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婚是另一种幸福》 第一章、在家中偷情出轨的丈夫 “枫淇......”刚喊了个名字,一股风灌进了沈采薇的嗓子里,堵上了她的嘴巴,刚欲再开口时,门后一双女士长筒靴刺目地映入眼帘,在这双鞋边上摆着何枫淇的登山鞋,齐齐的四只,仿佛是某种标志。 这是一室一厅的房子,客厅里没有人,而房门紧闭着,在出其不意的瞬间,一个女人的欢愉声传出。 沈采薇颤动了一下,产生了某种不祥的预感,随着她向房门走进,欢愉声越来越大,肆无忌惮的,像是挑衅,更像是宣战。 嬉笑,she 吟,床的咯吱声,物品落地声,还用猜么,她沈采薇没经历过男女之事,但她又不是个傻子。 她低下头,从发圈里跑出来的头发乱七八糟地垂着,一如她此刻乱七八糟的样子,颤抖而无力地拧上了房间的门把手。门缓缓地打开,昏暗的房间里,女人瞥见光亮,“哎呀”着躲进了被子里,皮肤极白,像狡黠的兔子似的一闪而过。 而她的丈夫何枫淇却端坐在床上,从容淡定地同她对视,他哪来的底气,沈采薇扭头即走,她虽然只是个实习律师,但也是律师,捉奸在床,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说的。 晚上十点,偏僻郊区的小区楼下,妖风阵阵。 何枫淇光着脚,急速地追了上来,一边走一边穿衣服,言语里透着理直气壮:“采薇,你听我解释,这是个误会!” “误会?你当我瞎了吗?!”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今天同学聚会,喝多了,对不起,真的是喝多了!我错了!” 沈采薇的肩膀向下一沉,酒后乱性,狡辩胡扯,蹩脚到她都不想听的理由,但何枫淇捶胸顿足,悔恨不已,眼圈泛红的模样又让她的心软了一下,不过心软不代表原谅,她决定今晚住到好朋友殷洁家,也给这对狗男女彻底留下独处的空间。 “晚饭吃了吗?这个给你!”沈采薇气晕了,直接忽略了何枫淇说他同学聚会,那肯定吃过了,她执意将手中的两个红薯和一个蛋饼递过去,这本是为他们二人准备的晚饭,没办法,穷么。 何枫淇不肯伸手,沈采薇蛮横地去拉他的胳膊,其实硬塞给他有什么意义呢,只能唤起吃糠咽菜的酸楚罢了。 “吃不了这个是吗!不行我给你们叫外卖啊!想吃鲍鱼还是海参啊!” 说完,沈采薇将塑料袋掷到了何枫淇的额头上,转身走了,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她认识了十年的男人此刻是如此的陌生:“不要脸的东西!恶心!恶心!!!” “采薇,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啊?” “去死!”沈采薇狠狠跺了一脚,整条腿立即触了电般,同时甩出去的手打在了何枫淇的脸颊上,有力的,却是无心的,她永远只会无理由的惩罚自己,和他干一仗,做不出。 “采薇,别闹了,我们回家吧,好吗?”何枫淇央求道,半张脸辣到僵硬,他完全没料到她的反抗会这么激烈。 你跪下来喊我妈都没用!沈采薇心想着,浑身颤抖,咬碎了嘴唇,冲向十几分钟前刚离开的公交站台。 夜凉如冰,末班车却迟迟不来,路灯昏黄,半人高的野草面目狰狞,四周像是潜伏了无数只野兽。沈采薇蹲在地上,裹紧羽绒服,把头缩在围巾里,被透骨的寒冷和绝望携卷着。 天越冷,车越慢,难受到真快死了。 “沈律师,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你好,我等公交车。”沈采薇客气地回应,来人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沉思了半晌,哦,原来是罗洛澄,他是十五楼的会计事务所里的注册会计师,而她就职的律师事务所在十六楼,两人之前因为一起案件打过照面,但并没交情。 “我正好路过看到你了,天这么冷,要不......”他挠挠头,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车:“你去哪,要不我送你吧?” 他腼腆地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沈采薇不为所动,让他送等于欠个人情,人情怎么还,请喝一杯饮料也得十几块钱,而坐公交车只要两块钱。 “不用了,公交车快来了,你有事去忙吧。” “那,那我等你上车了再走吧,你一个人不安全。”罗洛澄说到做到,学她蹲了下来,这像什么样子,沈采薇欲站起来,两只脚都麻了,差点一个踉跄摔到,幸好被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躺到了他的怀里。 气氛陡然变得怪怪的,沈采薇的手不知该往哪里放好,他的身材称不上魁梧,属于高瘦型,力气却格外大,把她托得稳稳的,她顿时尴尬到全身烫的如刚出炉的红薯。 “要不还是我送你吧。”罗洛澄又提议道,沈采薇慌慌张张地站稳,脑子一片空白,竟鬼使神差地点了一下头。 沈采薇坐到了副驾驶的后面,虽说不出这辆车的牌子,但很高档的样子,里面既暖和又舒适,她整个人绷在那,不甘心又不死心地朝车后看了一眼,何枫淇仍没追上来。还奢望什么呢,男人满世界找一个女人的甜宠场景,她沈采薇哪有福气碰到,而在摊上洒狗血的事上,往往运气爆棚。 因和罗洛澄不熟识,找不到可聊的,加上本身也不想讲话,便一直沉默着,倒是罗洛澄提了一嘴上次的案件,可沈采薇并不是主办人,一知半解的,这个话题即没能继续下去,而很快到了目的地。 好朋友殷洁独自住在商业区的一个公寓里,罗洛澄一直把车开到不能再往前开的地方,然后陪她下车步行,送到电梯口,见她上了电梯才罢休。沈采薇跟他道谢,他难为情似的,将插在裤兜里的手拿出来,又挠挠头,笑出虎牙:“有事给我打电话,我二十四小时待机的。” 沈采薇一时不知该回答“好的”,还是保持无言的客气,从来没有人对她如此贴心过,包括何枫淇,她生出难以名状的感动,也生出一种非笑似哭的表情。 “沈律师还存着我的手机号码吗?”他像是做确认似的问道。 沈采薇不记得了,但她点了点头,如果真的去打开通讯录做确认,倒显得矫情。 而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她瞥见罗洛澄的手上戴了戒指,在中指上,闪亮的铂金色,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是莫名的羡慕,也是莫名的自悯。 此时已是半夜十二点多,殷洁哈欠连天地打开门,然后又上床睡了,她经常来,不必见外。沈采薇自己拿了毛巾和睡衣去洗澡,悲痛的情绪无处发泄,用沐浴球狠狠地搓沐浴露起的泡泡,敢情那泡泡跟长在了她皮肤上似的,扒也扒不下来,把皮都搓破了。 真够怂的,除了自虐,她能虐谁。 洗完后,轻手轻脚地躺到了殷洁身旁,本无睡意,加上怕吵醒殷洁,翻来覆去也要小心翼翼,心情愈发沉重难忍。 门铃响了,响了半天,殷洁仍睡得死死的,停了一会,再次响了,不开门不会罢休的那种。沈采薇推了推殷洁,殷洁嘟囔了一句:“烦死了,神经病吧”,转了个身继续睡了。 没有办法,沈采薇只得起身走向门口,毕竟夜深人静了,她心里很害怕,隔着门胆怯地问:“谁啊?” “采薇,是你吗?我是妈妈呀。” 沈采薇听出是婆婆王瑛的声音,握住门把的手犹豫不决,找到这里来能干什么,无非给她儿子当说客吧,沈采薇才不想搭理她,要解释也应该何枫淇解释,她来算什么呢。 “采薇,请你开开门吧,妈有话跟你讲。” 伴随着苍老的声音,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沈采薇的心顿时软了,王瑛退休前在服装厂做夜班工人,常年日夜颠倒,身体很不好。 开了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王瑛泪流满面的脸,沈采薇微皱眉头,想喊一声妈,但喊不出来,只道:“你怎么找到这的?” “你在这又没亲戚,就这么一个好朋友,枫淇跟我说你晚上不回去了,我想你还能去哪呢,只能来这了。” 之前王瑛母子到殷洁家接过沈采薇,没想到她居然记住这地了,王瑛的话一点没错,沈采薇在这座城市里无依无靠的,当初还不是为了何枫淇留下的,实话总让人悲伤,但王瑛看上去更悲伤:“我听枫淇说你俩吵架了,妈心里难受。” “不是吵架,是他出轨了。” “这,采薇,一家人说话别这么难听,你说你们大喜的日子,酒席还没办呢,这么闹下去不是让亲戚朋友看笑话么,要怎么收场啊。” “你的意思是是我拎不清,是我不上道,是我的错了?” “你消消火,妈不是这个意思,妈替枫淇给你赔礼道歉,行吗?是妈没把他管好,以后妈一定好好管教他,好吗......” 她没完没了地唠叨着,沈采薇越听越气,上下左右翻白眼,说来说去,何枫淇一点错也没有了,把他妈派过来,自己去落得个清静,还算个男人么。 第二章、他对她只是尘封的记忆 沈采薇不会跟老人家斗嘴,虽然王瑛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但硬逼着她去原谅的态度,还是把她搞得火到不行,刚想争辩,房间里传来殷洁不满的叫声:“谁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是在别人的家,沈采薇强迫自己迅速冷静,欲把王瑛打发走:“这么晚了,有事明天再说吧,你回去路上小心点。” “采薇,妈知道你还是关心妈的,我们之间的婆媳关系一直很不错的,妈没说错吧?” 沈采薇不吭声,从小到大受的都是标准的传统教育,孝敬公婆天经地义,她的火只对事,不对人。 “那妈也劝你几句。” “你说。” “你们结婚的时候,你父母给了十六万的嫁妆,这钱你可不能乱动啊,这是你和枫淇将来买房子要用的,你别一时生气,买这买那的,把钱给花掉了,虽然妈知道你也不是大手大脚的女孩子,但妈还是要给你提个醒,年轻人过日子,要学会勤俭持家。” 一提买房,沈采薇心里就不得劲,再听什么过日子,气到牙根痒,她省吃俭用,衣服穿破了也舍不得扔,在抠门上天天逛菜市场的大妈也得喊她一声师父,为了什么呢,还不是为了能跟何枫淇早日有个家,和他好好过日子。 情绪涌动,长期憋在肚子里的委屈往上泛,差点就要哭出来,她甩出一句:“钱在何枫淇那,你跟我说不着!”啪地关上了门,倚在门后咬住舌头痛哭。 而王瑛也再没来烦她,很快响起电梯的叮咚和关门声。 王瑛后悔着没事先向儿子问清楚钱的事,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了,既然财政大权掌握在何枫淇手中,那她还急什么呢,后悔之余又抱怨儿子不成器,不就出个轨被沈采薇抓现行了么,多大点事,慌成那个样子,真是没出息,沈采薇是怎样的女人,脑子里进的水都够洗个澡的了,他们拿捏住她,还不是稳稳的。 她半懊悔半得意地到了一楼,刚出电梯,冷不丁的,一个男人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别老惦记着小姑娘的钱,骗人钱财,是要遭报应的!” 王瑛定定神,一看是个不认识的毛头小伙子,破口大骂:“认错人了吧你!大半夜的碰上个傻子,晦气!” 男人仍道:“大妈,适可而止吧。” 王瑛啐了口痰,大摇大摆地走了,什么人会遭报应,没钱的才遭报应,穷报! 男人盯着她的背影,捏紧了拳头。 一夜噩梦,说不清是睡着了还是醒着,沈采薇在迷迷糊糊中,想到自己的丈夫她还没睡过呢,却被别的女人尝了鲜,捷足先登了,这人做的失败透顶了。 一声叹息,天亮了。 作为大客户经理的殷洁早上要去见一位大客户,急急忙忙出了门,沈采薇自己从冰箱里拿了牛奶和面包吃,随后也去上班了。在律师事务所里,她每天的大部分工作就是帮忙复印、整理、快递各种材料,跟打杂的差不多。 不过沈采薇也无所谓,干不用动脑筋的工作挺好的,她人在文印室,心思却勾在何枫淇身上,复印机机械地向外吐着纸,她发着呆,琢磨他俩的今后发展。 前台送来一杯咖啡和一束花,卡片上是清秀的字:感觉沈律师喜欢喝卡布奇诺,请你喝一杯正宗的,落款是罗洛澄。 咦,他怎么会觉得我喜欢喝卡布奇诺,她平日里可是连最便宜的饮料也舍不得喝的,沈采薇心想着,然后想到昨天在他车上时,他递给她一瓶咖啡味的饮料,当时饥渴难耐,一口气喝完了,其实根本没咂摸出其中滋味。 他请她吃东西,那还要再回请,哎,人情叠人情的,这该怎么还,一考虑到这个,哪有心情去品尝,她把袋子往桌边一扔,猫着腰瘫在座椅里,直盯这束白色系的花发愣。 花材用的是白色的玫瑰、绣球、满天星,和一些她不认识的花草,搭在一起显得纯洁无邪。和何枫淇在一起九年,别说他给她送花了,他们连节日也很少过,于是对于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束花,沈采薇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 “妹妹,这是谁送的花呀?”沈采薇吓了一大跳,缓过神后,看都不愿看说话的人一眼,除了夏溪南,她还没听过哪个女人有如此尖细的声音。 “弟妹,你好。”这次讲话的是何枫明,他是何枫淇的哥哥,夏溪南是他的女朋友。 “有事吗?”沈采薇不带情绪地问道,没说出的第二句话是“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这对情侣在邻市上班,平时他们难得见上面。 “妹妹,男人么,容易冲动,难免的。” 沈采薇立即懂了,敢情何枫淇一出轨,当事人家丑不怕外扬,满世界吆喝,其他人就都跟上赶着认祖归宗似的,都往她身上凑,画风也真是奇特。不过不管理是不是这么个理,夏溪南来劝,沈采薇可一点也不爱听,便呵呵了两声。 沈采薇不喜欢夏溪南,没恩怨,纯粹气场不和那种。王瑛夫妇做了一辈子工人,为供两个儿子上学欠了一屁股债,在儿子们娶媳妇这事上已彻底有心无力,提供不了半个铜板的物质帮助,没让父债子还已经很不错了。 在对待这事上,媳妇和准媳妇的处理态度完全不同。沈采薇和何枫淇谈婚论嫁时,王瑛给了六万块的彩礼,沈采薇父母又把这钱给了女儿,而沈采薇在得知这钱是公婆求爷爷告奶奶借来的时,心生善意,偷偷地把钱退了回去。 可夏溪南呢,和何枫明处了五六年了,却迟迟不肯嫁给他,原因是嫌弃在企业里搬砖的何枫明买不起房子,买不起,那就大家共同发力一起买呗,不,沈采薇的价值观在她这里不管用,人家夏溪南该花花,该吃吃,穿的用的都要男人给最好的,快把何枫明逼死了,沈采薇看不起她,敲诈男人算什么本事。 有着妖精身段,魅惑脸,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夏溪南手往后一伸,何枫明马上递上一个手提袋,夏溪南接过来摆到沈采薇面前,说:“妹妹,送你的,打开看看,包治百病噢。” 沈采薇板着脸,看到手提袋上的logo,认出这是个轻奢的皮包牌子,拿物品来贿赂她?她在乎的是这个吗? “这包谁买的?” “当然是我送你的了,你看看这包的款式,除了我,谁还能有这么好的品味,特适合你。” 什么品味,花的不还是男人的钱,沈采薇不屑地问:“多少钱?” “不贵,二千多块,礼轻情意重嘛,妹妹,你要体会我这份心意。” 虽说若不是为了爱情,为了那个人,以沈采薇的家庭条件,买个这样的包也没多大问题,但仍觉得夏溪南的口气太大了,再者她无故献什么殷勤,可难以理解的是,何枫明的脸上风平浪静,就跟他名下有矿似的。 “妹妹,你就是太要强了,男人的钱嘛,不就是给女人花的。” 这天彻底没法聊了,沈采薇的面色铁青。 夏溪南也识相,换了个方式劝道:“妹妹,别生气了,把自己气坏了也没用啊,枫淇还在下面等你呢,你心里不痛快,下去打他骂他,姐姐帮你。” 沈采薇一听,心陡然颤动,他到底是来了,心理上还有一丝抗拒,但身体已背叛了她,两只脚已做好向前冲的准备了,夏溪南趁热打铁,朝何枫明使了个眼色,两人左右护卫,几乎是把沈采薇架出去的。 到了楼下大厅,才发现外面冬雨如柱,却没何枫淇的身影,何枫明解释说没地方停车,枫淇在远一些的地方等呢,现在就让他把车开过来,夏溪南跟着何枫淇去打电话了,两口子嘀嘀咕咕的,像在密谋大事。 沈采薇落了单,心情既急切又失落,远远的有人朝她走来,哦,还是罗洛澄。 世界突然变小了,相逢又相逢。 “沈律师,雨这么大,我送你吧?”炽亮的灯光下,他躲避着她的眼神,孩子般,在迷蒙的光线里不安地扑闪着长睫毛,咦,为什么他每回见她都是这个样子,像是欠着了她似的。 “不用了,谢谢,我老公来接我。”说不清为什么,沈采薇的语气里透着一股炫耀,未了,加上一句:“咖啡很好喝,谢谢。” 其实她一口也没喝,都忘了,放到明早肯定会馊了。 “你喜欢就好。” 他说完,欲言又止,也许是想问什么。 沈采薇替他问了:“有事吗?” “沈律师有我的手机号码的吧?”他又来做确认了。 “有的。”这次沈采薇认真地打开手机查看了一下,确实是有的,他的名字静静地躺在通讯录里,像尘封的记忆。 “昨晚睡得好吗?” “还行。” “没发生什么事吗?” 沈采薇摇摇头,王瑛来找她的事,不在沈采薇认为可以和罗洛澄分享的事里面。 “那就好。”罗洛澄从沈采薇的眼睛里读出了客气,也是,他对她而言,仍是陌生的。 第三章、我说过我要负责到底的 “对了,我们这的地下车库向来车满为患,我看你也没拿伞,这把伞给你吧。” 他递给她一把小巧的折叠伞:“那再见了。” 沈采薇本不想拿伞,是的,她不想一次次欠他了,但他是亲近到那么让人难以抗拒,年纪像比她还小几岁,神情比她却从容平和的多,从他的身上飘出夹杂着微微奶味的香水气息,是乳臭未干的味道,如弟弟般亲近。 “谢谢,再见。” 他冲她明媚而苦涩的一笑,却独自径直冲到了雨幕中,义无反顾,哎,他自己不是也没伞么。她上前追了几步,哪追的上他的身姿矫健,只见他黑色的长款大衣上很快结了雨滴,叫人于心不忍。 沈采薇低头仔细看了雨伞一眼,上面印着白色的绣球花,他好像挺钟爱这个花的,特别雅致,带着清冷的,雪中送炭的温度。 他再次让她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如此关心过她吧,哪怕是她的老公何枫淇。 何枫淇到了,何枫明两口子立即窜到了后座上,何枫淇冒着雨,亲自下车给沈采薇开副驾驶座的门。沈采薇虽仍在气,但刻意张望他的眼睛里直冒小星星,何枫淇几乎不接送她上下班,平时难得有机会坐这辆车,于是莫免激动。 而何枫淇一直在静观沈采薇的神情,还好还好,万里无云,脸颊甚至还透着点红,他松了口气,开始旁若无外人,滔滔不绝。 首先表达了后悔和忏悔,说那个女同学现在是做小姐的,主动勾引他,是为了做他这笔“生意”,走之前还问他要钱来着,不给一千块都不行。 还说昨晚一夜未睡,非常担心沈采薇会没地住,住得不好,担心的不得了,讲了半天,见她没过激的反应,何枫淇一只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腾出来抓住了她的手,又道:“过段时间,我再跟亲戚借一点,先买套小房子,以后换套大的,我想跟你生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以后我在外打拼赚钱,你别上班了,照顾家里就可以了,我们一家四口好好过日子。” 何枫淇的表达能力并不出色,讲不出很动听的情话,但他拥有一个许多年轻的男人未掌握的技能:非常懂得身边的女人真正想听的是什么。先道歉再憧憬,层层递进,加上坦诚到家的直白,细水长流的幻想,迅速把这个没有事业心的小女人给俘虏了。 沈采薇很吃这套,她一直深爱、信任、尊重,并欣赏何枫淇,心一点点地变得更软了,比刚出炉的吐司面包还要软,软到近乎要去原谅他了。而痛苦依然存在,出轨是多严重的事,不过痛苦中夹带了一丝收获解释后的喜悦,靠着这么点喜悦,她决定跟他回家。 何枫明和夏溪南趁热打铁,表演起双簧,噼里啪啦地讲了许多偏向何枫淇的话。等红灯处,车轻微一震,何枫淇道:“被追尾了。” 他下车去和后面的司机交涉,雨仍在下,透过后视镜,沈采薇仍一眼认出了熟悉的车和熟悉的人,是罗洛澄。 何枫淇得理不饶人,嘴巴动个不停,罗洛澄站在已是细蒙蒙的雨中,双手插在大衣袋里微笑着,像个涵养极高的绅士。隔了三五分钟,他掏出钱包,递给何枫淇一沓钱,沈采薇见状忙下了车,想着撞得不严重的话,这钱不能收,大家都在一个写字楼里上班,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跑过去一看,连被撞过的痕迹也没有,但何枫淇声称车外面看不出来,车里的零部件肯定有坏的,说的好像罗洛澄会轻功似的,毛发无损就能伤筋动骨。 沈采薇想替罗洛澄公道几句,但她不会开车,一时不知如何去反驳何枫淇的诡辩,而罗洛澄并不在意被“讹诈”,也没有和她相认,只淡淡对何枫淇笑道:“方便的话,我去检查下车的状况,防止有其它问题,既然责任在我,我要负责到底。” 何枫淇这时已把钱拿到手,外加不管从罗洛澄开的车,还是他身上流露出的贵气来推断,这应是个“好说话”的有钱人,既然他要检查就让他检查呗,白得的好处干嘛不要。 何枫淇潇洒地大手一挥,罗洛澄径直走向前,拉开车门和何枫明两口子打了招呼,然后一本正经地这边敲敲,那边摸摸,似不经意地拉开了副驾前的置物柜。 哗啦啦的落地声。 “对不起。”罗洛澄道。 “没关系,没关系。”沈采薇忙挤上前去,却愣住了,掉下来的竟是一堆女性用品:内衣、卫生巾、口红、指甲油……还有一条内裤,像是穿过的。 何枫淇气急败坏,一把推开罗洛澄:“你这人在干什么啊!” 他这一推,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些东西并非沈采薇的。 罗洛澄用双手做“对不起”的手势,退后了几步,静静地注视着沈采薇,他等着她的爆发,好去保护她,像之前那样,护送她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或者也许她哪都不想去,那他就陪着她。 后座上的两个人也大气不敢喘一下,何枫淇更是快疯了,完了,白解释了半天。他那做小姐的同学勾引他,是在家里,车上这个烂摊子又是怎么回事,何况这条穿过的内裤如此叫人浮想联翩,正常女人的思维逻辑一定是这样的。 可沈采薇不。 她第一反应并没往那方面想,她已经接受了何枫淇对于偶然性的出轨所给出的理由,他们在一起九年了,风风雨雨的趟过来,哪能轻易地胡乱猜忌。 她的第一反应,仅仅是发懵。 这时,是妖精更是人精的夏溪南迅速找到一个袋子,冲到案发现场俯身拾捡,先把“赃物”处理了再说,眼不见心不烦。 “妹妹,这些东西都是我的,你别介意哈,都怪你哥不好,我说出来一趟要拎个箱子,他偏不听,把我的东西扔的到处都是,真是难为情,妹妹,你别见怪啊。” 何枫明马上附和道:“哎,你自己不收拾,还老怪我,快上车走吧,肚子都饿扁了。” “整天就知道吃,你看弟妹们刚和好,要是再因为你闹出幺蛾子,我打死你。”夏溪南愤愤不平。 “我的错,我的错,弟妹,你别往心里去啊。” 何枫淇趁机道:“你们也太不见外了吧,这好歹是我的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急死我了!我百口莫辩了我!” 话都到这份上了,沈采薇哪还怪的起来,呢喃出两个字:“走吧。” 何枫淇心领神会,对夏溪南感激不尽,她顾全大局,捏起那内裤的痛苦表情没逃得过他的眼睛,实在是一个果敢有智慧的大嫂,可遇不可求。在夏溪南转身时,何枫淇悄悄对她竖了个大拇指,她回了他一个“数钱”的动作,要实打实的金钱报。成交。 而这一切尽收罗洛澄的眼底,局外人的心里尚且是风卷残云,当事人沈采薇的脸上却波澜不惊。她上车前,用清澈懵懂的眼神望了罗洛澄一眼,汽车扬长而去。 罗洛澄挑挑眉,平息了一番情绪,雨又变大了,像在哭,他便回到了车上,怅然若失。抬头打量窗外的乌云,凄凉里有温和,云中浮现出她恬静的面庞,是哪怕整个世界与她作对,她也会投以纯良的样子。 罗洛澄给了自己一个微笑,是啊,她就是这么美好的女孩子,再坏的人,在她眼里也是好人,可他是那么迫切地不想让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回家的路很长,回家的路也很短,短到仿佛一眨眼就到了。夏溪南两口子不屑与他们为伍,去吃牛排意面了,因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沈采薇和何枫淇准备只吃麻辣烫,一人一碗,便觉得是享受了“烛光大餐”。 照例是两碗风格迥异的麻辣烫,一碗里面蔬菜、肉类、海鲜一应俱全,另一碗里面仅是半碗菜叶子。 照例何枫淇把丰盛的那碗端到了沈采薇面前,沈采薇马上把两个碗掉了个个:“我吃不了这么多,你晚上还要熬夜呢,你吃。” “我不饿,你上班辛苦了,光吃蔬菜怎么行。” “那你光吃蔬菜也不行啊,枫淇,我们就别争了。” 沈采薇开心地往菜叶子里倒了点醋,美滋滋地吃起来,期间,何枫淇给她夹了两块蟹棒和几块牛肉。 沈采薇马上把牛肉回夹了过去:“牛肉多贵啊,你吃吧。” “我碗里还有呢,你也吃一点。”何枫淇没哄她,他的碗里确实盖着一层牛肉。 “我不吃,我不爱吃,吃了也不消化,还是你吃吧。” 何枫淇便没再推辞,泼了点辣椒,浓油赤酱,吃得呼哧哧的,沈采薇偷偷瞟了他一眼,狠狠咽了口口水。 而能凭麻辣烫即能修复的感情自是根深蒂固的,但表面的修复与和解多少带着形式主义。 何枫淇道歉归道歉,调情归调情,求和好归求和好,依旧不碰她,每天晚上洗好澡后独自在客厅里用电脑,不是说在帮接私活的兄弟做项目,就是在研发小程序。 第四章、没事找事做的自取其辱 何枫淇大学学的是计算机专业,短暂的“北漂”生涯失败后,便一直没工作,声称不想再给别人打工了,要自己创业。而到现在业还没创成,但他一直展现出非常勤奋努力的样子,沈采薇认为这就够了,男人施展抱负需要时间和空间。 只不过在夫妻之事上,他对她越是冷淡,她越是想和他完成新婚燕尔的仪式感。他们在大学时的恋情简单清纯,毕业后,两人异地,后来他从北京落荒逃回来,没跟沈采薇同居,而选择和一个朋友合租房子,沈采薇也是和旁人合租住。 这种状况持续到领证三个月后才结束,还是她絮叨了多次,何枫淇才答应租下这郊区的单套,两人住一起的,肌肤之亲可一次也没有过。 沈采薇想着她和何枫淇能彼此“占有”一下就好了,那好歹等于得到自己的丈夫了,因出轨而起的糟糕情绪也能随之缓和吧。 之所以产生这样的念头,是她为吞下去的这只苍蝇想到了一个解脱:俩人还没办婚礼,除至亲外几乎没人知道他们结婚了,正因为此,他那小姐同学才敢勾引他吧,要是知晓他有老婆,估计也不敢这么大胆。而形式上的婚礼急不了一时,实质上的宣告“主权”随时能办到,书上都说了,防止男人出轨,首先要满足他的生理需求,那还等什么呢。 时不我待,这天晚上,沈采薇再次蠢蠢欲动,推门发现的那一幕场景闪进脑海里:何枫淇和那个女人在苟且时,床尾摆着一条黑色的缎面吊带裙。 她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衣服,她的衣服很少,半个衣橱里就放下了四季,而且全是基础款,挑来选去也拿不出一件称得上性感漂亮的,翻来覆去,最后敲定了一条白色的吊带棉裙子,还是上大学时买的,森女系的风格,一直舍不得扔,都放黄了。 换到身上,对着镜子转圈打量,她工作后反而比读书时瘦了,显得裙子愈加肥大,跟个孕妇似的,怎么看也不是黑色缎面吊带裙的感觉。 但......死马当成活马医吧,不然还能怎的,其它的衣服更不如意。 事实证明沈采薇就是没事找事,自娱自乐,自讨没趣,她在何枫淇的身边左晃右荡的,他愣是没瞧她一眼,最后烦了,甩出一句:“采薇,我忙着呢,你先去睡吧。” 沈采薇很委屈,很羞涩,很难堪,有什么大事比愈合她心灵的创伤更重要,但她就是对自己狠,对何枫淇软,内心戏足,面上极懂事:“好的,你也早点休息。” “对了,采薇,夏溪南是不是送了你一个包?” “嗯?”沈采薇不明白他的用意,他明明是知道的,而且手提袋就在那挂着呢,包动都没动。 “这个包你要背吗?”何枫淇问道,仍是不看她。 “你还不知道我,就喜欢背什么都能装的大布袋子。” “那你不背的话,打算怎么处理?” “听你的意思,你要背?” “我背什么呀背,我的意思是你想不想变现?” 一听说可以转化成钱,沈采薇来了劲,差点蹦起来:“想啊,当然想了,但要怎么变现啊?” “我有个朋友回收二手新货,打八折。” 沈采薇一算,打完折也有一千多块钱呢,那好歹是钱啊,不要白不要,忙把手提袋拿下来递给何枫淇:“那你问问你朋友,收不收这款?” “行,能卖掉的话我尽量卖掉,完了我把钱给你。” “别给我了,你存着吧。” 沈采薇说完这话,何枫淇总算正面对她笑了一下,总算看到了她身上的衣服,多看了一眼,又扭过头一言不发。 沈采薇忍住问他这条裙子好不好看的冲动,她自己都觉得不好看,还问了干嘛呢,他从没夸过她,她挺自卑的,万一他说不好看,那多别扭。 况且何枫淇没给她犹豫的时间,赶她道:“去睡吧,不早了。” 沈采薇便回了房间,把自己扔到床上,长夜漫漫,孤枕难眠,在黑夜中叹气不已。 迷迷糊糊中听到何枫淇接了个电话,但很累,不一会儿睡着了。 日子枯燥地翻着篇,上班下班两点一线,这天殷洁邀请沈采薇参加她张罗的一个聚会,上次沈采薇去她家,也没顾得上聊天,闺蜜二人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殷洁想趁这个机会跟沈采薇好好聊一聊。 聚会设在一个高档酒店里,沈采薇重新来了一次翻箱倒柜,但结果和上次毫无差别,能找出什么像样的衣服呢,本来里面装的就是白菜红薯,非要折腾出满汉全席的效果,哪有可能。 “你在找什么?”何枫淇不解地问。 沈采薇把要参加聚会的事告诉了他,何枫淇劈头嗤笑道:“人家搞的聚会,你就去吃个饭,又不是当女主角,谁会注意到你。” 被他这么一说,沈采薇的情绪顿时一落千丈:“我也是为顾及殷洁的面子。” “你能跟人家殷洁比,再说你什么样,殷洁还不清楚,她邀请你,说明她就不在乎你这点面子。” 沈采薇叹口气,何枫淇一句话都没错。 殷洁和她一起长大,双方父母也认识,工作后不久,沈采薇还在有情饮水饱,有多少用多少地养着无收入的何枫淇时,殷洁则存了点积蓄,她父母也拿了些钱,赶在房价上涨前买下了现在住的公寓,成为了有房一族,后来又买了辆车。 殷洁长得漂亮,不缺人追,工作能力超强,在职场上披荆斩棘如鱼得水,二十七岁时就当上了大客户经理,按照这个趋势,以后还会晋升,是名副其实的高学历、高职位、高收入“三高”女性,沈采薇望尘莫及。 不过沈采薇仍然觉得应该稍微收拾一下,矮子中拔高个,挑好了衣服后,打开抽屉找私藏的宝贝,殷洁送过她一套彩妆,平时根本舍不得用。 “枫淇,我的彩妆盒和指甲油哪去了?” “我扔掉了。” “啊?你干嘛把我的东西扔掉?” “过期了啊,我那天正好收拾家里,看到过期了就扔了。” “啊,你都不和我讲一声。” “你不是也不用么,你素颜挺好的。” 沈采薇以为他说的是“你天生丽质”,坏心情总算好了一点,可好了后马上又坏了,因何枫淇道:“你都是结了婚的三十岁妇女了,往四十上走了,别老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姑娘,涂脂抹粉的干嘛呢,东施效颦,适得其反。” 于是沈采薇灰头土脸地出现在聚会现场。 事实证明,她之前的穿着计划是正确的,酒店华丽辉煌,在场的不论男女,个个明艳动人,连走来走去的服务生都是衣冠楚楚,只有沈采薇一个人显得像只落魄的流浪狗,还是不名贵的泰迪之类的。 双脚踩在光洁的大理石上,就跟落在火炭里,迈不开步子,这哪是她沈采薇能来的地方,罪过,罪过。 殷洁气得直翻白眼,白到发光的双臂环抱在胸前,她穿着粉色的斜肩小礼服,戴着钻石耳环,妆容精致,和低垂双手拎着帆布包,大衣上毛球起一身,因公交倒地铁,地铁加步行的赶路,满脸成了大油田,头发被风吹得乱如干草的沈采薇站一块,像一个大家闺秀在教育家里的佣人。 殷洁阴阳怪气道:“哟,沈大律师,刚从菜场过来啊,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嘛,看看何枫淇把我们沈大律师的气质培养的多好,三十岁了依然保持校园风,文艺女青年哈,不错,不错。” “你别净说反话了,我乐意。” “有了男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我就搞不懂你了,你图那个何枫淇什么呀,一个在家待业的大龄男青年,能有什么前途啊。” 殷洁的碎碎念,沈采薇听了九年了,烦死了,势利死了,图什么?非要图什么吗?她爱他啊。 “喂,你聋啦?我跟你说话呢,你们现在结婚了,生活开销从哪来?是他父母贴补,还是靠你养啊?” “我们都结婚了,老人不要我们养已经不错了。” “那靠你养啊!你绝对是脑子被驴踢了,倒贴,还陪睡,哎,沈采薇,不觉得你连做小姐的都不如么。” “行了,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哪像一个高知女性。” “除了我说说你,还有谁会说你,说了你也不听劝,喂,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还没定呢。” “哼,我看何枫淇家是想婚礼和满月酒一起办吧,最好婚礼都别办了,不花钱,还落到一个大儿媳妇,这账算的,也只有你这个睁眼瞎不在乎。” “哎呀,你再说我走了啊,嫌我丢你的脸了吧?” “你丢我什么脸,我身上不少块肉,也不少吃穿的,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尤其是有这个条件的时候,一个女人一生中的好光景就这么几年。” 沈采薇频频点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殷洁把她领到来参加聚会的人群当中,向别人介绍她是个大律师,异样的目光刷刷投来,谁信呢。不一会儿,有人来把殷洁拉去聊天了,觥筹交错,笑声连连,高脚杯摇晃着红酒,碰撞出的全是社会地位和成年人的体面。 第五章、送你一双灰姑娘的水晶鞋 其他人自是不会搭理沈采薇的,在这样的场合,闺蜜叙情是叙不成了,沈采薇落得个清静,去自助餐台取食物吃,排成长龙的美食,海鲜家禽一应俱全,口水快流下来,先挑贵的拿吧,端了两盆斑节虾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然后又去拿了刺身、螃蟹、牛排、羊肉串等等,外加一瓶啤酒。 这是单独的包间,四周五米内没有一个人,他们扎堆处在光明的热闹大世界里,她独自待在昏暗的安静小天地中,挺好挺好,撸起袖子,开始享用大餐。 “我能坐这吗?” 沈采薇一愣,正吃得畅快淋漓,抬头的瞬间,蟹油从嘴角边流下,下意识地用手背抹,哎,大概抹的满嘴都是吧,感觉下巴上油乎乎的。 但来不及了,罗洛澄笑着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轻缓地道:“擦擦吧。” 丢死人了,沈采薇偷偷一呲牙,却听他道:“沈律师的吃相真可爱。” “哪有啊。”她这么狼狈,他还能说出这般好听的话,要是何枫淇,早不知把她奚落成什么样了。 “介意我和你一起吃吗?”他坐下来,抽出一双筷子,他的手指白皙修长,也许弹得一手好钢琴。 “不介意。”沈采薇不自觉地将双脚摆放平整,他像照进这个孤寂角落的一束光,让她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 他说是跟她一起吃,吃的却都是她剩下的,剩下的几只斑节虾,剩下的几根羊肉串,估计是怕浪费吧,沈采薇想着,可不敢问,因她实在是不想吃这些了。 “来参加聚会么?”他问道。 “嗯。” “那为什么一个人呢。” 沈采薇黯然一笑。 “是在人群中感觉孤单,一个人反而快乐么。” 沈采薇在心里说着:“哪有那么超脱,我也想昂首挺胸地站在人群里呢。” “喂,采薇,来跳舞啊!”殷洁朝沈采薇喊道。 “我不去了,你们跳吧。”沈采薇无精打采地嘟囔着,吃饱了,好无聊,想离开了。 “你也一起去吧。”罗洛澄对沈采薇道。 “我不会跳舞。” “你看他们也不会跳,权当消食锻炼身体了,我陪你一起去,好吗?” “你?陪我?” “嗯,来吧。”罗洛澄已站起身。 沈采薇连连摆手,以上的都是借口罢了,她在意的......其实也是他在意的。他执意请她去跳舞,她的性格又是有些唯唯诺诺,不懂拒绝的,只得跟在他身后,她之前觉得他是很好的人,现在他的举动却叫她感觉很不好。 沈采薇非常郁闷,丑小鸭要在白天鹅们面前献丑了。 然而,他带她所去的方向和人群背道而驰,到了像是酒店工作人员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有扇移门,推开来,门里是一间休息室。 罗洛澄打了个电话,很快来了两位年轻女人,穿得虽不华贵,但也是从头到脚洋溢着青春气息,一位手里拎了化妆箱,另一位捧着几套挂着衣架和包装袋的衣服。 “罗老板。”其中一位称呼罗洛澄道。 罗洛澄微微一点头,指着沈采薇道:“我的朋友,拜托了,十分钟时间?” “罗老板放心”,拎着化妆箱的女人望了眼沈采薇,道:“美女的底子特别好,五官清秀端正,五分钟足够了。” 罗洛澄也不多废话,退出了休息室,顺带关上了门。 她们把沈采薇安顿在椅子里,对着带来的化妆镜,迅速着手为她洗脸、护肤、修眉、涂打底,沈采薇懵懵的:“你们这是?” “罗老板说你今天太忙了,没顾得上打扮,让我们来帮你化个妆,你喜欢大地色的,还是酒红色的眼影?” “你看着办就行,谢谢。”沈采薇哪懂化妆,难得化时也是瞎化化,这眉毛都两三年没修过了吧。 “给你化大地色好吗?最近没睡好么,眼睛稍微有点肿,大地色能遮盖住浮肿,而且你的脸小而精致,这个色调能在可爱中增加妩媚感,腮红就在靠近耳朵的边上打一点点,提亮一下......”化妆师极专业极耐心,每用一样化妆品就给沈采薇解释一番,沈采薇只有赞同的份。 “你们是罗......罗老板从外面请来的么?” “酒店里自带美容院,专门为下榻的vip客人服务,我的主业是美容技师,一般不为客人化妆。” 另一位一直在旁边打下手的女人道:“我们经理只给明星化妆”,她说了几个明星的名字,沈采薇惊愕地吐了吐舌头。 化好妆,梳了个慵懒的丸子头,她们从带来的衣服中挑了一件淡黄色一字肩晚礼服给沈采薇换上,光泽泛起的缎面材质,泡泡袖,裙摆处微蓬,腰带上一枚硕大的蝴蝶结,是娇俏的花中精灵。 沈采薇望着镜中的自己,陌生到不敢相认,白里透红的光滑肌肤,黑而滑的发丝,唇红齿白,这哪是一个常年在小卖场讨价还价的女孩曾敢奢望的模样。沈采薇假想过无数次穿上婚纱的场景,然而再美也美不过今日,像是日子上蒙着的灰被擦拭掉了,亮出了本来就属于一个年轻女孩的本色。 “你的底子真的超级好,稍微收拾一下,就会很出彩。”化妆师满意地打量自己的作品:“酒店里经常举办酒会,这些礼服是给太太们备用的,还没人穿过,倒像为你量身定做的。” 另一位女人道:“呀,忘记拿鞋了呢,请问你穿多大的?” “37码。” “好,我现在就去拿。” 打开门,罗洛澄正站在门口,对她们道:“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他走向沈采薇,许是担心直接夸她,她会尴尬吧,而是道:“沈律师喜欢吗?” “谢谢。” “你的酒窝很漂亮,像一朵花。” 沈采薇的脸红了,越朴素的夸奖越能击中人心,何枫淇都没这样夸过她,或许何枫淇都不知道她是有酒窝的。沈采薇脱下脚上穿的鞋时,迟疑不决,因她的鞋是一双八十块的夹棉皮鞋,说是夹棉,其实就是稀稀拉拉镶了一圈人造毛,说是皮鞋,其实就是劣质的人造革,鞋底奇薄无比,踩中一粒小石子,也能把脚硌到生疼,她每天穿两双厚袜子,脚仍然冷到如在冰窖中。 此时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穿了两双袜子。 罗洛澄意识到了什么,让那两个女人出去了,他自己到一旁为她拿首饰,沈采薇这才赶紧把袜子脱了,得以化解了尴尬。罗洛澄亲自蹲在地上帮她换鞋,一只膝盖甚至跪到了地上,这是一双杏粉色的皮鞋,柔软异常,内里毛茸茸的,脚和鞋相触的瞬间,暖到如踩在云朵上,叫人飘飘然。 沈采薇望着光圈打在罗洛澄的头顶上,忽的想到了一则童话:灰姑娘的水晶鞋,但这个念头一蹦出来,即被她拼命压下去了,在胡思乱想什么?疯了吧,你可是一个结了婚的女人,而且你爱你的丈夫。 罗洛澄手上的戒指在沈采薇面前一晃而过,她又想着,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能配得上这个男人的爱,他是如此的温淳、体贴和谦卑。 到了舞会现场,所有人仍用异样的眼神打量她,但此刻的异样,同方才殷洁介绍她时收获的异样感是完全不同的。有他在身边加持,女人们望一眼他,再望一眼沈采薇,一言难尽的嫉妒和愤怒,搞得沈采薇很是难为情。 罗洛澄却“变本加厉”地向在场的人介绍:“沈采薇,沈律师,我的朋友。” 他并不认识所有的人,但无人不认识他,他们喊他“罗总”,“罗老板”,沈采薇有点忐忑,别说被别的女人嫉恨了,成为焦点也是此生第一次,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注册会计师,而他们对他的称呼和他的本职工作风马牛不相及,难不成他是会计事务所的合伙人?这么年轻就攀升到如此高的职业位置上,真令人不敢小觑,他到底是什么来头?沈采薇满腹疑惑,用目光到处找殷洁以寻找帮助。 而殷洁正在一边打电话一边喝酒,似乎是电话那头的人在说个不停,她时而咬牙切齿地还过去一句,时而紧皱眉头倾听,酒是不停喝的,看样子快喝醉了,哪还顾得上沈采薇。 “别怕,我在呢。”罗洛澄淡淡地道:“我们跳舞吧。” 他温柔的气息像一阵微风,和她的脸庞擦肩而过,沈采薇忙道:“我刚才说了,我不会跳舞。” “我来教你好吗?” “唔,算了吧。” “来都来了,跳舞也是工作中的一种交际方式,说不定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什么效果?” “你跳了就知道了。” 这一切对沈采薇而言充满了新鲜感,抗拒不如从命,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在罗洛澄的引导下移动,从笨拙地不断踩上他的脚,到后来终于能在他的臂弯下旋转,他适时地给出了表扬:“沈律师好聪明,学得太快了。” 第六章、梦想和现实之间的区别 仿佛是被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沈采薇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在而立之年习得一项才能,并且以这般开心的方式。 罗洛澄的话应验了,一曲跳罢,有男人也有女人来加沈采薇的联系方式,以想跟律师交朋友的名义。而沈采薇不相信这是靠她的能力争取来的,常年的自卑,让她对自己这个人抱有严重的怀疑。 全部的全部,都是罗洛澄给的,沈采薇想着,不管他是何来头,是何身份,做何工作,撇开外在的一切,他是一个好人。 钟声敲至十二点,聚会散了,梦醒了,换回厚重却不暖和的衣服,帮忙把醉如烂泥的殷洁扶上了一位女性朋友的车,沈采薇不放心,本要跟着去,但她的这位女性朋友保证道:“我一定会把殷洁安全送到她男朋友家的。” 沈采薇愣了愣,看来她们闺蜜俩是该再重新找个机会好好聊聊了,她都不知道殷洁交了新的男朋友。因她强烈要求,罗洛澄只送到了公交站台,沈采薇从他的车里出来,在夜凉如冰的马路上狂奔至她和何枫淇的小窝,围巾在脑后飞舞,不时从脸颊边划过,如刀子,提醒着她梦想和现实的区别。 没有一个女孩不喜欢被呵护的感觉,但沈采薇有家,哪怕是茅草屋,那也是家,她要呵护她的家。 于是即便心存感激,她也没回一下头。 何枫淇见门被打开,在电脑上一顿狂乱操作,最后“啪”地直接关掉了电源。 “枫淇,你还没睡?”沈采薇边换鞋边问道,拖鞋比她的脚胖一倍,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塞满了棉花,和罗洛澄提供的鞋相比,这双拖鞋实在不漂亮不美丽,可朴实、温暖,同样能让双脚从坐牢般的痛苦中解脱出来,这不就是家么。 “你不回来,我哪敢睡。”何枫淇没好气地道。 沈采薇完全不在意他的语气,放包放外套的同时,顺手将地上的垃圾,沙发上何枫淇的衣服收拾了一下,何枫淇不满地嘟囔:“都几点了,快睡吧睡吧,明天再弄吧。” “马上就好,家里太乱了,明天我还要上班没时间收拾,你晚上就吃的泡面?”沈采薇从地上捡起泡面桶问道。 “对啊,那不然吃啥,你晚上吃的什么?” “我,吃的自助餐。” “吃海鲜了吗?” “吃了。” 何枫淇突然被激怒了:“明天也给我买海鲜吃!我也要吃海鲜!这种日子怎么过!没法过了!” 他动作夸张地将一张二手折叠椅一支,气呼呼地躺了上去。 沈采薇心一凉,自己吃香的喝辣的,还痛痛快快地玩了一晚,把自己的男人丢在一旁,确实不地道,愧疚不已,应道:“好啊,你想吃什么海鲜?” 何枫淇哼了一声,没答复,这让沈采薇愈加难受,默默地去卫生间洗漱,盘算着明天下班后去菜市场的海鲜摊位等着,刚死掉的虾蟹还是能吃的,价格却便宜一半,现在海鲜摊位上都带加工的,打包带一份回来给枫淇吃吧,大不了自己少吃几天,不,少吃几礼拜晚饭,晚饭不吃也没事的,还能减肥呢。 她的一往情深此刻没法向何枫淇倾诉,没关系,他看中的是她的行动么,言语上,别太在意。夫妻之间过日子,原则问题上把握好,小事上,要善于装糊涂,这是老人教她的,她用这句话来宽慰自己这颗凄楚的心。 四周静悄悄的,万物陷入了沉睡,对着镜子时,沈采薇仿佛在打量另外一个人,一个脱掉了华美的衣裳,连神色也褪去了光彩,疲惫不堪的女人。 想去睡觉,却又不想睡。 看到了耳朵上戴着的耳钉,离开酒店时匆忙,忘记摘下来还给罗洛澄了,而何枫淇也没有发现,他是不会认真地瞧她一眼的。这是一对银杏叶造型的耳钉,很逼真,暗金色的,仿佛是秋末冬初时躺在人行道上的两片叶子,路人来往,它们自娴静,有种通彻心灵的美感。 是罗洛澄为她选的,然而再好看,那也不属于她沈采薇,明天还要还回去的。 手机响了,罗洛澄发来的短信。 他首先问沈采薇到家了没有,沈采薇还未来得及回,大概考虑到夜深了,罗洛澄把想说的话一次性说完了:“耳饰喜欢的话,就留下吧,我觉得你这样的女孩,就像出淤泥而不染的银杏叶,世界多浑浊,你却始终保存着一份纯真。” 什么意思?沈采薇想着。 后半句短信内容,因信号不好姗姗来迟:眼下解决不了的难题,就交给时间吧,沈律师,谢谢你给了我们一个完美的夜晚,晚安。 沈采薇不明白她何以给予了别人完美,但罗洛澄的话倒是给了她一个安宁的黎明,让她在天亮前短暂地踏实地休息了几个小时。 隔天的黄昏,何枫淇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何枫淇吧?”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何枫淇一时想不起来。 “你不记得了么,我撞过你的车。” “是你啊。”何枫淇没忘记这个让他发了一笔小财的有钱男人。 “我想发一段音频给你,跟你有关系的。” “哦,麻烦你发我邮箱吧。” 何枫淇把邮箱账号发了过去,心里咯噔着坐到了电脑前打开邮箱,冥冥之中感觉这不是好事,他的感觉是对的,听完了,简直如遭到了晴天霹雳。 在不死心中重新听了一遍,音频中出现了一男一女的声音,男的声音是陌生的,而女人的声音,再熟悉不过, 男人在说话:“这么多年了,你的身材还是这么诱人,还是这么美。” 女人道:“那你老婆呢?你老婆身材不好啊?你老婆不美吗?” “她哪能跟你比,黄脸婆一个,你都不知道她什么样子,前面是飞机场,后面是搓衣板,哪像个女人,我都不想碰她。” “那你还跟她结婚,找个免费的保姆啊?” “她非要倒贴,我干嘛不要,现在这样不也挺好,我负责赚钱,你负责貌美如花。” 两人闹起来,女人直笑道:“你看你急的,让我再休息会呀,哎,你老婆快过来了吧?” “怕什么啊,她咋咋呼呼的,人还没进来,在走廊里就能听见声音,不急。” “万一被她撞上了呢。” “别怕,我说没事就没事。” “哎呀,你消停一会嘛。” “我都几天没见你了,积着库存呢。” “那你让我这么累,给我什么好处啊?” “你想要什么?” “g家的新款包,别人都有,我也想要。” “行!” “你舍得啊。” “为你有什么舍不得的!” 何枫淇颤颤巍巍地拿起手机,给向他传达这一消息的人回了电话:“喂,你是从哪录的音频?” “在我家酒店里。” “他们开房了?” “要是在房间里,我们就不知道了,他们在酒店的休息室里,是男的开了房,陪老婆庆祝结婚纪念日,他老婆还没过来,后面的事,你应该也听到了。” “休息室里有摄像头吧?那麻烦你把视频发给我。” “来者皆是客,客人的隐私,酒店有义务去保护。” “那你为什么还把音频发给我?!”何枫淇言语激动:“你想得到什么?!” “只是时常见你们在商场里出双入对,我们毕竟相识一场,提醒你一下。” “你怎么看到我们进出商场的?你监视我?” “我哪有那闲工夫,因为商场是我家的。”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一个普通的好心人,希望你别辜负了我的好意。” 电话挂了,何枫淇再打过去,已打不通,而让他去回忆撞车者的长相,似乎也想不起来长什么样子了,这个人留给他的,除了那一沓钱,还有凭空砸下来的这么大的“礼物”,何枫淇都有点接不住。 他们背着沈采薇交往了五年之久,他知道她水性杨花,容易见异思迁,贪财、轻浮、虚荣,他深知并接受着她所有的缺点,一个尤物般的女人,有几个男人能得到,得到了的男人,有几个愿意轻易放弃。 他爱她,爱到了骨髓里。 但她居然再一次背着他和别的男人搞到了一起,说如此柔情蜜意的话,甜到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他没钱,更重要的,是他还不能娶她。 他一定要娶她,万死不辞,他答应过她的。 他还答应过她,在他有能力把她迎进家门之前,给她充分的自由。 所以,错不在她,在他。 所以这个“善意”的提醒,除了让何枫淇一时崩溃,待他冷静下来后,即失去了所有的意义。他才不会像沈采薇发现他出轨时那样,大吵大闹的,沈采薇哪懂爱情,她是脑残,他才懂。 “枫淇,我给你买了象拔蚌、海蛎壳和八爪鱼!”沈采薇一进门,兴高采烈地喊道,今天运气好到不行,摊位大叔有事急着收摊,正好海鲜也卖得差不多了,就把剩下的打包一个价卖给了她,沈采薇仔细算了算,得便宜了二十几块钱呢。 何枫淇却并不高兴,甚至有些恼,他连想那个女人,也要在清静的环境里一门心思的。 第七章、他到底卖没卖掉那只包 “枫淇,快来吃吧,等会冷掉了就不好吃了。” 何枫淇气愤地闭上眼睛,叽叽喳喳的,跟只讨人厌的麻雀似的。 “枫淇......”沈采薇已为他拿好碗筷,昨晚睡眠不足,今天忙了一天,现在饥肠辘辘,又困又饿,只等着把何枫淇“伺候”好了,赶紧逃离这叫人口水流一地的满屋子香,回房间补觉去呢,下决心不吃晚饭的第一天,务必要拿出点实际行动。 “我不吃了,我出去了。”何枫淇冷冰冰地道,他决定去找他心爱的人,决定马上离开这,离开这个讨厌的女人,刻不容缓。 “啊,你要去哪啊?”海鲜向上冒着热气,是沈采薇焦虑的热气腾腾,这么多年了,只要何枫淇的脸色稍微一变,她的情绪立马七上八下,小河里落了片树叶,到了她这掀起的却是惊涛骇浪,眼前的男人,她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沈采薇首先想到的是哪个地方做得不对了,是买的海鲜不合枫淇的心意么,懦懦地道:“枫淇,那你想吃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吃!”何枫淇才没心情跟她啰嗦,整天吃吃吃,柴米油盐油盐柴米,整一个俗烂掉的女人,没有任何情调的中年妇女! “你昨天明明说......”沈采薇委屈地低下头,像一个犯了错等待受训的小学生。 “我什么时候......”何枫淇脱出而出,反正和沈采薇说话向来不用费脑子的,说什么她都能受住,但转念一想,不能这样呀,他昨天确实囔囔要吃的,更重要的是,别硬逼着她,狗急了还跳墙呢,还要留她派大用场呢。 这碗海鲜,何枫淇心生一计,在别处同样能起作用。 “我带着吃吧,出去谈项目,还不知道谈到几点。”他打算把海鲜带给那个女人。 沈采薇忙吁口气,怪不得呢,是事业上的事叫他烦心了。 何枫淇装袋时,瞥见沈采薇在咽口水,嫌弃而同情地往盘子里拨了几个:“你也吃一点吧,我吃不了。” “我不吃......” 她的老套路了,何枫淇懒得跟她客套,拎了袋子就往门口走,关门时回望了一眼,沈采薇正在贪婪地允吸象牙蚌上的汁水,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跟猪拱食似的。 哎,女人跟女人,就是没法比。 门关上了,吱呀一响,像锯子般拉扯在沈采薇的心上,感觉被抛弃了,事实上并没有啊,枫淇是去为他们的未来奋斗了。沈采薇笑自己不讲道理,可是,一个人的理性是一回事,一个人的感性又是另外一回事。 方才垂涎的海鲜,现在吃在嘴里,味同嚼蜡。 他都没问她一句买海鲜花了多少钱,她还没告诉他这可都是新鲜现烧的,还没告诉他得了便宜的事,还没把偷偷给他买了瓶啤酒当惊喜说出来。 而且,她一下班,就风尘仆仆地从单位冲到菜场,他没感动,也没感谢。 不过这些都是沈采薇个人的心理活动罢了,不会在何枫淇面前表露,更不会讲出来,因为他是她的初恋,对于感情经历单一的她来说,根本分不清这样的感受是矫情,还是真的委屈。 手机响了,罗洛澄打的。 他们今天没有联系,昨晚他发的短信沈采薇也没有回,不是故意不回,而是不知该怎么回。 罗洛澄极高的赞扬,沈采薇平生未见。 “沈律师,下班了吗?” “嗯,到家了。” 罗洛澄沉默了几秒钟,道:“我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谈了两个客户,没去所里。” 他像在解释为什么没跟沈采薇见面,但为何要解释呢,他们以前又不是天天见面,而且连相遇也是极少的,倒是那天在公交站台遇见后,他们碰面的次数莫名多了起来,从相识到如今的普通朋友,像是何枫淇的出轨提供了一个完美的契机呢。 不过,这个契机真是戏剧,不管罗洛澄的解释出于何目的,他的坦诚和从他的坦诚中展示出的尊重,让沈采薇在这个黄昏将逝的异乡傍晚,体会到了足以裹身的温暖,何枫淇的冷彻彻底底衬托出了他的热。 “沈律师,吃饭了吗?” “吃过了。” “哦,本想请你吃饭呢。” “谢谢。” “你最近去看电影了吗?有一部新片,据说挺好看的。” 去电影院看电影?花钱消遣?岂敢岂敢。 “没有耶。” “那你晚上有空吗?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唔,还有我一个学妹,她现在是我同事。” 三个人一起去看电影,并没不妥。但沈采薇不想去,昨晚和他跳舞,今晚再和他看电影,她不能纵容自己在闲暇生活中的“放纵”,贪图享乐怎么行,她的使命,并且心甘情愿地要陪着何枫淇过清苦的日子。 “我不去了,今天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谢谢。” “行,那我们改天吧,你们做律师的平时工作忙,要注意身体。” 他的语气里不仅毫无不满,而且还关心着她,叫沈采薇特别放松,有种想说什么尽可以说的感觉,咦,同平常要顺着何枫淇的意思,是完全两样呢。 这个男孩子,像弟弟般的男孩子,再次给予了沈采薇一种特别。 他接着说了句特别的话:“有没有看今天的晚霞,很美呢。” 沈采薇被这句话引诱着来到了窗口,从五楼望出去的视野,五彩斑斓的余晖即将被黑暗吞噬,凄烈的悲壮,而移动目光,自然美景下是不美的现实一幕。 她看到了何枫淇,他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三个人,他的旁边还有一位年轻的姑娘。姑娘戴着帽子和围巾,完全看不到她的脸,但个子高挑,身材玲珑,一双长腿跨出的每一步都是一个等腰三角形,这也是沈采薇断定她年轻貌美的关键。 从沈采薇的角度看,他们挨得很近,但看不清他们有无牵手,是否有其它亲密的举动,他们从满地的银杏叶上踩过,直到远离她的视线,夜幕占据了大地。 她没多想,何枫淇说为了工作么,她不也有男同事,现在正在跟异性朋友通电话。 “沈律师,你看到了什么?” “晚霞,是挺美的。” 罗洛澄顿了顿,道:“不打扰你休息了,改天我来看你。” “好啊,再见。” “再见。” 罗洛澄挂掉电话,车里,坐在身旁的男人道:“老板,现在怎么办?” “你们去吃饭吧,辛苦了,吃好一点,挂我账上。” “老板,要不我们兄弟几个去看电影吧,说不定还能拍到点照片。” “算了吧,她是不会相信的。” “老板,都到了这一步了,你是打算放弃了?你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姑娘往火坑里跳?你看得下去,我们兄弟还看不下去呢。” “那你们去吧。”罗洛澄轻轻一挥手,车里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是要放弃?还是要坚持? 他很矛盾。 三年前的此时,因为家族企业的股权分配纠葛,他眼观内斗,兄弟姐妹反目,方方俱伤,为发泄悲愤,他在自家的商场、电器城疯狂“搜刮”了无数新款奢侈品和潮流电子产品,多到工作人员加随从十几个人,才得以把他的战利品搬到车上,一辆车远远不够,又叫了三辆车,司机问他把东西送到哪。 司机的言下之意是送到哪个家。 祖父母的家不是他的家。 父母的家不确定是他的家。 而他自己的家,东西多到无从下脚。 没有人在意他挥金如土,没有人在意他的感受,家人们嘲笑他的多愁善感,人生本是一场利益追逐的游戏,貌合神离是固定的标配,何必大惊小怪。罗洛澄并非吃惊,只是不快乐,不花钱不快乐,花了钱也不快乐,他想不到还能通过什么途径来获取快乐。 从八岁离开家庭,独自去国外求学,小时缺爱,大了缺精神支柱,快乐对他而言,才是真正的奢侈品。 那天罗洛澄就地把购买的东西随便分给了那十几个人,他知道他们一定会在背后笑他是“败家子”,“二世祖”,他不在乎,就像他根本不在乎一碗好吃的甜点,是来自于路边摊,还是星级酒店,外在经济条件已无足轻重,内在索求才愈发渴望,他在乎的只有在不断、不断寻找的精神支柱。 一个人站在华灯初上的街头,茫然何去何从。 直到沈采薇出现在十字路口。她扎着高高的丸子头,穿着雪白色的长款羽绒服,系着大红的围巾,黑色的低帮鞋里是一双中筒的卡通袜子,她长得秀气,鼻子娇俏出漂亮的弧度,但其实称不上特别的惊艳,她的打扮也不出众,和在读大学的女学生,刚毕业工作的新人,抑或是工作了好几年,仍然少女心未泯的职场女性没有多大的区别。 在形形色色的城市里,美女向来是沧海一粟,是风景,却不是罗洛澄的寄托。 他是被沈采薇的神情吸引的。 她手里捧着奶茶,不喝,用双手捂着,踮起脚尖朝远方张望。罗洛澄痴痴地打量着她期盼的眼神,那种仿佛在等待幸运之神眷顾的眼神,在张狂的风中,是满足于世界美好的样子,他从来没有体会过,于是他深深地沉醉在从未体验过的精神之中。 第八章、一只帆布包传递的暗示 等了得有半个多小时吧,她等的人终于到了,那会还是她男朋友的何枫淇。咦,明明刚才在商场里撞见过这个男人,陪另一个女人也进了奢侈品店,为什么对他印象深刻,因罗洛澄在买单时,他也在买单,轻声问收银员:“分五张卡刷可以吗?” 当时只想花钱,多花钱,快点花钱的罗洛澄,差点就脱口而出:“我替你付吧!” 然而这个刚才还在和别的女人接吻的男人,现在却搂着罗洛澄欣赏的女人,沈采薇把奶茶放到他的嘴边:“你想喝的新品,还热着呢。” 何枫淇推开道:“我不喝了,你喝吧。” “我不喝,这是你喜欢喝的。” 何枫淇哭笑不得:“不就一杯奶茶么,推来推去的有意思么。” 沈采薇怏怏地拿回奶茶,何枫淇毫不在意她的落寞,肯定也没注意到她在偷偷地放松五指,方才一直捂着奶茶,手都麻了吧,即便如此,她抬头看何枫淇的每一眼,都是仰望。 世上怎会有如此美好的女孩。 没有埋怨男朋友的姗姗来迟,嗅不到他身上的香水味,能忍受他的冷落。 沈采薇就像冬天里的糖葫芦,随处可见,但总有一家特别的,让人记住了这个不一样的季节。 罗洛澄从回忆中牵出思绪,坐到了驾驶座上,在将车开出小区之前,朝那个女人住的房子望了望,在二楼,和沈采薇的家只隔了两幢,何枫淇他们已经回来了,两人在客厅的窗前拥吻缠绵,情不自禁,无所顾忌,把情人放在家门口,方便、便捷、省时、省力,这还不够,他们还经常到沈采薇家里发泄“情深意长”。 欺人太甚了。 罗洛澄捏紧方向盘,眼角泛起泪花。 晚上十一点多钟,何枫淇回来了,情绪高涨,哼起了小调,他爱的她怀孕了,他们一起去买的验孕棒,他亲眼见证的。她说孩子是何枫淇的,何枫淇没怀疑,因她说了,跟别人做时都戴防护措施的,只有和他做时,经常为寻找刺激心存侥幸,擦枪走火了。 她说的每句话何枫淇都是信的,你看,一个女孩都不否认出轨,你还不信她,信谁呢。 他不能给她名分,他能给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爱和无边无止的信任。 而一个男人的心是有限的,不能同时供应两个女人,反而为了显示自己的专一,当沈采薇见他情绪高涨,以为是项目谈成功了,本还想听他分享一番时,何枫淇简单四字搪塞了过去:“睡吧,困了。” 虽然她怀孕了,但以表激动和喜悦了,他们仍小心翼翼地做了两次,小心却畅快淋漓。 她叫到嗓子哑了。 比他在录音里听到的更惬意,更痛快,更满足,这说明他的活更好,一个男人么,要想搞定一个女人,总得有某个方面是拿得出的,。 他心满意足,是真的困了,累了,累到视沈采薇如空气。 “空气”自觉回到了房间里,今晚的单人被褥格外的凉,伸手关灯,看到了罗洛澄换了个方式“送”她的耳钉。她把耳钉放在一个透明盒子里,摆在床头当工艺品观赏,没有那晚的场合和华服的衬托,而以她日常的穿着,戴着这副耳钉,并不像出淤泥而不染的银杏叶,倒像是被踩成稀巴烂的烂叶子。 她由叶子想到了傍晚时分,和何枫淇并肩而走的那个姑娘。 当时看到的时候,就觉得这姑娘的身型似乎在哪见过,夜深人静,头脑清醒了,彻底想起来了。 是在公交车上。 几天前,她下班回家,九十点钟的公交车上乘客很少,进入郊区,更只剩寥寥几人。 有个姑娘不愿意坐下,倚在扶杆上,同样围巾包裹得严实,看不清她的脸,但她个子高挑,身材玲珑,打扮时髦,无聊的沈采薇从欣赏美女的角度打量了她半天,突然发现了一个细节。 这姑娘的包和夏溪南送她的包一模一样,那会她对这款包挑三拣四的,可人家背着怎么就那么好看,哪哪都好看。 更巧的是,这姑娘跟她在同一个公交站台下了车,似乎还进了同一个小区,但不像她慢吞吞的走,姑娘走路带风,一眨眼就不见了。 姑娘不见了,沈采薇把这事也忘了。 这两个姑娘,不见得是同一个人,可她不由自主地把这两人联系到了一块。 这种感觉,在深夜里琢磨起来,有点微妙。 几天后,律所里的姑娘们人手获赠了一个帆布包。是罗洛澄拿上来的,说是会计事务所定制的,到她们律所里也做做广告,而虽说为宣传所用,但包的款式和质量没得说,会计事务所的标识用的是漂亮的艺术字体,一点不突兀,反倒为整体锦上添花。 等于多了一个实用的新包,沈采薇简直爱死了,还折叠伞给罗洛澄时,两人有了单独相处的一会时间。 在她的办公室里,正好另外两个同事都出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罗洛澄倚在门后的白墙上,沈采薇倚在她的办公桌旁,光影在他的脸颊上移动,映衬的他的五官仿佛是用毛笔勾勒出的,他穿着咖啡和深黄夹色的高领毛衣,简简单单的气质,像从空调出风口喷吐出的暖气,在寒冬里,让人舒适而有安全感。 他送的花束已放成干花,随意地挨着文件盒摆放,干枯的玫瑰和绣球,美得意味深长。 罗洛澄一会看向沈采薇,一会移开目光,双眼相碰时,沈采薇忙把眼睛投进暖阳的怀抱,沉溺在难以言表的平静中。 如此的环境,如此的面对方式,是该聊天的,好歹聊几句。 知道她会尴尬的,不擅长没话找话,罗洛澄问道:“喜欢这个帆布包吗?” 沈采薇点点头,包上面印着一个脸蛋肉嘟嘟,红扑扑的小女孩,系着碎花头巾,光着小肉脚,脚边一只黑灰杂色的小猫,挺清流的画风,哎,现在的宣传风格真是不拘一格呢。 “我设计的。” “你好厉害。” “你给我的灵感。” “我?” “有次楼下大厅里出现了一只小野猫,我看见你把它抱在怀里,喂它喝牛奶,要不是有你,恐怕这只小猫不是饿死,就是冻死了。” “啊?”他不提,沈采薇也想不起来,难道说这帆布包上印的小女孩和猫,是以他们为原型的? 罗洛澄对她的猜想予以了肯定:“我当时就觉得这是多么善良的女孩子啊,还是我认识的,我运气真好。” 沈采薇的心莫名一动,莫名的发现自己不轻易的某个举动,却能获得一个人特别的重视。不管是舞会,还是眼前欢快的交谈,自打离开父母身边,沈采薇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于这个世界的重要性。 这种感觉叫做自信。 然而,他抬手拂头发时,她瞥见了他的戒指。 重不重要的,又怎样呢。 她过于自信了。 “你想给朋友送一个吧?我可以多给你几个包。” “那太好了,请再给我一个吧,我朋友肯定会喜欢的,谢谢。”沈采薇想给殷洁一个。 “你可以在包上做个小标记,比如说在上面别个别针,这样你朋友背的包就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了,你也可以在公共场合一眼认出你做过记号的包。” 他向沈采薇摊开掌心,是两只图案同是一个小女孩和一只猫的别针。和他在一起,心静到能听见微风拂过芦苇的声音,沈采薇的智商一下子上去了,问了句:“你想跟我说什么?我不是很明白。” 他笑笑:“我的意思是有时花点小心思,既能增添生活情趣,又能”,他顿了一会,道:“又能保护自己。” “保护自己?”沈采薇蹙紧眉头。 “沈律师聪明、善良,但有一点,不太会生活,生活里有美丽,也有丑陋,丑陋的即是丑陋的,非把它想成美的,是不对的,会伤到自己的。” 沈采薇瞪大眼睛,罗洛澄望着她,准备好的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了,她的眼睛像他儿时吃过的酒心巧克力,是记忆中的甜,吃一口,即醉了。 “我这么直率,希望你别生气。” “不,没有,谢谢你的包。”沈采薇想着,他直率吗?她完全听不懂。 罗洛澄看了眼手表,道:“我先下去工作了,有空了再来找你聊天,像现在这样,很开心的。” 沈采薇脸一红,客气地笑,他即走了,留下淡淡的香味,是乳臭未干的香味,却又是成熟老练的香味,他复杂的话给了沈采薇复杂的思量。 而后下班等电梯,所里有三四个女律师同在等,好巧不巧的,她们在聊罗洛澄。 “这个罗先生的条件好到过分了吧,长得帅,人品好,又有能力。” “不晓得有没有女朋友呢。” “肯定有了哇,说不定已经结婚了,这样的男人,女人们还不是争着抢着。” ...... 沈采薇默默地听着八卦,看到她们都背起了帆布包,那天在公交车上,那个背着夏溪南送的同款包的姑娘,以及和何枫淇站在一起的姑娘,再次泛上心头。 第九章、我才不想和你一起泡脚 保护自己?罗洛澄想暗示什么?难不成那两个姑娘当真是同一人,何枫淇真把包送给了她?哦,也许是客户呢,谈项目么,送给客户了。不对,何枫淇说要卖掉的,不对,即便何枫淇转手送人了,罗洛澄怎么会知道呢? 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才不像爱管闲事的人。 世事多巧不假,但对于一个经历了九年爱情长跑的女人来说,很难让她对巧合中的不巧合笃信无疑,倘若芝麻绿豆都能串起来连成一个故事,别说九年了,九个月的恋爱谈了都费劲,所以沈采薇一厢情愿地认为这是凭空想象。 不过她决定问一问何枫淇,随便聊聊么,又无所谓的。 “枫淇,上次那个包,你卖了吗?”晚上,两人一人啃一个蛋饼当晚饭时,沈采薇问道。 “唔,你说夏溪南送你的那个包?” 沈采薇不语,想着还有什么包,你也没送过我半个包。 “卖了,卖了一千三百多块钱,怎么了?把钱给你?” “我说过了,钱你留着。” 何枫淇一点头,始终盯着电脑:“怎么想到问这个了?” “哦,我看到我们小区有个女的也背了这个包。” “嗨,这有什么稀奇的,夏溪南买得起限量版么,再说了就算限量版,那也不是世上独此一个。” “夏溪南有什么买不起的,他们还准备买房了。”沈采薇把半个蛋饼扔到桌上,生出羡慕嫉妒恨,一提到买房子,其它任何事全岔过去了,包不包的,随便吧,没心情细想了。沈采薇就不明白了,他俩坐吃山空的,从哪来的钱,何枫明就不说了,而夏溪南那边,不管她自身还是她的家庭,都不可能有这个能力,难不成两人去偷了。 “你听谁说的啊?” “夏溪南告诉我的,说看中的楼盘离市中心十分钟的车程,他们买了房,很快就会结婚了吧?” 沈采薇想到她还发过朋友圈的,拼了个九宫格图片,临湖的高层,二十六层,一百三十平方的三室二厅,沈采薇做大梦都不敢想的户型,实在太不错了。 她想把这条朋友圈给何枫淇看,却发现夏溪南已经删掉了。 何枫淇的脸微微扭曲:“怎么可能?他们哪买得起房子。” 无凭无据的,这个话题就终结吧,况且和何枫淇争了有什么意义呢,人家的房子,人家的家产,只会平添他们的落寞。 “你和夏溪南平时还联系?” “难得的,最近没消息了。” 沈采薇讲的是大实话,何枫淇出轨的事暂告一段落后,她的婆婆王瑛和夏溪南两口子就此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不来烦她了,也没音讯了。 “她这个女人,十句话里有九句是假的,偏偏嘴巴还是个漏斗,什么大话都敢往外漏。” “枫淇,你怎么这样说你嫂子。” “嗨。”何枫淇不吭声了,用得着时,她是嫂子,用不着时,总感觉这个惹是生非的女人是颗定时炸弹,会极大地阻碍他们计划的实施。 “我这个月工资不能上交了,借给夏溪南了。”沈采薇叹口气道。 何枫淇吃了一大惊,他这段时间一直萎靡不振,和沈采薇交流时心不在焉,懒洋洋的,一听到这事,马上把舌头捋顺了:“她跟你借了多少钱?” “三千五。” “三千五?这么多!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就把钱借出去了!” 沈采薇被呛住了,然后满脸疑惑地望向何枫淇:“你不常跟我说哥哥嫂子一家人么,夏溪南说了,她就借两个月,两个月后会把钱还你。” 何枫淇无言以对,摆摆手:“好了,我知道了。” 过了晚上九点,他端来泡脚盆,往里面丢了一袋中药,边泡脚边不停地瞟向房间,看看沈采薇到底睡了没有,急着等她睡了,和夏溪南掰扯掰扯借钱的事。 入冬后,每天泡脚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在自身保养上,何枫淇从没含糊过,以至于不管是精神面貌,还是身体素质,和二十出头时无两异,没办法,要那方面的活好的话,基础得扎实。 相比之下,被生活重担压的弱不禁风,动不动就容易生病的沈采薇同他根本没法比。 过了一会,沈采薇不仅没睡,还从房间里晃荡了出来,看到何枫淇在泡脚,道:“好冷啊,我们一起泡吧。” 何枫淇不动声色,见她把脚放了进来,忍受了几分钟,拎出双脚道:“你泡吧,我泡好了。” 他慌不迭地擦好脚,去抽烟了,沈采薇的心一凉,脚泡在热水里,身体仍冷飕飕的,是从脚心骨里向上升的凄凉,他嫌弃她,是她的错觉么。 门铃响了,会是谁呢,这个点一般不会有人来的,何枫淇似乎没听到,仍站在阳台上抽烟,沈采薇只好擦了脚,去打开门。 是房东。 “你怎么来了?”沈采薇心想着收租的大晚上跑过来,准没好事。 “何先生在吗?”房东是个老头,说话慢条斯理的。 “有什么事吗?和我说一样的。” “是这样的,我和何先生事先联系过了,我是来收涨的房租的,你看要不要把两套房子的一起付了呢?” 什么?上涨房租?两套房子? 沈采薇一头雾水,何枫淇听闻,赶紧扔了香烟跑过来,他刚刚走神了,没发现来客是谁,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沈采薇居然打听起卖包的事,是她发现了什么吗?夏溪南竟然还来添乱,烦透了! 房东更烦,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来! “采薇,我来处理吧,你先去休息吧!” “枫淇......”一听到了涨房租,沈采薇哪还有心思睡觉,清醒的不得了,那可都是钱啊。 “没事的,没事的,我处理完了再跟你解释。” “签租房合同时,说好了多少房租就是多少房租,哪有中途涨房租的道理,这不符合《合同法》的规定啊。” “行了,行了,你先别管了。”何枫淇几乎是把她推到房间里的,再叭叭下去,房东还指不定抖搂出什么,情况危急,管不了那么多了。 沈采薇被他推的胳膊生疼,何枫淇看到了,又哄道:“好了,我是家里的男人么,这种事情交给我办就可以了。” 他总是让她一冷一热的,人哪受得了这样,要生病的。 沈采薇在郁闷中睡着了。 何枫淇把房东赶到门外理论,质问他为什么不提前打个招呼,大晚上的跑来想干嘛。房东把名下的两套房子都租给了何枫淇,之前也没多想,今天见他这个反应,联想到在另一套房子里看到过的另一个年轻的女人,心里大概猜出了个几分,看在钱的份上,也不跟这个年轻人一般见识,耐心解释白天来过了,摁了许久的门铃没人应。 何枫淇一想,怪不得他们白天在干那事时,门铃响个不停呢,哎,天意。 房东是个吝啬的老狐狸,沈采薇讲的没错,房子租都租了,哪能再说涨房租就涨房租,把一纸合同当成儿戏。但房东就是抓到了何枫淇的七寸,说让他出去打听打听现在的房租市场价,哪有像他租这么便宜的,还便宜两套,现在每套房子每个月只涨三百块,绝对是友情价了。 何枫淇不敢反抗,一反抗,租了两套房子的事很可能就瞒不住,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匆匆先补了一个季度的房租,总算把房东打发走了。 随后,他忙折回到房间门口,站在那跟沈采薇解释,不过他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借着情绪,拐弯抹角地把房东骂了个狗血喷头,骂够了,房间里静悄悄的。 何枫淇开了门,灯已关,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她有没有把房东所说的“两套房子”听进去,但进去验证她是真睡着了,还是在装睡,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万般纠结之下,只得作罢。 他一夜辗转反侧,既担心东窗事发,沈采薇在此时离他而去了,又不甘心,想进一步铤而走险,他有孩子了,要对孩子的将来负责,小不忍则乱大谋,但他毕竟被沈采薇惯坏了,哪忍过什么,性子难捺,熬到凌晨五点,实在忍不住了,给夏溪南去了电话。 夏溪南接电话的速度并不慢,接起来即发出一声不满:“干嘛呀,有什么事不能白天说啊!” 听她的口气,她似乎还没睡,这个点不睡觉,八成在作妖,何枫淇来了火气:“现在不能说么,你不也还没睡么!” “没睡觉就不能干点事,好事都让你给破坏了!” 夏溪南冲,何枫淇更像吃了枪子:“你们夫妻俩倒好的哈,好事都让你们捞着了,你们这是把肉吃了,连汤也不想给我留啊!” “枫淇,你把话说说清楚,拐弯抹角的听不懂。” “你跟沈采薇借三千五干什么?” “出来旅游啊,我们现在正在海边呢,刚跟你哥在温存,被你给扫了兴。” “这钱你准备什么时候还?” 第十章、一家不对外开放的早餐店 “还要还?本来就是我的钱啊,你答应给我的好处费,外加我买包的钱,你总不能让我掏自个腰包垫吧。” “你!夏溪南,你别得寸进尺,这也想要,那也想要的,沈采薇她再傻,也不是个真傻子,你们这样无止境地搜刮,早晚会被她察觉的!” “枫淇,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搜刮,不说好了她是我们共同的提款机么,你从上大学开始就心安理得地花她的钱,怎么一点不心虚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你当初你跟妈谈条件,你都同意了的,妈才同意你以后把那biao子娶进何家的门!” “什么biao子!夏溪南,你把嘴巴放干净点!” “行啦,大家都一个德性,别吵了,船翻了,我们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电话挂断的“嘟嘟”声,何枫淇气的把手机往地上一甩,撞到了摆在墙角的金属桶,铿锵有力,将沈采薇惊醒了。 “枫淇,和谁吵架呢!”沈采薇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出来。 “一个biao子!”何枫淇脱口而出,缓了会神,道:“一个客户,没事。” biao子?一个女人?客户?难道是那个姑娘? 他们在凌晨五点吵架?这个时间点? 沈采薇突然如鲠在喉,想着何枫淇应该跟她多说点什么吧,让她对这件事有个可以接受的认识,但何枫淇没再多说二句,他抓狂到恨不得拿头撞墙,飘过一句:“睡吧,还早呢。” 他把被子一裹,缩到了折叠椅里。 沈采薇的眼前飘过无数个“睡吧,睡吧,睡吧……”,他们住到一起后,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字了,他们之间的交流只能这样了吗,可能是没睡好的起床气吧,再去睡也睡不着了,她的心里堵得特别慌,本来今天就要早点去所里,轻轻地洗漱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临走之前望了一眼何枫淇,他像是睡着了,便没道“再见”。 但不跟丈夫告别的不礼貌感,叫沈采薇愈加难受,她可从来没有漠视过何枫淇,不过楼梯还没走完,何枫淇发来一条特别长的微信,解释说明了两件事,一件是房东涨房租的事,一件就是和biao子吵架的事,理由无非是翻来覆去炒冷饭:房东不讲理,他嫌搬家麻烦,不想给沈采薇添麻烦,吵架么,就是客户不讲理之类的,反正把责任全部推到别人身上。 沈采薇看了后,释然了,却并不开心,因为何枫淇告诉她,每个月涨了一百块的房租,那可是一百块钱啊。 恍恍惚惚地到达公交站台,在寒风凛冽的晨曦中,借势抽了抽鼻子,一个人的哀伤随着一辆车的靠近而中断。 “沈律师,去所里吗?” 是罗洛澄,他摇下车窗朝她笑,呵,此时此景,他就是一杯暖人心肺的卡布奇诺,沈采薇点点头。 “上车吧。” 为了显随意,他没特地为她开车门,他清楚发生的一切,明白她的悲伤和痛苦,但罗洛澄很矛盾,刻意的拆散他们,就不会对这个女孩子造成伤害吗,另外,是否还显得他图谋不轨。他同时也很纠结,保护一个女生是要具备有底气的身份的,他不具备,因她有合法的丈夫。 他更多能做的,绝非怂恿,而是在她寻求帮助时,做一个不离不弃的后盾罢了。 沈采薇一坐上他温暖的车,顿时神经懈怠,昏昏沉沉,说不出具体为何,这个身上有着奶香味的男生,总是能让她感到强大的安全感。 “昨晚没睡好吗?”罗洛澄试探地问道。 沈采薇本想否认,但是不间断的哈欠连天背叛了她,她只得“嗯”了一声。 “是有什么心思吗?” “啊,没有。” 罗洛澄若有所思了一会,道:“你过得幸福吗?” 沈采薇一愣,开玩笑道:“生活嘛,有幸福的时候,也有不幸福的时候,你看我现在就挺幸福的,能坐在这么好的车里。” 罗洛澄望了一眼沈采薇故作开心的脸,苦笑道:“你先生对你好吗?” 沈采薇一愣:“嗯?还不错。” 罗洛澄没再追问,转换话题道:“还没吃早饭吧?时间还早,我们先去吃早饭?” “好啊。”沈采薇不假思索,过了一会,道:“你怎么这么早到这个地方来了?” 她想着他不会住在附近的,写字楼里的女生们都说他是个富家子弟,那他家应该住在繁华的闹市区吧,即便是住在郊区,那也应在别墅区吧,而这附近,只有全城最便宜的房子。 想到房价,沈采薇又想到了涨了一百块的房租,如果何枫淇提前跟她讲,她肯定要去跟房东理论,大不了重新找房子搬走。搬家有什么麻烦的,他们年轻,多的是体力,钱才是命根子,想着想着,不禁黯然神伤。 “我来办点事。”罗洛澄道,他瞥了一眼沈采薇的神色,一眼望进了她的心里,打了一把方向,背过身去喉结一阵剧烈滚动,九年的感情,哪怕是九年的友谊,也绝非能做到一刀两断,干脆利落。 能如此干净了断的,多是绝情人吧,而沈采薇是那般深情。 听他说是“办事”,沈采薇便没再多问,在到达早餐店之前,两人再无他话,霞光却马不停蹄地渲染铺张,像一只展翅飞翔的凤凰。 车停在地下车库,一下车,寒气从头扑到脚,罗洛澄拿了条毯子,披在她身上:“别着凉了。”他的动作很得体,和她没有肌肤的触碰,让她只感到毯子的温暖力量,沈采薇挺不好意思的,本想说“不用了,谢谢”,却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 哎,在他的面前,她困倦寒冷的身体感受总是背叛她,为什么会这样。 进了电梯,罗洛澄摁了十六层,从观光电梯望出去,能看到他们工作的写字楼,原来这就是附近的一幢楼。电梯对着的即是一家店,没有店招,走进去看到摆在陈列架上的菜单簿,才发现这是个吃饭的地方。 服务生见到罗洛澄,先叫了声:“罗老板,早!” 罗洛澄一点头,服务生便领着他们往里走,他自然地拿下了沈采薇肩上的毯子,沈采薇茫然地顺从,别看店不大,越往里走,越别有洞天,这里没有堂食,一个单独的包厢连着一个单独的包厢。 服务生在一个包厢前站立,罗洛澄邀沈采薇进去坐,并对服务生说:“老样子。” 看来他是常客。 包厢里有扇极大的落地窗,从窗户望出去,忙碌的街道连着临湖的公园,公园里有老人在晨练,是城市里常见的清晨市井两重天。 而这是沈采薇第一次仔细地注视着这座城市,三十岁了,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了,一直像只鸵鸟,把头低到砂砾里赚钱攒钱,并不习惯抬头多打量一眼天空。 她被这难得的轻松感动,被这座城市的阳光和花香感动,以至于服务生端来了咖啡和早点,浑然不觉。 “这里离所里近,我们不用赶时间,这家餐厅不对外开放,你不用担心。” 沈采薇缓过神,他隐晦的话,她竟然听懂了,想必受到尊重当真能提高一个人的智商的,他是怕他们大清早的被熟人撞见,说不清,被讲闲话,他万般体贴周到。 粤式的早点,一屉一屉,小小的,精致无比,沈采薇不知从哪下筷,罗洛澄一直给她夹:“尝尝,你喜欢吃粤菜吗?” “嗯,谢谢。” 虾饺、山楂糕、肠粉等等,不管哪样吃到嘴里都软糯绵香,这个味道,忽的让她想到了读大学时和父母去香港旅游,在一家雅致的茶餐厅里尝到的菜店,那会她还没认识何枫淇,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后来和何枫淇谈了恋爱,她就极少和父母一起出游了,因为恨不得把空闲时间都用来陪男朋友,还没工作那会,父母有时会给她旅游资金,让她和同学、朋友一起出去玩,但她哪舍得自己花,几乎都用在了何枫淇身上。 算一算,和何枫淇成双成对后,她不仅在经济上捉襟见肘,在见识上,也成了井底之蛙。 罗洛澄偷偷观望着对面的女孩,他是打听过的,沈采薇的父亲沈知行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外科医生,母亲邱水蓝是小学英语老师,称得上书香门第,当初在父母身边,她也是个泡在蜜罐里的小女孩,享受家人的百般疼爱。 罗洛澄并非在意什么门第观念,他去了解沈采薇的过去,是为了更好的了解她,而了解过后,愈加心痛,不是公主,那也是小家碧玉,怎么就过成这样子了呢。 “沈律师,你和你先生平时喜欢在哪种餐厅约会?”罗洛澄想从侧面打听她的喜好,想给她更好的。 沈采薇笑了笑,她和何枫淇之间哪有约会之说,她很久很久没在外面,同一个人在称得上饭店的地方,面对面安静的吃饭,更别说一起吃早餐了。想得起来的,在记忆里只有殷洁吧,但殷洁话太多,聒噪的不行,而和何枫淇呢,从来没有过。 第十一章、突然搬走了的公公婆婆 而她一笑,罗洛澄即懂了,他真没料到何枫淇和那个女人这边烛光晚餐,那边花前月下的,却没给过沈采薇一次浪漫的情意,因为假如有过一次,善良的她肯定会说出来的。 “沈律师,你和你先生有矛盾吗?经济上的,或者其它方面的?我是说,如果有的话,你可以跟我说说,没准我能帮你解决。” 沈采薇一愣,这些天的交往熟识,她对他近,在他面前无比坦诚。 她对他也不太近,没跟他讲过家里的事,她和何枫淇的事,也不准备和他讲,她没有值得与他分享的,也没有需要向他哭诉的,他们仅仅是异性朋友罢了。 沈采薇打趣他道:“你很懂婚姻嘛,你也结婚了?” 罗洛澄的脸刹那间红了:“没有。” “你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一样,没想到还会解决婚姻难题呢。” 罗洛澄挠挠头,他一做这个动作,就像弟弟似的。 “但你有女朋友?”话赶话,沈采薇问道,他戴着戒指,说她不好奇是假的。 罗洛澄没否认,也没承认,顿了顿,道:“沈律师,从律师的角度,你怎么看待婚内出轨?” 沈采薇吃了一惊,随后想想,他怎么会知道何枫淇出轨的事呢,不可能的,淡淡地道:“分情况看吧,有的能原谅,有的不能。” “即便原谅了,以后如何继续生活呢?” “生活是要向前看的,婚姻是要经营的。”沈采薇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她可从没翻过何枫淇的旧账。 罗洛澄心疼的揪成一团,多豁达的女孩子,本可以拥有更璀璨和光明的人生:“你太优秀了,什么样的男生才配得上你。” 沈采薇一时失语,她跟优秀这词哪搭得上边,从小城市来的,没见过世面,读书时成绩一般,如今工作了,是一个不求上进的小律师,她的事业和梦想全在家庭上,何枫淇优秀了,她就高兴了。 “我没你说得这么好。”沈采薇道。 “你要自信一点,也要学会保护自己。” 哎,他老提“保护自己”,这是他的口头禅么,但沈采薇仍生出细微的感动,和她今天第一次仰头打量这个城市一样的感动:“罗先生不是说了么,眼下解决不了的难题,就交给时间吧。” 罗洛澄哑口无言,他听得出她对这份感情的不舍,和不愿道与人听的苦涩。 “你也吃点东西吧。”她看到他的盘子还是空的。 罗洛澄点点头,二人接着吃饭,这顿早饭吃得如计划的那样漫长。 之后一段时间,罗洛澄时不时的会来沈采薇的办公室,不过不谈沈采薇的私事了,而是带着法律咨询来的,他对自己许过诺,不逼她,等她、助她、护她。 所里的资深律师多了去了,但他的法律问题很简单,沈采薇怎么说也是通过司法考试的,也能解答,罗洛澄这么做,无非还是让别人认为他们不过是关系不错的普通朋友,他觉得有义务呵护好沈采薇的名誉。 其实别人根本不会把他们往那样的关系上想,在这幢楼里的女人们眼中,罗洛澄是难以高攀的男神,白富美还不见得有机会呢,更别说已婚的、普通的、小透明般的沈采薇了。 但三年前在路口的回眸,在罗洛澄的心底里埋下除他自己,无人能体会的刻骨铭心。人与人的缘分,妙不可言,不管是灰姑娘,还是富家小姐,不管站在那的女孩来自哪里,姓甚名谁,做何职业,只要是她就可以了,也只有她配得上那惊鸿一瞥。 先来后到,缘深缘浅,或许到最后,不过是一场无缘无份的空欢喜,爱情的法则,罗洛澄诚意遵循,只要她好,任何结果,他坦然相受。他有满腔的爱想给她,也有满腹的心痛,但不着急,不能急,急不得,在数九寒冬中,一日复一日地接受着沈采薇对待何枫淇的痴情,她对何枫淇所作所为的愚钝。 他尊重、关心、鼓励着沈采薇,用发自肺腑的,独一无二的方式。 去找她时,会给她带一些吃的,咖啡、奶茶、制作精美的蛋糕、当红的点心之类的甜食,他知道有着少女心的沈采薇是爱吃的,有时是一束花,一个可爱的小挂件,一枚别致的胸针,反正都是不太值钱的小物件。 他总会用非常顺理成章的理由,让她把东西收下来,比如说是正好逛街时看到了,抑或是所里的同事送的,他用不上,等等。 他还不吝啬对沈采薇的赞美,让她能感受到振奋的精神力量。 “你今天的裙子真好看,显气色。” 明明她穿的是一件洗到发白的旧衣服。 “你字写得真漂亮。” 他一脸认真地欣赏她在档案袋上的落笔,明明她认为自己的字就是螃蟹爬。 “你真细心,把档案整理得又快又好。” 明明她每天除了干乱七八糟的杂事,正事一件也没做。 沈采薇知道大楼里,包括律所里,有许多的女生觊觎他,但她没有,连头发丝粗的春心荡漾都没有,别说她已婚了,没结婚也不会,她觉得不配。 沈采薇对自我的定位,让他们的相处变得格外自然。 在这样的相处中,她爱上了上班,罗洛澄的友情,也成了她的精神支柱。 因在家中,日子不咸不淡。何枫淇继续在家待业,目送妻子上班,目迎妻子下班,很守规矩的良家妇男的样子。偶尔出轨这茬还会蹦上她的心头,却没之前那般强烈了,偶尔何枫淇会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刷好牙后突然说饿了,要叫外卖吃,外卖送到了,又不吃了,说要出去谈项目。 比如下了一场小雪,她趴在窗户上欣赏雪景,恍惚又看到何枫淇和那个姑娘并肩在小区里走过,可楼下有许多孩子在堆雪人,跑来跑去的,看不清楚。沈采薇好一阵迷茫,她连自己的丈夫长什么样,都不确定了么。 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是她很久没认真观察过何枫淇了吧。她都不敢和他平视了,怕被他时常的冷漠刺激到,他仍无睡她的征兆,他要么晚上不睡,等她白天上班后再睡,要么把折叠椅一支,在客厅里囫囵凑合一晚。 缺乏物质支撑,缺乏精神沟通,缺乏身体交流的婚姻能是什么滋味,沈采薇心里清楚,比白开水更寡淡。 但人的受耐力就是那么回事,越忍受,越能忍受,忍到后面,麻木不仁。 不过沈采薇是个不认命的女子,她说把问题交给时间,不代表坐以待毙,在重温了几遍贤良淑德的理论后,决定改变现状,和何枫淇的家里人搞搞关系,把关系搞搞好。 这天,上天给了她一个契机。一位律师去湘西开庭,拖了几年的案子大获全胜,高兴不已,给所里每个人带了一大串腊肉,沈采薇打算把这串肉送给公婆。 一来她和何枫淇不开火,这肉没法吃。以前听何枫淇吹牛他上小学二年级就会做饭了,可沈采薇一次也没享过口福,吃个水果都是她洗好的,更别指望他出去买菜了。而沈采薇不会做饭,到了周末洗这涮那的,忙得团团转,搞完了还总得歇歇吧,根本没精力学烹调。 二来那天王瑛到殷洁家找到她,两人没吵,但交流并不和谐,而以后还得相处啊,她是儿媳,王瑛是婆婆,以沈采薇受的教育来说,儿媳妇首先低低头,不丢人。 到了公婆的住处,敲了半天门,没人开,但门上又没挂锁,显然是从里面反锁的,打电话吧,打了两次,都无人接听。 邻居走出来问沈采薇找谁,沈采薇说明来意,邻居道:“哦,你找那对老夫妻啊,他们搬走了,不住这了。” 沈采薇吃了一惊:“他们说搬去哪了吗?” “没听说,说是跟着儿子享福去了。” 跟儿子享福?王瑛就两个儿子,难道搬去和何枫明一起住了?何枫明和夏溪南是租房子同居的,他们老两口再掺和进去,画风莫免太新奇了吧。 可沈采薇转念一想,估计是为了省房租。 何枫淇家是本地农村的,农村里的农村,在荒郊野岭的地方,再过个一百年也不一定能拆迁到的那种。沈采薇只去过一次,王瑛夫妇现在也不住家里,前些年还住的,细想起来,自从她和何枫淇谈婚论嫁开始,他们即在城里租房子住了。 虽说租的是城乡结合部的平房,房租比地板还低,但也是要花钱的,而且王瑛夫妇已经不上班了,家里的宅基地还要打理,也没有像别人的父母那样,管小两口的吃喝,那他们住在城里的意义在哪呢,沈采薇问过何枫淇,他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他们搬走了,沈采薇迫不及待地回去把这事和何枫淇探讨一番。 到了家门口,太冷了,偷懒不想拿钥匙,敲门,敲了半天,没人应,刚准备拿钥匙开门,这时门开了。何枫淇探出半个脑袋,一见是她,像泥鳅似的滑了出来,把沈采薇堵在门口,不让她进去,他穿着单薄的睡衣,冻得牙齿咯吱响。 沈采薇感觉不妙,他鬼鬼祟祟的,屋里藏了什么? 第十二章、母子二人走心的较量 虽谈不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疤痕还未消呢,可还没来得及采取破门而入的措施,何枫淇叫道:“采薇,你可回来了!” 沈采薇一震。 “家里没电了,快冷死了。” “停电了?” “我问了隔壁的,楼上楼下也问了,都有电,搞不懂为什么就我们没电,我早上把羽绒服洗了,棉袄吃饭时撒了汤,没外套穿,不然我早就去找物业了。” 在丈夫这,沈采薇立即恢复成顶天立地的女汉子,忙让何枫淇先进去,她兴冲冲地去物业处找人。 物业忙得鸡飞狗跳的,天冷,不是这家水管破了,就是那家没水了,沈采薇等了半天,抓到一个刚回来屁股还没粘凳子的,那工作人员过来查看了电表,没问题啊,一开灯,有电啊,气鼓鼓地走了。 但工作人员忙到疯的气,反倒让沈采薇对何枫淇的说辞确信无疑,可进了屋,何枫淇的情绪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刚才他急归急,心情至少算平静吧,现在却全程黑着脸,跟谁欠了他几百万似的。 不管沈采薇怎么问,何枫淇都说不知道他父母搬到哪了,沈采薇多提了两嘴后,他又道:“他们爱住哪住哪,我们管了干什么。” 听上去他好像又是知道的,就是话里透着藏不住的火气,她哪惹到他了。 “那腊肉怎么处理?要不送给你舅舅?或者送给你姑姑?”沈采薇避开这个话题,问了个他们能做主的问题。 “一串腊肉哪能送出手,扔了吧!” “扔了?”沈采薇想着他口气真是大啊,这串腊肉好歹要一两百块钱吧,哪怕随便切吧切吧煮了吃了,也比扔了强。 “我来烧吧。”沈采薇不同他理论,切了点肉放到锅里,凭感觉倒了油,加了水。 冷不丁的,何枫淇来一句:“早上你不是说晚上要加班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 “以后不管任何事,说好的不能突然变卦,你让我都没有心理准备。” 他的语气里透着一股焦躁,沈采薇道:“我说好什么变卦了?家里哪件事我没有和你商量着来?这不是回自己的家么,还要提前给你打个报告么?” 何枫淇被噎住了,但他就是心里不爽,故意找茬:“我说你不对了吗!我是说我们缺乏沟通!你总得把提前回来的理由告诉我吧?” “那涨房租的事,你怎么不提前跟我商量呢。” “不就每月涨一百块钱,你至于一直惦记着吗?!” “一百块钱不是钱?” “是钱!是钱!你的眼里只剩下钱了!你跟钱过去吧!我就是一个穷鬼!买不了房子,配不上你!” “你......” 沈采薇难受不已,感觉不管怎么做都是错的,说什么都是不对的,默默地回到房间,双手环抱膝盖半坐在床上,被子未叠,被窝是热的,捂着她冰凉的心。 何枫淇刚才应是睡在床上的,奇怪的,他晚上倒不睡。 沈采薇的眼泪落下来。 这一个晚上,她没再出过房间,何枫淇也没进来,沈采薇哭累了,即睡了。隔天早上,她平和了许多,两人默默地就着咸菜喝稀饭,吃馒头,都是沈采薇一大早去早餐铺上买来的,何枫淇吃一个完整的馒头,她吃半个,剩下的半个留到第二天再吃。 按照惯例,吃好后,沈采薇就准备上班了,但今天她没着急出门,因指导老师派她去顾问单位拿一份材料,晚点走也没关系。何枫淇去了洗手间,她把桌上的外卖袋、餐盒等收拾收拾装到了垃圾袋里,扔到了门外。 听到了开门、关门的声音,以为沈采薇已经走了,何枫淇在卫生间里打起了电话。 “昨晚上……完全是个意外,我已经跟她讲清楚了,以后一定要提前说!宝贝,我哪敢骗你啊,你现在就是我的命啊!” “我真没和她做,我发毒誓保证,真的没有!” “乖,我知道怀孕很辛苦,我知道的,你还想要什么?我给你买,我都能给你买!” “你要房子?等等,再等等,都会有的,房子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和孩子过上好日子的!你要相信我宝贝!” “你说她内裤破了,打个补丁还能继续穿,跟你哪好比啊,我有了你了,还要这种女人?我脑子好着呢。” “嗯,行,我下午去接你,宝贝,你一个人当心点!” ...... 隐隐约约从卫生间的方向飘来讲话声,似何枫淇在讲话,又似不是,他们住的这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好,没准是从别人家传来的,关键在于沈采薇感觉这谈话内容跟他们的的生活完全搭不上边,连怀疑的根基都不存在。 在客厅里的沈采薇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反正不关她的事,当八卦听呗。 何枫淇过来时,沈采薇正在扫地,他惊叫道:“你在干嘛啊!你怎么还不走啊!” “我看这地上脏了,扫一扫。” 他的嗓门大如超市门口的喇叭,她回应的细如蚊子哼,她不想跟他争跟他吵了,昨晚吵,早上再吵,太累了。 “你走吧,走吧,快走,我来扫,你快走快走!” 何枫淇像赶扫把星似的把沈采薇往门外赶,沈采薇两只脚刚踏出门,他忽的意识到态度恶劣了,忙跑过去喊了声:“采薇!” 沈采薇想回头,却回不了头,眼泪争先恐后地向外滚,完全不受控制。 看着她跑了,何枫淇本想追上去哄一哄,毕竟前段时间,他怀疑沈采薇对他产生了怀疑,但以这段时间的动向来看,是他多虑了,沈采薇根本不具备怀疑一个男人的能力,也没处理好在对一个男人产生怀疑后,如何为之的能力。 不用去管这个闷葫芦,反正隔两天,她自动就好了,何枫淇想着,还牵肠挂肚着他心爱的女人,哪有空把沈采薇当回事,又想到刚才她的“偷听”,不爽,“啪”地关上门。 他转身给他母亲王瑛打了电话。 “妈,小萌的妊娠反应越来越强,我不放心让她一个人住,你给我想想办法。” 王瑛接了电话,但是沉默着不说话。 “妈,小萌的反应太大了,老是刚吃完饭就吐了,你说她怀着身孕呢,吃不进东西怎么行,妈,你不喜欢小萌,难道你不喜欢你的亲孙子吗?” 何枫淇是具备一定的把控人心的本领的,毕竟操控了沈采薇这么多年,实力有目共睹。王瑛确实被“孙子”这个词一激,盼了儿子盼孙子,人就这么回事,而以大儿媳那个性,还不知何时肯生孩子,就算生了,也不见得是男孩。 在她还没说出顾虑之前,何枫淇两方面全想到了:“妈,现在医学水平这么发达,大不了孩子生下来后,我们去做个亲子鉴定,看看到底是不是何家的种,我想小萌肯定也想到了这个,她不会骗我的,要不是我的孩子,她早去打掉了……” 王瑛忙制止他道:“别瞎说!” 攻心第一步成功了,何枫淇跟着出了第二步:“小萌怀的绝对是男孩,妈,你都不知道她有多喜欢吃酸的,那水果店里剔出来的酸到没人买的桔子,老板都送给了我,小萌吃了还嫌甜,说不好吃,不够酸,我是咬一口,牙要酸断了。” 王瑛再次沉默。 如果何枫淇说的是真的,倒并不夸张,她自己生了两个儿子,怀孕时的反应同是如此,越酸越爱,酸桔子一口气吃六七个,常言不讲了么,酸男辣女,那是有生活依据的。在对孙子的憧憬中,她问道:“你想让妈做什么?” “妈,能麻烦你帮忙照顾小萌吗?我现在又不方便,只能拜托你了,妈。” “亏你想得出,我不答应!孟小萌自己没妈吗?” “小萌的父母早就去世了,她就是个孤儿,只有一个八十多岁的外婆能依靠,你说让她外婆来伺候她,现实吗?还不晓得是谁伺候谁呢…..” “你……”王瑛欲反驳,何枫淇打断她的话道:“再说了,小萌怀的是何家的孩子,她是给何家生孩子,一个女人怀孕生子有多辛苦,妈你是有亲身体验的,我们有义务去照顾小萌啊,妈。” 一个有责任心有良心的大男人形象立即竖了起来,王瑛没想到她向来没当回事的小儿子能说出这番话,但跟她打感情牌有用吗? 有点用,但不是特别有用,关键要谈钱。 何枫淇怎不懂:“妈,你放心,生活费我会付的。” “你打算付多少?” “妈,你也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我手头上的钱都给哥了。” “你的意思是不给了?” “不是,妈,这样吧,沈采薇这两个月交给我的工资我先给你,最近她老家不时有亲戚来看她,给的钱她都会给我,我攒攒,等攒足万八千的,我一起给你,你看行吗?” “这些都是小钱,你要想想我孙子生下来后住哪,就住在出租屋里?你答应我还不答应呢!” “妈,我怎么会让我儿子过这么艰苦的生活,房子的事,我肯定会想办法的。” “我是提醒你,在你们离婚之前,你赶紧多捞点钱,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第十三章、人间万事的因果联系 王瑛讲完后,二话不说把电话挂了,她心里不痛快,不得劲。 在他们老家的村里,没人比她活得更明白,她生下第二个儿子那天,就清醒地认识到以他们的家庭,以她那个榆木脑袋的丈夫,要想把两个儿子都抚养成才,让他们都过上体面的日子,毫无可能性,必须“牺牲”一个,重点培养一个。 随着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王瑛把大儿子何枫明定为了重点目标,因何枫明虽然老实木讷,但读书很好,王瑛文化水平不高,却明白知识才能改变命运这个大道理,而何枫淇调皮归调皮,可并非老人常说的“十个调皮九个聪明”,他纯粹皮,看不出聪明,学业垫底。 于是家里吃的穿的都先紧着何枫明,他穿旧的,吃剩的,才轮得到弟弟何枫淇。 王瑛就是心狠,就是一碗水端不平,她活得通透么,坚信一个儿子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总比两个都窝窝囊囊一辈子强,在何枫淇十八岁之前,王瑛的打算是:以后哪怕砸锅卖铁,也要让大儿子体体面面结婚,在城市里安家落户;小儿子就随便吧,实在不行,就找个条件还可以的人家入赘吧。 但世事向来难料,何况王瑛一个凡尘女子,何枫明读书不差,可他的性格着实难在社会上立足,专业成绩不等于工作能力,而工资是跟方方面面的能力挂钩的,在城市里赚得少,又没有原生家庭支持的话,其它一切免谈。 就在王瑛愁断肠,时常后悔“压错宝”的时候,在何枫淇身上起的变化,让她确定了自己的判断。都说女大十八变,何枫淇一个大小伙子,成年后出落得愈发一表人才,像个白净的城里孩子,和一看就是农村来的何枫明根本不一样。 更让她惊喜的是,何枫淇靠着这张脸,居然找到了一个家庭条件相当不错的女朋友,更没料到的是,这女孩上赶着倒贴着要嫁到何家。事情发展到他们正式领了结婚证时,王瑛的打算起了变化:大儿子烂泥扶不上墙,小儿子荣华富贵了也可以,并且有经济条件贴贴大儿子,两人都不用入赘了,多好,比她当初期望的还要好。 不过事实也说明,她王瑛生不出“多宝”的孩子,被放养长大,吃尽了贫穷之苦的何枫淇竟是个浪漫的痴情种,为了一个biao子不顾一家人的盼头。什么是上上等的婚姻?农村妇女王瑛认为,能将一家人的生活水平都提升到一个新台阶的才是,用时髦的话说,即是能跨阶层。 但何枫淇执迷不悟,先是不肯娶,说谈恋爱是一回事,结婚是另外一回事。王瑛就跟他说:你不跟沈采薇结婚,她哪可能不断地给你钱,她没想法,她父母早晚会发现的,而你现在不具备一脚把她踢开的资本,钱还没捞够呢,你不从她身上捞钱,去哪赚钱?你到外面,到社会上赚钱更难! 好不容易把何枫淇给劝住了,他又三天两头折腾,王瑛劝他:你不把沈采薇当回事,你就别去搭理她,把她当空气,也好过明面上堂而皇之地伤害她,居然被捉奸在床,你说这事搞的,多亏的是一个外地来的女子,倘若是本地的,娘家人合起伙来,还不把你往死里打。 何枫淇是时而听的进,时而听不进,那biao子在里面搅和,枕边人吹的。 王瑛曾想过一百个办法去拆散何枫淇和那biao子,但无一能付诸实施,从某种方面来说,何枫淇在利用沈采薇,王瑛同是在利用她这个儿子。她不敢激怒何枫淇,万一他一个冲动,他们这个家什么好处也得不到了。 所以她要哄着他,顺着他,况且万一那真是亲孙子呢。 哎,女人的肚子一天天要大的,如何瞒得住。 王瑛焦虑地望向窗外,心绪似漫天飞舞的黄叶那般乱,冥冥之中感觉财神爷要离她远去了,而人对金钱的贪念永远无法终止,永远愈演愈烈。 她的绝望是世事难两全。 沈采薇的绝望全在等待里。 她等在楼梯的拐角,早已哭得泣不成声。 为什么要哭得如此痛楚,也没发生什么大事耶,可说不上来具体的缘由,就是止不住哭泣的冲动。 或许天冷的时候,人容易忧郁吧,那天冷无法改变,哭泣就由它去吧。 她没等到丈夫,罗洛澄去一直在写字楼的大厅里等她。今天这么晚了,沈采薇怎么还没到,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要紧吗?他去律师事务所打听了,说她是去拿一份材料了,地方离这里并不远,可她却比平时迟了近两个小时,是路上遇到麻烦了吗? 他在奔涌的担忧中胡思乱想着,坏念头一个接一个向外蹦,心情一点连一点向下沉,整个人的魂魄都迁到了沈采薇的身上,如果她遇到了麻烦,哪怕一丁点的意外,他也会万念俱灰吧。 站到双腿发麻时,沈采薇一脸憔悴地出现了,他上前喊了声:“沈律师,早啊!” 沈采薇无精打采地朝他挤出一个笑容,挥挥手,今天的泪水太多了,流不完似的,从家里去了顾问单位,再从顾问单位到所里,一路就没停过。 站久了,刚才腿又迈得急而快,他差点一个踉跄摔倒,但他知道她根本没有在意,就算在意了,她也不会把他的举动和她的悲伤联系到一块的,他的情,她并不知。他们擦肩而过时,他拼命克制住了想去拥抱她的冲动,她满眼通红,他心痛到极致,可又能怎么办呢。 他对她而言,是透明的存在;而她对于她,是渴望中的绝望。 但确定无疑的是,他不可以跟着她崩溃,罗洛澄回到办公室,赶紧打了个电话。 “喂,东西送了吗?” “老板,我特地吩咐送货小哥在沈律师在家时送过去,但沈律师毫无反应啊,她完全不在乎。” “嗯。”罗洛澄的失望溢于言表,何枫淇在他家的超市网购了几大箱避孕设施,不管做何用,罗洛澄都觉得沈采薇有权利知道这件事。 “沈律师还不知道孟小萌怀孕的事,要不要找兄弟去警告她一下,让她他妈的离沈律师远点!” “不行,她虽然有错,但毕竟是孕妇,再说问题主要出在......”罗洛澄都不想提何枫淇的名字。 “兄弟们去提点提点何枫淇,让这小子清醒清醒。” “不行,我们不能自作聪明。” “老板,那我们就由着何枫淇这小子胡来?” 跟着罗洛澄调查久了,他的手下也看不下去了:“老板,你说沈律师是不是就是个傻子啊,还是学法律的呢,学到哪里去了。” “别说了,你们把何枫明买房的事盯住。” “一直在盯着呢。” “光盯住不行,方方面面的证据都要拿到。” “老板你就放心吧,陈律师把着关呢。” “好,你去忙吧。” 手下在电话里一通嘟囔,明明自己是个律师,一点法律觉悟都没有,还另外请个律师为她处理法律事务,这叫什么事。 罗洛澄装作没听见,把手机扔到桌上,才不管别人如何看她,他就是要把能想到的,最好的,最安全的都给她。如果不是何枫淇出轨的事东窗事发,那她到底遭遇了什么,那个男人对她做了什么,她现在在干什么,还在哭吗。 桌上摆着一个信封,罗洛澄盯着信封发呆,微微皱眉,信封里装着一沓照片,是准备在适合的时机给沈采薇看的。 显然,现在的时机不对,也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他不会让她哭的,他也不愿看到她哭,她一哭,他整颗心都碎了。 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他想做的,并不能去做。 他想去抹干她的眼泪,却不可以。 似乎能做的只有轻描淡写的关心,缝合不了她的伤口,止不了从她的伤口向外殷出的血,此刻他像漂浮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无处使力,但倘若置若罔闻,她该怎么办呢。 罗洛澄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沈采薇开心时欢呼雀跃的模样,像只飞进广阔天地间的喜鹊,人间多险恶,她却浑然不觉。 他恍恍地又打了个电话,中午时分,一份午餐送到了沈采薇的办公室。沈采薇一上午都在崩溃压抑中度过,一直盯着手机,指望何枫淇能发来只言片语,完全无心工作,等来的却只有罗洛澄的问候,送餐的人道:“是罗老板吩咐我送来的,罗老板说人是铁饭是钢。” 话糙理不糙的一句话,逗得沈采薇一乐,打开爱心午餐一看,是马路对面那家餐厅里的豪华工作餐,指导老师请客时她吃过,很好吃,价格不菲。 除了物质食粮,还有一件美物:一朵娇艳欲滴的卡布奇诺玫瑰,和工作餐放在一起,显然是餐厅送的。 她撕掉饮料瓶的包装纸,将花插在里面,暗粉色的玫瑰和绿色的瓶子居然有种协调的反差感,赏心悦目,让她半死不活的情绪得以起死回生。这一招是跟罗洛澄学的,他有种与生俱来的在生活里发现美的能力,很会让寻常的物品焕发光彩。 他不仅关心她,还让她学会了如何在苦难中寻找到一丝活下去的快乐。 第十四章、带你来看冬天的海 沈采薇想着罗洛澄有钱却不骄,性情温和,积极地面对生活,哪哪都是优点,她跟他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要向他学习,要继续加油啊。 而她在这样的情绪下,仍然盯着手机,盼着何枫淇来跟她说句“对不起”,他口头上的关心,便是她想要的全部了。 照例期望落空,全部等于全部没有,倒是罗洛澄来了。 他下午时分才来找沈采薇,深思熟虑了半晌,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合适的问候语,最终考虑的结果是还是要去看看她,不放心。 沈采薇正捧着本法律书,怏怏不乐的,她自己看不明白,别人一眼洞穿,她现在的样子已不是心情不好能囊括的了,而是长年累月的被折磨,形成了一种精神颓废。 “谢谢你的午饭,很好吃。”沈采薇看到他,首先开了口。 罗洛澄悲伤的心里融进去一阵柔软,她笑起来真的特别可爱:“多吃点,你这两天瘦了。” “额?又瘦了?”沈采薇不矫情,再瘦下去,她确实皮包骨头了。 “别一心扑在工作上,没事的话早点回家看看。”他到底还是想引着她尽快发现真相,她今天穿着橘红色的马海毛毛衣,毛衣上的絮絮像春天的柳絮到处乱飞,而娇小的她却像初冬时孤零零地挂在树梢上的柿子,美得像一件艺术品。 “咦?”沈采薇疑惑着,他总时不时说一些她无法理解的内容。 “律所又不是我家开的,哪能说走就走。”她把头埋在书后面悄悄地说道,同办公室的律师们在呢。 “你想早点走的话,我可以帮你啊。”他压低声音,同像个恶作剧的孩子。 “居心叵测啊你。”沈采薇扑哧笑了。 罗洛澄一脸严肃:“你这么聪明,别被蒙在鼓里。” “什么鬼?” “反正,下午你最好早点回家。” “我不想回去。” 沈采薇盯着罗洛澄的眼睛,她说的是实话,虽然这实话违背常理,按理说就算何枫淇打了她,她也会屁颠屁颠地跑回家的。但哭得太累了吧,也因为是在罗洛澄面前吧,他是那么一个无比值得依赖的朋友,此时此刻,沈采薇想允许自己小小地任性一下。 罗洛澄轻轻地叹口气:“这样啊,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呃?” “你等我一下。”他去找了她的指导老师,借口让她去会计事务所帮个忙,沈采薇挺惊讶的,她这个指导老师平时不大好讲话的,这回居然一口答应了。 “你带我去哪?”两人坐到了车上时,沈采薇问道。 “上次我们一起吃早饭时,你说抬头看了云,现在我们去看海,怎么样?” “看海?” 这座城市里有海?沈采薇很迷茫,但这座城里有的,她知道几样呢,她只知道有个何枫淇。 随他坐上了他的车,汽车驶上高速,进入省道,出了隧道,路两边的蒲苇和水光相映成辉,仿佛路和水之间隔着一个画卷般的梦境,如幻似影,这是沈采薇第一次认真打量这座城市郊外的美景,原来这座城市里美的,也不止一个何枫淇。 她瞥了一眼貌似心无旁骛开车的罗洛澄,随着交往的深入,他们已熟到沉默时并不觉尴尬了,反而倒像是彼此在安静中倾听来自友谊的陪伴的声音。何曾想到呢,竟是他领着她感知大千世界的美轮美奂,在枯燥乏味的油盐酱醋中埋下一粒粒爱的种子,何曾想到呢,这个人竟不是何枫淇。 “到了。”他轻声道。 沈采薇正偏着头望向大地之光,没有听到,罗洛澄看看她可爱又傻气的模样,想笑,却又是苦笑,过了一会,沈采薇问道:“额,为什么要把车停在这?” “我们到了。”罗洛澄笑着道,不过笑容很快消失,她是那么惹人怜爱。 “到了?”沈采薇不自觉从车窗探出头去找大海:“哪呢?” 罗洛澄一笑,一个女孩天性中的可爱装是装不出的,他下车为她打开车门:“走下这条坡才能看到呢。” “啊!”她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脚刚粘地,鼻尖即冻得通红,罗洛澄觉得这个红点特别有意思,如同是过年时在白馒头上镶的红点,朝气蓬勃的,充满了对未来的展望气息,他的精神支柱热气腾腾的。 热气腾腾的沈采薇忙不迭地去下坡,罗洛澄急忙跟上她,不适合牵着她的手,那就护她左右,以防她一个不小心会摔下去,他给了她一条围巾:“今天风大,系上吧。” 是条白色的绞花围巾,缝着几排黄豆大小的珍珠,丝线光滑,针脚密实,有种朴素的惊艳感,围巾上没有吊牌,他也不说是新的,倒像是担心她受凉,随手翻出的。 她昨天戴的围巾上破了一个洞,并试图用小别针掩饰住,但还是被他看到了,他不会去戳穿的,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她的自尊。而且他觉得不管她穿成什么样都没有关系,他喜欢的是沈采薇的灵魂,那他为什么还要为她买新衣物呢,因为他知道女孩子都是爱漂亮的。 他用心,用情,用细致入微揣摩着她需要和想要的,而他想给她的,才不仅仅是那些不值钱的小玩意。 沈采薇接过围巾,不适合由他来为她戴,她就自己戴上了,一缕发丝垂了下来。冬天的野花星星点点,成簇成簇的,沈采薇看到一大片粉色白色相间的花,赞叹道:“这是什么花呀,好美啊。” “蓼花,诗人笔下最美的花。” 沈采薇诧异地朝他一笑:“你懂得好多。” “公园里到处都是呢。” 沈采薇神色顿时凄楚,老家的亲戚朋友来游玩,把她当作半个“土著”,毕竟在这学习工作了十多年了,但她陪玩时也要上网查当地的名胜古迹,做攻略,一路导航,公园更是难得去的。 “那长在水边的是什么?你也知道的,对吗?”沈采薇问道,她觉得罗洛澄真是无所不知。 “是香蒲。” 沈采薇点点头,很惭愧,不过还没看到海,已经低头看了大地了。 “我们小时候把香蒲叫作香肠草,因为长得像香肠嘛,夏天的时候在院子里点上几根,可以驱蚊。” “我老家的河很少,我没见过这种植物。” “你老家有什么好玩的?能跟我说说吗?” “我老家不是东北,但司机也都是活雷锋,有一次我下了公交车,才发现新买的衣服落在车上了,这时又来了一辆车,我就跟司机说我有东西丢前面那车了,司机让我别急,他帮我去追,要遵守交通规则不能开太快,一直追到司机们休息吃饭的地方,司机说来都来了,那就一起吃饭吧,于是我不仅拿到了失而复得的衣服,还蹭了一顿饭,吃到了超级好吃的回锅肉。” 罗洛澄不禁笑了:“说的我都想去你的家乡看看了。” “额?我的家乡吗?就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县城,比这差远了。” “那我更想去了,我还没去过县城呢,县城有什么特征?” “特征嘛?热闹,淳朴,人情社会,大家爱八卦,一家发生了什么大事,没两天,全县城就传遍了。” “你们那有什么美食吗?” “美食多了去了,卤牛肉,狮子头,甜口的酱菜......” “把酱菜做成甜的?” “其实也不是刻意做成甜的,就是吃起来是甜的,回味后呢,酸甜苦辣五味都有。” “就像人生五味杂陈。” “你真会总结。” “是你描述的好。” “我是客观陈述,还有吧”,联想到年少时无忧无虑,对爱情充满憧憬的时光,沈采薇的眼睛里掺杂进泪水:“我们县城里虽然没有海,但是那会《听海》风靡的时候,县城的大街小巷里都放着这首歌,不管走到哪里,整个人都被熟悉的旋律包围着,特别有......” “有安全感。”罗洛澄接话道。 沈采薇静了一分钟,他说到了她的心坎上,但这样的“心有灵犀”让她很没有安全感,怎么可以....... 她转换话题,说起家乡的其它事,越说越起劲,简直要滔滔不绝了,从来没有一个和她不是来自一个地方的同学或者朋友对她的家乡如此感兴趣,她也从来没有过像眼下这般健谈,但当一个人在异乡生活不如意的时候,是格外想同别人说一说生养了自己,给予了自己慰藉的故土的。 罗洛澄都明白,他也爱听她说,不管她说什么,他都爱听。 他明白倾听,同样是对她的一种守护。 他们并肩行走在花草环绕的小道上,罗洛澄用余光偷偷收纳眼中的沈采薇,不再是一只孤零零的柿子了,她戴着白色的围巾,映着她橘红色的毛衣,仿佛是大雪纷飞的天气里,从遥远的远方朝他奔赴而来的一团火,将他因家庭的寒冷而冰封的心烘得滚烫滚烫的。 他们一起漫步在雪中,一不小心就走到了白头。 哪怕是以友情的名义。 第十五章、渴望总是泪流满面 “啊!大海!”翻过礁石,宽阔的海映入眼帘,海面上一艘游轮缓缓驶过,蓝色的天空相映着白色的天光,带给沈采薇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 她闭上眼睛嗅冬天的海,是咸味的,又是微甜的,是寒冷的,又是温暖的。 海风将一片树叶吹到了她的嘴边,粘在了脸颊上,她用手去拂,只取下大半片叶子,仍有一小块紧贴在那,她却浑然不觉。 “这里还有。”罗洛澄在自己脸上比划,示意给沈采薇看。 “哪里?这里吗?” “不对,是这里。” 演示了半天,沈采薇仍不得要领,那剩下的叶子,是执意要跟她亲密接触似的,罗洛澄问道:“要我帮忙吗?” 他的语气虽小心翼翼,但饱含尊重,不带一丝一毫的亵渎,沈采薇的脸刷地红了,被细微的,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席卷着。 罗洛澄快速地拿下叶子,尽量避免与她的肌肤接触:“是枫叶。” “哦,冬天的枫叶呢。” 他们尽量避免尴尬,于是两人都把目光落在叶子上,这是一片残碎的红色的枫叶,叶面上长着零落的斑点,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斑点会越长越多,直至覆盖整个叶面,将叶子吞噬、毁灭,走向消亡。 在想象中,它应该属于另一种哀伤的风景,而不应该出现在澎湃的海边。 “原来一座城市里能容得下山河湖海,完美到不像话。”沈采薇道。 “其实爱情也可以很完美,只要你想得到,只要你愿意多走一点路,多等一点时间。” 沈采薇一吃惊,然后用力地点点头,她觉得罗洛澄讲的有道理,在和丈夫何枫淇的相处中,再等一等吧,再给彼此多些空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甚至在被这样细微的感觉层层逼近的时候,她都想逃回家去,马上见到何枫淇。 九年都坚持下来了,再坚持个九年又有何难,坚持这事是会上瘾的,沈采薇畅快地舒了口气。 罗洛澄微皱眉头,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理解偏了,她想要的爱情跟他是不沾边的。可他能再说什么呢,能再暗示什么呢,还有,即便,即便的即便,她和何枫淇分道扬镳了,她也不一定会爱上他。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对自我认定让罗洛澄措手不及,他把所有的劲都用在对沈采薇好,比何枫淇对她更好上,他想过他们无缘无份的空欢喜,但未曾考虑过该如何面对她和另一个同他对她一样好,甚至比他更好的男人在一起。 爱情扑朔迷离,是渔民撒下的捕鱼网,波光粼粼的努力没有决定权,最终能收获几许,归根到底,取决于宿命。不是说好了坦然接受任何一种结果么,罗洛澄自嘲道,或许因为她正站在他身边扑闪着冗长的睫毛,他们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两人面朝大海,听海哭的声音,罗洛澄开心又悲伤,沈采薇沉沦又想逃,半晌,一个阿姨推着售卖小车从他们身旁经过,沈采薇道:“你喜欢海螺吗?” 罗洛澄还未缓过神,沈采薇道:“我给你买只海螺吧,一直收你的礼物,什么都没送过你。” 他惊喜异常:“谢谢。” 她选了个白棕条纹交叉有序排列的海螺,调皮地靠在耳朵上听了听:“真的有海风的声音!” 他几乎是抢过来的:“你说送我的,那就是我的。” “我说话算数的。” “我怕你反悔。” “我向来一言九鼎。” “哦,看来我要对你多加了解,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我们的友谊会天长地久。” 沈采薇莞尔一笑。 他们之间总是这样的相似,他说了一句,她认为用语言来回应过于苍白时,便笑一笑;她说了一句,他认为认同无需多言时,也笑一笑。 他在海边有幢别墅,在走两步就能到的地方,但请她进去坐一坐,会引得她不高兴,或者叫她反感吗,毕竟房子是个很私密的区域,毕竟别墅价格不菲,有炫富的嫌疑么。可能他想的太多了,可他宁愿让自己陷入在思索的苦海中,而反馈给沈采薇一个舒适的信息。 买好了海螺,即背了个方向,沈采薇不自觉地往回走,他也顺势默契地陪着她,没提别墅半个字,脚下的沙子软绵绵的,轻轻的一脚踩上去,便留下一个深重的脚印,两人的脚印密密麻麻地交织成一串,罗洛澄回望了一眼,这串麻花结仿佛是二人命运的纠缠。 他又不相信宿命了,他要努力,是的,他又矛盾了。 他将海螺放在口袋里,用手紧紧地捂着,担心摔了,碎了,丢了。沈采薇花了一顿晚饭的钱为他买的礼物,他如获似宝,会好好地珍藏一辈子吧。 归家的路上,天渐渐变黑,到吃晚饭的时间了,罗洛澄纠结了一路,最后征询沈采薇的意见要不要一块吃个饭,沈采薇回答说不要了。光阴似箭,好像没做什么,一下午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归心也似箭,理智一遍遍提醒她不能再跟他待在一起了,因为将要离开他的失落感愈强烈,愈说明是不正常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不正常。 罗洛澄没挽留,按照惯例送到公交站台,但这次并未待她的背影彻底消失了即离开,而当她那小小的,像一个点似的影像,在一瞬间跳出他的视线范围时,他发了疯般追了上去,与她相隔两三米远的距离,见她一蹦一跳,欢欢喜喜地上楼,走近她的家。 她有她的家,他没有。 罗洛澄在黑夜的,空旷的郊区,在星星的俯视下,泪流满面。 “回来了。”一打开门,何枫淇热络地招呼道,不止一反上午出门时的凶神恶煞,更是一反平常给下班回来的沈采薇的冷脸,他态度的转变,加上下午从罗洛澄那获得的温情,沈采薇顿时将早上出门前的不愉快抛到九霄云外了。 “采薇,快洗手吃饭吧。”何枫淇从厨房端了个砂锅出来,里面是腊肉乱炖,粉丝、白菜、火腿、木耳,色香味俱全,这个租来的家弥漫开生活气息,叫小女人沈采薇着迷。 这是何枫淇第一次为她做饭,她感动的连拘禁一下都没,感激涕零,哪怕他捅了她一刀子,只要给她一张创口贴,她就自愈了。 “你去买菜了?” “嗯呐,切了点上次没吃完的腊肉,再放要放坏了,得赶紧吃了,快来尝尝吧。” 第十六章、互相理解的灵魂伴侣 何枫淇用筷子夹了一个鹌鹑蛋喂沈采薇,沈采薇吃到嘴里甜蜜地咀嚼,这是山珍海味,满汉全席都比不上的美味,罗洛澄带她去过的再高档的餐厅也比不上,她的丈夫是最棒的,做的菜是最好吃的,不接受反驳。 “好吃吗?”何枫淇问。 “好吃!” “好吃多吃点。”何枫淇也不喂了,把筷子递给她,沈采薇撅起嘴巴,撒娇道:“你喂我吃”,她的反应是自发的,不过是一个女孩子在觉得可以依赖的“港湾”面前坦然地展现性情罢了,情侣、小夫妻之间不都如此么,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勺,恩爱全在日常生活里。 但那是恩爱的人,双方互爱的人才这么做,光光一方一厢情愿,这事就变味了。何枫淇脸上挤出个笑容,挑了半天,只挑起一根粉丝,心里已经骂开了,刚才喂的这一下已耗费了他所有的耐心,让男人假装秀恩爱并不易。 今天把他的女人送到了他母亲那,王瑛在电话里嘴巴还有些硬,一见到孟小萌,摸着她的肚子笑得合不拢嘴,又是炖鸡汤又是烧海参的,孟小萌的回应也给力,把王瑛当成了亲妈,一会“妈妈辛苦了”,一会“妈妈也吃”,把夏溪南真当成嫂子,“长嫂如母”,“长嫂家中最漂亮”,“现在一家之主是妈妈,以后就是长嫂”之类的话张口即来。 自古套路得人心,硬生生地把夏溪南长到快碰地的脸整成了笑脸汤圆,爽快地送了孟小萌一个自己用过的包,孟小萌也不嫌弃,说了一大通“谢谢长嫂,长嫂人美心善”,夏溪南偷偷地给了何枫淇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意思仿佛在说何枫淇在调教女人上的功力,能胜任武林盟主了,她还给了何枫淇无声的几个字,何枫淇马上理会了,轻蔑地瞪了夏溪南一眼,因她说的是:“biao子从良了。” 无所谓,这些都是插科打诨。 反正不知道她们笑得腮帮酸不酸,何枫淇是笑到脸发麻,对未来的美好家庭生活树立了极大信心,在对孟小萌的态度上也下定了决心:以后要待她更好,要加倍加倍地待她好,她那么想融入到他的家庭,和他的家人打成一片,那么想和他好好过日子,多好的女人,和她的优点比起来,偶尔的出轨算什么呢,他何枫淇何德何能能找到这么一个外在和内在皆赏心悦目的女人,不珍惜的话,天理难容。 他才没有矫情的感情洁癖,因将心比心,他何枫淇早就不是童男子了。 现在不碰沈采薇,只因压根提不起兴趣,而且他有孟小萌鱼水承欢啊。而那会在大学里和沈采薇谈清水般的恋爱,是不敢突破底线。他那会还年少,良心未泯,担心万一把控不住,万一不小心让沈采薇怀孕了没法弄,他是一个在贫困家庭里,并且不受重视地长大的男孩,二十出头时可没那个胆。 但没胆不代表没欲望,荷尔蒙正旺盛,总得找个发泄的途径,于是他成了离学校不远的一些隐僻场所的常客,几十一百一次,相对于沈采薇给他的零花钱,并不贵,被伺候,很爽,又不用负责任,后来他成了离租住的房子不远的一些隐蔽场所的常客,两百三百一次,相对沈采薇的收入,也不贵。 是孟小萌把他从“堕落”的男女情爱中“解救”出来的,他们不仅仅是一见钟情,更有恩情,他也能理解孟小萌的出轨,他给不了她富庶的物质,一个同是贫困家庭出来的女孩子,要想过更好的生活能有几个办法,靠自己打拼?这个社会上遍地都是潜规则,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如果没背景没后台,有几个幸运的能不入虎穴的? 孟小萌告诉过他,她的第一次是被上司夺走的,被拉出去应酬,喝多了,上司借口回公司商谈工作,就在他的办公室里,他把她推到墙上,强行进入到她的身体,没有证据,也没胆量去告发,只得把苦水都咽到肚子里,忍气吞声辞掉了工作,也再不想工作了,一走进写字楼,就害怕的浑身颤抖。 当时何枫淇听说时差点把牙齿咬碎了,心碎到了尘埃里,他发誓要用毕生的精力去守护她。 所以最后落得依靠男人过活,是孟小萌的错吗,绝对不是,倒是毫不避讳地让别人看到自己是依傍男人生活的女孩很纯真,不是么。 何枫淇有一万个理由来说服自己为孟小萌的道德污点开脱,有一万句话来对他们的共同点进行描述,这样深层次的懂得和体谅,使得他们不仅在肉体上达到和谐,在更精神上惺惺相惜,真的,何枫淇认为“般配”这个词已不足以形容他们了,什么合“合伙爱人”,“灵魂伴侣”,他们全占了。 “老公,你也吃呀。”沈采薇美滋滋地吃下他挑起的那根粉丝,也夹了块火腿喂何枫淇,何枫淇恼火沈采薇打断了他对孟小萌以及他的孩子的想念,但戏要继续演,他痛苦地咽下去,如同吃了一只苍蝇。 之所以今天有雅致待她,是从母亲王瑛那离开时,他一个高兴,慷慨解囊了他和沈采薇所剩的所有的积蓄,明明这已超出了他们商讨照顾孟小萌时说好的金额,可王瑛还嫌少,她在钱上是吃不饱的。 母亲的态度更添了何枫淇的压力,以前骗沈采薇的钱,负担不及现在的冰山一角,还可以保留一点“老子不伺候了,老子就要和你分手”的任性,但眼下是半点这个脑筋都不能动,资助大家庭是母亲逼的,但照顾他将来的小家庭可是从心底里生出的责任感。 得继续指望沈采薇呢,他和孟小萌的孩子坚决不能住出租屋里。 “老公,你再吃点。”沈采薇没完没了了,他给她点灿烂,她即得寸进尺,自不量力,没自知之明,怪不得不讨男人喜欢。 “采薇,你先吃吧,我去处理一下手上的伤。”他努力克制情绪,编出了一个得体的理由。 第十七章、婚姻里的利益权衡 “啊!你的手怎么了?” “切菜时不小心切到了。” “让我看看。” “没事,处理一下就好了,你快吃吧,菜要凉了。” “那我等你一起。” “真不用了,对了,我给你买了个热水袋,你晚上可以用来捂脚,采薇,陪着我创业,让你吃苦头了。” “枫淇,你这么说就见外了。” 何枫淇竖竖手指头,逃了,跑了一半想起了一件事,折回来对沈采薇道:“我今天打扫卫生了。” “老公,你太辛苦了,以后打扫卫生的事,等我放假休息了来做就可以了。” “我不累,不过采薇,我把你的一样东西弄丢了。” 沈采薇笑眯眯地等着他说下去,连心理准备都不用准备,她在这家里哪有值钱的东西,最值钱的不就是她温柔体贴的老公何枫淇么。 “采薇,你会怪我吗?” “什么啊,丢了就丢了吧,是什么?” “你的耳钉,就你放在床头的那个,可能我擦柜子时不小心碰到垃圾桶里了,等扔完垃圾回来发现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是放在透明盒子里的那个?” “是啊,对不起啊采薇,我本想去垃圾桶里翻的,但我去的时候,垃圾已经被拖走了。” “不用,不用枫淇,没关系的”,沈采薇连连摆手,搞得好像是何枫淇现在马上要去翻找一样的,这大冷天的,她的丈夫怎能去那等肮脏的地方受委屈。 “那就好,你先吃。”何枫淇微微一上扬嘴角,彻底跑开了。 耳钉是被孟小萌拿走了,他们准备出发去他母亲那时,孟小萌坚持来一趟这里,检查他和沈采薇是否确实没肌肤之亲,何枫淇发毒誓她也不信,她就信自己的眼睛,还说女人天生在这方面洞察力灵敏,床单上一个褶皱都能看出名堂来。 相比之下,沈采薇哪能算是个女人,他和孟小萌在她房间里的那张床上滚过多少次床单了,她一次也没发现。 今天同是,按说他们可以在孟小萌住的房子里灵肉合一,但孟小萌不喜欢,她就喜欢沈采薇的床,就喜欢在快到达高潮时把沈采薇枕过的枕头垫在屁股底下,说这样才痛快,就喜欢沈采薇的东西,上次喜欢沈采薇的包,这次喜欢她的耳钉。 孟小萌非要拿走,何枫淇只能听之任之,再到沈采薇这撒谎圆谎,反正也不费事,方才撒谎时还有点心虚,毕竟现在心态变了,事实证明,心虚是虚惊一场,沈采薇还是那个沈采薇。 孟小萌每次提要求,喜欢挑在何枫淇加快速度,马上就要享受到最原始的快乐时,他不答应,她能马上跳下床,甩门而去,把男人失去理智的时分把握的死死的。孟小萌是绝对能干出绝事的,能被称作妖精的女人,仅有美貌是远远不够的,还得有狼性思维,关键时刻“稳准狠”。 沈采薇长相普通,本就先天不足,思维能力就别提了,心里盛不下半件事,一眼望穿,和孟小萌的水准隔着好几座大山呢。 男人都有征服欲,越难征服的越喜欢,所以啊,越比较越觉得单调乏味的沈采薇差劲。何枫淇躲在卫生间里不出来,对沈采薇有过的那么一丁点的,比米粒还小的愧疚消失殆尽,从某种方面来说,他骗她是她的“福气”,他只骗钱,不骗色,落到别的男人手里的话,保准“人财两空”。 所以还为她做什么饭呢,真是自己为自己挖了个坑,何枫淇一拍大腿,作孽。 沈采薇拿起筷子,心里失落了几秒钟,何枫淇说的耳钉就是罗洛澄送的像银杏叶的那对,一直摆在床头是对自卑孤寂的自己的激励,每当看到这副耳钉,她就会想起那晚的舞会,会想着她也曾像公主一样,自信而光芒四射地在聚光灯下走了一遭。 她失落的不是丢掉了耳钉本身,而是依附在这副耳钉上的回忆价值,然而沈采薇很快调整了过来,何枫淇将她和别人作比较,她不比,她知足,在这锅乱炖里,她感动着被自我的感动,品味着自以为的岁月静好。 晚上,照例,何枫淇在客厅看电脑,她抱着热水袋当丈夫,睡不着,脑子里钻进杂七杂八的事。从何枫淇晚上主动做饭的甜滋滋,到想到公婆搬的不知去向的疑虑,再到联想起何枫淇的一些亲戚们。 常言说一个人在睡前考虑的问题,往往是他近期最在意的,沈采薇在意的全是以何枫淇为圆心的。曾听说他的舅舅和姑姑是住在市里的,她却从来没见过,何枫淇告诉她的也仅仅是“住在市里”,城市那么大,住在哪条街道、哪个小区呢,他没说过。 沈采薇仔细琢磨了一下,何枫淇家那边,她接触过的也只有公公婆婆和何枫明这对情侣,其他的亲戚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对他们的家庭、职业等等详细情况更是一无所知。 咦,莫名觉得很神秘,走出房间想问问何枫淇,站在房间门口,见他正聚精会神地对着电脑噼里啪啦打字,像是在工作,沈采薇转念一想,算了,不愿再惹是生非了,她讨厌吵架和冷战。 她是要和何枫淇过一辈子,又不是和他的家人亲戚过,见不见的,多大事。都说从细节处看一个男人,枫淇能特地给她买个热水袋,说明是心疼她的,嗯,绝对是这样的,带着满满的自我安慰,她美美地入睡了,梦里又听见何枫淇在通电话,叽里呱啦的,不知在说什么。 但她太累了,睡死了,脚上烫了个大水泡,隔天,何枫淇为她做了一个偏方,把鸡蛋什么的打在油里熬成糊,然后抹在水泡上,可别说,还真起了作用。 沈采薇的心那个甜啊,甜到嗓子眼也齁。她忽然觉得不睡在一起又有什么,大事小事都能体现爱,又不是非得经历那点破事,又不是非得生孩子,两人相爱就行了,对不对。 就在这一瞬间,任督二脉彻底打开,仿佛一切全通了。 第十八章、桂花普洱的细水流长 以至于中午时分,罗洛澄端来一杯茶,见她容光焕发,有点难以置信。今天是个阴天,如同浑浊的海底翻了个个,从天上倒扣下来,跟玻璃罩子似的,把稀奇古怪的生物气息逼仄在空气中,压得人喘不过气,楼里的人大多郁郁寡欢,平常郁郁寡欢的沈采薇倒喜庆有加,罗洛澄既欢喜又担忧。 “沈律师,午饭吃了吗?”他问道。 “吃啦!” “吃的什么?” 昨晚的乱炖还剩了些汤汁,她的老公烧的嘛,舍不得倒掉,今早上起床后在汤汁里放了大米煮成了汤泡饭,带过来正好当午饭,好吃的不得了,可这份“狗粮”像是炫耀不起来,只适合埋在心底里偷着乐。 她不好意思说出来,只调皮地笑道:“不告诉你!” 罗洛澄扑哧一笑,笑的同时神经在严肃着。前者是出于沈采薇的可爱,后者是他猜到了她吃的什么,不是美味大餐,她有情饮水饱。 “桂花普洱,用的是今年江南新晒的金桂,气味甜香,而普洱醇香,两者融合在一块,有非常特别的口感,你胃不好,喝点这茶暖胃的。” 沈采薇接过来,是白陶瓷带塑料盖的杯子,精巧的造型,和掌心触碰的地方是磨砂质地的,不起眼的细枝末节最能打动一个女孩的心,如果说何枫淇对她的关心是雪中送炭,那么罗洛澄的便是润物细无声,在满世界的春色中花重锦官城。 杯子上有着和帆布包上一样的图案:一个小女孩和一只猫,唔,他这是要把他们印满全世界么。 她打开盖子,细碎的橘红色桂花浮在茶面上,舍不得喝,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 “发朋友圈。”她笑着道。 “一杯茶而已,值得发朋友圈吗?”罗洛澄心里升起小男生的得意,沈采薇一般不发朋友圈的。 “值得啊,这是美食,你真是美食家。”沈采薇给照片的配文是:人生中第一杯桂花普洱茶。 罗洛澄看到了她发的内容,挠挠头,抓抓胳膊,连牙齿缝也偷笑了几百遍。以前他从来不关心每顿饭吃什么,今天吃什么,明天吃什么,一是从小到大从来不缺吃;二是只要他想吃的,随时随地都有人送到嘴边,吃饭是多不重要的小事,但和沈采薇舒适后,这一切全变了。 他像个营养学家似的,研究起各种食物的营养成分,什么有机、绿色、无公害,是搞得一清二楚,甚至怂恿父亲买下了一家农副产品公司,因公司里有聘请的专家,他随时可去咨询,势必在他的能力范围内,保证沈采薇吃得健康,达到身体健康。 别的女孩子是怕胖不敢吃,吃了又囔囔减肥,而沈采薇缺吃,在人人小康的社会,她活得像个贫困户,他不帮她“脱贫”,她还能指望谁呢。 他没办法在大事上替她做主,在可以为她做的小事上不就应该尽善尽美么。 他的做法任性吗?任性。 小题大做吗?不,因她叫沈采薇。 而沈采薇哪知晓他为她做的这一大串,能写出一篇论文的事情,他的爱举重若轻,他的爱无需论功行赏,她的一句肯定足够了。 沈采薇磨蹭了半天,才喝了一口茶:“果真是江南的气味,香樟树、青石板,还有爬满一面墙的蔷薇。” “你很喜欢江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谁不爱呢。” “你好有文采。” “别笑话我了,我读书又不好,是只有诗词才配得上你的茶。” “你在冬天去过江南吗?” “没有,我只在阳春三月的时候去过,和父母一起去的。” “那你想去吗?” “嗯?” “你想去的话,我带你去。” “嗯?不上班了么?” 他们都没点破的是:他俩一起去合适么? 罗洛澄马上意识到破绽,补充道:“我学妹也去,她也喜欢江南。” 不懂了,他这个学妹是万能的么,上回说到看电影时能带着,这次提到旅游也能稍上。 见沈采薇不语,罗洛澄忙道:“我忽略你是要上班的了,是我疏忽了。” 不懂了,他不用上班么。 罗洛澄轻咳了一声,乱了乱了,偏过脸做掩饰。他剪了头发,新发型显得俊朗的脸庞更瘦削,有种英姿飒爽的男子气概,但他这一咳破功了,像个无助的小孩子。 “昨晚上,睡得好吗?”这么问时,连罗洛澄自己都觉得是明知故问。 沈采薇回给他一个甜美的笑容,红扑扑的脸庞衬着有些自然卷的头发,仿佛一只温顺的小绵羊:“我看你像是昨晚没睡好。” 罗洛澄惊慌又开心,他确实没睡好,准确的说是压根没睡,早上起来后黑眼圈深重,特地请母亲的化妆师为他涂了遮瑕产品,没想到还是被看出来了。 不过她的一句关心足够了。 昨晚回到父母家中,临近凌晨了,父母还在家中的藏酒室里吵架,他们就爱干这种掩耳盗铃的事,其实家里的司机阿姨们谁不知情呢。他们受过良好的教育,自以为克制矜持,自以为文明优雅,道出口的内容却比脏话更具杀伤力,还经常因情绪激动而忘记关门,空间过大的藏酒室是质量上乘的传声筒,吵架声经放大通过楼梯扶摇而上,传遍家中的前院后落,那种感觉,是雷雨交加的夜里,一道划破天际的噩梦。 吵架内容无非关于财产。罗洛澄的祖父生病了,状况不太好,祖母的精神状况每况愈下,家中亲戚恶毒地议论道:搞不好一个快走了,另一个马上会跟去,在假想中的巨额遗产继承面前,本该沉痛的时刻变成了暗流涌动的敏感时分,丑陋的人性一览无遗。 他父亲年纪大了,心态平了,无意去争了,但他母亲不同意,哪怕家里夜夜歌舞升平,也够她锦衣玉食几世。但人就怎么回事,不管得到了用不用得着,反正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他的亲戚们心存着同样的观念。 他们就像一群在丰沃的草原上相互厮杀的狼,争的不是食物,而是一种强者为上的虚荣快感。 不想了,不能再细想了,越细想,越觉得沈采薇的美好,上天允许他接近她,才是对他最大的恩赐。 “昨天回到家,还好吧?”他一口喝尽沈采薇为他倒的白开水,当酒喝。 “嗯?挺好的。”沈采薇不把他当外人,边招呼他坐边整理工作,时不时地冒出一两句歌词。 罗洛澄顿时无话可说,再说下去是没话找话,如坐针毡,甚至感觉自己在她心情如此绝佳的情况下还杵在这,明显是不识相,何况他手里还拿了不合时宜的东西:何枫淇转账给何枫明买房的证据,一直迟迟未展示出来。 拿出来给她看吧,她有权利知晓,但她会非常非常伤心吧,即便她能承受得住,他不确定自己能否能承受得住目睹她悲伤时的悲伤,另外,他不愿破坏眼前绝佳的气氛。 作为富贵公子,罗洛澄迷恋的是精神上的美感,他精神上受过的伤太深了,本可以学他的兄弟姐妹们,游戏人间,挥金如土,假装快乐,他也这么干过,但他现在想像沈采薇,做个纯粹的人,拥有最纯粹的灵魂。 “沈律师,想请教你一个法律问题。”他终是开了口。 “好啊,直说呗。”她心情好,吐字如钢镚落地。 “夫妻共同财产的处置中,假如涉及到大额款项,夫妻一方需要和另一方商量吗?” “按法律规定呢,夫妻双方因日常生活需要而处理共同财产的,任何一方均有权决定,一般来说,日常生活需要包括衣食住行等家庭性支出,子女教育等必要性支出,以及数量较小的适当性支出,这三个方面呢,夫妻二人对财产都有处理权,至于你说的大额款项,这个概念有点模糊,是多少钱呢?” 罗洛澄已经听绕了,也不兜圈子了,直道:“你和你先生的共同财产,你们平时商量着来用吗?” “我们两人的财务很透明的,用不着商量。” 看她一副胸有成竹,罗洛澄想着说不定何枫淇转账给何枫明,沈采薇是知道的,虽然这有背常理,自家门前雪还没扫呢,却操心起别人的瓦上霜了,但家庭么,每家每户都不一样,人家这么做有人家这么做的道理吧。 “今天的事情好多啊,晚上又要加班了。”沈采薇嘟囔着。 “我晚上也要加班,到时我给你拿份盒饭,所里统一定的,每回都定多。” “你们所里的待遇真好啊,哪像我们一日三餐全靠自个解决。” “羊毛出在羊身上呢,你先忙,那,那不打扰你了,晚上见。” 罗洛澄忙站了起来,拿着好不容易调查到的证据走了,现在占用工作时间和工作地点,占用她过多的精力来谈论私事不妥,而且他们已聊了这么久了,浪费她太多的时间了。 万一她的思绪都沉浸到私事里面了,工作还怎么开展呢,她之前不是说了么,律师事务所又不是她家开的,哎,她压力大着呢,所谓真正爱一个人,即是把对方的感受看作比自己的心情重要百倍吧,反正不急这一两天,回去再让手下把证据补充补充。 第十九章、一直在买东西的男人 离开时回望了一眼,每次和她分开时都会在心里做一个仪式感,因不知下次和她再见时,她是怎样的状态,又或者他们没有机会再见了。他送的那束花,她还留着,但已干枯到面目全非,不敢再送花了,因听到了流言蜚语,对她不利。 若她想要花,他能把全城的花店买下来双手奉上,可坚持和突破的纠结,又回归到最初的无奈里:她是一个有妇之夫。 上天的恩赐里夹杂着考验。 他悄悄地往她的帆布包里放了另一样东西:银杏耳钉,和曾送她的那副一模一样。 沈采薇翻着翻着卷宗,突然打了个激灵意识到这不是罗洛澄第一次跟她探讨婚姻问题了,虽然之前问过他,他说还没有结婚,但会不会是过得不幸福,然后不想让别人知道…… 她追了出去,他已进了电梯,似曾相识的情形,是那天他送她去殷洁家的样子,他们隔着一扇未关的电梯门,那天隔断的是她对他的感激,而今天隔断的则是她对他的恩情,在他面露惊喜从电梯里跳出来的时候,沈采薇感觉他们仿佛已认识很多很多年了。 罗洛澄以为她有事要找他帮忙,他喜欢帮她的忙。 听到的却是:“那个,你结婚了吗?真没......” 她咽下后半句“真没结婚吗?”太唐突了不礼貌吧,像是翻了旧账,对他说过的话斤斤计较似的。 罗洛澄的笑容消失了一秒钟,随即又回到了他的脸上,怎能让她觉察出他面对这个问题时的惶恐呢,不能的,但要如何回答呢,她为什么会这么问呢,是见他一直是一个人?是认为他老是来找她,空闲时间太多了?还是要给他介绍女朋友? 那他可不能告诉她还没结婚,他才不要她帮他和别人牵线。 那他就能撒谎已婚了吗,更不能。 于是他只回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笑容:“你猜。” 沈采薇还未来得及掌控情绪,心扑地往下一沉,他的答案,在她听来,是确定的笃定,只有结了婚却不幸福的人才会闪烁其词吧,否则直说“我没结婚”就好了。她是有体会的,有那么一段时间,无法从何枫淇的冷漠中走出来的时候,别人问起她的婚姻,她的内心里也是有一点不想说已婚的。 可恋爱、结婚、生子,不是大部分人的命运么,为何落到罗洛澄身上,偏偏就叫她这般失落呢,因为他们是朋友么。 不对,这个逻辑不对。 “我猜不到。”沈采薇道,希望亲口听他说出来。 罗洛澄纵容着她倔强的孩子气,耐心地哄道:“嗯,那等一百天,等一百天后我再告诉你,可以吗?” “为什么要等一百天?”女孩子的脾气是不能惯的,越惯她越不依不饶。 但这些在罗洛澄看来都是可爱:“人生瞬息万变,一百天里能发生许许多多的事情,说不定是好事情。” 沈采薇一怔,联想到他问过的法律问题,什么婚内出轨,什么财产支配,难不成他要离婚? 不过,一百天后到底会发生什么变化,谁也说不准,沈采薇又不是算命的。 眼下何枫淇的变化,倒是有些稀奇。 他们明明过得捉襟见肘,何枫淇却一直在买东西,而且花出去的钱,都和女人有关。 “枫淇,这个护肤品,是你买的?”起初沈采薇的察觉,源于何枫淇堂而皇之地摆在柜子上的护肤品套装。 “对啊。” “很贵吧。”沈采薇心疼钱,内心却窃喜,还以为是给她买的。 “是不便宜,怎么回事呢,我表妹流产了,第一次怀孕,胎儿都快五个月了,她说让我安慰她一下,非指定要这个牌子的护肤品,你说这种时候,我能不给她买么,我好歹是她表哥啊。” “哦,那要买。” “你不高兴了采薇?” “我没有。” “我也知道人情世故是累赘,太费钱了,但怎么弄呢,谁能逃得过人情呢,除非跟亲戚们决裂了。” “你说得对枫淇,以后还要相处呢。” “谢谢你啊采薇,你真善解人意。” 世上还有另外两种女人,在处理这件事时会采取另外两种态度,一种会在此时怒斥:“你能给别的女人买,就不能给我买?日子都过成这样了,你还舍得花这么多钱?”另一种会娇嗔:“那老公,我也想要,你给我也买一套吧。” 沈采薇属于第三种。 不管何枫淇是真心夸她还是虚情假意,能在不清楚丈夫到底有几个表妹,每个表妹分别长什么样子的情况下如此豁达,不是寻常女子能做到的。沈采薇接受了何枫淇的褒扬,复杂情绪的归宿在哪里,在宽广的胸怀中,在深邃的心里,就是不在嘴里。 她没往外蹦一个疑问,只偷偷地摩挲着护肤品礼盒,仿佛隔着盒子都能闻到高雅香气,她只在殷洁家用过这么好的产品,用在脸上的感觉确实是不一样。不止是保养效果上的差别,连心态都不同了,坐在梳妆台前轻轻按摩,连毛孔也变得精致了,精致感是能给一个女孩子带来安全感的,恐怕没有哪个女孩能拒绝吧。 沈采薇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冬天干燥,皮肤干到发紧,只舍得在药店里买一块五一瓶的甘油,然而甘油哪敌得过刀子似的寒风,加上到了三十岁,仅仅保湿的护肤效果到天花板了,一笑起来眼角细纹毕露。 在这盒高档护肤品的相衬下,沈采薇感觉自己突然一下子老了,仿佛还没来得及享受青春,就老到不像样了。 她的青春里只有想象和做梦,复杂的情绪全流淌在想象中了,想象自己和何枫淇买了房子,还了房贷,手上有结余了,买了一个独属于自己的梳妆台,像一个贵妇般开始全套的护肤流程:爽肤水、保湿水、精华、眼霜...... 然而焉焉的情绪还未消化,又在家里发现了柠檬膏。 沈采薇第一次发现有“柠檬膏”这种玩意,望文生义,原以为就是柠檬做的,把脸贴到包装上研究成分表,才发觉里面花头精多着呢:枸杞、当归,人参都有。 何枫淇不等她开口,主动介绍道:“送给我姨婆的,她生病了,我要去看望一下。” “姨婆?” “就是我外婆的姐姐,我们这边叫姨婆,你没有吗?” 他的口气不像在询问,而是在质问,仿佛在说:“我说我有个姨婆,你还不相信了?” 沈采薇刚想让何枫淇不要多想,何枫淇立即补充道:“这种bao健品就是样子货,看上去体面而已,一百来块钱,你说我知道她生病了不去看,万一她病死了呢,到了阴曹地府她也要咒我的。” 沈采薇听了不寒而栗,忙道:“是要去看的,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别去了,她得的是传染病,我去去就回来了。” “噢,好吧。” “人情世故太累赘了。” 沈采薇点点头,无话可说。 隔了不到五天吧。 这次亮在显眼处的东西是阿胶,这次不用何枫淇多说明了,沈采薇的舅妈喜欢服用阿胶,她以前去舅妈家玩,舅妈会让她也吃一点,常听舅妈说起哪个产地出产的阿胶是上上等品,怎么辨别阿胶的好坏,常年积累,她也算是半个行家了。 第二十章、我们来算一笔划算的账 是手工制作的阿胶,封口并未像流水线产品那样封实,她从里面拿出一个独立包装的,隔着透明的薄膜便知道这阿胶价格不菲。 何枫淇却说:“我堂姐下个月结婚,她跟我说不要给红包了,我想着不出钱可以,但什么都不送的话,有点说不过去,所以就买了些东西,这阿胶不贵,一共就花了三百多块钱,比送红包省钱,现在这年头,不装个五百块钱的红包哪拿的出手。” 他叨叨个解释不停,解释里夹着不安,因为沈采薇的表情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沈采薇在想:“只要三百多块钱?难道我看走眼了,怎么我看着这盒阿胶起码要上千块。” 她没说出疑问,因说出来,就表明是对何枫淇产生了怀疑,沈采薇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她不说,何枫淇就当她只是情绪上的不爽,不爽就不爽吧,她又没阻止,反正是开诚布公的,又不是暗度陈仓的,倘若隐瞒的话,沈采薇就不知道,她不知道就不会有情绪,没有情绪就天下太平吗? 不,万一后面她知道了,后果会比现在严重,倒不是怕她闹,而是怕在离婚时对他自己不利。 见沈采薇默不作声地没换鞋就进了房间,何枫淇庆幸起耍的小聪明。小钱必须要花在明面上,要欲擒故纵,要大大方方的,千万不能大钱小钱都藏着掖着,那样的话,反而容易引人怀疑。 而且,这也是转移财产的一种方式么,喏,你看,积蓄全花在日常开销上了,现在物价高生存成本高,我有什么办法。何枫淇不用学法律,也不用去请教专业的律师,民法么,调整的方式肯定是符合一般群众的理解的么,不然大家怎么信服,他用脚趾头随便想想,就能想出几个“善后”的办法。 他在动歪脑筋上,绝对是一等一的能干,在统揽全局方面,“格局”向来很大。 别的男生对毕业后的打算无非是找一家大企业,自主创业,或者挤破头进入体制内,奋发图强,从而走上人生巅峰。他何枫淇就比较牛逼了,他深谙“找到一个好女人,能让一个男人少奋斗十年,甚至几十年”这个大道理的深层次含义,埋头苦干的是老黄牛,是牲畜,好男人要懂得借力。 但单纯地傍富婆不行,面子上挂不住,所以定位得准确,目标得清晰,目光得毒辣。在大学里和沈采薇的假装邂逅,何枫淇有计划有组织有预谋,目的便是拿下这个小有钱的乖乖女,太有钱的不行,他接触到的特别有钱的,“作”,“傲”,不妥。他做不了洗脚奴才,精神上过不去。 何枫淇要找的就是沈采薇这样有点小钱,心思又单纯的,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他能捞一点是一点,小富即安么。 他的胆子在孟小萌的“这要”“那要”“既要”“也要”和习惯了为所欲为的推动下,变得越来越大,但凡孟小萌飘过一句的,马不停蹄地买来,风尘仆仆地送过去,比送外卖的动作还要快。 沈采薇脑壳敲破了,也料不到何枫淇的算计,在被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包围中,在这座城市里形单影只的她仍期盼着何枫淇能有一天,能主动给她买点什么,哪怕是一颗六块钱的鲜银耳,一袋十八块的红枣,或者是一块芝麻核桃饼,她就会心花怒放吧。 最近房价又涨了,她愁缺钱愁到失眠,大把大把掉头发,掉的家里到处都是,跟猫狗到了换毛季似的,而何枫淇光会说:“吃点黑色的东西防脱发的,你吃点,你吃点”,却从没给她买过。 不用他专门跑超市去商场,在他一拨又一拨地采购各种各样的物品时,顺便给她稍一点就行。 但何枫淇不行,三天两头这个那个的,给这个朋友那个亲戚的,却都和沈采薇没半毛钱的关系。 一天白天,王瑛来了,踩着沈采薇前脚走,她后脚就来了的点,带着孟小萌一起来的。 “哥送我们来的。”这是孟小萌说的第一句话。 何枫淇本想着何枫明还算有良心,还知道房子是他何枫淇资助的,孟小萌往桌上拍了张发票:“哥来的路上加油的费用,麻烦你报一下。” 何枫淇的火气腾的上来了,如果站在对面的是何枫明,他能把发票甩到何枫明脸上。 屋里开着空调,孟小萌脱掉羽绒服,露出紧身的毛衣,何枫淇一看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像只大西瓜似的顶在前面,王瑛之前就说过,显怀的九成九是儿子,何枫淇愤怒之外一阵狂喜。 孟小萌没闲着,独自进卧室“勘察敌情”了,王瑛趁机先给何枫淇浇了一盆冷水:“这个女人太作了。” 何枫淇一听,马上不高兴了:“妈,你和小萌不是处的挺好的么?” “妈是就事论事,你必须管管她,你给她买的那些东西,基本上都是孕妇不能吃的,你买了干什么呢,你儿子也没吃到,最后不是放过期扔掉了,就是进了夏溪南的嘴了,这不是糟蹋钱么。” “妈,我知道,但小萌要啊,她是孕妇,你说我能不惯着她么。” “所以妈才让你管管她啊,她是个大胃王,胃口填不满,你就由着她一直往里灌啊,凡事要有个度,来钱容易,也不能这么花啊,钱要花在刀刃上。” “妈,你好意思来说我”,何枫淇拿起发票:“何枫明有手有脚的,他不能出去挣钱啊,就这点钱也要来占我的便宜?” “你哥不上着班呢吗,怪只怪他没你能干,一家人,能者多劳呗。” 何枫淇又火了,果然从小亲的才是亲生的,他就像捡来的,他妈的什么家人的,都是贪吃的毒蛇。 “我昨天去庙里烧香了,一来是你爸最近身体不太好,二来呢,我老觉得孟小萌会给我们家带来灾难,我跪在地上时右眼皮一直跳啊跳啊,就听见菩萨在我耳边说:‘不祥,不祥,此人不祥’。” 何枫淇有时觉得孟小萌的胃口一直填不满,他有些畏惧,但再强大的畏惧,眼下也不足以摧倒他对沈采薇九年来坚如磐石的了解,不足以撼动他对沈采薇深入骨髓的轻蔑,他只是偶尔怕,还没切身感受过怕。 但王瑛这番鬼话叫他怕的要死,他几乎吼起来:“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我们当初可说好了的,你可别反悔啊,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怎么着,你还想跟你亲哥哥闹上法庭啊!” 何枫淇强忍住愤怒,还指望王瑛照顾孟小萌呢,等孩子生下来了,等他离了婚了,就由不着她了。 “妈是这么想的”,王瑛也清楚现在是跟何枫淇谈条件的最好时刻,挺好,他的表情是听之任之,她继续道:“到时我和你爸搬出来,你们跟你哥嫂一起住,房子够大,一家人住也够了,等你们再买了房,再搬出来好了。” 何枫淇没想到母亲能有这个想法,看来是错怪她了,她对小萌的态度只是婆婆对儿媳妇的不满罢了,说说就说说了。王瑛却话锋一转,轻声道:“我是说你和沈采薇搬过去住。” “啊!那小萌怎么办?” “到时给她一笔钱,让她走吧,这笔钱妈来出,妈把棺材本拿出来。” “妈,我们怎么能这么对待小萌啊?再说了,孩子怎么办?” “孩子上你哥的户口,就说是夏溪南生的。” “太荒唐了!我不同意!你们太欺负人了!” “你不同意,那你就好好想想,你爸的病不能再拖了,得赶紧住院动手术,沈采薇的爸爸是当地有名的医生,我想把你爸送到沈采薇老家去治疗,这样我们就不用出费用了,亲家嘛,帮帮忙,他们肯定不会拒绝的,枫淇,沈采薇才是我们这个家的福星啊!” 第二十一章、莫名其妙的闹了鬼了 何枫淇气的眼珠子快瞪出来,压低音量道:“妈,你没病吧!当初可是你出的主意,你说以后早晚要离婚的,和沈采薇的父母能不见就不见,见了反而增加麻烦,现在怎么能出尔反尔呢,你把我当人看了吗!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你吼什么吼啊!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我没病,是你爸快病死了!他要是真的死了,到了阴间也不会放过你这个不孝子!”王瑛见不得他为了孟小萌那个狐狸精,跟她争的脸红脖子粗的样子。 何枫淇打了个寒颤,没想到他编出的姨婆那幌子,居然从他母亲嘴里听到了同样的说辞,莫非这就是他们做坏事的报应? 他不信,他才不相信这种迷信,然而寒颤止不住。 是啊,怎么办呢,他父亲的腿病越来越严重,再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截肢了不能走路还算小事,早晚是要把他的命给疼掉的。 何枫淇在守住父亲的性命和在这个时候,选择同沈采薇的家庭进一步加深联络之间百般纠结,如果做了后者,那多对不起小萌,在私念里,何枫淇是觉得父亲不及孟小萌重要的。 孟小萌听见他们嘀嘀咕咕的,也不关心他们讲的什么。她跟何枫淇要这要那的,是因为明白鞭子最终是打在沈采薇身上的,她对沈采薇的嫉妒和恨缘由很单一:沈采薇和何枫淇住在同一屋檐下,仅此而已。 那和何枫淇朝夕相处共同生活,是她的梦想么,也不见得,她才不愿意把年轻漂亮的躯壳全浪费在何枫淇这个窝囊废身上呢,人生苦短,及时行乐。那起被上司强暴,让何枫淇难受的心脏差点要缝针的事件,并没对孟小萌的身心造成任何的影响,那会她已不是第一次了,上司后来还给了她一笔钱,一大笔钱,是这笔钱促使她辞职的。 之后彻底打开了捷径人生的大门:靠自己,不如靠男人,与其被工作束缚,还不如束缚男人,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生孩子也只是她一时兴起,没体验过嘛,感觉还挺有意思的,至于孩子生下来后如何养,不知道,等以后再说吧,她想管就管,不想管就不管,反正何枫淇一家会操心的。 女人的心理变态起来就是那么变态,孟小萌找到了沈采薇的一件睡裙,是黑色的吊带裙,她得意地一笑,把睡裙换到自己身上,嗲嗲地呼唤何枫淇进来。 何枫淇忙冲了过来:“宝贝,你穿这么少不冷啊!” 孟小萌躲过他要为她披衣服的手,撒娇道:“老公,抱着就不冷了嘛!” 她主动地去抱何枫淇,两人滚到了床上,孟小萌道:“我相信你肯定没碰过沈采薇了,你看这件裙子,吊牌都没剪呢,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这不是你的睡裙么,我最喜欢的那件。” “这不是我的,是沈采薇滴,你说她是不是在偷偷学我啊?” “她那是东施效颦,丑人多作怪,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连你的脚趾头也比不上!” “是吗!你喜欢我的脚趾头啊?” “你身上我哪都喜欢!” “那你摸摸看这里,有没有变大?” “哎,真的变大了。” “孕妇也可以很性感的吧。” “性感到让人受不了。” “嗯,那我可要替沈采薇好好调教一下你,老公,你想要几次?” 何枫淇哪按捺得住她的挑逗:“要几次由不得你!” 孟小萌故意叫的很大声,是叫给王瑛听的,以至于声音过大过夸张,估计楼上楼下都享受到了“福利”吧,在她的鼓动下,何枫淇情至深处,忍不住也哼起来。两人挑衅般的一唱一和,把王瑛给气的!她多要强一个女人,坏归坏,在男女之事上还是挺传统的,当着婆婆的面放肆至极,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简直气的吐血,流出来的却是眼泪,她伤心他们正在一步步送走“财神爷”沈采薇,不祥的预感,非常强烈的不祥预感,菩萨没骗她,她也没骗何枫淇。 何枫淇情欲出窍时,问孟小萌道:“小萌,你愿意跟我走吗?” “去哪啊?” “我们私奔,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我会好好对你的,好吗?” 孟小萌在心里喊了声:“好你个大头鬼!神经病吧!”嘴上没说出来,倒是加大了喊叫声,何枫淇误解他身下的女人能陪他同甘共苦,激动不已。 孟小萌道:“弄到外面来,快,弄到沈采薇的衣服上来!你可怜可怜她吧,让她也能闻闻你的味道!” 王瑛恨不得推门而入,把孟小萌拖出来千刀万剐!要遭报应的,这个念头一蹦出来,王瑛感觉头嗡地炸开了。 而生活就是这么奇怪,本来没有联系的事情一旦出现了一次,就跟磁铁碰上了钉子似的,甩也甩不掉了。 这天,“报应”这个词再一次真切切地钻到何枫淇的脑子里。他从水果店买回来一大袋脐橙,是要给孟小萌寄去的,虽说运费能和橙子的价格齐平了,但她非让他寄,他敢说半个不字么,推门后发现沈采薇还没走,刚想跟她解释这橙子的用处,沈采薇即开口道:“枫淇,耳钉找到了,原来在我包里。” 她瞥了一眼袋子,已经用不着他多解释了,这个以个论价的橙子,还用多说么,肯定不是买给她的。 何枫淇吓得手一滑,橙子落到地上,骨碌碌地四下里滚,是他听错了?不然见鬼了吧。 “什么耳钉啊?” “喏,你说不小心弄丢掉的那对。” 活见鬼了,何枫淇人也瘫到了地上,明明是小萌拿走了,难不成小萌偷偷还回来了?不可能,这个概率基本为零,再说她还回来,他居然不知道,不可能。 “枫淇,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可能累到了,你快去上班吧。” “你真的不要紧吗?我看你都冒汗了,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要紧不要紧,你快去吧,路上慢点。”何枫淇从地上一跃而起,顺势抬头挤出了一个笑容。 待沈采薇走后,他忙先给孟小萌去了电话:“小萌,之前你拿了沈采薇的耳钉,你把耳钉放到哪了?” “干嘛啊?你想要回去啊。” “不是,那就是你的,我就问问,你拍个照发我行吗?” “那好吧。”她正在边吃零食边刷剧,懒得跟何枫淇掰扯,从特设的“百宝箱”里把东西翻出来拍照。 照片一传到何枫淇的手机上,何枫淇顿时大汗淋漓,果然闹鬼了! 第二十二章、你知道富贵险中求吧 他抱住头蹲在地上后怕,他昨天还接了个电话,电话是罗洛澄的手下打的,老板老是派他们去调查调查,光调查却不采取行动,这叫他们特别没成就感,而且罗老板在他们眼里太过善良,他们忍无可忍,决定给何枫淇一个大警告。 何枫淇收到的威胁是这样的:“别做伤天害理的事,人在做天在看,小心生个儿子没屁ya ,缺胳膊少腿!”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他无法猜忌这人是出于何种原因来咒他,是他何枫淇在外面有仇人?不应该啊,他又不上班,基本上没社交,没得罪过谁啊。是沈采薇的帮凶?更不应该,她要是有帮凶的话,他们哪还能维持眼下的关系。 那会是谁呢? 是报应? 他抖抖索索地又给王瑛去了电话:“妈,你最近去庙里烧香了吗?” “烧了啊,我每个礼拜都去,对了,你和沈采薇的父母联系了没有啊?” “要说你去说。”何枫淇认为这是他能做的最大让步了,不支持,也不反对。 “我说了有什么用啊,你是女婿啊,一个女婿半个儿,沈采薇是独生女,以后可是要靠你给她父母养老送终的,你的话才有份量!” “什么养老送终!你到底让不让我离婚了!” “我不和你吵,你是标准的不到黄河不死心!” “是你趁早死心吧!我告诉你,这婚我非离不可!” “离吧离吧,让你老子死去吧!” 王瑛啪地把电话挂掉了,何枫淇越反抗,她的愿望越强烈。 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对着电视傻笑的孟小萌,换了副笑脸道:“小萌啊,妈跟你说个玩笑话,你别往心里去。” “行啊,妈你说呗。”孟小萌的眼睛没从电视屏幕上离开过,她量着王瑛不能把她怎么样。 “你说你生了孩子后,要是你嫂子紧跟着再生一个,我一个人怎么带两个孩子呢,你的父母都去世了,按说我要帮你带,但我帮你带了,就不能把你嫂子的孩子推给亲家吧,我一个人带两个的话,这得咋弄啊,我又没有三头六臂,我可愁死了。” “嫂子不是说她不生孩子嘛,说生了孩子身材会走形,不想生。” “她不想生就不生啊,她和枫明两人没个孩子,哪像个家啊。” “妈,你太落伍了,现在不生孩子的小夫妻多了去了,或者领养一个呗,养着养着就亲了,和生的一样。” “领养也是个办法,但去哪领养呢?最好能领养一个有血缘关系的。” “那是啊,妈你留意着有没有亲戚生了小孩后不想要的,正好抱过来。”孟小萌心不在焉地答道,等了半天,见没声音,一看王瑛正盯着她,尴尬地笑道:“妈,难不成你计划着把我的孩子送给哥嫂他们?” 她还真是聪明,王瑛笑笑,她要是肯的话,王瑛愿意把她丈夫的棺材本也拿出来给她。 “妈,你在打什么主意啊?我生的孩子不是你的孙子吗?” 她就是不肯了,王瑛嘻嘻哈哈地道:“是你自己瞎说的,妈可什么都没说。” “我也只有瞎说说,况且就算我答应了,枫淇也不会答应啊,枫淇还说等孩子生下来,他就在家里专心带,这孩子可是他的命根子呢。” “枫淇在家里带孩子?那谁出去赚钱啊?小萌,你坐完月子,就准备出去上班了?” “妈,女人生了孩子,要完全恢复,最起码得一年呢,妈也是女人,你清楚的呀。” “哎哟,我们那时哪像你们现在这么讲究啊,我生了孩子没两天就下河洗衣服了......”王瑛把后面想说的话咽到了肚子里:“你们两个都不工作赚钱,那奶粉钱,尿不湿的花费,吃的穿的用的,钱从哪里来?难道你们想啃老?你也不看看我和你爸这把老骨头,拿什么给你们啃!” 她不说,说了没用,送走了财神爷,迎来的是个讨债鬼,不能说,说了孟小萌会气,会把她的孙子气坏了。王瑛躲进了厨房,想摔碗,想把满橱柜的碗都扔到地上摔了!但不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什么才行!她王瑛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怨气! 她拿起一只碗在水池边哐当一敲,碗碎了,指头破了,殷红的血顺着手指向下流。 孟小萌拉开厨房的移门,幽幽地走进来:“妈,前阵子枫淇说要带我私奔呢。” “私奔?嚯!你们电视剧看多了吧?还私奔!” “是啊,枫淇对我蛮痴情的,他说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自从我怀孕后,枫淇对我是越来越体贴了呢,妈,谢谢你啊。” “谢我什么啊?” “谢谢你给我生了个好丈夫,哎呀,妈,你的手破了,我去拿纱布给你包扎。” “你不用忙活了,去歇着吧,你把你的身体照顾好就可以了。” “妈,我知道我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给何家添个长孙。” “还长孙!你当何家是皇亲国戚啊,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买这房子的钱是从哪来的?”王瑛把不能讲的话在嗓子眼里来回搅和,搅的嗓子眼快冒烟了,她感觉全身的血液要燃烧起来了。 孟小萌一扭一扭地跑了,她是来给王瑛一个下马威,那意思是你小儿子把我当宝贝,你能把我当糟糠么,没你小儿子,你们一大家子只能在乡下的破角旮旯里窝着,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识点相吧。 至于王瑛担心的以后缺钱,孟小萌毫不担心,她的段位比夏溪南高,夏溪南为了拿住何枫明,还时不时花点小心思的,一看那架势就是没见过几票男人,相比她经验上可差远了。她孟小萌只需把开头攻心这一步做到位,攻心成了,男人的城墙就失守了,对她俯首称臣的降军俘虏,还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卖命。 那句话怎么说的,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 而血仍在往下滴,在这片红中,王瑛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人生有舍有得,现在没有孙子,以后也会有的,夏溪南不肯生,但沈采薇肯定愿意啊,她王瑛还年轻,不急,不能急,不必急。 客观的来评价,沈采薇确实是非常不错的,温柔、听话、没坏心眼,吃苦耐劳,客观的来说,他们何家要找这样的儿媳妇,打着灯笼也难找,关键的关键,还是有钱啊。王瑛从来没有像眼下这样,觉得沈采薇是那么的好,那么的叫她想拼命留住。 下定决心后,王瑛给夏溪南打了个电话,让夏溪南下班后赶紧回来,有重要的事跟她商量。夏溪南和孟小萌的态度不同,孟小萌假装融入这个家庭,目的是为了骑在他们头上称王称霸。 而夏溪南是真心想和他们做一条绳上的蚂蚱,她想过更好的生活,但没想过把何枫明给换掉,现在房子买了,房产证上写的是她和何枫明两个人的名字,截止目前的日子,夏溪南还是相当满意的。 一听王瑛说有大事,夏溪南午饭也没吃就跑回来了,一回来见王瑛眼泪汪汪的,忙道:“妈,是不是孟小萌惹你生气了?” 王瑛把夏溪南推到门外面:“她刚去睡午觉了,你怎么知道的?” “嗨,这还用说么,妈你多能干啊,除了拿这个孕妇没办法,其它哪还有事能难住你。” 在王瑛的心里,夏溪南是大手大脚的败家子没错,但说话做事吧,也的确是暖心的小棉袄,她也不绕圈子了,一股脑将自己的想法倒了出来。 夏溪南吓的脸都绿了:“妈,我们两人去弄......我们去弄......万一枫淇......” “看你这点胆,是意外,跟我俩没关系,你放心哈,出了事妈顶着呢。” “意外?咋意外啊?” “摔跤,从楼梯上滚下去,总归有办法的。” “妈,我这可是新房,太不吉利了吧。” “那我们就到外面。” “妈......人命关天啊......” “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跟你讲了,磨磨唧唧的,孟小萌就是显怀,月份还小呢,保证没事,我生过两个孩子,怀过五次孕,你就信妈吧你。” 夏溪南还在犹犹豫豫的,让她耍嘴皮子骗点钱没问题,而让她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除非给她吃熊心豹子胆。 王瑛见状,扯了扯夏溪南身上的衣服,放大招道:“等孟小萌的孩子生下来了,何枫淇还会给你们钱?你还能穿这么好的衣服,背这么好的包?你和枫明的开销又大,凭你俩的收入,能每月按时把房贷还上就不错了,我告诉你,你等着喝西北风吧你!” “妈,你说的我都懂啊,但那可是你的亲孙子,是何家的孩子,是我的侄子啊,我不能动歪脑筋啊。” “你肚子里有数说明还有救,听妈的,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能不能的,富贵险中求。” “那你的孙子......” “以后你给妈生一个,妈把你当姑奶奶供着,行吗?” 夏溪南矛盾着点了点头,她的立场摆正了就行了,一步步来吧,王瑛想着,道:“妈跟你说了,是让你先有个心理准备,等妈有需要了,你给妈打个下手,眼下还是给你爸看病要紧。” 第二十三章、来了一个瓷娃娃般的女孩 “好吧,但是妈,我有个疑问,不晓得当不当讲。” “我们母女间有什么不能讲的。” “其实也没什么,就你对孟小萌的态度怎么突然变化这么大,这才几天啊。” “孩子,世上的事一天一个样啊,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绝对不会变的。”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沈采薇推开办公室里的窗户,伸出手触碰漫天的雪花,室里室外温差大,忍不住吁了一口气,日子一天天的过得贼快,城市的风景也一天天在变化。 柿子树上的叶子稀稀拉拉地掉光了,下了一场接一场的雪,在冰天雪地里,她的鼻子酸了一次又一次,而一年快走到了头,何枫淇的购物欲不见个头。等于沈采薇在拼命地往蓄水池里倒水,何枫淇却不仅拔掉了塞子,还嫌水流的不够快,进了,出出出,这钱存的起来么。 她的头发掉得更厉害,扎起马尾时,额头两边有两个明显的发量稀少的区域,不过终于有人察觉出端倪,来给她买点什么了,却是罗洛澄。他为她买了阿胶,毋庸置疑的品质,虽然包装被拆掉了,只装在一个简单的保鲜袋里:“都是别人送的,放在家里的冰箱里也没人吃,你吃完了我再给你拿点”,貌似是要做她的长期供应商了。 没有意外,于是只有温暖,没惊喜,于是仍是感激。沈采薇早就说了,罗洛澄对她的是恩情,如恩人一般的存在,没有他的话,她每天忧虑这发愁那的,恐怕早就得抑郁症了。 “阿胶每天吃两袋,别忘记吃,也别多吃,我数好数量的,半个月后我要来检查的。”沈采薇回忆起罗洛澄说过的这句话,像是万般愁绪中飘过了一缕清风。 说曹操曹操就到,敲门声,罗洛澄进来了。 “晚上有事吗?”他搓搓手,问沈采薇道,此时已临近下班。 沈采薇转动眼珠支吾着,她不擅长骗人,实际上晚上没有事,今天不用加班,但怕他要请吃饭。 因前两天他请吃药膳,一如既往高档的一家餐厅,罗洛澄传说中的学妹也去了,超级活泼开朗的一个小美女,名如其人,叫丁雀。在无比安静的包间里,丁雀全程叽叽喳喳,吃饭唠嗑两不误。 沈采薇感谢这个小美女的存在,才得以让她在咀嚼间安静地思索何枫淇疯狂购物这件事,有好几次抬起头时见罗洛澄同样在盯着她看,她张张嘴,差点就把苦恼道出来了,事后想想,谢天谢地,谢谢丁雀,将自己这点破事讲给他听,怎么好意思。 饭后,罗洛澄买好单后出去接电话,服务生送来发票,沈采薇看了一眼,惊的头差点栽到地上,一顿饭钱抵过她一个月工资了。 所以,她不想跟他一起去吃饭了。 “有事吗?”罗洛澄以为她没听见,低下头偏过脸问道。 沈采薇和他四目一相碰,脸通红,他的眼睛里闪着这个季节里少见的光,瞥见他的手更红,冻得通红。 “你要热水袋吗?” “你没事的话,我们现在就能走了,我的车上很暖和。”他了解沈采薇了,了解了后,针对她“不好意思”的心理,讲话的技巧性随之提高了。 “额?” “走吧。”罗洛澄擅自拿起了她的包,头也不回地先走了。 唉,这个人,她还没把水杯放进包里呢。 “喝水的杯子也要带来带去的?”他问道。 “唔。”一个杯子够用了,否则还要再买一个,背着又不重,烦点而已。 “扫二维码送的?” “被你看穿了。”沈采薇嘟了一下嘴,想着看穿不用说穿嘛,真没面子。 “下次把我的手机借你扫码,你就能再领一个了。” “你蛮会过的嘛。” “跟你学的。” “丁雀要送你一件羽绒服,放在我车里了,待会拿给你。” “她干嘛送我衣服?” “说买大了,你穿了可能刚好。” “是说我胖吗?” “是说你比她高挑”,罗洛澄狡黠地笑道:“你可不能退给她啊,她喜欢你才送你的,你退回去了她要不高兴的。” “她喜欢我?” “我们都很喜欢你。” 气氛忽的凝滞,始料未及的尴尬,两人都站在电梯前左右来回晃荡,这破电梯比蜗牛还慢,太熟了,真心话就顺嘴滑出来了,罗洛澄在心里大喊“救命”,失误失误。 这时从上行的电梯里出来一个女孩,女孩看到罗洛澄,娇声道:“洛澄,你在这啊!” 沈采薇扭头打量她,比女孩的长相更博眼球的是她的皮肤,瓷娃娃般的透亮,脸上没有一丁点的瑕疵,仿佛加了滤镜。写字楼里皮肤好的女生大有人在,但能好到这种程度的沈采薇还是头次见,女孩小脸大眼,扎着高马尾,说她十七八岁也不为过,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和罗洛澄相似的贵气。 她不避沈采薇这个外人,将下巴枕在罗洛澄的肩膀上,鼻尖几近贴上他的脸,沈采薇不自觉地向旁边挪了两步,僵硬至极,路都不会走了,是认输了?不,她沈采薇和罗洛澄仅仅是朋友,不符合“认输”的身份,她是识相和无地自容。 “洛澄,干嘛不接我电话啊?”女孩嗔怪道,她的声音脆生,闪亮,如同银坠子落在瓷盘里。 “你什么时候打过我电话?” “我打了呀,打了十几个呢。” “原来那十几个骚扰电话都是你打的,打两遍就换一个号码,我还以为我被电话诈骗犯盯上了。” 女孩掩嘴嗤笑,在他的胸口锤花拳:“我手机没电了嘛,借朋友的手机给你打的电话嘛,换一个号码你不接,再换一个号码你还是不接,我只能不停换号码了呗。” 罗洛澄暗自偷笑了一下,这个逻辑,无敌了。 尚未反应过来,女孩已整个人扑到他怀里:“我才反应过来,你才是诈骗犯,你才是诈骗犯,你把我的心都骗走了你这个大坏蛋!你个大坏蛋!大坏蛋!坏蛋!” 罗洛澄镇定自若,动都没动,习惯了这副场面的样子。 沈采薇拂了一下刘海,继而又拂了一下,刘海的好处大概就在于,能在这种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的时刻拂来拂去的。也是哦,像他条件这么好的男生,来撩拨他的女生不会少吧,只是自己没见到过罢了。 呃?从心底上向上泛的是醋意吗?不对,不对,她不符合“吃醋”的身份,那这种复杂的感觉是什么?是什么呢?管它是什么,快逃吧。 下行的电梯到了,沈采薇望向罗洛澄,那意思是“你们忙着,我先走了”,罗洛澄挑挑眉,偷偷摇了摇头,意思是“你千万别走,我马上就好。” “好了,好了,说吧,找我什么事?想要什么?” 女孩立即安静了,一脸认真地道:“我看中了一条项链,但我卡上没钱了。” 第二十四章、漂浮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 “要多少钱?我转给你。” “我还看中了一个包。” “好啊,你买吧。” “洛澄,马上要过年了呢。” “十套新衣服,够吗?” “不够。” “二十套?” 女孩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转了。” 在罗洛澄说话的同时,女孩已捧起手机查看,估计对金额相当满意吧,在他的脸颊上“啪”地亲了一下,撒欢跑了。 剩下的两人默不作声地进了电梯,竟谁都忘记摁按钮了,竟谁也没察觉,任由两颗狂乱的心在一个静止的层面上跳动。沈采薇想八卦又感觉无需八卦,罗洛澄想解释又觉得太唐突,终于两人同时开了口:“那个......” “你先说。”罗洛澄故作绅士,料定从沈采薇嘴里说出来的不会是好话。 果然,她问道:“你爱人?” 他一口老血,他们这个年纪的,有谁会用“爱人”这个词,你说“老婆”听上去还动听些。 关键沈采薇以为他没听见,又问了一遍:“你爱人?” “阿姨你贵庚?” “呃?”罗洛澄见她一本正经地微皱眉头,禁不住笑出了牙齿。 “你笑我年纪大?不过我看上去确实比你爱人要大很多。” 完了,玩笑开大了,女孩心,海底针,罗洛澄忙道:“你看上去也很显小,真的。” 沈采薇闭口不言,眼神呆滞。 哎,这话确实听着好虚伪,他懊恼地一咬嘴唇,高情商的罗老板哪去了,平时应付各式各样的女孩不是得心应手么,到了沈采薇这,什么招数都使不出来了,还是乖乖地实话实说吧。 “她叫沈清漾,是我学妹......” “噢,你学妹好多,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呢。” 再一口老血,亏他是听过这首歌的,他不急于解释,他必须有耐心:“沈律师,从法律上来讲,学妹和好妹妹是有区别的吧。” 沈采薇翻了个可爱的白眼,法律又不约束人的感情。 这时,电梯门开了,所里两名律师走了进来,一名律师用疑惑的眼神看了他们一眼:“干嘛呢你们?躲在电梯里谈恋爱呢。” “没有,没有。”沈采薇和罗洛澄异口同声。 谢天谢地,汽车终于驶到了马路上,经过日晒后积蓄在车里的温度,像温暖的洗澡水,跟罗洛澄在一块的时候吧,尴尬时的尴尬,并不是叫人讨厌的尴尬,反而有点......沈采薇将头靠在车窗上,假装在休息,路两旁银装素裹的风景,和她的心情一样,甜甜的。 “喏,丁雀送你的羽绒服。”等红灯时,罗洛澄从后座拿给她一个袋子。 塑料的袋子,拎口处磨出了褶皱,包装简陋,但剪掉吊牌的衣服却一点不含糊,轻,软,流行的抽绳束腰,简约小立领,略微泡泡的袖子,名副其实的低调美貌。 “这是鹅绒的,做工这么好,肯定挺贵的。”沈采薇嘟囔道。 “丁雀的收入不低,她是个购物狂,你别太当回事,一件衣服而已。”罗洛澄附和着嘟囔了一句。 她识货,说明是见识过的,而她现在身上穿的是什么,既肥又大又不保暖的劣质羽绒服,跟一床棉花被似的压迫在弱小的身躯上。一个女生爱一个男生爱到多深,才自愿抛弃小康的生活而陷入贫穷,和旧社会的小姐自愿追随穷书生是一个道理么,但书生虽穷,到底是有才学的,往往人品还过人。 可何枫淇呢,哪点出众了,这个问题罗洛澄思索了几千遍,每次都无解。他明白无解就对了,如同他深陷在对沈采薇的爱的深渊里,哪有道理可言,难道因为何枫淇帅?他不帅吗?他又年轻又帅,罗洛澄不避讳自己的情绪,他就是吃醋了,掉进醋缸子里了。 好在沈采薇也没多说,正对着手机发微信,是感谢丁雀吧,好在他和丁雀早“串通”好了。 她眯起了眼,他不说话;她舔了一下嘴唇,他即递给她一瓶水,他们已默契到这般程度了。她说要吃麻辣烫,是在替他省钱吧,这个丫头,本心太好了,那他要带她去吃全城最好的老字号。 和她平常吃麻辣烫的地方完全不同,高到看不到顶的大堂,红漆柱子,敞亮的两桌之间的空隙,明明是百年传承的老店风格,沈采薇四下打量,她到底和他不是一个层次的,他吃个麻辣烫也讲究不尽,何德何能,能和他成为朋友呢。 两碗一模一样的麻辣烫端过来,罗洛澄挑的食材,他碗里有的,她的碗里也有,他不会采用何枫淇惯用的多寡伎俩,刻意显示对沈采薇的好,他明白这只会叫她为难,并不能体现真心实意。 她感动到真流泪了,很多很多年没吃过如此如此丰盛的麻辣烫了,为什么他永远能把每件小事做到她梦想中的程度呢,但她很快克制住情绪,她和何枫淇长跑了九年,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一个退隐江湖的高手重新出山了。 这个念头一跳出来,犹如海底落下了一枚定海神针,让沈采薇内心里渴望浪漫爱情的那片海,又开始隐忍而浪静。 “那个,你多大?”雾气蒙上眼睛掩盖住眼泪时,沈采薇问道,她这么问的初衷是为何何枫淇就没有他成熟,难道是误解了罗洛澄的年纪,她误把何枫淇对她的不好,归结到何枫淇还不够成熟上。 “三十三。” “啊?你三十三岁了?” “嗯呐。”罗洛澄毫不犹豫,其实也就把自己说老了几岁而已,要显得比她大嘛,这样才具备男子气概。 “真的?” “你不信?!”罗洛澄故意板下脸,他自己是看不见,他这个动作就像一个小孩子。 “嗯,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这还差不多。” 他的眼神和口气,哎,又小了五岁了。 “吃饱啦。”沈采薇放下筷子,碗里干干净净的。 搞得他连说上一句“再吃点吧”都没有机会,他望着空碗发呆,这意味着她要回家了,这种感觉像他一个人漂浮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无处使力。 第二十五章、听他讲一个遥远的故事 到家时,何枫淇正在洗碗,厨房里的灯泡坏了一个,光线极暗,从客厅望进去,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洗洗涮涮的声响里摆动,明显的劳苦人民的既视感,叫人感觉有点悲凉。 沈采薇心疼起来,问道:“枫淇,你吃了吗?” “嗯。”何枫淇有气无力。 “是不是还没吃啊?要不我出去给你买点?” “不说吃了么。”多亏他背对着沈采薇,沈采薇看不到他满脸的厌恶,加上他筋疲力竭,说出的话没那么冲,沈采薇“唔”了一声,道:“那我来洗吧,你去休息休息吧。” “洗完了,你去洗澡吧,热水器还没关。” “噢。” 何枫淇真的烦死了。孟小萌成天逼着他要东西,王瑛逼着他去为他父亲张罗,他稍有反对,王瑛紧跟着要钱,这可是当初说好的照顾孟小萌的条件,他根本没法反驳,在两个女人间来来回回地折腾,压力大到爆炸。 他一会觉得应该尽快和沈采薇开口啊,他父亲的病不能拖,时间不等人;一会又觉得把他父亲送到沈采薇老家,等于把自己当女婿送了过去,以后怎么“善后”,搞定沈采薇一个人容易,搞定沈采薇一家子太难了。 说一千道一万,问题全在于缺钱,靠信用卡还信用卡,再办新卡养旧卡的日子总不能长久,鸟为食亡人为财死,有钱了,万事都好办了。他想钱快想疯了,而眼下除了依靠沈采薇,根本没有其它赚钱的法子,就算他现在出去上班,文凭不硬,工作经验没有,年龄也不算小了,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一个月能赚几个钱。 所以别的心思动了等于白动,不如集中力量思考一个实际点的:怎样才能在和沈采薇“分道扬镳”之前捞到一笔巨款。 何枫淇想啊想,脑壳敲破了,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办法。 灵光乍现之下,他回想起了一个混社会的朋友,叫贾逑。说是朋友,其实贾逑是他和兄弟租房住那会认识的,住在他们对门,和他一样没有正经工作,也和他一样来自农村,但贾逑的经济条件可比他好多了,虽然租房子住,出门却有豪车代步,并且同时交往了好几个女人,何枫淇那会经常撞见他和不同的女人进进出出的,而且看那女人们“巴结”贾逑的样子,显然是贾逑在养着她们。 何枫淇一筹莫展了,他决定向贾逑请教请教“致富”的秘籍,同样是男人,人家怎么就能轻轻松松地易如反掌地走上人生巅峰的。想到做到,手机号码还存着,他马上联系了贾逑,贾逑也还记得他,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见面请求,两人约在一家烧烤店里相见,择日不如撞日,就在今天晚上。 出门前,何枫淇去和沈采薇说一声,沈采薇洗好澡了,正坐在床上对着手机发呆。 何枫淇惊了一惊,沈采薇工作不上心,书倒是很喜欢看的,但凡有空,手头上杂七杂八的书总要翻一翻,极少见她这副恋爱中的少女的样子,是在和什么神秘人士聊天,把她的魂都勾走了。 他惊的咬到了舌头,是啊,他从来不把沈采薇当块宝,但保不齐有其他男人喜欢呢,或者他们也想找沈采薇这棵树来靠一靠,社会竞争激烈,世事又难料,保不齐。 “采薇,你在干嘛呢?” “啊,没干嘛。”沈采薇忙放下了手机。 你看,这个女人单纯到跟大脑没发育好似的,眼角眉梢哪哪都写着心慌。 “没干嘛你发什么傻呢?是谁啊,给我看看。”何枫淇拿起她手机看了一眼,又扔了回去,她这个手机不知用了多少年了,屏幕摔得四分五裂,也不去修,花到晃眼睛,恐怕连小偷也不稀罕要,虽说清楚她为何不去修,但仍觉得这个女人没品没味的。这样的女人还有男人要?他想多了。 “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你去哪啊?” “谈客户。”何枫淇向前走了两步,突然返回来道:“采薇,你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吗?” 沈采薇毫无心理准备,满意?对温饱都要斤斤计较的日子自然是不满意的,可说“不满意”会被他理解成对他这个人的不满意吗?她对何枫淇满意吗?在此情此景下,沈采薇似乎忘记“满意”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了。 她麻木地点了点头。 “你爱我吗?” “爱。” “那采薇,你想怎么表达对我的爱呢?” “啊,枫淇,你想让我怎么表达?” “不管我提什么要求,你都能为我做到吗?” 话说的这么死,沈采薇被逼的神经高度紧张,惶恐地点了点头。 “采薇,你对我真好,谢谢你。”何枫淇过来抱住了沈采薇,不知道为何,沈采薇感动,但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感动,甚至好像连这么点感动也是刻意生出来的。她更多的是失望,为枫淇做了这么多,他感受不到么。 “枫淇,你想要我做什么?” “天气这么冷,我好想你能为我买件羽绒服,我穿在身上,就感觉把你的爱也穿到了身上。” 他的甜言蜜语竟没让她为之所动,首先窜到她脑海里的是一件羽绒服得多少钱啊,要为枫淇买,肯定要买好一点的,这钱从哪里来,她手头上也没钱。 但沈采薇没有拒绝,她不懂怎么拒绝。 何枫淇用嘴唇碰了碰她的脸颊,以示感谢,然后出门去了。人被逼到绝处总能逼出新办法,他是这么考虑的,让他再去给孟小萌买点什么,买不动了,所以让沈采薇买,买了男士的去退掉,换成女士的不就行了么,即便不是孟小萌想要的物品,但没有一个女人会对新衣服反感吧。 回头沈采薇问起来,就说舍不得穿,不就得了。 沈采薇一个人在空荡的房子里静下心来,先是发愁,后来想到“枫淇这几天倒没往家里搬东西”,她环顾了一眼柜橱桌面的,确实没有,松了一口气,心里好受了些,要不跟殷洁借点吧,借个一千块钱,殷洁应该是愿意的。 本来她就想联系殷洁的,是想请教殷洁一个问题:“一个女人,会同时喜欢上两个男人吗?” 何枫淇猜的没错,刚才是罗洛澄发来的微信,用很长的一段话解释了一番学妹沈清漾是何许人?和他事实上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不当面解释。因为当面解释要花很长很长的时间,而他们能单独相处的时间那么那么的短,罗洛澄只想用有限的光阴和沈采薇聊一些同他们两人有关的话题,哪怕扯东扯西的也没有关系,这么宝贵的光阴,怎能让一个外人侵占了呢。 他说沈清漾不仅是他的学妹,另一重身份是他家族恩人家的女儿。他爷爷早年在边陲之地做生意,沈清漾的爷爷是家中的工人,照顾他爷爷日常起居,一日遇到劫匪,沈清漾的爷爷用血肉之躯替他爷爷挡了一刀,去世了。而沈清漾的爷爷虽身份卑微,但学识渊博,受乡邻尊爱,这件事发生了以后,一传十十传百,口口相谈间俨然把沈清漾的爷爷推捧成了大英雄,他是侠肝义胆,那罗洛澄的爷爷定不能忘恩负义,好口碑好名声是生意人家极其看重的,便立下规矩:罗家和沈家世代联姻。 罗洛澄的姑姑嫁给了沈清漾的叔叔,沈清漾和他差不多年纪,家里的长辈们自然想到把他两人再撮合到一块。罗洛澄说他和沈清漾口头上没反对,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清楚对方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沈清漾贪玩,爱打扮,没钱花的时候才来找他,他们平时不交流的,没有共同语言,只等着哪一方寻找到了毕生挚爱,再去跟家里摊牌。 沈采薇即是被这条微信打动的,听上去很像是故事里的故事,可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总有种魅力让你信而不疑,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沈采薇看出了罗洛澄的坦诚,善良,以及对她的信任。 另外,她羡慕并仰慕着他的一个品格:他是那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且得体地去处理。 他不喜欢沈清漾,也没有去拉踩她,把她讲得一无是处的,他说:“清漾还年轻,喜欢花钱是正常的,她的经济条件不如我们家,除了爱情,其它能给的我都会给她,即使我以后恋爱结婚了,我也是要资助她的。” 按照他话里的意思,他还没有结婚,更没有女朋友。 噢,他还单身呢,那他戴的戒指,常谈及的婚姻,是她臆想的误会么。 沈采薇心潮澎湃,在她觉得需要去克制,“这样不好”的心态下,她第一次在家中想着另一个男人。她最欣赏罗洛澄哪一点呢,正是她缺乏的那一点:清楚地定位自己,妥善地处置想要的,不想要的。 她沈采薇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真的只是想要何枫淇就够了么。 脑子非常混乱,殷洁只简短回复道:“正常,也说明那个能见天日的男人并没那么好,既然有其他更好的意中人,那就抉择一下呗。” 一语中的,但枫淇哪里不好了,他们可在一起九年了。 第二十六章、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殷洁接着道:“如果你爱上了何枫淇以外的男人,我举双手双脚赞成,把青春耗费在一个不值得的男人身上,你以后要后悔的。” 又开始碎碎念了,但枫淇真那么好吗? 沈采薇不敢去想了,她给不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但又在回避一个否定的答案,在感情里,哪能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高大帅气多金的罗洛澄,女人们都爱,而她沈采薇。 不配。 这两个字一从心头涌上,眼泪扑簌簌地向下落,是无法直面自我的痛苦。 她避而不谈这个话题了,和殷洁谈了借钱的事,殷洁二话不说,转账了过来。 何枫淇和贾逑碰上面,贾逑健谈,他求知欲望强,两人噼里啪啦地切磋到半夜,不亦乐乎。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贾逑的人生故事精彩纷呈,逆袭之路华丽绽放,是穷屌丝梦想中的潇洒恣意。何枫淇从他身上起码学到了三点:第一点,贾逑人生中的第一桶金是在大学里挖到的,傍了个富婆,比他大三十多岁,死了丈夫,钱多到只是个数字,富婆除了提供贾逑吃穿住行,另外前前后后给了他近两百万。 何枫淇请教他面子上怎么挂得住的,贾逑说富婆找一个大学生,就有面子出去大肆宣扬么,其实大家都一样,各取所需,挺平等的。 何枫淇一听,立马整个人升华了,贾逑果真比他高好几个段位,他读大学时绝没这个觉悟,还感觉傍富婆不好意思,想来真是错过了大好机会,时机不等人,现在作为一个已婚的过了三十的男人,再琢磨这条发财路,可行性太低了。 何枫淇懊悔。 第二点,富婆渐渐年纪大了,两人和平地结束了关系,贾逑用手上的钱去交各种类型的女朋友,胖的,瘦的,高的,矮的,萝莉型,御姐型,全部玩了个遍,夜夜笙歌,每夜不同的美女鞍前马后,这不光是屌丝的梦想了,而是将男人遥不可及的梦想兑现了。最后回到了穷光蛋身份,不过和女人周旋的这个过程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因为有的女孩子吧,自个有钱,崇尚独立自主,特喜欢礼尚往来,他出去多少,女方还回来多少,等于他出个体力而已,白嫖。 何枫淇咽了口口水,但不垂涎,这一刻他对孟小萌的爱是坚定的。 贾逑话锋一转,说钱花完了,女人玩不起了,偏偏有几个女孩对他动了真情,他不去搭理吧,对方还死心塌地地倒追他,为什么提倡广撒网多捞鱼,是有道理的。其中有个女孩立了遗嘱,以后要把财产都留给他,贾逑不肯要,怕女孩死缠烂打,可这姑娘的精神是超脱的,她对贾逑是真爱,没要求,硬拉着他去办了个公证。 贾逑偶尔心理上过不去,给她发个慰问短信,几个字能换来几千字的答复。或许这姑娘对人生思索的太多,积劳成疾,年纪轻轻香消玉损了,贾逑得到了遗产,竟有八十万,他开始不想拿这个钱,女人玩够了么,又不想结婚,暂时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再说这钱得的叫他心里不踏实。 他去打听了女孩的家人,她父母都在国外,不缺钱,跟贾逑打了越洋电话,竟表明这是他们女儿最后的心愿,务必请他把钱收着,搞得贾逑得了钱,反倒是在做好事了。 这一点本已叫何枫淇疯狂羡慕,什么叫踩了狗屎运,什么叫人生开了挂,不就如此么。 第三点更要命,贾逑手上又有钱了,但女人玩够了,没兴趣了,如今的左拥右抱并不是他本意,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个累赘,而男人一旦不为女人所羁绊,眼界会上升到新的层面上。贾逑开始专心搞事业,买房,投资,虽说投资的项目没那么玄乎,其中也有赔钱的,但总体上是赚的,钱生钱,房养房,如今靠吃利息、房租、分红等等已能实现财务自由,租房住图的是个乐意,无所谓了。 贾逑道:“钱就是个数字了。” 去他妈的,何枫淇这辈子没嫉妒个几个人,贾逑算是站在嫉妒之塔顶尖上的那一个。 本以为请贾逑在这家干净整洁的店里吃顿烧烤,喝点中高档白酒已挺上档次的了,可贾逑哪瞧得上,直接豪车把他拉到一家夜总会,没等他开口,后面跟了十几个姐姐妹妹,黑压压黏糊糊地凑过来,这个为他们倒酒,那个甜腻腻地喊“哥哥”。 一个个和孟小萌一样漂亮的女人,个个肤白貌美,光鲜亮丽,却把他们当成大爷一样地供着,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何枫淇以前在一些隐蔽的场所体验过一些女人,但和这里的场景是不好比的,具体描述不出那里不好比。 更有尊严?更有面子?更爽快? 这些词都不贴切,反正他第一次享受到了一个男人的荷尔蒙策马奔腾的快感。 贾逑问他:“要挑几个吗?带到酒店去,让她们好好陪你乐一乐,我买单,算大哥请你的。” “几个?”何枫淇弱弱地自语。 “你想全部带走啊,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何枫淇的脸刹那间红透了,他人生第一次生出耻辱感,还是来源于一个男人。 “吃得消啊!”他油里油气地道。 “三个吧。”贾逑替他做了主:“哪三位美女愿意跟我兄弟走?” 美女们自告奋勇要去试试这位“猛男”,他挑了三个外形上和孟小萌区别开的女人,一个胸更大;一个身高矮,比例极好的女人;另外一个脸庞清纯的。 这三个女人不负所望,让何枫淇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是他以前花几十,几百块钱买来的快乐不好比的,她们不停地变化姿势,发出酥麻软糯的不同音调的喊叫声,所用的技术,也是孟小萌不好比的,当真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何枫淇曾毫不怀疑在把控着人生,但在接踵而至的快乐里,他深深地感叹,原来是人生在把控他。 他能理解孟小萌的快乐了。 这样的共情力一出来,他和孟小萌的爱情苍白、脆弱的如一张白纸,爱情这玩意,狗屁。 何枫淇感觉自己前半生白活了。 他发觉自己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 他说不出的感觉。 他评价不了这出生、这命运、这世道。 从那晚后,何枫淇癫狂了,对钱的欲望产生了魔性,有了钱,才可以为所欲为。有时他怔怔地盯着在忙碌的沈采薇,竟会产生一种念头:如果沈采薇也能立一份把钱都留给他的遗嘱就好了,不过这当然要等沈采薇的父母都去世了,财产都归到她名下的时候,他就能“抄家”般把沈家的家底一举端空。 但等她的父母自然死亡,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们身体健康着呢,他哪等得起,依照他现在焦心积虑的处境,亚健康愈发严重,保不准会走在他们前头呢。 然后何枫淇会痴心妄想:“要是沈采薇得一场凶猛的疾病,出门被车撞了,从楼梯上滚下去,尽快死了,然后她的父母把他当成了亲儿子。” 他一定能把戏演得特别到位,跪在他们面前痛哭流涕,发誓保证这辈子再不婚不娶了,好好地为他们二老养老送终,那他们的钱留给谁呢。 还不是给他这个半个儿。 何枫淇这么想的时候,心里面竟没有一丁点的害怕、恐惧和内疚,他把所有的情绪都给了钱;他这么想的时候,完全没有联想到他梦寐以求要娶的孟小萌,他目前依仗的父母,以及他未来要建立的小家庭,他只想到了他自己。 那晚的花花世界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何枫淇的境界升华了。 他只想追逐一个男人的贪婪。 沈采薇的余光常瞥见何枫淇在盯着她,她体会到的是莫名的温柔,被丈夫注视着,也是被爱的体现。在爱的凝望中,她忍不住反思那天对罗洛澄的情不自禁,知道去反思,说明她并没有喜欢上罗洛澄,即便有喜欢,那也远远比不上爱情吧。 一天,何枫淇突然对她说:“采薇,我们生个孩子吧。” 沈采薇的小宇宙立即飙起来了,整个脑袋都飙得晕乎晕乎的,就跟何枫淇突然说的是“采薇,其实我们家并不穷,富可敌国”似的。 何枫淇的心理活动是:还没玩过处女呢,在沈采薇死之前,好歹让她变成女人吧,让她死而无憾,不然真是太惨了。 说了后,却迟迟未下手,是实在提不起精神,精神冲动和生理冲动的双无,连他自己也没料到对沈采薇的感觉已到了这份上,没感觉到足以忽略她的性别。 而沈采薇的心理活动是:枫淇是想和我有爱情的结晶的,他是渴望的,那目前暂时的冷淡,还是生活压力太大了,等迈过买房这道关,他们就能奔向一个更美好的未来了,肯定没错的,何枫淇才是真命天子,永远的,一生一世的。 为回报丈夫的厚爱,沈采薇更勤快了,到家了抢着干活,把她这个整天无所事事的丈夫当富少爷似的养着。 何枫淇说:“采薇,你看地板的缝隙里多脏,拖把拖不干净吧。” 沈采薇就跪在地上,用抹布一点点地擦。 第二十七章、最质朴的话最深厚的情 何枫淇半夜十二点来敲房门,说:“采薇,有蚊子。” 大冬天的哪里来的蚊子,可枫淇说有那肯定就是有,她爬起来陪他一起找蚊子,蚊子没找到,天倒快亮了,何枫淇白天有大把的时间补觉,但沈采薇没有。 何枫淇说:“采薇,好想吃你做的饭啊。” 这是要求吗,这是对她这个老婆的能力的赏识,沈采薇二话不说,一下班就冲到菜场买菜,讨价还价,付好钱后再眼疾手快地顺两根葱,仿佛真是个会过日子的主家婆,回到家,洗菜、切菜、烧上。 沈采薇简直加码胜任了“厨娘”的职责。事实证明,只要心中充满爱,有干劲,有目标,一个女人的潜力就是无穷的,这世上就没有学不会的技能,没有干不好的事。她很快在厨房这方天地里游刃有余,简单的菜式闭着眼睛都能做,比如用豆瓣酱炖老豆腐,两块钱的豆腐,比在外面买红薯蛋饼还要便宜,两个人够吃了,还下饭。 周末用菜场淘来的杂骨炖一锅肉汤,每周烧素菜时舀几勺调味,好吃极了。 吃好饭后洗碗、刷锅、擦桌子、擦地,困到眼皮打架也舍不得睡,干完活后躺在床上,在手机上的各大app里研究菜谱,睡得比老鼠晚,起得比鸡早。 而当她满脑子在筹划如何经济实惠地让她的男人吃好的时候,何枫淇在做什么呢,他似乎什么都没做,只要沈采薇能搞定的事,他从来不插手的。 沈采薇很辛苦,但她很快乐,因何枫淇从不吝啬对她的夸赞:“老婆,这道红烧鱼肠太好吃了。” 沈采薇洋洋得意,鱼肠是和卖鱼的要的,不花钱,放五毛钱的毛豆进去,她也觉得鲜的眉头掉下来。 “老婆,你别收拾了,明天你上班后我来弄吧。” 沈采薇干得愈发起劲。 “采薇,好想明天早上一睁眼就能吃到你做的馒头。” 沈采薇兴致冲冲地凌晨四点起来发面。 但她只是瘦,再瘦,继续瘦,却没生病,这让何枫淇很发愁,到底是年轻底子好,怎么办,凉办,硬办,再继续折腾,往死里折腾,就不信了,难不成她的身子骨是铁打的,于是何枫淇挖空心思指派沈采薇干活,让她晚上没觉睡。 但她还是活跃的像只老鼠。 好几次夜里,何枫淇刚眯上眼睛,即梦到贾逑抱着各色尤物在他眼跟前晃,笑话他是个怂包,废物,人生输家,他带着仇恨醒来,先是把沈采薇拎起来,各种借口编完了,沈采薇回房间了,何枫淇的仇恨更甚,如幽灵般飘到房间门口。 假如她今晚死了就好了,他每晚对着房门祈祷她疾病突发。 邪念到达顶点的那一晚,是何枫淇想到了沈采薇有保险,涵盖意外、重疾等等,买全了的那种,保费是沈采薇的父母付的,受益人写的却是何枫淇。 沈采薇把保险合同拿给他看时,说:“枫淇,我活着,我是你的礼物,我死了,这是留给你的礼物。” 何枫淇翻出合同算了一下,不管沈采薇死于意外还是非意外,他得到的礼物都很“贵重”。 这下沈采薇尽快的非死不可了。 一个臭皮匠琢磨不出好办法,向人生赢家贾逑请教。 贾逑大惊失色:“骗保?你疯了?法律红线你也敢踩!你想钱想疯了吧!” 何枫淇诉苦,说他有钱人不懂穷人的苦,意思就是,对,我疯了。 贾逑富则达济天下,给何枫淇指了两条明路:一是让何枫淇跟他混,他带着何枫淇做做投资,慢慢来。 何枫淇不肯。学投资?再读一遍大学么?万一学废了,岂不是既浪费时间又一无所获。 二是等有机会,给何枫淇介绍富婆认识认识,王八对绿豆,没准有富婆就爱他这一款的。 何枫淇反对。等等等,等到何年马月,等他熬成穷老头子了,找个白富美么。 拼事业,靠女人,他都不行,贾逑仁至义尽,也不好说什么了,何枫淇只能好自为之吧。 大佬指望不了,单枪匹马无从下手,何枫淇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他的母亲王瑛身上划了重点。 以他的辨别,王瑛于情于理都会乐意的。 富贵险中求么。 沈采薇到了单位,罗洛澄见她老是哈欠连天,精疲力尽的样子,忍不住关心地询问怎么了。 沈采薇等不及和他这个好朋友分享喜悦的心情了:何枫淇要和她生孩子! 何枫淇万万没料到,体力是摧毁不了一个人的,沈采薇不垮,是有精神层面的支柱。 她又不是书呆子,以为男人和女人并排躺在床上就能怀孕,正常的怀孕,当然要经历一系列程序。男欢女爱,对男人来说,或许很大程度上只是一个动作,而对女人来说,那是通往心灵深处的,沈采薇作为一个成年女性,不憧憬正常的夫妻生活才不正常。 她不好意思说的,何枫淇替她讲了出来,将她事先准备好的“无性婚姻”全部推翻,情愫迸发,死灰复燃,老房子着了火,简直兴奋到失控,恨不得拿起扩音喇叭在罗洛澄耳边吼一声:“我老公想和我生孩子,你明白吗?” 她情绪高昂地问:“洛澄,你理想中的爱情是什么样的?” 罗洛澄心想着,我理想中的就是你现在这样的啊,扎着高马尾,穿着雪白的高领毛线衣,歪着脑袋托着腮帮坐在冬日的窗边,不管外面是晴天还是阴天,笑容自带高光,脸上的皮肤奶白奶白的,牙齿俏楚,头顶上的小头发蓬松而灵动,摇摇摆摆,像小精灵。 她整个人散发着黑眼圈和憔悴也遮掩不了的光芒,似乎在向凶险的世界宣扬人生的温柔和倔强。 仿佛是他在手脚冻到发抖的午夜星空下,喝上了一口滚烫的卡布奇诺。 他放心不下她,常担心何枫淇会动手打人,骗钱,出轨,家暴还稀奇么。万一她被打了,从楼道里跑出来,他第一个接住她,是对感情起码的尊重吧。为此,罗洛澄不晓得在她家的小区楼下站过多少个无眠之夜,他知道她所住的小区的一切:寒夜的月亮是几点落到楼顶上的,星星何时会挂在树梢,偏僻的烈风,清冷冷的,天蒙蒙亮时,会飞过几只鹧鸪鸟,一位大爷踱步走出楼道准备晨练。 一切缓慢和煎熬,一次站的太久了却不自知,腿麻到挪不了,膝盖重重地砸在水泥地上,拜这次经历所赐,他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粉身碎骨的疼痛。 人们常用“演戏”或者“犯傻”来形容那些举止痴情的男人,罗洛澄两者都不属于,他是在度秒如年的时间里,一遍遍拷问他对沈采薇的真心和炙爱,沉默的,疯狂的,和固执的。世上最苦的,莫过于坚守信仰,对爱情的信仰,向来绝卓而艰辛。 后悔过吗? 这两个字怎么写。 想过放弃吗? 只想过怎样去更爱她。 而这么爱她,值吗? 罗洛澄才不会在这种无聊的问题上浪费精力,爱一个人到极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早上还在医院里咬着毛巾正骨,下午便能一脸璀璨地面对她。她的一个笑容,叫他拥有了整个春天,她留下的一滴眼泪,是他心中无垠的苦海。 “我没有理想过呢。” 他说了一个病句,沈采薇道:“你就打算一心扑在工作上,不找个女朋友么?” “是吧。” “那你之前为什么要和我探讨婚姻问题呢。”她说看清了自己,说她对罗洛澄的不是爱情,可本能促使她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什么呢,为什么想要去更深刻地了解他,只是为了分享自己的快乐吗。 也许是吧。 “投你所好呗,你一个已婚的”,罗洛澄咽了口口水:“一个已婚的姑娘。” “谢谢。”沈采薇道,她谢的是他给予的如城墙般巩固的稳定感,就是那种你不必去顾及他的情绪,你想怎样就怎样,而他给你的总是春风化雨,虽然她并不承认。 “客气啥”,罗洛澄倚在她办公桌旁,装作无谓地去拨弄摆在桌上的一盆姬小菊,不能送她手持的鲜花,盆栽鲜花总可以吧,蓝紫色的姬小菊开得正旺,是属于冬日的花,是他一眼看中的,如他看沈采薇。 “你说呢,我听着呢。”他道。 “我觉得理想中的爱情就是两个人相互扶持,相互信任,酸甜苦辣都要尝一遍,但一定要坚信能一起走下去,一定要有信心。” 提到她和何枫淇的爱情,沈采薇刹不住车,毕竟她和罗洛澄的友谊更近了一步,已改了对彼此的称谓,他称呼她“采薇”,她也不必再纠结叫他“罗老板”还是其它的,“洛澄”就很好听。 “我们那时讲好了,如果枫淇‘北漂’成功了,我们就分手;如果他‘北漂’失败了,他就回来找我。” “他为什么不带着你一起‘北漂’?” 沈采薇脱口而出:“男人要实现自我价值吧。” “是吧。”他本能地道,多质朴的话,多深的情。 第二十八章、他是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他在北京的时候,我每天都暗暗期盼他会回来,盼完后又觉得不好不好,枫淇要成功要成功,我一直很矛盾的,后来他真回来了,留在这座城里果然是值的,值大发了。” “是吧。” “嗯。” 在光影中,沈采薇滔滔不绝地说起年少时对爱情的憧憬,和心爱的男孩互相鼓励、共同进步、共担风雨,一起去看世间最美的风景,现在全实现了。 “你和你先生肯定很恩爱吧?”她的回忆和感慨,全映在罗洛澄的眼里,刻在他的心里,天知道他道出这句云淡风轻的话,用了多深沉刻骨的力气。 “还行。”沈采薇笑了笑。 罗洛澄恍惚着,满腹惆怅,一下子混乱了思维,所做的一切真是在帮她吗?还是在成全他自己求而不得的可怜,世上的爱情千姿百态,他不觉得好有什么用,当事人乐在其中才是真的好,他不解,他也无需解,他也不会执拗地去解,一个成熟的男人对一个女人最高级的爱,永远是把痛彻心扉的折磨只留给自己。 可为何这么美好的女孩子,会对那么差劲的男人一往情深。 罗洛澄哽咽了,对不起,他控制不住了,他还是要说.....说两句,不,说三句吧,就说三句,说太多了她要不高兴的,他不愿她不高兴。 “采薇,你和你先生考虑过生孩子的事吗?” 沈采薇羞到不行,他怎么会知道的,咿咿呀呀道:“正在进行时呢。” 罗洛澄抽动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那么陶醉,是注意不到他的落寞的,他也不希望她注意到。 正在进行时,她怀孕了吗? 把孟小萌怀孕的事讲出来,会刺激到她吧,家族人多,他见识过家中好几个亲戚怀孕时的样子,怪不得她看上去憔悴无力。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他的问题越来越奇怪了,像智障,或许糊涂比清醒好吧。 “我喜欢女孩,每天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等她长大了,我们还能穿同一件衣服。”沈采薇醒着也做梦,这梦很香。 “那你先生呢?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他说他都喜欢,但不知道我公婆有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虽说我丈夫还有个弟弟,但可能他们并不想生孩子,所以我的压力还蛮大的。” 沈采薇边说边笑,似乎抓住了人生的价值,变得充盈而丰盛,而罗洛澄像个孤援无助的孩子,世界整个空了,生出了一种“爱上了不该爱的人”的绝望。 “你现在怎么上下班呢?”他仍不忘关心她,能不能得到,能不能占有,他对她的心是不会变的。 “公交啊,地铁,有时骑公共自行车。” 作孽,她的丈夫根本就不疼她,那他来疼她吧,只付出,不求回报,算不上龌蹉吧,他缓缓地道:“我家里有一个师傅,多年的老司机了,光领工资,没有活干,他一直让我给他找点事做,正好,由他来接送你上下班,好吗?” “啊?”沈采薇理会不了他这突然的提议出于什么目的,回绝道:“不用了......我习惯了,再说这也是运动呢,能锻炼身体。” “你现在要以休息为主,挤公共交通太累了。” 沈采薇没反驳,事实上,不管是早上收拾好家里再冲出来挤公交,还是晚上一冲到家里就忙家务,确实累瘫了,但是...... “王师傅家对我家有恩,所以我父亲才把他安排到家里来工作,企业家么,都希望别人把他当成慈善家。”他这一句是表明这位老师傅肯定是要养着的。 “但人不能一直闲着,太闲了也痛苦。”他这一句意在说现在碰上了你这事,你就当帮帮王师傅。 他不说帮沈采薇,能不让她觉得欠人情,尽量就让她心安理得地接受吧。 “要不你给他安排其它的工作,接送你上下班?你就不用自己开车了。” 罗洛澄的心在滴血,他好想吼出来:“我一个大男人开个车都不能了,我还能干什么!我担心的是你啊!是你啊!你一个姑娘家,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超人吗!你不要人照顾吗!你不喜欢被照顾吗!你就那么反感我来照顾你吗!” 她怎么就不能为他破例地开一条口子,让他在那个薄情的家中积蓄的无限深情,如太阳般狂野的爱,能向那条口子里渗进去一点点。 怎么就不能! 沈采薇等着罗洛澄的回应,他的脸上没一丁点的表情,却不是恼,他平静时的样子有些忧郁,像在深不见底的地方藏了许多的心事。 他的手机响了,一个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喊喝酒,铁哥们都会到场,罗洛澄答应之时,目光正注视着沈采薇,突如其来的想法:他要带上她一起去,把她介绍给他最好的朋友们,让他们别再笑话他对女人没兴趣了。 “采薇,一个朋友的聚会,一起去吧?” “我啊,我就不去了吧。” “你做律师需要人脉和资源,他们的名下基本上都有产业,对你的事业会有帮助的。” “没有事业也无所谓吧,现在已经够忙的了,假如在花更多的精力在工作上,哪还有时间陪枫淇呢”,沈采薇在心里暗暗地道。 罗洛澄见她面露难色,强迫自己做好心理准备,淡淡地问:“你有其它安排了?” “也不是,就是,我要回家给我丈夫做饭。” “你!”他急的不得了,差点脱口而出:“你都怀孕了,还要给那个畜生做饭?” 但不行,他不能冲动,他没有资格用这样的口吻来评价她心爱的丈夫。 “洛澄,我就不去了。” “好吧,再见。” 他扭身走了,沈采薇的心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沉到了谷底,说不清汹涌的难受来源于哪里,方才她明明那么开心的,难道说那些只是自欺欺人的强颜欢笑么,在他不显山不露水的不高兴面前不堪一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沈采薇莫名感觉世界里少了一个缺,要找个东西来填。 可无论找其它的什么东西都无法做填充物,此刻她想做的,是去拉住他浅棕色的大衣,像戏台上相互羁绊的青衣水袖,轻轻说一声:“洛澄,好的,我和你一起去吧。” 为什么他的心情会如此影响着她的心情,他们仅仅只是朋友而已。 窗边放着两盆绿萝,是同办公室的律师种的,日复一日,藤蔓越来越长,她用透明胶带将两根长藤平行地贴在白墙上,长藤平行地生长着,越离越远,是无法选择的无奈。 沈采薇盯着它们发愣,为让自己接受“只是朋友”这个说辞,拼命回想着罗洛澄曾对她的好,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她应该去报答啊,不就吃顿饭么,去呗。 她给何枫淇去了电话,电话通了,她道:“枫淇,晚上我不能给你做饭了。” 何枫淇“噢”了一下,接着顿了顿,清咳了一下。 然后传来女人的声音,撒娇?笑声?在含糊不清地说什么? 一两秒的时间吧,根本听不清,何枫淇挂掉了电话,紧跟着打进来。 “采薇,信号不好。” “家里有客人?” “没有啊。” “哦,我晚上要跟朋友吃饭。” “啊,这样啊,我还买了老母鸡,想着炖点汤给你补补呢,你最近太辛苦了嘛。” “枫淇,有你这份心就够了,你自己吃吧。” “那我炖上了,给你回来当夜宵啊。” “好啊,谢谢。” 沈采薇放下手机,生出疑问:枫淇怎么有兴致去买老母鸡回来的。上回所里去山里搞团建,一人得了一只土鸡,回去枫淇还不让她吃,说鸡汤会长膘,她喝了要发胖,他自己倒去买了,居然还乐意下厨,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有,他说话的口气像接触不良,一惊一乍的。 刚才是信号不好吗?女人的声音是? 罗洛澄的身影再次出现:“你确定不去吗?” 他的眼圈红了,沈采薇问:“你哭了?” “你先回答我。”他呢喃道,其实语气并不强烈,但他依旧道了句“对不起”。 “几点钟?要出发了吗?那我准备一下。”沈采薇急速地把钥匙、纸巾之类的扔进包里,罗洛澄笑了又笑,不知是他幼稚的外表下有颗成熟的心,还是故作成熟的脸上承着一颗孩童的心。 写字楼离约定好的餐厅不远,夕阳浓郁,撒在未消的雪和新落的雪上,腊梅、茶梅、不畏严寒的月季挂着花骨朵,银装素裹而又华彩亮丽,两人决定步行。罗洛澄走在沈采薇的左手边,将她护守在靠城墙的一侧,下班放学的小高峰来了,电瓶车从他的身边呼啦啦地驰过,孩子牵着父母的手蹦蹦跳跳,空气里弥漫着闹市区的骚动、喧嚣和迷人。 有车来的时候,他会离她近一些。她偷偷地打量他,不敢用力地抬头看,只看得见他纤细的手,戴着戒指的白皙的手在深色的牛仔裤旁摆动。深浅的对比,沈采薇却联想到他的心灵,是通透的,像这恍若隔世般的纯净。 和何枫淇不同的,这样的深,是如此的深沉,她能感受到,而不必一遍遍告诫自己:枫淇是对我好的,枫淇是爱我的,完全不用的,他站在她身旁,她仿佛连世界末日也是不怕的。 第二十九章、去参加他朋友的聚会 没有车的时候,他就离她远一些。他就能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她在看别的小姑娘脚上的鞋,是哦,天气这么冷了,她竟没有一双雪地靴。她在看路边的烤鸭店,目不转睛的,是想吃了吗,那待会点菜的时候要点一份。她在看新开的奶茶店,呀,还咽了一口口水。 “喝奶茶吗?好想喝啊。”他主动道,防止她抢着买单,健步走到前头面对服务员,问她道:“喝什么口味的?半糖?加燕麦和椰果怎么样?” 他简直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而蛔虫的本领是从常年累月的观察中得来的。 “你没有女朋友,那这戒指?”沈采薇问道,反正闲话也是闲话。 罗洛澄没说“戴着好看啊”“戒指很贵”“没有意义”之类的,他常用来敷衍别人的说辞,认真地道:“我堂妹送的,她是这款戒指的设计师。” “冒犯你了,我好奇。” 罗洛澄想着这样的好奇多来一点吧:“我堂妹的品行不错。” 第一次听别人夸一个女生,一上来就用“品行”这个词,沈采薇道:“那她一定很优秀。” “品行和一个人的成就无关的,我堂妹最多会干损人利己的事,从不干损人不利己的事,就是这么简单。” “损人利己,也叫品行好?”沈采薇揣摩着,却没问出口。 罗洛澄认为他的堂妹是家族中相当不错的人了,专注于自己的爱好和想要的事业,从不参与家族内斗,他戴着这枚戒指,是为了不断提醒自己:无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希望初心不要变,再困难也要坚持下去,就像沈采薇一样的坚守,就是这么简单,坚守爱本真的模样。 他想着总有一天沈采薇会懂的吧,她会懂他的一切。 一辆电瓶车从后面驶过来,车主嘴里囔囔着:“让让,让让......”,却眼看要撞上来了,情急之下,罗洛澄赶紧将沈采薇推到一旁,一个踉跄,他贴着她的身体贴到了城墙上,四目相对,沈采薇惊魂难定,她扬起的鼻尖靠近了他的下巴. 时光定格的瞬间,她无意识地沉湎在他每一次的将她牢牢托住,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她多么的狼狈,思绪翻滚,墙角的腊梅香到灵魂里。 洛澄按捺住抬手拂她乱发的冲动,他很想再捏捏她的脸庞,将她紧紧拥入怀里,亲昵地说:“采薇,你没事吧,我不允许你受一点,哪怕指甲盖大的伤。” 但不行。 他怏怏地缩回手,直立起身体,说的是:“对不起。” 沈采薇的心立即疼到了骨髓里。 好在餐厅快到了,两人时而近时而远,时而安静,时而聊几句,时间不经用的。罗洛澄的兄弟们早围桌坐着等了,大家相熟多年,都很随意,本轻松的场合,因沈采薇的出现而紧张了起来。 罗洛澄没告诉过她,这是他第一次把一个女人带到兄弟们面前。 一个男人如果经常带不同的女人出席各种场合,那无论这些女人中哪一个长的天姿国色,男人们谁也不会正眼瞧一眼,这是一个心理价值论,不管这个女人原先的自我价值有多高,自甘愿降为花丛中的一朵,便平凡无奇。 而如灰姑娘似的沈采薇,却像是带着很多的故事,让他们无比好奇。 “洛澄,介绍一下呗。”有个男人起哄道。 “我朋友,沈律师。”他一本正经地道,然后温柔地对沈采薇说:“采薇,把名片拿出来。” 沈采薇拘谨地把名片夹递给他,来时路上的惬意一扫而光,这家餐厅很神秘,坐落在狭长的巷子里,里面没有大堂,每个包间的门都对着巷子,间间紧闭,仿似和罗洛澄带她去过的一些餐厅一样,是不对外开放的。 不过这家餐厅倒没那么高大上,厨房挂的是门帘,能看见厨师在里面掌勺,穿着套鞋的帮厨在淅沥沥地洗菜,咯吱咯吱地切菜,鼓风机呼啦啦地吹。包间里的餐桌面是常见的尺寸大小,压着普通的玻璃,桌面上也没有新奇的摆设,只有碗筷、调料瓶、餐巾纸等寻常的吃饭用具,布局很是平易近人。 她在罗洛澄的带领下,也算见过小“世面”,单说这家餐厅本身,不至于让她觉得压抑。 让她喘不上气的,还是包间里坐着的人。 首先,这里面只有她一个女的,罗洛澄说是朋友的聚会,她完全没料到一个女的也没有,那些男的竟也无一人携带女眷的。 其次,这些男人看她的眼神,就跟拿着放大镜观察蚂蚁似的,看的她连头发丝也不自在了。幸好穿的是丁雀送的羽绒服,才不至于太寒酸,但跟他们华丽的衣着,骄傲肆意的神态相比,她还是弱爆了,她拼命安抚自己扑通扑通乱跳的小心脏:他们是有钱人,超级有钱的人,这副样子是正常的。 相比之下,沈采薇望了一眼罗洛澄,他对她是有多温柔。 罗洛澄非常郑重其事地给在场的人分发名片,双手递过去,惹得那些男人一阵哄笑,笑完后道:“洛澄,你这一张名片,最起码值一家公司的法律顾问啊。” 罗洛澄道:“你们心里有数就好。” 什么意思,沈采薇不明白,将求助的目光刻在罗洛澄身上,他是她全场唯一的依靠。罗洛澄并没辜负她的依赖,发完名片,就把她拉到身边坐下,依次为她介绍在座的人,这些人的名头好多,什么某某董事长的公子,什么某某公司的总裁,然后在她耳边小声道:“走个流程,不用记住。” 沈采薇低垂的头点了点,他为何要把她带到这样的场合来呢。罗洛澄对着空气说了一句:“上菜吧。” 有一个男人摁了桌上的铃,不一会儿,服务员们开始上菜。 罗洛澄拎起水壶帮沈采薇洗碗筷,服务员忙把这活抢了过去,刚才摁铃的男人嗤笑道:“洛澄,过于讲究了吧,餐具一向专人专用的,这一套是新的。” 沈采薇一听,顿时理解了摆在门后推车上,一摞贴着名牌的餐盒是怎么回事了,他们真的好讲究。 罗洛澄道:“你有心了。” “早知道你把女朋友带过来,我会更用心。” “沈律师不是我女朋友。” 男人问沈采薇道:“沈律师有男朋友了?” 沈采薇张了张嘴,说不出的缘由,眼下叫她承认婚姻事实,突然变得很艰难般,可再艰难那也得如实,她尴尬地道:“我结婚了。” 果不其然,气氛凝固,桌边个个表情怪异。 罗洛澄道:“谁规定已婚的女生不能交异性朋友的,沈律师是干事业的女人,你们思想放纯洁点。” 他的语气平淡到对沈采薇毫无感觉似的,沈采薇才发现原来罗洛澄在外面讲话,是如此霸气的。 那男人一笑,举起一瓶红酒道:“特地为你准备的,沈律师也尝一尝?” 未待沈采薇开口,罗洛澄道:“沈律师不喝酒。” 男人不理他,望着沈采薇:“沈律师给个面子,我叫秦蕈,叫我小秦就行。” 罗洛澄笑道:“凭什么给小秦面子。” 男人道:“你不给,不代表沈律师不给。” 沈采薇见他们针锋相对的,忙端着空酒杯站起来:“半杯好了,谢谢秦总。” “我们一向只倒五分之一杯,红酒是用来品的。”秦蕈挑挑眉,毫不留情地指正她的无知。 沈采薇满脸通红,她对红酒的印象只停留于做指导老师身后的小跟班,和客户们觥筹交错,都是满杯满杯干掉的。 罗洛澄道:“谁定的规矩”,他夺过酒瓶,为自己倒了大半杯酒,一口气喝光了,呛的咳嗽不止。沈采薇忙给他抽纸巾,罗洛澄却顾不上嘴角挂着的酒,照顾起她,问道:“要醋吗?” “好啊,谢谢。” “芥末呢?” “哦,好。” 他捏着芥末在她盘子里小心地磨,这时端上来一盘菜,是做成刺身样的鱼片,鱼片下垫着粽叶,粽叶下是冰块,挺粗糙的卖相。 罗洛澄对沈采薇道:“吃吧,不用客气”,又对秦蕈道:“上一份烤鸭。” 哎,他对他的兄弟们一点也不客气。 秦蕈挑沈采薇的毛病,对罗洛澄倒是言听计从的,吩咐服务员叫厨房赶紧做。沈采薇夹了一块鱼片放进嘴里,一咀嚼,好苦,赶紧吐了出来,秦蕈道:“沈律师没吃过?” 沈采薇道:“我吃过刺身。” “刺身?”秦蕈笑着欲言又止。 沈采薇的脸红到发烧,想想这桌上的菜虽不注重摆盘,但每一道菜都奇鲜无比,单说炒草头这道蔬菜,草头脆到极致,回味时清香爽利,绝非一般的厨师做的出来的,再仔细看鱼片,颜色偏白,肉质相当细腻,和日料店里寻常见的三文鱼当真是不同的,大意了,竟用一介草民的见识来妄评这群公子哥了,丢人丢到地里去了。 罗洛澄不以为然,夹起一片鱼,熟练地剔去鱼片上毛线粗细的边,蘸了醋和芥末,放到沈采薇的碗里道:“吃吧。” 第三十章、一个超二的女生的反应 沈采薇乖乖地吃了,难以名状的鲜味,鱼并不是生的,像煎过的,有煎过的香味,但看不出任何煎过的痕迹,明人不说暗话,非常好吃。等她吃完了,是喜爱的样子,罗洛澄又为她弄了一片,沈采薇难为情地道:“我自己来吧。” “没事。”这鱼的蛋白质含量高,适合孕妇吃,他在迟缓的伤心下,手上仍做着积极的动作。 但秦蕈看不下去了,对罗洛澄道:“洛澄,你出来一下。” 罗洛澄不愿意,用脚指头也能猜出秦蕈要跟他说的话,秦蕈提高音量:“洛澄!” 罗洛澄装作没听见,独自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秦蕈站起来拍了下桌子,旁边的人劝他:“小蕈,有话等会再说,不急!” 沈采薇的食欲刚被勾了出来,虽不明不白,但既然来了,那就大饱口福吧,再说罗洛澄在,她很有安全感,而赖下去就是不识相了,他们不欢迎她。 她默默地放下筷子:“我先走了。” “别走。”从他的喉咙口发出来的沙哑声音,带着哀求,然后他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秦蕈跟在后面。 到了巷子里,秦蕈上来就在罗洛澄的胸口上打了一拳:“你小子疯了吧!” 这一拳痛到罗洛澄几近窒息,他不还手:“我又没做什么!” “就是你没做什么才有问题!你当着我们的面和她亲亲爱爱的话,我告诉你,我一个字也不会问,你走肾没事,罗洛澄,你现在走心了啊!你清醒清醒吧!” “我是喜欢她,但我们之间没有可能,她怀孕了,要当妈妈了,我带她过来,只是为了让你们看看,我罗洛澄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是什么样子!” “还用你说吗?我看不出来吗?我又不瞎!” “你看出来就看出来吧,你非要给她脸色看干什么。” “我要她离你远一点!” “她做错了什么,错在我,是我喜欢她。” “你的意思是你喜欢她,而她却不知道?” “是,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秦蕈二话不说,又给了罗洛澄一拳:“什么叫你一个人的事情!我能眼睁睁地望着你往泥坑里跳!罗洛澄,天底下的女人这么多,什么样的没有,你偏偏喜欢一个已婚的,还是个孕妇?二手货你也要?还白捡个孩子?喜当爹啊你!我真想打死你!我打死你!” 他在罗洛澄身上拳打脚踢地发泄愤怒,罗洛澄忙用手去护脸:“别打我脸!你听见没有,别打我脸!” “你个二货,你以为这女人靠近你,是图你的脸啊,我告诉你,没有一个女人不图你的钱!你要是个穷光蛋,你试试看,你看这个沈采薇还搭不搭理你!没脑子的二货!” “穷光蛋就穷光蛋吧,万一哪天我睡大马路了,你不见得让我饿死吧!” “饿死你是小,我要把路挖了,你睡哪条我挖哪条,直接把你给活埋了我!” “好啊,那我们一言为定,我的后事就麻烦你料理了。” 见罗洛澄嬉皮笑脸的,秦蕈气到牙痒痒:“呸呸呸,谁允许你死了!” “你再打下去,我的五脏六腑都要裂了!” 秦蕈这才收了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今天先饶了你,以后再跟你好好算账!” “你再要打我,也等一百天之后吧。” “一百天?什么意思你!” “不告诉你。” 秦蕈下手没轻没重的,罗洛澄强忍住疼痛,手忙脚乱地将衣服拉好,把灰尘掸净,不能让沈采薇瞧出异样。煎熬的人生就是一个一百天连着一个一百天,之前给自己定了一个一百天的期限,一百天后,他兑现了诺言,向沈采薇坦白了自己的感情状况,其实他连女朋友都没谈过呢。 接下来的一百天里会发生什么,也许是失望,也许是惊喜。 只要想到这一百天他也会陪着她度过,他的心里就被满足填充着。 即便接下来的一百天,一百天后的一百天,他还是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和她“共”度余生,他也是快乐的。 “我警告你,待会对沈律师客气点,不然你这个红颜,那个知己的,就不会再是秘密了。” 秦蕈的脸色大变,从牙根里冒出一句脏话:“操!为了一个破女人,你居然要跟兄弟反目!姓罗的你有种!我一定要掘地三尺,把沈采薇的底细翻个遍,等着死心吧你!” “你怎么那么爱挖地,你家又不是卖挖掘机的。”罗洛澄笑笑,还是这招管用。 秦蕈和他的妻子是商业联姻,妻子家同是富甲一方,带来了数不尽用不尽的嫁妆,在外人看来,这对夫妻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有罗洛澄清楚这袭人前华美的戏袍上爬了多少虱子。 实际上,他身边的大多数朋友选择的,剩下的少数朋友被迫选择的都是这样的婚姻,结婚生子,完成家族和社会使命,他们的价值观和口头禅永远是:哪有完美的爱情,只有现实的婚姻。他们爱兄弟,爱财富,唯独不爱女人,对家里的那位权衡的是利益,对外面的女人们权衡的也是利益。 按照秦蕈的一贯观点:少女和少妇各有利弊,少女的优点是可爱,纯洁,缺点是黏人,一旦进入实质性的关系,就较真“男人要负责任”,跟狗皮膏药似的很难剥掉;少妇更妩媚,更有女人味,最大的优点是她们要么有丈夫了并不想离婚,要么离婚了对婚姻再无憧憬,想游戏人间的就更好了,完全不用负责任,缺点是相比少女,少妇对人心有了更深的见识,所以很难骗到手,就算得手了,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倘若痴迷于她们的肉体,期望保持稳定的关系,那绝不是买个包送条项链就能搞定的,不仅费钱而且费脑子,很伤神。 真的,在对付女人上,秦蕈之流的技巧能用条条框框列一个密密麻麻的excel表格,思路、手段极其清晰明了,绝不存在病急乱投医,混淆对象摆不平的情况,就他们这样的,还好意思笑他对女人没兴趣? 不过,他们的兴趣也确实只是“兴趣”罢了,哪里有爱。 徒有其表的面子是他们的命,但这世上总有为爱肝肠寸断的人,勇往无前地来守卫爱情的根基,罗洛澄的思路也是清晰到过分的,爱情观不同,绝不影响彼此间做兄弟。 他把沈采薇带来,是为了证明,绝非显摆,是为了告知,绝非寻求认可。 罗洛澄是一个用大男人思维来考虑问题的,在沈采薇面前做小男人的男人。 “你干什么去了?”见他若无其事地回来了,沈采薇问道。 “谈了点工作上的事。”罗洛澄温柔万分。 “哦,那……” “和你没关系的,他因为我跟他的事来找我的茬。” 他这么说,沈采薇也这么信了,罗洛澄给自己倒了杯红酒,眼睛瞟向秦蕈。 被拿住了把柄,秦蕈不敢言,也不敢怒,走到沈采薇身旁,为她舀了一碗汤:“这汤叫十味珍,里面分别放了十种珍奇的植物和十种珍奇的动物,大补的,孕妇吃了好,沈律师多吃点。” 这话影射的多明显,桌上坐着的其他人虽不如秦蕈激进,但此时也恨不得把罗洛澄摁到桌上,集体冲上去殴打他,带一个孕妇来,搞什么东西。 但一个超二的女生的反应是什么? 沈采薇的第一反应是原来罗洛澄把她带到这里来,是为了让她多进补的,是祝她早日喜得贵子吗?他太体贴了,第二反应是这汤的原材料有点吓人,找到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了。 但罗洛澄的心意不能抹了,她美滋滋地吃起来。 秦蕈阅女人无数,弄了半天,这个灰姑娘身上的故事都是和别的男人有关的,撇掉这些,傻妞一个。 罗洛澄视若无睹,独自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好酒上头,七八分醉时,他问沈采薇:“如果你丈夫和别的女人,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你会和他,会和他离婚吗?” 秦蕈听到这话,立即冒火了,这小子当定接盘侠了吗,被灌了多少迷魂汤。他了解罗洛澄,从小罗洛澄就和他们不大一样,话不多,有自己的主见,倔是真的倔,执着是真的执着,有情有义。 其实城府再深,再薄情寡义的人也爱和重情义的人做朋友,秦蕈对罗洛澄是真的关心,他不是理解不了罗洛澄对白富美之外的姑娘动了感情,并没有非要罗洛澄仿照他们的模板来生活,但既然降级挑选了,再降一个级,单身无婚史是必须的吧。 如果沈采薇满足上述条件,说不定秦蕈还真会帮他,花点钱把她的房子翻修翻修,送辆好车,兄弟们再凑凑,送她家几套房子,包装包装,好歹展现在罗家人面前的是中产阶级家庭。 那他对沈采薇就不是现在的态度了。 不是他不讲理,是沈采薇目前的自身条件决定了他的态度。 趁罗洛澄稀里糊涂的,秦蕈对沈采薇道:“洛澄喝多了,说的全是胡话,既然结婚了,那就好好过日子,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婚姻岂是儿戏,沈律师认为呢? ” 第三十一章、纸里包不住火的前兆 没等沈采薇表态,秦蕈就把她赶到了出租车上,提前付好车费,这车费是看在罗洛澄的面子上吗,不,是看在她是一个孕妇的面子上,按照秦蕈定位女人的标准,像沈采薇这样的,倒贴他钱,他也不会碰的。 沈采薇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麻烦你把洛澄安全送到家。” 秦蕈嗤了一声:“你放心,有人来接他。” 她坐在车上,来接罗洛澄的人同时到了,是个女生,问秦蕈道:“蕈哥,洛澄人呢?” “在包厢里等你呢,喝大了,你接回家,让你家里的阿姨给他煮碗醒酒茶。” “还用你交代。” “叶子,什么时候喝你俩的喜酒啊?” “你想喝的话,现在也可以进来喝啊。” 透过扶摇而上的车窗,沈采薇能看清被叫做“叶子”的女生站在门框处半侧身子,朝秦蕈眨眼打了个响指。她的长相气质怎么形容呢,不同于丁雀的活跃,也不同于沈清漾的娇气,她是那种第一眼会令人想到广告中的女主角的那种女生。 瀑布般的长发,柳叶眉,大眼,细长的腿,皮草外套,高筒靴,窈窕的身姿。 每一个夸赞都显俗套,可是对绝对的美女,从古至今,翻来覆去的至高评价也就这么几句了。 沈采薇把目光投向另一边的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亦梦亦幻,孤独,是一个人无法抗拒的狂欢,她在心疼罗洛澄喝醉了的同时想着:枫淇怎么会和别的女人生孩子,她是一个正常的女性,她也能生啊,难道是洛澄的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他才这样问吗? 否则他为什么要一个人喝闷酒,为什么总觉得他心事重重呢。 这个叫叶子的女孩,才是他最爱的好妹妹吗。 回家的路上同样能看到城墙,返程和来时的心理反差,仿佛一个是艳阳高照,一个是阴雨绵绵。 沈采薇流下了一行眼泪。 一个异乡来的女孩子,当心灵刹那间无依无靠的时候,最好别在华灯初上的时候,一个人坐在出租车里。 因为这的确太容易叫人落泪了。 接下来的几天,在写字楼里,她没见到罗洛澄,回到家中,仍是做不完的家务,何枫淇再没提过生孩子的事,也没和她说其它的情话,而且整个人无精打采的,老喊腰疼,沈采薇还去药店给他买了膏药,见他焉焉的,她心里也闷闷的。 这天,殷洁约她一起吃饭,说是有要事商量。 沈采薇本还以为殷洁是要和她详细探讨她上次咨询的问题:“一个女人,会不会同时喜欢上两个男人”,哎呀,万一聊起来,怎么说呢,忐忑了半天,到了地方才发现殷洁自己的事还顾不过来,根本无暇管她。 殷洁一见到沈采薇就哭诉,铜炉锅里氤氲着热气,常年缺吃的沈采薇对不住好朋友了,狼吞虎咽,附带听殷洁讲了一通“悲惨”的遭遇,没搞明白罗洛澄为什么喝闷酒,但知晓了殷洁在上次张罗的聚会上把自己灌醉的原因了:她被人睡了,还是个有妇之夫,她郁闷。 沈采薇心想着殷洁是恨不得把那男人千刀万剐,来找她商讨报复的法子的么,听着听着,才发觉自己幼稚了。殷洁彻底爱上那男人了,被睡了后,感觉更爱了,还是真爱,但男人不会离婚的,他也不骗殷洁,一开始就说明白不管关系怎么发展,绝不离开老婆孩子,上床是双方自愿,殷洁“做三”也是心甘情愿。 她不缺钱,而那个男人也不是富豪,只是个做小生意的,她“做三”图什么呢,图的仅仅是爱罢了。 可殷洁同时非常理智,清楚什么是该得的,什么不该伸手,意识到这么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也根本没有解决办法,跟沈采薇哭,仅仅是表达一下“爱而不得”的悲伤。 沈采薇光有听的份,殷洁思路清晰,主见多强,她这个笨蛋能发表出什么高见。 哭完了,酒喝光了,殷洁提出了一个决定:那男人的资金链断了,她要去帮助他,只当最后一次为他做点什么,至此后再不联系。 沈采薇不惊讶,殷洁从小就有情有义,问道:“你准备拿出多少?” “十万,但我现在手上只有八万,我买了基金,下个月到期,你能挪我两万用一下吗?” “当然可以啊。” 沈采薇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好朋友之间,这点忙都称不上忙,而这两万跟她借殷洁的给何枫淇买羽绒服的一千块不同,不属于日常开销,得动用储蓄资金。 她回家后就跟何枫淇说了。 沈采薇把全部积蓄交给何枫淇保管,因为他创业自然需要启动资金,而男人么,自尊心极强的,让他开口跟她要钱不太可能,以前作为女朋友,现在作为妻子,主动倾其所有支持和帮助他理所应当,最重要的,沈采薇认为退一万步,退一万万步,即便他们过不下去,分道扬镳了,何枫淇也不会把钱独吞的。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沈采薇自认为把何枫淇的人品看穿了,他怎么着也不会在钱上跟她争吧。关于用钱,两人一直是公开透明的,所以上次何枫淇让沈采薇为他买羽绒服时,沈采薇难过的也有这么个成分:他是觉得她身上偷藏了多余了钱么,她每个月只给自己留五百块的零花钱,包括吃饭、日常用品等等所有的开销,不过她抠门的功夫不是盖的,就这么点钱,还经常有剩,剩下了就感觉是赚到了,便给何枫淇买烟酒。 但何枫淇做的也是不错的,他给做小姐的同学一千块钱,这样的事都告诉她了,他还会隐瞒什么呢。出轨是他管不住下半身,但他总能管住良心吧,所以钱在何枫淇那,沈采薇很放心。 而此时,掌握家中财政大权的何枫淇边吃她打包回来的菜和饭,边嘟嘟囔囔:“我们哪有钱啊。” “咦?我妈给的十六万呢?” “我存了定期,明年年底才到期呢。” “啊?不是说好了存活期吗?钱攒得差不多了,万一看中哪套房子了,马上就能下手,现在房价飙飙地往上升,买到就是赚到。” “我明白,明白的很,你念叨几百遍了,耳朵都生茧了,那不是因为定期利率高,我才存的么,我也想多挣钱,我也羡慕人家当房奴的,那你还觉得值得为你朋友的两万块钱,而动这笔定存吗?” 防止沈采薇再多过问,何枫淇抢先道:“我把所有钱都存了定期了,都不能动的。” 沈采薇转念一想,何枫淇说的不无道理,把定期变成了活期,得损失一大笔,还是另辟他径吧:“那我前两天给你的五千呢?你放哪了?把这钱先给我用一下,有一点是一点。” 舅舅一共给了她六千块,还了殷洁钱后,剩下的都给他了。 “呃?五千?唔......”何枫淇支支吾吾的,沈采薇知道他这两天都没出过门,那钱肯定还在家里,帮助何枫淇回忆道:“就是我舅舅来看我们,我给你的五千块。” 她当时钱还没焐热就转手给了何枫淇,她着急地盯着何枫淇的眼睛,何枫淇突然沉默了,然后莫名其妙地呜咽起来。他是真急了,天晓得怎么会发生这么一茬,小富婆殷洁居然要跟他们借钱,如果是别人来借,他还能找出那是别人的事,我们还没实力多管闲事的理由,但这人是殷洁啊,是沈采薇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这要怎么弄。 他的哭不全是假哭,也有发泄的成分,何枫淇觉得报应一个接着一个来了。 这么一个大男人,头次在沈采薇面前哭,委实让她于心不忍,不忍到就算天塌下来了,沈采薇也决意为他顶上去。“我对不起你采薇。”何枫淇双手捂住脸,眼泪鼻涕横流。 “发生什么事了啊?” “我......我......那五千块钱被人骗了,我不敢告诉你采薇,怕你怪我,笑话我。” “被谁骗了啊?” “一个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老板,说是会给我介绍项目,但要先交五千块的定金,我交了钱,项目没见着,人也见不着了。” “啊!”沈采薇那个肉疼,这可是五千块钱啊,能买多少东西啊,能吃多少顿饭啊,从牙缝里往外扣,把牙床扣松动了也不见得能扣出来。 她崩溃,却不责怪:“那报警了吗?” “没报警,我不敢报警,怕你知道了骂我。” 呀,怎么办呢,沈采薇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向何枫淇投去征询的眼神,何枫淇无所谓,无主意,一脸茫然地写着: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她学业不精,打电话请教了所里的老律师,得到的答复是这种案子报警了也很难破,被骗了就认命吧,下次提高警惕,吃一堑长一智。 沈采薇的心顿时比数九寒冬还要冰,但仍试图用热乎话来温暖何枫淇:“没事的枫淇,钱没了,我们再攒,你没事就好。” 她将他的头搂在怀里,感受到他的泪水,魂都碎了。 第三十二章、别寄托在一个人的良心上 “我算了一下,我们现在的存款有三十一万两千。” 何枫淇“唔”了声,心沉到了地狱里,原来他花了这么多钱了,不仅花光了三十一万的存款,信用卡上他搞得清楚的,就有五六万的欠款,更别提糊里糊涂搞不清的,也不晓得刷了多少次的卡,这些对于没工作的他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何枫淇从脚底心生出颤抖,冷的打了几个嗝,沈采薇把他的沉默当成了认可,心里好歹舒服了些,五千块就五千块吧,权当破财消灾了。 何枫淇又断断续续地忏悔了一会,见沈采薇情绪变平和,他也累了,眼泪收放自如,不多说了,回到电脑前忙活着,而他到底日复一日地在忙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清楚。 “枫淇,我出去走走。” 何枫淇没吭声,可能没听见吧,沈采薇便独自出了门。成年人的发泄途径有喝酒、k歌、蹦迪等等,但都要花钱的,算了吧,她只想走走。 月朗无星的寒冬,小区里依稀有人在散步,走在她前面的是一对小情侣,两人十指相扣,女生手里拿着杯饮料,自己喝一口,给男生喝一口,男生时不时亲她一下,甜蜜到爆炸。 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只是不知不觉地走近了,听到他们在商讨假期的旅行,女生说想去山上看日出,男生立即答应了,说好啊,我要陪你去天涯海角。 他们还聊了今后的打算,男生想继续读研读博,女生想去媒体公司上班,因为听说可以经常收到小礼物,双方都对对方的梦想表示赞同和支持,他们还说了许多许多的话,怎么都说不够的样子。 听不下去了,沈采薇换了条路走,走了几步扭头即回,气喘吁吁地跑回了家。 何枫淇已经睡下了,并且睡着了。她懒得去洗漱,一动不动地躺到床上,风呼呼地吹打简陋的窗棂,床褥凄凉,睡不着,翻看微信打发时间,朋友圈里一片歌舞升平,岁月静好,吃夜宵的,旅游的,晒娃的,殷洁发的是和同事正美美地练瑜伽。 每个留在异乡城市的人都有一个顶天立地的理由,但不外乎“梦想”二字,有的梦想是有回头路可走的,比如工作;有的梦想是很难再回头的,比如爱情。她想着想着,所想的内容就变得乱七八糟的了,这一夜注定辗转难眠。 沈采薇重情重义,既然答应好朋友了,那尽快把钱拿出来才是,可钱从哪里来。 第二天,罗洛澄回来了,他说他出差了,实际上是生病了,但不想让沈采薇知道,生病这样的事,他一个人承受就好了。 “那天晚上你怎么回家的?”罗洛澄解释完自己的行踪后,紧跟着问了这么一句,大家如此相熟了,用不着做无意义的寒暄,问的都是格外在意的事。 “秦总给我叫的出租车,他还提前把车费付了,挺不好意思的。”沈采薇谈不上对秦蕈印象很好吧,但也不至于讨厌,毕竟他是罗洛澄的发小,她不想挑拨他们的关系。 “我就知道。”罗洛澄嘟囔着,沈采薇满意,他是一点都不满意,大晚上的,秦蕈都无心派辆车送送,不过也怪不到他,跟他有何关系,怪只怪自己没控制住,喝了太多的酒,后面的生病也是因饮酒引起。 是的,只能怪自己,一切全是自己的错。 他曾以为那晚的酒醉是给“失恋”划上句号的标志,从今以后和她桥归桥路归路,她依旧站在刺眼的明处,而他在她望不见的暗处,给以更隐蔽更长久的关心。然而说过的狠话和喝过的酒一样,胃痛到死去活来,床前医生来来回回,等所有人脸上展露开笑容的时候,就都忘却了。 所以,当他再像没事人一般站在沈采薇面前时,内心里一遍遍拷问自我:这算不算一种纠缠。 沈采薇道:“洛澄,你的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罗洛澄的畏惧在这句话里都化成了绕指柔,他感觉泪湿眼眶。 “可能路上奔波,有点累了,你呢,最近好吗?” 沈采薇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殷洁向她借钱的困扰,踩在她犹豫点上的是蹦出来的那个叫“叶子”的女生,女生有时有点奇怪的,假如叶子是罗洛澄的女朋友,沈采薇就决定不说自己的烦恼了。 这种心态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类似于“吃醋”么,严格意义上来说也称不上,哎,真的是不好形容的,女生在小心思上的高需求高敏感,是要靠男生去悟的。 而能悟到的前提,是这个男生心里有她吧,非常有的那种。 罗洛澄见沈采薇欲言又止,道:“哦,叶子也是我的发小,你也许不知道,我们做生意的人家,只要生意往来顺利,那么祖祖辈辈的关系就会一直延续下去的,打个不恰当的比方,那更多是看在利益的份上,和感情无关。” 他这个不恰当的比方,倒让沈采薇相当受用。 在有些事情上,女生爱听的不是好听的话,而是正确的话。 “那么,你最近过得好吗?我看你的气色也不好。”罗洛澄又问了一遍,他担心她妊娠反应严重,还不能好好休息,担心她的身体。 沈采薇望着他真诚的眼睛,就像无数次百思不得其解那样的,为什么这么帅气优秀的一个男生,还会有一颗这么美好的心,是造物主偏爱他,还是上天怜悯她。她像是在“引诱”下把昨晚的事道了出来,开始把他当“树洞”了,唔,别多想其它的了,感谢友谊的升华吧。 “我手上正好有闲钱,先借给你用。”罗洛澄比她还急,钱对她来说重要如生命,而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沈采薇摇头道:“不用的,我有办法。” 她指的办法是跟父母借,也清楚但凡开了口,父母不会拒绝的,问题在于她要把钱还回去,父母肯定不会收的,说不定还会惹得他们多想,觉得她过得不好。没能陪在二老身边尽孝已无比内疚,再去肆无忌惮地消耗他们的养老钱,叫他们操心,像什么样子。 罗洛澄便没再强求,他知沈采薇的脾性,但这次他不能再袖手旁观了,因她向他伸出了请求支援的手,那他务必使出百分百的力气,能尽快将她从谎言的泥潭里拉出来就好了。 “我想中午带你去一个地方。”他道。 沈采薇答应了。 到了目的地,竟是法院。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沈采薇道。 “你想说你对这地方比我熟悉,因为你是律师?但我感觉,你只是熟悉法律,并不懂人情世故。” “我有那么幼稚么?”沈采薇笑道,想着我每天茶米油盐酱醋茶,精打细算过日子的,你一个生活优裕的人,倒教导我人情知识。 “永远别把未来寄托在一个人的良心上,尤其是一个男人的,别人的良心是最靠不住的,只有握在你手里的,才真正是你的。”他不理会沈采薇的嘲笑,谆谆教导似的言之有理。 沈采薇盯着他脸上的严肃,那里面带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哑口无言。她不就在靠着男人的良心么,何枫淇的良心。 基层法院的门口向来很热闹,在这里,复杂的人性和浅薄的人心一览无遗。此时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妇女正追着一个男人跑,口中骂骂咧咧,听他们吵了半天,大概是男人掌握了家中的财政大权,花了几年的时间,费尽心机将夫妻共同财产全转移了,还未离婚时,在外面找了个女人,儿子也生下了。 一切办妥了,跟老婆提离婚了。 中年妇女闹着不肯离,但有何用,根本拿不出男人转移财产的证据,也拿不出男人出轨并生了孩子的证据,男人的“地下”工作做得相当好,根本没留任何蛛丝马迹,他骂女人就是胡乱猜忌,要去告女人“诽谤”。 中年妇女先是凶的,后来光哭,法律是讲证据的,没有证据,一切妄谈。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痛诉着当年两人的奋斗史,相夫教子,为了一个男人耗尽了青春,时至中老年,落得个一无所有。 本来收集证据这事,现在收集不到,以后也可以收集,并不急于一时,但她的丈夫实在恶劣。那个原以为可以托付终生的男人,一脚踹开了她抱在他腿上的手,从旁边的车里还出来个女人当帮凶,脱下高跟鞋,钉子似的一把扎到她的脸上,和男人合起伙来实施拳打脚踢。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女人哪会是别人,肯定是男人在外面找的那位。 虽有保安和法警过来阻拦,中年妇女仍从里到外的遍体鳞伤,场面凄烈而凄惨。 “你是想让我以她为戒吗?”沈采薇心惊胆战,面向罗洛澄问道。 “我并不想挑拨你们的关系,只是不愿看到你的善良被人辜负。” “被谁辜负?被我的丈夫?” “对不起,我不该说他不好。” “没关系的。”沈采薇呢喃着,心里有种一言难尽的不安感。这种不安感其实一直与她相伴,一个活得失去自我,并依附在一个没什么地方值得依附的男人身上的女人,从来一点不慌,那是骗人的。 第三十三章、幸福的爱情有千百种样子 “洛澄,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嗯我听着呢。” 沈采薇垂下眼睑,卷发垂落,像道屏障挡住了他的视线,她缩成小小的一团,手无缚鸡之力,是任何人都可以欺负到她的样子。 “洛澄,你谈过恋爱吗?”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沈采薇又感动了,他的语气永远轻柔到要命,如果他去当电台的情感类节目主持人,那错过一档节目,也会觉得是莫大的遗憾吧,更要命的,他还正坐在她的身旁。 她最近的心里有个结,只是她努力克制着不把这个结牵出来,她害怕。 那晚回到家发现何枫淇果真炖鸡汤了,却没留给她当夜宵,锅里哪有汤了,只剩下几根没肉的鸡架子,锅没洗,碗也没洗,何枫淇待在卫生间里持久地不出来,她换好衣服,动手收拾厨房。 她心情不好,一天下来也乏了,一水池的碗洗了一半,头顶上神经痛,不得不直起身子缓一下。一个人吃饭怎么吃出这么多碗,吃早饭的碗她上班前已经洗了,哪怕中午的碗也没洗,也不会有这么多碗吧。 柜子里的备用碗也被何枫淇翻出来用了,那些备用碗是当初搬进来时,她兴冲冲地从超市买回来的,考虑的是以后亲戚朋友来玩时用得着,哪知一次也没用上。 “枫淇,今天家里来客人了啊?”她朝卫生间喊道,白天和何枫淇通电话时问过同样的问题,此时何枫淇给了她同样的回答:“没有啊。” 何枫淇不是故意待在卫生间里不出来,他受伤了。 托贾逑的福,何枫淇也是经历过那种事情的大场面的男人了。而男人一旦开过眼,除非定力十足的,或者有面子上的情况要权衡,不能胡来的,其余的就像何枫淇这样两者顾虑全没的,想放肆就放肆了。 何枫淇想钱想到失魂落魄,美名其曰需要放松,去贾逑上次带他去过的夜总会,要了三个姑娘,带回家,几番云雨。至于孟小萌,一来开眼后的何枫淇不再把她太当回事了,跟一个领略过牡丹、芍药、玫瑰之美的人,一味强调月季的动人,等于自讨没趣;二来孟小萌怀孕了,干那事时总归拘谨,不痛快,缺少滋味。 反正信用卡已经刷爆了,不在乎再多透支一些,花了钱才能买来潇洒,潇潇洒洒,这三个姑娘轮番上阵,从客厅做到房间,再做到卫生间,舒服是自不必说的舒服,上天自是到仙境仙游了一番。 可用力过猛了,过度了,身体吃不消了,站不起来了,需要休息休息来做调整,稍作休息还不够,腿发软无力,一不小心就休息的长了点。 否则他肯定要出来检查现场,看看她们有没有留下不该留的,也谈不上怕沈采薇,有恃无恐,但节外生枝总归不要的,不过相比“害怕”,“担心”的程度浅的不是一点点,于是他坐在马桶盖上,在生理疲惫的陪伴中回味着精神上的快感,并漫不经心、心存侥幸地沉浸在对沈采薇沉默的担心里。 而这次何枫淇妥妥地“轻敌”了,沈采薇正和碗边上的口红印、垃圾桶旁的睫毛刷对视。 风月场上的女人哪有顾忌这一说,管你有没有老婆呢,管你老婆怎么来收拾你呢,想怎样就怎样。她们也被何枫淇折腾的够呛,完事后,饿了渴了,把冰箱里的吃的喝的消灭了,又吃了灶台上的鸡汤,然后扬长而去。 家里全是白瓷碗,沾点污渍就醒目的不行,难说这口红质量到底是好还是差,咯吱咯吱,沈采薇用洗碗布搓了又搓,印字仍下不来,她便一边玩命地去搓,一边找解脱的说辞:也许这是以前留下的,时间长了,所以才不好洗。 沈采薇总喜欢这么干,把自己说服了,这事就结了。 那么睫毛刷是怎么回事,这是睫毛膏上的刷子,上半截已经不见了。绝对不是她的,沈采薇闭上眼睛沉思,就算退一万步,她沈采薇得了老年痴呆,忘记了殷洁曾送过她这么一个东西,她也不会乱扔乱丢的,因她从来都舍不得买化妆品,有的都是殷洁送的。 那这睫毛刷到底是谁的? 她蹲下身摸了下刷头,刷头是湿的,乌黑的膏体沾到指头上,很润,唉,这总该不是掉在柜子地下,今天扫地才扫出来的吧,蹲到双脚发麻,沈采薇还没找出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没有被说服,她就烦躁,就崩溃,就想把世界翻个遍,赶紧翻出个理由来让自己解脱。 “殷洁,我啊,我想问你个事,你没送过我睫毛膏?哦,这样,好啊,先挂了,空了再聊。” 殷洁给的答复是沈采薇说过不会用睫毛膏,一涂就会把眼睛糊的跟熊猫一样,几年前送过她一个,她还退了回去,之后就再也没送过了。 殷洁说的是真的吗?她怎么不记得了,看来她真的得老年痴呆了。 沈采薇持续咯吱咯吱地搓碗边,洗碗布快搓烂了,碗也快被她捏碎了,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向下滚,她就是这么一个女人,一遇到问题,总是在积极或者消极地逃避。 偏偏何枫淇的声音传来:“采薇,锅里有鸡汤,你自己热了吃啊。” 沈采薇脸上的汗珠和泪珠滚到了一起。 她又不会傻乎乎地跑过去问:“枫淇,锅里哪里有鸡汤啊,不是吃完了吗?” 她没那么傻,其实还挺聪明的,每回都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疑点,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聪明,或者说她不愿让自己觉得自己很聪明。 聪明意味着会计较,她不想和何枫淇计较,不想和自以为稳定的感情中的变数计较。 如果把睫毛刷举到何枫淇的鼻子底下,质问他:“何枫淇,你跟我说实话,这是哪个女人的?” 或许何枫淇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正如她猜想的那样,或许他会忏悔,会痛哭,正如他上次出轨时那样。 她在口头上赢了,她又赢了,又抓到他的把柄了。 而又如何? 输掉的却是九年的感情吧,她所有的努力、付出、青春都付之东流了。 人啊,是最容易不甘心的。 沈采薇拉回思绪,窗外飘起了雪花,最近的雪下得很是情绪化,不同任何人商量的,带着执着的任性,法院门口的闹剧结束了,只剩下中年妇女一个人坐在半湿的地上哭天喊地,像个笑话。 老天爷的任性是有资本的,老天爷强势,但人就不同了,不是每个人都有能争取到梦寐以求的能力的,像这个中年妇女,她的咆哮不过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她沈采薇呢,何尝不也是不具备这种能力。 承认很难,需要勇气,但承认,也是种进步吧。 “洛澄,你的老家在哪里?” “我没有第二故乡,这里就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沈采薇想家了,罗洛澄知道,他淡淡地道:“真想去你的家乡看看。” 他们的目光相遇,沈采薇微微皱眉,他再次洞察了她的心思。 她的确想家了,想老家的小城下雪时,她会窝在沙发上,吃着零食看着电视剧,老同学来串门,妈妈在厨房里烧饭,爸爸买回来她爱吃的甘蔗、橙子、牛肉干啊,有时外婆会蹒跚着走过来,在老人家眼里下雪了就是要大降温了,她要为外孙女织毛衣。外婆织毛衣的速度很快,手艺很好,会钩花、绣花,织出来的毛衣是流水线上的成品不好比的。 如果那年何枫淇去了北京,她回了老家,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也许迫于社会舆论压力,已经结婚生子,丈夫不是毕生至爱,但足以安稳于柴米油盐,也许她仍忘不了何枫淇,于是在这样的下雪天,当在如春的屋内,身体被熟悉的气味所包围,厨房里煲着汤,孩子正在闹,泛上心头的初恋也不会这般凄楚吧。 如果有如果,那生活是不是就是另一副模样。 “在我老家,西北风刮到路上的行人只露一双眼睛时,家家户户开始准备年货,晒腊肉,腌鱼,还会蒸包子,蒸各种口味的包子,豆沙馅是甜口的,咸口的有萝卜肉丝馅的,三鲜馅的,每家都会蒸很多很多,然后塞进冰箱里慢慢吃,有时冰箱里还塞不下,为此家里还特地买了一个冰柜。我小时候问我妈,干嘛一次蒸这么多包子啊,想吃的时候再蒸不行吗,那样就能一直吃新鲜的,我妈回答我说,忙年忙年,忙的就是一个热闹劲,不知不觉的,鞭炮响起来了,年到了,一年就在没有遗憾,没有期待中过去了。” “采薇......”罗洛澄哽咽道,沈采薇打断他:“洛澄,你说幸福的爱情是什么样的?” 时间静默着,罗洛澄能听得到沈采薇的质疑,她在质疑九年的爱情,他居然没有开心,没有一丝一毫的她终于想离开那个“渣男”了的喜悦,而在心痛着她的心痛,牵扯着她每一缕丝丝入扣的感伤。 “幸福的爱情有千百种样子,但没有一种是你现在伤心的样子。”罗洛澄道。 第三十四章、雪花是泪水最好的掩护 “我不是伤心。” “也不是你感受不到幸福的样子。” 他讲到灵魂里了,沈采薇咬住嘴唇:“他们都说爱情会有磨合,会有伤痕,这些都是正常的。” “他们是谁呢?这么说的人,要么他们过得不幸福,所以才一味地强调要去坚守,要坚信美好的生活终会到来”,罗洛澄顿了顿,沈采薇怀揣的不也是这个观念么,他不敢去反驳,今天小小地提出了点异议,她没意见吧。 见她在沉思,并没有很介意,罗洛澄继续道:“要么他们非常幸福,磨合和伤痕不过是生活里的调味剂。” “真有这么美好的爱情吗?” “有啊。” “你遇到过?” “遇到过,也是我的朋友,他和他妻子是大学同学,他追到她后,就特别宠她,结婚后,更宠,生了一个孩子,宠成了宝贝,生了二胎后,我们外人都没法直视了。你能想象吗,一个身价上亿的总裁,除了出国出差,每天晚上十点前一定会到家,会给妻子洗脚、捶背,再累再困,也要听妻子唠叨家里的事,房产股份全登记在妻子名下,别人笑他傻,他却说:我老婆给我生养了两个孩子,这是她应得的。” “给他生了两个孩子?我还头次见有男的会这么想。” “对了,他还是学法律的,哈佛的高材生。” “啊,是吗,那他这法律真没为自己学。” “完全没想到吧?” “嗯,要不是你说的,从别人嘴里听说的话,我不会信的。” “你喜欢这样的爱情吗?” “当然喜欢了,没有一个女人会不喜欢吧。” “采薇,你想要什么样的爱情,就该去追求什么样的爱情,他们会说婚姻里全是算计,只讲利益,哪有真感情,他们也会说婚姻里两个人相亲相爱就行了,物质条件慢慢来,他们怎么说怎么做的,我们管不了。但是采薇,我们可以管好自己啊,爱情中唯一值得坚守的,是坚持做自己,坚守别人会改变,太被动了。” “洛澄,我管不好自己。” “我们每个人都管不好自己,因为我们掌控不了自己的感觉,采薇,你不觉得你受的委屈,到最后收获的也仅仅只有委屈么。” “你别说了。” 沈采薇无声地落下泪,泪珠却掉的极其放肆:“麻烦你送我回家,谢谢。” 罗洛澄开着车,她在他身旁默默地流泪,他没有安慰她,该说的不该说的,他全说了,他清楚她在做一件事:在成长。 而此时沈采薇心中埋藏的好的坏的感觉搅和在一起,促使她在一瞬间理顺了,醒悟了,领悟了。好比西北风呼呼地吹到头了,恍然一天,东南风就起来了,她像条初醒的小鱼,有知觉去离开无知的浅滩了。 罗洛澄依然将她送到公交站台,沈采薇下车时他跟着下了车,沈采薇走了很远很远,回头望时他还站在原处,雪已经下得很大了,雪花漫天飞舞,他站成了一根巍峨的旗杆,一块屹立的丰碑,仿佛是亲人送她上战场。 沈采薇恍然特别特别的难受,她停住脚步半晌,很想扭头跑过去抱住他,无论是以什么名义,无论是以什么冲动,无论是以什么心态。 只想抱抱他,真的,只想抱一下。 有这个想法过分吗,过分。 她是一个有夫之妇,该守本分,该守妇道,该一心一意,该忍辱负重。 沈采薇终是没有回头,边嚎哭边往前狂奔,雪花是泪水最好的掩护。 这样难以承重的难受,在有一年也体验过。那年何枫淇已回来了,和他的兄弟合租,中秋节送三天假,沈采薇问何枫淇要不要跟她一起回去,因她的父母早想看看这个尚未谋面的“准女婿”了,为此还操心了很久,是安排他住家里,还是住酒店呢,准备哪些吃的呢,要请亲戚们过来一起吃饭吗,要准备红包吗。 每回和父母通电话,都要在这些问题上商讨半天,沈采薇的心里既高兴又沉重,她能体会到父母在面对她有男朋友之时的紧张、忐忑、激动和失落。 她在那段时间里,老在想父母和子女的关系,孩子长大了,总要离开原生家庭的怀抱,而投入到另一种新生活。她想得特别特别多,甚至上升到哲学高度,将何枫淇放在一个女人新生起点的何其重要的地位上,重要到可以立个传记了。 而何枫淇这边呢,他先不明确答应一定会跟沈采薇回去,“再说吧”,“到时再看吧”,临了,沈采薇第二天要坐早班车回去的前天晚上,何枫淇回应她:“我明天要去北京谈项目,大项目,好几千万呢,谈成功的话,说不定我们就能买房了。” 沈采薇当然想买房,可当头顶上一轮皎洁的明月,室友和男朋友出去约会了,她省电舍不得用电吹风,湿着头发依靠在窗边,满心的憧憬,不,是全家人的希望化为了泡影之时,却艰难地道不出“好啊”这两个字。 她懂的,她懂自己不能在感情里既要,也要,这也要,那也要,什么都想要。 而就算她央求何枫淇和她一起回去,她知道如果何枫淇本身没这个意愿的话,他也不会为了她委曲求全的,仍是执意想去哪就去哪,在他一意孤行的执意中,十个沈采薇也抵不上。 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既要,也要,这要,那要,有哪个要实现了呢。 所以,她懂与不懂,理解与不理解,要与不要有何区别。 这是沈采薇今天在嚎啕大哭中才悟出的,并强迫自己去接受的事实,在九年的时光长廊里,她只会哭,光哭而不思考。 那年中秋节过得清清冷冷的,父母虽没对何枫淇的“爽约”提出看法,但和往年一样的三人中秋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大家都挺落寞的。 回程的那天是假期最后一天,那天才是中秋节,她怀抱着母亲邱水蓝做的一大袋好吃的坐上了大巴车,袋子的最上端放了几块月饼,本来她不想拿月饼的,跟邱水蓝说现在谁还吃月饼啊,邱水蓝却称过节嘛,要有过节的样子,吃了月饼才叫过中秋。 母亲永远是这样的,把每个节日都看得很重要,总能往平淡的生活里注入跳跃的仪式感,是个很有趣很有能耐的女人。不像她一塌糊涂的,永远稀里糊涂的,在放任和随性的环境中长大,除了遗传到淳厚善良的基因,像是没习到父母身上任何其它的优点。 父母紧追着大巴车跑了几步,父亲沈知行冲她喊道:“到家了打个电话,路上注意安全!” 沈采薇抱着月饼咬,努力点点头,在读书、工作中往返过千百遍的路上,熟悉的环境渐渐向后退,看过许多次,却始终无法注入进感情的风景映入眼帘,更茁壮的树,更宽阔的河,更葱绿更干净的街道,离家越远,离工作生活的城市越近,神经越紧绷。 这世上有那么多美丽的地方,但家乡是沈采薇心目中无法替代的一枝独秀。大巴车上坐的多是和她一样的年轻人,许是那天才算真正的节日,在老家的中秋节注重的是晚上的晚餐,因为晚上要祭月,桌面上摆满各种当季的吃食,要点香烛,挺隆重的。 可偏偏明天就要上班了,放假放了个寂寞,并不能和家人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团聚,车上的人都郁郁寡欢,有种被迫分离的感觉,沈采薇给何枫淇打了电话,何枫淇没接,发了短信,他也没回。 于是她哭了一路,整整哭了五六个小时。 现在想想,一个女生用旁人的“不在乎”来作践、糟蹋自己,蛮愚蠢的。 沈采薇立在家门口,拍去头上和肩上的落雪,这一通顿悟和醒悟,她仿佛在瞬间长大了。 罗洛澄说的是对的:人要坚持自己内心深处真正渴望的。 母亲做的也是对的:在端午节吃粽子,在中秋节吃月饼,在过年时吃肉圆,在什么日子里做什么事,人要有原则。 沈采薇似醍醐灌顶了,通透了,门一打开就问何枫淇存折放在哪,不是说定存了么,那肯定有存折的。 何枫淇也不抵赖,不否认有,但就是不拿出来。 “我不记得放哪里了,在肯定在的。” “家里就这么大的地方,你再想想。” “我真想不起来了,搬家一折腾,谁还记得呢。” “不会丢了吧?” “丢了也没事的,反正存折有密码呢,捡到的人也拿不到钱的。” “那我们明天赶紧去银行挂失吧,我和你一起去。” “用不着兴师动众吧,我说了,钱不会丢的,你就放心吧。” “枫淇,那可有三十多万啊,你不在乎啊?” “我在乎啊,我当然在乎啊,但我明天要出去谈项目,一早上就要去了。” “枫淇,你谈项目是为了什么呢?” “赚钱啊!为了这个家啊!不然我为了什么啊!” “那这三十多万不是钱吗?同样是钱,你干嘛顾此失彼呢?” “沈采薇,你怎么说着说着就绕回去了,我说了八百遍了,存折里的钱是不会丢的!不会丢的!绝对不会丢的!” ...... 第三十五章、说出离婚哪有那么容易的 他越是稳坐泰山的淡定,沈采薇越急到抓狂,无法掌控自己命运般发疯,不怪她,这钱可是她沈采薇流血流汗省出来的。事情总要解决,不能吵,不能闹,她只不断地用轻柔平稳的声音提醒何枫淇再好好回忆回忆,再好好想想。 何枫淇感觉耳边有个和尚在念经,叨叨叨,叨叨叨,没完没了,跟魔咒似的箍着他,快把他整死了。他那个气,搞不明白平时傻乎乎的女人,今个怎么开窍了,就跟脑子被清洗过一遍似的。 再这样下去,局势一发不可收拾,马上得露馅,怎么办? 无意中望到放在鞋架旁的一盒燕窝,是沈采薇拎回来的。 “这哪来的?”何枫淇指着逼问道,怒目圆瞪,底气十足。 “朋友给的。” 罗洛澄说他弟弟刚开了一家制作燕窝的公司,这种开盒即食的是新品,他弟弟请大家尝尝,他就带了几盒到单位来推广。 “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沈采薇如实解释了,何枫淇马上跳了脚:“你成富婆了你!男人干嘛送你燕窝啊,我告诉你,这就是撩骚!” “人家哪里撩......哪里撩我了,不过是出于好心。”沈采薇都说不出那个字,从她丈夫口中出来这样的话,真有点恶心。 “好心?亏你说的出口沈采薇,编瞎话先动动脑子好伐,你牛逼啊,不得了啊,在我眼皮子底下偷汉子!” “枫淇,我没有!” “你还嘴硬!什么人生中第一杯桂花普洱茶,是你人生中第一个男人吧!” 关键时刻,何枫淇的脑子就是比沈采薇的好用,他兀的提及沈采薇之前发的一条朋友圈,叫她措手不及。没错,如果给“第一个男人”再加点定语,那罗洛澄是“第一个让她品尝到桂花普洱茶的男人”,是“第一个无微不至关心她的男人”,是“第一个让她拾捡起自信和尊严的男人”,也是“第一个让她在异乡体会到家的感觉的男人”。 “趁早醒醒吧沈采薇,我告诉你,这种有钱人哪里看得上你,玩腻了就一脚把你给踹开了!你还指望他对你真心啊,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货色,做春梦吧你!” 博大精深的中文,同一件事,换了个说法,意思就全变了。在这一瞬间,在简陋的房子里,在冷清的家中,在昏暗的灯光像一张可怜的破网笼罩着一切,在何枫淇像一只面目狰狞的猛兽张开血盆大口时,一个念头出其不意地蹦入沈采薇的脑子里:沈采薇,你是该醒醒了,别做梦了,别自欺欺人了,离婚吧,和他离婚吧!和这个不尊重、不爱护、不在意你的男人离婚吧! 她同时被这个强烈而来的念头和脱口而出的勇气吓了一跳,她仿佛不认识自己了。 手机响了,是母亲邱水蓝打来的。 最后没办法,不像样就只能不像样了,沈采薇还是跟父母借了两万块钱,母亲邱水蓝一口答应了。夫妻二人向来通情达理,其实早先他们并看不上不管是家庭条件,还是自身条件并不太好的何枫淇,却从未在言语或者举止上流露出来,女儿喜欢么,他们尊重,也从未给何枫淇家施加过任何压力,一切随缘。 然而始终有个过不去的坎,嫁女儿是人生中的大事,就这么个宝贝女儿,必须风风光光的,岂能浮皮潦草。早在沈采薇他俩领证前就提议办婚礼了,但何枫淇的父母别说答应他们的提议了,连面也没见上过,有时夫妇二人觉得有些蹊跷,每回约好了时间见面的,到了最后关头,何枫淇的父母总是临时有事。 不过据沈采薇讲,公婆待她不错,很好相处,那会沈采薇坚持要把结婚证先领了,夫妇二人一合计,女儿最好的青春年华都给了何枫淇,都到了这一步了,只要女儿觉得幸福,那他们还横加阻拦干什么呢。 可延迟婚礼的举办,不等于可以一拖再拖,家里的老人们,沈采薇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已开始不高兴了,从起初的嘟囔,到如今有了怨言:采薇找的这人家,不懂规矩。 邱水蓝问沈采薇:“采薇,你公婆说什么时候办婚礼了吗?” 这个问题真会挑时间。 明明她方才生出的离婚念头强烈的如一把锋利的刀,倘若何枫淇再说一两句激将她的话,她准能毫不犹豫地把这把刀亮出来,但母亲的问题犹如熔炉,将她好不容易锻造出的刀慢慢地化成了铁水。 她咿咿呀呀,不知所云。 难道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吗,在亲生女儿面前,邱水蓝把底牌全亮了出来。 “采薇,现在你和枫淇领证住到一起了,那你怀孕是早晚的事。虽说现在的年代,小两口的婚礼和孩子的满月酒一起办的人家也不在少数,妈妈从来不诋毁这种做法,妈妈也知道只要你们小家庭幸幸福福的,形式无关紧要,我和你爸承认我们有虚荣心,我们不想把你当泼出去的水一样,你说什么仪式也没给你办,我有时脑子里都会错乱,我女儿到底结婚了没有啊。” 沈采薇的理智还未被全部击垮,她走到门外,准备跟母亲说一说她和何枫淇目前存在的矛盾,她的痛苦和挣扎,她想说:“妈,我和枫淇不合适,没办婚礼刚好,知道我们结婚的人少,现在领了离婚证,也不会让你们太没面子。” 但提出“离婚”这两个字,和讳疾忌医一样,在很短的时间内,沈采薇无法以平常心如述家常般一下子说出口,她的哼哼唧唧,在邱水蓝听来,即是不上心,别的姑娘都盼着穿上婚纱时美美的样子,她怎么就一点不在意呢,她不在意,她的婆家哪会太在意。 邱水蓝急了,继续道:“采薇,你都不知道,你刚出生时,你爸就在家里藏了一瓶好酒,藏了三十年了,等着你大喜的日子开封呢,我们早把准备给你举办婚礼的酒店选好了,菜单也看好了,我去定做了一件红旗袍,现在不敢胖不敢瘦的,怕万一到时穿了不合身,你外婆给你们缝了六床被子了,一针一线缝起来的,我跟她说不要再缝了,你们盖不了这么多被子,可她哪肯啊,说还要缝,一直要缝到你们办婚礼为止。” 第三十六章、他到底是扇了她一巴掌 沈采薇的强硬没了,像破土而出的竹笋被削掉了,她是一个柔软的女子,如何在一大家子的期望上泼上一盆冷水,让她倒一盆水出去,她都要环顾四周,看看会不会溅到来往行人的身上。 而且,离婚是件大事吧。 要不,再想想吧。 她胡诌道:“妈,你也别着急,我婆婆说等和你们碰了面,就商量这事呢。” 邱水蓝也不废话:“那正好,过两天我放假了,我和你爸打算去看你们,你跟你公婆讲一下,看他们哪天方便,我们见一面。” “啊,好吧。”沈采薇脑袋发嗡,不知如何是好。 “到时你舅舅和姨妈都会去,你跟公婆也说一下。” “好啊。” 邱水蓝的考虑是毕竟已经结婚了,假如何枫淇的父母真是通情达理的人,听说儿媳妇的娘家来了亲戚,迢迢的赶来,无论如何都要给亲家一个面子吧。 而沈采薇的考虑是没考虑,头脑一片空白。 “采薇,你俩的小日子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你们过得好就好,采薇,结婚了就要互相体谅,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凡事也要站在枫淇和公婆的角度上想想。” “我知道了妈。” “采薇,你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处理家庭关系要讲究方式方法。” “知道了妈。” “你们晚饭吃了吗?” “还没呢,刚准备吃。” “行,那你们先吃饭吧,代我向枫淇问好。” “妈,你跟爸吃了吗?” “吃了,你爸想吃羊汤,晚上我就煮了羊汤泡饭。” “那你们现在在干什么呢?” “和你打电话啊傻丫头,快去吃饭吧,按时吃饭身体才会好,空了聊啊。” “嗯,妈妈拜拜。” 沈采薇恋恋不舍地挂掉电话,又一个人在楼道里站了会,这才回家,刚进家门,手机上进来一条微信,罗洛澄发的:你还好吗?我不该插手你们夫妻之间的事,很惭愧。 何枫淇一把抢过她的手机:“好啊!我说怎么接个电话都要躲着我呢!原来你们都上过床了!还插手!用词好文雅呀沈采薇!不要脸的狗男女!” “何枫淇,你嘴巴放干净点!” “你不干净,还要我放干净!我说你怎么胆子大了,原来是有野男人给你撑腰!” 沈采薇去抓自己的手机,她坦荡荡的,她问心无愧,但何枫淇一把将手机给扇了回去:“给我戴绿帽子!我头上一片大草原啊!真看不出来沈采薇,你还有这个能力!” 这一下子扇得太重了,巴掌最后是落在沈采薇脸上的,沈采薇捂住脸颊,既心碎,又难堪,还有一种隐隐的,在何枫淇的强压之下,抑制不住的理亏念头:他生气,她必是有错的,不是大错,也有小错。 从前的沈采薇又回来了,和母亲的通话是催化剂。 何枫淇喋喋不休地骂,沈采薇细细碎碎地反思:她干嘛要收罗洛澄的东西,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一开始就避免私人交集,公事公办,哪会出现现在的矛盾。她沈采薇向来别说异性朋友了,连同性朋友也没有几个,结了婚了,倒还想着结交异性朋友,难怪枫淇有想法了。 一码归一码,枫淇出轨不对,那她这么做就对了吗,也不对。 长期以来的思维惯性,让沈采薇习惯了不停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她后退一步,何枫淇前进一步,她退到悬崖边的话,说不定何枫淇能顺势把她推下去。何枫淇钻牛角尖,也将她带进牛角尖里,叫她失去理智,何枫淇冷不丁地摔门出去了,沈采薇想也没想,像只小狗似的,立即怯怯地追了出去。 两人刚到楼下,何枫淇吼道:“别跟着我!你想气死我吗!” 沈采薇唯唯诺诺,进退两难,此时外面下起了雨夹雪,奇了怪了,每逢他们大闹矛盾,老天爷都要洋洋洒洒一场,惩罚谁呢,这次罚的肯定是沈采薇。何枫淇坐在车里,灯光刺眼,沈采薇站在雨里,像只枯萎的花,被雨水无谓地浇灌了个遍,一阵狂风,哆嗦到嘴唇发紫。 “你别挡着我开车!”何枫淇朝沈采薇吼叫。 “你耳朵聋了啊,我让你滚啊!”见她站着不动,何枫淇不停地摁喇叭。 “枫淇,你对我有什么意见,我们回家好好说,可以吗?我们别吵架,行吗!” “还有什么可说的!你别在我面前装可怜,你不是外面有人吗!你不是有依靠吗!你去找他啊,去啊!赶紧去啊!赶紧给你的野男人打电话啊!” “枫淇,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起开吧你!臭biao子!” 何枫淇冲下车,嫌弃地翘起指头,像拎垃圾一样把沈采薇拎到一旁,然后又回到驾驶座,打了一把方向“呼”的将车开走了。 一把伞撑到了罗洛澄的头上,来人道:“老板,要去揍那小子一顿吗?我的手已经痒到不行了。” “你没听到他在怀疑沈律师吗,现在过去只会帮倒忙。” “那就任由这丫无法无天啊,要是法律允许,我都想把这丫撕了!” “哎,你们太激进了,三天两头给他打恐吓电话,他的情绪能往哪里发泄,最终遭殃的还不是沈律师。” “老板,我想斗胆说一句话。” “你们的胆量我可远远不及。” “老板,你连你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你还能保护谁呢。” 罗洛澄伸出一只手扯拉撑伞人的耳朵,撑伞人痛的叽哇乱叫,连连求饶,罗洛澄道:“我再提醒你一遍,沈律师不是我的女人,她有丈夫。” 他一松开手,撑伞人捂着耳朵硬气地回道:“装什么正人君子啊,干就完了!” “保护一个人有很多种方式,可进可退,主宰权不在我手里,在沈律师手中,不管她喜欢哪一种方式,我都可以奉陪。” “文绉绉的,听不懂。” “你丫懂什么,你丫就不明白啥叫细水长流,喜欢一个人,不能急功近利,不在一是一日。” “好好,我不懂,老板你懂就行。” 第三十七章、不善良的人都在密谋 “她怀孕了,这样一直淋雨吃得消吗?”罗洛澄自言自语,想为她撑把伞,却又做不到,万一被她的丈夫撞见了,会闹得更不可开交吧,他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的手下,这个臭皮匠快拿出一个主意来。 手下一瞥罗洛澄的眼神就心慌神乱,这个主子,哎,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真心不明白这个叫沈采薇的女人哪点过人了,哪点值得罗老板寝食不安了,往天桥上一站,放眼望去,满城中这种成色的女人比比皆是。 但可不能乱讲,他说沈采薇一句不好,没准失去的将是一条腿,好吧,那我就闭嘴,可你现在连闭嘴的权利也不给我,还让我帮你想泡妞的法子,哎呀,这人真的是,手下的面部肌肉抽动:“老板,你没让女人为你怀过孕,你总见过怀孕的女人吧。” “我当然见过。” “沈律师这样的一看就没怀孕。” “前期孕肚又看不出来。” “嗨,不是看肚子,你说你这么大一个老板......” “有话明说。” “我不说了。”手下暗笑,想着你有钱没用啊,钱不花在找女人上,干嘛了呢,还没我过得快活滋润呢。 “哼,净吹牛。” “我哪吹牛了,要不要我帮你看看沈律师是不是处女......” “滚!你死去吧!”手下伸伸舌头:“只有没用的女人才想着靠生孩子来拴住男人,沈律师才貌双全,不会干这种蠢事的啦。”罗洛澄心想着这还用你教,两人嘻嘻哈哈地闹着。 而罗洛澄转脸目光幽暗,望向沈采薇的方向,她还颓废地站着不动,难道不冷吗,他的心冰到打嗝,凝望碎在了黑夜中。 他只向墨色的苍穹渴求一件事:让时间所有的疾苦遇到她时都绕道而走吧,将所有降临在她身上的磨难都转移给他吧,让他来承受吧,他心甘情愿,无怨无悔的。 目送汽车渐行渐远,沈采薇给何枫淇发了条微信:枫淇,你要去哪?她发这条微信时的心态是卑微的,她自己也清楚的那种卑微,但父母和家里的亲戚们要来,还是来商量他们办婚礼的事,这个时候不能出幺蛾子,否则父母一点脸面都没有了。 沈采薇作为懂事的乖乖女,乖乖女的思维是宁愿自己痛苦,也不要家人难堪,那哪怕是演戏,演一出戏给风尘仆仆赶来的父母看,也要在眼下和何枫淇搞好关系吧。 而对父母的关心越强烈,对演戏的要求就越高,高到全然不顾对自己良心和情感的绑架,沈采薇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女孩,忘记了白天时的醒悟和悔悟。 她就是那么的无依无靠,那么的优柔寡断,在雨里等到像刚从冬天的河水里爬出来,何枫淇没有回消息,害怕、内疚、自责,所有情绪的交织,吹响的是失败者的冲锋号。 沈采薇觉得自己真是没用啊,何枫淇非要走,她从来没有办法,从来没能决断过他的想法。 痴痴地继续淋雨,磨蹭了半晌才回到家,洗澡换衣服时全身瘫软,发烧了。 连指甲缝都烫到吓人,连眼皮都是疼的。鼻涕流下来,找纸巾,床头柜上没有,翻抽屉,抽屉里也没有,去拉柜子,谢天谢地,总算还剩一包。 但,这是什么?几近无物的柜子里有一个红色的盒子格外刺眼,烟盒大小,却不像是烟,而且何枫淇一贯抽的烟不是这个包装,她拿起盒子一看,颤栗顿时从脚底升到头顶。 是避孕套。包装上写明有十个,可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了。说明……不止一次,对吗? 沈采薇感觉呼吸困难,强烈的窒息感,坐到冰凉的地上环抱双膝,深陷进噩梦里。 何枫淇出轨的场景如牛反刍般涌到了嗓子眼,她想把 “离婚”这把刀刺向何枫淇,却没刺出去,倒是何枫淇嚣张地挥起了一把刀,从她的喉咙一直刺到心尖上,一夜无眠,这个雨夜,善良的人们的牵挂注定泛滥成灾。 不善良的人呢,在密谋。何枫淇一脚油门冲到了王瑛和孟小萌那里。孟小萌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剧,夏溪南在洗碗,王瑛躺在床上养神,胃疼,被气的,她一生气夏溪南也气,因王瑛不能干活了,活就得她来干。 两个女人生气的源头直指向孟小萌,事情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就下午时,孟小萌想吃橙子,习惯了想要东西就给何枫淇打电话,而王瑛习惯了一看到孟小萌唧唧歪歪,有事没事便找她儿子就来气,问孟小萌要什么,说要吃橙子,并指名道姓什么产地的。 这好办,费点事而已,王瑛午觉没睡,跑去水果店买,却被告知这个产地的橙子刚好卖完了,明天再来。 偏偏孟小萌非要马上吃上不可,跟小孩似的吵吵囔囔,孕妇的理由往往一个足以打天下:“不是我要吃,是肚子里的那位要。”此时王瑛心里已有气了,她本看不上孟小萌,加上现在不在乎孟小萌怀着的孩子了,孟小萌一作,只有怪。 她暂时姑且忍着,询问孟小萌要不要一起去超市买,孕妇整天窝着不动弹也不行,最好活动活动,孟小萌同意了。 正巧夏溪南今天回来得早,说也想去超市买点东西,三个女人就一起去小区附近的连锁超市。 路上,孟小萌一会说热了,脱下外套让王瑛帮她拿着;一会说冷了,让王瑛帮她穿上;一会又说累了,要找个椅子坐下来休息一会;一会又喊渴了,要喝水,王瑛说马上到超市了,到超市里买水,孟小萌等不了,说超市里的水是冷的,她不想喝冷的,想喝热的饮料,闹着闹着撒起娇,赖着不肯走。 本从小区到超市也就十分钟的路程,加上从家里到小区门口所需的时间,满打满算不超过二十分钟,但她们走走停停,近半个小时过去了,一半的路还没走完。 王瑛问她:“你想喝什么饮料啊?”孟小萌也不客气:“想喝奶茶。”王瑛道:“怀身子的人不能喝奶茶。” 第三十八章、我的宝贝孙子没事吧 “妈,你老古董了,偶尔喝一次没事的,喝奶茶能分泌多巴胺,对心情好的,我心情一好,对胎儿发育就好。”王瑛不晓得她讲的什么东西,懒的啰嗦了,喝吧喝吧,随便喝什么去吧:“那哪里有卖啊?我看这周围也没有奶茶店啊。” “妈,有的,往西走一会就到了。”往西的话,就跟超市是两个方向,而且孟小萌说走一会,这一会是多久,怕是不会短的。 而孟小萌正拉长个脸,给她俩脸色看,王瑛肚子里的气直冒泡,她生的两个亲儿子也没敢这样待过她。 夏溪南也是郁闷的无话可说,但出都出来了,不能三个人在大马路上晾着吧,便道:“小萌,要不我给你去买吧,我一个人走得快。”孟小萌道:“你不知道我想喝什么,万一买错了,我不想喝的。” “那你告诉我你想喝什么不就行了么。” “嫂子,我怎么觉得你对我不耐烦呢。” “没有啊,我哪有。” “你就是有!”夏溪南张大嘴巴,她这人八面玲珑的,在公司里把每一任上司都伺候的眉开眼笑的,同事、朋友关系更是捋得平平整整的,从未被人怼过,大家都是女人,我给你脸你就蹬鼻子上脸,你以为你谁啊你。 她还一句话未说,孟小萌嘟起嘴巴掉下金豆子,敢情被欺负了似的:“妈,枫淇今晚会来吗?”王瑛道:“我哪知道啊,你不是一天到晚跟他微信联系的吗,你问问他啊。” “我给他发微信了,他都不理我。” “哎呦,那就是在忙呗,你说他一个大男人哪能整天围着女人转呀。” “他有什么好忙的呀,又不上班,钱都是从沈采薇那拿的。” “你也知道钱是沈采薇的,那枫淇得花时间和精力把沈采薇伺候好吧。” “哎呦,妈你这话说的,让我的男人却伺候别的女人,我一个孕妇能花几个钱,大头不都是哥哥嫂子拿了,谁得好了谁付出啊,哥哥嫂子怎么不去伺候。”王瑛差点一口气背过去,本来一家人过得好好的,团结一致奔小康,这个讨债鬼来了,就跟搅屎棍似的。 夏溪南不自禁地猛翻白眼,老娘还就嫌弃你了,怎么了,想当初你刚住过来的时候,还算通情达理,我看在何枫淇的面子上对你好声好语的,你还得寸进尺,别太过分了。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算什么东西呀,我要感谢是感谢何枫淇,我要内疚也是对沈采薇内疚,跟你半毛钱关系没有。 孟小萌是故意作的,她心情不好,一来的确因为怀孕了,体内激素水平变化,情绪不稳定,想当初决定生下这孩子也是心血来潮,跟闹着玩似的,如今看十月怀胎,一天一天的,怎么都盼不到头,心里烦着呢;二来她感觉何枫淇起了变化,要说具体哪里变了,也说不上来,但女人的直觉比狗的鼻子还灵敏,孟小萌就觉得何枫淇对她冷淡了,不太在意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望着她,就跟瞻仰信仰似的。 她的暴脾气哪受得了这般懈怠,而夏溪南和王瑛虽没她那么傲气,但也不是吃素的,女人对女人,向来针尖对麦芒,三个女人就这么在车来车往的大马路上僵持着。 要不是王瑛突然抓住夏溪南,夏溪南就打算甩手走了,这女人什么玩意,去你祖宗的。 姜到底是老的辣,王瑛综合全局来思考了一下这件事,最后下定决心要让孟小萌流产,这个决心下的定定的,倘若说之前的每一次咬牙切齿都还带着犹豫的成分,那此刻王瑛是恨不得就地把孟小萌掐死,管不了了,坐牢就坐牢吧。 她强忍怒火,笑着对夏溪南道:“南儿,你去给小萌买吧”,又对孟小萌道:“小萌,你想喝什么口味的?让你嫂子去买呗,我俩坐这晒晒太阳多好。”孟小萌的金豆子落不完,好两下再掉两颗,抽抽两声,再继续落,搞得王瑛的胳膊都支棱起来了,能一巴掌扇死她。 “我不想喝奶茶了。” “这样啊,那就不喝了,我们走吧。” “宝宝想喝咖啡了。”夏溪南抢着道:“孕妇不能喝咖啡。” “没事,偶尔喝一次没关系没关系,南儿,你去买吧,快去吧。”夏溪南瞪大眼睛望着王瑛,方才连奶茶都不让喝,现在倒让喝咖啡了,她想着是王瑛对咖啡缺少了解吗,刚准备给王瑛普及一下咖啡知识,王瑛幽幽地道:“南儿,你说过要给妈打下手的,你忘了。”夏溪南打了个激灵,顿时热血冲到头颅:“妈,这可是公共场合。”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妈使唤你还使唤不动了。” “哦哦。”夏溪南赶紧一溜烟跑了。孟小萌嘟囔着:“我还没跟嫂子说我想喝哪家咖啡店里的咖啡呢。”真把自个当大户人家的小姐了,你的好日子到头了孟小萌,王瑛冷笑道:“没事,你嫂子也喝过咖啡,她肯定会找家最好的咖啡店给你买最好的咖啡,小萌,你往那边坐一点,让妈也坐一下,我们娘俩挤挤。”这是一张极短的椅子,一个人坐上面还马马虎虎,容不下两个屁股,王瑛干农活出身的,力气大,还没用力就把孟小萌挤了下去,孟小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龇牙咧嘴。 王瑛见势,忙去扶她起来,边大叫:“我宝贝孙子没事吧,啊,我孙子没事吧,有没有摔到我孙子啊,快让妈瞧瞧!快点!快让妈看看!”她嘴巴没停,手也没闲着,一双手在孟小萌的肚子上揉搡:“不要紧,不要紧,妈给你揉揉就好了,你放松,放松,妈来揉揉。” “妈,你住手!妈!我疼妈!我疼!”王瑛哪是在安抚,她那双手就跟钳子似的,手劲大的不得了,她是在找脐带,找胎儿的头,农村有个土方法:胎儿脐带绕颈了,找个懂行的人在孕肚上顺一顺,据说就能将胎儿的头从脐带里顺出来。 第三十九章、各方面都得到了尊严 从脐带里顺出来。 这个方法的科学性不明,但王瑛年轻时还特地去学过,因那会她想当接生婆来着,这会她准备反其用,将脐带绕到胎儿的脖颈上,最好绕个三圈四圈的。不过她心里没谱,不见得能成,可她能感觉到胎儿在动,在疯狂地动,据说胎动太激烈了,也是会造成绕颈的,绕颈的问题严重了,就有可能导致胎儿窒息。 王瑛急促而默默地祈祷着:胎死腹中吧,菩萨保佑,胎死腹中吧,菩萨保佑。 “妈!疼死我了!你快住手啊妈!” “小萌,你忍一忍,忍一忍,马上就好了,我摸摸我孙子有没有事,我摸一摸,就好了,就好了!” “妈!妈!妈!” 孟小萌惨叫连连,王瑛心跳加速,沉湎在计划快得逞的激动中,出其不意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这你女儿呀,别弄了!快送医院吧!晚了怕孩子要出事!” 王瑛心一虚,手一松,定眼一看,来人是一个多管闲事的老太婆,老太婆咋呼了一嗓子,立即从四面围过来几个看热闹的人,人多了,大庭广众之下就不好办了。 “你女儿怎么了啊?摔到了吗?” “你这当妈的也太不小心了吧!” “这不是妈妈,是婆婆吧,你们没听她一直念叨的是宝贝孙子,做妈的哪能不首先想着自家女儿!” 孟小萌如弹珠般从地上蹦了起来,面庞红润,脸色平静,她这一蹦像踩在了王瑛的胃上,王瑛的胃顿时痛的似被炉火烤过一般。王瑛产生的第一念头是:年轻就是经得起折腾啊,这么弄都弄不死,以她刚才那手劲,能徒手刨出一箩筐红薯了。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得先做做样子:“是要去医院,是要去医院,我正准备带她去医院呢!小萌,来,来,妈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 王瑛把她拉到无人处,孟小萌手一甩:“妈,我不去医院,我没事。” “检查了才放心,走,走!” “妈,我等着嫂子的咖啡呢。” 这档子还惦记着吃喝,看来真的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王瑛感觉在胃里燃烧的火上被浇了油,但不死心,执拗性上来了,她多要强的一个女人,非坚持去医院:“那等你嫂子来了,我们一起去!” “妈,我想回家休息了。” 王瑛不语,好在夏溪南回来了,见孟小萌活蹦乱跳的,貌似比她去买咖啡之前的状态还要好,支吾道:“这是你要的咖啡,我给你买了厚乳拿铁,店里销量最好的一款。” 孟小萌道:“我不喝,我不喜欢喝太甜的。” 王瑛道:“那南儿你喝吧,跑来跑去怪累的。” 不喝就不喝,不喝拉倒,他妈的,如果有比“作”大赛评选的话,孟小萌稳保能夺得第一名,王瑛一把将两人拉进了出租车里,花钱打的去医院,再花钱检查图什么呢,图个母子平安的心安吗? 狗屁!图个折腾!我让你休息!我看折腾不死你! 奔赴到医院,医生给孟小萌检查了一圈,道:“你们放心,胎儿发育得挺好的,回家好好静养。” 王瑛让夏溪南陪孟小萌站在外面等,她自己又跑去问医生:“真挺好的?” “挺好的呀,胎儿各方面发育指标都非常好。” 还非常好,哪壶不开提哪壶,王瑛道:“大夫,没有脐带绕颈的问题吗?” “没有啊。” “那我听说很多孕妇都存在胎儿脐带绕颈的情况呢,绕一圈啊,绕两圈的。” “你这老人别焦虑过度,检查结果明明白白的,难不成你还盼着绕颈,胎儿好着呢,你等着当奶奶吧,啊,下一位。” 三人各怀心思打道回府,本只是出来买个橙子,兜兜晃晃的弄出了这么多事,三人的心里各起波澜。早先王瑛就认为孟小萌对何家不祥,加上现在发现她肚里的孩子命太硬,更觉不妙,斩草除根须趁早,否则这草越长根越深,怕到时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夏溪南是猜出了王瑛的心思,在孟小萌上楼时左右护着,生怕王瑛一个冒火把孟小萌推下楼,她早就跟王瑛说了,孟小萌在哪出事都可以,但就是不能在她家里,她这可是还没住几天的新房子啊,为了买下这房子,她没出钱不等于没出力,把何家上上下下哄开心,那也是要耗费巨大的脑力成本的。 不过,夏溪南行动上防着王瑛,心理上却跟王瑛成了一个战壕里的战友:是要把孟小萌这个祸害早日除掉,否则她要一直提心吊胆的,为了守住她和何枫明的江山,夏溪南给何枫明打了电话让他下班了早点回来。 何枫明言听计从,他始终觉得夏溪南肯跟他是他的福分。他生性老实,长相中下游,钱赚的也不多,居然可以找到夏溪南这样的尤物,岂能不知足,何况家里家外的关系打点都用不着他操半点心,多好。 何枫明从来不认为夏溪南大手大脚的花钱是个缺点,女人么,爱花钱正常的,不爱花钱的女人还能叫女人,他是发自内心的惯着宠着夏溪南。而夏溪南对何枫明这个男朋友也挺满意的,听话,专一,没有不良嗜好,每晚到了床上,何枫明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二人运动之时,他永远激情饱满,对她的身体永远饥渴痴迷,停歇不了的亲吻和缠绵到骨髓里的爱抚,让她时时刻刻享受女王般的待遇。 夏溪南跟身边的女人比较过,她的朋友分为两派,一派是同样找了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人面上的呼来唤去挺风光的,但听她们诉过苦,这男人到了晚上就不行了,只知道蒙头大睡,不解风情,即便来那么几下,也是草草了事,寡淡无味。 另一派就是紧锁“有钱人”了,可有钱人也不是傻子,他们精通于价值交换,除了少数几个绝种的,当真被女人迷得七荤八素的,其他的往往是抱守“你花着老子的钱,你就得为老子服务”的观念,人前人后的作践,夏溪南也听朋友诉过苦,这类男人对她们,在外面不把她们当人,到了床上,他们就不是个人,欲望说来就来,过于旺盛时,连大姨妈也不放过,美名其曰“很新鲜,很刺激。” 人的快乐都是在比较中得来的,夏溪南的幸福指数非常高,因她是一个在床上床下都得到了尊严的女人。 第四十章、大家都来互相猜忌吧 何枫明一回来就在夏溪南的指挥下做起了饭,夏溪南偷懒也偷的很有水平,何枫明做饭时她从不出厨房,就倚在旁边看着,边拿出藏在柜子里的零食吃,光闲聊,不帮忙,菜都不洗一根的,何枫明在她的严格“监工”下,愣是逼出了烧一手好菜的技能。 而家里人还一直觉得这饭是夏溪南做的,她两边讨着便宜。厨房的移门紧闭,夏溪南嘀嘀咕咕的,把下午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何枫明听,她的初衷不仅是抱怨自己受了气,而且为了将何枫明也拉到她们的战壕里,人多力量大么,而讲的人夸大其词,听的人也认真。 其实何枫明并没那么木讷,虽说不像夏溪南擅长社会社交,但不代表他对人心缺乏观察,相反那些沉默寡言的人,更洞悉人心的本质。何枫明是在一个利益大于亲情的家庭中长大的,他明确清楚自己以前是谁,现在是谁,在他的心目中,夏溪南是排在第一位的,是他首当其冲要去保护的。 虽然王瑛从小对他偏爱,何枫明也确实把她当妈,但他认为王瑛有能力运筹帷幄,将大家庭的事处理好,所以,他只顾及夏溪南:“你就听妈的,妈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妈没说让你干的,你别瞎显摆。” 夏溪南又把王瑛要把孟小萌赶出去的事更仔细地讲了一遍,何枫明还是那句话:“你听妈的,妈让你打下手你就打下手,旁人说起来,这事是妈的主意,跟你关系不大。” “枫淇刚打电话来,说在过来的路上呢。” “他现在过来干什么?来吃晚饭?” “不像是来吃晚饭的,外面雨大雪大的,没点大事,他哪会出门。” “八成是为了孟小萌。” 夏溪南给予了赞同。 何枫明麻利地烧好了三个菜:糖醋排骨,芹菜香干肉丝,萝卜炖豆腐,外加一个菠菜鸡蛋汤,对夏溪南道:“溪南,我就不在家里吃了,万一枫淇又是来商量照顾孟小萌的事,又在给我们钱这茬上炒冷饭,我真是受够了,前几天枫淇还让我陪孟小萌去做孕检......” “还有这事?我怎么没听你说过啊?” “我忙的忘记告诉你了,我们部门正在开会,枫淇一个电话把我叫回来,孟小萌跟他说不舒服,犯恶心,他着急赶不过来,就把我拎起来当小工,还指定去妇保医院,你不知道那医院人山人海,排个队花了半天,到了班上部门经理又把我训了一顿,骂我擅自脱岗,哎,不说了。” “可不是么,今天下午去医院也是人多的不得了,我前前后后的忙活,垫了医药费,人家姑奶奶连个屁都没放,枫明,不是我挑事,你说我们住在自家的房子里,怎么跟寄人篱下似的。” “你受的委屈我心里一清二楚的”,何枫明揽上夏溪南的腰,两人亲昵地相吻了一下,何枫明道:“所以我得马上出去,避免和枫淇碰面,你是他嫂子,有些事他还不好意思向你开口的,我在就不同了。” “行,那你晚上吃什么啊?” “最近公司效益好,提供加班餐,我回公司吃去。” “外面这么冷,你还真高兴再跑回去的。” “正因为天气不好,他们才会相信我真的是工作上有急事,等会枫淇到了,你务必记住我说的话,妈说枫淇什么是一回事,你说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能不开口就不要开口,能置身事外就尽量置身事外。” “记着了,你别碎碎念了,快走吧。” “溪南”,何枫明突然严肃地板住夏溪南的身体:“一个家庭只有齐心协力,这以后的日子才过得好,像枫淇那样的,不是我嫉妒他吃软饭,他朝秦暮楚的,下场不会好的,这辈子的好光景也顶到头了。等我年底发了奖金,我们换辆车,剩下的钱你拿去买衣服买首饰,跟着我过,溪南,我们会一年比一年幸福的。” 何枫明极少对夏溪南说甜言蜜语,夏溪南也不爱听那些花里胡哨的,她就喜欢他的简单直白,就跟老板对待员工一样,实打实的真金白银涨工资,胜过虚头巴脑的千言万语。 两人拥别,当真伉俪情深。 于是何枫淇出现在家里时,正在洗碗的夏溪南头抬都没抬,倒是王瑛一骨碌翻下床,不过她的动作还是没孟小萌快。孟小萌像只见主人到家了的小狗,听到门铃一响就扑了过去,门一开,顺势扑到了何枫淇怀里。 何枫淇正心烦意乱,哪有心情和孟小萌儿女情长,你侬我侬的,问候了几句她的身体,便轻轻推开她钻进了厨房,对夏溪南道:“嫂子,还有剩饭吗?” 夏溪南转身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脸:“枫淇来了啊,你看我在洗碗都没听见,还没吃啊,那我给你热啊,晚上我烧了小萌最爱吃的糖醋排骨,买的最好的黑猪排骨,小萌吃的可香了,吃了两碗米饭呢。” 何枫淇客气了一声:“嫂子辛苦了,谢谢。” “一家人客气啥啊,剩饭不多了,我再给你蒸两个杂粮馒头,妈昨天刚做的,可好吃了,要不我再给你炒个菜,你想吃什么?” “菜就不用炒了”,何枫淇顿了顿,望向厨房外。 孟小萌本来站在厨房外的,见王瑛走了过来,她马上走向沙发。孟小萌天不怕地不怕,但实际上她现在仍惊魂未定,下午的场景如鲠在喉,难以描述,她真切感觉到的是王瑛想对她腹中的孩子图谋不轨,可是,这个猜忌连她自己也信服不了,挺荒唐的,王瑛为何要这么干呢。 难道怀疑这不是何家的种,不应该啊,如果怀疑这个,何必等到今日,一日几餐好吃好喝的供着,说不通。怀疑她跟别的男人有染?更不应该,她一个孕妇,想被人撩还没人来撩呢,所以,她对王瑛的猜忌,像是自寻烦恼的误解。 然而孟小萌放不下那份心惊肉跳的感觉,王瑛猪蹄般的手落到了她的肚子上,跟刽子手没分别,她当时确实是非常疼和怕的。 原想着何枫淇来了,和他讲一讲,哪怕胡言乱语一通,心里也舒坦些,但他竟对她无比冷漠。有些女人就是如此的,对于没吃定的男人或者其他人,不容易信无凭无据的感觉,凡事都要找出确凿的证据,但对吃定的男人,就不管什么礼仪什么理智的了,你让我不爽,那就是你的错,你让我不开心,那就是你有问题。 第四十一章、这一大家子人心向背的 孟小萌气到爆炸,她对何枫淇的怨气不止于为他怀孕生子,她还想着因怀孕而在男人身上少赚了多少钱,钱少了,生活水准就下降,昂贵的皮包珠宝没人送了,贵妇护肤品也买不起了,让何枫淇为她买,买来买去买到的都不是正版的,不是便宜货,就是山寨货,质问他吧,他还狡辩:“宝贝,这罐面霜八百多块呢,没骗你。” 几百块的也能被称作贵妇护肤品?想来沈采薇一个小城市中产家庭出来的,被像榨油一样榨到底,也就这点花头了,没见过世面,穷人。孟小萌傲慢地摸摸脸颊,以往一年几次的医美也停了,感觉身材走样了,脸上的皮肤松弛不紧致了,保不准到孕后期,脸上还会长斑,还有听说女人生了孩子后,那个地方也会变松。 那再去诱惑男人,在魅力上要打折扣的吧,而这些全是因你何枫淇带来的现实和可预期的损失,你居然还对我这个态度,你何枫淇算老几啊。 当初她勾搭上何枫淇,只因何枫淇是她的情人中最年轻的,吃腻了陈年的老咸菜,换新鲜的雪里蕻来尝尝,别有一番惊艳口味。年轻的和年长的到底不同,首先何枫淇的皮相是这些人当中最好的,赏心悦目的合作者更能激发强大的愉悦感,而且不是何枫淇自吹,他的活确实极棒,每每大战一回合,孟小萌从头到脚的颤栗,四肢瘫软,回味无穷,不过瘾也没关系,二战,三战,说来就来,年轻么,体力充沛,毫不费力。 而那些老头呢,有的身体保养好的勉强凑合,还有的和他们真诚相对时,脸都不能看,看一眼倒牙疼,必须关灯。有时关了灯也无法继续,他们连喘口气也是油尽灯枯的味道,越是这样的,还越会随时随地上头,以显示勇猛强干。 她孟小萌已经算是把看在钱的份上这事做到极致了,但有些老头,她真的不行,为难自己也是为难到极致了,逢上战场,必要喝酒,喝酒必喝醉,迷迷蒙蒙中,依稀感觉他们把她痛快地玩了个遍,得到的报酬自是丰厚,但下次再战,仍要灌酒,极痛苦的。 孟小萌权衡过,她认为这些老头的性价比太低了,曾想过找个机会把他们甩了,如今梦想实现了,她的怀孕直接将他们拒之门外,但真的失去了“客户资源”后,她才发觉最低的性价比,是她将一个男人财富之外的东西看的过于重要了。 她一直把何枫淇太当回事了,把他当成被老咸菜们啃过之后的身体清新剂,现在想来,清不清新的多大意义呢,洗个澡,多喷点香水不就完事了。他的活好,让你爽二十分钟,现在让你气的都不止二十分钟,你却要为他付出那么多。 孟小萌有一个直觉:何枫淇变心了。虽说她对何枫淇也不专一,但不代表她能容忍何枫淇花心,虽说怀孕生子是她个人的决定,但孩子是何枫淇的啊,她没撒谎,孩子肯定是他的,只有和他共享生命繁华时,才允许不采取防护措施,因为她想让何枫淇快活的不得了,他快活了,她得到的才更彻底。 说不后悔是哄人的,可不表明她准备放弃腹中的孩子,男人变了心,巴不得你这么干呢,她孟小萌让哪个男人白占过便宜,她非但不放弃,还发誓要把孩子生下来,将何枫淇捏在手掌心里,玩死他。 何枫淇见孟小萌走远,偷偷地对夏溪南道:“溪南,明天买菜买副猪腰子回来好吗,我想喝腰子汤。” 夏溪南一听,立即道:“枫淇,家里正常情况下是妈去买菜的,我一般下班也晚的,等我下班后再去菜场,好多摊位都收摊了,要不你跟妈说一声,让妈去给你买,我声明啊,我不是舍不得花钱啊,那有几个钱啊。” 夏溪南言之有理地耐心解释着,搁在以往,她和何枫淇说话才不是这个样子,大大咧咧的,有一说一。现在这般态度,主要是受何枫明的谆谆教诲,在何枫明的耳提面命下,她的心眼变小了,就算她有时间去买,买回来后,万一王瑛跟孟小萌问起来,怎么回答呢,能直接讲实话吗,答案是不确定的。 看吧,这一大家子人心背离的人搅和在一起,一点小事处理起来就繁琐不堪,王瑛还好,忍孟小萌一个就行了,是小忍,她夏溪南是大忍,要忍除何枫明以外的所有人,夏溪南忽的意识到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家庭这个江湖里大做文章。 何枫淇道:“跟妈说不方便,我最近腰疼,嫂子你懂的。” 都是经历过床笫之事的人,夏溪南隐隐约约地懂,最近何枫淇来的次数并不频繁,那他的身体是谁搞坏的?难不成是沈采薇?真是,蛊惑如孟小萌,也阻挡不了男人在她怀孕时在外偷吃,不对,他和沈采薇是正当合法的,和孟小萌才是乱搞,那如果何枫淇和沈采薇变得两情相悦了,不就是众人期待的上上策么,等于把财神爷继续养在家里了么。 可夏溪南没有妄自开心,她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还是一团烂浆糊。 王瑛帮何枫淇将热好的饭菜端到餐桌上,并坐到他对面,夏溪南仍在厨房里忙活,却竖起耳朵偷听,孟小萌同样竖起了耳朵,以前地位稳,懒得理会母子俩的嘀咕,如今今非昔比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王瑛直接上来就问:“你爸住院的事,你到底去商量了没有?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啊,你再跟我兜圈子玩,你爸的病没看好,我也要气出癌症了!” 王瑛气身体不气脑子,她开篇甩出这一句,是为验证何枫淇目前对婚姻的态度,这个态度决定了他对孟小萌的态度。王瑛这代人,本就不相信什么完美的爱情,她和她丈夫的婚姻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理解不了这个“情种”儿子,所以要反复问,反复确认,直到何枫淇步进她的观念里为止:一个男人才不会什么也不图,死心塌地地爱着一个女人。 她的潜意识是孟小萌一无是处,他们年轻人认为孟小萌长得漂亮,她完全不认同,孟小萌根本没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第四十二章、他是高手中的高高手 何枫淇大口吃着饭菜,饥肠辘辘,一路颠簸,热饭热菜的吃在嘴里却味同嚼蜡,很不是滋味,涌上来的是种反常的感觉:本该他住在这么好的房子里的,冬暖夏凉,生活有档次,他为了演戏配合沈采薇,吃糠咽菜的日子没少过,结果呢,他们喝了他的血,吃了他的肉,来啃他的尸骨,还嫌啃不动。 没个头了。他给了个无所谓的回答:“爸去哪了?” “去社区卫生院买药了,疼啊,不吃药止不住,我说陪他去,他不要,说我身体不好,让我在家歇着。”何枫淇根本无心过问王瑛是哪里不舒服,之前有求于她照顾孟小萌,现在随便吧,他只 “唔”了一声。这个回应说明了一切,王瑛的胃如同进了搅拌机,她绝望了,算了,不想了,不纠结了,就当这步棋彻底走废了吧,逮个机会亲自去跟沈采薇讲吧。 “那你大晚上的跑来干什么?”王瑛问道。 “沈采薇跟我要存折,我拿不出来。”何枫淇淡淡地道,在来的路上他拟定好方案了,要逼着王瑛帮他从沈采薇那榨出最后一笔大金额,他没别的人可以依仗了,唯独剩下王瑛,虽然母子关系名不符实,但做利益共同体还是没问题的吧。 孟小萌听到这消息,幸灾乐祸,而夏溪南手中的碗差点落到了地上,人最怕的是具有依附于他人的欲望,一旦有了欲望,费心守护是免不了的,那就形成了软肋。 许是厨房的窗户开着一条缝透气,她忽的冷的无法言喻,去关窗户时发现小区里的大树在狂风中扭动,像是江湖的血雨腥风掀起来了。 最沉稳的是王瑛,王瑛并没何枫淇想象的那么慌张,道:“你找理由啊,你不是很会糊弄吗,不然你这八九年怎么过来的。” “正因为糊弄太多次了,这次糊弄不过去了。” “那你有说什么吗?” “我找了个借口,说她在外面找了野男人,然后我趁机逃了出来,她快疯了。”一屋子的人全信这是何枫淇的借口,沈采薇有找野男人的心思的话,哪还会由着他胡作非为,天底下的女孩,能傻成沈采薇这样的也堪称奇迹,这姑娘上辈子欠了何枫淇,这辈子来还债的吧,歹毒如王瑛,也禁不住生出心疼,道:“沈采薇的个性你不比我了解,她就是一碗清水,你非得往里面撒一把土,她能受得了吗,你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万一出事了,你想过后果吗?”何枫淇笑笑,聊到点子上了:“妈,真出事了说不定也是好事,沈采薇家给她买全了保险......”王瑛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他接下去的话无须听了,光 “出事是好事”已叫她崩溃,她真是低估了情种儿子的痴情程度,恋爱中的男人只会用下半身来思考吗,能说出这等闹着玩一样的话吗,社会常识哪去了? 噢,对了,差点忘了,她这个儿子相当于没工作过,他没常识。沈采薇又不是孤儿,她有父有母,出了事,她家里人能饶过他们,钱归钱,人归人,只要人好好的,其它事都不算事,假如人有个三长两短,即便没动沈家一个子,也是没法交代的。 而且就算像孟小萌一样,没家人管,可国家会来管你啊,现在外面到处讲法律,警察能放过你? 这世上最无能的人不光是自身没能力,还听不进别人的建议。何枫淇见王瑛和他对视,心里乐开了花,他就晓得他母亲是无利不钻的,没料到王瑛道:“你快回去,看看沈采薇怎么样了,吃完了赶紧走。”何枫淇以为母亲没听明白,放慢语速道:“妈,沈采薇的保险,受益人写的都是我,你知道受益人是什么意思吧......”话不投机半句多,王瑛索性不跟他啰嗦了,起身喊夏溪南:“南儿,来把碗收拾洗了吧。”夏溪南忙跑过来,望了一眼何枫淇脸上的莫名其妙,麻利地将桌上的碗摞到一起,筷子还在何枫淇手里,她轻轻地伸手一夺,低头进了厨房。 这一夺将何枫淇的尊严全夺没了,他再次深深地意识到他旷日持久地给别人白做了这么多年的嫁衣,只有他们用得着他的份,而他们根本不会考虑他半分,感谢只挂在口头上,在行动上比葛朗台还葛朗台。 王瑛回房间继续躺在床上,她清楚何枫淇是走不了的,但她依然要这么说这么做,要让何枫淇领会到她坚定的立场。 果不其然,孟小萌对着王瑛的房间方向喊道:“妈,枫淇难得来一趟,宝宝要爸爸陪呢,他今晚就不走了啊。”说着一把将何枫淇拉进了自己的房间,夏溪南整理好厨房,脱下围裙,轻轻敲了敲王瑛的房间门:“妈,爸到现在还没回来,我不放心。”王瑛发出轻微的声响:“你去吧。” “妈,要我给你带点胃药吗?”没声音了。夏溪南穿好外套,跑到楼道里给何枫明打电话,何枫明到了公司吃了加班餐,哪能吃了就走,反正手头上的活永远干不完的,来都来了,正经工作吧。 夏溪南见他忙,抓住问题的关键,汇报了沈采薇发现端倪,索要存折的情况,何枫明边听她说,边双手在电脑上不停歇。 这阵势像是稳坐钓鱼台了,何枫明并非瞎淡定,他宽慰夏溪南道:“你回家去,我们家,你怕谁,那钱沈采薇是查不到我们头上的,我收钱的时候已经咨询过律师了,拐了几个弯,分了好几笔才到我账上的,没事的,她要去法院告也是告何枫淇,何枫淇要告我们的话他得掂量掂量,跟我们闹翻了,他就成孤家寡人了,再说他告我们也不用担心,他有办法,我们有对策,妈能治得了他。”夏溪南就差没奉上膝盖了,这逻辑,这思路,这后路安排的,妥妥的高手中的高高手啊,有这么个深藏不露的 “扫地僧”似的男人,她还用操什么心呢,稳坐钓鱼台,以后安享小少妇的美好时光吧。 挂了电话,她拨了准公公何诚实的手机,问他在哪,何诚实说马上到了,话未落,他出现在楼道里,两人碰上了面,何诚实和何枫明差不多脾性,面上都是温吞水,何枫明的性格如此,恐怕多少是得到了他的遗传。 第四十三章、她有怎样的原生家庭 何诚实是标准的庄稼汉长相,干农活好把式,除此之外的方面,远远不如王瑛,加上王瑛强势,他在家里很没有存在感,若不是他病的严重,平常在不在家,在做什么,也没人关心的。不知是楼道里的灯泛黄,还是何诚实的面色发黑,他看上去气色极差,夏溪南迎上去:“爸,你好点了吗?” 何诚实劈头道:“大晚上的你站在这干嘛啊?招鬼啊?” 他这种脾气的人就是这样,温和的时候甚至会让你感到不好意思,难得发火起来,好像吃了枪子:“何枫淇是不是来了?我看到这怂包的车了。” “嗯。” 夏溪南不多语,本来关心准公公,是出来联系何枫明的幌子,没必要往枪口上撞,两人沉默着进了电梯。 “我们小区里有几个出了名的混混,你听说过吗?”何诚实突然问道。 “好像听说有几个小年轻非常难搞,还去物业闹过,爸你怎么问这个,他们惹你了?” “嗨”,何诚实一摇头:“没有我哪有何枫淇那畜生,他见我死眼睛也不眨。” 夏溪南一下子没法把他的问和答联系起来。 何诚实主动揭开谜底:“要是那群混混来惹孟小萌就好了,把她弄死。” 夏溪南的心猛的一跳,这话的前半句还行,后半句如果是王瑛说的,那最多算撂个狠,可从一年也发不了一次狠的人口中道出,毛骨悚然。 她扛不住好奇心,问道:“爸,那些小年轻干嘛要和一个孕妇作对呢?” “这是我自个想的啊,要不你去找找他们,请他们帮个忙,你交际能力好,能办到的。” “怎么帮忙啊?” “把孟小萌糟蹋了,一人来一次,够她死的了。” 夏溪南的鸡皮疙瘩啊,全身不够起的,瘆得慌,何诚实一个年长的农村男人,多封建多古板,在家里处处避嫌,凡事和夏溪南、孟小萌不啰嗦的,夏溪南自然跟着自觉,在家里的衣着比在外面更保守。何诚实给夏溪南的感觉是,在他的观念里,女人死是小事,失节事大,而且他居然堂而皇之地和准儿媳探讨这档事,说明什么。 说明要么他病入膏肓,胡言乱语了,要么期盼孟小萌毁灭的想法已占领了高地,伦理道德也要为此让位。 他这是在指望夏溪南帮忙啊。 夏溪南犹如被动吃了几只苍蝇,今天的电梯跟老驴拉磨似的,吭哧吭哧的,她谨记和何枫明的商定,风动树动心动,手想动,脚也想动,就是行动上不能动,于是她假装不懂。回到家,何诚实给王瑛吃了他带回来的胃药,两人先是大声谈论谁先泡脚,后来声音越来越小,嘀嘀咕咕的。 夏溪南耳朵贴在门上,谈的好像是存款,“钱”这个字最能使人精神亢奋了,可听不到具体金额,一段话里只能捕捉到两三个字的感受很不好受。孟小萌住的是主卧,王瑛夫妇住的是次卧,夏溪南和何枫明的房间称不上严格意义上的独间,是将开发商送的空间包围起来的,最多一个小书房的面积。 这个房间位于主次卧的中间,当老夫妻调低音量时,孟小萌一句高过一句,她嚣张的,无非是男女的生物本能。 “枫淇,再来一次嘛。” “枫淇,你别偷懒,快起来,哎呀,人家还要嘛。” “讨厌,你压到我头发了!” “别停!枫淇,你再用点力嘛!再用点力!” 夏溪南衣服没脱,双手枕在脑后平躺床上,在孟小萌卖弄般的呻yi 中,她进行着深度思考。首先王瑛夫妇的存款起码有个三四十万,何枫明两兄弟毕业工作后,他们基本上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了,生活也节俭,两人的退休工资差不多都能存下来,退休工资金额虽不高,但滴水成河,几十万不是小数目了,夏溪南当然奢望这钱日后能给到她和何枫明。 其次,王瑛夫妇亲儿子也不放过的,对待孟小萌和沈采薇的方式,保不准有一天会用到她夏溪南身上,夏溪南打了个寒颤,将被子撸了过来。说到底,她是和他们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何枫明护她,她也要自己护自己。 正考虑着如何在这个家中进一步扎根,手机响了,是她母亲李澜打来的。 夏溪南和沈采薇一样,家在外地,不过家境比不上沈采薇,她父母早年下岗,摆过地摊,倒卖过服装,后来开过小饭店,大概是缺乏经商之道,每个行当里,即便每天起早贪黑,也仅挣个勉强养家糊口的钱。 从夏溪南记事起的孩提时代,她就跟着父母从小县城的东城辗转到西城,摆摊靠打游击,聪明机灵的她常是最佳掩护,遇到吃饭不付钱的熟人,也是她上前要去,童言无忌嘛,大人们要面子,所以说,夏溪南的个性是在早年的后天培养出来的。 她家里虽不富裕,但父母就她这一个宝贝疙瘩,别人家孩子有的,也尽量满足自家的孩子,别人家的孩子穿名牌,他们买不起,那杂牌的新衣服还是要给夏溪南买一套的,夏溪南天生长相妩媚,上了大学后严格控制饮食,坚持跑步,前凸后翘的身材日渐稳固,学会了化妆,变得更漂亮,十几块钱的背心吊带穿在身上也有模有样,从不缺男生追求,所以夏溪南向来不自卑的,相反还挺自信。 一个人自信了,才具备独立的人格,她在和父母打交道上,原则一以贯之:听,却不全部听,不想听的也不直接反对,求同存异。她是表面上的乖乖女,心里自个的主意大的很,而当她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时,父母基本上无异议。 因夏溪南赚的钱,她是不花的,每月工资到了她的卡上,一天后自动划到了李澜的卡上,她把全部的收入都交给了家里,给没有退休金的父母一个保障,也给自己一个保障。夏溪南深知哪一天她在这个城市里待不下去了,回到县城老家,她的原生家庭是没法给她兜底的,她必须在有造血能力的时候,源源不断地输送血,这很可能是将来的救命血。 第四十四章、妈妈走过的艰辛之路 而李澜的想法是,女儿把用不完的工资都能上交给家里,金额还不少,对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日常寒暄后,李澜问:“溪南,你和枫明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在面对女儿的婚恋上,全国的妈妈们没有百分之九十,也有百分之八十,问出来的问题都是大差不离的,房车俱备,可不应该鸳鸯戏水,百年好合了么。 但夏溪南的回答堪称人间清醒:“等把枫明家里的有些事理顺了再结吧,现在没领证,还好处理,等领了证,顺不好的话,离婚还是不离,妈你说呢?”李澜被镇住了,夏溪南年纪比她小二十多岁,但看问题的水准,已超过她的高度了,她不细问,也清楚是哪些事,弟弟弟媳的,准婆婆不是个省油的灯,但跟人似的,一个家庭也是有缺点,有优点,李澜认为女儿相中的这婆家不错的,当地人,经济条件说得过去,小日子还可以。 李澜问道:“这事好处理吗?要妈帮你吗?”如果说这个问询有点空洞,她接下来讲的就直击灵魂了:“溪南,你婆家人多,你可要弄弄清楚,别站错队。”夏溪南哑然失笑:“什么站错队啊,妈你还分派别了你。” “你不懂了吧,一个家里面有小叔子小姑子的难搞的,最忌讳的是你和他们联起手来对付你婆婆,你要是这么搞,我告诉你你最后肯定得不偿失。” “妈,我长这么大,头次发现你还会玩心计呢,你这么有能耐,怎么老吃亏呢。”夏溪南指的是她父亲兄弟众多,李澜在夏家的大家庭里并不讨巧,逢年过节一大家子聚餐,全靠李澜一个人掌勺,人家同样做儿媳妇的,在餐桌上吃着,她一个人在灶台上干着。 夏溪南成年后总结过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来她家经济条件称不上好,和发了财的伯伯,或者当了领导的叔叔没法比,一个小家庭在一个大家庭中的地位,并非论资排辈的,不是说我比你年长,你就该尊重我爱戴我,而和这个小家庭的社会综合实力挂钩,这很玄乎,也很残酷;二来李澜属于吃苦耐劳,闷声干活型的,有个谬论叫 “能者多劳”,你经常干,干得也好,你不上谁上。而依照夏溪南老家那会的惯例,男人是不碰锅碗瓢盆的,谈不上她父亲大男子主义,因为家家户户的男人都这样。 她父母开小饭店的时候,为节省开支只请了一个帮厨,夏溪南的父亲也不管妻子多忙多累,只负责采购食材,早上摩托车骑出去把菜拉回来就完事了,店里有客人时,他给客人派烟抽烟,店里没客人时,他就去隔壁的店串门,一天天的,潇洒的很。 而一到饭点,哪怕只有两三桌吃饭的,李澜也忙的脚尖走路,可这算不上煎熬,毕竟开门迎客赚钱的,越忙说明生意越好,体力上累,精神上轻松。 但伺候一大家子吃饭,身心俱疲,那时李澜常有唠叨,过节是 “过劫”,这个比喻精准到位,一个人要做一大桌菜出来,择菜、洗菜、配菜、炒菜,新衣服哪舍得穿,喜庆的日子里从头到脚一身破旧,忙的头发蓬乱,满面油光,腰背直不起来。 关键是所谓的亲人们没有一人体谅她的辛苦,理所当然地享受她的劳动成果,吃饱喝足了,嘴巴一抹,打牌的打牌,搓麻将的搓麻将,唠嗑的唠嗑,刚开始还有夸赞:溪南妈烧菜好吃的,渐渐的连客套也不必了,懒得说了,说了意义也不大,说了提升不了李澜的厨艺,不说,她仍会做。 饭后,偶有一两个良心未泯的,会帮忙把桌上的碗筷和剩菜端到厨房,不过就收拾这么两下子,也是小心谨慎的,生怕弄脏了她们的衣服和手,人比人,李澜就是夏家的奴隶,是佣人,是上辈子修来的倒霉气。 夏溪南懂事后,舍不得母亲,有时想给李澜帮忙,都会被李澜赶走,李澜认为夏溪南是她的作品,她这个女人走过的路,绝不要夏溪南赴后尘。 在夏溪南幸福的成长期里,这是为数不多的心理阴影中的一个:从日出到夕阳西下,她母亲在欢声笑语中蜷缩成一个半老婆子。 夏溪南觉得李澜这辈子活的苦水足以汇成江海,其实不用李澜提醒,她也不会允许自己过这种日子,如今的八面玲珑,嘴上吃吃亏,实际上享受的是大实惠。 或许母女俩同是忆起了 “艰难”岁月,默契地沉默了一会后,李澜道:“我正是吃过亏了才这么说,你千万别做墙头草两头来回倒,也别跟我似的死逞强,逞强死,我听你提过你那弟媳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一个做老师,一个做医生的,我跟你爸,哎,溪南,你别自卑,别跟我当年似的,自个把自个降到低人一等了,那人家还不使了劲用你,把你踩在脚底下。”父母能为子女做的有价值的,要么是传授成功的经验,要么是告诫失败的教训,能敞开心扉,谈得亮堂堂的,是和谐的两辈关系。 而夏溪南的独立人格在告知 “弟媳”这事上就体现出来了,她向李澜描述的是沈采薇,没提过孟小萌半个字。 怎么讲呢,人有个鄙视链吧,倘若说性格决定命运,夏溪南是很难靠她自身实现跨阶层的,她不愿委屈自己,也不愿努力奋斗,不过她也没那么大的野心,游走在 “小富即安”的层面是她的终极目标,她想要的体面生活里包括体面的姻亲家人,而孟小萌这样的女人,和体面的涵义是背道而驰的。 夏溪南以前没发现潜意识里的这个念头,包括现在和孟小萌闹上了,她也没清晰地意识到在沈采薇和孟小萌之间二择一的话,她必是要选择沈采薇的,而只有在眼下,在她母亲李澜提到弟媳的情况时,她才恍然大悟:哦,王瑛讲得一点不错,沈采薇对何家何等的重要,简直超级重要,这个重要性是超出 “财神爷”的范畴的。 第四十五章、沈采薇被送进医院 她也没向父母坦白房款的来源,但说出来的话确实是真心话:“妈,我一点也不自卑,真的,你们不欠我的,我也从没怨过你们。” “妈这一生最大的福气是有你这个女儿,我和你爸全沾着你的光呢,卡里有钱,人心里就不慌。”一下子,夏溪南都有点哽咽。 “妈不骗你,你一定要跟你未来的婆婆处好关系,只要你婆婆觉得你不比你弟媳差,你就把胸脯挺得高高的,要学会借你婆婆的力,只要你借到了这股力,你这个大嫂就是大嫂,你弟媳再厉害家世再好不顶用的,十年媳妇熬成婆,古人留下来的智慧,你不服不行。”李澜的心口相传,得到了夏溪南的高度认可,她原来就是这么想的,母亲的思想助力,进一步奠定了她要取得的家庭地位的总基调。 临睡前,夏溪南去敲了王瑛的房门。 “妈,你胃好点了吗?” “好多了,不疼了,南儿,你还没睡啊?” “我刚睡着了,梦见你喊胃疼,让我给你倒杯水,我一下子就醒了,妈,这是温水,这是我给你热的牛奶。”王瑛接过两个杯子,笑得合不拢嘴:“南儿,属你最疼妈了,快去睡吧,好好睡一觉,妈没事哈。”从何枫淇和孟小萌的房间里传出嬉闹声,是孟小萌一个人的声音,她仍在闹,闹里面夹着恼,嫌何枫淇装睡装死,王瑛叹了口气,夏溪南滚动眼珠道:“妈,有件事吧,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这孩子,我们娘俩有什么话不能讲的,妈早说了,妈把你当亲闺女,你可别跟妈隔心隔肚皮的啊。” “妈,我害臊,讲不出来。”夏溪南故作忸怩,眼睛不停瞟向另外一个房间的方向。 王瑛立即明白了,手指一戳夏溪南,笑道:“有什么的啊,你还是个大姑娘啊,跟妈在这玩呢。”夏溪南一跺脚,脸通红。 王瑛的胃口被调了起来,命令道:“快说!” “妈,枫淇和我说他腰疼,让我给他买猪腰子吃。” “腰疼?是……我知道了,都是孟小萌这个狐狸精害的。” “妈,我觉得不是孟小萌,你掰指头数数,枫淇有多久没来了。” “沈采薇?”王瑛面露喜色,如果沈采薇能怀孕,岂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夏溪南不想泼她的冷水,道:“估计是的,但要能当面确认一下,就放心了。”王瑛频频点头:“明天我跟着何枫淇回去,南儿,你和我一起去。” “妈,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那等你下班时一起去。” “枫淇回去晚了,你不担心沈采薇啊?” “我那是吓唬何枫淇,叫他转移转移重心,沈采薇的心理素质不好,她能被何枫淇哄了个八九年?” “妈说的在理。” “那就这么定了,你明晚上和我一起去。” “妈……” “你再磨叽,妈要生气了。” “那好吧妈,晚安。” “乖,啊,好好睡去吧。”夏溪南转身得意地一笑,想当初高考时她若有远见报个电影学院什么的,没准现在能拿个最佳女演员奖。 要是何枫明问起来,她一没怂恿,二没拿决定,是王瑛非拉着她去,她不去不行。 她去的最大作用就是刷存在感。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么回事,要跟拉糖稀似的丝丝黏黏地扯到一块,才能显出好,她要让王瑛强烈感受到她俩是穿一条裤子的。 漫长的一夜,长到望不到光明的头。沈采薇昏昏沉沉地滚出家门,发了烧的工作日,依然要上班。 迷糊了一早上,中午从写字楼旁的便利店里买了最便宜的,过夜打折的黄瓜寿司,四块钱一份,除了罗洛澄请客吃饭,她的午饭都如此解决,已成习惯,很划算,还容易吃饱。 躲到角落里,蹲在那大口消灭,生怕被别人发现。她的同事们爱点外卖,总爱吆五喝六地拉上这个人,叫上那个人,沈采薇很怕被抓壮丁似的抓到她,吃一次外卖起码二三十块,况且推了一次,还有下一次。 而这样寒酸的午饭,自是和罗洛澄准备的没法比,但为了何枫淇,她吃的下苦,咽的了甜,能屈能伸。 可这个她当成心头宝的丈夫,到现在也没音讯,便利店里人来人往,很可能就有同事,沈采薇抽了抽鼻子,防止眼泪落下来。 今天不仅生病了,还是来大姨妈的第一天,本来小腹就痛,倦乏无力,懒得动弹,寿司也没加热,吃着吃着更是全身感觉到了冷,继而双腿痉挛,头昏眼花。 她在恍惚中还欲挣扎着站起来,但越用力,脚下越无力,渐渐失去了知觉。 在尚存一丝意识时,有道黑影从她眼前闪过,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身体,沈采薇试图去推开这个人,无奈四肢绵软似棉花在半空中摇摆,不得不任人摆布。 像是做了个冗长的噩梦,再次醒来时,她正躺在床上,天花板是雪白而陌生的,消毒水的气味窜入鼻中,余光扫到旁边站着一个人,不由偏过头望去,是罗洛澄。 她张张嘴,想问这里是哪,但在看到走廊里医生、护士走来走去后,沈采薇即懂了,她进医院了。 “医生说你是低血糖,营养不良,你怎么了?”他直接切入了主题,他们之间的关系已近到可以忽略掉那些无关紧要的礼节,而直接去探寻事情的真相了。 可他的语气让沈采薇想哭,是家人般陪伴的感觉,她未回答,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控制濒临崩溃的情绪上。 在他温柔的陪伴中,她竟体会到了深不见底的疲惫,而在漠不关心她的何枫淇身旁,却强大似汉子。 女人真是奇怪的。她安静地躺着,这是间单人病房,床很暖和很舒服,她沉湎在筋骨被人打断般的酸痛里难以自拔,然而好歹应该半坐着,以示礼貌么,她想坐起来。 “你晕倒了。”罗洛澄示意她不要动,表情很痛苦,透着孩子气的紧张。 第四十六章、他愈合了她心中的树洞 “你送我来的?” “我正好路过,看到你躺在地上。” “谢谢。” “你们昨晚吵架了?” “没有。”沈采薇一口否认,她怕罗洛澄把责任归结到自己身上。 而她的刻意隐瞒叫罗洛澄无地自容,真正有责任心的人,是无需他人来指出和指责的,她怎么能善解人意到这步田地,罗洛澄想着,难受地道:“你昨天还好好的,一定是我的错,对不起。” “不,跟你没关系,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刚才哭了。” “我,我没有。” “你的确哭了,我看到了。” 沈采薇不吭声,泪水携卷着,她的眼泪多到盛不下,脸上的五官仿佛都成了容器。沈采薇第一次体会到这世上还有一个男生,叫她的脆弱和伤痕无处遁形,没有丢脸的感觉,一点也没有,只是完完全全地觉得不可以。 她觉得不好。 明明昨晚还想着和他保持距离的。 女人,真是奇怪的吧。 她再次奢望能有一个关心的拥抱,是的,一个拥抱就够了,代表安慰和温暖的那种,是的,她要的并不多。罗洛澄一双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沈采薇没有躲避,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力量,却不含半点逼迫,像是懂她的奇怪,像是一条波光粼粼的河,平静地容纳了她所有的心事。 沈采薇想起了一段阴暗的,情绪非常懊糟的,说不上何枫淇哪里好,也说不上他哪里不好的日子,懊糟到每晚夜深人静时自我怀疑,怕吵到室友,就躲到卫生间里对着镜子默默地哭,哭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如果说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个树洞,那沈采薇正在进行的,被唤起的,那些忧伤至极的,都是她的树洞。 罗洛澄于她是什么,是那面镜子,是从他变换的表情中,能看到自己细致入微的样子,是他在,树洞就没有那么疼了。一个男人能给予的强大和他有无强健的体魄,魁梧的身材没半点关系,但凡这男人想给予时,他的眼神里是带着光的,和太阳一样的光芒,万丈的那种。 而罗洛澄何尝不想给沈采薇一个拥抱,他考虑的也是,这样不好,于是弯下腰替她拉好床边的被角,说:“你先吃点东西,我去找下医生,医生说还有几项检查,等你醒了要做一下。” “都怪我,让你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我出的什么馊主意。”罗洛澄将身体向前微倾,与她的脸只隔了半只手掌的距离。 哎,他随口一说点什么,她的泪腺就又开了闸。 “休息吧。”罗洛澄垂下眼睑,沈采薇发现他细长的睫毛上有泪光闪动,他干嘛哭呢,一定是看错了。 沈采薇还想说点什么,罗洛澄将食指放在她的嘴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休息吧,一切有我呢。” 他转身走了出去,这个举动的意义或许只有调皮,沈采薇想着。 随后进来两个中年妇女,穿的不是护工的衣服,慈眉善目的,打扮上比沈采薇讲究,其中一位道:“姑娘,是罗少让我们来照顾你的,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和我们说。” 她们受过专业培训的样子,能做事时绝不开口,单人病房里带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她们每人背了一只大包,那包就跟百宝箱似的,源源不断地向外倾吐着各种东西:毛巾、餐盒、衣服、电饭锅、电磁炉...... 敢情她生了大病,要在这常住了么,沈采薇不免忧心忡忡起来。 一个妇女将病床摇出了斜度,然后在床上摆了一张小桌板,依次往上面放大小餐盒,打开后,是各式各样的菜品。 “姑娘,先吃点东西吧。” 沈采薇接过筷子,却不知该往哪里伸,更确切地说,如在做梦,做了场噩梦,接着做了场美梦。虽条件所限,没有摆盘,但每道菜都做得特别漂亮,丰富的五颜六色,一看就营养均衡。 “要不先喝点汤,这乌鸡参汤炖了一下午,滋补身体最好了。”妇女见她迟迟不动筷,提议道。 “好啊,谢谢。”沈采薇尝了一口,极其鲜美,他给她的每一餐,没有一次有败笔。 “多吃点,你看你瘦的。” 另一位妇女在床边放了双新鞋,道:“姑娘,你待会下床时试试合不合脚,罗少特地让李师傅给你赶做的,这鞋面是羊皮的,里面是羊毛的,很暖和的。” 沈采薇斜过身子一看,是一双浅棕色的雪地靴,脚踝上面一点的经典高度,靴口的羊毛紧密厚实,每只鞋后有一个同色系的蝴蝶结,保证了颜值,又很舒适的样子,沈采薇一直梦寐以求有一双这样的靴子。 平时走在马路上看到有别的女孩穿,她会不由自主地去打量,暗暗想着她也能穿上就好了,那多暖和,异乡的冬天就不冷了。 她再次体会到了树洞在愈合,生怯地问:“你刚说是赶做的?” “对啊,罗少把你的鞋拿给李师傅看,李师傅说你的鞋是37码的,但看鞋穿出来的形状,你的脚应该是36.5码,半码鞋不好买,定做的穿了才跟脚。” 这个做鞋师傅真是神了,还能凭鞋看脚,看的这么精准,并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做出来,沈采薇忍不住问道:“李师傅是?” “哦,他是专门给罗先生一家做鞋的。” 话音未落,罗洛澄进来了,见沈采薇在吃饭,又退了出去,沈采薇望着门口愣了愣。 一位妇女笑道:“罗少修养很好的,我们吃饭时他也从来不来打扰,担心我们会尴尬。” 沈采薇听了,赶紧吃起饭,心里想着少吃点,吃太多难看,但实在太饿了,菜也太好吃了,一不小心全吃光了。 她红了脸,罗洛澄再次进来一看,紧张地问:“烧还没退?” 忙叫来护士量体温,听说温度正常后,又担心是不是空调打得太高了热的,他一着急,两位妇女也跟着忙活,沈采薇连连说“没事,退烧了,真的没事”,他才相信。 “吃饱了吗?” “嗯。” “还想吃点什么?” “啊?吃不下了。” “那我们去做检查?” “嗯,好啊。” 他笑了一下,很温和的模样。 “你笑什么?”沈采薇脱口而出。 第四十七章、是他要护她周全的感觉 “你笑起来很可爱,牙齿好白,还有酒窝。” 他怎么老拿她的牙齿和酒窝做文章,牙齿不就应该是白的么,有酒窝又怎样呢,很多人都有酒窝的,沈采薇嘀咕着把双脚放到新鞋里,他蹲下来帮她穿,阳光照射在他的头发上,金灿灿的,似曾相似的场景,那晚的舞会,他为她穿上灰姑娘的水晶鞋。 时隔多久了?不止三个月了吧,他们说一对情侣过了三个月就过了热恋期,而这三个月里,他的友情像冬天的一杯红茶,天越冷越浓郁。哎,这个比喻不恰当,沈采薇的脸愈加红,天呐,这世上怎么会有轻盈温暖到过分的鞋,以往一双热脚塞到鞋里,不出半分钟就凉透了,脚底贴上暖宝宝也不管用,而这双鞋里鞋底、鞋边都有满满的毛,是带马达的小火炉,搞不好要出汗。 低下头仔细打量,羊毛冗多的鞋子,反而显得脚好小,沈采薇的脚有个毛病,人变瘦的时候,脚面也会跟着瘦,最近尤其瘦,37码的鞋拖在脚上,脚后跟确实会一撘一掉的,不过她何德何能,竟可以穿到定制鞋。 沈采薇终于超预期地感受到了异乡的温暖。 冷不丁的,一位妇女不小心将汤汁滴到了她的鞋面上,小小的一个点,米粒大小,别人注意不到,沈采薇看到了,她有多宝贝就有多心疼。 罗洛澄假装没注意,只从包里拿出一沓东西给沈采薇道:“这是干洗劵,鞋脏了,你就送过去干洗。” “我不要。”沈采薇心想着,这一沓得有两百张左右吧,她不去干洗店洗衣服,不表示她对行情不了解,这么好的鞋,清洗一次大几十块都不知道够不够,那这一沓票折算成现金的话......沈采薇倒吸一口凉气,对她而言,那可是一笔巨款。 “是李师傅给的,他不是做鞋么,经常推荐我们去这家洗衣店,洗衣店答谢他的,他给了很多张呢,反正我们又用不完。” “我不要。”沈采薇重复了一遍,她在犹豫以何种不太难堪的方式将脚上的鞋脱下来,得意忘形了,忘记自己是谁了,昨晚和何枫淇的吵架内容忘了么,又开始收人家的馈赠了。 罗洛澄道:“你把手心朝上。” “额?” “你把手心朝上试试。” 沈采薇张开手,罗洛澄道:“你看你的掌心里有什么?” 沈采薇一脸迷茫,他继续道:“是阳光,满满的阳光,采薇,我们光明磊落的。” 他把洗衣券拍到她的掌心里:“如果你想我们永远是朋友,那我们就可以永远是的。” 他的话里有话,沈采薇没有领会,反而愈发担心这鞋和这券如何处置,拿回家去早晚会被何枫淇发现,遭他冷嘲热讽还算小,像昨晚那样大干一场着实折腾不起。 然而她斩钉截铁不了,即便在“父母要过来商量结婚的事”这个念头的强压下,仍有一个声音勇敢地跳出来,像夏天的蝉鸣,低沉却聒噪:“沈采薇,你何必太把何枫淇当回事,他也没把你当回事,罗洛澄讲得没错,你们坦荡荡的,何枫淇不关心你,你就要拒绝来自朋友的关心么,你自虐么。” 罗洛澄见她发愣,想她在纠结,道:“我请李师傅给所里每位女律师都做了一双鞋,不过材质没你这双好,上等的原材料可遇不可求,我也给女律师们送了券,不过没你的多。” 他使了一点小心机,让沈采薇体会到这些礼物没有太特别,但同时是特别的,特别的用心良苦,这下何枫淇再挑剔,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了,所里统一发的,大锅饭,还有什么理由去计较呢。 沈采薇无比感激,诚惶诚恐:“啊,叫你破费了。” “哪里话,钱是这个世上最没有价值的东西。” 沈采薇睁大眼睛,眼珠大到快将眼眶撑破了,罗洛澄暗自一挑眉一吐舌头,言多必失,忙转换话题道:“等会检查时你不要紧张,医生都是认识的,我也在的。” “我要检查什么项目?” 换作他脸红了。 原来是做腹部b超,要喝水憋尿,罗洛澄忙着给沈采薇倒水,沈采薇忙着喝水,喝到快吐,进去b超室,医生照了一下说不行,看不清楚。她出来继续喝水,中间吐了两大口,医生又照了一下,仍然摇头。 沈采薇很是难为情,不就照个b超,搞得她好像过于娇滴滴的了,还要喝水,罗洛澄不让了,说去找医生沟通。两人一起进了b超室,两位医生见到他,竟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非常客气。 “明天检查也可以,等状态好了再做吧。”一位医生道。 “要不等经期过了,来做阴超吧,阴超不用憋尿。”另一位医生道。 “有过性生活吗?” “哦,她已经结婚了。” 前一句是医生问的,后一句是罗洛澄答的,这么不好意思答的问题,还是让他来回答吧,他答的时候想着原来手下没说错,采薇真的没有怀孕。 “那我安排七天后的阴超?”医生征询沈采薇的意见,沈采薇不知所措,鼓起勇气问道:“没有过,就不能做么?” 医生一愣,道:“处女膜没有破裂,是不能做阴超的。” “那麻烦还是安排b超吧。”她的声音小到如蚊子哼。 医生“哦”了一声,便望向罗洛澄,罗洛澄示意她安排就行了,然后轻声对沈采薇道:“我们走吧?” 他是用询问的口气,因为不确定她还有什么是需要向医生坦白的,她的生活情况,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原来的原来,他对她并没有本质的了解。 沈采薇疾步走在前头,罗洛澄跟在她后面,赶上她了,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慢了两步,再去追上她,终于道出一句:“别太为难自己了。” 沈采薇的泪水顿时扑簌簌地向下滚,美丽的伪装不仅撕开了,并且裂了一个巨大的口子,西北风嗖嗖地向里灌,可他洞穿了她的一切,却不是用嘲讽,也不是同情的态度,而是他要护她周全的感觉。 第四十八章、咱俩的起点是一样的 沈采薇怎么去抗拒这种感觉,她拿什么去抗拒,而她又怎么能接受这种感觉呢,她用什么身份来接受。 “我知道。”她呢喃道。 罗洛澄明白沈采薇是难过了,装作没看到她的泪水,如果他在意的话,她定会难堪的,于是只是陪着她,像藏在青石板缝中的苔藓,油油的绿,不显眼,没人谅解它们存在的意义,它们却坚持着生长,一年又一年。 说不定有天她想做一个微景观生态瓶呢,那就会需要一小撮苔藓吧,那他的陪伴就有了意义,卑微不是伟大的反义词,它们可以并列。 “我看你肚子很疼的样子,所以才让医生给你做个检查,想着专业的人也许能给你建议,有没有,冒犯到你?”罗洛澄道。 “没有冒犯,是我应该谢谢你。” “你真的不介意吗?” 沈采薇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两人沉默了,如果想继续聊,是可以一直聊下去的,是会很开心,很默契的那种,但他们都沉默着。而走廊长到不见头,即便在医院,窗外的黄昏仍浪漫唯美,一米见宽的两扇窗外,无刺枸骨树上结满了红彤彤的果子,是喜庆的希望的色彩,倒映在地板上的树影婆娑,一刹那间,这里不像是医院,倒像是某幢文艺的建筑,或者窗下是一条千年的古道。 不,这浪漫更是从沈采薇的心里生出的。 她决定去扼制,到了病房前,对罗洛澄道:“我现在没事了,我想回家了。” 罗洛澄爽快地道:“好啊,我送你”,他也在扼制,这样楚楚可怜的沈采薇,让他的怦然心动升级,他多想黑夜白天的,时间光阴的,都只是生命中的过客而已,唯独生命本身,不自禁本身,在风急叶缓的风景中停留。 他好想将她柔软的发埋在他宽阔的胸膛里,任她哭一场,和过去好好地道个别,从今往后,别说一丝一毫的伤害了,一丝一毫的不快乐也不会用的。 “不用了。”沈采薇呢喃道,这不是真心话,所以她把头低得极低,语气甚至淡漠,这么多年来,每当别人问她“采薇,这蛋糕看上去很好吃,我们买一块吧”,“采薇,这条裙子很适合你,你试一下嘛”,她都是这副表现。 只不过敷衍别人的时候,心里是厚实的,而敷衍罗洛澄时,心里是空的,空到她恨不得将自己揍一顿。 “不是还要来做检查吗?到时我陪你?”他想笑却笑不出来,他不想哭,他怎么能哭,他宽阔的胸膛是一条宽阔的路。 沈采薇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因她执意要坐公交车,罗洛澄便陪她等车,送她上车,把手里的大包小包递过去,是事先为她准备好的衣服和吃的。 沈采薇道:“太重了,我拎不动。” 她真不擅长撒谎,连嘴角也起了变化,罗洛澄反应过来,啊,是啊,给她买的这些东西,并没有为所里的女律师每人都买一份,她拿着又要不清不楚的了。 世道够艰难的。 “那你照顾好自己。”他摘下围巾系到了她的脖子上,这是一条黑白方格的围巾,带着清淡的香味,他系的非常仔细,转了一圈,又打了个结,将她小小的脸包裹在羊绒的呵护中,明明他戴着时不过是个装饰。 他道:“一条围巾,不要紧的,对吗?” 他准备好了,如果她说一条围巾也不行,那就不能怪他了,他要不管不顾了,带着她天涯海角的私奔吧,什么骂名,什么名利,什么前途,真的真的是无所谓的。 只要她不嫌弃,他又有何在意。 而她是憋住气拼命点头,罗洛澄不知道,这到底是老天爷在帮他,还是在考验他。 沈采薇默念着车快来吧,快来吧,老天爷倒终于为她心软了一回,公交车很快停在了她面前。而直至车开出去几百米,坐在车厢最后的沈采薇扭头仍能看到罗洛澄站在那,在萧瑟的寒风中巍峨地挺立着,她终于体验到了在影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场景,是确确实实发生在她的身上的。 马路两旁的无刺枸骨上闪着金光,和他一起看时的浪漫唯美,此刻却萧条零落。 云不再是云,树不再是树,光也不再是光。 梦做到家里,如电影谢幕,梦醒时分,家里处处是何枫淇的影子,忍不住给他发了条微信,问他去哪了,他仍没回。无心吃晚饭,到了七八点时分,烧又起来了,烧到骨头痛,在即将晕厥的感受中眯了一会,被敲门声惊醒,憔悴不堪地打开门,不是何枫淇,而是殷洁来了。 “生病啦?”殷洁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进门即甩掉鞋,命令沈采薇道:“喏,给我拿双拖鞋。” 沈采薇从柜子里取出一双拖鞋,道:“你是稀客啊,家里没有多余的拖鞋了,穿这个行吗?” “行啊,我们之间还用得着客气,这一次性拖鞋质量还挺好的哈,穿着还挺暖和”,殷洁说着举起另一只拖鞋看了一眼:“我去,你们还真舍得哈,住这么高档的酒店玩浪漫,果然消费方式不同啊,颠到你这穷乡僻壤的,快把我颠死了,吃了吗?” “还没。” “做饭了吗?” “做啥啊。” “亏我自带了,你说我难得登你家一次门,还要自己带吃的来,你说我怎么认识你这么个朋友啊,倒血霉了。” “可不是么,我这寒舍那容得下你这个女神,先别坐,我用袖子把你这椅子擦擦。” “去你的吧。”殷洁打开外卖袋,里面是各式各样的寿司、鳗鱼饭、寿喜烧、章鱼小丸子,还有一瓶果酒。 沈采薇本毫无胃口,但一见到好朋友,身体仿佛好了一半,抓起一个章鱼小丸子就往嘴里放:“嗯嗯,好吃,真好吃。” “你看看你那吃相,难民营的。”殷洁白了她一眼,沈采薇油乎乎的嘴巴在殷洁脸颊上亲了一下,殷洁嫌弃地推她,闺蜜俩嘻嘻哈哈地一闹,竟把拖鞋这茬彻底掠过去了,拖鞋是哪来的,沈采薇并不知道,她不知道,那肯定是何枫淇拿回来的。 但沈采薇没去细想,她向来是被动敏感的,从一双拖鞋联想到何枫淇去开过房,她还不具备这个能力,但殷洁一语点穿了她的性格弱点:“你这个人吧,就是爱把别人的优点往大处放,别人给了你一粒芝麻,你就觉得得了块金砖,沈采薇,你别老非往低人一等的地方挤,你说咱俩的起点是不是一样的?” 第四十九章、独立女性的爱情观 沈采薇叹口气,殷洁说得没错,她们的起点几乎是一样的。 殷洁接着道:“那你看我俩现在,喏,喏,说出去谁信我们是好朋友,就说上次那聚会吧,我朋友中的单身男青年也不少,居然没有一个看中你,想要你的联系方式的,我骗他们说我这姐们还单着呢,人家完全没兴趣,沈采薇,你反思反思吧,你说你以前读高中的时候,称不上校花吧,也是能达标班花的,那垂涎你的男生一趟一趟的,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沈采薇同学。” “老了呗。” “老个屁,我俩一样大。” 沈采薇服,殷洁穿着一件粉色的皮毛一体的大衣,皮肤白透,黑眉黑发红唇,既纯又欲。 相比之下,穿着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居家服,头发蓬乱,脸上泛油无光彩的她,哎,不提也罢。 “外表不重要,关键在内在。”沈采薇嘴犟道,心想着你那都是金钱堆出来的,能不好看么。 “哟,沈大律师给我灌鸡汤呢,你跟我掰扯掰扯,你有啥内在啊,你的内在在哪呢,让我看看。” 殷洁动手去拽沈采薇的衣服,沈采薇躲开道:“干嘛呀,都说是内在了,哪那么容易被你发现。” “都发现不了,还能叫有内在?你说你都没有外在,这么不注意外在,哪个男人愿意去探究你的内在啊,难道何枫淇愿意,你告诉我,他都怎么花式夸你的。” 沈采薇哑口无言,曾经能活跃聚会气氛的她如今更爱安静沉默,曾经喜欢缩在角落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殷洁如今成了事业如日中天的女强人。 她们都从小城市出来,念的是同等序列的大学,在当地都算中产阶级家庭,殷洁的母亲是银行职员,父亲是国企的中层领导,家庭经济条件和沈采薇家大差不离,没想到大学毕业后这七八年,两人的发展轨迹却发生了天壤之别。 但沈采薇并没认识的这么深刻,她感叹的只是钱的表面,殷洁有车有房,她远不及。 而殷洁并非有意显摆,她知道提到何枫淇沈采薇就不爱听,可事实是回避不了的,何枫淇不仅自个拉胯,还把沈采薇的人生拉胯了,她作为最好的朋友不说,还有谁会说,这个社会里谁管谁的死活,所以她不仅要说,而且一找到机会就要说。 她在沈采薇的伤口上撒盐道:“过两天我父母要过来。” “他们来看你啊?正巧我爸妈也要来。” “不是来看我,是来照顾我,我妈退休了嘛,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我爸也快退休了,等正式办了退休手续,他也会搬过来,我们一家三口就团聚了。” 沈采薇撅起嘴,这样的团聚她想都不敢想,但殷洁这张炫耀的臭脸真是讨厌,道:“有什么好的啊,和父母住在一起你一点自由都没有了。” “谁说我要和他们住一起啊,他们住他们的房子,我们分开住。” “啊,你又买房了?” “嗯,我不跟你讲过么。” “我以为你说说而已,现在房价这么高,你的开销又大。” “我赚得多啊。” “好吧。” “而且我开销再大,也是一个人花,能大到哪里去,你是一个人养两个人,等于一个单亲妈妈带着个孩子,沈采薇,你不觉得你和何枫淇结婚,等于你婆婆把她儿子过继给你了么。” “哎呀,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就是听不进闺蜜言啊”,殷洁往沈采薇拿来的瓷碗中倒果酒:“你也喝点?” “不喝。” 这租住的家里连像样的酒杯也没有一个,殷洁平常车进车出,所到之处皆有空调,习惯了穿得少,此刻冻得双腿发抖,可她知道沈采薇是舍不得开空调的,就算在她强烈要求下,沈采薇能赏个薄面,可等她走了后,沈采薇会把肠子悔青了吧。 这更刺激了殷洁想刺激沈采薇的欲望:“所以啊,你说我们的父母能碰面吗?我靠我自己的能力让父母安享晚年,你呢,还在啃老,你想你爸妈心里什么感受。” “像你一样就好啊,到现在还单着。” “我单着没错,但我有选择权啊,你为什么觉得女人到了三十岁结婚了就比不结婚的要好呢,我不是说结婚了就一定是进了什么围城啊牢笼的,不管有没有结婚,我们想要的都是一种轻松的关系,能出入自由,你懂吗沈采薇?” “我当然懂了。” “你懂个毛线”,殷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只是还忘不了我爱过的那位,但凡我能把他忘了,我要什么样的男人就有什么样的男人,你不信?我现在随便打个电话,都随叫随到的!” 沈采薇扑哧一笑,殷洁指的是那个有妇之夫,她确实很厉害,把这事处理的干净利落。殷洁说两人一刀两断后在酒桌上碰到过一次,有个老板硬要灌她酒,她不喝不行,那位就站出来了,说我来替她喝,老板说行啊,那本来她喝一杯的,你来喝十杯。 那位答应了,喝到差点吐血才被放过。 殷洁说当她在纠结要不要主动去慰问一下时,那位已经走了,后来也没跟她联系过,不需要她的答谢,不需要她给予任何。 殷洁说这才是真男人,没必要反目成仇,这辈子没缘分做情人,就做兄弟,关键时刻能过命。 在这嬉嬉笑笑的夜晚,沈采薇不停抽纸巾擦鼻子,边大快朵颐,边听好闺蜜絮叨她丰富的情史:她费劲心思追求一个富二代,辛辛苦苦追到手了才发现不合适,二话不说,分了,老娘不留恋你送的鸽子蛋,老娘自己买得起! 她也和凤凰男情投意合过,可凤凰男压根从骨子里看不上她,看不上就看不上呗,天下男人多的是,分手当天,她把凤凰男的东西一样一样地从家里扔出去,衣服、鞋子、用品,裤衩也甩出去,凤凰男嫌殷洁羞辱他,报警,警察来了问这谁的家啊,殷洁回答我的家啊,警察是在凤凰男哭丧的脸中笑着离开的。 另外她还讲了几段沈采薇闻所未闻的,每段都爱的死去活来,分开时雷厉风行,沈采薇经营一份感情已要死要活的了,人家殷洁是感情和事业双兼顾,是青椒炒土豆丝,青椒是青椒,土豆丝是土豆丝的,丝丝分明的。 第五十章、十八万的包也敢收 她们虽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但见面的机会不多,见了面,也不见得有机会讲,有机会讲,沈采薇也不见得有心情听。沈采薇想着,命运吧,其实早就在暗中出好了牌,她曾活跃,但私下里优柔寡断的,总担心在人前讲错话做错事了;殷洁乍一看内向,实际上事事有主见。 她望着倒影在窗玻璃上的殷洁光鲜亮丽的模样,整个屋子仿佛都蓬荜生辉了,有那么一刹那吧,沈采薇感觉做个独立女性真好啊,敢爱也敢不爱,敢爱也敢放手,爱就爱,不爱就不爱了,有经济实力有闲暇心情来借酒消感情的愁,真是洒脱啊。 潇潇洒洒,轰轰烈烈。 果酒也上头,最后殷洁烂醉,沈采薇让她住家里,她迷迷糊糊挣扎着要回去,说宁愿睡大马路也不要睡这破烂房子里,没办法,沈采薇想着出去后叫代驾吧,果然别人的东西都不是白吃的,吃了后还要花钱还回去。 然而拖着自己一个病躯拖着一个醉躯到了楼下,左找右找找不到殷洁的车。 “小洁,你的车呢?” “什么车,我没车!” “你坐公交车来的?” “不是。” “你打的来的?” “不是!” “那你怎么来的啊?” 殷洁忽的睡着了,妈呀,沈采薇头好晕,在瑟瑟寒风中赶紧拿出手机招出租车,招车软件的画面上一直在转圈,却没有司机接单,沈采薇想打道回府了,反正殷洁睡了,等她醒了,生米已煮成熟饭,任她深更半夜要跑回家不成。 这时一辆汽车停在了她们身旁,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司机探出头,道:“是沈律师吧?” “嗯,我是。” “你好,你们是要去殷小姐家吗?我送你们吧。” “请问你是?” “罗少派我来的,我姓王,你可以叫我王师傅。” 罗洛澄的安排,并且知道她和殷洁的名字,沈采薇犹豫着,不像是坏人。 “沈律师,罗少本想安排我接送你上下班的,你再推辞我送你们回家,我真的要失业了。” 哦,一切对上了,沈采薇先把殷洁扶到车上,然后再坐了上去。这是一辆看上去比罗洛澄开的车还要高级的车,空间异常大,中间是一个异常大的置物架,上面已摆好了两杯水,两瓶饮料,还有两个纸杯子。 王师傅道:“杯子里是咖啡,罗少说是你爱喝的,我在来的路上买的,架子是恒温的,现在应该还热着呢。” 来的路上买的?他是特地赶过来的?他怎么知道殷洁来了呢? 王师傅接着道:“我还跟罗少说呢,大晚上的哪能喝咖啡,喝了要睡不着的,可罗少说没事,说你体质好,喝了咖啡心情会好,晚上照样睡,不过罗少交代了,沈律师感冒了,咖啡不能多喝,我就买了两个小杯的,饮料瓶里装的是家里的阿姨做的生姜茶,也是热的,但这茶和咖啡放在一起喝,会产生化学反应吗,哈哈!” 他好健谈。 他长着一张一看就令人开心的脸,慈眉善目的,沈采薇鼓起勇气问出了以前就有的疑惑,为何每次汽车来的都那么逢时呢,带给她如同遇上了阿拉丁神灯的喜悦。 “好巧啊王师傅,我们这刚出门,就碰上你了,谢谢啊。” “这世上哪有什么巧合啊,是我送殷小姐来的,殷小姐吩咐我在这等的。” “啊,师傅和殷洁认识啊?” “我哪有资格结识殷小姐啊,是罗少交代的。” 额?那就是罗洛澄和殷洁认识了?怪不得殷洁会知道她生病了呢,但这个女人也真是的,和罗洛澄早就相识,也不吱一声。 罗洛澄也真是的,都不告诉她。 “水,水。”殷洁举起一只手,沈采薇将水递给她:“你醒啦?” 殷洁喝了几口水,将头一偏,不睬她,故作迷糊不好受啊,挖空心思自导自演这么一出,苦口婆心,掏心掏肺,以身说法,沈大律师却像块捂不热的石头,居然对无拘无束的独立女性的生活无动于衷,殷洁躁的全身痒,在皮沙发椅里一拱一拱的,像个毛毛虫。 沈采薇顺势在殷洁屁股上拍了一下。 殷洁脚一蹬她,算了,还跟小孩一样,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慢慢来吧。 到了目的地,下车时,王师傅硬要将她俩送上楼,因要拿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吃的自不必再说,像是将罗洛澄在医院里送她的那些换了个方式重新返回来了。用的是两盒一样的护肤品套装,意下许是她一盒,殷洁一盒吧,和何枫淇曾买了要送他什么亲戚的也是一样的,这说明什么呢,沈采薇猜不到罗洛澄想表达的是“别人有的,你也有”,她想到的只有这些都是他们有意或无意为之的巧合罢了。 另外还有一只女士皮包。 沈采薇只觉这包上的logo特抢眼,大牌来着,殷洁适时轻轻地将包捏在手中:“我的。” “凭什么说是你的?哪里写着是你的了?” 殷洁也不争,把包紧抱在怀中,又倚在沈采薇的肩上装睡,沈采薇推她,差点将她推到地上,吓得忙去抓住,抓住了人,可这包却无论如何抓不出来。 王师傅见状道:“包确实是罗少送殷小姐的,沈律师也喜欢的话,回头我再给你买一只。” 沈采薇问道:“得多少钱啊?” “十八万三,是本月的新款,罗少是vip客户,打了九折,划算的。” 这话真不是一般人讲的出来的,既豪气又接地气,既财大气粗又精打细算,既没办法夸他有钱,也不能笑他是装阔,绝了。 沈采薇在心里不停尖叫,我的个天呐,十八万三,十八万三! 就算她和殷洁拼了命,也得抢过来还回去。 可殷洁早一溜烟跑了,回到她的房间,关上门,反锁。 一切不言而喻。 王师傅千叮咛万嘱咐,然后才离开,大有沈采薇稍挽留,他能留下来做“仆人”的架势,沈采薇深觉不好意思,说了许多感谢的话,王师傅走时道:“沈律师是个大好人,来做我们的少奶奶太好了。” 少奶奶?嗯?这个称谓?什么鬼? 沈采薇强迫自己别胡思乱想,因殷洁奉上了“闭门羹”,她只能睡到另一个房间去。殷洁是爱干净的,房间收拾得很整洁温馨,是待字闺中的姑娘的布置,不过床旁的橱柜里摆了两床被子,两个枕头,两条新毛巾,两双新牙刷等等之类的。 沈采薇还没自作多情到认为这些东西是为她买的,这明显是殷洁为了迎接父母的到来而准备的。她怔怔地盯着发了会呆,父母随子女背井离乡,家人在哪,家就在哪,换种形式实现团聚,殷洁做到了,她沈采薇就不想么。 沈采薇不敢想了,思考的琴弦一触碰,回音里全是千疮百孔。 她忙去卫生间洗漱,温热的水柔和地从花洒流到身上的时候,疲惫伴随着沐浴露的香味散开,水汽氤氲在玻璃和明亮的灯罩上,不用怕刚抹上洗发水即停水了,于是缓慢地洗着,洗完后拿起殷洁的润肤露,豪迈地往身上涂,谁让殷洁有事瞒她,谁让殷洁十八万的包也敢收。 (因为一些原因,本文在17k上连载终止,文章剩下的部分,会在其它平台上免费写完,还想继续看的朋友,可以搜索:《二婚是另一种幸福(续)》),谢谢大家的喜欢~谢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