凑出来的,其中还有陆轻鸿交给自己几千仙珠。只要他死了,一切都值得。 裴茗五阶,刀法无双。 早上过来的时候,一群弟子围攻竟然不能近身。要不是他手下留人,这些人早就死得一干二净。 裴茗乐呵呵收下:“既然这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不过啊,你们这样,是不是……” “没,没有!绝对没有。”李秾赶紧摇头。 裴茗却不再过问,开始大快朵颐。 黑!正特娘的黑! 收钱装作没事人一样,不是该再多问几句吗?也不坚持一下?这钱你能收得心安? 酒过三巡,李秾见裴茗罪意上头,这才装作大罪一样,嚎啕大哭,时不时摸一把眼泪,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裴茗听着都有些动容。 陆轻鸿真这么可恶?要不是见惯了这类人的嘴脸,他真还信了。 别人都表演到这个份上了,裴茗总不能看着,于是借着酒劲大大咧咧道:“李秾兄弟,何事如此伤心,给哥哥我说说。” “没事……唉……” 李秾偷瞄了他一眼,见对方拍桌子瞪眼,这才装作不小心道:“对方身居高位,我们哪怕是裴老哥你也惹不起啊。” “何人?” “……不能说,就这样吧。” “说!尽管说,特娘的在寅杀殿我不怕谁,来这风波亭还有人敢欺负我兄弟不成?告诉哥哥,就算是堂主,我也替你将他大卸八块。” “裴老哥,你怎么知道?” “真是堂主?” “唉唉唉……所以还是不说的好。” 裴茗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这种小伎俩骗骗初出茅庐的小崽子还有点用处。对于他这种在夹缝中摸爬滚打多年的人来说。 太拙劣,浮夸了。 他抹了一把脸,降低声音:“具体什么事,真要万恶不赦,我还真不怕他。” “果真?”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李秾见鱼儿咬勾,这才委屈道:“他本不是寅杀殿的人,而且是杀堂主上任的。结果在路上就把我一个心腹手下给杀了……” “对对对,还有过来后,处处针对我们,这日子没法过了。你可以问问,这才过来几天,就出了馊主意,造成十多人死亡。” “可恶,怎么会这样?” 李秾冷哼:“他根本没把自己当寅杀殿的人,上几任堂主布置的眼线,被他害苦了!” ……… 陆轻鸿在他们嘴里分分钟成了十恶不赦之徒,裴茗捉刀在手:“既然这样,还等什么?我这就去……” 第四十九章 意外之喜 “慢慢慢……奉行大人使不得。” 李秾叫苦不迭,这裴茗舞刀弄棒还行,脑子真就一点没有。不由更加轻视几分,这样的莽夫,还不得任凭自己拿捏? 当下却还不是时候,陆轻鸿昨日一早就神秘消失,连同刘桃几人。人都不在,杀谁去? 更何况刘桃、陆轻鸿、方远,西隆四人同行,自己这边实力未必够看。还有宫童也不在,这才是最大的隐患。跟他们同去可能性很低,却不是没有。 不看僧面看佛面,当初殿主对他都客客气气,一但牵连到他,即使杀了陆轻鸿也不好受。 一起杀了,他们背后势力必然察觉。 不杀,几位镇守奉行联合起来杀堂主,这是要反天? 陆轻鸿不是宋连成,在没有他为祸一方证据面前,只能暗杀。 李秾愁眉苦脸道:“还不是时候,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 裴茗心里骂了一句,还真不能怪自己讨厌这些玩意儿,杀个人都思前想后,顾忌这顾忌那。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是说的这些废物。 却不发作,笑呵呵坐下来:“好说,好说,李镇守啊,这混蛋堂主如今在何处?” “不知,奉行大人心急我知道。”李秾郑重道:“探子已经放出去了,只要近了方远二十里,我就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如果只他一人,那就……呵呵呵……” “嘿嘿……,还是老弟想得周到。” 昏暗灯光下,阴谋诡计都多了几分情趣,飞蛾扑火,滋滋一声,所为何来,又为何去? 第二日,依旧是雨天。 空山新雨,几声嘤咛打破沉默。 宫童见人醒了,轻轻提了提她们脚肚子,两个女子长得差相类似,竟然是一对双胞胎。 姐姐一醒,睡眼惺忪。 待见了宫童这样完美的公子,竟然浑然不觉昨天发生了什么。揉了揉眼睛,这才看得真切。 越真切,她却越不敢相信。 拍了拍自己脸颊,撑着湿滑的石头坐起来,衣衫湿了一片,也毫不在乎。 竟然痴痴道:“公子,这是梦么?” 宫童柔柔一笑,竟然比这女孩儿还要明媚几分:“也许是吧,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姑娘可是醉了?” 醉,我没喝酒啊? 突然她才惊觉,昨夜发生的事情。 大叫一声,惊醒了旁边的妹妹。 这兄妹也是奇葩,姐姐跳脱,妹妹也不赖,一醒就哭天抢地,比死了父母还要难受的样子。 “松松,别哭,这公子不是昨天那妖怪。” “胡说,昨天那妖怪不也人模狗样?姐,完了完了,这荒山野岭,我们……呜呜呜……” 宫童皱眉,旁边几人在远处看乐呵,陆轻鸿这才明白这家伙所言非虚,对付女人真的很有一套。 宫童突然变脸,猛地凑近那小丫头,吐出双眼,舌头支楞出来。 “哇哇哇……我要吃了你们!” “哎呀,呜呜……姐姐姐,松松怕……” 那姐姐这一刻竟然只是看着宫童,细细打量一番,突然笑了。 “公子,不要再捉弄拙妹了,她胆小,怕生。” “你不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那女子一看就是大家闺秀,气度从容,笑容得体。 起身后,落落大方做了个万福。 “朱蓉蓉谢谢公子救命之恩,我本是庆野朱家……” “罢了。” 太无趣,还是小丫头好玩。 宫童呵呵笑道:“小屁孩,还不起来,信不信我掏心挖肺?” 松松看看姐姐,又看看宫童,好奇伸出手捏了捏他脸颊。 “哎呀……是活的。” “松松,不得无理。” “无妨。” 真是无趣,懂得礼数越多,知道的规矩越多,这人也就渐渐无趣了。 宫童暗自思量,那边几人已经来了。 陆轻鸿拱手道:“两位姑娘,我们是寅杀殿……” “斩妖除魔的寅杀殿?” 陆轻鸿点点头。 那丫头又问:“你们救的我们?” 陆轻鸿指了指宫童,宫童恼火摇了摇头,却不禁听得一声:“两位姑娘,这里荒郊野外,周围又是妖族腹地,我让宫童先送你们回去,如何?” “我送她们回去?” “他送我们……” 三人错愕,然后松松蓉蓉皆是欢喜,只有宫童哑口无言。这叫什么事,救下她们还负责送回去。 还从来没有这样做过好人。 宫童想要抗议,然而陆轻鸿直接拿出一封书信,让他哑口无言。 “去吧,拜托了,还有这封信务必替我交给公输俞前辈。” 陆轻鸿客气拱手,宫童抢先拦下,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想如此客套。 好奇道:“为的是机关兽白虎?” 陆轻鸿也不隐瞒:“正是,现在一堆破铜烂铁,也只有公输前辈可以变废为宝了。” “他未必愿意。” 公输家虽然脱离墨家,可两者之间都做到了一点,那就是机关术绝不外传。机关兽为绝对不能落入外人之手。 陆轻鸿并没有绝对把握,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试试无妨。” “也好。” 天光大亮,两支队伍各奔东西。 一夜停留,陆轻鸿彻夜未眠。一方面是雨下了一晚,又折腾到大半夜,实在睡不着。另一方面,他在考虑月白的事情。 山月老人,月白。 都有月华在身,名字都有月字,甚至连模样都一般无二。 “西隆,山月老人,几时消失的?” “听说是去年三月。” 去年? 陆轻鸿清楚记得月白出现的日期并不符合这个时间,他们同时存在过,既然这样,那么两人肯定不是同一人。 而且他突然又想到搜罪录上分明记载的事银……什么族的,绝对不是山月老人这样得天独厚的祥瑞之身。 之前大战,还没发觉,这一思量,越来越不对劲了。 怎么可能有这样蹊跷的事情? 刘桃看陆轻鸿心事重重,好言劝道:“堂主,此间事已了,怎么,还有想不通的地方?” 陆轻鸿摇摇头,抛去心中杂念。 此行之前,他们没有问自己出来的目的,毕竟陆轻鸿和月白八竿子打不着。 当下解释一番,准备将这次仙珠平分。 西隆自然不要,刘桃瘪瘪嘴:“我要这么多仙珠做什么?堂主你尽管先留着。” 陆轻鸿推脱不过,只好留着。 方远笑着道:“堂主这么迫切需要仙珠,可是为了买寅杀九锻的材料?” “正是。” “那我的也先余着,反正机会还多,以后多杀上几只妖兽,不就成了。” 陆轻鸿动容,他们同样需要寅杀九锻的材料,竟然都把这个机会让给自己? “你们……” ……… 从南绕路出了妖族势力范围,一行人才往东南方向过去。 目标,藏剑宗。 藏剑宗还没受到妖族异动波及,周围重峦叠嶂围绕着一座主峰,藏剑峰! 山势陡峭,中间一道沟壑破山而过。 传说是远古时候被人一剑斩开。 藏剑楼架空于两岸悬崖之间,巍峨气派,云雾一起,恍如仙境。 一行人到了藏剑楼山下,举目眺望,不禁感慨有加。 “气派!” “真的很有钱。”陆轻鸿哑巴一声,心里酸溜溜的,为了五千仙珠容易吗? 风息族,宁不胜! 顺着小道一路而上,飞鸟惊起,不远处就有一座小亭,类似于陆轻鸿记忆中那些景区售票处。 中间一道童,见了来人,赶紧出来:“诸位,诸位,还请留步。” “我们是寅杀殿人士,过来是想要……” “公子,藏剑楼封楼,对不住了。” “怎么,封楼了?” 几人对望,都感觉有些不对劲,怎么可能这么快,而且最近也没听到任何消息? 妖族异动,寅杀殿耳目绝对比藏剑楼好多了,他们既然不是因为这件事的话,难不成出了什么变故? “这是怎么回事?” 道童笑呵呵道:“喜事!” “喜事?” “对对对,公子还不曾听说吗?庆野城主小女薛昧不日就要和我楼中大公子喜结连理,哈哈……”小道童乐呵呵道:“所以,最近山门修缮,外人都是不能入内的。抱歉了公子,大喜之日若是路过,藏剑楼欢迎任何人过来讨一杯喜酒。” 薛昧成亲? 陆轻鸿瞬间明白了所有。 当时自己阻止薛蟠诬陷施楼儿,从而处于被动,所以才想要借藏剑楼的关系,让自己日子过得痛快一些。 薛昧愿意吗? 陆轻鸿百感交集,薛昧人还不错,特别是那一天,只有她站出来劝说自己。 “堂主?” 陆轻鸿摆摆手,这些事不足为外人道,日后若是再遇到她,又是哪般光景? 与此同时,城主府内。 薛昧紧闭房门,任凭父亲如何呼喊,应也不应。 她看着镜子中呆滞的自己,毫无气色,苍白的脸颊,只有眼眶红润。 嫁人? 突然之间,没有任何预想,就这样发生,就这样即将到来。追根溯源,她想到了一个人。 陆轻鸿! 都是因为他,自己搭上了这一辈子。 藏剑楼,没听说过,我只想在庆野…… “薛昧,开门!” 薛蟠盛怒,一脚破开房门,生怕女儿出了意外,却见薛昧坐在梳妆台前,一动不动,痴痴呆呆,这哪里还有个人样子? “女儿,你这是何苦?” “爹……爹爹……你又是何苦?” 薛蟠瞬间绷不住,泪水模糊了视线:“都是爹爹对不住你,这一切都怪陆轻鸿。这个白眼狼,狼心狗肺,我一定要……” “够了!” 薛昧大吼一声,激动站起来,手指抓住桌沿,紧绷的情绪瞬间爆发:“够了!够了!我不怪他。真的不怪他,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 “你还在为陆轻鸿说话?” “他本来就没做错什么!” 父女二人争锋相对,薛蟠勃然大怒,陆轻鸿,都是你个陆轻鸿! “刘唐!” 刘唐匆匆忙忙进来:“城主!” “送请柬给陆轻鸿,藏剑楼我等他!” “不要……爹,不要!” 薛蟠冷笑:“他如果来了,我不杀他,他要是不来,就算在风波亭,就算丢了城主之位,我也要他死。你好好看看,你这么做值得吗?他就是一个白眼狼!” “不,他不是的!” 薛昧气势越来越弱,陆轻鸿会来吗?我对他来说又算什么?萍水相逢,只是几面之缘。 帮他只是顺手为之而已。 她颓唐坐下,顷刻刘唐已经去了,什么都做不了,就像现在,只能这样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 又是黄昏。 陆轻鸿一路回来,都没怎么说话,知道他有心事,几人也没多问。 男女之事,除了自己谁也帮不上忙。 他们却是想歪了,陆轻鸿记薛昧的好,却没有其他情愫在里边。薛昧因为自己不得不嫁人,他作为罪魁祸首,又该怎样面对? 风波亭中,一人匆忙进了李秾房间。 “镇守大人,堂主回来了。” 李秾拍案而起,激动道:“几人,都有谁?” “目前在东方二十里位置,据探子书信交代一共四人,陆轻鸿、刘桃、方远、西隆,并没有其他人。” “宫童不在?” “不在!” “好好好,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哈哈哈,你准备一下,叫上其他人,待会儿随我同行,我这就去请奉行大人。” “是。” 啪啪啪…… “谁啊?” “我,李秾,奉行大人。” 进了屋,李秾诧异道:“有事?” “奉行大人,机会来了。” “好好好……我今日就去取他狗命!”李秾畅快道,完了,似乎想到了什么:“李镇守,可有好酒?” “已经准备好了,回来再喝?” “不行,都带上,杀人配好酒。听说他喜欢喝,我们送他一程,可不能不痛快!” 李秾虽然觉得奇怪,并没多想。 杀人祭酒,真是绝配,好点子,不错不错! 这莽夫竟然也有这样的情趣,难得。 那边,几人走着。 突然方远驻足,看到树叶下一角衣衫,大惊道:“不对,这是……” 一人手头,墨家装束? 陆轻鸿皱眉,上次夜里收拾竟然遗漏了一人。这才几天,骨头上血肉已经消失不见。 也不知道李秾现在摆脱墨家没有。 他眺望远方,摆了摆手:“扔了吧,无关紧要。” 方远狐疑,西隆心下了然,劝道:“方队正,该走了,都不知死了多久,还看个什么?” “可这明明……” 第五十章 落头如叶 满地白骨无人收,成了野兽虫蚁口中食物。 刘桃使了一个眼色,方远这才醒悟。 墨家……机关兽,还有那日堂主身边的猫族小丫头离奇失踪。郑秋虽然是罪魁祸首,背后竟然改牵连进了墨家。 白虎出动,本是引蛇入洞,不想却成了引狼入室,看样子墨家来人都被收拾干净了。 陆轻鸿境界修为并不高,是否一直在藏拙? 众人准备动身,西隆却突然道:“这地方不错。” 陆轻鸿点点头:“是不错。” 却见西隆拿出降妖索:“我那两位兄弟都是不安分的,在这里有墨家做伴,或不寂寞?” 陆轻鸿知他心意,离风波亭已经不远,只是埋葬脊椎骨做成的降妖索并不费多少小时,勒令道:“既然这样,我们都先休息一下。” 陆轻鸿独自找到一棵树背靠坐下。 方远四处查看当日留下的痕迹,许多树木被白虎拍碎,触目惊心。 刘桃小心翼翼过来,眼神带着寻问的意思。 陆轻鸿点点头:“坐吧。” “堂主,有心事?是因为藏剑楼封楼,找不到那妖人,购买材料还缺钱吗?需要的话,我这里还有一些。” 刘桃言真意切,陆轻鸿摇摇头,欲语还休大概就是这般光景。 这种事要怎么说? “唉……” “钱不差。只是薛昧被迫嫁到藏剑楼,我难辞其咎。”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刘桃笑了笑,有些尴尬,自己会错意了。 之前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稍微一想,来龙去脉便已知晓。只是不知道陆轻鸿对薛昧是愧疚,还是带有别样的情绪。 有些话本不该她说,可作为过来人,她又觉得陆轻鸿这个堂主当真不错。 才悠然道:“堂主,我有一句话,不知……” “说吧,又没有外人。” “薛昧虽然嫁得仓促,却也是正常的。大梁女孩儿在外抛头露面终究是少数,也就女帝登基这些年情况要好一些。即使不是藏剑楼,也会是藏刀楼、藏书楼。” 陆轻鸿静静听着,并不表态,刘桃继续道:“更何况藏剑楼几位后辈名声在外,必定会是良配。” 良配么? 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但是薛昧哪怕只是接触几次,他也知道这是一位风风火火很有主见的人。 不可能听任别人摆布。 他摇摇头,好奇道:“刘桃姐曾经也是这样?” “怎么可能!”刘桃大声道:“我不喜欢的,就算……” 说到这里,顿时语噎。 “她也是这样的人。” 陆轻鸿轻描淡写一句话,让刘桃无地自容,当然这不是他本意。他强颜欢笑道:“好啦,不说这个。” 刘桃顿了顿,却似乎想到了一个特别的理由:“我是我,她是她,不一样的。她身份注定一开始就不能够男欢女爱,两情相悦。” 陆轻鸿却并没有这样的觉悟:“身份很重要吗?” 刘桃彻底服气,身份能不重要? 她好奇打量一眼这位年轻堂主:“在大梁是这样,怎么堂主另有高见?” 生而平等这是上一世对世界的认知,所以早年陆轻鸿可以得到朱笑之看重,也源自于他特殊的世界观。 陆轻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试着道:“刘桃,你想过没有,人人生而平等,身份地位只是起点,却并不是终点?” “……堂主……” “怎么?” “道理我都懂,可就像我这一辈子也就最多突破五阶,而有的人一出生就……” 陆轻鸿并没有改变这个世界的想法,这不是历史小说,没有黑科技挑战历史惯性。也没有那么多大道机缘,任凭自己挥霍。 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 刘桃的认知已经定型,没有大的变故,几乎无法改变。说多了,只会让她怀疑人生,徒生烦恼。 何苦呢? 陆轻鸿笑着道:“镇守也不错,或许有机会成为堂主也不一定。” “哈哈哈!……陆堂主,那就看你何时高升了?” ……… “慢些,他们就在前边!” 李秾收起引路蝶,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激动、报复,就看今日。 裴茗故地重游,心情复杂。 熟悉的地方,当日墨家联合风波亭围杀陆轻鸿,结果最后关头陆轻鸿竟然临危悟道,扭转乾坤。 还是同样的地方,同个一目标。 注定会以围杀者的失败告终的行动,李秾啊李秾,是你太倒霉呢,还是陆轻鸿运气太好? 一行三十多人,三位镇守,四位队正。这些都是李秾的心腹,这一次过后,风波亭就算还有些宵小之辈,怕也得跟他们划清界限,从此唯陆轻鸿唯命是从。 这份大礼,水到渠成。 “奉行大人,何故发笑?” 李秾见他傻笑,赶紧提醒,有了上一次失败的经历,他可谓痛定思痛,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失败。 这紧要关头,可不能马虎。 没有摘下陆轻鸿头颅之前,一切都得小心为上。 裴茗笑了笑:“堂主之位可期。” “恭喜堂主啦,哈哈,不过在这之前,还是……” 李秾小心翼翼,生怕得罪裴茗。眼下他才是主力,只要搬倒陆轻鸿,对付这种粗鲁武夫,还不是手到擒来? “哦?李镇守说得是,准备怎么动手?” “实力差距很大,只需要合而击之,不让他们逃出去就是胜利。” 人一但分散开,自己临阵反水,怕为不能立刻扭转乾坤。可他这个做法又没有什么好反驳的。 难不成提前发难? 使不得,这样便又给了他们狡辩的理由。 于是沉声道:“不若你们一起过去,装做迎接堂主回来,然后我绕道他们身后。你们可以出其不意给他们来上一记,这样一来……” “不瞒奉行大人,陆轻鸿不说却早就对我有所防备。” “这样不更好?” 李秾惊讶,突然明悟:“对对对,还是奉行大人眼光独到。一个人再怎么小心,也会因为眼前的威胁,而放松背后的警惕。好好好……” 看他自说自话,裴茗不语,故作高深,等待得差不多了,才下令道:“好了,既然这样决定,事不宜迟,立刻行动。” “是!” 就这样,李秾依旧留下了几人跟着裴茗,一方面是人太多碍眼,另一方面,还对裴茗多少有那么一点不放心。 区区几人,何足道哉。 他们准备完,裴茗赶紧道:“你们带路,这里我不太熟悉,待会儿动手,你们离我远些。” “是,奉行大人,这一计当真神来之笔。” 哦,是吗?哈哈哈……” 这边刚走进树丛,那边李秾整理一下衣衫,这才装出献媚的样子,忙不迭跑了出去,后面的人紧随其后。 “堂主,堂主回来,竟然也不知会一声,还有刘桃、方远,这两天你们带堂主去了什么地方,万一遇到危险,你们可知罪?” 李秾? 还有这么多人? 陆轻鸿警惕看了一眼刘桃,刘桃同样诧异,李秾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他杀陆轻鸿之心还没死? “李秾,你来做甚?” “做甚,你这是大罪,堂主出了事,你担待得起吗?” 李秾转而一副笑脸对陆轻鸿关切道:“堂主,没事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陆轻鸿摇摇头,客气道:“可是风波亭发生了什么事?” “没……啊,想起来了,这人啊,老糊涂了。这么大的事,我才专程过来找你的。” 他心中一边估量着裴茗绕道背后的时间,一边又掏出一封刚刚收到的信封。 红面金字,大大的红双喜。 请柬,特意邀请陆轻鸿,这件事本来都快忘了,这才赶紧拿出来。 喜? 陆轻鸿翻来一看,顿时变色。 刘桃惊讶道:“薛昧的请柬?” “是。” 见了请柬,陆轻鸿稍微放松警惕,李秾看了看后边随从。见他们紧张莫名,轻轻咳嗽一声,作为提醒。 同时,裴茗刀口染血从树林子钻了出来,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 寅杀殿,就这? 说是土鸡瓦狗都太高估他们了,一个个的早就被幸福冲昏了头脑,一刀下去,竟然还不知所谓? 只是一刀,七八人人首分离。 现在就等他们动手,自己坐收渔翁之利了。 西隆已经回来,陆轻鸿收好请柬。 “麻烦你了,李镇守,其实不用特意跑一趟,还有几日时间。” 李秾心烦意乱,随意摆摆手,道了一声应该的。心中却犯嘀咕,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走了,这裴奉行怎么突然没动静了? 难不成还在等自己先动手? 就在这时候,一声清脆鹧鸪声响起。 这是信号,没时间了,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李秾突然大喝一声:“陆轻鸿,给我去死。” 陆轻鸿虽然放松了警惕,刘桃却一直盯着对方一举一动。对于李秾的为人,她早就领教过,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绝不可能轻易放弃,更不可能老老实实听任陆轻鸿差遣。 果不其然,她在李秾递出匕首的瞬间将陆轻鸿拉扯到身后。 “堂主小心!” 方远亦同时冲上前来,可对方竟然还有人从后面走出来。李秾怕陆轻鸿起疑心,特意留他们在外策应。 看着人都齐了,裴茗屏住呼吸,掩盖住气息,跟着他们身后不远处。 “李秾!” 陆轻鸿没有太多惊讶,刚刚分心,有点大意了,赶紧伸手一拉,怀中几张画卷已经到了手中。 “陆轻鸿,你今日必死!” “杀,杀了他们!” 方远哪怕知道李秾机用自己,也没想过他竟然会堂而皇之对堂主出手,好大的狗胆! 二十多人一拥而上,李秾大喝一声:“奉行大人,还请出刀!” “刀在!” 冰冷的声音,无情地从后方传来,李秾第一时间没有怀疑他有二心,而是猜想那边可能遇到了什么问题。 可当他回头的时候,看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副场景。 傻呵呵的奉行大人,眸光如刀,威风八面,手起刀落。 一条血线,也是死亡之线。 一颗颗大好头颅滚滚落地,都是自己的心腹,在这一瞬间死得七七八八。另外两位镇守还没反应过来,裴茗提刀再次落下。 死亡也是可以悄然无声的。 就像落叶一般,风一吹,落了一地。 “啊………” 痛苦,绝望的一声惊叫,这才打破宁静。 一切美梦成空,残忍的现实就在眼前。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个样子? 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珠儿还看着他,似乎在问,你说的万无一失呢? 他手指颤抖,指着裴茗,嘴里咿咿呀呀竟然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想要努力咆哮,却咳嗽出血水。 气血攻心,完了,都完了。 比起李秾,这边四人同样目瞪口呆,这人是谁?杀神转世? 西隆隐隐约约有些映像,那日,裴茗头戴斗笠,他不能确定。 只有陆轻鸿只剩下苦笑,即是高兴,又是无奈。 “裴兄,来了?” “怎么看你样子不太高兴,这样的重逢不才生动有趣?” 陆轻鸿无语道:“生动是生动,无趣就算了。” 走上前,一个拥抱。 “你来了就好。” “自然,酒也带来了。” “也好,上次这里分别,这次这里重逢。值得大醉一场。”陆轻鸿简单和裴茗叙叙旧。这才勒令:“李秾勾结他人,意图不轨,即刻收押,择日问罪!” 方远拱手应到:“尊令!” 李秾已经废了,方远还不放心,几根本来是降妖用的摄魂针啪啪两下打入他头颅之中。这一下,算是彻底完了。 裴茗留他一命意思很明显,让自己和殿主好交代。 陆轻鸿见到他这般模样,也么有继续折磨他的想法。一切都结束吧,今天已经死了不少人。 裴茗笑着道:“没想到吧。” “确实,怎么来得这么快?” 裴茗拿出一块腰牌,随意丢给他。 寅杀殿奉行? 这身份变化也太快了,裴茗成为奉行并不意外,甚至堂主其实都已经远远足够。只是,这才几天? “墨家那边怎么说?” “能怎么说,明的低声下气,似乎愿意自己承担损失。殿主只好装作无事发生,却特意让我提醒你,哪怕墨家暂时忍气吞声,也一定不能大意,不然死无葬身之地。” 裴茗见陆轻鸿听进去了,才又好奇:“刚刚听说有喜事?” 第五十一章 多少事,谈笑中 “你们……” 刘桃直勾勾看着两人谈笑风生,这人难不成是堂主朋友,还是寅杀殿奉行? 可庆野几大奉行里边根本没有这一号人物。 陆轻鸿这才稍作解释,对于裴茗和墨家的恩怨一笔带过。 裴茗拿了酒来,揪住喜事的事情不放,说什么也要去凑个热闹。 好嘛,本还想搪塞过去,这下非去不可了。 ……… 放晴后,星辰满空。 藏剑峰之巅一人盘膝而坐,口吐云霞。 一身白衣和月色水乳交融,旁边一侍女静静陪着,不时提醒:“公子,早些回去歇息吧,这几日还要准备婚事,宗主生气的话……” “绾儿,你知道我的心意。” 那人睁开眼,神情落寞。 侍女手指抓住裙摆,柔声道:“这不合规矩,藏剑宗正是需要你们的时候。” “结亲?然后就能得偿所愿?妖族大乱,庆野都很有可能保不住……” “公子,天色不早了。” 她躲避开这个话题,出生寒门,何必自寻烦劳。 藏剑峰月色很美,同样一轮圆月下,薛家府邸便是凄凉的感觉。 自从出了这件事后,陈剑洲明里没有再追问过那灭族之人的下落,可连续好几天夜里都执行了宵禁。 西厢阁楼上,薛昧双手托腮,桌上一盏清酒,倒影着满天月光。 “小姐,今儿寅杀殿怎么消停了?” 丫鬟小茹碎碎念叨:“出了这件事后,薛家下人走的走,逃的逃,不过啊,小姐,小茹不怕的。” 她挥舞拳头给自己打气,见薛昧只是淡淡笑了笑,便要作势绕痒痒。 却别薛昧瞪了一眼:“别胡闹,我在做正事。” “正事,喝酒赏月?确实也是正事。” “懒得理你。” 薛昧心情很不好,可她从来不是安于现状,听任别人摆布的人。 这几天,徐良、刘唐轮流监视自己,今儿却不见踪迹,难不成发生了什么事? 便问:“小茹啊,今儿刘二哥和徐叔叔你有见到?” “见了,小姐。刘执事还让我劝你来着,说是啊,藏剑宗萧道成,少年老成,是个人物,怎么也不会辜负小姐的。” 少年老成? 老古董罢了,薛昧剜了她一眼,怒冲冲道:“再说,嘴给你堵上。” “我……” 这才安静,薛昧暗暗合计,怕是真的不在了,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既然这样,便也给了自己可乘之机。 逃婚! 我不嫁,逃还不行吗? 我薛昧也算庆野响当当的人物,要我天天独守闺房,看着不喜欢的人,想想就起鸡皮疙瘩。 怎么能够? 关夫子曾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就是这么个道理。 要是关夫子知道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大概会懊恼不已,气得跺脚。 想想就开心。 可是现在有几个问题,逃,往哪里逃?外公家?可能还在半路就被逮住,亲自押解过来。 除了外公,薛昧这就对京都稍微熟悉一些,可那地方认识自己的人也不算少,肯定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西边肯定去不得,不若直接去荣威隐居一段时间,等过了这风头浪尖再出来? 小茹看到薛昧神情,眼珠儿骨碌一转:“小姐,你又有什么坏心思?” 一声问话,把薛昧拉回现实。 这丫头跟着自己久了,鬼精鬼精的,甩掉这个包袱也很有必要。 薛昧乐呵呵将酒送到她嘴边:“喝下,我便告诉你。” “真的?” “我是谁?会骗你这样的小丫头?” “会!” 这就没意思了,薛昧手往前一递,不管她愿不愿意,有这回梦香,够她好好睡一段时间了。 不久后,小茹大着舌头吞吞吐吐:“小姐,我困……” 薛昧笑盈盈将她扶到自己床上:“好啦,好好睡一觉。我给爹爹留了书信,他是不会怪罪你的。” 出了门,整个薛家鬼气森森。 太冷清,平日这时候多少还有些下人忙着手中伙计。现在也就马夫那边灯火熹微。 冷冷的烛光照射在青石地板上。 薛昧脚步轻盈,也就这时候才有了几分女孩儿该有的矜持。提着裙摆一步一步…… 嘎吱…… 城主府大门被推开,外边长街昏暗无人,冷,还有一点怕怕的感觉。妖魔鬼怪为不是没见过,为什么还是会怕夜色? 薛昧揉了揉眼睛,一剑在手,天下我有,如此打气几句,这才又风风火火迈步而去。 寅杀殿灯火通明。 刘唐悲愤出来,陈剑洲还是不松口,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一路同行的还有徐良,不知为何今日这位兵家奇才,城主的军师一般的人物,见了陈剑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抱怨道:“徐良啊徐良,都说你才智无双,我看九成九都是吹出来的。” 徐良淡淡一笑,并不上心:“这事我和城主也说过,没有用的。他偏不信,求陈剑洲非但不能得到帮助,甚至还会被他看轻。就是不知道老爷这次北上,有没有意外之喜。” “唉,也只能这样了。小姐好生命苦,这几日茶饭不思,我见犹怜。” 徐良却笑道:“她?茶饭不思?也就骗骗你们,人小鬼大,心里点子多着呢。说不定这时候……” 徐良突然问道:“我让你临走切莫声张,没人知道吧?” 刘唐顿了顿:“我就让小茹照顾她来着,毕竟这么多天……” “混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徐良快步而去,刘唐正要跟上,突然听他斥责道:“你跟来做甚?带几人守住各路城门,盯紧了,小姐要是不见了,唯你是问!” “怎么可能,这……” “快去!” 无巧不成书,不远处怕黑的薛昧就挨着寅杀殿不远处的墙角慢慢逃走,突然听得这么一句,吓得一个机灵。 什么神神怪怪也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刘唐立刻下令:“城东我带人过去,小姐要逃城东最有可能。还有城南去四五人,你,去城西。” “我一个人?” 被点名的是一个新来的,不解道:“我又不认识小姐。” “那边鬼影子都没一个,小姐也断然不可能走那边,出了西城门,外边就是妖族领地,小姐又不傻。” 也是这么个道理。 众人鸟兽散,薛昧气得银牙痒痒的,这不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吗? 已经打更,风儿甚是喧嚣。 刘二缩了缩脖子,妖族。想想都可怕,既然小姐不会走这边,我去不去又有何妨? 不过总要装个样子,这里离西城门本来就近,更有寅杀殿日夜值守,断然不可能被小姐溜出去。 到了城下,他热缩在长街一根石柱子后。 薛昧看在眼里。 眼珠儿精光烁烁,突然笑了。 看他样子,比我还不如呢,不如吓吓他,引出点动静,吸引寅杀殿值守过来查看,两全其美。 说做就做。 刘二眼睛微眯,初春寒意尚未消退,刚要睡着,又被冷醒。 啊切声声,鼻涕长流。 “唉,遭罪来着!” “呜呜呜……” 风吹更猛,长街上落叶翻飞,隐隐绰绰竟然看到一白衣人漂浮在空中? 刘二瞬间清醒,可再看,哪里还有个人影。 心里徒然发冷,娘咧,不会是阿飘吧? 四下张往,惊惶不安。 又过了片刻,他刚刚稍微放松一点警惕,只觉得耳边呵气如兰,顿时惊得回头。 没人? 到底怎么回事? 可正转头回来,这…… 苍白的脸颊看不真切,只有一双惨白的眼睛,没有瞳孔,鲜红的血丝密密麻麻。 漆黑的獠牙支愣出来,还有两行血泪长流。 “鬼,鬼啊!” 他忙不迭后退,两手胡乱比划,双腿乱蹬,平时本领早就忘的一干二净。 远处,薛昧得逞,赶紧收了神通,这从皮影戏那边学来的小把戏还真有点用处,虽然伤害性不大,却可以让人噩梦连连。 好本事,她自得一笑。 城楼上数人问声,领头一人目光如炬:“留下两人,其他人跟我一起过去看看,莫不是又是那妖人出来作恶?” 剩下两人彼此看看,点点头。 等他们一走,城墙上瞬间空空荡荡,薛昧故技重施。 这一次效果更加好。 不想堂堂寅杀殿的,也怕阿飘? ……… 清晨,方远再次回来。 篝火已经燃烧殆尽,周围几个人醉的不省人事。 陆轻鸿醒过来已经是黄昏时候,已经到了风波亭外。 听说了堂主所作所为,跟来的几个人本来满心不情愿,现在生怕自己不够卖力。 风波亭从今天开始变天了。 现在新来的奉行,硕果仅存的镇守都是陆轻鸿的人,李秾从此作古。 权利的更替就在这么一瞬间,适应得了的,水涨船高,适应不了的一同毁灭。 陆轻鸿之所以让方远带着李秾回来,也是释放这样一个信号。 好在,效果还不错,要不是才来那天,人人冷眼旁观,随意对付的态度。 直到李秾掏出匕首前,他哪怕好几次想要杀他后快,都忍了下来。既然他亲自出手,陆轻鸿还没善良到宽恕他的地步。 一而再,再而三,死得其所。 “堂主!” 十多位队正等候多时,态度诚惶诚恐,陆轻鸿赶紧道:“诸位,回吧,做自己的事情就好。” 最后几个字,话音咬得很重。 众人心有戚戚,果然是真人不露相,一出手风云色变。 陆轻鸿看了看裴茗,好家伙,这时候置身事外,跟个没事人一样。抱着刀看热闹,就差没有带头鼓掌了。 “方远,你去安排一下,告诉他们按部就班,至于缺了的几位镇守自然会在队正中选出,告诉他们投机取巧没有用,全凭自己真本事。” 真本事? 方远不解,陆轻鸿却道:“这事不急,你去安抚一下他们情绪就好,我这边还有事。” 陆轻鸿确实要事在身。 一是了解月白这件事背后的隐情,二是钱已经差不多,再凑一凑先把寅杀九锻前三锻需要的药材买来。再有就是薛昧这件事,还要再好好想一想。 陈剑洲通过裴茗的口让自己小心一些。 所以独自前去,就算有裴茗陪同,也是龙潭虎穴。不说墨家,薛蟠他们怎么想的,也需要推敲推敲。 上了三楼,施楼儿和宁念晴正在长椅上说悄悄话。 “老爷!” 宁念晴仆腾过来,给了一个大大的满怀,尾巴上下摇晃,高兴的。 施楼儿破天荒给了一个微笑:“回来了?” “回来了。” 简单说了几句,小妱已经等候多时,到了书房,见到陈剑洲提着一个黑匣子,惊喜道:“成了?” 陆轻鸿点点头,匣子中正是月白头颅。他却没有太多欣喜,直接道:“小妱,你知道山月老人吗?” “知道,搜罪录也有他的名字。” 说着匆匆而去,不久拿来一份资料,上边竟然还有画像,同样出自神鬼画道之手。 画中人和瓶子中那人一模一样。 这无疑应证了他的想法,他打开盒子:“你看看,这是不是月白老了时候的样子。” 月白老了时候的样子? 老了,山月老人? 小妱眼力是比不上陆轻鸿的,粗看来只有一点像而已,可当陆轻鸿告诉她确认媚眼位置、比例、间距之后,她惊讶无声。 这…… 怎么会这样? 月白就是山月老人? 可她刚这样想,陆轻鸿却道:“不,他们不是同一个人,我确定。” 陆轻鸿再问她搜罪录时间后,她这才了然,惊讶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轻鸿摇摇头:“我怀疑这是一种特殊手段,这种手段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是,确实诡异。” 小妱瞬间思绪百转,陆轻鸿补充道:“月白在死前又确实和山月老人释放出来的月华能够随意切换,要不是我心细,宫童可能就着了他的道。这世上真有一种功法,可以让两个人彼此牵连在一起,不分你我?” “堂主,确实有这种可能。” 小妱不确定道:“或许是传说中的秘术——连理枝!” “连理枝?”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结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小妱叹息道:“可是,这种秘术曾经是人皇所有,后来山河破碎,国家分崩离析,一切早就不存在了。” 第五十二章 古事重提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结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凄美的故事总是以美好作为来端。 小妱细细说来。 在很久以前,大梁还未出现,整个天下人皇为尊。 东海碧落,鲛人腾龙飞天入地。北方雪原,蛮人苍梧万众归心。妖族摄服,万灵匍匐于地。 那个时候,人族当之无愧是整个天下的霸主。 可是好景不长,人皇陛下创造了这样的盛世,同样也是葬送这一切的人。 他做成一切后,却已近晚年,修行者千年之机已到,再不能迈出传说中那一步,只有死亡。 而这一步,无数年来,众生还在孜孜不倦的追寻,问道成仙,说来轻巧。可是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无数人所追寻的,到头来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小妱神色渐渐悲戚,陆轻鸿附和:“仙不可遇,何必徒增烦劳?” “也许真有可能。” 小妱向往道:“人皇大限将至,抛下所有寻仙问道去了,后来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的行踪。” 陆轻鸿好奇:“没见过,就成仙了?可能性实在太小。” 小妱摇摇头:“他去了,可是他的挚爱,被封为贵妃的那位还在世上。人皇为了和她千秋万代,特意创造出了一门功法。” “就是连理枝?” 小妱确认了陆轻鸿的猜想,同时说出了自己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贵妃或许还活着!” 一石激起千层浪,陆轻鸿错愕:“这都多少年了?” “整整三千九百年。” 小妱继续说道:“人皇走后,天下异动,整个河山岌岌可危。所有人都劝贵妃娘娘隐去姓名,等候人皇归来。贵妃看着子民一个个倒下,如何能愿?后来,兵临城下,贵妃却自缢而死。 “死了?” “假死!” 这不是欺骗别人感情么?小妱瞪了他一眼,这一下陆轻鸿也不好多说什么,揶揄道:“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只是传闻,不管是自己愿意假死,还是被迫假死,反正贵妃就是没有死。至于尸首为何能够逃出去,当时的人都不知道,更何况如今。” “后来有人见过她?如果见过怎么证明她就是她?” 小妱神色恭敬:“无需证明,因为她就是她,世上只有一个她,人间绝色,沉鱼落雁。” “见确实很多人都见过她,当年破城之战后,有人在仙山见过她,那时她已经换了道号太真。” 然后,一千多年前,青丘狐族迎来一位贵客。神鬼画道一位画师惊为天人,画下了她的模样,然后广为流传,后来竟然有人发现她和当年的贵妃一模一样,风情无双。 七百年前,太真又出现在落霞岛,一位老道出海归来,看她眺望中土,泪如雨下,忙问何故? 她说:“在等人皇归来。” 老道这才惊觉这就是传说中那位贵妃,贵妃又抹去眼泪,拿出一块玉佩让他帮忙放在神山山顶。 说是长生太累,不如死去。 可又说:“我若死了,他归来又要到哪里找我?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的凄苦………” 陆轻鸿感慨道:“她真死了?” “没有,成仙之后,这世上何人又能杀她?” 传说是自镇碧落海万倾海疆之下。 不见人皇,不再醒来。 几千年一晃而过,她等到来人了吗? 陆轻鸿没有问,答案显而易见,如果人皇归来,天下必定不是现在这般模样。 不由感慨:“这连理枝当真神奇,一人得道,另一人原地飞升。” 小妱赞同:“确实神奇,月白和山月老人之间的关系比起人皇和贵妃是不同的,情况也有不同,不过除了连理枝之外,我确实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陆轻鸿郑重点头:“这个消息还是不要说出去,山月老人残躯还在宫童手中,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有这么神奇的功法,陆轻鸿也想试一试,可君子不夺人所爱,挑个时间和宫童说说,看看似乎能够割爱。 这件事目前只能做到这个样子,至于今后,还需要漫漫摸索,是连理枝最好,不是也无所谓。 毕竟听起来明面的提升有限,哪里去找一个仙人和自己缔结连理枝。 不由又想到施楼儿和薛昧。 薛昧喜事告不告诉她,其实本来早有打算,可突然又觉得还是说一声好,毕竟自己和薛昧之间是清白的。 不过,说了的话,会不会显得太刻意?到时候施楼儿反问一句:“你去参加她的喜事,与我何干?甚至如果是你没娶她,实在可惜。” 只是一想,就满心忐忑。 最近自己改变很大,可对施楼儿还是不敢拿捏,不敢轻易挑明心意,更不敢说出那几个字。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小妱看到陆轻鸿心事重重,关心道:“堂主,何事烦恼。” 陆轻鸿摇摇头,抛开杂念,问道:“小妱啊,最近寅杀九锻材料价格变化大么?” “才几天,没什么波动。你手中这些还差一点,要不我先去给你取来。这些药材可遇不可求,若等下次,怕就是几年之后了。” 陆轻鸿突然想到李秾他们身价不便宜,要不也交给搜罪录?可是这样会不会得罪寅杀殿其他人? 兔死狐悲,杀了人还要卖个好价钱,这叫什么事。 陆轻鸿一问,小妱掩嘴笑道:“是可以的,不算李秾,还有好几个镇守队正,算起来怎么也有将近十万仙珠。” 十万仙珠? 这是个大买卖,由不得陆轻鸿不动心。 不过这样做之前,还得征求一下这些队正的意见,不然到时候犯了禁忌,那就真成了神恶鬼厌的孤家寡人了。 陆轻鸿忍住冲动,装作平淡道:“那再看看吧,你先去忙。” 小妱一走,书房顿时清净,宁念晴敲敲门,送进来一盘果盘:“老爷,还不休息?” “今早睡到刚刚,还休息什么?”陆轻鸿笑着道:“念晴,你和楼儿姐姐又说什么悄悄话?” 宁念晴做了个明白的表情,想了想,喵声叹气。 试探施楼儿好多次,都想问问她心意,看看对老爷的看法,结果次次都被糊弄过去。 还是道行不够。 宁念晴尴尬道:“老爷,楼儿姐姐很忙的,没有说这些个,要不我去再问问?” 陆轻鸿摇摇头,给了她一板栗,这种事能直接问吗?不由装作不知情:“谁问你这个了,就问问你们这几天再做什么。” “哎哟……疼疼疼。” 宁念晴躲远:“楼儿姐姐给了我好几套功法,让我随意挑自己喜欢的学学,虽然她不是妖族,可旁敲侧击,指点我错错有余了。” “不错不错,还有多久能够入门?” 修行要入门,才能算作修士,宁念晴才几天不可能这么快入门,自己当时入神话画道第一重只用了一眼,就是不知道宁念晴玩多久了。 有的人快有的人慢,其实才开始并不重要,像自己一眼入神鬼画道,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仅仅三重而已。 这和神鬼画道本身也有关系,更多的需要明悟。师父就曾说过自己,神鬼画道最基本的观想有了,就差悟性,除非开窍,不然终生无法进入神话画道第三层境界。 陆轻鸿现在已经是灵犀境,却隐隐知道自己这只能算伪灵犀,还没有真正摸清灵犀境的玄妙。 宁念晴笑着道:“应该快了。” “快了?可以啊,不错不错,差老爷只有一点点。老爷当时可是一眼入门。” 陆轻鸿不无得意,却被才准备进门的施楼儿听见,不由笑出声来。 “楼儿,你……” 施楼儿板着脸进来,强忍着笑,揉了揉宁念晴的脑袋:“陆大才子,三层灵犀,不错不错。” “我……这不是和念晴说着玩嘛。” 陆轻鸿无地自容,还在施楼儿并不在意,认真对宁念晴道:“修行路上,切记不得和他人攀比,做自己就好。” “是这样的道理。” 陆轻鸿拍马屁迎合,施楼儿剜了他一眼:“一眼入神鬼画道原来就是你,前些年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出了个不是天才,我还好奇……” “求别说!” “其实我入门用了整整七年,直到三年前才入门的。” 施楼儿随意一句,让陆轻鸿瞬间破防。 七年入门,三年六境洞明? 乖乖,这种天才真的就在自己身边?不,不能说是天才,应该说是怪胎。 很多人五境终身无缘六境,她竟然一路突破,这速度比坐飞机还快了。 “楼儿,别说了。” 施楼儿眼神中竟然闪过一丝玩味儿,片刻后又想到了此行的目的,顿时便有些不自在。 磨蹭了许久,这才坐到一边,看着陆轻鸿背后挂着的画像,突然道:“薛昧怎么了?” 薛昧! 陆轻鸿正要解释,却不知她突然问这个做什么?是在意自己呢,还是另有隐情,好在她自己提出来,也不用提心吊胆去试探。 这才沉吟一声:“算是被我害了,当时我那么做,城主薛蟠现在被打压,所以和藏剑宗结了儿女亲事,好拉拢一些关系。” 与其说是被陆轻鸿害了,其实也是被自己,还有那位现在还没浮出水面的杀人凶手。 昨日外出活动手脚,顺便教宁念晴一些基本的呼吸吐纳技巧,那封请柬还是自己第一时间接触的。 所以她才有了这样的疑问,按理说陆轻鸿得罪了城主薛蟠,就算薛蟠大度,也不可能拉下脸和一个区区堂主发来请柬。 担心这件事另有隐情,才如此一问。 她问道:“寅杀殿还没抓住真凶?” “没,不知道……我这边还没有任何消息,就算拿下了,想来殿主也不会特意告诉我。” 陆轻鸿很坦诚,一五一十都交代了,却会错了意。 施楼儿见他半天提不到正题。才只好直接道:“如果能不去,还是不要去,我担心薛蟠这样做,很有可能暗做文章。” 她在担心自己,陆轻鸿其实也担心薛蟠这样做的目的,后来想一想,可能性不大,一是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陆轻鸿出了意外,他难辞其咎。 本来薛蟠和陈剑洲已经暗自较量,要是再来这样一出,这不是自取灭亡吗? 更何况这还是自己女儿大婚之日,薛蟠对薛昧疼爱有目共睹,真的会发生这种事? 陆轻鸿更担心的还是来自墨家的威胁,现在他们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对机关兽白虎消失不管不问,这才是最恐怖的,要么不动,要么就是致命一击。 虽然很危险,陆轻鸿不想让施楼儿担心,劝说几句,施楼儿为只好作罢。毕竟只是朋友? 朋友? 那一天,她手握飞雪,其实已经明白了陆轻鸿的心意。可自己…… 不可能的,命中注定的圣女,注定的…… 她心中隐隐发酸,不好再多说什么,便改口问他寅杀九锻的钱准备得怎么样,就算三境有了,后面更是天大的缺口,如果需要,可以问她借一些。 这个借字说得很淡。 真就是大宗门出来的小富婆,陆轻鸿并不太着急,所以几部拒绝,也不好应承,搪塞道:“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银辉洒落一地,施楼儿酒兴又来了,陆轻鸿挨不过她,只好作陪。 风波亭里推杯置盏,往东去庆野的大路上却有一人灰头土脸。 “呸呸呸!” 薛昧厌恶吐出嘴里的食物,学着别人做的叫花鸡,鸡没有,只有一只野鸟,肉又柴又生,再加上烤糊了。没有任何调料,这怎么下口? 唉唉唉…… 我薛昧好生命苦,爹爹不疼,娘也不爱,就是轮落天地中的一只小乞丐。 饿了一整天,肚子咕咕作响。 看了一眼手中食物,薛昧鼓起勇气再尝了一口,硬着头皮直接吞了下去。 什么嘛?有什么拦得到本小姐的。 哼……其实味道为没那么不堪,想着,这才开始大快朵颐。 一边吃,一边咕哝。 好你个陆轻鸿,都是你害的。嫁人,嫁个鬼,我堂堂薛昧竟然被你害得这样起凄惨,你给我等着! 不管怎么说,现在哪里都去不了,也只有风波亭可以过去试一试,顺便揍他丫的。 第五十三章 聚众分赃 次日,陆轻鸿起了一大早。 打家劫舍分银子,没什么好说的,只要几个队正没有什么意见,不说自己,风波亭一众人马,不管吃肉还是喝汤,总不至于穷哈哈过日子。 方远领命而去,只是通知众人过来,堂主有请。 等人齐了,陆轻鸿却还不见踪影。 “又摆架子?” 有人狐疑,上次这样质问陆轻鸿的还是刘桃,反观她现在守口如瓶,表情甚是泰然。 她都不反对,寅杀殿李秾这辈被一扫而空,其他人再怎么不满也只能忍着。 非是陆轻鸿故意拉扯仇恨,实在是裴茗不当人。 说是风波亭的破事不想掺和。 陆轻鸿懊恼道:“裴茗,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怎么说你过去看看,不要银子要面子。既然成了寅杀殿的人,再怎么说也应该多接触一下。” 裴茗懒得离他。 只是耳边就一直絮絮叨叨,没个完了,这大白天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他骂骂咧咧道:“再纠缠,那边又迟到了。” 陆轻鸿无奈:“仙珠你那一份我给你留着。” “……” 这家伙原来还是个钱心?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天知道脱离墨家进入寅杀殿,是不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 这种感觉却不让人讨厌,陆轻鸿有一说一,不会指桑骂槐,也不会阴奉阳违,美其名曰心机城府。 陆轻鸿来到议事堂,顿时鸦雀无声。 李秾的事要先交代一下,方远说了,自己不表态,成什么样子? 他轻轻咳嗽一声,见众人都在听着。 这才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文件,一一你一行一句念下来。 寅杀殿风波亭镇守李秾,在风波亭已经十多年,可谓劳苦功高。所以上几任镇守才联名提选他为镇守。 其人勤勉,颇为迎合上意。 刘桃心里一顿,李秾什么时候这么完美了?性格上意,这不就是溜须拍马的意思? 一个马屁精竟然还清醒脱俗起来。 噗嗤一声,没忍住。 陆轻鸿敲了敲桌子,没有怪罪他,这东西自己念出来都有些尴尬,别人能不尴尬吗?可以不能一口一句那厮溜须拍马,阴奉阳违之类,太掉面子。 于是乎,这样沉默一阵,才又继续说来。 如此三年,风波亭堂主更替,同时带走两位镇守,于是李秾借机拉拢自己势力,一亭五镇,竟然都是他的人。 要不是规矩镇守不能参与队正选吧,事情恐怕更糟。 从此以后,各项财政皆由其一手把控,至今为止,已经贪墨钱财十数万仙珠。 “十多万?” 我滴亲娘咧! 有人惊呼出声,这个数目太过惊人。小妱整理好拿出来之后,陆轻鸿亦是瞠目结舌许久。 如此,自然很多人不信。 陆轻鸿拿出账本明细:“这些都是记录在案的,没记录的尚且不知几何!” 账本传递下去。 满堂哗然,陆轻鸿拍了拍桌子:“吃点其他势力孝敬无可厚非,此寮最可恨之处,就是贪墨了牺牲弟子的抚恤金,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陆轻鸿是真的生气。 也是不久前才知道李秾竟然用自己给他赏赐给风波亭弟子家属的抚恤金,被他用来收买裴茗,想要杀自己。 借花献佛,太过无耻! 他一骂,许多队正被压在这个位置多年,如何能够不气? 陆轻鸿拍拍手示意他们停下。 “贪墨钱财,滥用权力,只是其一。” 今年四月十几日,李秾撺掇方翡连夜袭杀于我,最后动用不完美的寅杀九锻,爆体而亡。 前几日,李秾和郑秋几人暗中在风波亭点上摄妖香,让我丫头心中烦闷,不得已到风波亭门前,被暗中蛰伏的郑秋拿下,然后引蛇出洞,目的还是为了杀我。 昨日,他借用我给他分发的抚恤金,买通裴茗,还是想杀我! 陆轻鸿一句句读出来。 很多人多少有些耳闻,沉默不语,当时知情不报,按理说也是重罪。 陆轻鸿却一笔揭过:“诸位不必担心,当时事出有因,李秾又大权在握,你们什么都做不了,这无可厚非。同样,我也不会怪罪你们。” 刘桃率先拱手:“堂主,还请恕罪!” “罢了,说了过去就过去了。” 陆轻鸿突然加大声音,厉声道:“以前风波亭什么样子,我管不着,不过既然现在我是堂主,那么就该有一些新规矩。” 改换门庭,不过如此。 很多人都等着这一刻:“请堂主立规定矩!” “请堂主立规定矩!” 同声连气,声势浩大,陆轻鸿说没有一点飘飘然是假的。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尝试做一个合格的统领着。 什么都会,只能慢慢来。 他郑重道:“我设想了很多条,你们先听,有不合理之处尽管提出来,我们一起商议,不对的地方改就是了。不过事先说好,定下之后,就不能轻易更改,你们可听明白了。” 众人异口同声,平时松松散散的风波亭一下子便井然有序了,这正是陆轻鸿想要的效果。 虽然还只是浮于表面,日久天长,终有能拿出那一天。 他洪武有力道:“第一条,镇守之位除了刘桃,其余四个空缺,全凭本事,不再依靠前任镇守引荐。” “实力?” 陆轻鸿摇摇头:“不是修为,而是一本帐,这件事小妱会负责。你们平日杀妖几何,带队执行能力如何,都会一一记录在案,从今往后,会在风波亭进门处设计一块告示牌,一看便知。” 这……众人可以怀疑陆轻鸿的人品,却对小妱没有任何不满,不知何时,她就在风波亭。 见证了一代又一代堂主的崛起以及消亡,神秘莫测,似乎天底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只是,这样太过笼统,又有人问其中细节。 陆轻鸿如实道:“镇守考量的不单单是势力,勇气、担当、智谋、灵机应变的能力,缺一不可。至于究竟,我先卖个关子,肯定让人心服口服。” 柳颜柳眉一挑:“这是定下了?” 陆轻鸿摇摇头,好家伙,终于等到这冰姑娘开口了,一来就是来者不善,陆轻鸿明确道:“没有,这只是一种方式,暂时试行,若是不满意再做讨论,目前只是看看效果。” 她这才点头继续保持沉默。 只是试行,众人也没必要据理力争,看看究竟整成什么样子再说。 陆轻鸿再道:“第二条,就是风波亭现在身处熔炉,一个个却无精打采,终日不思进取,是何道理?” 众人哑口无言。 刘桃揶揄道:“比起庆野这些成员,我们只能算淘汰者,自身受天赋和条件影响,几乎再难寸进。” 陆轻鸿点点头,这里这些人年纪明显偏大了。以前大梁安稳,这里应该就是养老院一样的存在。 想要他们提起干劲真的很难。 陆轻鸿拍拍手:“都打起精神,现在我先强调一点,风波亭中暗害同门是死罪,庆野那边怎么样,我不知道,这里,我说了算。这一条,可有意见?” 这都哪跟哪啊? 先还在说没有干劲,怎么又扯上同门了。 不过寅杀殿不管哪里,这一条规矩都没变过,也没人多说什么,都同意这一条规矩。 陆轻鸿呵呵一笑:“既然这样,我可以放心了,今后若再有暗害同门之人,别怪我无情无义。” 陆轻鸿说完,鸦雀无声。 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么? 然而,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陆轻鸿大气道:“我知道你们提不起干劲,是因为修行限制,或者天赋平平,不过眼下却有一点不同。” 什么?…… 只有刘桃、方远知道一些哦内幕,昨天只是试探一问,今天就提出来了。看样子,陆轻鸿真的缺钱,非常缺那种。 “今后,只要努力,只要做出了贡献,只要取得一定成绩,风波亭都会有额外的奖励。” 风波亭向来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奖励,没听说过。 柳颜挑眼望来。 平日温和待人的陆大堂主,竟然气质截然不同,这种变化太快,几乎无从适应。 前几日,还在担忧。想要劝多几个心眼,小心翼翼,方能长久。 不想,眼里的他只是其中一面罢了。 “缺功法,风波亭会为你们提供。资质太差,药材同样也有。甚至包括寅杀九锻的材料,以及各类宝物。” 陆轻鸿滔滔不绝,众人心驰神往。 末了,他大喝一声:“昨日,李秾同行者共镇守四人,队正五名,弟子若干,都已伏法!” 然后陆轻鸿嗓子眼有些堵,下一句就可以看到众人态度了,酝酿这么久,我容易吗? 吞咽了一口唾沫后,陆轻鸿一字一句道:“他们虽死,但是价钱不便宜,搜罪录上一共价值十七万仙珠,不日就能入账。我会统一购买一些材料、功法、宝物,酌情发放!” 静……静得吞声都听得格外清晰。 他的话很简单,就是这群人虽然死了,但是被我卖了一个好价钱。 头颅都还在小妱那里,只要这里一同意,他就可以立刻去换仙珠。 等待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要说,这样的好事,又不是自己死了,有必要这么慎重吗? 可毕竟都是曾经的同门,兔死狐悲加上太多的不确定,没人敢率先开口。回答一声很简单,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祖宗十八代的滋味并不好受。 刘桃看众人神情,知道大事不好。 赶紧使了一个颜色,陆轻鸿却置若罔闻,对待善良的人宽厚这是仁慈,对待这些人,他们也配? 陆轻鸿不再顾忌,大声道:“以后,出卖队友,出卖同门,都将如此!” “堂主,三思!” 柳颜开口道:“这样对你名声非常不利?” 陆轻鸿笑了笑,这种虚头巴脑的名声要来什么用?我自认算有爱心了,可对这种人心里提不起半分同情。 他努力保持冷静:“诸位,我知道你们想什么,名利?其实没必要,更不必为我担心。我陆轻鸿可以在城主围城的时候站出来,可以在你们被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但是,对待叛徒,我绝不姑息。” 乱世用重典,现在在风波亭完全适用。 一是妖族异动,若是被人出卖,整个风波亭转眼就会烟消云散。 再有,在这样的奖励制度下,不排除有些人投机取巧,打什么坏心思,也是让他们绝了这个想法。 众人还在犹豫。 突然一人抱刀而进:“妙,妙,妙!这事做得善良,谁支持,谁反对?” 裴茗威风赫赫看着一群人。 好好的议事,竟然成了明目张胆的威胁。陆轻鸿即是感激又是恼火,裴茗啊裴茗,收着点不好吗? 好在效果非常不错。 裴茗一表态,刘桃再无顾忌,对待叛徒和妖族,她从来一视同仁。既然这样,心中那点担忧顿时烟消云散。 “对,我刘桃也支持陆堂主的决定,对待叛徒,不能仁慈!” 方远也站了起来。 这一下,众人再也坐不住,很多人只是觉得这样狡兔死走狗烹,未免太过惹人口舌。 现在堂主、奉行、镇守连续表态,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只有一个,岿然不动。 柳颜? 柳颜星目烁烁,认真道:“对付他们,我从来就是一剑了事。可是,堂主,我还是有些不能接受这样的决定。” 陆轻鸿沉默许久:“说说你的看法。” “这样做和邪魔外道有什么区别,人不相食,这是基本的道义。虽然确实有一些迂腐,还是请堂主三思。”柳颜直言不讳:“更何况,以后外人听起风波亭,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还以为寅杀殿风波亭是一群邪魔外道。” 柳颜的话不无道理,陆轻鸿却坚持己见:“现在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弟子们修为平平,风波亭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以后除了做过罪大恶极的事,其他人处死就是了。” 两人各让一步,很多人也跟着松松下来。 陆轻鸿其实也没打算长期做这样的买卖,借机道:“这一次物资到了之后,都抓紧训练,然后出去把这些钱赚回来,这样才能持续发展。” “你要做什么?”裴茗好奇。 陆轻鸿掷地有声:“搜罪录还还有很多妖物为祸一方,难不成你们都忘了自己老本行?” 斩妖除魔! 第五十四章 风波犬吠 把斩妖除魔当做生财之道? 可行么? 以前都是迫于上方要求,才出去装装样子,如果是小妖打杀便是。如果是大妖,风紧扯呼是常态。 现在妖族虽然异动频繁,却一直没有对寅杀殿所有势力着手。若是这样打破彼此之间的平静,会不会徒惹祸端。 陆轻鸿宽慰道:“殿主让我调查妖族异动缘由,一直毫无所获,这样正好,两全其美,岂不快哉?” 快哉? 只怕是痛并快乐着,好在利益都在眼前,摸得到碰的到,有人反对,还没掀起浪潮,就被众人兴奋地声音压制。 陆轻鸿心领神会,这几天想了很多,不管做不做,如果妖族目标就是庆野、大梁,风波亭什么都不做,也是等死而已。 如果他们志不在此,抹杀一些声名狼藉的妖族害群之马,他们知道了谢自己还来不急。 既然这样,提升风波亭整体实力,才是根本。 散了议会,陆轻鸿马不停蹄找到小妱:“小妱,可以了。” 见他喜形于色,小妱温和笑笑。 “嗯,这边我去安排,想要拿到仙珠大概还要等上两日,若是着急,可以送信让庆野同僚帮忙先把药材收下。” 陆轻鸿摆摆手:“不急、不急……” 药材到了,才是痛苦的开始,陆轻鸿并没有做好准备。听说这玩意儿锻体,痛不欲生,压力山大。 在这么多人面前,要是鬼哭狼嚎,成何体统。 这件事解决了,钱财暂时没有后顾之忧,又道:“小妱,剩下的你看着买一些功法、丹药之类,实用性强一些的。” 这不是为某一个人定制的奖励,通用性、实用性都是考虑的关键。 小妱早已列了一份清单:“薛昧婚事还有四天,之前应该能收到仙珠,你去了顺便去庆野采购就是了。” 陆轻鸿应承下来。 粗略一看,确实种类烦杂,考虑颇多。连平时想要镇魔用的工具、特异的血液,甚至符篆、罗盘一应俱全。 要自己来做这些,免不得丢三落四。 陆轻鸿拱手一礼:“谢了。” 这在陆轻鸿看来再正常不过,却半晌不见小妱回应,一抬头。 小妱神色恍然,这… “堂主,不必,不必如此,折煞小妱了。” 陆轻鸿认真道:“都是应该的。” 小妱欲言又止,陆轻鸿才让她自己去忙,却不禁暗香,她究竟什么身份?看起对人态度,确实是侍女无疑,可为什么又感觉她无所不知,心思缜密。 一个小小的风波亭,怪人真不少。 宫童有大背景,去安心做一个队正。 柳颜冷若冰霜,却颇有己见,不像是从底层摸爬滚打混出来的样子。 现如今,又多了一个小妱,一个裴茗,还真是风波不停,蛟龙盘亘之地。 他在考量别人,别人同样在思量这位堂主。 三四名队正,围坐火炉。 锅里热气腾腾,看不清别人脸色,很多情绪便不用压抑。 有人道:“王冲,你们觉得这个堂主如何?” 名为王冲的队正看起来憨憨傻傻,块头很大,只管喝酒,一口下肚才提醒:“不要非议,也不要妄自揣度,等效果出来,不管成败,都是看得见的。” “这话说得,我并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觉得这堂主有些捉摸不透。初以为他是一个软弱之人,结果反杀干净利落。我以为他是个知书达礼守规矩的人,结果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竟然做出贩卖……” “打住!” 王冲冷哼一声:“再多嘴,我便回了。你们请我过来,无非想问问我的看法,我觉得还不错,就这样。” 还不错? 轻描淡写,正是这家伙的风格,白瞎了一壶好酒。 一壁之隔,柳颜打开窗,盘膝而坐。 心绪还是不宁,奇了怪哉,自从陆轻鸿上任后,为何突然开始慌乱? 因为他是神鬼画道传人吗? ……… 风波亭东五十里,有一座小村。 今天日落十分,来了一位奇奇怪怪的客人。 村长牵着恶狗:“你这乞儿,来着孤村做甚?这里了没有多余的给你施舍。” 来人自然是薛昧。 口干舌燥,一身狼狈,因为摸鱼,掉进了泥潭,挣扎出来就成了如今的样子。 头发蓬乱,嘴唇上嘴皮开始翻卷,本来健康还带点儿红润的脸蛋,已经惨不忍睹。 被认为是乞丐也不是巧合。 薛昧却不乐意,一手插妖,毫不客气:“好你个臭老头儿,有眼无珠,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本小姐是乞儿?” 狗眼? 那灰不溜秋的土狗无故躺枪,瞬间狂吠不止:“嗷呜……汪汪汪!” “嘿嘿,狗眼难得很清楚,它也是这么认为的。” 土狗是时候跟着点点头。 把薛昧气得,穷山恶水出刁民,还出刁狗。这狗已经初具慧根,若是有何适的机缘,未必不能修行化形。 在寅杀殿,这类存在要是没有主人,也属于当斩之列。 她翻了个白眼,狗子学她。 “臭狗!” “汪……呜……汪!” “臭老头它说啥?” 老头儿通过观察也知道自己会意错了,哪有乞儿还能够这样不卑不吭,连被狗骂了也要骂回去。 这才无语道:“姑娘落难,可是这里是是非之地,不宜长留,还是往东去吧。” 薛昧不可能说出自己就是从庆野跑出来的,哦了一声,蹲下来,握着土狗爪子上下摆弄。 瞧把姑娘稀罕的,怕是好久每个人说上句话。 老头儿想了想:“那你等我一下,给你一点吃食,吃了就去吧。” 薛昧应了一声。 土狗不无嫌弃,泥腥味扑鼻而来,这丫头咋这么不让人见待呢? “汪……” 薛昧逗它,它敷衍咧了一下嘴唇,白森森的牙齿锋芒毕露。 “咯咯咯……” ……… 翌日,小村村长坐在村口,望眼欲穿。 骗子!狗子也骗? 远处,薛昧牵着大狗,威风八面。 “泰山,遇到叫陆轻鸿的只管上去放心大胆的咬!” “汪!” “还有,他是寅杀殿堂主,给他点面子,私下再咬!” 寅杀殿堂主? 狗子转身就跑,薛昧却抓住不放:“还想不想化形成功了?本姑娘给你指了一条通天大道,可不要不识好歹。” “汪?” 狗子质疑,薛昧大招大揽:“一定能成,放心交给我就是了。” 还有十里,风波亭就快到了。 薛昧拖着狗子艰难前行,狗子趴在地上不断呜咽,前方让他感觉十分不安。 好家伙,这几日这边死了多少人,多少妖,血气之重,让犬作呕。 打死也不能过去,我要去找我的老伙计。 狗子一地哀嚎,可不是薛昧的对手。 一个还没化形的狗子,不值一提:“我是在帮你好不好,不要不知好歹?” “汪汪汪!” 风波亭三楼。 施楼儿陆轻鸿并肩而坐,对面宁念晴深深呼吸一口气:“楼儿姐姐,老爷,我准备好了。” 陆轻鸿看看施楼儿,施楼儿这才道:“第一步引气聚气,人族妖族各有不同,不过百变不离其宗,归根结底还是把灵气引入自己经脉、穴窍,然后汇聚在丹田,形成一个周天,周而复始,往复不绝。” 宁念晴一句句记在心里面,这时候可不敢马虎。 然后又回想了一遍经文的内容。 “楼儿姐姐,可以了,现在就开始吗?” “可以了。” 宁念晴走上修行的第一步,陆轻鸿也终于要和她分别。 这个世界对于自己来说是陌生的,那个时候宁念晴的出现,让他才不至于失去方向,也是她让自己在这个世界有这么一丝归属感。 白天卖画,只盼望回家那一声:“老爷,你回来啦?” 然后自己作画,她总会收敛玩性,老老实实站在一边,替自己研磨镇纸。 满怀欣慰,更多的还是不舍。 那边宁念晴看了陆轻鸿一眼,握了握拳头给自己打气,这才闭上眼睛。开始迈出自己第一步。 灵气,天地之精华。 山河所在,日月所照,或仙或灵,或妖或异,都接受了灵气的馈赠。灵气生在天地间,哺育万物生灵,不分贵贱,有人可以因此飞仙问道,也有人能够长命百岁,最普通的树木也能够结出满树硕果。 宁念晴感受着灵气的存在。 忘乎万物。 不知道多久,陆轻鸿这种一眼通灵的异端自然感觉不到灵气的玄妙。 “楼儿,第一步要这么久吗?” 刚出口,才发现施楼儿脸色徒变,遭了,忘了眼前这位整整七年才入门成功。 “陆轻鸿……” “怎么?” 本以为施楼儿会发作,不想她竟然诚心诚意问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成功的。” 怎么成功的? 陆轻鸿摇摇头:“不知道,他们不是都在吗,借来用用不是难事?” “在?” “对啊。” 陆轻鸿拿起身前小妱刚泡制的茶叶,热气腾腾:“楼儿,你看,这些流动的线条,不也是灵气的一种表现形式,只要善于观察,大千世界之中,随处可见。” 施楼儿坐不住了:“比如?” “比如你说话唇齿之间灵气也有,虽然淡若游丝。比如日升日落,云海烟霞,不都是如此?” 施楼儿拿手挡在嘴前,轻轻一哈气。 暖暖的,却也什么也没见到。 更加好奇,却见陆轻鸿这登徒子眼珠儿都快滚出来了,这样很失态吗? 不由微怒:“做甚?” “没。” 娘咧,这个动作太可爱了,陆轻鸿心里那根弦绷不住了。赶紧转移目光,做出正人君子该有的模样。 施楼儿只得作罢,还是看着宁念晴要紧。 现在已经四个时辰,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明明已经说得那么仔细,甚至之前她有些动作已经无形间借助了灵气,这已经是入门的征兆。 所以她才会让她试一试。 终究是太勉强了吗? 正在这时候,小妱竟然进来,小声道:“堂主,有件事你必须亲自处理一趟。” 什么事这么着急? 陆轻鸿吩咐过小妱,没有要事不要打扰,现在怕是出了什么她处理不了的情况。 “楼儿,这边,麻烦你了。” “去吧。” 出了门,陆轻鸿小心翼翼掩上门窗,边走边问:“小妱,怎么了?” “堂主,有人求见。” 小妱一五一十道:“来人口口声声让你滚过去,而且是个女孩子,身上脏兮兮的,应该是一路奔波造成的,身边还牵着一条灰色的狗,已经通灵,再进一步就能够化形成功了。” 狗,脏兮兮的女人? 难怪小妱这样着急,一般人这样大概是风流债找上门,可我陆轻鸿身正不怕影斜,什么时候惹上了这样的红颜祸水? 她们不知道,不敢得罪。 陆轻鸿也不能怪罪:“她人呢?现在在哪里?” “还在风波亭外边,没有你的同意,是不可能让她进来的。” “做得不错。” 陆轻鸿加快脚步。 外边,土狗双脚趴地,身体瑟瑟发抖,不管薛昧怎么安慰,都没有任何用处。 “泰山,陆轻鸿不是那种人,断然不会不分青红皂白随意抹杀你的。” 这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土狗悲鸣一声,差点昏厥过去。 陆轻鸿,那个狠起来自己下属说杀就杀,杀了还要卖个好价钱的陆轻鸿?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陆轻鸿要是知道一个还没化形的妖族都知道他的风光事迹,不知该做何感想。 出了风波亭,方远拱手:“堂主,人流在这里。” “好了,你去忙吧。” 薛昧不知为何赶紧躲避开他的目光。 等人一走,陆轻鸿看着这小乞丐,鬼使神差道了一句:“姑娘,你认错人了吧?要是饿了累了,可以进来稍作休息。” 横栏竖看,怎么看也不像是哪一位故人,陆轻鸿一头雾水。 薛昧突然好生委屈,这是这家伙害自己的,竟然也把我当做乞丐。 “姑娘?” 薛昧抹了一把脸,涂成大花猫。 这才起来:“那就多谢……” “薛昧?” 身形看不出究竟,可是脸庞哪怕这样,陆轻鸿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她。 薛昧呆立原地,陆轻鸿同样惊愕。 她怎么到了这里?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自己还准备过几天去参加她的亲事,现在…… 她必然是逃亲而来,可为何四处不去,偏偏不远千里来了这风波亭? 第五十五章 月色真美(一) “你……” 这样子还能看出来? 薛昧又是懊恼,又是感动,几面之缘,既然记自己这么清楚。也算是个有良心的,不枉本姑娘千里迢迢落难到此。 可现在模样,不禁抓住裙摆,潇洒的大小姐多了几分女儿姿态。 陆轻鸿扶额无语。 麻烦说来就来,不过也不能就这样装不不认识,或者不搭理,本就是自己害她这样,不管对错,于心难安。 于是赶紧吩咐:“小妱,现带这位姑娘沐浴更衣,然后吃饱喝足。” 薛昧好生感动,成了堂主丝毫不改本心,也不悔当初自己硬着头皮劝他几次。 那边去沐浴更衣,陆轻鸿又回到三楼,待会儿相见,总要交代几句。 当初薛蟠为了一己之私,错拿施楼儿,现在她女儿过来,总得提点几句。虽说之前施楼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可女人心,陆轻鸿重开不擅长揣度。 宁念晴已经清醒,有些颓唐。 陆轻鸿安慰几句,好在小丫头除了对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己老爷,落了老爷脸面,毕竟老爷是一眼入门的天才。 作为丫鬟,好几天才开始尝试,不成功,这算那门子的事。 陆轻鸿一说她立刻开心雀跃,恢复如初。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对于修为并不执着,这样反而很好。 支开宁念晴,陆轻鸿欲言又止。 施楼儿本还埋怨这做老爷的只会说些风凉话,宁念晴失败就是因为太随性,不然早该成功的。 却见他这副模样,不禁打趣道:“怎么,坐立不安?” 陆轻鸿摇摇头,又突然开口:“楼儿,那个……那个……” 施楼儿静静看着他,并不追问,大有你爱说不说,不说拉倒的架势。 陆轻鸿憋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那个……薛姑娘来了。” “薛姑娘?” “薛昧!庆野城城主府家的千金,就是这几日发喜帖邀请我去参加那位。” 这…… 施楼儿不知为何升起些许烦躁,脸色不自觉又渐渐转阴,冬日的斜阳还没来得及露出真面目,又被他刻意隐藏。 又仿佛成了那位初见时,风轻寂静的女孩儿。 陆轻鸿看着她,她这才冷漠道:“来便来了,给我说做什么?” “楼儿,那个……我真不知道。” “我就知道了?” 施楼儿突然站起来,陆轻鸿鬼使神差拉住她手臂。 一瞬间,施楼儿身体突然颤了颤。 陆轻鸿也突然僵住。 时间定格…… 一分、两分、三分…… 下一秒,施楼儿抽手回来,用手盖住被陆轻鸿抓过的地方,一股温柔从手臂传来,不安分地跑到脸颊之上。 一抹红晕,骄而不魅,犹如满池荷塘中的一束花朵,孤芳一世,青莲独傲。 她声音突然软了下来,本想呵斥几句,开口一声嘤咛,这才突然顿珠。可瞬间便有火冒三丈,不是对陆轻鸿而是对自己。 陆轻鸿不明所以,这一声落在心尖上,顿时外焦里嫩,密密麻麻。 “楼儿……” “闭嘴!” 说罢,倩影悄然而去,脚步也不再轻盈,像是喝醉了酒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 薛昧过来,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可施楼儿已经进了卧室,自然不敢打扰,那边薛昧还要自己去安排。 这才又拖出来宁念晴。 “念晴,你楼儿姐姐好像生气了,去陪她聊聊天?” 宁念晴眼珠儿一转:“老爷,你怎么得罪楼儿姐姐的?” 一颗板栗,惯用手段。 “小孩子不该问的不要多问!” “略略略……” 小丫头跑过去,陆轻鸿自嘲笑了笑,小妱已经等在门口。 “堂主,薛姑娘正在用膳。” 陆轻鸿点点头:“我马上来过。” 三楼食堂很大,外面是一张大桌,里边还有一个单间,一张简单的书案,饭菜倒还丰盛。 满满一大桌,还有一壶清酒。 看薛昧吃得并不块,身边却堆了一大堆骨头,下方土狗眼巴巴望着,时不时提醒几句,可这时候薛昧哪里顾得上它。 陆轻鸿一到,土狗闻声躲到薛昧脚边。 这才坐在对面:“薛姑娘慢些,有的事。” 薛昧惊醒,不抬头,却终于吃得慢了一些。 陆轻鸿不知从何说起,只从笼统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薛昧吞下食物,喝了半杯酒,清清喉咙,本还想着好好折腾一下这家伙。这好吃好喝得招待,也不能太让人家难看了。 于是乎只好无奈道:“还能怎么回事?爹爹让我嫁给藏剑宗的三师兄,我如何能从,便跑了出来。” 所料不差。 陆轻鸿无语道:“薛城主会这样马虎?” “马虎?要不是本姑娘天才,料事如神,如何能逃脱他们的魔掌?” 薛昧这才将整个逃亡过程细细说来。 至于装神弄鬼没好提及,只是说本姑娘神通广大,在他们和寅杀殿四面围堵的情况下,巧施妙计,声东击西,这才大摇大摆从西城门跑出来。 陆轻鸿将信将疑,薛昧一眼看出来:“你不信?” “能不信吗?你都已经到了这里,说什么都是对的。” “嘿嘿嘿……” 薛昧得意地笑。 陆轻鸿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怎么办?一直在风波亭蹲下去?躲得了今日,躲不了明日?” 薛昧终于无声,天大地大,似乎真就没个自己容身的地方。 现在庆野怕不是传疯了,也不知道那群人知道自己不见了,会做什么?爹爹也快回来了吧? 薛昧暗自神伤,陆轻鸿扯下一只鸡腿,扔给地上的土狗,揉了揉它脑袋。这样许久,见她依旧不说话,才开口道:“既然来了,那就先住下,等过了婚期,我再送你回去,你看成吗?” 薛昧慌忙摆手:“不,不,不……不成的,你不知道我爹爹的脾气。这次如果婚事黄了,我怕不是要被关入地牢。” “不会吧?这做父亲的?” “会,一定会!”薛昧信誓旦旦道:“要是以前肯定不会,可是自从做了这庆野城主,规矩就渐渐多了。说什么规矩要从自己立起,自己都不遵守,要下人们怎么想……” 可也不能一直在这里啊,不说她身份特殊,寅杀殿和城主府本来就不对付。万一惹出什么问题,叫我帮谁好? 更主要的还是现在风波亭刚刚整合,人心不稳,若是有人走漏消息。薛蟠和陆轻鸿之间再无化解矛盾的可能。 说书人知道了这件事,添油加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一个姑娘,临嫁之前,不远千里逃到陆轻鸿身边。你说没有什么特殊关系,只是朋友? 骗鬼去吧。 陆轻鸿头大如斗。薛昧好整以暇,收拾心情,一身破烂的衣服已经换成了浅蓝色长裙,一双白色短鞋,露出精致的曲线。 她伸了一个懒腰,浑身舒畅。 “那个……我困了,能先睡醒再说吗?” 陆轻鸿还能说什么? 就这样,整整三天,薛昧总是躲着陆轻鸿,只要陆轻鸿出现的地方,她总会提前消失。 吃饭想喊她,小妱说她刚睡下。 想要再问问,她又肚子疼。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第三天中午,宫童回了寅杀殿。 见了陆轻鸿笑而不语。 “怎么,你这什么眼神?” 宫童悠哉悠哉:“你是不知道,庆野城翻天覆地的找,你这里金屋藏娇,呵呵呵……我还以为我这一道上远远胜过你,不想只赢了一点点。” 陆轻鸿懒得和他废话,这家伙不熟悉的时候还好,熟悉了一张臭嘴就没安分过。 “薛昧的事我也想通了。她想躲就躲,我没义务刻意通知薛蟠来领人,但是他要是知道消息寻找而来,那就随他而去。” 宫童不置可否,这种事不要参言最好。 等陆轻鸿抱怨完,这才说起正事:“公输前辈那里已经收到了你的书信,不过……” 陆轻鸿本没报什么希望,随意道:“不来便算了。” “也不是不来,只是说最近还不是时候,到时候他会过来,让你放心。至于究竟是什么时候,我还没问,便被轰走了。” 轰走了? 宫童可不敢把自己和公输俞家丫头眉来眼去的事情说出来,赶紧转移话题:“本来都到城外了,你又传信让我买物资,药材,药材我知道,可这些又是做什么?你哪里来的仙珠?” 对于宫童,陆轻鸿说出了那日议事堂所有事情的经过,有些会议上没说的,他也说了一些,大概都是自己以后的规划,以及对寅杀殿风波亭的希望。 宫童收起笑脸:“走,到书房慢慢说。” 到了书房,两人彻夜长谈。 许多陆轻鸿没有注意到的点宫童早就注意到了,以他丰富的经验和对寅杀殿人员的认知,我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招新。 按他的话说,这一代风波亭弟子过度培养就是浪费,除了寥寥几人,都是混吃等死的平凡货色。 陆轻鸿虽然不认同他对这些人这样的评价,可事实就是这样,想要做出成果,必须要有新鲜血液的注入。 风波亭不是寅杀殿没那么大招牌,这件事实施起来举步维艰,陆轻鸿也只有一个大概的设想,具体细节都还没落实。 宫童无奈道:“首先要做的还是收集资源,这一次满满三大车,很多吗?其实真要按中都那种精锐弟子培养标准,大概只够一月永度。” “你这么清楚?”陆轻鸿不禁好奇。 宫童摇摇头,赶紧道:“听说,听说!” “对了,东西都让方远入账了,你的药材我交给小妱了。” 寅杀三锻的药材! 辛苦这么久,终于到了。陆轻鸿心中烦闷一扫而空,宫童却笑呵呵道:“别高兴的太早,有你哭的时候。” 宫童也没说也不应该差了寅杀九锻的钱财,怎么不见他修炼,好奇一问,宫童却吓得一个哆嗦:“那种滋味,试试都要人命了,你自己去修炼吧。” 事情商议得差不多,宫童再三嘱托陆轻鸿最好身心通泰的时候再开始煅体,交代完。 却听陆轻鸿又突然提起了另一件事。 “宫童,山月老人那半截身体还在么?” 宫童点头,从怀中拿了出来:“怎么,是不是有什么眉目了?” 陆轻鸿没有扯什么远古传说,而是认真道:“我已经确认,山月老人和月白并不是同一个人。” “不是同一个人?怎么会?” “对,不管是时间地点都对不上,而且我听小妱说传说中有一种秘术叫做——连理枝,和他们这种状态非常相似。” 陆轻鸿解释道:“连理枝,可以让两个人命运、修为境界捆绑在一起,甚至还可以一起举霞飞升!” 宫童摇头:“不可能!” “怎么?” “举霞飞升?呵……” 他没有说缘由,反而丢下瓶子扬长而去:“我对这些毫无兴趣,你要研究就拿去研究,你不要我也打算卖个几万仙珠而已。” 陆轻鸿刚要推辞,宫童却冷声叮嘱道:“陆轻鸿,这玩意儿处处透着诡异,没有万全准备下,千万不要轻易打开。” 上次要不是陆轻鸿慧眼看出端倪,我怕不是已经着了道了。 仙? 世间无仙! 既然无仙,这种身外之物对他来说还真没什么所谓,更何况是救命之恩。 徒留下陆轻鸿看着瓶子,不知所措。 惊喜?茫然?郁闷? 都有一些,真就只是废物,还是不能招惹那种? 陆轻鸿只好先收起瓶子,时候有机会再说,山月老人丢了半截身子,如今不知所踪,或许找到他,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正吹了灯准备入卧房。 却见一道黑影蹑手蹑脚往厨房走去。 不是薛昧,还能有谁? 陆轻鸿还在观望,却见施楼儿房门突然打开,看了一眼陆轻鸿,打住了他跟过去一探究竟的想法。 走近,陆轻鸿故作气恼:“姑娘家家的,一整天,叫话么?” 施楼儿转身:“声音小些。” 又从房里抱出两坛酒:“陪我喝一点。” 她伤势好的差不多,陆轻鸿也不多劝,跟着她来到房顶。 四下空旷,无风无月。 “怎么,有心事?” 陆轻鸿小酌一口,施楼儿这才说出心事:“我准备要离开了……” “什么?不是说要一个月才走吗?” “听我说好吗?” 第五十六章 月色真美(二) “芙山到庆野千里迢迢,若是我自己,晚几天也无妨,现在加上念晴、西隆,自然要早做准备,不敢耽搁。” 已经十多天过去了。 陆轻鸿没有再劝,施楼儿既然做了决定,理性有自己的考虑。可是不说还好,这一开口,心里没缘由开始烦躁,失落。 他仰天大灌一口:“还有几日?” 施楼儿轻声一叹:“多几天没有任何意义,择日不如撞日……” “那就多几天?” 陆轻鸿期盼看着她,一向顺心而为的施楼儿竟然有些动摇,心口小鹿乱撞。 不知为什么会这样不舍。 她终于点头,陆轻鸿如蒙大赦,赶紧替她满了一杯,只是抬头昏昏沉沉,不见月色,良辰美景,多了几分生硬。 “楼儿,以后我去找你。” 施楼儿淡淡道:“你要是愿意过来看念晴随时欢迎,到时候自报姓名就好,我会交代下去。” 见念晴是一种原因,还有一种…… 陆轻鸿开口难言,轻声笑笑:“月色真美。” 这还是前世一部非常流行的动漫中看到的句子。 有她有我,一声月色真美。 道出了不敢说却又迫切想要表达的心情,不知道传达到她心中没有。 施楼儿顺势看着天空,哪里来的月色? 睁眼说瞎话。 不由失落:“这风波亭小世界,终究少了几分颜色。” 陆轻鸿蠢蠢欲动。 在十分之一秒思考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既然有了一次,还怕什么。 下一秒,他握住施楼儿柔荑。 夜深人静,施楼儿错乱惶恐,支支吾吾道:“你……你做什么?” 他牵着她的手,目含星辰:“楼儿,我带你去看月色。” 陆轻鸿带着她一跃而下。 姿势有些狼狈,毕竟三层楼,陆轻鸿身法平平,努力保持平衡,最终结果还不坏。 他除了下来时候膝盖弯曲惹了一些泥土,还算神武。 施楼儿嗔怒,话到嘴边又不禁关切:“何必这么鲁莽,要……” 陆轻鸿憨憨一笑,施楼儿不禁乐了,手上温度清晰感受着,那种安心、踏实的感觉,就像是浮萍落地生根,有了着落。 出了风波亭,天公作美。 巨大的银月盘挂在两山之间,虽是荒山枯树,隐隐绰绰,也是别样一番景象。 两人坐在一颗光秃秃的树枝上。 施楼儿摇晃着脚丫,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修行之外的东西。 萤火虫星星点点,她张开手,接住一只,青色的尾部一闪一闪,梦幻而又真切。 曾几何时,她背负灭族之仇,在师门被各种排挤,曾几何时她又背负师门期望,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光大门楣。 现在她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想。 陆轻鸿任由她头轻轻依靠在自己肩膀上,青涩的幽兰香,淡然却不同凡香。 多一分太魅,落了俗套,少一分太平,没了生机。 这样刚刚好。 陆轻鸿感受她的存在,这种感觉哪怕两世为人也是第一次明白,温热的鼻息渐渐加重。 他问:“楼儿,你知道连理枝吗?” 施楼儿不回头,轻声寻问:“可是传说中人皇和贵妃身上那种秘术?” 陆轻鸿摇摇头:“我说的是另外一个故事,故事发生在一个盛世王朝,名为大唐。” 记忆本就不太清晰,陆轻鸿只能以白居易长恨歌的版本,自己做了一些改动,至于事实真相,哪怕当时人都不清楚,更何况时隔千年道听途说而来的版本。 “贵妃本姓为杨,小名玉环,生得沉鱼落雁,哪怕还在杨家,名声已经很大。” 施楼儿静静地听,不时疑惑。 “轻鸿,那皇帝看上自己……这个,有些……” 陆轻鸿在她头一点:“就属你机灵,皇帝世人都不在意,你在意这个做什么?” 结果施楼儿慌忙躲避,身体一倾,竟然从树上倒下。 陆轻鸿慌忙去抓,也跟着甩甩落在地上。 好在树不高,春日草垫已经十分结实,两人摔得四仰八叉。 施楼儿俏脸宛如云霞,同样陆轻鸿也跟着口干舌燥,两两对视。 陆轻鸿赶紧转过身,眼观鼻鼻观心,念了一大段太上清静经,激动的心情才稍微平复。 对此,她不问,他不答。 施楼儿双膝并拢,坐卧起来,沉默许久白问:“后来呢?” “后来杨玉环自然进了宫,可谓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两人日日夜夜朝夕唱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惬意的日子。” 好事盛极必衰,施楼儿其实已经大概猜测到后面的结局,可还是希望听下去,不然脑子里总是挥之不去的故事,她们后来是不是相互讨厌,是不是又喜新厌旧。 诸多疑问,陆轻鸿也没有故意吊着她的意思,详细说了一段宫中各种恩爱,铺垫许久,这才道:“后来发生了安史之乱。” “没听过。” 本就是前世的历史,她如何可能听过。陆轻鸿便又好一番解释,也不知道她明白没有。 自己本就不擅长说故事,还是遇到念晴开始自学自画。 一路说下来,直到贵妃魂断马嵬坡。 故事顿时中了。 气氛有些沉闷,本该说个讨喜的故事的。陆轻鸿怅然一叹:“正可谓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施楼儿轻轻吐出这一句名句。 神情更加悲戚,突然看见眼前人焦急的目光,才从故事中清醒过来。不管是大唐还是杨玉环,这个世界都没有过。 人皇陛下从无败绩,贵妃也不是那种把所有寄托在一个人身上的人。 她发觉眼眶已经微微红润,遂牵扯出一丝笑意:“这两句不错,就算你在画道高不成低不就,也可以借此在繁华之地,衣食无忧。” 这……误会大了。 我一个美术生,何德何能写出这样的句子?乐天老爷你要是知道了,千万不要怪罪。 好在这个世界只有自己是个穿越者,不然天大的谎言,这不是欺世盗名是什么? 他只好解释一句:“都是道听途说,曾经有个说书人……” “好啦。” 施楼儿脸色变得认真,问道:“你买的寅杀九锻的药材应该到了,正好这几天就开始吧,说不定我可以帮忙一下。” 这是社死得节奏? 都知道寅杀九锻锻体千难万难,痛苦之可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能够修行有成的都是狠角色,自己也没有抱着必成的心思。 现在施楼儿要等自己煅体成功才离开?这不是看我笑话吗? 可也不能不答应,只好硬着头皮:“小事一桩,哪里需要楼儿你担心?” 施楼儿笑而不语,对于陆轻鸿这番表态也不说破,似乎所有人都喜欢逞强,其实自己何尝不是这样? 天色已经渐渐明朗。 东方升起鱼肚白,宁念晴一大早起来没见到人影,小丫头一通寻找,问了小妱姐姐也不知道,只好眼巴巴守在风波亭门口。 西隆正在院中活络腿脚:“念晴,陆轻鸿又跑出去了?” 宁念晴嗯了一声。 楼儿姐姐也不在,他们是一起的吧?千万要一起才好,这样等我去了芙山,也能够名正言顺替老爷排除异己,叫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名花有主。 正胡思乱想,两人归来。 去时,携手为伴,到了风波亭外,施楼儿松开被陆轻鸿拉着的手。不管怎么说,女孩儿怕生也是正常,陆轻鸿不觉有他。 进去后,宁念晴笑得合不拢嘴。 施楼儿脸一板:“念晴,晨时天地之中灵气最为浑厚,这个时候不修行,在这里发呆做什么?” 宁念晴抱住她手臂,忙不迭道:“知道啦,知道啦,楼儿姐姐,累了没有,我给你捏捏肩,捶捶腿?” 一颗板栗。 “哎哟,老爷,你又怎么啦?” 陆轻鸿茫然,却见施楼儿手还在空中,宁念晴看了倒吸了一口凉气,乖乖,难怪说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一对,简直绝了! 屁颠屁颠跑开,惹得两人都不敢老向彼此。 小妱也来了:“堂主,宫队正给你带的药,你昨日不空,所以我现在给你取来?” 一个个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点眼力见! 陆轻鸿还没答应,施楼儿率先开口:“那就有劳小妱准备一下,他即刻开始煅体。” 陆轻鸿一本正经道:“楼儿,听说这个药材必须要好好准备,这么仓促,会不会出问题?” “重要的是心境,要有尝尽千般苦,练就不死心的觉悟。修行路上同样如此,机缘、抉择遇到了都必须要果断,不能犹豫。失去了好胜之心,哪怕再怎么准备,也是徒然。” 西隆正在竖着耳朵偷听,听到这里赶紧道:“对对对,就是这么个道理。” 陆轻鸿恨了他一眼,好家伙,你也开始贫了,笑呵呵道:“好说好说,反正还有几天时间,等我神功大成,再和你切磋切磋?” “乐意之至!” 西隆健硕的肩膀轻轻一抖,挑衅意味非常明显。陆轻鸿气得牙痒痒,这家伙因为得到了施楼儿赠送的功法,这几天就已经突飞猛进。 不是境界修为的明显提升,而是对敌方式以及战斗技巧的徒然改变。数次和他练手,本来自从画出了灵犀后,可以稳稳压制他一头。 最近交手,却已经落入下风。 这也是正常的,陆轻鸿得到的三本功法,身法拳法都需要日积月累慢慢精进。 既然这样,也只有寅杀九锻能够力转。 不蒸馒头争口气,更何况是在心上人年前。 药材不多,小妱已经去准备。 只是一截灰不溜秋的草根,外加许多粘稠的血液,竟然一万多仙珠? 这才三阶的药材而已,要是到九阶,所需要的天材地宝该是怎样的恐怖? 只能想想了,陆轻鸿沉沉一叹。 施楼儿明白了他的处境,自己不差这点,送他他未必肯收,再有天材地宝再多也需要自己去打拼。 只有一次次将之前的底子加厚,才能够一往无前,所以她笑着道:“差钱?我还欠你一千呢。” 陆轻鸿脑袋摇成拨浪鼓:“不差的,你放心吧。你那点自己留着,当做私房钱。” 一千仙珠的私房钱? 飞雪,价值恐怖,仙珠不能衡量。 脚踝上的缠铃,价值恐怖,仙珠不能衡量。 还有…… 施楼儿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是挺有钱的,虽然都是师父所赐,她的和自己的,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才轻笑:“自然要还,你来了我加倍给你。” 自然是要去的。 整个早上,小妱找了几个人做帮手,忙里忙外。 陆轻鸿也不急着去三楼,在这风波亭做堂主,怎么说也应该和大家多接触一下。 施楼儿借机过去亲自照看。 方远介绍道:“这位是王队正,沉稳多谋,我是自愧不如的。” 王冲拱手客气:“足下王冲,见过堂主,别听方远瞎扯。” 王冲身材好大,看起来其貌不扬,竟然足智多谋? 陆轻鸿也见过几次,这才留心记下,若是真是如此,日后可以用心栽培。 赶紧回礼:“在风波亭,不必如此。王冲,不错,不错。” “堂主你这是准备现在开始锻体?是第一层还是直接三层一起?” 什么一层,三层的? 陆轻鸿茫然:“刘桃,你说什么?” 刘桃一脸惊讶:“这是寅杀九锻的材料啊?” “对的,有什么问题吗?” 刘桃翻了个白眼,悉心解释:“堂主,寅杀九锻,用药材熬练肉身,因为药性恐怖。所以大多都是一阶段,一阶段,慢慢提升。这种受苦每次轻很多,却要折腾三次。还有一种,那就是几个阶段一起打磨,这样一次承受多倍之苦,不过要肉身到达一定的境界,只是三锻的话,堂主,你这境界也是够的。” 多倍之苦? 天! 宫童、小妱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这才撒丫子就往那边跑去。 刘桃一脸不解:“这是怎么了?” 方远嘀咕道:“堂主是想一次直接锻道三层?” 王冲竖起大拇指:“猛人!” 陆轻鸿一次锻体三层的消息不胫而走,等他到了地方,药香扑鼻。 “小妱,那个你这个药材不会都放了吧?” “都放了啊,有什么问题吗?” “………” 等陆轻鸿生无可恋出来,许多人钦佩的目光接踵而至。 堂主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第五十七章 成事在人(一) 自从开始接触陆轻鸿,这位新任堂主给刘桃映像几次转变。从恨不得拔刀相向,到陆轻鸿为了救人单枪匹马,杀了个来回。 刘桃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一番交谈,才知陆轻鸿并不如传闻那样讨厌。 然后,一路北上,追拿月白,他又表现出了他胆大心细的一面。 连宫童都差点着了道,他却一眼看破。 那个时候,他觉得陆轻鸿这人不简单,回来路上,李秾发难,他又并不像自己印象中那样仁慈。 一出手,几十叛徒一个不留。 特别是裴茗刀法了得,都对他惟命是从,这一切一开始就是他策划的? 越想刘桃越是难以置信,现在他又要一举突破寅杀九锻中的前三锻,这种痛苦,就算自己那位号称铁打的汉子亦不能承受。 她由衷钦佩,突然单膝跪地:“堂主,威武!” “堂主,威武!” 王冲第二个拜服,平生心高气傲,哪怕上几任堂主在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的这个傻大个,其实是个心思机敏,颇为傲慢的人。 竟然也跪下了。 他那几位朋友对于他的表态比起陆轻鸿一举破三阶还要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王冲竟然…… 王冲一拜,方远振臂一呼:“堂主威武!” 一时间刷地一声,众人皆道:“堂主威武!” 刘桃啊刘桃…… 陆轻鸿有骂娘的冲动,果然是熊大无脑,更不会察言观色,自己这样子像是自愿的吗? 现在想不自愿都难了。 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客气道:“诸位兄弟请起,我只是尝试一下而已,再说不说风波亭,庆野也应该有一举破好几境的,何足道哉?” 陆轻鸿刚才听刘桃说,也没具体多问,谁谁谁一次性突破几次的,只好信口胡掐。 刘桃茫然:“堂主,庆野还有人一举突破几个境界的?” 陆轻鸿独在风中凌乱,难道一个人都没有,他好奇道:“殿主呢?” “殿主一路稳扎稳打过来的。” 小妱出来,笑语盈盈,做了个请的手势:“堂主,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开始了,再耽搁,药效一过,就浪费仙珠了。” 慢些好啊,浪费就浪费点吧。 却见施楼儿跟着出来,父母汗水细细几点,这还要如何拒绝。 只好大手一挥,硬着头皮:“好了,成败在此一举!” 整个房间,烟雾缭绕。 浓厚的药草味熏得鼻子隐隐作疼,房中当中是一个巨大的木桶,下方炭火还在烧腾。 这是过年杀猪吗? 陆轻鸿伸手试了试水温,却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滚烫,这才放宽心。 “后面该做什么?” 小妱一愣,这堂主好生马虎,却不厌烦,仔细解释道:“堂主,脱掉衣衫,将身体泡于药草之中,然后慢慢运转寅杀九锻特殊,直到药性全部被吸收。” “就这样?” “就这样。” 听起来很简单,水温不热,为什么连入门都没人愿意尝试,不会是危险耸听?夸大其词罢了? 小妱关好门窗,静静守在一旁。 外边施楼儿举手欲敲门,可又迟疑不定,如此几次,更加惆怅。 小碎步轻轻碾动。 陆轻鸿已经钻入木桶中,这才脱去衣衫,一个人在里边小妱肯定不同意。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下人无条件侍奉尊者,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陆轻鸿也不敢大意,万一出了意外,也有个人及时拉扯自己一把。 “小妱,可以开始了?” “先入定,保持心境通透,心思越集中,感受到的痛苦就弱一些。如果迟迟不能进入状态,这种痛苦会越来越强烈,直到以失败告终。” 小妱笃定的语气,让陆轻鸿更加怀疑,痛苦? 完全不存在啊,难道自己天赋异禀? 可下一刻,小妱徒然大喝:“堂主,还请不要胡思乱想。” 语气强烈,不容置疑。 陆轻鸿知她好意,赶紧放端正态度,不管痛苦来不来,都要一举炼成寅杀三锻,不来更好,来了,我便抗下所有。 他如此一想,心中再次默念几句清静经。 “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要去除这些牵扰,获得“清静”,必须“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 这部经典,还是前世读过,后来随着阅历的增加,时不时会有新的体会,整个人身心渐渐放松。 小妱蹙眉:这不是寅杀九锻的心法! 堂主是在做什么?而且这些内容听起来朗朗上口,颇有出尘之意。 确实是安心凝神的经典。 现在也不好问,陆轻鸿声音却渐渐放缓:“老君曰:上士无争,下士好争;上德不德,下德执德;执著之者,不名道德。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 背到仙人葛玄的时候,声音已经开始颤抖,到了正一真人说那段的时候,再也坚持不下去。 痛苦渐渐侵蚀入体,来得不紧不慢,一进入身体之中,就如同附骨之蛆,挥之不去。 “疼……” “堂主,静心,可以运转功法了。” 小妱走到他身边提醒,陆轻鸿哪里该听得进入。 这种痛苦说不出,道不明。 不像是发生在身体里的某一个地方,却让他灵魂都开始颤栗! 快快快,我不行了,陆轻鸿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想要逃离这无尽苦海。却有另一个声音还在咬牙坚持:“陆轻鸿,你和我振作点,没什么大不了的,都将会过去。” 都将会过去,陆轻鸿安慰自己,多待一分一秒,就离成功近了一分一秒,再怎么难熬都有个时间限度,不可能永无止尽。 “啪啪啪……” 几个巴掌,结结实实,陆轻鸿自己抽的,小妱直愣愣看着这副画面,堂主对自己可真够狠啊。 正在走神之际,陆轻鸿已经再次盘膝而坐,整个身体透出诡异的血红色。 “小妱,你相信还有另外的世界吗?” 小妱错愕,这个时候问这个干嘛? 却突然听得一声亲切而又熟悉的声音:“我信!” 门被推开,施楼儿提着裙裾进门。 “小妱,你去休息,我来便好。” 施楼儿的语气已经截然不同,高高在上的芙山长老气度,此刻提现得淋漓尽致。 “轻鸿,要说什么?” 陆轻鸿嘴角艰难挤出一抹笑意:“你随便说什么都好,有你们在,这个世界才算完美,既然这样,都值了。” “……” 这个世界? 施楼儿生出一些狐疑,可眼下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一路有你们在,什么都值了。 这算是直抒胸臆吗? 雾气升腾中,施楼儿竟然学着陆轻鸿说故事的样子,开始说起一个故事。一个只有她知道的故事。 陆轻鸿隐隐听着她的故事。 似乎痛苦也没这么强烈了? 他开始默念寅杀九锻的心法。 “人间无仙,一拳古今,河山万里,一介匹夫!吾进仙门而不入?何也?人生于天地之中,内有万千,修仙不如修己,寅杀九锻,我辈风流……” 何人所著,如此猖狂? 寅杀九锻就胜在一个狂字! 陆轻鸿默念几遍,心潮澎湃,同时这时候痛苦和以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勉强提起的一丝意志,正被无情吹打。 水面翻滚,他岿然不动。 可也仅此而已,现在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等死而已。唯有逆转乾坤,掌握主动。 那就必须要引导身体里的这些药性,让他们听从自己号令,按照寅杀九锻的特殊运行方式,不断运转,直到形成一个周天,第一锻才能算成功。 这才刚刚开始而已。 外边,已经过去一盏茶的功夫,方远担忧:“刘桃姐,你寅杀九锻用了多长时间?” 刘桃道:“我感受灵气变化慢了些,大概用了一个下午。第二阶,尝试了三次才成功,每一次都是被夫君从药池子打捞起来。” “……” 堂主今日破关无望了? 方远正在叹息,自己其实也能拿出一二锻的钱财,可这种痛苦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又怎么可能坚持这么许久。 不是心智坚定的人,自讨苦吃而已。 话音刚落,一声痛苦的呼喊,满座皆闻,裴茗抱着刀坐在门外远处阶梯上,身体突然动了动。 抬头望过去,又转回来。 嘴里一根草茎,苦涩不堪。 西隆同样定不下心,守着不让念晴到处跑,这是施楼儿交代的。可现在他到底怎样了,是失败了吗? 施楼儿拿出手绢,替他抹去嘴脸血迹。 刚刚强行运转一丝药性,竟然反抗这么强烈,是陆轻鸿资料不及的。 痛苦的不是泡药池,而是让他们为我所用,所以,真正的痛苦才刚刚开始而已。 一个一辈子没受过剧烈创伤,两世都还算安稳的人,一下子接受这样剧烈的冲击,几人能够成功。 可正准备放弃,施楼儿全切的眼神,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渴望。 想要有情人终成眷属,想要她和宁念晴还有自己在乎的所有人都平平安安。 做到这一切并不容易。 这个世界妖魔鬼怪横行,施楼儿又面临着几乎无法摆脱的圣女身份。 如果就此止步,他将错过一切。 所以,他不愿意放弃。 伤势还没到让我放弃的地步,痛苦却还在慢慢累积,不能登了。 陆轻鸿再次开始尝试。 然后风波亭风波起,薛昧偷偷下楼,向小妱打听了来龙去脉,这才拉着土狗坐在外边。 忍不住想,我这样逃避是不是太懦弱了,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身份也并不比自己高贵。 他都能做到这样,我为什么不能? 从早上开始,一直到中午,小妱进入端出了一大盆血水,对于进度只字不提。不是不想说,而是无从开口。 那……还是堂主吗? 整个人身体浮肿,眼睛紧紧闭合,双手却还在不断结印,收印。时不时一声咳嗽,都会引起身体剧烈反应。 然后本来血色的药池,现在变得更加浓郁,其中不知道有多少鲜血是属于陆轻鸿的。 “小妱姐姐,陆轻鸿他?” 小妱摇摇头,对于薛昧,她并不讨厌,这种女子生在这个世界,这样的家庭,本该是欢呼雀跃的一生。 时也命也,可怜人而已。 她摇摇头:“会没事的,一定会成功。” “对,他的话,一定会成功的。” 人群议论声渐渐频繁,不安、惶恐,还有那么一些理所当然。 这时候,有的本就不看好他的声音渐渐有了苗头:“我就说嘛,堂主虽然一表人才,又是年轻气盛,想这样做,我可以理解。但是要说一举成功,你们觉得可能吗?” “难、难、难……就怕落了什么病根。” 王冲怒目,仿若金刚。 一眼,几人赶紧噤声,如今风波亭已经姓陆,昨日不还有一个想要传递消息给庆野城主府发密信,被裴奉行抓住的? 房间里,两人对于外边的一切充耳不闻。 施楼儿轻声说些开心的故事,只是表情看起来实在有些精彩。 哭哭笑笑,这还是那个一剑在手,风姿绰约的远方来客? 陆轻鸿对于灵气的把握可谓登峰造极,一眼入神鬼画道,全是凭借这种与生俱来的敏锐观察力。 这样,也就比其他人快了不知道多少倍,不过该有的痛苦一分一豪都不会少,甚至由于爆发太过集中,痛苦来得更加凶猛。 好在,这么长时间,他已经习惯了一部分。 “已经游走一遍,是时候开始凝聚成核心,将这种血气和丹田融合在一起,如果成功,第二阶也就成了。至于第三阶,在身体内穴窍打开七个洞藏,形成七星拜月的盛况,只能尽力而为。” 他心中有了主意,立刻适行,现在浪费一丁点儿时间,都是闲自己命太长。 心力控制着血气,这种汇率了药性的浓烈灵气,肆无忌惮,越是控制,反抗越是强烈。 刚刚游走一圈,完成了第一阶段。 它们现在感受到被约束的力量,开始疯狂逃窜。 逃? 往哪里逃! 陆轻鸿大喝一声:“给我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两股力量交织的刹那,陆轻鸿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哇的一声,血水胆汁混杂着药液,再次滑落木桶之中? 自爆? 暴脾气?今天就是仙人来,也给我服服帖帖的! 第五十八章 成事在人(二) 啵…… 药池气泡翻滚,缓缓升腾的夹杂药性的灵气,竟然不再逃逸,汇聚而来,全部灌入他身体之内。 整个人近在咫尺,施楼儿却视而不见。 “轻鸿?” 陆轻鸿气息渐渐微弱,肉身已经无法控制,一点灵智蛰伏在血海之中。 外边大浪滔天,丹田形成一个漩涡,开始自主吸收药性,然后反哺肉身。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这样暂时脱离痛苦,却很容易被血气围追堵截,再也没有占据自己身体的可能。更何况还要开辟七处穴窍,形成七星拜月的盛景。 刚刚一波冲突,自己一败涂地。 卷土重来,说起来简单,却刚刚迈出一步,来自灵魂的痛楚,瞬间让他疯狂后退。 可,再退,就是死路。 怎么能够,还有人在等自己。 陆轻鸿双目充血,气势如同一般,这种突然爆发出的强烈契机,施楼儿一眼看出不对劲。 该怎么办?我能做什么? 她看着他的背影,不能再继续下去了,继续下去他承受不住。刚刚气息还在蛰伏,就已经让她提心吊胆,而现在的情况。 一个糟糕难以形容。 他在修行一道,重来没有吃过太多的苦,这种突然而来的剧烈痛楚,莫说是他,就是寅杀殿又有几人成功?又有几人敢于尝试。 这样就够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施楼儿突然宝相庄严,背后竟然凝结出一尊虚幻的身影,圣洁而又祥和。 “芙山天籁,人间正音!” 梵音浅唱,道尽人世沧桑。 陆轻鸿赫然睁开双眼。 “楼儿,不用,人定胜天,我陆轻鸿今朝都能失败,哪里还敢上你们芙山抢亲,什么圣子,圣女,都滚一边去,你只是我的楼儿!” 你只是我的楼儿? 突兀的一句话,施楼儿心中一个咯噔,他都知道? 这话说得猖狂,也似乎不是时候。 可就偏偏在这里,在这充满药味的攻房,在他最最痛苦的时候,在这生死至关紧要的时候,他说了出来。 她,也不知是雾气熏的,还是其他原因,视线越来越模糊。 而那个身影,他的样子却越来越清晰,直到烙印在心底最温柔的地方。 为姐姐而回,却与他相遇。 我施楼儿何德何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垂怜? 她冰冷眸光早就不复存在,只剩下关切和鼓励。 “楼儿看着你,你会成功的。” 人定胜天! 陆轻鸿几欲发狂,痛苦并不会因为见证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而稍微动容,它疯狂勇来。 二阶已成,立时开窍! 丹阳穴,开! 他疯子一样,控制灵气汇聚于丹阳穴,本来那里就像一个闭舍的铁门,岿然不动。 现在灵气一到,铁门哐当作响。 给我破啊! 疯狂的冲击,只是一下,陆轻鸿身上突然渗出猩红的血水。 这是今天第几次了? 身体里还有多余的血液吗?他不知道,他只想破开而已,也不去管后面几个穴位还能不能够坚持。 只要做好眼前一步,一步一步慢慢来,没有人可以一蹴而就。 一次,两次,三次…… 鲜血已经结成血痂,又被雾气润化,然后一片片剥落。 然后重新出现的皮肤,竟然有了几分淡淡的光泽。 不知何时,一声痛快的沉吟,钻进施楼儿耳中。 第一处,已经破开了! 外边已经漆黑一片,寅杀殿却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等待某一刻的到来,要么成功,要么失败。 不管怎样,这位堂主都让他们肃然起敬。 这么多人,有几个敢修行寅杀九锻的? 这么多人,有几个成功的? 莫说是自己去实验,就是想一想也让人毛骨悚然。 难怪他为堂主,我们为弟子。 也有人产生了悔意,当初自己本也可以尝试的,却因为怕痛苦,所以果断放弃这一天道路。 现在在风波亭聊以度日,平时虽然有说有笑,可谁又真的不想拼搏一把,回到当初,也许现在就会截然不同。 宫童挑灯坐在窗口,看着远处药房大门,提笔开始写一封信。 “姐,我在寅杀殿一切都好,妖族异动仍然没有眉目。不过,却遇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名叫陆轻鸿。一眼入灵犀,然后阴差阳错进入寅杀殿,竟然一举破三锻,若是那个位置还有空缺………” 最后落笔,封好。 楼悦意亲启。 楼悦意,大梁女帝! 一封穿云箭,去后天空空空了了。 宫童看着夜色,突然有了酒性,一边拍桌合唱,一边大醉酩酊。 此行,也算有了这么一丢丢收获。 就看她作何表态吧,宫中往事,渐渐浮现在心头。无奈事事过迁,都不再是少年。 宁念晴拖着西隆下来,在门口想要张望,被小妱强势镇压,这才罢休。 薛昧穿着单薄,冷风一吹,不免瑟缩在一起,可是心中却是一团火热,改变,只能靠自己。 他们要我嫁,我偏偏不嫁。 不依靠其他人,我薛昧希望可以庇佑薛家! 手握成拳,双目明亮。 这一刻,她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那只土狗,心有灵犀,汪汪两声,颇有深意。 风波亭里边依旧没有月亮。 当桌上的蜡烛燃烧殆尽,功房中,陆轻鸿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身苦痛散去,回首才觉自己竟然真的可以做到。 是的,成功了。 陆轻鸿成了很多人所知道的第一个修行寅杀九锻,直接从一锻到三锻的头号猛人。 他回过头,施楼儿面容憔悴,看起来比他还累。陆轻鸿破茧丛生,她却一直苦守。 没有她陪着自己,自己如何能够成功? 他关切道:“辛苦你了,楼儿。” 正要起身替她擦去额头的汗水,下一刻,一声尖叫划破黎明。 “混蛋!” 一拳,倒飞出去,顿时盆子倾倒,废水一地,他这才惊觉自己还光着。 小妱破门而入,只是一瞬间施楼儿已经冲了出来,小妱还没看清,也被她一把拖了出去。 这…… 到底什么情况? 施楼儿不可能回答他们,宁念晴赶紧过去追问,连吃了好几颗板栗,依旧毫无所获。 “这都什么跟什么嘛?老爷到底有事没有,怎么还打上了?” 宁念晴呜呼哀哉:“大人的世界,真的难懂。” 好在很多人的疑惑,在陆轻鸿出现那一刻烟消云散。 他看起来似乎不一样了,比起之前本没有形体上的直接改变。可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之前温润如玉,现在却是初露锋芒。 小妱一福:“恭喜堂主!” 满座惊哗,真的成功了? 刘桃突然站起来:“堂主你已经开辟七处穴位了?” 陆轻鸿笑着道:“幸不辱命。” 什么,真就一举破三阶,成就了这样的壮举? 王冲不善于拍马屁,还是心悦诚服说了一句:“真的牛x……” 西隆冲上来,抱着他的胳膊,使劲捏了捏,酸溜溜道:“也没什么不同嘛?要我说,这样也依旧不是我的对手?” 陆轻鸿淡然一笑,拍了拍他肩膀。 好家伙,一个踉跄,差点没甩出去。 众人哄堂大笑,西隆这才惊讶回头,不敢置信:“寅杀九锻如此凶猛?” 众人像看傻瓜一样看他。 寅杀九锻作为寅杀殿成名功法,怎么可能简单,只是修行太难。就这样几乎毫无保留公之于众,可能够有所成就者,依旧寥寥无几。 “老爷,老爷,楼儿姐姐她?” 宁念晴哪壶不开提哪壶,自然又逃不了几个板栗之痛。委屈巴巴,小嘴一撅,都能挂油瓶了,这才被陆轻鸿拉住小手。 “陆某多谢诸位关怀,明日再设宴宽带大家,今天好好休息吧。” “是,堂主!” 陆轻鸿这一刻才算实至名归成了寅杀殿一份子,镇魔拳他打得不忍目睹,陈剑洲给他的身法为不算是寅杀殿手段。 只有这寅杀九锻才是寅杀殿的最好证明。 不管何时何地,不会用降妖伏魔的诸多工具,只要一身气血溢出,就能够让妖邪退避三舍。 一声堂主叫得心服口服。 陆轻鸿显得也不再拘谨,坦然自若。 自有自身强大,才能够匹配相应的地位。 如果是现在的自己杀了宋连成,谁人敢说一句不是?就算肃王也不敢阴奉阳违,暗里加害。 告别众人,上了楼。 比起寅杀殿众人的抬举,和寅杀九锻的成功,最让陆轻鸿宽心的还是施楼儿的态度。 以前惴惴不安,现在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彼此心意,已经明了。 好事成双,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 上了楼,施楼儿房门禁闭。 陆轻鸿这才蹲下,对宁念晴赔了一声不是:“念晴啊,是老爷错了,给你陪罪。” 说着拿出一包糖果,这还是让宫童买药材顺便带来的。 小丫头顿时一笑,可马上收敛,扭头不语。 “念晴?” “不要!” “真的不要,我给你楼儿姐姐了?” “随便?” 好家伙,这是因为到了施楼儿那里,也终归是她的,这才又改口:“怕楼儿牙口坏了,还是给西隆好了。” “不要!” “是不要糖果,还是不要给西隆?” 宁念晴赶紧夺过来,直接了当:“说吧,怎么得罪楼儿姐姐的,又要我去做什么?” 这工具人觉悟还挺高。 至于原因,少儿不宜,陆轻鸿只道:“你去看她睡下没有,要是没睡,让她开心一些。还要告诉她,我真是一时大意,没有别的……” 嘎吱…… 正在这时候,门应声而来。 施楼儿拿着飞雪,这是要做什么? “楼儿,你听我解释?” 施楼儿愣了愣,脸颊绯红:“休要再说这个,念晴,你跟我来,整整几天,入门都不行,你家老爷的脸都被你丢干净了。” 宁念晴手足无措:“楼儿……楼儿姐姐做什么?” 嘴里糖果也不香了。 施楼儿看样子是真要好好栽培宁念晴,陆轻鸿却觉得太急了,这已经一夜辛苦,何必呢? 再加上宁念晴只是普通的小精怪,上限不高,还不如安平快乐一些。 陆轻鸿想劝,但对方说了一个他不能拒绝的理由。 “念晴终究会长大。” 人都会长大,妖也同样,既然她走上这一条路,已经不能回头。 就像现在,陆轻鸿寅杀三锻虽然成功,可未来还有更大的挑战。人生在世,只能前进…… 宁念晴不明所以,长大对她来说还遥不可及,猫妖寿命最低三百年,她这个年纪才算儿童时期。 陆轻鸿只好应承道:“也好,去哪,我也过去看看。” 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珍惜一分一秒,陆轻鸿这样的粘人精,施楼儿并不讨厌。 ……… 庆野,城主府。 刘二跪在地上,上边薛蟠已经砸坏了好多东西。 “混账,废物!不知道?小姐溜了,这么多人竟然毫不知情!” 薛蟠勃然大陆,徐良拱手上前:“城主,南门东门小姐应该逃不掉,那么只有可能是西门,而西门那天据说确实发生了一些诡异的事情,应该是小姐学来的小把戏。” “我要的是人,他人呢?” 徐良不卑不亢继续道:“西门之外就是与妖族接壤的地段。几百里只有一些零散的村庄,只要按图索翼,用不了多久……” 刘唐接着道:“当天我们就派人追去了,确实有些消息,不过不能证明就是小姐。” “还不快说!” 刘唐拱手惶恐道:“据说有一个落魄乞儿一路西去,按照描述与小姐身高胖瘦一般无二,可那地方已经两百多里地,再往西就是寅杀殿风波亭,小姐不会去那里,更西的地方妖族横行,我们也没能力继续追寻下去。” 风波亭? 这不就是那混蛋分配的地方? 陆轻鸿! 薛昧她不会是去找陆轻鸿了吧?女儿一向自爱,断然不会落人口实,可除了风波亭却已经没有任何线索。 真要拉下脸过去问那小子? 如果不在,自己丢脸不说,还会让别人说三道四。如果是,情况不就更加糟糕了? 藏剑宗那边如何交代?万一再被知晓他们二人早就认识,怕不是烂泥进裤裆,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徐良,你有没有办法?” 徐良瞬间明白城主的意思,可为今之计,已经不再是脸面的问题。在庆野城对付一个堂主还算有点把握,到了风波亭,那还真不见得给他面子。 只好硬着头皮道:“为今之计,只能城主亲去!” 第五十九章 仙女采薇 刘唐闻声愤然,城主去风波亭? 还要不要脸皮?他一个小小的风波亭堂主何德何能能够让城主亲去。 不可能! 他慨然道:“徐良,你居心何在?竟然让城主去……” “啪!” 一声惊堂木,薛蟠如同一只老龙盘踞,双目森然,威严不敢对视。 就在坐下都以为薛蟠会勃然大怒的时候,薛蟠竟然松了一口气:“徐良,你说此去,要带点什么礼物?” 什么?带礼物? 刘唐拱手惶恐,却欲言又止。 这怎么能够,陆轻鸿之前还是一个冥顽不灵的后生,虽然勇气可嘉,敢于挑战宋连成。 可这个位置都是城主送他上去的。 现在竟然…… 几日时间,真就换了一般光景。 徐良这才稍微宽心,曾几何时,薛蟠对自己意见也很看重,可是自从做了城主,刚愎自用,乾刚独断,眼看就要迈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回头了,一时心中恍惚,多年戎马,也算值得。 “城主,陆轻鸿是神鬼画道传人,身兼寅杀殿堂主,按理说龙毫也算适合,可现在未免有些拿不出手了。不若将当年那副画卷赠于他,也算是非恩怨,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 说得轻松,刘唐心道徐良啊徐良,你如此看得起陆轻鸿,真就只是为了送一件礼物? 薛蟠还在沉思,没人再敢多嘴。 当年自己起势,曾和一高人谈天论道,那人觉得自己一腔豪迈,是个人物。便送了一副《仙女采薇图》,一晃多年,越看越是觉得深奥。 可一连请教梁轼和几位神鬼一道高人,都看出任何端倪,却又都觉得此物不凡。 画者已经达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梁轼曾笑言:“仙女采薇,不亲眼所见,何以落笔?若是亲眼所见,他自己怕也是位仙人。” 仙人所画? 可这世界有无仙人还是两说。 沉思良久,薛蟠知道徐良绝对不是稍微缓解恩怨这么简单。 他顿了顿,才寻问道:“徐良,陆轻鸿在风波亭尚且自在?” 几日时间,杀了宋连成,在风波亭不见得感受。既然这样,或许还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等到的结果却让他错愕。 徐良拱手如实道:“自去风波亭,据可靠消息,陆轻鸿一共遇到过三次伏杀,风波亭对于百家还是排触的。” 刚说到这里,刘唐已经坐不住:“活该,养不活的白眼狼,怎么,没有死?” 徐良瞪了他一眼:“第一次是寅杀殿队正方翡联合一位五阶一位四阶妖族,妖族逃遁,方翡生死。” 刘唐咽了口唾沫,嘀咕道:“那个女子一路跟着?” 徐良点头,可还没等对方神色变得精彩,他继续道:“这一次,那女子并未出手,这三次都是如此。” “第二次,风波亭镇守联合墨家公输达,陆轻鸿单枪匹马,风波亭镇守死,墨家丢了机关兽白虎,同行十多人只有公输达被人带回来,可也已经成了废人。” 陆轻鸿的消息一方面因为风波亭自己控制,另一方面墨家打压,所以知根知底的不过寥寥数人。 这些消息还是第一次传入他们的耳中。 刘唐惊掉下巴:“不可能……这……” 甚至连薛蟠都有了一丝悔意,这样的人才,自己做事终究还是不够有魄力。 轻叹一声:“那么,这第三次呢,陆轻鸿又是怎么躲过去的?” 徐良拱手一礼:“城主,第二次墨家除了公输达之外还有一位门客,那门客本就不喜墨家作风,一直没出手。最后关头,这才请求让他带着公输达回来。” “和第三次围杀有关?” “正是,陆轻鸿同意了他的条件,但提了一个要求。” 刘唐猜测:“让他成为自己的走狗?” 徐良气得想笑:“刘唐,你何时这般迂腐,小家子气了?” 说的是刘唐,薛蟠却一脸戚戚。 赶紧道:“继续说。” “陆轻鸿让他脱离和墨家的纠缠,想去哪里去哪里。” “就这样?然后呢?” “就这样而已,不过那门客脱离墨家后,竟然直接加入了寅杀殿,还成为了一位奉行,被陈剑洲特意调动到风波亭。” 徐良嗤笑道:“那群人竟然拉拢这位门客,伏杀陆轻鸿。那人也端地是个人才,竟然顺水推舟,第三次伏杀的结果可想而知。” 陆轻鸿已经能够做到如此? 薛蟠震惊无语,手中惊堂木恍若千金重。我以千金以名利想要多招揽一些门客,结果所来之人,良莠不齐,有几个好苗子为半路而走。 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 现在,答案就在眼前。 他看着徐良年纪并不大,已经半头银霜,刘唐还是自己曾经老大哥的后人,也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年纪。 不禁悲从中来。 他起身,神情颓败,挥了挥手:“你们先退下,我再考虑考虑。” 城主一去,刘唐一路打听细节。 却在这时候,一封加急书信,远道而来,地点风波亭。 又是陆轻鸿的消息? 却见一行小字,密密麻麻。 “徐大人,小姐就在风波亭!生命无忧,陆堂主只是供其吃喝,没有恶意。另外,从昨日晨时到今日黎明,陆堂主一举锻体三阶!望徐大人知悉,望城主早来迎回小姐!” 徐良又惊又喜,刘唐接过来,仔细一看,果不其然,小姐就在风波亭。 心中顿时安了,可是下一句却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还是那个人吗? “走,快去回禀城主。” 穿堂过巷,一路草色青青。 偌大的城主府在春日渐渐苏醒,薛蟠坐在女儿闺房,看着窗外,心事重重。 丫鬟小茹敲了敲房门:“老爷!” “不是说没事不要打搅我?” 却听小茹怯生生道:“老爷,徐大人和刘大人,有急事面见,这才让我。” 急事?这一会儿又有什么急事? 还没发怒,两人已经到了。 徐良双手一拜:“恭喜城主,小姐已经有消息了。” “啊……什么?你说薛昧有消息了?在哪里?” 徐良将事情如实到来。 薛蟠脸盘抽搐几下,他比徐良他们更加清楚寅杀九锻一举破三阶意味着什么。 他心性之坚定,已经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另一方面,从此以后,终究是轻鸿易飞,直上九天了。 “徐良带上采薇图,这就去风波亭!” “是,城主!” ……… “念晴,眼睛不要到处乱看,静心凝神!” 施楼儿看起来脾气不好,可对待宁念晴还是非常有耐心的。只是小丫头今天不知怎么了,注意力怎么也不能集中。 陆轻鸿宽慰道:“今天不行,那就下次吧?” “这次,下次,还有下下次?” 施楼儿坚持己见,却见宁念晴小手掐着胳膊,已经泛红,终究于心不忍。 “你……算了……” 宁念晴却并没有一丝半点欢喜,怯生生走拢陆轻鸿身边,拉住他衣带。 “念晴,怎么了?不开心?” “那个……老爷,我们是不是马上就要离开了啊,这样的话,老爷以后就只剩你一个人了。” 陆轻鸿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剥动。 苦涩地笑着:“是啊,念晴也长大了,是该自己出去好好闯荡一番。” 施楼儿也不再勉强她,看着陆轻鸿宁念晴,这个决定终究是对是错呢?念晴没有特殊机遇的话,修行这条路注定不会走太远,因为这一点点成就,就让她背井离乡,会不会太残忍? 陆轻鸿笑着拍了拍她手背,被她躲过。 正要恼羞成怒,陆轻鸿笑着眨眼示意:“楼儿,春光正好,要不我们一起四处走走?我们三个一起?” “好啊,好啊!” 宁念晴拍手称快,施楼儿见此情景,也只能伤忍疲惫。 青色的草芽稀疏几点,远看绿色一片,苍茫天空下,一袭青衣,一身碧裙,中间是一朵樱色花朵。 他们在随意看风景,看风景的人站在远处,他们也成为了风景中最美丽动人的一部分。 宫童拍拍手,拍去手上杂草。 “走啰……打道回府!” 自说自话,无人应和。 …… 庆野城外,马车疾驰! 星夜,陆轻鸿奔波一天,才刚刚醒来,夜色还深,忽而听得风声赫赫,拳风动耳。 打开窗户,却见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薛昧,王冲。 薛昧在和王冲学拳,这是怎么回事? 下了楼,王冲这才抱拳:“堂主!” 薛昧抬眼看来,赶紧又躲开目光。 “陆……堂主。” “就叫我名字好了,没必要这么生分,怎么,在学拳?” 薛昧终究还是那个风风火火的女孩子,这让陆轻鸿稍微放心。 王冲解释道:“薛昧算我远房表妹,小时候一起玩过。她想要学拳,我就教她了,堂主,这么晚,还不睡?” “才醒,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说罢,退到一边坐下。 两人也不见外,继续开始! “嗨呀,你怎么这么笨,出拳就出拳,不要犹豫,优柔寡断,成何大事?” 王冲显然也不是一个非常有耐心的人。 薛昧并不生气,笑着问:“冲哥,这出拳不应该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判断攻势,也好见招拆招不是?” 王冲气不打一出来,还见招拆招? 没学会爬,就在想怎么跑得快,可能吗? 顿时拉下脸:“薛昧,你不要带脑子,跟着我练就是了。” 薛昧吐了吐舌头,模样煞是可爱。 就这样,一拳打将出去,风声破晓,端地有些唬人。 王冲又叹息道:“我说你能不能集中一些,不要分散力量,拳无声,力量才能达到极致?” 薛昧不乐意了:“你不是让我一步一步慢慢来吗?练拳就练拳,怎么还要考虑这些?” 陆轻鸿不禁莞尔。 却听王冲恼火道:“你在旁边看着,看看我和陆堂主拳法究竟和你有什么区别?” “我?” 王冲不容置疑的眼神,让陆轻鸿悔不当初,你说我何苦来哉,拳法?什么拳法?我压根不会啊,就一套镇魔拳,还没薛昧耍得有模有样。 正要解释,薛昧却恭敬道:“那么,请陆堂主演示一下呗?” 陆轻鸿正要拒绝,却听薛昧小声道:“我表哥以前一直欺负我,陆……大哥,你帮我收拾他一顿最好。” 娘咧,这是多大的愁怨? 十多年还这么执着。 王冲兴致大发,已经不容陆轻鸿多说什么:“好好好……陆堂主今日一举破三阶,我也正好领教一下其中差距。” “王冲,我真的……” 薛昧推他到场中,这还能退吗? 再加上陆轻鸿也想检验一下自己现在肉身的不同之处,也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如实道:“王冲,我拳法真没练过,就这样随意试试,点到为止?” “点到为止!” 陆轻鸿拉开架势,王冲已经动了,还有闲情逸致提醒道:“堂主,任何时候对敌,千万不能托大,先机是决胜的关键。” “受教!” 王冲五阶武夫,陆轻鸿目前是四阶武夫的肉身加上寅杀九锻锻体三阶,究竟能不能跨境界对敌呢? 陆轻鸿顷刻之间倒退,同时,寅杀九锻心法默默运转。 气势节节攀升! 很快四阶巅峰,还未停息。 然后五阶……五阶圆满……… 恐怖如斯! 就在这时候,王冲已经一拳击打过来,七成力,应该问题不大,哪怕伤了陆轻鸿也不会太严重。 果然,陆轻鸿硬生生吃了一拳。 薛昧惊呼:“表哥,别人还没准备好,你这是……” 话音未落,陆轻鸿竟然硬抗下来。 这样一拳,硬抗? 王冲失神刹那,陆轻鸿悍然出手,是镇魔拳的架势,却毫无章法,可以称之为野拳,也就是随随便便的一拳! 一拳,石破天惊! 只听得咔嚓一声,是骨头错位的声音。 然后王冲就这样飞了出去。 怎么可能? 这一拳,就这一拳? 薛昧忙跑过去,王冲撑着地坐起来,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喘息。 “对………对不住,我不知道,这竟然,王冲你没事吧?要不不叫小妱下来?” 陆轻鸿惊慌道,王冲却摇摇头,猛地一拍,又是噼啪两声,将被打错位的骨头生生敲正。 他郁闷道:“不是说好切磋吗?你这用了几成力?” 陆轻鸿不确定道:“大…大概……六成?” 第六十章 归去来兮 非是自大,陆轻鸿有一说一,对于王冲这样的聪明人,坦诚相待最好不过。 王冲起来,不急拍去身上尘土,起了拳势:“再来?” 再来? 陆轻鸿想要拒绝,王冲已经杀将过来,他虽然初入五阶,却有些陆轻鸿所没有的厮杀经验。 他这一次出拳刚猛不足,却更加游刃有余,这是拿出看家本事了。 陆轻鸿不敢轻敌,祭出镇魔拳,平时时有练习,看起来有模有样,可这种时候,不免捉襟见肘了。 王冲提醒:“拳由心生,不要刻意模拟招式、套路。” 陆轻鸿分心一想,王冲已经一拳打了过来。 咚…… 一声沉闷的响声过后,陆轻鸿倒退几步,这家伙是报复来了? 感情好啊,寅杀九锻刚刚突破,找个人练练手也好。 什么拳法,已经不再重要。 “做什么?临战之际,踌躇不前,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拳点密密麻麻,陆轻鸿疲于招架,勉强抗住一击,下一击又落在自己意想不到的地方。 虽然身体隐隐作疼,但和突破寅杀九锻所承受的痛苦比起来,微不足道。 王冲平时沉闷,一对敌却成了话篓子,陆轻鸿不理,他一边继续疯狂出招,一边戏谑:“我还以为薛昧已经够笨拙了,不想你比他还不如……” 薛昧气得牙痒痒,恨不得代陆轻鸿而上,陆轻鸿却不为所动。 自己本就不是天才,何必在乎旁人如何说道? 他现在更在乎的还是体内的变化。 三阶开辟七处穴窍后,与丹田彼此牵连,才开始几拳只是觉得那些地方微微发烫。 可这一会儿,竟然生出了另外一层变化。 它们在沸腾,然后身体内的灵力在疯狂被吞噬。 这…… 陆轻鸿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强大。 一拳挥出,奈何王冲块头虽然大,却极端灵活,应该是修行了某种特殊身法的缘故。 必须要提升自己速度,才能掌握主动。 速度,速度! 该怎么办? 陆轻鸿灵机一动,会不会每处穴窍功能都有不同? 可真的能够灵活控制这些穴位,来顺应自己攻击手段的变化吗? 王冲气势如虹,越战越勇。 相比陆轻鸿一直处于被动局面,薛昧有些担心,想要劝阻,却见陆轻鸿似乎也在笑,还真是个傻子,被人这样当靶子打,好玩么? 陆轻鸿突然改变守势,代价是硬吃了王冲一套拳法,要不是身体属实了得,这几拳下来,得躺上十天半个月。 王冲诧异:“你……” 然而,话音刚落,却见陆轻鸿身影一闪而逝,犹如鬼魅。 速度太快,怎么可能? 还没反应过来,陆轻鸿已经出现在他身后,以手为刀,架在他脖子上:“你输了。” 我输了,毫无疑问。 王冲却没有任何失落情绪,反而转过身,惊道:“你这是……” 下一刻。 陆轻鸿开始摇摇晃晃,几欲栽倒在地。 这是……身体内的灵气竟然一扫而空,空空如也的气海像被打家劫舍的农庄,什么都没剩下。 开启七个穴窍都没有这么严重的后果,结果只开启一个竟然落得这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轻鸿赶紧盘膝打坐,内视丹田。 同时,关闭的几处穴窍同一时间开启,只见血气滚滚,然后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它们竟然闭门不出? “堂主,你这……我去喊人来!” 陆轻鸿摇摇头,只是灵气断了供给,在房间休息一段时间就好。有阵法加持,不需要多久就能补充失去的灵气。 “不必了,休息两日就好。” 王冲却狐疑:“莫不是那些药材出了问题?” “不必担心,真的没有什么?” 王冲想要再说,薛昧三两下将他拖到一边,然后躬身一福,这还是难得一见的,平时都是学男子相互抱拳作揖,一身江湖气。 “都是表哥的不是,陆堂主还请不要……” “哪里的话,我们只是切磋而已。” 薛昧再次确认:“真的没有问题?” 陆轻鸿只能无奈摇头。 “王冲,还不扶陆堂主回去休息?” 王冲看着小丫头片子,还是一身贵气,虽然心地不坏,可这里是风波亭。以后继续这样,只怕要吃亏。 现在也不好说她,只能让她自己碰壁几次,才知晓其中利害。 薛城主现在怕是焦头难额,这样的日子,还有几天呢? 等他们走远,薛昧撑着下巴,坐在院中石阶上,冷冷清清。 身边只有那只土狗作陪。 “泰山……我想试着改变,可事到临头,发现什么都做不了,我这样究竟……” “汪!” “你说,像我这样的人,除了被当做筹码嫁给别人,还能做着什么呢?” “汪汪汪!” “你说女帝?不一样的,我……” 之前看着陆轻鸿突破三阶,心境改变,想要出人头地,想要以女儿身成就一番,让爹爹他们刮目相看。 可现在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出了风波亭,还能去哪里? 悠悠一叹……如此无奈! ……… 第二日,昨日王冲对战陆轻鸿的事情不胫而走。 有人好奇:“寅杀九锻利害我们都知道,可是堂主药材货真价实,怎么还会这样?” 所有人都在议论。 哪怕外出巡逻的探子,也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要是堂主身体真的出了问题,风波亭该怎么办? 再派一个人来,何人又会像他这样,把我们也当作人?而不是达成自己目的的工具。 “唉,赵信,你真的确定那些药材不会有问题?” “怎么可能,是宫队正带回来的,他你还信不过吗?” “可是……” 赵信还要说什么,话音戛然而止,然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正要和同伴商议,突然肩头被人拍了一下。 敌袭? 一回头却是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彬彬有礼地拱手:“两位,抱拳,刚刚你们说陆堂主身体出了问题?” 来人正是徐良,这一次几人过来,他负责开路的重任,这才注意到这两位风波亭的小喽喽。 赵信嘴唇蠕动,一口粗鄙之词。 徐良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赵信却发问:“你是何人,不知道这里是寅杀殿的地界?鬼鬼祟祟!” “某乃兵家徐良!” 兵家,又是百家,晦气!什么,徐良,那个谋划无双的徐良? 赵信震惊无语,另一人赶紧回礼,有了陆轻鸿的前车之鉴,他对诸子百家本就不讨厌,现在更加亲切。 热诚道:“原来是徐先生,小的张峰,这位是赵信。先生可是有事?陆大人的情况我们并不知晓,要问,去风波亭拜访堂主,不就是了?” 张峰本想让他知难而退,同时也不得罪他,徐良成名已久。寅杀殿中早就传闻,薛蟠打下的半壁江山,徐良占了八成功劳。 却不想徐良竟然点头答应:“正有此意。” “你是来找堂主的?” “自然!” 两人互看一眼,张峰才道:“那么,这边请。” 两人带路,徐良暗中观察,发觉他们真心为陆轻鸿着想,每每自己问道陆轻鸿的情况,他们都会趋吉避凶,完全不给外人暴露他的太多消息。 但是,说到陆轻鸿的好,便又滔滔不绝。 什么勇猛无双,什么智计百出,什么对待下边人千好万好。不仅直接将给死去人家属的抚恤翻倍,还购买了大批量宝物药材,只要有所作为,就能够得到应有的报酬。 这还是自己当日见到那个人吗? 本还以为书信内容有夸大之词,现在看样子,因为城主和陆轻鸿的关系,落笔的时候,已经尽量不去渲染陆轻鸿的所作所为。 一个新人,既然能够做到这样? 也不知道薛蟠心中什么滋味。 远处薛蟠坐在麟车上,追随着一只风信鸟,不近不远跟着继续前行。 “刘唐,待会儿收敛一些。” “是,城主,可是,我真的不信他能做到这样。” 薛蟠何尝不是,只是没有辩解什么,愿赌服输而已。 自己既然当初为了想要不被陈剑洲名正言顺地打压,从而让陆轻鸿和自己背道而驰,那么这一切后果,就必须自己承担。 女儿被迫嫁人也好,自己可能威慑力再也出不了城主府也好。 风波亭内,气氛并不好。 施楼儿打探一下情况,见陆轻鸿并无大碍,才宽慰:“休息一天就好了,你倒底做了什么,灵气竟然一下子空不见底?” “……” “算了,你好好休息,我打算明日出发,今天还要准备一下。” “明日?” “已经拖延许久了……” 陆轻鸿欲言又止,拉住施楼儿的手:“让小妱去收拾,你在这里就好。”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施楼儿手已经僵硬,想要缩回,陆轻鸿却怎么也不肯松手。 “放手啊,还要拉到什么时候,又能看出什么来?” 陆轻鸿笑着:“天长地久。” 土味情话,十分管用,施楼儿娇羞模样端地一绝,就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一起出来,也不够打的。 “无赖!” 一声嗔怒,陆轻鸿心肝肺都快融化了,可越是想要挽留这种难得的二人世界,麻烦偏偏迎头而上。 小妱进来,目不斜视。 “堂主,有人熟求见!” 陆轻鸿埋怨道:“哪个不长眼的?” “兵家,徐良!” “徐良?” 该来的终究会来,几个时辰,陆轻鸿已经能够站起来,身体内灵气虽然还是不多,却也不必这样躺着。 然后施楼儿看他装模作样这么久,就是为了轻薄自己? 等陆轻鸿下床穿衣,一脚踩下去,顿时响起杀猪叫,才满意而去。 “噗嗤……” 小妱没忍住,陆轻鸿瞪了她一眼,她也不怕:“薛昧那边要通知吗?” 陆轻鸿想了想:“让她也来吧,想必他此行就是为了薛姑娘而来。既然这样,总不能藏着掖着。不然,别人还以为我金屋藏娇呢。” 这句话声音不大,陆轻鸿说完才后悔不迭,待确认施楼儿没有发作。这才拍拍心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堂主……” “又怎么啦?” 小妱笑笑:“他在议事堂,你先过去,我这就带薛昧过来。” 宽阔的议事堂,徐良坐在下位,左右打量一番,这些究竟是什么? 一块黑色板子挂在身后,黑不溜秋,一点儿也不美观。 按理说陆轻鸿自己就是神鬼画道的人,一副山水画怎么也比这气派。 还有许多四四方方的格子,更是莫名其妙。 不由站起来,伸手在黑色板子上一抹,手上还有些许黑色碎屑。 陆轻鸿过来正好看到这样一幕。 顺手在黑板下方凹槽捡起一支自制粉笔,奋笔疾书:“远道而来,为客为恶?” 徐良一愣,苦笑一声。 同时也明白了这玩意儿的用处,有样学样,写了几个字:萍水相逢,杯酒泯恩仇? 这是示好吗? 陆轻鸿再写:心诚则可,心不诚不若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是这么个理! 徐良也是当初围拿施楼儿中的一人,并且对陆轻鸿没有任何好脸色。那个时候薛蟠一意孤行,他只能如此而已,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在战略布局中,微不足道。 只是,现在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写完,拱手一鞠,算作赔罪:“几日不见,陆堂主真的让人刮目相看。” “是么?我还是我而已,有什么不同吗?何须刮目相看?” 陆轻鸿的回答让他哑口无言。 确实是这样,他还是他,只是我们所看到的太过局面。 陆轻鸿直接了当道:“薛昧逃婚到这里,我也没有办法,既然你们来了,她待会儿就过来,只是我不希望再上演强买强卖的把戏。” 薛昧站在门外,抽了抽鼻子。 轻轻敲门进来。 “薛昧见过陆堂主,还有徐叔叔。”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是不知道你这一跑,把我们还有你爹爹急成什么样子?” 薛昧先还带着笑意,可一听说薛蟠,脸色瞬间大变:“他,他担心我什么?怕我毁了婚约,让他难做是吗?” “薛昧,休得……” 徐良声音徒然放大,门口一位龙精虎猛的汉子却挥了挥手,脚步僵住。 “女儿啊……还记恨爹爹吗?” 第六十一章 牧野九州 有道是家事无常,只有自己知道其中滋味。 陆轻鸿拱手一礼,这时候还是不要在现场好,正准备告辞暂离一段时间。 薛蟠却挤出笑脸:“轻鸿,且慢!” 兴许是女儿平安无事,他心情痛快,竟然破天荒先拉下脸面道:“贤侄,前事都是我的不是,薛某在此和你说声不是。” 陆轻鸿突然顿住,薛蟠主动开口,虽然这件事并没有对陆轻鸿和施楼儿造成直接伤害,可就一句话,未免轻巧。 于是皮笑肉不笑,彬彬有礼道:“薛城主客气了,何必如此?” 薛蟠自然明白他不想在和自己套近乎,所以又沉吟道:“也好,也好。不过小女在此耽搁许久,还请贤侄在场做个证明。” “证明?” 陆轻鸿一头雾水,薛昧轻咬嘴唇,有陆轻鸿在,终究安心一些,也不知是怕爹爹火爆脾气,还是怕自己再任性胡闹。 松了一口气,投去请求的眼神。 薛蟠可以不在乎,薛昧的话,陆轻鸿只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薛蟠满意笑笑,一脸随和,竟然和往日判若两人。 “薛昧啊,陆堂主也在,你就和爹爹回去吧?” “不回,我薛昧……” “只要回去,我答应你两个条件,我留下陆堂主在此,也是为了向你展示爹爹的诚意。” 如此么?陆轻鸿心情稍微好转,只要不逼迫薛昧嫁人,这丫头也能轻松自在一辈子,自己也算成人之美。 薛昧却是狐疑,爹爹虽然言必行,行必果,从来不拿话头蒙骗自己。可每每话里有话,叫人防不胜防。 于是气鼓鼓道:“不听、不信……王霸念经………” 徐良没忍住,刚笑出声,立刻收敛。 这丫头还不知道王霸是何方神圣,自己当时诓骗她说是荣威有座无量山,山上有个王霸,每日念经,罗里吧嗦,惹人厌烦。 薛昧活学活用,薛蟠气得直抽抽。 “丫头,休得放肆,爹爹好心好意让你回去,你若再如此,莫说条件,以后你一辈子出不了城主府大门!” “我乐意!” 这一对父女,简直了,陆轻鸿既然做和事佬,更何况薛昧现在在自己的地盘,万一出了什么意外,真就是自讨没趣了。 于是先笑了笑,缓解一下尴尬,才对薛昧道:“薛姑娘,薛城主既然诚心诚意,何妨你先提出条件,若是城主不能满足,再做其他打算?” 薛蟠赶紧正声:“陆堂主说得极是!” “陆……”薛昧咬咬牙,气呼呼看着薛蟠,伸出一根指头。 “一,爹爹,你不能再逼我嫁人!” 薛昧早就有了这个打算,也是出了事,藏剑宗那边竟然没有怪罪,才知道事情缘由。 藏剑宗三弟子萧芒也早就有了意中人,成婚前日才找到他师父坦白,然后在藏剑峰跪了一天一夜。 后来一碰头,两个老人还能说什么? 男无情,女无意,生拉硬拽在一起,到时候打得天翻地覆,丢面子的还是他们。 婚事既然已经作罢,马上再给她寻良配,这样的事薛蟠还做不出来。 于是,十分爽快道:“可以,我保证,今后若是你无意嫁人,爹爹再也不勉强,可以了吗?” 薛昧点头,又才伸出第二根指头:“我要修行。” 徐良诧异:“丫头,你不是一直跟着我们学吗,怎么,嫌弃我们教的不好?” 薛昧脸色徒变,忘了徐良还在,这不是过河拆桥吗?顿时脸色微红,想了半天,温吞道:“我说的是正儿八经那种,不是学花架子,假把式。” 薛蟠突然大声道:“一派胡言,一个女孩儿家家,你要做什么?” 薛昧是你对她客气,她对你更加客气,你对她发怒,她亦毫不相让的性格。 看见薛蟠暴跳如雷,偏偏就还不信了:“我就是要修行!” 薛蟠脸色越来越不对劲,徐良赶紧拉了拉她手,小声提醒:“丫头,快给你爹爹陪声不是,回去我再想想办法,经量传授你……” “徐良,别惯着她!” 薛蟠勃然大陆,陆轻鸿知道再这样下去,怕是越闹越僵,赶紧起身:“薛城主,让我问问薛昧好吗?” “你……请便。” 陆轻鸿走到薛昧身边,看着她小心问道:“薛昧,你想要修行是做什么?” “做什么?” 薛昧提起精神,神采奕奕道:“我要光大门楣,告诉别人谁说女子不如男。我要一剑在手,任何麻烦恩怨都可以快刀斩乱麻,我要……” 说到这里,她声音突然小了:“我要……爹爹不再这样辛劳,不需要牺牲任何人的利益去成全他想要保护住手下人和家人的想法。” 议事堂霎时间鸦雀无声。 只剩下薛昧的声音回响在每个人心头,谁说女儿不如男,想要修行,其最终目的,也仅仅是为了完成薛蟠想要做的事。 再大的怨气,在这一瞬间烟云消散。 薛蟠老泪纵横,徐良亦深有感触。 薛蟠为了薛家,牺牲了太多太多,现在就如同一直被局势玩弄于鼓掌之中的褪毛老虎,认人拿捏而已。 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薛蟠虎目含泪,却声音颤抖道:“有爹爹在,哪里用得着你这样辛苦,这件事提也休提!” “爹爹!” “城主!” 薛昧、陆轻鸿可能不知道其中细节,徐良却知道薛蟠做出了多少努力,才换来现在的短暂安宁。 自从薛昧母亲去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舒心大笑。 他躬身一拜:“蟠大哥,世事变迁,现在已经不是当年。薛昧有她自己的想法,你已经做得够多了,让她自己去……” “住口!” 徐良不为所动,继续道:“晴姐姐去后,我知道你……” “徐良,你住嘴!” 薛蟠大吼一声,薛昧却是突然闻声落泪:“徐叔叔,我娘……” “你娘临走,将你和徐家家业交给薛大哥打理,让他如何也不能让你再受一点屈辱,让徐家后人能够在他福荫下,能够平安无事。” “………” 都是娘亲的交代? 薛昧尤还记得娘走那一天,薛蟠坐在灵前,颓败不堪。那个时候,她以为天塌了,结果等到头七一过,爹爹突然召集所有人,大刀阔斧开始了一番整治。 这才有了现在薛家的势力。 别说是她,就是作为看客的陆轻鸿心有戚戚,这样的人,错吗?对吗? 薛蟠气势一泻千里,往事种种,尽在心头。 薛昧抬眼看过去,终于道:“爹爹,我不修行了,就这样挺好。” 然而薛蟠却摆了摆手,徒然叹息:“错了,都错了,晴儿让我照顾好你,我竟然想让你和藏剑宗联姻,大错特错,你……” 薛昧泪眼婆娑,使劲摇头。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爹爹做不成你却未必,毕竟你是我们的女儿,谁说女子不如男……” 陆轻鸿坐在一边,曾几何时,自己对父母想法为有误会,只是到了这个世界,想要说一声抱歉,已经千难万难。 气氛如同冬月间浴堂的雾霭,暖洋洋,却让人喘息不过来。 好在这时候,小妱轻轻敲了敲门:“堂主,酒菜已经备好,可以入宴了。” 他松了一口气,拱手一拳:“薛城主、薛昧、徐统领,走吧,这一路辛苦,先吃饱喝足再说。” 还是三楼雅间,施楼儿没有出来,陆轻鸿也不想让他们见面。万一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自己这风波亭还不得大卸八块。 席间,气氛渐渐活跃,也有了欢声笑语,薛昧心愿得偿,一边替薛蟠夹菜,空了还敬了陆轻鸿几杯。 薛蟠这才拿出那副事先准备好的采薇图。 “轻鸿,这幅画有点儿来头,我也看不出个眉目,既然这样,就想着送你了,也算对前事向你赔罪。” “城主,薛昧无事就好,过去的事情都过去吧。” 陆轻鸿虽然觉得薛蟠不容易,可他究竟有几分诚意,还不见得。 不能因为同情,就放松警惕。 不管是薛蟠还是陈剑洲,这些大人物,早就把人情世故玩得熟练。老狐狸怎么会这般容易道出心中所想,这不是开玩笑么? 他赶紧推辞:“使不得,城主!我虽然是神鬼画道一迈,送我简直暴殄天物,更何况我什么都没做,受此大礼,于心有愧!” 薛蟠已经拿出来,一副几乎没有怎么装裱的画卷,边角已经泛黄。 这就是礼物?寻常的画卷而已? 若是这样,陆轻鸿接了倒也没什么,见他打开,也勾起了兴致。 画卷轻轻打开,竖轴,足有三尺的画面,古色古香,只是一部分,陆轻鸿已经看出了不一样的地方。 一是画卷的材质,绝对不是纸张,纸张与墨水接触,再怎样也会侵染。而这福画卷中,那些花朵,竟然栩栩如生,几乎像是悬浮在上边。 再有运笔方法也不是常见的套路,更像是失传已经的泼墨法,看似简单,却很难有人掌握住其中精锐。 随着画卷的打开,陆轻鸿越看越是心惊,这画端地了得! “轻鸿,你看这画如何?” 陆轻鸿稍微有所保留,却不吝赞叹:“上上品,必然出自高人之手。可是我看署名位置空空如也,再加上整体画风和笔法的特殊性,在我所认识的人中,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这样,想必是前辈遗留下来的。” “正是如此,梁大家也赞不绝口。” 薛蟠直接递给陆轻鸿,陆轻鸿一方面想要好好观摩,每一行当见到这一行的至宝都会见猎心喜,他也不例外。 另一方面,却也知道礼重背后总有目的。 手在空中,僵持不定。 薛昧却拿过来,塞到他手心:“你就放心好了,陆堂主,我爹爹既然送你,断然没有再要回去的理由。” “这怎么可以!” “你先看看吧,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再换一副。” 陆轻鸿这才点头,确实想要看一看,薛蟠见到时机成熟,郑重双手举杯 他这样的身份,竟然如此,陆轻鸿忙不迭举起酒杯:“薛城主,你这是?” 薛蟠认真道:“这画宝贵我心知肚明,却是真心实意送你,千万不要误会。只希望你日后身居高位,能够看在薛昧的薄面上,不要太难为薛家。” “……” 身居高位,陆轻鸿从来没想过,可薛昧和自己无冤无仇,何必对付她。于是赶紧道:“薛城主,我只是风波亭一任堂主,能做什么?可要说无冤无仇,我怎么可能对薛家出手,更何况薛昧也算是我朋友不是?” 话音刚落,薛蟠心石落地。 这样,已经很好了,他不知道寅杀九锻一举破三阶意味着什么,他薛蟠能不清楚吗? 于是点头笑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 大梁帝都。 南方已经草长莺飞,这边还是银装素裹,巍峨的宫墙上,甲士漆黑的盔甲,和他们脸庞一样冰冷,让人望而生畏。 却在这样肃杀的场地上,一女子身穿明皇,慵懒地躺在帝都最高处的阁楼之中。 旁边熏香了了,春光明媚。 “陛下,有你的家书!” 侍女双手捧着信封,低头前行,到了女帝身前驻足,静谧无声。 一声嘤咛,女帝转身,这才玉指轻拈,待看得上边歪歪斜斜的字迹,这才失声一笑。 这小鬼头竟然还记得自己? 迫不及待打开,一行行看下来,却又随意扔在一旁,碎碎念叨:“好个臭小子,难得写了家书,就为了说这些个琐事?陆轻鸿,一下一突破到三阶?虽然稀奇,可帝都并不是没有这样的人才。” 遂吩咐道:“让李牧野过来见我。” “是,陛下!” 不久后,一身形佝偻的年轻人拖着步子,一瘸一拐进来。 躬身道:“陛下!” “你殿中可知陆轻鸿这一号人物?” “不知!” 简单明了的回答,女帝气得一笑:“自己好生看看,有才不用,遗留荒野,是嫌弃朕不会用人么?” 女帝曾放言:“李庭,替朕牧野九州。” 这才有了李牧野的称呼,现在却惊惶道:“陛下息怒,臣不敢!” “好啦,朕怪罪你了吗?” 确实有一些,可李庭哪敢反驳,只好老老实实看了那一封家书。 一句句看下来,一举破三阶,终于有第二个人成功?心中狂喜,却按耐住性子,惊声道:“宫童王……大人,慧眼如珠,老臣失查!老臣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