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女锋芒,我娘子很嚣张》 第1章 回京 濛濛细雨笼罩着大地上的一切物什,让人心都裹着淡淡的忧郁。 却是这连绵不绝的阴雨天,让封长宁得以逃脱那个令她获得新生,却又桎梏她的地方,终于踏上了回京之路。 这一刻,她等了五年,却再也不能回自己的家。 物是人更非。 五年前她被害而亡,再次醒来却已不是自己。 许久后她才能接受新身份——母亲早亡,寄人篱下的定宁侯府表姑娘苏言裳。 她接收了对方的记忆,苏言裳正是在京城出了事,她才得以借尸还魂。 她敲响了定宁侯府的门。 待客的厅堂中,初学管家的定宁侯府大姑娘冯佳贤独自招待着客人。 见到苏言裳那一刻,她暗暗掩下了心中的惊讶,还有丝丝自己都没发觉的不安:怎么可能是她,还有她的长相...... “言裳表妹,真的是你?我没看错吧?”冯佳贤眼中满是惊喜,然后便含泪捧起苏言裳的手,轻轻放在自己手心,激动又担心道,“我们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苏言裳看向对方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 五年前的元宵节,冯佳贤的乳娘带着二人出门看花灯,她走丢了。 “你是怎么逃出来了的呢?我娘派人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你。”冯佳贤关切问道。 若是真的苏言裳,她就真的信了这无懈可击的关心。 “佳贤表姐,你在说什么?我为何要逃?”苏言裳眼神澄澈,似不明白对方的话。 但此时她的心里已如明镜,这个五年前和原身无比要好的表姐,如今对她表达无限关心的表姐,定与她的失踪脱不开干系。 看来这侯府也是龙潭虎穴。 但即便危险重重,她也是要回来的。 “哦......那......那么言裳表妹,这些年你去了哪儿,你可知道我娘对你有多担心,你既然没事,怎么也不给侯府来信?”冯佳贤很快掩饰了心中的不明思绪。 “佳贤表姐,我现在能否见见姨母,我想我理当向她当面道歉。”苏言裳语气温柔中带着满满的歉疚。 冯佳贤面露难色:“表妹,我母亲她最近身体有些不适,加上你失踪的事当年差点儿影响了侯府的名声,贸然带你去见她,怕是会引起她的心绪波动。” 没等苏言裳回答,她再次上前握住对方的手:“但你放心,过些时候我定会带你去见她,我且安排你住下,其它事稍后再提,你就不用操心了。” “好。” 冯佳贤安排了院落便离开,面上充满暖意的微笑顿时消失。 苏言裳回来了,虽然穿着朴素,但却比从前漂亮了许多。 好在她还如从前般胆小怕事颤颤巍巍,而且还是那样愚蠢。 这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母亲与人为善又心性软弱,知道苏言裳回来,定然会因为愧疚而加倍对她好。 但只要祖母在,因她失踪在先,想要在侯府讨生活便没那么容易。 冯佳贤思考着苏言裳的到来对她的影响,稍微调整了心绪,回了自己的院落。 侯府的丫鬟带着苏言裳和她的婢子二人走了差不多两盏茶的路,才到了许久无人居住的墨柳苑。 一路上,那丫鬟颇多抱怨,将人送到目的地后,她面无表情道:“我家大姑娘过几日就要参加信国公府的赏花宴,怕是没空来这边,请表姑娘就在这墨柳苑待着就好,千万莫要胡乱出去溜达,以免冲撞了贵人。” 丫鬟说完便转身离开。 “侯府的下人都如此嚣张吗?”苏言裳的婢子铃铛大开眼界却气愤难当,“她主子可比她温柔多了。” 她是苏言裳在回京的路上救的,甘愿卖身报答她,于是做了她的丫鬟。 “那可不一定,有些人看起来很凶,但却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和你凶,只是单纯地发泄积攒的不满罢了。” 苏言裳一边说一边收拾着床铺。 这五年她一直是自己收拾家务,有时候还帮着师父收拾,这些事已经做得相当麻溜。 铃铛见到,赶紧上前将活抢了过来。 “而有些人看似温柔,实际上却心如蛇蝎。” 比如她现在的表姐冯佳贤,比如上一世将军府里的那些人模狗样的妾室,哪个不是温柔可人我见犹怜,哪个又不是披着羊皮的狼。 只有她人善被人欺,到死还软弱、忍耐。 苏言裳的双手已不自觉握成拳。 现在她回来报仇了,五年了,你们还活着吗? 一定要好好活着,等着她亲手来宰,听她说从前不敢说的话,看她做从前不敢做的事。 是的,她的灵魂不属于苏言裳,而是大将军府已故的将军夫人封长宁。 而且,在她被人害死之前竟然还收到了一封休书。 要知道当时她已有孕七个月。 看到休书那一刻,她激动早产,在京郊别庄生下孩子。 只是还没止血,便被人追杀坠崖身亡。 狼狈至极,惨烈至极。 当时为了引开追杀者,她让丫鬟带着襁褓走了另一条路...... 而她,亲自带着的,是双胞胎中的一个死婴。 那个孩子,因苏言裳太过伤怀,没了力气,大概在肚里憋久了,出来就没气了。 重生后,她就想寻找丫鬟带走的那个孩子。 大师算出她的孩儿还在世,而且在京城方向,富贵人家里。 这是她回京的主要原因,也是她变成苏言裳后决定“回”定宁侯府的原因: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权势就是人脉。 “难道咱们就一直住这儿吗?按照刚刚那丫鬟的说法,还不知道那大小姐什么时候来呢!”铃铛一边收拾,一边担心道。 “放心,很快我们就会被请出去了。” 一直住在这儿倒是没什么问题,但一直不出门可不行。 她不急着见姨母以求帮忙,而是有了其他考量。 “姑娘怎么知道?”在铃铛的心里,姑娘总是话少但笃定,她无理由就信任她。 “刚刚那丫鬟不是说了,信国公府准备举行赏花宴。” “赏花宴关咱什么事啊?那侯府的大姑娘不是不让咱们到处溜达吗?”铃铛不解道。 “因为救你之前,我还救了另一人。” 第2章 国公府有请 苏言裳还救了国公府的人,当时她只给开了十日药,算日子也快到换药的时候了。 她不担心对方回了京城会不再找她,因为开药之时她就说了,药物只是辅助,针灸才是主要治疗手段。 而这一手针灸,她有信心。 细雨浇不灭窗外斗艳的百花,侯府的姑娘们这几日都在铆足劲,准备参加信国公府的赏花宴。 冯佳贤拿到了几匹珍贵的布料到了倚兰苑,给侯府的姐妹,主要是老夫人的侄孙女贺彩璋挑选。 贺彩璋是冯老夫人娘家——德远伯府唯一的姑娘,是老夫人的侄孙女,三年前到了定宁侯府之后,就一直住在府上。 德远伯府日薄西山,冯老夫人很是偏爱贺彩璋,好东西都想给她,特别是沈氏手里的东西。 冯佳贤知道这一点,为了让祖母高兴,她给了贺彩璋许多好东西。 几人聊得兴起时,一个丫鬟急匆匆跑进倚兰苑。 “这慌慌张张是要做什么?”老太太最见不得下人如此。 “老夫人恕罪,信国公府派人来了,说......”丫鬟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没听错吧! 在场几人都竖起耳朵。 信国公府与定宁侯府可没有太多交情,什么事能让国公府派人到侯府? 丫鬟终于接上了气:“信国公府派了大管家来......” 来的竟然还是大管家! 要知道管家虽是下人,却能代表高门贵府的脸面,能让大管家亲自出面,定是十分重要的事。 冯佳贤的心跳加快,一时间在心里演绎了无数种与自己有关的可能。 这样的好事,很难想象不与自己有关。 “信国公府到底来做什么?”贺彩璋都快憋不住脾气了。 “信国公府管家说,要请表姑娘过府一叙。” 冯佳贤猛然看向贺彩璋,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而冯老夫人和贺彩璋却是十分惊喜。 “璋姐儿,你何时与这国公府有了交情?”冯老夫人很是不解。 国公府派管家来请一个伯府的小辈,那是多大的面子? 更让人想不通的是:贺彩璋毕竟是德远伯府的姑娘,虽然许多时候住在定宁侯府,但按理说,国公府请人也应该是去伯府,伯府收到消息,再派人到侯府请人才对。 “无论如何,先出去见见那管家再说。”冯老夫人思绪万千,带着两个小辈和一众婆子丫鬟去往前院。 互相行礼过后,国公府张管家也不多话,直接问哪位是表姑娘。 冯佳贤心中一凛,贺彩璋心头一喜,眼神晶亮。 “国公府这是因何事找我的侄孙女?”冯老夫人意气风发地问道。 看管家的模样不像是不好的事,那便是好事,无论是找佳姐或是彩姐儿,都是好事。 张管家也不隐瞒:“前些日子,我家三少爷得了府上表姑娘的帮助,国公夫人今日特意派我来请表姑娘到府上一坐。” 这就是要感谢了。 冯老夫人听了心花怒放,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机遇。 可她怎么没听贺彩璋提过呢? “原来如此,那是她的荣幸。”冯老夫人笑得见牙不见眼,“国公夫人客气了。” “彩璋表妹何时帮助了国公府家的三少爷了?”冯佳贤好奇。 贺彩璋可不是做好事不宣扬的性子。 冯老夫人也兴致盎然地望向她。 还没等贺彩璋说话,就见张管家问道:“老夫人说表姑娘是您的侄孙女?” 这时,一旁已经迫不及待的贺彩璋走出一步说道:“正是,老夫人正是我的姑祖母。” 张管家神情立即意味不明。 难道二夫人弄错了吗? 这老夫人姓贺,那么她的侄孙女自然也姓贺。 张管家试着问:“侯府有姓苏的表姑娘吗?” “没有,我就是唯一的表姑娘。”贺彩璋骄傲道。 电光闪过,冯佳贤心中一个咯噔:难道是她? 张管家也不想放弃,再问:“是刚入的京,说不定还没到府上来,过几日老夫再过来叨扰。” 见张管家如此笃定找的就是定宁侯府的表姑娘,冯老夫人也不确定了,赶忙转向最近正学着管家的冯佳贤,用眼神询问。 她心中不悦,面上僵了一瞬,又强迫舒缓。 只是这一瞬间的不自然已被精明的张管家看在眼里。 此时冯老夫人也感觉出了哪里不对。 “祖母,这件事情说来有些......”冯佳贤之前没想到会是那个人,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冯佳贤看了眼张管家,一脸无奈。她靠近冯老夫人,刻意压低声音道:“是我姨母的女儿,五年前她被人拐卖,如今回来了。” 冯老夫人心中一惊,差点骂出声,硬是压了下去。 被人拐卖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拿到台面上来说,难怪佳姐刚刚没有说出来有这么个表姑娘。 之前发现冯佳贤也许有隐瞒而对她不满的想法已经抛到脑后。 不愧是她最喜欢的孙女,才学着管家不久就有这样的处事能力。 冯老夫人看向张管家,脸色有些灰败:“我们府上确实没有姓苏的表姑娘。” 冯老夫人布满皱纹的手摩挲着鸠杖,竟在这春寒料峭时感到几分汗液的黏。她不能让那个人见光,可也不想错过与国公府交好。 “哎,可惜了,这救命之恩本就重如山,却难以偿还,老夫这就回去告知国公夫人。”张管家一脸挫败。 什么?救命之恩!救命之恩与“帮了个忙”意义可大大不同。 “慢着......”见管家就要转身,冯老夫人上前一步,“侯府倒是有一个表姑娘,只是年纪尚幼,也不知道是不是国公府要找的人,毕竟那么小的年纪,如何能救人?” 不用仔细算计得失,她都知道如何选择。 事实上这表姑娘的年龄几何,老太太都不知道。 冯佳贤宽大衣袖下双拳不由得紧握,冯老夫人让她去叫人的时候她都没反应过来。 “什么时候有姓苏的表姑娘?”贺彩璋一脸茫然。 苏言裳就这样被请到了待客厅。 冯老夫人打量着眼前少女的模样,确实有些许印象,只是当时没那么惊艳。 现在的苏言裳虽然穿着朴素,容貌却美丽得惊人,还胜过冯佳贤几分。 “你是哪儿来的?”贺彩璋自然不会承认眼前女孩比她漂亮,且还是国公府找寻的对象,于是对她充满了敌意。 苏言裳自然是不会搭理她的无理取闹,径自向冯老夫人行礼。 冯佳贤低声告知了冯老夫人对方姓名,她知道事情掩盖不住,且看事态发展。 冯老夫人赶紧将人介绍给了张管家,后不好意思道:“近来老身身子不适,许多小事管家的大儿媳都不会来烦老身,以至于竟然不知道府里进了另一位表姑娘,让张管家见笑了!” “并非祖母老了,而是孙女刚学起管家来,实在许多事还不懂,难免疏漏,请祖母责罚。”冯佳贤赶紧将责任揽了过来。 冯老夫人很满意冯佳贤的懂事,又看向苏言裳的穿着,却是一脑门子汗。 国公府派了管家亲自上门请人,定是想立刻让人出门的,穿成这样...... 也不能立马就做出一身新衣裳来。 “彩璋啊,上个月给你做的那身濮绸长裙,我记得当时配了淡黄色的浣花锦比甲,你貌似没穿过,把那套衣裳先拿来给了言裳。”冯老夫人道。 “这怎么可以,那可是我最中意的裙裳!”贺彩璋顿时暴怒,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按说她其实更喜欢那身衣裙,胜过今日见到的新布料,且因为太喜欢,她至今还未穿过。 冯老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自是不愿意将那么好的东西给了别人,但国公府的人在这儿呢。原本竟没发现府上多了个表姑娘已经很丢脸了。 况且,这是沈氏妹妹的亲女儿,沈氏有钱得很,这头她让贺彩璋贡献了衣裳,难道不会再从沈氏那边找补回来么? 贺彩璋知道自己在侯府全指着老夫人过日子,哪有不妥协的道理,立即着下人去将新衣裳取来。 很快苏言裳换好新衣,跟着张管家离开。 苏言裳上了国公府的马车。 思绪飘回回京的路上,某日她路过一驿站,本想往前赶赶,却见天可能下大雨,便在驿站多耽误了一日,没想到当晚便遇见了国公府的三公子疾病发作。 国公府自然是随身带了大夫,只是那样紧急的情况,那大夫也没见过,开了几服药也不见好转,国公府二夫人病急乱投医,才让苏言裳有了治病救人的机会。 苏言裳想起才重生的时候,师父问她:“你可以向我学些东西,琴棋书画我都会,都可以教你,但我精力有限,你只能学一样,你要选什么?” “可还会其他?我想学杀人。”苏言裳道。 师父一怔:“为什么?” 太多人想拜她为师,都是因想学琴棋书画。 “学那些没用的东西作何?”苏言裳颇为不屑。 “也许可以陶冶情操,让你过得更好,也许能比过那些想挑衅你的贵女,也许能让你成为京城第一,搏一个好名声,嫁得一个好郎君。” 苏言裳的嘴唇被她咬得发白,这该死的好名声,这该死的好郎君! 第3章 熟人 “命悬一线的时候,琴棋书画能怎么样?大出血的时候琴棋书画哪怕冠绝天下又有什么用?命都没了,还如何过得更好?”她自己都能感到嘴唇在颤抖,“我只学有用的东西。” 母亲将她教得样样都好,但却没有嫁到好郎君。 师父无言一盏茶,后眯缝起眼睛问:“照你所说,杀人有什么用?” 苏言裳抿了抿唇,回想起那一幕,无力与恐惧涌上心头...... 如果她会杀人,那么,五年前死的,就不会是她。 “杀人我不会,但你可以跟我学救人。” 苏言裳跟着师父学了五年医,最后对方却没有让她真正拜师:“我没有承认你这个徒弟,你也不要在外面用我教你的医术,如果用了,也不要告诉别人是我教的。” “因为你不配,你学医的初衷不是为了治病救人......” 她也以为自己只会用这医术杀人,五年里,她没有一天是不想杀人的。 但苏言裳还是用这医术救人了。 回京的路上,她救了信国公府的三公子。 马车外一阵兵荒马乱,苏言裳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你们的马车,先停下,让侯府马车先过!” 只见几个护卫打扮的人将路人都拦到一边,同时强制让对向过来的马车停下。 被叫停的其中两辆马车,见到这架势,直接掉头就走,一副惹不起我躲得起的自觉。 “张管家,外头怎么了?”苏言裳掀起帘子问道。 “苏姑娘莫害怕,这京城里能让国公府马车相让的,还没几个人。” “对面是哪个府的马车?” 只见对向一辆比一般马车大上许多的黑顶马车,由一匹毛色蹭亮的黑色骏马拉着,紫檀车门上雕着繁复精细的花纹,镶嵌着各色宝石,即使阴天,也显得熠熠生辉。 一看就来历不凡。 “好叫苏姑娘知晓,那是镇北侯府的马车,镇北侯近日才承袭了爵位。”张管家道。 “镇北侯?”苏言裳印象中京城没有这号勋贵。 “哦,如今镇北侯只有五岁,是已故大将军易凌风的唯一儿子,五年前大将军战死,皇上感念其功,追封镇北侯,当时他府中姨娘已经诞下一子,哎,也算是遗腹子了,皇上说,待到五岁就让他承袭爵位,如今正是五年过去了......” 空气突然凝滞。 易凌风五年前战死了?府中姨娘诞下一子...... 有许多话传入苏言裳的耳朵,但她已经听不见了。 许久,管家不见对方回话,以为她不感兴趣,也收了话头。 车帘已经放下,但苏言裳的手仍保持着抓握帘子的姿势。她目视前方,眼神空洞。 他五年前就战死了吗? 她确定自己是恨他的,可是听到他已经死了,还死了五年,她仍然眼睛湿润。 她感觉心里空了一大块,仿佛失去了一个目标,整个人就要摇摇欲坠。 虽然对方没有直接杀了她,但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惨死,多少他也算是一个间接仇人。 她本打算将那些害她的人的脑袋扔在他面前,然后嘲笑他的眼有多瞎,脑子有多蠢。 可是如今他死了,她将来报仇后,就不能在他面前炫耀了。 真没想到啊! 他怎么能死呢?他怎么能死呢! 突然,马儿像是发狂,车夫使劲拉缰绳却毫无用处,眼看着就要撞向对向行来的豪华马车。 车夫焦急,坐在车夫旁边的张管家更急,车速太快,他寻不到机会将马一招制服,现实也没有给他多一招的机会。 刚刚还气势逼人的侯府护卫已经散乱一片,眼看着突然的一幕,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苏言裳的头脑阵阵眩晕,胃里翻江倒海:五年前逃跑时,她也是在马车里...... 就在国公府马车与侯府马车将将撞上时,只听见一声鞭响,两辆马车险险擦肩而过,再一声鞭,国公府的马车与马登时分离,车缓缓停下,马也有气无力地跌在了一旁的柳树下。 “世子?你怎么会在这儿?”惊魂才定的张管家向救了他们的人行礼询问。 来人正是信国公府世子齐云苍。 他没有说话,眉目冷峻,气势压人,连下马的动作都凌厉万分。 侍卫押过来一个人,脚下一踹,那人便跪在齐云苍面前。 “为何这么做?”侍卫沉声问道。 跪着的人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没有辩驳,堵着一口气,脸红到了脖子根,表情愤懑不已。 苏言裳整理好衣衫头发,下了车。 侯府的侍卫看到差点与他们马车相撞的,竟然是信国公府的马车,稍稍掩下了嚣张,其中一人恭恭敬敬地上前想要道歉。 那跪着的少年立马腾地跳起,在国公府侍卫的压制下,仍伸手指向侯府马车的方向咆哮:“是他们欺人太甚,拆我家房屋,害得我祖母气急攻心如今还躺在床上,镇北侯府欺人太甚!” “给我闭嘴!你这嘴怎么说话呢!竟然敢对侯府不敬!”侯府侍卫对其恐吓两句,又低声下气对信国公世子道,“世子莫怪,这人就交给小的处理,免得碍了您的眼。” “他们真的拆了你家房屋?”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苏言裳的眼睛定定望向跪着的人。 她不是爱出头的人,但镇北侯府的事,当主母的时候从没管过,如今倒想管上一管。 她眼里冒着金光。 出气也好,嘲讽也罢,或者是想证明,她回来了。 侯府的人见问话的人从公府的马车上下来,并不敢太多得罪,仍然怼向那人:“低等贱民,胡说八道什么!冲撞了贵人,看你如何收场!” “我没有胡说,镇北侯府前几日派人白日里无故闯入我家,就因我家住他隔壁,如今他们已经将我家地盘纳入他府,我们全家只能到京城外镇上居住,邻居们都看着呢,那都是证据。”少年大声道。 镇北侯府原身是大将军府,大将军易凌风出身乡野,只是参军后屡立奇功,接连升职,后将母亲和弟弟从乡下接到京城。 置产业时,离皇城近的院落都已经被权贵世家占尽,所买地段周边住的不全是皇亲贵胄,也有普通官员。 眼前少年的父亲就是一普通京官,不敢得罪勋贵,如今到京城上工,每日还得从城外镇上出发。 “你的意思是,你用石子打了公府的马,让马受惊,是为了让公府的马车撞侯府的马车?利用国公府的马车给你报了仇?”齐云苍的侍卫问道。 “是!但报仇谈不上,出口气罢了。” “你可知道,这是信国公府的马车?信国公府你更惹不起!” 少年憋着气不说话,眼里充满恨意。 “是因为只要没人发现是你用石子惊了马,被国公府马车撞到的侯府诸人,也不敢对国公府怎么样吧!”苏言裳道。 这就是权势。 众人恍悟。 “岂有此理!”公府侍卫暴怒。 竟敢算计到国公府头上,真真是胆大包天。 “你可想过公府是无辜的,侯府的车上也可能坐着孩童或老者,那都是些无辜之人呢?”信国公世子齐云苍道。 面容冷肃如石刻,无比威严。 镇北侯府的侍卫得意洋洋。 大将军离开多年,将军府差点撑不下去,如今少爷承袭了侯爵,感觉整个将军府都翻身了,连国公府都帮着侯府说话。 “无辜?我家就不无辜吗?我祖母差点儿被吓死,我家都没了,谁无辜,谁不无辜!”少年说着,还想冲上前。 群众指指点点,苏言裳从众人的言语中听出了真相。 “镇北侯府真了不起,用了别人的地,交费了吗?”苏言裳本身的声音小,为了让周围的人能听到,她着实刻意提了一把力气。 一瞬间安静。 这时,侯府的马车帘里伸出一只玉手,由侍立在一旁的丫鬟牵着下了车。 “侯府用他的地,是他的荣幸,哪里还有交费的道理!” 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按照她的想法,侯府想要的,所有人都应恭恭敬敬地进献。 她觉得国公府也和侯府一样,都是贵族,哪个不是这么做的,定然不会因此找侯府麻烦。 马车里下来一妇人,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梳了一个高高的灵蛇髻,发髻上插了几支金钗,巨大的宝石镶嵌上头,一副雍容华贵的派头,和她坐的马车相得益彰。 原来是余姨娘。 从旁群众的议论中,苏言裳知道了,如今的镇北侯,正是余姨娘的亲儿子。 苏言裳的心一抽。 当年余姨娘是大将军府第一个有身孕的,后来说是小产,怪罪于她,她辩驳,全府没人信她,都冤枉是她下的药,她也因此被赶出府去。 不久后易凌风去了西北,二人没有再见面的可能,余姨娘就不可能再次怀孕,而且,那个孩子已经五岁。所以那次,余姨娘根本就没有小产。 而她却白白顶了锅。 如今余姨娘有儿傍身,诸事不愁,但明显的眼袋和脂粉也掩盖不住的斑,加上那过高的颧骨,还是让人感觉到她的操劳。难道是常常处心积虑的结果! “镇北侯府不过如此,真是污了大将军的威名。”苏言裳道。 余姨娘皱了皱眉,问向苏言裳:“你又是谁?” 第4章 老夫人变脸 我是来让你过得不顺心的人。 “易将军大义,没想到如今府里没了他,也没了主母,连礼义廉耻都没有了。” 老夫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如今镇北侯府只剩一群豺狼。 “我如今就是侯府的主母!”余姨娘理直气壮。 “你不过是个小妾。”苏言裳平静道。 余姨娘被深深刺中。 就差一步,当年她就能扶正,若不是将军没有回来...... “那又怎样?如今我是镇北侯的母亲,他是我的骨血。”余姨娘有恃无恐。 毕竟,早就没了主母,她就是主母。 “你只是他姨娘。”苏言裳淡淡道,“姨娘不知礼,如此横行霸道蛮不讲理无视律法,万一将易凌风的儿子教坏,你说他会不会被你气活?”苏言裳毫不客气。 齐云苍看了苏言裳一眼,不语。 这小娘子嘴巴真不客气。 “我想皇上让小侯爷承袭爵位,绝不会是为了让他抢夺民脂民膏吧!好歹他爹是个忠孝两全的大将军来着。” “闭上你的嘴,侯府如何做事,轮不到你一个小蹄子指手画脚。”余姨娘气血上涌。 “她说得对,侯府今日就将地皮房屋还给人家吧,以免国公府的马车再次被人当枪使。”齐云苍面无表情道。 苏言裳看了看齐云苍,不发一言。 这男子还算是个人。 这是她回来后第一次面对仇人,没想到那么快就见面了。 第一次那样说话,她的心又兴奋又颤抖。 信国公世子的插话倒是让她缓了口气。 余姨娘还是怵国公府的,她弱弱道:“世子,你看,这地都是我们侯府的了,还怎么能还回去?” “怎么抢的,让别人抢回来就行!”苏言裳答。 少年和围观众人:“抢回来......” “你......”余姨娘语塞。 “你是有了地契还是房契,说那地方是你的,对了,郑御史最近是不是耳朵不好使了,那么大的事,竟然没有闻风而动?”齐云苍不想与其多言,直接将御史搬出来。 人群中隐隐约约传出另外一些同样声讨镇北侯府的声音。 “镇北侯府恐怕干的坏事不只这一件,不如就趁现在,大家都说说,他们都做了什么,谁深受其害,自有御史帮你们说去。”苏言裳道。 没等大家伙儿发话,齐云苍道:“这些事自有人去调查,此时就先解决房屋的事。” 这是帮着对方? 苏言裳皱皱眉再次看向齐云苍冷漠的俊脸:“......” “我们这就回去办,世子请放心,五日内我们就搬出来。”余氏敢在侯府横,敢对平民横,却是害怕国公府的,也害怕御史什么的,很快便怂了。 翌日,郑御史确实将此事奏报了皇上,皇上直接将镇北侯世袭的侯爵改为世袭三代,余氏气得摔了一直钟爱的茶杯。 侯府老夫人了解了情况,对余氏万分怨怼,此后见到她都骂骂咧咧,还剥夺了她的管家权。 侯府归还地皮,那官员一家终得归京,对那日帮了自家的信国公世子和不知名姓的姑娘感恩戴德。 这是后话。 世子齐云苍今日是恰巧路过,遇到自家马车发生意外,才过来看看,事毕回府,苏言裳也上了马车,很快便到了信国公府。 “今日要多谢二夫人,我才能顺利出府。”苏言裳见到国公府的二夫人曾氏,感谢道。 还让她见到了上一世的仇人,过了一回嘴瘾。 这只是开始。 “我没有直接告诉侯府,你是因为治好了羡儿,我才谢的你。”二夫人曾氏道,“女子在这世上,许多事不便做,怕是做了也不会有太好的名声。” “多谢二夫人体恤。” 二夫人这话是委婉了,事实上,有些事情女子做了,不仅不会有太好的名声,甚至会让人望而却步,被人打压。 所以国公府感谢苏言裳,却没有同侯府说明理由,其实是在替其着想了。 今日让她过来,也是曾氏心善,觉得一个表姑娘,在侯府寄人篱下必然不好过,便求了国公夫人,让管家去走这么一遭,算是帮了人家一回。 但苏言裳她,需要这个名气。 “如果二夫人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这就是摆明态度,不怕人知晓她懂医了。 这倒让曾氏很是意外。 但她也权当对方委婉罢了,毕竟已经懂得对方会医术的情况下,苏言裳也不好拒绝为信国公府行医。 不过,苏言裳的医术倒是真好。她儿子自小身子弱,太医调理了许久,都不得见起色。 这回去江南寻名医没寻着,竟是路遇医术了得的苏言裳,也是儿子的造化了。 所以,这能救命的医术,不仅能救人,还是她打入京城圈子的工具,实在是太有用了。 在信国公府二房用了午饭,苏言裳便告辞。 她不可能一炮而红,但她不着急,只要本事在手,她不怕徐徐图之。 反正都已经等了五年,反正那人也已经死了,再急也没用。 国公府的马车停到了定宁侯府门口。 苏言裳心不在焉地下了马车,走进侯府,没顾得上一路上侯府下人的窃窃私语,直接到了倚兰苑。 此时已经过了晌午,冯老夫人她们都没想到苏言裳会在国公府用午饭,侯夫人沈氏等了许久都没见人回来,一直没吃。 当她听说五年前走丢的外甥女竟然回来了,高兴极了,便想着等人从国公府回来再一起吃。 结果这一等就过了晌午。 几人都在冯老夫人的倚兰苑等着。 老夫人倒是吃过了,只是一个小辈如此不知礼,却让她不高兴起来。 加上贺彩璋刺人心窝的言语一直不停歇,冯老夫人的脸拉得老长。 一个被拐过的小姑娘,名声本就不好了,还那么不知礼数,留在侯府,平白给侯府拖后腿,影响了侯府姑娘们的名声。 当苏言裳进来时,便见着冯老夫人摊着一张臭脸。 “言裳,真的回来了,这就好,这就好!”沈氏上前扶着苏言裳的胳膊,仔细端详眼前之人,似是梦中,眼泪早已止不住。 听说苏言裳回来了她还不敢相信。 五年前她将亲妹妹和她的女儿接到京中,没想到后来竟出了那样的事。 这是她一辈子的痛。 如今人回来了,她是最高兴的。 苏言裳望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脸庞,心中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姨母。”苏言裳上前行礼。 她看得出眼前的美妇人对她是真的好。 “哼,晌午不回来,也不派人回侯府说一声,真以为救了一回国公府的人,公府就会一直给你撑腰啦?”冯老夫人一改早上张管家在时对她的态度,神色凌厉。 “就是,有什么了不起。”贺彩璋此时也在倚兰苑,“都不知道你哪里来的底气那么傲气?” “祖母,彩璋表妹,我觉得许是误会了,言裳表妹不是这样的人,许是她派了人回来知会过了,只是门房办事不力才没传到倚兰苑。”冯佳贤善解人意道。 “佳贤表姐,你太善良,才将所有人都想得那么好。”贺彩璋说着,朝苏言裳翻了个白眼。 其实国公府留她吃饭时,已经派人告知侯府,许是真如冯佳贤说的那样门房不力才没传到内院。 更可能的是,只传到了正在学习管家的冯佳贤处。 毕竟国公府来人,门房应该是很重视的。 “侯府的门房是该换人了,连国公府来人的话都传达不了,留着何用?”苏言裳语气里带出了几分轻蔑。 若是从前遇到这样的事,她只会忍,如今,她不忍。 什么?国公府派人来了吗? 冯老夫人心中一紧。 众人面面相觑。 门房行不行的不说,这管理上就有漏洞。 “沈氏,佳贤才刚上手,你也不要放手太过。”冯老夫人不高兴道。 门房关乎侯府脸面,她猜想许是冯佳贤这边的下人出了问题,但却没想她可能是故意的。 “是的婆婆。”沈氏恭敬道。 “言姐儿啊,虽然你对国公府有恩,但你毕竟被拐走五年,这名声传出去实在不怎么好听,所以你今后也少出去,侯府你安心住着,知道分寸就行。”冯老夫人道。 拐走五年? 苏言裳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冯佳贤。 难怪她去了趟国公府,冯老夫人就看她眼不是眼,鼻不是鼻的,原来症结在这里。 “老夫人,这些年我并没有被拐。” 沈氏含泪担心地望向她。这都怪她,都怪她,好好一姑娘,就被她给毁了。 “而是被人收养了。” “如今这样的情况,被人收养与被拐有什么区别,在外人眼里你都是被拐了五年的人,而且你与侯府有关系。”冯老夫人义愤填膺。 冯佳贤眉目舒展,她太了解冯老夫人了。 极好面子,且无情。 虽然之前因国公府的缘故,让老夫人对苏言裳刮目相看,但那只是一时。 只要源源不断在老太太耳边强调她是个被拐卖过的,加上苏言裳对国公府的恩情事实上与侯府并没有太大关系,那么冯老夫人对她那点还比窗户纸还薄的容忍度,便会土崩瓦解。 而且,在这件事上,帮忙的人还不少。 第5章 请帖 “哼,一个被拐卖的表姑娘,在外面死了算了,竟然还有脸回来,也不怕连累了侯府的姑娘们,真真不要脸。”贺彩璋添油加醋。 “婆婆,言裳她也是可怜,当初是我没有照看好她,都是我的责任,现在她能回来,我理应对她负责。”沈氏无比自责。 那日若是自己亲自跟了出去,而不是让奶娘带了两个孩子出去,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女子也不需时常出门,只要在府里好好养着,管好府里人的口舌,也传不出什么坏名声去。 “你以为她不出门这名声就不会累及侯府了?说你眼界低一点不假,商贾出身,嫁到侯府那么多年还是改不掉满身的市井味道。”冯老夫人不屑道。 沈氏低下头。 当初大儿子非得求取沈氏,她是一万个不愿意。 堂堂侯府,娶一商贾之女为世子夫人,岂不成为京城的笑柄。 无奈最终还是拗不过儿子。 “祖母莫要生气,事情没有想象那么遭,现在也就咱们几个知道不是?”冯佳贤适时开口。 “佳贤表姐,你总是对谁都一样好,可不见得别人也同样对你。”贺彩璋说着,充满恶意的眼神瞥向苏言裳。 “彩璋表妹少说两句,言裳也是我表妹,当年是同我一起出去玩的时候被拐卖,我理当负责。”冯佳贤一脸的同情与自责。 “哼。”什么同样是表妹,“我可是老夫人的亲侄孙女,你不过是个商贾之女家的亲戚,还被拐卖过,还想要跟我平起平坐?” 商贾之女! 冯佳贤心中不悦,她也是这商贾之女的女儿,这也是她出身的瑕疵所在! 好在她的父亲是侯爷,只是他当年怎么就看上了沈氏呢? 若她的母亲是高门贵女...... “佳贤,你也不用替她说什么了,我已经决定了,马上让人带她到南山镇的别庄。”冯老夫人一锤定音。 “婆婆,这是不是太远了。”沈氏猛然抬头,有些不忍。 “能收留就谢天谢地吧,做人不要太贪心。”冯老夫人看着苏言裳那张明艳过分的脸,更冷漠了。 她本该将人赶走,没的影响了侯府姑娘们说亲。 苏言裳看着这些人表演,有些意兴阑珊。 小姑娘苏言裳五年前没有半点心机,对人的看法不成熟,在她的记忆里留下的也许都是错误的判断。 冯佳贤绵里藏针,冯老夫人重利好面子,贺彩璋无脑喜当刀。 侯府里唯一对她好的,是柔弱不敢言的侯夫人沈氏,也就是她的姨母,冯佳贤的亲生母亲。 “多谢老夫人,但我今日还不能离开。”苏言裳语气平平地说道。 冯老夫人将鸠杖往地上一戳:“哼,你要搞清楚你现在的状况,不是你说不能离开就不离开的,能决定你离不离开的,是侯府!” 只见苏言裳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拿出一件物什...... “这是......”冯佳贤第一个注意到了那是一张帖子。 贺彩璋却首先抢过了苏言裳手里的帖子,定睛一看:“你怎么会有这个?” “那是什么?”声如洪钟的冯老夫人陡然问道。 “姑祖母,那是......那居然是信国公府的请帖,而且是三日后赏花宴的请帖。”贺彩璋将请帖拿到了老夫人面前。 冯佳贤也不动声色地凑了过去。 冯老夫人看了一眼,今日里第一次露出笑脸:“老身就说,国公府的管家回去后一定会专门给彩璋准备一张请帖的,毕竟彩璋虽然在侯府里住着,却是德远伯府的姑娘,之前没单独给一张请帖,那也是他们不知道彩璋在我府上。” 如此彩璋的请帖就是单独邀请她的,比佳贤她们的还高上一筹。 赏花宴的请帖,一般只说请侯府的姑娘,并不署名,也没说请几个姑娘,也就是侯府可以自己决定。若是署了名,意义就不同了。 “恐怕不行,老夫人怕是眼神不太好,这请帖上署名了呢。”苏言裳不紧不慢道。 呼吸暂停了一瞬。 冯佳贤的表情有瞬间僵硬。 “什么?这怎么可能!”冯老夫人横眉立目。 几人立即凑到那张帖子前,看清了上面的名字。 果然是信国公府的请帖!还是署了名的! 一个被拐卖过的人,有什么脸让人一请再请? 国公府何以会给她那么大的脸面? “真是恭喜妹妹了,能得到国公府的看重,还亲自下了请帖。”第一个恭喜苏言裳的自然是冯佳贤。 苏言裳单独得到一张请帖,沈氏自是高兴万分。 她还在想办法“解救”即将要被送去遥远别庄的苏言裳,这惊喜就来了。 “孩子,姨母这就请人来给你量身定做衣裳,三日后就是宴会,可不能耽误。”沈氏笑眯了眼。 怕婆婆又要说什么,她赶紧施了礼,将人带走。 冯老夫人不是不想将人留下来仔细问个清楚明白,只是人都走了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国公府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看来有必要打探一下这“救命之恩”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她还不怎么上心,一个小姑娘,还真能救人不成! 冯佳贤再次看帖子,她也看到了上面的署名:定宁侯府苏表姑娘。 冯佳贤眼中意味不明,然后着急追出门去:“母亲,选衣裳的事就交给我吧。” 沈氏刚刚太过于激动,没想起来如今正在带着女儿学习管家。 这会儿倒想起,选布料裁衣确实只是小事,还是帮姐妹选,交给她做正好。 当年言裳走失,自己的女儿也是很自责的。 “好的,直接到我的库房里头选吧,一定要选最好的。” 沈氏库房里装的都是当年嫁进侯府的嫁妆,沈家是富商,财力雄厚,出嫁女儿的嫁妆都相当丰厚,虽然没有皇亲国戚成婚时的数量,但每一口箱子都塞得实实的,抬起那一刻,鞋子都要陷入地下几分。 加上这些年的进项也不少,那可都是好东西。 “好的母亲,我定会给表妹选最好的,您放心。”冯佳贤微笑,“我已经打发人去叫裁衣娘子了,选好布料我们就可以量身。” 冯佳贤的懂事和周到总让沈氏无比放心。 她点点头,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表妹。”冯佳贤的笑容无懈可击。 若不是苏言裳上一世经历太多,必然会信了她完美伪装下的鬼话。 苏言裳应了一声。 “你到底帮了国公府什么?听说是救命之恩呢,这可了不得。”冯佳贤有心试探,却表现出你说也行,不说我也无所谓的不在乎。 “哪里了不得了,都没能让老夫人动容。”苏言裳似笑非笑道。 “这......”冯佳贤一噎。 这哪里是没有动容,只是她与贺彩璋在一旁吹耳旁风,才让不利于她的想法占据了上风罢了。 若不然一开始,祖母怎么会把贺彩璋的衣裳给了她。 “我想,能让国公府管家都亲自上门来,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吧!” 冯佳贤仍然不想放弃,旁敲侧击,非要找到国公府特别待见苏言裳的原因不可。 按说被这样恭维,再自持身份的人都忍不住想炫耀一番。 毕竟年龄摆在那里,还不到深沉的时候。 可是...... “表姐,你说得很对。”苏言裳微笑着。 当然重要了,性命攸关。 冯佳贤看着她,正等着她继续说呢,对方的嘴巴却不动了。 径直向前走去。 看起来不深沉,但也没有炫耀。 冯佳贤尴尬:这人莫不是个傻的? 虽然不高兴,但冯佳贤也将苏言裳从偏僻的住处安排到离她很近的听云轩。 这听云轩面积虽不大,但景致却不错,因其有座二层的小楼,所以起名“听云”。 不能将其驱赶,那就用她来扬自己的大度之名吧。 冯佳贤很快便在心里转变了战略。 她也不打算阻止苏言裳去国公府,毕竟,在国公府出丑,比直接不去要有意思得多。 如果一个被拐卖的坏名声还不够,那就让她再多几个坏名声吧。 冯佳贤的嘴角翘起一弯弧度。 果然,冯老夫人知道苏言裳被安排在了听云轩,心底不满:“佳贤自己都不舍得住,让给了自己表妹住,这心胸怕是京城谁也不及的。” “凭什么?姑祖母,我想住那儿,我要住在听云轩。” 贺彩璋从前就想住在那儿,后因离老夫人的院子比较远,加上院子的面积比较小,便放弃了。 如今有了看不顺眼的人住了进去,她便觉得自己吃亏了。 冯老夫人被气得不行,也懒得理贺彩璋的胡搅蛮缠,将人打发走了。 沈氏倒是非常高兴。 苏言裳对冯佳贤的心思很是明了。 且先看看,若是没什么大仇,平时有些小动作,她也不会介意。 若是与小姑娘苏言裳的失踪有关,甚至是她故意为之,那么她也要为小姑娘报仇了。 苏言裳一夜未眠,脑海里想的都是前世的画面,大将军齐云苍,余姨娘,她被陷害,被赶到庄子上,她难产,后遭追杀,坠崖...... 还有大将军已死...... 孩子...... 当时余姨娘先有了身孕,三个月后假装小产将自己逼出了大将军府—— 第6章 脑袋上的方子 那场阴谋要了她的命。 后来她在庄子上发现自己怀孕了。 想到那刚出生就与自己分离的孩子,一个当场就去了,另一个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转眼便到了三日后,天气竟难得晴朗。 冯老夫人知道国公府开赏花宴的意思,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攀高枝的机会,于是侯府适龄的姑娘都出席了国公府的赏花宴,包括表姑娘贺彩璋。 这几日冯老夫人没让苏言裳晨昏定省,所以府里除了冯佳贤和贺彩璋,其他人都不知道苏言裳的存在。 冯佳贤学习管家,没空和小姐妹们说,贺彩璋与府里其他姐妹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平日里玩不到一起,以至于当苏言裳出现在侯府马车里时,其他小姐妹都诧异极了。 冯佳贤通常一人坐一辆马车,毕竟她是侯府嫡长女,但今日她却为了苏言裳,和姐妹们挤了同一辆马车。 车上,她给她们做了介绍:“......其实表妹五年前就来过,当时你们还小,所以都不记得了。” 众姐妹更好奇了。 “只是后来,言裳表妹被人拐骗......额......哎,总之,当时她家里出了事,不得已离开了侯府。” 听到这,众姐妹看苏言裳的眼神都冷淡了几分。 一个被拐骗过的女子啊! 瞬时间,拥挤的马车空出一个空间来,几姐妹都挤在了一个角落,生怕苏言裳污了她们。 苏言裳却毫不在乎。 她曾被在乎的人冷落过排挤过,这些人又算什么呢? 根本不熟。 她闭了闭眼,下一句冯佳贤该说:大家都是姐妹了。 “以后大家都是姐妹,要相互照顾着些。言裳表妹几年没在京里了,对这里陌生,姐妹们以后出去,多带着些她呀!” “要带你们带,我可不带,丢人现眼的,这侯府的名声都给她带坏了。”贺彩璋翻了个白眼。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谁让你带了,你本就是个外人。”二姑娘冯碧贤不屑道。 她并不是帮着苏言裳说话,只是她讨厌极了这个总是占侯府便宜的表姑娘。 当然,所有的表姑娘她都讨厌。 在她看来,那些都是打秋风的亲戚。 “你......”贺彩璋眼冒火星,直接上手掐她的脖子。 “住手......给我住手!”冯碧贤见对方的手伸过来,立马就抓住。 二人你推我挠,引得马车晃动不已。 “都别闹了,都别闹了。”冯佳贤开口阻止。 但二人火气已经上来,哪里是那么容易停下来的。 苏言裳看到这幕闹剧,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侯府教育出来的女子。 前世的她,父母对她管教严厉,哪能想到女子还能这样。 加上她生性胆小,遇事总是唯唯诺诺,凡事不出头,从不懂拒绝,所有委屈都忍着。 然而,这样的忍气吞声并没有让她过得好,甚至还害死了她。 所以,恣意一些没什么不好。 想着,苏言裳双手分别往那二人身上一拍,二人便安静了。 “你这是......”冯佳贤疑惑看向两个立刻安静下来茫然看向前方的人,问苏言裳道,“对她们做了什么?” “让她们安静,以免马车被晃碎了,影响侯府的名声。都是姐妹,不用客气。” 不是姐妹吗? 不是想要名声吗? 冯佳贤眼中出现了少有的惊疑。 这个表妹似乎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不过,不管她变成什么样,今日定让她抬不起头来。 一行人到了国公府门口。 因今日宴请的人多,门外的马车也多,侯府来得不早,只能停到比较靠外的位置。 几人下了马车,踱步向府门口走去。 遇到几波同样来赴宴的人家,年龄大到十八九,小至九、十岁,看来京城的人家都很想攀上国公府,这除皇室以外,最高贵的府邸。 前几年,易大将军频频立战功,成为本朝史上最年轻的将军,一时间风光无限,想要攀附大将军的人家多不胜数。 只是那只有一代的风光又如何能与世代的国公府相比呢。 国公府才是大多数官员们真正想攀附,却难以接近的权势。 冯佳贤走在冯家人群的最前面。 刑部杨郎中家的大姑娘杨琼和她打了个招呼,见到侯府有生面孔,便问道:“这是谁啊?佳贤也不介绍介绍?” 平日里玩在一起的贵女多少都知道对方家里同龄的亲戚,特别是侯府的三老爷还是她父亲的上司,侯府有几个下人,她几乎都知道。 见到眼生的,自然要问问。 冯佳贤笑笑,却没有直接回答:“今日的赏花宴是在哪儿你可知晓?” 二人就谈起了赏花的事,将介绍苏言裳的事都抛在了脑后。 此时苏言裳哪里还不知道冯佳贤的目的呢?不过是想让她受冷落罢了。 杨琼也是个人精,自然也知晓冯佳贤的意思。为了巴结上侯府嫡女,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于是带着自家姐妹,将苏言裳与侯府的姑娘隔开。 苏言裳本就走在姐妹的最后面,轻易就与她们分开了。 冯佳贤倒是没怎么注意,她只要所有人都不理睬苏言裳就好。 她将国公府的请帖递给了门房,侯府的几个姑娘就跟着进了门。 接着是那位杨大姑娘将请帖给了门房,她身后的杨家姑娘们也一起进了府。 落后杨家姑娘四五步的苏言裳在即将跨入门时,被一个从里头出来的身影挡在了门外。 “对了,她不是杨家的,也不是前边侯府的,不知道哪儿来的,你们要注意,千万别让些乱七八糟的人进了这高贵的国公府。”这是杨琼对门房说的。 她有拜帖,说话自然是有些分量的。 门房望着苏言裳,对方表情里没有半丝紧张和被戳穿的狼狈,似乎还十分淡然。 鹅黄色的月华锦穿在身上,春日温柔的阳光下更是熠熠生辉,衬得面庞更加白净。 这姑娘好生眼熟。 杨琼很是得意:“快将她赶走吧,别以为她穿得人模狗样的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谁不知道这月华锦稀有,这身莫不是偷来的。” 此时陆陆续续来的客人更多了,都交头接耳地看好戏,等着苏言裳进去或者被赶走。 “你是杨家大姑娘吧!”没想到苏言裳会与她说话。 “是又怎么样?” “你今年十九了吧。”苏言裳说着从袖里掏出一支碳笔和一张纸,哗哗哗写下什么。 本朝女子一般十五六岁就成婚,再晚十七也说亲了,十九岁还没说亲已经算是老姑娘了。 苏言裳问这话,仿佛就是在说:“你这么老了怎么还没人要。” 杨琼一下子就炸了:“关你什么事,总好过你,不知道哪里来的穷亲戚,一天到晚就知道打秋风,还巴巴的来国公府的赏花宴,人家请你了......” “吗”字还没吼出来,一张纸就贴到了她的额头。 她自然就伸手接了下来。 “这是对症的方子,按方子来,你能在二十岁前嫁出去。” 隐忍的笑声传入杨琼的耳朵,她的脸刷地就红到脖子根。 她看了眼那张纸条,好似几个药名,真是莫名其妙。 有贵女好奇问:“上头写了什么?” 毕竟是能让人嫁出去的方子,听到的没谁不好奇的。 一个对草药书籍多有涉猎的贵女靠了过来,看了眼纸条上的字,便用手捂了捂自己的口鼻,拉起自己的姐妹,低声道:“那是治疗口臭的方子。” 杨琼确实口臭,此时被大家正面提到,十分尴尬。 她红着脸,怒视苏言裳。 后者笑笑,将碳笔放入袖口,手再次伸出来的时候,带出一张华丽名贵的请帖。 一看就知道是国公府的。 别人不知道更多,门房是知道的,国公府的请帖有两种,从外表看有些微区别。 苏言裳这张明显是署名的贵人贴。 门房赶紧叫来后边一个嬷嬷,嬷嬷点头,很快国公府的四姑娘便亲自出来迎她。 深感被侮辱的杨琼大叫着:“她她她......怎么会有请帖?一定是偷的!” 明明刚刚她已经看到冯佳贤拿出过一张请帖了。 按说这样的宴会,一个府上只会送一张帖子。 难道她只是和定宁侯府的人走在一起,其实并不是侯府的人吗? 后来的贵女陆陆续续进府,杨琼在门口已经丢尽了脸。 苏言裳被直接带到了国公府二夫人曾氏的院子。 此时曾氏院内还坐着另一位夫人。 “快来,这是荣安伯夫人。”曾氏向苏言裳介绍着对方。 “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苏姑娘。”曾氏见到苏言裳,拉着她的手笑眯眯地介绍着。 丫鬟换了茶水,上了热茶。 苏言裳将茶杯捧在手心,整个身子渐渐暖了起来。 虽然春日渐暖,今日还出了日头,但刚刚在门外站了许久,还做了一件以前万万不可能做的事,苏言裳的动作已经有些僵硬了。 改变不似想象中那么容易,若是从前,刚刚的那种情况,即使手中有请帖,她也会默默站远,等所有人都进去了,才会默默将它拿出,最后一个进门。 更不用说刚刚她还将一个“药方”贴到了对方的头上。 第7章 遇见 每一次打破前世的习惯,她都感觉浴火重生一般,冷汗淋漓,心跳快速,浑身战栗。 好在她能改变,这就好了,她可以慢慢来,从小事做起。 “原来这就是你说的神医啊,没想到那么年轻。”荣安伯夫人谢余氏从头到脚打量着苏言裳。 从前被人如此审视,她会浑身不自在。 现在,当她不那么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时,这些打量就如同羽毛,轻飘飘了。 特别是如今,她还戴上了苏言裳的面具,就算扒下一层皮,也没人知道她是封长宁。 “正是。”曾氏回答了谢余氏,转头笑着看向苏言裳,好奇道,“听丫鬟说了刚刚在门外的事,你给杨大姑娘开了个什么方子,竟然能让人嫁出去吗?” 苏言裳意外,二夫人曾氏原来竟是那么喜欢听八卦的吗? 苏言裳瞟了一眼一旁的谢余氏,曾氏道:“没关系,她是我的好姐妹,你的事她不会说出去的。” 包括她懂医的事。 但秘密告诉了一个人,就会有第二人知晓。 只是苏言裳也不怕别人知道就是了。特别是眼前的谢余氏,她可是如今镇北侯的母亲、余姨娘同父异母的姐姐。 她道:“那是一个治疗口臭的方子。” “啊!”曾氏一愣,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没想到你是个促狭鬼!不过,这样也好,一个姑娘家到别人府上做客,竟如此不知礼数,也该受罚不是。” “二夫人不怪罪我就好。”苏言裳赧然。 喝了口茶,曾氏有些不好意思:“今日请你过来,也是因为我这姐妹有恙,不好给男太医们看,又没有其他女大夫,所以......” 之前她是没打算将苏言裳懂医的事告诉国公府外任何人的。 “这没什么。”苏言裳笑笑。 这正是她想要的。 她伸手想要搭脉,谢余氏却没有伸手的意思。 苏言裳明白,对方不信任她,并不想让她看诊。 本朝她的师父之后,就没有女大夫。 而师父,也是对现实失望,才隐居山林。 现实就是:女人不能当大夫。 或者说,女人不能在大多数方面,有胜过男人的举动。 曾氏也有些尴尬。 她顶着不守承诺的风险,将神医介绍给了姐妹,没想她却不领情。 谢余氏是个会看人眼色的,见曾氏的表情不对,赶紧伸手,让苏言裳把脉。 她把脉很细致,把完脉花了一盏茶的功夫。 “我给您开两个药方,一用来洗头,一内服,用上一个月,我再给您把脉换药。” 曾氏让下人上了纸笔。 听到竟需要用药如此之久,仿佛对方在说自己得了什么大病,谢余氏不高兴了。 但看病反正也不是她的目的,讨好曾氏才最重要。 于是她没问什么,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欣然地接下了那两张药方。 “那就多谢苏姑娘了,没想到苏姑娘如此年轻,竟有这样的本事,实属难得。” 反正在曾氏面前她先应下,回去喝不喝的,谁又能知道。 “不客气。”苏言裳仿佛看出了谢余氏对她的不屑,猜到她不会用药,于是说道,“这次权当看二夫人的面子,我就不收银子了。” 意思是下回就要开始收银子了。 这居然还要收银子? 刚刚因曾氏压下的气一股脑涌上了谢余氏的心头:“这给人看病还要收银子?” “夫人,给人看病不用收银子吗?”苏言裳笑了。 她就知道若不与自身利益相关,她的医术便不会被重视。 毕竟这荣安伯夫人目前不痛不痒的,也就头发掉得多了一些。 即使痛痒,也不会来找她就是了。 她这么做,就是要让对方对她有十足的印象,等有一天后悔了,可以想到她。比起当个大夫,她觉得自己更像是商人。 “她给你儿子看诊,也要收诊费吗?”谢余氏看向曾氏。 “这是自然。”曾氏道。 看病收费本就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就算治不好,人家也是出了力的,要不然就没人当大夫了呀。 “哼。”谢余氏轻哼,“好吧。” 她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主,只是她真的没把这次看诊当成是看诊。 她认为这就是一次社交罢了。 果然,在离开二夫人房间后,谢余氏便将那两张碍眼的药方塞进一同来的嬷嬷手里,让对方将其处理掉。 这是后话。 苏言裳也不多说,问了三公子的情况。 曾氏叫乳母将人带了过来。 见到苏言裳,齐云羡非常开心地小跑到她跟前:“苏姐姐,您来啦!” “瞧你,咋咋呼呼的,没点儿规矩。”曾氏笑道。 平日里齐三公子性子比较冷,不怎么喜欢理睬人,难得见到苏言裳会那么热情。 这也是曾氏愿意与苏言裳继续打交道的原因之一。 “苏姐姐是专门来给羡儿看诊的吗?羡儿已经大好了。”说着,乖乖伸出小手腕。 苏言裳笑着给他把脉:“我就知道羡儿已经好了,就是来看看你。” “以后苏姐姐也要常来,不要因为羡儿好了就不来了。”齐云羡说着,突然想到什么,“呀,我知道了,今日苏姐姐过来,是不是还顺便参加赏花宴的?” “是的,你母亲邀请了我。” “苏姐姐,你也中意我大哥吗?” “什么?”苏言裳瞪大眼睛。 “你在说什么呢?谁教你这样说的?”曾氏惊讶又有些恼怒。 小家伙很懂得看人眼色,见曾氏似乎不高兴,赶紧躲到了苏言裳身后。 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从她身后看向曾氏道:“我听丫鬟们说的,说来赏花宴的女子都想嫁给大哥。” “哪个丫鬟说的,规矩都哪里去了。”曾氏真的气着了,回头抱歉地看向苏言裳,“让你见笑了。” “不打紧。” “快同苏姐姐道歉!” 齐云羡:“是羡儿无状了,冲撞了苏姐姐。” “羡儿真乖。”苏言裳看着眼前五岁大的孩子,想到了她的孩子。 如果他还活着,如今也五岁了。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见时候差不多了,曾氏道:“我让人送你到桃苑。” 桃苑是今日赏花的地点。 虽然叫“桃苑”,但其实里头不仅仅有桃花,还有许多品种,一年四季都有花开放,春日里更是百花争艳。 去桃苑的路上,领路的小丫鬟突然不舒服。 苏言裳只好照着她指示的方向自己寻路。 走过一坐假山,她抬头一看,有个亭子,里头有人在说话。 而那人的声音,她有些熟悉。 “奴家不求成为世子的妻,也知道自己身份不配,只求能在世子身边伺候,这辈子便无憾了。” 女子的声音婉转纤细,我听犹怜,却似一道雷轰在苏言裳头顶。 梅若莲。 梅若莲正是前世她丈夫的白月光,那个想要休了她之后娶的人。 他说他们俩相互钟情,他说想要和离,因为想要和梅若莲在一起。 如今梅若莲出现在这里,说这种话,难道是移情别恋了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之事,姑娘不应该来找我。”男子低沉的声音道。 梅若莲泫然欲泣,右手紧紧抓着方帕:“奴家只想为奴为婢而已,世子何故如此......难道世子竟不能决定一个妾的身份吗?” “还未娶妻,何以谈妾,姑娘请回吧。” 信国公世子说着,让护卫将人请了下去。 梅若莲心有不甘,却知适可而止的道理,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踏入这国公府的门。 以正妻之位! “谁,出来!” 苏言裳心中一惊,想要转身离开,又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这回是一个男子。 “云苍哥,你把那女人赶走啦!真了不得,这点就比我大哥强很多。” 男子身穿深蓝色的湖绸直裰,左右腰间各挂了一玉佩和香包,风流倜傥地从另一个方向走到亭子里。 居然是她的小叔易凌云! 应该说是前世的小叔,他又怎么会出现在此? “你如此说,就不怕你大哥从地下跑出来抽你?” 小叔低落而无奈道:“从前倒是很怕他抽我,如今想被他抽也没机会了不是。” 空气静寂了几息。 “假山下的人,出来!”低沉的声音又道。 苏言裳再次一惊,默默从假山下沿着小石梯走到了亭子边上。 她还以为自己没被发现。 “是你!”齐云苍有些意外。 “那日还多谢世子相救。”苏言裳感谢对方阻止了马儿发疯,也感谢他帮助那个少年惩治了镇北侯府,要回了自家的房屋。 但仍对他有看法,只因他阻止她当场揭发镇北侯府更多罪行。 “哎!原来你们认识啊!”易凌云道。 “无碍。你有什么看法?”齐云苍问。 几息之后,苏言裳疑惑看向对方:“问的是我?” “是的,刚刚你听了那么久,有什么看法?” 苏言裳的脸一僵,答:“世子英明。” 齐云苍自嘲一笑。 “为什么?如果你是男子,会怎么做?” “奴家自然是没有世子的英明,所以不会如此有礼地让她离开!” 齐云苍眯起双眼:“你对那日本世子阻止你继续声讨镇北侯府的事很不满?” “当然,但现在说的是另一件事。”苏言裳讨厌不明不白地混淆。 “好吧。你不觉得我直接让她离开有些过分吗?”齐云苍将话题扯回。 第8章 余氏的儿子 女子长相温婉明丽,身子娇小,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却说出了带刀子的话。 “世子英明,怎么会过分。这女的一上来就自荐枕席,肯定不是好女子。”苏言裳露出一抹嘲讽的神色。 男子大概就喜欢这样不守规矩的“坏”女子。 “你倒是厉害,该不会早就认识她,知道了她的底细吧?”易凌云玩世不恭地笑道。 苏言裳心中一阵猛跳。 她确实早就认识她,可那是前世,易凌云不会看出来了吧。 她下意识低头,掩饰自己的心虚。 易凌云看得出梅若莲不是个好的,是因为他知道对方背叛他亲生大哥的缘故。 而眼前这女的,第一次见梅若莲,怎么知道她不是个好的,就因为她刚才说要为妾的那几句话吗?可是那些话在他看来,也没什么过分的地方,甚至能激起人的恻隐。 女子不仅说话带刀,眼神也如刀。 齐云苍自嘲一笑。 若不是他前世和梅若莲熟识,他如今还会觉得对方也不过是个普通女子。 偶然救了她。 她想要跟着他,说不当妻,只当妾。 他受不了那泫然欲泣的眼神,觉得她温柔善良可怜,在一次次的接触中,他深陷...... 甚至还想休妻,只为将她娶回家,当名正言顺的将军夫人。 那时候他以为,他是她的天。 他绝不会想到,从救她那刻开始,就一步步走入对方设的陷阱。 苏言裳见齐云苍不说话,叹了口气。 “你叹气做什么?”齐云苍被拉回了思绪。 “这只是奴家一个小女子浅薄的认识,事实上,男人也许会喜欢这样的女子。” 易凌云眼皮一跳:这说的就是他那只会打仗的愚孝大哥。 “这样的女子?是哪样的女子?男子又中意哪样的女子?”齐云苍挑眉问。 “男子一面讨伐女子不守规矩,一面中意那些不守规矩的女子。”苏言裳道。 “哎,你这说法有些意思,还真是一针见血字字珠玑啊!”真应该让他亲大哥听听,易凌云腹诽。 只是想到五年前那次出征之后,就一直未归的亲大哥,他就有些难受。 直到今日,他都不太相信他那勇猛无比的大哥真的死了! “如果男子发现那女子欺骗了他,便不会中意她了。所以我们的看法应该也是一致的。” “如此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苏言裳冷冷道。 “什么问题?”易凌云对眼前女子的言论越来越感兴趣,“快说说看。” “男子对那女子并不欢喜,至少不十分真心。” “可是曾经他很想娶她,难道这还不是欢喜吗?”齐云苍看向远方,似是回忆。 苏言裳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 “我所认为的欢喜,是他发现对方不那么完美,或做错了许多,仍然接受和包容她,哪怕是丢了命!” 如她坠落山崖那一刻还念着他,即使他如此令人恨呢! 如今仍然不能释怀,由爱生恨,那才是真心吧! “说得好!”易凌云看苏言裳的目光简直充满崇拜,“我大嫂就是总能包容我大哥,无论大哥对她如何冷淡,甚至过分,她都一如既往一往情深,可是我大哥......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齐云苍皱紧眉头:“你这话,敢在你大哥面前说?” 易凌云摸摸脑袋:“这不是,反正他也听不到了吗?” 苏言裳的心噗噗跳得厉害。 没想到这世界上竟然有人懂她。 那人竟然是他的亲弟弟,前世他的小叔子,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少年。 苏言裳苦笑,连他弟弟都懂,只有他不懂吧。 或者,即使他懂,也不会中意自己吧。 这一刻苏言裳好想哭。 哭她飞蛾扑火般的前世! 哭她失败的人生! 哭这世上终于有人懂她! 其实齐云苍是震惊的,惊易凌云竟是这样的看法,惊眼前女子的通透。 前世的时候,也没见这个亲弟弟对他说过那些话呀! 苏言裳终于强忍住泪水,福了一礼要离开。 齐云苍吩咐下人将她带到桃苑。 “你的......侄子,现在可好?”齐云苍问易凌云。 易凌云呷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枣糕,露出无比嫌弃的表情道:“好,好得很,刚承袭了爵位,余氏高兴着呢!” 齐云苍闭了闭眼:没想到最后还是余氏给他留了血脉。 镇北侯府此时一片欢庆,连一直恹恹的易老夫人都精神抖擞起来。 余氏一脸的志得意满,也有几分庆幸:“龚嬷嬷,多亏了你当年提醒我,才有了今日的小侯爷。” 她可以依靠这个小侯爷,一辈子过得很好,等死老太婆一死,她在整个镇北侯府,那就是最有权力的存在。 五年前,龚嬷嬷:“姨娘小产必不能马上再有孕,将军又将奔赴战场不知归期,不如就收买了大夫,说这一胎勉强保住,姨娘就卧榻七个月,之后老奴安排一个初生儿,那姨娘您就是这府中长子的生母,甚至,在将军回来前,那是他唯一的儿子,那么主母被休,你就是最有可能上位的。” 余氏心中一颤,被龚嬷嬷这大胆的想法惊到了。 她原本也只是想利用这事,将封长宁这个占了她位置的正妻赶出去罢了。 如今对方已经被赶去了别庄,目的达成,她没想还能这么做。 “可是嬷嬷,如此,那孩子的血脉......” 就不是将军的血脉了。 “哼,怕什么,将军会回来的,只要您再次生下儿子,那么让另一个儿子消失又有何难?如今最重要的是取代主母的位置。”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大将军再也没能回来,这“儿子”真的成了将军府的唯一血脉。 余氏没能被扶正,如今却不是正室,也是正室了。 现在府里所有的下人谁不叫她一声“夫人”,只因这易大将军唯一的血脉由她所出。 “嬷嬷,如今哥儿成了侯爷,有了爵位,我倒是担心......” “夫人是担心他?不用担心,且不说当时并没有多少人知晓封氏也有了身孕,就说后来封氏在那种情况下早产,孩子定然活不成。” 五年前大将军去往边关后,他们发现被赶到庄子上的封长宁也有了孕,本打算在七个月后逼她早产,将她生下的孩子抢过来当成是自己生的,结果当天封氏不禁吓,竟大出血,大出血之后还能逃,平时柔弱胆小的她竟然还刚烈得抱娃跳了崖。 “可是那孩子的尸体并没有找着。”余氏不免还是有些担心。 “封氏已经不在,就算那孩子命大不死出现在京城,也没人知道他是谁。” 余氏点点头,终于放心。 此刻桃苑热热闹闹,由信国公夫人卢氏主持的活动已经进行了一半。 冯佳贤已经表演过。 顶着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她再一次让人感受到了她的名副其实。 卢氏对她也很是喜爱,让她坐在离自己很近的位置,让一众贵女嫉妒坏了。 “这位是......”见一个陌生姑娘进了桃苑,卢氏问了身边的嬷嬷。 冯佳贤也看到苏言裳回来了,刚刚进门的时候她没注意,不知什么时候人就不见了。 苏言裳到过国公府,但眼下看来,国公夫人并不认识她。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想必上回是国公府其他房的人找的她。 国公府除了大房,其他人是无法袭爵的,那她是看不上的。 于是她道:“这是我们府上的表姑娘。” 冯佳贤说的是“表姑娘”,而不是“我表妹”,也没有道出姓甚名谁,这简单的道歉表明了她的不受待见。 国公夫人淡淡扫了苏言裳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她听出冯佳贤话里对苏言裳的不屑,因为对冯佳贤颇为欣赏,特别是刚还听说了,顾贵妃有意请她去给景阳公主当教琴女夫子时,更是表现出对她的青睐,于是对冯佳贤不喜的苏言裳也就淡淡的。 其他几个同冯佳贤玩得好的贵女,还有对这京城第一才女崇拜,或想要巴结她的贵女,都明白了冯佳贤的意思。 这就是侯府一个不受待见的表姑娘,许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 谁家没几个打秋风的亲戚呢? 冯佳贤心里暗自得意:有她在,苏言裳休出头。 没有她的引荐,她甚至连朋友都交不成。 她看向杨琼的位置,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只见杨琼说道:“刚刚那么多人都表演了才艺,你来晚了,也该表演些什么。” 冯佳贤得意,即使她不说,也会有人替她说。 定宁侯府出身的京城第一才女,有的是人巴结和吹捧。 而苏言裳,这个穷乡僻壤之地长大的女子,还不知去向五年,能有什么才艺。 冯佳贤解围道:“表妹刚到京城,第一次到这样的场合,怕是不太适合表演。” “既然敢来京城,以后都是要融入我们圈子的,除非你不愿意,那可以什么都不做。”杨琼咄咄逼人道。 她就知道这回马屁是拍对了。 苏言裳这就没有退路了。 她凌厉的目光看向不怀好意的杨琼:“杨大姑娘,又是你。” “是,你想怎么样?”杨琼见对方回应,立即如斗鸡般。 “刚刚的药方你收好了吧?” 第9章 不同的才艺 苏言裳道,“可是很贵的,别人想要,我都不给的哦!” 听到这,有些了解事情原委的贵女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也有用帕子遮挡口鼻,投来意味不明目光的。 “什么破玩意儿,我早仍了。”杨琼的怒火被瞬间点燃。 口臭是她的痛点,此时她忘了参宴礼仪,直接站起,大声怒骂。 此时丫鬟正上着换好的茶,杨琼说着话,带着动作伸手一挥,将丫鬟手中的茶杯碰倒,旁边一姑娘的衣裳被弄湿了,引起那个角落丝丝混乱。 一般贵女出门都会多带一身衣裳,以备不时之需,此时让小丫鬟到马车上拿就好。 可这姑娘也是倒霉,今日还没进国公府,就在路上遭遇了一小意外,被积水溅了一身,如今身上穿的本就是今日的备用衣裳。 马车里没有更多备用衣裳了。 丫鬟抱怨着,离她们不远的苏言裳听到了:“表演必须得琴棋书画吗?” “当然了,更多的才艺难道你会?”杨琼翻了个大白眼,没有半点道歉的意思。 “如果可以,不如让我给这姑娘现场做一身衣裳如何?”苏言裳转头看向那衣裳被弄湿的姑娘,“你可愿意?” 众贵女面面相觑。 那姑娘也呆呆望着苏言裳。 做衣裳?还是现场做? 没见过。 “当然,做的过程请国公夫人安排在旁边的小屋,然后计时,我会很快做好。” 这量体裁衣的过程自然是不好在外头,虽然在场都是女子,却也是不雅。 只是这做衣服...... 京城里的贵女,自小就要学管家厨艺女工,大多数女子都会刺绣裁衣,只是能裁好也不容易就是了。 特别是高门贵府,家里有专门的下人负责,由于专业,做出来的也比大小姐们好得多,再加上专业的成衣店她们也不是去不起,久而久之,裁衣这项技能在贵女中,也就稍微学学,会就行了,要求就不那么高。 甚至绣嫁衣,许多贵女也就象征性的缝上几针,就算是亲自动手了,能真正自己动手做一身好看的,委实不多。 如今要当成才艺表演,自然是要看手艺的。 “裁衣就裁衣,就看你能如何。”杨琼道,脸上满是得意,裁衣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就连自己都没这自信。 国公夫人其实很不满杨琼总是抢话。 同意或者不同意,在国公府什么时候轮到她来做决定?不过她也不会太为难这些年轻女孩子,毕竟都是客人。 再说了,国公府下人将茶水洒在客人身上,就算不全是丫鬟的错,也是在丢国公府的脸,公府也不吝啬还对方一套新衣裳。 只是这脸已是丢了,如今能用一场别开生面的才艺展示,来弱化这件事,也是好事。 做得好了,皆大欢喜,国公府的面子保住,那表姑娘展示了才艺,那湿了衣的姑娘也有了新衣裳。 “那便带她们下去吧。”国公夫人吩咐燃香计时,且让下人准备各种布料和裁缝工具。 苏言裳谢过国公夫人,但没动,看向湿了身的姑娘,再次问道:“你可愿意?” 那姑娘点点头。 她是荣安伯的小女儿谢心媛,因管不住嘴,身形偏胖,看起来没那么精致。 她的母亲谢余氏不那么喜欢她,而更喜欢她大姐。 谢心媛没那么在乎是谁做的衣裳,反正什么衣裳穿在她身上都不那么好看。 毕竟她是一个不招人喜欢的胖子。 二人进了桃苑里安排好的房间,由国公夫人身边的康嬷嬷在里头陪着,是见证,也是对谢心媛的补偿了。 看到桌案上让人眼花缭乱的布料,谢心媛被惊艳到了。 “你可有中意的颜色和款式?”苏言裳问道。 谢心媛一怔。 刚刚她就觉得这定宁侯府的表姑娘很是特别。 别人都在想着替人做决定,但自始至终,她都在问她:是否愿意,现在还问自己是否有中意的颜色和款式。这是她从来没有享受过的。 在伯府,她不知道姐姐有没有被母亲问过,但她的衣裳从来都是给什么穿什么。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选择。 “没有,我不知道。” “那我就看着哪种适合你,就选哪一种了,你看可好?”苏言裳道。 “好的,好的。”谢心媛点头,问道,“请问姑娘贵姓?” “我姓苏,叫我言裳就好,或者叫阿言。” “阿言,那我就叫你阿言好了,你真是个好姑娘。我叫谢心媛,你就叫我阿媛吧,或者叫心媛,因为我们的名字叫起来太像了!” 听到这声好姑娘,苏言裳有些落寞地笑笑。 她从前是个好姑娘,但没人知道,现在不是好姑娘了,却有人说她是好姑娘。 真讽刺啊! “好的,谢谢你,你也是。”苏言裳这回是真心笑了。 刚刚冯佳贤那番操作,若是换个人,都不会愿意让她做衣裳,而会是竭尽浑身解数与她撇清关系才好。 但谢心媛却没有。 她单纯,善良,像她从前一样,听从家里所有的安排,包括一件衣服的选择。 苏言裳想了想问道:“对了,一会儿你表演什么才艺?” 谢心媛被问得一怔,她其实没想过表演才艺,反正她知道没人看得上她,何必去出丑。 苏言裳看出了什么,于是道:“那么短的时间我也做不好一套衣裳,但是如果你能帮我,我想它会很出彩。” 好衣裳也需要衬托,需要表现。 “真的吗?我还能帮你?”一无是处的自己,放在哪里感觉都多余,谢心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言裳笃定:“今日就靠你啦!” 谢心媛脸红。 “你看这个颜色,湖蓝色,很适合你。”苏言裳捧起一匹湖蓝色的锦缎,在对方身上比了比。 此时谢心媛已经脱下湿了的外衫,好在里衣没湿。 谢心媛从来没穿过湖蓝色,她的衣裳大多是浅粉或是浅黄色。 但她没的选择。 她不敢想象穿起蓝色是什么样,但心中也有小小的期待。 哪个女子不爱美呢? “这......真的适合我吗?” 不知为何,她就是相信苏言裳,她说蓝色很适合她,她就相信。 苏言裳将湖蓝色的素面湖绸搭在谢心媛身上,只听嚓嚓嚓的剪刀声,然后是迅速的缝针,一块完整的布,瞬间变成了一件上衣。 拿起另一块石榴红散枝绿花锦,又是一阵剪裁,下裙也做好了。 站在一旁的康嬷嬷,本是没什么兴趣看的,只是苏言裳一番操作下来,她也惊得合不拢嘴。 这最好的裁衣也不敢这样做吧! 苏言裳迅速给她扎了一条与绿花同色的腰带,腰带系在比平时更高的腰线上,视觉感立即不一样了。 所有动作完成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我怎么觉得我变瘦了?”谢心媛对着铜镜左看右看。 “你只是微微有些胖,完全可以在穿衣上遮一遮,很容易就能同那些骨瘦如柴的姑娘一样盈盈一握了。”苏言裳一边说,一边用白地五彩花鸟纹实地纱做了一件披帛。 披帛上的五彩对应裙上的红绿和上衣的湖蓝,相得益彰。 谢心媛看得有些傻了。 铜镜里那高瘦的姑娘,还是她吗? “湖蓝色与石榴色属于深色系,会让人看起来更瘦,而你刚刚穿的淡色系会让人看起来膨胀。你以后多穿深色。” 这几年,淡色系在京城贵女中流行,但深色仍然高贵美丽,显得更加稳重,加以设计,还能穿出俏皮来。 谢心媛点点头。 本朝没有太多颜色的禁忌,只要不穿明黄,其他颜色各种阶层都能穿,只要买得起。 最后,苏言裳没有用其他装饰,但却直接用裙子上的绸缎做出了一个立体的花型,花朵很大,立在左侧的腰下部位,不仅遮住了比较胖的肚子,还让这套裙裳变得高贵且别出心裁,甚至让年纪不大的谢心媛没有因为衣裙颜色过深而显得老气,反而增添了几分活泼。 “这......这比云祥阁裁缝做的衣裳还好看呢!”谢心媛激动。 云祥阁一向是京城衣着时尚的风向标,每出新款都被京城女子疯抢。 今日她姐姐穿的裙子就是云祥阁的,那是年后才出的新款,如今都卖断货了。 云祥阁啊—— 苏言裳眸光闪烁。 房间外,用来计时的那柱香不声不响地燃到了最后—— 其实大多数人都没太在乎房屋里的二人,冯佳贤和杨琼却是例外:谁能在一炷香做好一套衣裳呢,最好的裁缝都不能吧! 例外的二人也是想着看对方出丑。 所以大家都在吃着甜点,继续欣赏其他贵女的表演。 此时正是谢心媛的姐姐谢心敏表演的时间,她的特长是弹琴。 和冯佳贤不一样,前者是琴棋书画都不错,但谢心敏只擅长抚琴,而她的特点与冯佳贤又有所不同。 冯佳贤擅长极复杂的曲子,特别是需要诸多技巧的曲子,而谢心敏则更会烘托气愤,各种感觉的曲子她都能表现得淋漓尽致。 “好,这曲子,若是配上一段舞,那便更赏心悦目了。”不知谁说了一句。 听到的人想着那画面,便看见水榭后面出现了一抹背影:湖蓝色的上杉,石榴红的裙,裙摆随着琴声摇曳,五彩图文的白色披帛随风而动,似刀似剑,柔中带刚,充满力量。 “是舞绸,只是将披帛当成了绸,精彩,真精彩!”有贵女道。 一个转身,仍只见倩影不见脸。 见贵女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谢心敏抬头一看,发现她们的视线都看向了对面的水榭,她也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