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嫡妻》 第一章:不失名门世家女子风范 晟国灭沧国,疆域内统一,立年号为靖轩。自靖轩元年至靖轩十七年,已是十六年过去了。 “晟国自平定周边小国实现统一以来已有十六年之久,十六年间,百姓安定,边疆稳定,政治清明,君主圣明……此乃我朝之大幸!此乃芸芸众生之大幸!” 龙椅之上,身着黄袍的中年帝王面不改色,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哦?那对于高相的话,许史官怎么看呢?” 被皇帝突然发问的许史官蓦的一怔,随即走到殿中央说道:“臣虽为沧国旧臣,但早已效忠于陛下,承蒙陛下不弃,臣得以继续撰写史册,承继先辈史业。而今晟国祥和盛世,十六载的兴荣,臣等皆看在眼中,未有与高相不同的见解。” 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许史官一眼,笑道:“既是如此,许史官可要好好记载本朝繁盛历史,以供后世学习,莫要辜负朕的期望。” 听到这儿,许昇行了个大礼,跪在地上说道:“臣等皆愿竭尽全力,以报陛下隆恩。”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让许昇退下。许昇刚一回来跪在自己的位置上,便慌乱的用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上冒出来的汗。 伴君如伴虎,当朝皇帝性情不定,喜怒无常,又生性多疑。 作为成日里跟着皇帝,记录皇帝言行举止的史官,稍有不慎就要掉脑袋,就像是脖子上时时刻刻架着一把刀,躲也躲不掉。 然而史官终究只是个文臣,论地位,俸禄,权势却远不及高相,平日里更没有人去巴结,时不时还要受到皇帝的死亡威胁。 正由于官职的特殊性,众多朝中臣子都不愿意担任。 晟国刚成立之初文官职位空缺较多,便只好去起用世代修史的许家,沧国旧臣许家家主许昇受命为史官,一晃这十六年便过去了。 退朝以后,高相在大殿外喊住许史官,含笑说道;“如今晟国虽是安定昌盛,但这太子之位常年空缺倒也不是件好事,何况陛下的皇子大部分都已成年,吾想,也是时候到了立储之日了。” “高相既是提到此事,想必定是心中有了合适的辅佐人选。” “许史官到底是个聪明人,不仅平日里懂得察颜观色,说起朝中要事来更是能一语道出其中意思。那许史官不妨猜一猜,吾欲力保谁呢?” “皇上子嗣颇多,现今若要立储,除去未成年的皇子,除去犯了大过的皇子,除去天资欠缺的皇子,除去母家氏族权势薄弱的皇子,除去陛下不曾上心的皇子,能登太子之位的不过只有三人罢了。” “许史官接着说。” “吾没有猜错的话,这三人应当是三皇子玊宁王,五皇子乐安王,九皇子荣轩王,高相欲辅佐之人必在其中。“ ”确是如此。“ “不过,吾又听闻,高相之妹,嫣贵妃娘娘,素来与婉妃娘娘交好,想必婉妃之子玊宁王便是高相心中的最佳人选。” “许史官果然明锐,吾既然已经提到此事,便是希望许史官能常在君侧多多美言玊宁王几句,以成就晟国的昌盛之业。不知许史官意下如何?” “若是杰出之材,吾定当不负高相之所愿。吾还有书要撰写,先走一步。” 高相看着许史官匆匆离去的背影,笑容也瞬间消失,冷哼了一声,“不识抬举!” “老爷,方才宫里的程公公来传话,说是华儿跟熙儿都在荣轩王选王妃的名单之中,后天便是选王妃之日,要好好准备着。” 许家家母何莲月一边递过去茶水,一边说道。 “什么?熙儿也在名单里面?熙儿平日里肆意妄为,任性放纵惯了,是出了名的淘气没规矩,远不及华儿一半聪慧,乖巧温顺。 “老爷,熙儿也不是什么都不会,只不过是不显露罢了。” “荣轩王选王妃,要的自然是贤良淑德,能管理王府中大小事宜,以成就其大业者。就算真的是要选我许昇的女儿,那也一定会是华儿当选。又怎会是这琴棋书画,都样样不精通的熙儿?” “老爷说这话便是偏心了,妾身倒是觉得熙儿天真活泼,机灵过人,甚是可爱。虽在才气方面确实不及才名远扬的华儿,倒也不失名门世家女子的风范。纵使熙儿与荣轩王王妃的位置无缘,但嫁给其他王爷也是足矣的。” “熙儿这性子,不适合嫁与皇室子弟。况且熙儿这也才及竺一年,出阁之事也不着急,还是暂且缓两年,待我为她谋得安分守己的忠厚之婿再说吧。” 何莲月掩嘴轻笑了一声,“老爷不过是嘴上嫌弃着熙儿,心里可都为熙儿着想着呢!” 许昇还没来得及开口回复,便听见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跟一个女子的着急的喊声,“阿爹,阿娘。” 许昇光听这动静便知道是自家偷跑出去玩的混世小魔王回来了,连脸都不愿意抬,若无其事的品着茶水。 一个身材娇小,相貌平平,略显孩子气的女子气喘吁吁的冲进了大堂。 不等她开口,许昇便没好气的说道:“我当是谁家的姑娘,如此面生,仔细一看原来是成日里出去疯玩的许府二小姐,终日不见人影的许重熙啊!” 许重熙不理会许昇的言语嘲讽,一脸急切的问:“阿爹,方才小至同我讲,后天我要去参加荣什么王的选王妃之礼,此言可是真?若是真,我可否不去?” “怎么,莫不是你还担心你会被荣轩王选上了不成?要是害怕这个,大可不必,放心去便是了,荣轩王选上谁,都不会选到你的。” “女儿当然有自知之明啦,并不是担心这个。女儿只是听阿姐说过,选王妃有很多考核,既要考书法作画赋诗,还要考音律女工女训。可是真?” “是又如何?”许昇反问道。 “阿爹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样的考核我没一个能过的,去了也是给爹爹丢人。那倒不如不去了,让阿姐一个人去便够了。” “哼,你还知道丢人,我的脸早就被你丢尽了。如今你方从老家来到京城一年多,嚣张跋扈的名声早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别以为我不知道,后天瓦肆的杂剧有新剧开演,你等这一天可等了好久了吧。” “咦?你咋知道?”许重熙一脸诧异的问道。 “没大没小的,真是越发没规矩了,成日里就知道去那么些个享乐之地。你的名声不要了也就算了,我许家世代备受尊崇的家风倒是都败在你手里了,看见你我就来气!” “去就去呗,发这么大火干嘛。小心身体啊,许史官。” “行了,你有空在这气我,还不如多去看两本书。省的一说话就知道你没有什么真才实学,有辱我史官之女的身份,到头来还会连累你阿姐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声。” 许重熙心不甘不情愿的哦了一声便向书房走去,映入眼帘的便是许府大小姐许依华端坐着专心致志抄写女训的身影。 第二章:阿姐腹有诗书气自华 许依华不仅容貌过人,举手投足间,更是皆透露着优雅的大家风范。 看着阿姐认真的神情,倾国倾城的容颜,许重熙不由得感叹一句;“阿姐,我若为男子,定会一掷千金博你一笑,此生啊,也定是非你不娶。” 许依华抬头看去,柔声斥责道:“二妹,你我皆是未出阁女子,不可如此口无遮拦。” 许重熙笑得更加灿烂,一下子窜到许依华跟前,趴到许依华身旁悄悄问:“阿姐,你可见过那荣轩王?是何模样?” 许依华想了想,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阿姐总该听说过他的吧?”许重熙语气中有种笃定的意思。 “确实略有耳闻,我只知道他是当朝九皇子,生母是已故的晴妃娘娘。自幼养在皇后身边,也算是嫡出子。文韬武略是皇子中的佼佼者,诗书才气更是名满天下,如此而已。” “唉,阿姐的关注点怎么永远与妹妹背道而驰呢。”许重熙好生遗憾的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阿姐不知道这荣轩王的相貌如何。妹妹虽然也没见过这荣轩王,不过我经常听瓦肆里面的客人们说,这荣轩王才貌双全,品貌不凡,模样俊俏,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看着许依华明显有兴趣听下去,许重熙顿了顿,接着说了下去。 “不仅如此啊,这荣轩王还深受皇上喜爱,是太子之位的最佳人选。阿姐若是能嫁入荣王府,怕是此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还成为这京城女子,最羡慕的荣轩王王妃了。” “熙儿你胡说些什么?我怎会获得荣轩王的青睐?若是要再这般调侃姐姐我,姐姐下次便不帮你偷跑出去了。” “不不不,阿姐我错了,当我没说,我去看书了。”许重熙小跑着去找书柜上的史书拿来看,一打开书就进入了状态,又是整整一下午都没有从书房出来。 选王妃大礼如约而至,今日的许依华一出现便成了人群中的焦点,虽是素净的衣服,但是却衬得许依华如出水芙蓉般美丽。 许是平淡无奇的许重熙担当的陪衬作用很称职,许依华的美貌成功让众人挪不开眼。 各名门闺秀们虽然嘴上说着;“这京城第一才女的长相,也不过如此。” 实则羡慕的很,在心里记下了许依华的穿着打扮。 许重熙暗自观察着众多秀女十分嫉妒,又很不服气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 察觉到周围不友善的目光,又连忙收敛起自己有这般优秀姐姐的骄傲嘴脸。 在外等待了一会儿后,秀女们开始了一层层的考核。 许重熙保持着自己意料之中的正常水平,真的是关关没过,连面见荣轩王的资格都没有。 与关关拿甲等,顺利进入最后一轮环节的许依华形成了鲜明又强烈的能力对比。 然而,许重熙脸上欣喜若狂的表情,给人一种错觉,好似她就是许依华。 反观许依华倒是十分冷静,并没有什么惊讶的意思,所得结果就像是她意料之中一样。 许重熙知道,那是阿姐骨子里就流露出来的骄傲,对自己腹有诗书的自信。 许重熙早就知道自家阿姐倾心于荣轩王,有次自己翻看诗集,从诗集中掉出来了一张纸。 纸上用秀气的小楷写着荣轩王广传颂于市井民间的诗句,一看便知这是阿姐的字迹。 许重熙看了诗倒没觉得有什么古怪,更没有多想。直到瞥见纸背面上写着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许重熙一下子便茅塞顿开,算是知道了阿姐的小秘密,但表面上依旧装作不知情。私下里去问父亲:当朝皇子要在多大年纪选王妃? 没想到却弄的许昇以为许重熙突然倾心于哪个皇子,提心吊胆,旁敲侧击的问了好几天,也未果。 后来看到许重熙成日里依旧偷跑出去玩乐,看戏,听曲儿,开心的不亦乐乎。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便也渐渐打消了这个顾虑。 许重熙兴奋的给了许依华一个拥抱,又拉着许依华的手欣喜的说道:“阿姐,只剩最后一步了,你马上就可以圆梦了,妹妹我就只能陪你到这里啦。” 许依华此刻也没有了害羞拘谨的模样,轻点了头,拍了拍许重熙的手让她放心,然后迈了步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远远目送许依华进入选秀的宫殿,许重熙泪眼婆娑。 她相信,自己唯一的姐姐,一定能圆梦嫁给这世间最优秀最好的少年郎。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如此优秀的她值得最好的…… 年少时的许重熙能看见阿姐身上是有光的,因为她的阿姐腹有诗书气自华。 年少时的许重熙也笃定,终有一日,阿姐会成为世上最尊贵的女人,陪在她身边的男人,也会是九五至尊的帝王。 选秀结束后,荣轩王会携自己选定的王妃进入皇极殿。 接受皇帝与皇后的赏赐,签订婚书,并由礼官根据两人的生辰八字敲定婚期。 而且,朝廷中的部分重要官员与皇帝亲信都会一同见证这一册封。 正式的王妃册封礼还要等到两人大婚,面见了文武百官,才算是真正的昭告天下,名正言顺。 但其实大婚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毕竟王妃之位已成定局,群臣私下里也早就知道了,再怎么反对也没有用。 而今日的册封,才是最重要的,能得到皇帝与皇后的认可,是成为荣轩王王妃的最后一步了。 落选的秀女也必须在外候着。 第一为的便是万一皇帝与皇后不满意,也好取而代之,但这种几率极其微小。 第二是皇帝皇后谁想为皇子拉拢一下势力,便赐一下哪家的秀女为妾室。而且一般都是内定的,不会无缘无故仅凭容貌选择。 不过,像许重熙这种连最后一关考核都没资格进去的秀女,已经可以打道回府了。 许重熙虽然很想去史馆找父亲,但皇宫戒备森严,非皇室之人不得进入。更不要提修撰史书,整理皇帝日常言行内容的史馆了。 许重熙正准备坐回马车上等许依华,一个声音传来:“敢问姑娘可是许史官之女,许府二小姐?” 一个年纪轻轻的公公站在马车旁,试探的问道。 “正是。”许重熙忙擦了欲夺眶而出的眼泪,恭敬的回了礼答道。 “奴才是良婕妤宫里的,我们娘娘啊特地去求皇上,让二小姐入晚晴轩一叙,这可是皇上赐的莫大的恩典呢!” “真的,阿梦要见我?我可以见阿梦了!” 许重熙欣喜若狂,一把抓住公公的袖子,催他带自己去找一年多未见过的唐似梦。 第三章:日子清苦,你还这般圆润? 晚晴轩里,许重熙一见似梦便没规矩的抱紧不肯撒手,上演着姐妹情深的戏码。 听到宫女说似梦为自己准备了宫中最好看最好吃的糕点,又果断的抛弃了似梦,拿起糕点来吃个不停。 看着许重熙饿死鬼投胎的样子,似梦虽然没有说些什么,但露出了十分嫌弃的神色。 许重熙这就很不高兴了,便摆出十分委屈的表情,做出给自己擦眼泪的动作,用十分做作的语气说道;“良婕妤娘娘如今不似从前了,成日里锦衣玉食,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又哪里晓得我这等小女子过的清苦日子?” “日子过得清苦,你还这般圆润?”似梦不想给许重熙面子,直接拆穿了许重熙这不切合实际的说法。 “民女平日里常常吃不饱,穿不暖的,阿爹不疼,阿娘又不爱。成日里更要看别人脸色过日子,我的命好苦啊!如今方才吃你两个点心,便要受你白眼,果然这年少时情谊都不算什么,都不做数了,呜呜呜……” “许重熙,一年多不见,你是不是皮痒了?”似梦一个眼神杀过去,便弄得许重熙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毕竟,似梦未入后宫前,在老家压制了许重熙整整七年,用无数整人的方法,让自幼任性的许重熙学会了乖乖听她一个人的话。 “你说你,你现在都是宫里的娘娘了,言行举止都要优雅得体,而今怎么一开口还是要打人?你一说要揍我,我那些噩梦般的回忆就又涌上心头,我被你放狗咬过的屁股,都在隐隐作痛呢。”许重熙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表示心有余悸。 “谁让本宫自十岁认识你,你便是如此的欠收拾。教训你都成了习惯了,一年两年的又怎么会改的掉?昨个听皇上身边的公公说,荣轩王选王妃,京城凡适龄未嫁的官女子都要来,我便料想到你一定也得在,也一定进不了最后面见荣轩王的环节,便让海公公前去寻你,果然找到了。” “是是是,良婕妤娘娘真是聪慧,民女真的甘拜下风。”许重熙又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不过阿梦,这一年多来你在宫中过的可好?” “本宫入宫以来,素来不屑于同旁人争宠,皇上待本宫也是一般于其他妃嫔的好,没有什么不同,这一年多来腹中无己出,不用担惊受怕,日子过的倒也是算是安稳。倒是你,此生可莫要嫁入帝王家,凭你的心眼,绝对活不过一年。不过也幸好,没什么王室子弟能看上你,确实也能少些烦恼。” 对于似梦衷心的忠告和玩笑式的嘲讽,许重熙默不作声,也不生气. 只是紧紧依偎在似梦的胳膊上,像极了黏人的小孩子在撒娇。 后宫不能久留,短暂相聚后许重熙又得离开了,离别之际许重熙倒没有像个一样孩子撒娇,死活不肯离开。 这一次,是似梦望着许重熙的背影,一如一年三个月之前她被选入宫,许重熙呆呆望着她离开的模样。 从晚晴轩出来后,王妃的人选结果也出来了。许重熙跑到秀女堆里,随便抓住一个问荣轩王王妃是谁。 果然不出许重熙所料,许依华成为众望所归的荣轩王王妃。正准备在大殿内接受皇帝赏赐与签订婚书。 许昇收到消息也从史馆里出来匆匆赶到,一眼便望见了在秀女堆里高兴的手舞足蹈的许重熙,不由分说的一把揪了出来,拎到了大殿门口。 作为新任王妃娘家人,许重熙与许昇被允许进入大殿,与几个官员和皇上皇后共同见证这次王妃册封礼。 皇极殿外,许昇再三叮嘱许重熙,要求不准随意说话,不准乱看,尽量不抬头。 虽然许重熙心里很恼火,但毕竟姐姐终于圆梦嫁给荣轩王,也不好在这关头上不开心,失了分寸。 一入金碧辉煌的皇极殿大殿,许重熙便看见了与阿姐并肩站在大殿中央的高挑清瘦男子,但只是看到他的背影。 而后,许重熙随着许昇按照礼数拜过皇帝和荣轩王,许重熙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这才看清荣轩王的真面目。 但就是这一眼,许重熙便知道瓦肆里面的茶客们没有骗人,也没有夸张,荣轩王徐绍宸真真的是极好看的。 不过荣轩王只是淡淡的回了许昇的礼,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过许重熙一眼,许重熙对于这个姐夫更是满意了。 而今,才子佳人成为一对,更是好一段令世人羡慕的佳话。许重熙只希望荣轩王徐绍宸能好好待阿姐,给阿姐名分的同时,把爱也给她。 时隔多年以后,许重熙忘记了许多人,许多事,却依旧清楚的记着当时荣轩王那气宇轩昂,仪表不凡的样子。 当然,还有他目中无人的那种眼神,似有似无。 哪怕当时自己只是看了一眼,可就是这一眼,便成了许重熙脑海里一生都挥不去的记忆…… 可若是问当时的许重熙有没有动心,许重熙会毫不犹豫的摇头说没有,帝王家的皇子她许重熙不敢爱。 许重熙虽然年纪小,但也看的出来,荣轩王徐绍宸不过是看似是和和气气的人,这种人也绝非善类。 生于帝王家的皇子,又有几个没有野心? 更何况眼前的荣轩王生母虽不是皇后,但也是名义上的嫡子,自幼便在皇帝悉心栽培下成长,登太子之位的条件这般好,谁不想赌一下、搏一搏? 许重熙不懂诗词歌赋,不会琴棋书画,不知道女诫女训。 若硬是要说过人之处,便是从小历代史书读的多,虽谈不上领悟的深透,但各代的大事多多少少知道些。 史书里记载各朝皇子为争储君之位互相残杀,弑君夺位的事例,让许重熙的记忆尤为深刻。 许重熙相信,对于无上权力的渴望,是每个皇帝的皇子都有的。 只是不知道,阿姐她是否看的明白? 看着许依华满脸的欣喜,许重熙喜忧参半,喜是为她嫁的如意郎君,忧是为她后半生艰难。 皇帝赐座许重熙和许昇,许重熙随父亲落座,静静的看着阿姐同皇帝与皇后宛若一家人般亲切的交谈着。 其实大多数的话是皇后以未来婆婆的身份为许依华立规矩,许依华也是虚心接受,让皇后很是欣慰。 第四章:民女许重熙叩谢皇上赐婚 皇后说完后,司礼太监开始宣读圣旨,同时呈上皇帝皇后赏赐的金银饰品若干件,所赐之礼的丰厚乃是立国以来之最。 这既是皇帝对这个优秀儿子的偏爱,也是对许依华这个儿媳的认可。 荣轩王徐绍宸与荣轩王王妃许依华接受赏赐,并拜以大礼。 看到这样一对才子佳人,在座的几个大臣纷纷起身恭贺皇帝皇后子孙绵长,称赞许昇好福气,贺喜荣轩王与许依华新婚之喜。 大殿之上的祝福声连连,满是和谐的气氛。 皇帝对荣轩王选的王妃十分满意,便朝着许昇举起酒杯. 许昇起身回敬皇帝,又说了些自家女儿嫁入王室是高攀之类的谦话,说的皇帝也甚是高兴。 自始至终许重熙都端坐在席子上没有抬头,装作一副乖巧的样子,默默无闻,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她。 皇帝同许昇说话时瞥到许昇旁边的许重熙,才想起来许昇是同自己的二女儿一起来的,便问道:“许史官的二女儿今日可也是选王妃的秀女?” 问到许重熙,许昇和许重熙本人心里都是一慌,强忍着内心的不安和慌乱,许重熙起身行礼回道:“回皇上的话,正是。” 皇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问道:“朕想知道二小姐的芳名为何?” “民女重熙。” “重熙?重熙的意思是非常光明的样子,许史官给二女儿起的名字真是不凡。朕也是早就听闻,许家有个二小姐,生性活泼,天真烂漫,如今一瞧,当真是落落大方。但是宫里暂时没有成年未成婚的皇子,这般好的姑娘不能嫁与王室着实可惜。” 许昇松了一口气,回道:“陛下谬赞,熙儿平日里任性惯了,不配入王室。” “不如这样吧,朕做主赐婚于重熙和韩明哲将军,如何?” 大殿上的许重熙,许昇,许依华,韩明哲听到这儿皆是猛的一震,睁大了眼睛,受到了惊吓。 皇帝似是没看到四人的反应,接着说道:“韩将军乃晟国第一护国将军,家世清白,容貌俊朗,年龄与宸儿相仿且尚未婚配,又素来与荣轩王交好,重熙嫁过去的话两家也好互相走动。” “陛下,熙儿长在乡野,自幼缺乏教导,不守规矩,不懂礼数,并非韩将军良配,臣恳求陛下收回成命,容臣将熙儿放在身边教导几年。” 许昇此时已是乱了阵脚,顾不得什么君命不可违了,直言不愿意让女儿嫁出去。 韩明哲本也想请皇帝收回成命,但看到眼前的局势,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许依华怕父亲的言行冲撞了圣上,便着急的冲着许昇摇了摇头,示意父亲不要再说下去了。 皇帝也没有料到许昇这么抗拒自己为许重熙赐的婚事,大殿一时间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皇帝虽然依旧面不改色,但是众人都能感觉到皇帝的怒意。 许重熙更是被突如其来的赐婚弄的六神无主,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连荣轩王与韩明哲的目光齐齐落在自己身上都不知道。 “朕知道许史官一下子要出嫁两个女儿肯定是分外不舍,朕也可以理解。既是如此,那便这样,荣轩王依旧于下月底成婚,韩将军与重熙签订婚约于半年后成婚。如此,许史官可算是满意了?” 许昇本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打断,高相插嘴道:“许史官还是莫要得寸进尺的好,若是伤了自家与皇室的和气,你的这两个女儿往后还怎么在各自的府里立足。” 看着眼前的局势,许重熙再傻也知道今天躲不过去了,父亲也护不了自己。心一横,便跪在地上说:“民女许重熙叩谢皇上赐婚。” 女方都这么说了,韩明哲也不好坐着无动于衷,同样跪谢皇帝赐婚。 许重熙没有心思去看跪在身旁的人长什么模样,倒是韩明哲侧过脸偷偷看许重熙。 方才远距离看许重熙,韩明哲没并没有觉的有什么惊艳的地方,近距离看许重熙倒是觉的尤为可爱。 许重熙脑子一片混乱,连那天皇帝后来说了些什么,自己又是怎么出了大殿的都不知道。 荣轩王与阿姐的婚期敲定以后,册封礼便算是结束了。 许重熙只记得出了大殿,才走了不远,韩明哲便追上来。 行了拱手礼,韩明哲柔声说道;“姑娘若是愿意嫁,在下便愿意娶。韩家家底薄弱,往后怕是要委屈姑娘了。” 许重熙抬头望着这个比自己高了一头的男人,又是平生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不免害羞,连忙低下了头。 “在下并无珍贵物件,唯有一个自幼随身携带的玉佩还算拿的出手,望姑娘不嫌弃。”韩明哲摘下腰间系着的和田白玉玉佩,递给许重熙。 许重熙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便小跑着离开了。 徐绍宸在不远处看的一清二楚,走到韩明哲跟前问:“你不是说身为将士,不能陷于儿女情长之事,尚不考虑婚配,而今这是怎么了?” “皇命不可违,再者说了,许家二小姐看着是个好姑娘。从前我就是怕哪家的女子往后跟了我没有好日子过,万一守了活寡,岂不是害了人家的姑娘?” “有些事儿躲不掉那你就接受吧!” 韩明哲认同的点了点头。 “不过,”徐绍宸话锋一转,说道:“事在人为,有些事儿也可以改,哪怕是皇命。” “什么意思?” “没什么,好好带兵,本王还有事,走了。” 韩明哲留在原地细细思索徐绍宸的那句话,却百思不得其解,无奈的摇了摇头。 荣轩王王妃,第一护国将军夫人的位置皆花落城南许家。 一天之间,京城一众官女子少了两个可许配的意中人,怨声不断,对许氏两女子十分怨恨。 其中许重熙所受嘲讽最多,诋毁也最深,原因也很清晰明了。 许重熙也找不到理由辩驳,只能忍气吞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日里呆在书房看书,憋屈的很。 婚书签订后许重熙便更加郁郁寡欢,愁眉不展。 瓦肆的戏子们也许久未见过许重熙,还以为许重熙对瓦肆里的杂剧戏剧失了兴趣,不再来了。 许重熙唯一弟弟许行至平日里与许重熙形影不离,经常缠着许重熙,是最会哄许重熙开心的人。 许行至在许重熙婚事定下来后没几天,就被许昇临时起意送去了丹州拜师学习书法,许重熙甚至都没机会好好送一送弟弟。 许行至跟许重熙姐弟情深,许昇就是怕许行至看见姐姐又不肯去了,甚至放言:若是书法学不出来个样子,许重熙半年后成婚之日也不准回来。 许重熙为此事还冲许昇发起了脾气,气的许昇要家法伺候。 但不得不说,许行至一走,许重熙安生了许多。 而许依华则是马不停蹄的赶做自己的嫁衣,同许重熙的往来也少了许多。 第五章:醉仙楼一叙 许家书房,许重熙与许昇隔着桌子相向而坐。 许重熙接过许昇泡的茶,细细品味了一番,只听许昇问道:“茶如何?” “茶色透亮,茶香浓郁,品尝初时略苦而后甘甜,回味无穷。” 许昇点了点头,又问:“茶本清苦,为何有甜感?” “一是因茶叶为上品,自带甜味,二是因泡茶所用为山泉水,甚是甘甜。” “你与韩将军的婚事就如这杯茶一般,或许,你往后日子会有些艰难,但若是能与韩将军相敬如宾,他不会负你的。” “韩将军祖父为开国功臣,父亲执掌兵权数年,在朝中势力很大,韩将军又年少有成,子承父业,手握重兵,深得军中将士拥护。” 许昇看了一眼许重熙,“接着说,还有呢?” “韩将军素来与荣轩王交好,近两年有流言称,若是荣轩王愿意,这天下立刻就是他的。皇上生性多疑,忌惮荣轩王与韩将军联合,弑君夺位。而今荣轩王到了婚配年纪,若是荣轩王选了武将之女,怕是要失去皇上的信任,为求自保只能选文官之女。父亲身为史官,官职不似高相等人高,即便与皇室联姻,对于皇上在朝廷上的威胁也不大。但父亲时常伴君侧,能掌握很多消息,是最合适的人选。” “嗯,不错,还有吗?” “要我嫁予韩将军之事,皇上并非临时起意,韩将军兵权在握,声望也高,假以时日,若有起兵造反之意,胜算很大。与其放任陈将军与其他朝廷重臣联姻,形成威胁势力,倒不如硬塞过去一个无足轻重,不成器的许家二小姐。那日在大殿之上,陈将军也是明白了皇上的这等用心,才没有拒绝皇上的赐婚。” “最近史书看的不错,分析事情也越来越清晰全面了。很好,不愧是我许家之女,也不枉为父这些年对你的栽培。” 许昇喝完了杯中的茶,起身走到书房窗子前,静静的看着窗外的月色。 “父亲,女儿有一事至今没想明白。” “为父知道你想问什么,熙儿,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你只要记住,你是我许昇的女儿,为父做的一切,对你都是最好的安排。” “是,女儿谨记。” “夜深了,早些回去,莫要着了凉。” 许重熙回到了闺房,点起蜡烛,翻看历代史书直至天亮才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许重熙绞尽脑汁想了,却也还是想不通父亲所举的深意。 时间匆匆而过,不知不觉已经一个多月了。 阿姐的嫁衣已经做成,与荣轩王的婚期还有三天的时间,可以准备些别的物件。 许昇早就着手让下人们置办成婚所用的东西,现在府中不少地方都开始贴红色的囍字,挂喜庆的红灯笼,满眼皆是红色,许府上上下下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昨个听阿姐说嫁衣晚上就可做成,许重熙今日便起了个大早,兴高采烈的准备去阿姐房里,看这心灵手巧的阿姐废寝忘食完成的嫁衣到底是什么样子。 “清溪,阿姐还没起吗?” “回二小姐的话,小姐赶制嫁衣,今个寅时才睡,现在怕是还没醒呢,奴婢也不敢进去,怕扰了大小姐清梦。” “真是辛苦阿姐了,那我便等会儿再来,阿姐若是醒了你去书房告诉我一声。” 许重熙在书房呆到了日上三竿也不见丫鬟清溪来请,只好自己去看看怎么回事。 清溪在许依华门外走来走去,似是有些着急。 “清溪,阿姐还没睡醒?” “二小姐,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了,大小姐从未睡到这个时候,奴婢方才敲了敲门也没反应,正想着要不要进去看看。” 许重熙敲了敲门,唤了一声阿姐,却没人回答。 “走吧,进去看看。” 许重熙打开了门,唤声阿姐,依旧没人回答。许重熙朝着许依华的床走过去,却发现床上没有人。 清溪看到没有人也是慌了,说道:“奴婢昨夜一直在门外守着大小姐,并未见大小姐出去啊!” 许重熙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命府中众人放下手头的工作去找许依华。 一个小时后,所有的丫鬟家丁,都没有找到许依华的身影。 许重熙慌了神,可许昇去上朝还没回来,就只好去禀告正在吃斋念佛的许家主母何莲月。 何莲月听到这个消息大吃一惊,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府中上上下下都乱成了一团。 许昇回来后知道许依华不见了的事,命府中众人封锁消息又暗中派人去寻找。 许昇在书房踱来踱去,不停的叹气,许依华这个女儿不似许重熙总是跑出去玩,在外面没有爱去的地方,找也没地方找。 如今失踪必定是被绑架了,可绑许依华的歹人到底要干什么呢? 许重熙率人去城中官女子常去的绸缎店,胭脂铺,书画阁寻找,终究是徒劳,无功而返。 “老爷,方才一个带着面罩的人来送了一封信给您。” 许昇知道这封信肯定和华儿有关,急忙接过去打开,信中只有五个大字: “醉仙楼一叙” 许昇将信纸紧紧捏在手里,但至少能确定绑匪有所图谋,华儿暂时是安全的,命人备车前往醉仙楼。 醉仙楼里,许昇一进去便看见有一个戴黑色面罩,佩戴长剑的黑衣男子,站在二楼厢房门口直直的看着他。 许昇上了二楼,看见了宝剑剑柄上皇室独有的标记,便知道约见他的人是什么身份了。 许昇一把推开门,看见厢房里端坐着品茶的人还是惊了一下,许昇想到皇家的任何人都想不到会是他。 看见许昇来了,徐绍宸倒了一杯茶,说道:“醉仙楼新到的雨前龙井,味道甚好,岳丈大人不妨来尝尝吧!” “荣轩王,不,是九皇子,九皇子的这杯茶老臣喝不下去,九皇子有事还是直说吧。” “岳丈大人这么着急干什么,岳丈放心就好,令千金在本王手里好好的,一时半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九皇子到底要干什么?华儿可是你两日之后就要迎娶的王妃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本王的目的很简单,只要许史官办好一件事,事成之后,您依旧是本王的岳父。” “许府小门小户,九皇子这声岳父我许某人着实担不起,至于九皇子要臣办的事,恕难从命。臣只是不明白,九皇子若不是诚心想娶华儿,那日又何必选了华儿?” “本王当时确实是想娶许依华的,只不过后来有些后悔罢了。”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九皇子未免有些不守规矩了吧!” 第六章:疼爱亲生女儿多些 “许史官还没有听听本王要许史官做的是什么事呢?” “老臣不想知道,也不愿意做。还望九皇子将华儿送回来,若是九皇子不愿意向皇上提及,那老臣自会去求皇上取消婚约。” “许史官别急,再等会儿,估计许府的人快来了。” 话音刚落,许府的管家便敲门进来,告诉许昇大小姐被人放在了门口,只不过衣衫不整,人也昏迷着。 许昇一听拍案而起,吼道:“徐绍宸你这是何意?” “放心,不过是些迷魂香,一刻钟后就醒了,除了让人动了几下她的衣服,旁的也没做什么,清白还在。身体不会有什么大碍,不过这名声可就……不好说了。” “你这不是逼华儿去死吗?” “我只是想逼许史官一把,不然,许史官又怎会帮我做事呢?当然了,许史官不答应也没关系。只不过,明日,许家大小姐许依华生性放荡,不知检点,成婚前夕与男子私奔,彻夜不归,衣衫不整被抓回来,情郎在大门外长跪不起请求成全的消息,怕是要传遍整个京城了。许史官,你怕不怕?” “你这是诬陷!” “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人只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听到的,许昇,你再有能力,怕是也为许依华挡不了流言蜚语,堵不住这悠悠众口,许依华的名声已经成这样了,本王劝你还是识相些,莫同本王作对。否则,本王不介意让她的名声变得更糟。” “你……”许昇被气的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来话。 “本王给你时间,好好考虑一下。” “你要我做什么,直说就是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向许史官要个人。” “谁?” “许家二小姐,许重熙。” “痴心妄想,我许昇就算是豁出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你娶了熙儿。” “唉,本来本王也不想提这事,但许史官到底是疼爱亲生女儿多一些,不提也不行。”徐绍宸将茶杯重重摔在桌子上。 “你说什么?”听到徐绍宸这么说,一下子没缓过神来。 “许史官,你说,若是皇上知道你偷偷收养前朝裴将军之女,还欲想让罪臣之女嫁予本王,许家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 “无意间发现的罢了,不值一提,本王既诚然心同许史官商量,便是不想看见许史官全家流放或者满门抄斩,毕竟,你对本王还有用。” 许昇长长吸了一口气,沉默了许久,徐绍宸跟前茶壶里的茶都凉透了。 许昇缓缓开口道:“熙儿是我的命,娶了她后,我不求你待她多好,只求你能护她周全,留她一条命。反正你也不喜欢熙儿,那就等你利用完我们许家了,再把她完好无损的送回来,如此,我许昇也不胜感激。否则,我许昇一定会赌上整个许家,同你斗到底。” 许昇咬牙切齿的说完,徐绍宸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有些事儿我不方便同父皇开口,许史官可否代为行之?婚期将近,莫要耽搁,我等许史官的好消息。”徐绍宸说完便走出了酒楼,心想事成让徐绍宸心情极好,哪怕自己同许昇撕破了脸。 当天下午许昇回到家里安抚了许依华后,便快马加鞭的进了宫。 第二天,城南许家的两件事传遍了京城。一是许家大小姐被歹人所害,似乎没了清白,使王室蒙羞。二是许家家主许昇长跪御书房外,求皇帝改立二女儿许重熙为荣轩王王妃,婚事照旧。皇帝看在许昇忠心耿耿十六年的份上,勉强同意了这门换了王妃的婚事。 许家依旧在挂红绸带子,贴囍字,安排婚事,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许重熙与许依华没办法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许依华这边不甘受辱,闹着非要上吊自杀。许重熙这边不肯出嫁,闹着非要离家出走。许府热闹的不止一点点。 许依华哭了一天,也闹了一天,情绪才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了。 许重熙不敢去见许依华,便一整天都躲在了瓦肆看戏。 许重熙本来也想过去找父亲问问为什么,可是父亲一脸愁容还总是躲着自己,而且又忙着安慰许依华,便只好作罢。 一个人默默在市井之地游荡,发现自己除了这里也无处可去。不知怎的又晃荡到瓦肆,便进去看戏,没想到最喜欢的几个戏子也不在了,听说是被人赎了身,成了达官显贵府里的戏子。 果然,一切都物是人非了,就连最喜欢的戏子都不在了,往后,许重熙也做不成真正的许重熙了。 最后一出戏开场,许重熙歪着头静静地看着台上的人,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扇子扇个不停,倒也不是真的热,就是心里烦,想扇灭自己心里的火气。 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拽住了许重熙拿扇子的手腕,许重熙下意识的回头望过去,看清了是谁后,手中的扇子便掉落在地上。 许重熙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跑”,使劲挣脱徐绍宸的手,谁知道还没有起身便被徐绍宸给掐着脖子又摁在了位置上。徐绍宸手上使了使劲,许重熙便有些喘不过气。 “想去哪啊?嗯?荣轩王王妃。” 徐绍宸又偏过头对身边的随从说:“吴量,清场。” 吴量点了点头,一招手便进来数十名侍卫,将在座的客人都轰了出去,台上的戏被打断,戏子也被撵回了后台。 徐绍宸看着许重熙奋力挣扎的样子,缓缓松开了手。 许重熙手护着脖子大口喘息着,缓过来后,许重熙用袖子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冷笑一声,问:“荣轩王要杀便杀,何必这么大张旗鼓的,真是好大的阵仗啊!”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陷害依华的事?”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买凶绑人,不是你做出来的事还能有谁?” “那是我的阿姐,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让人绑了她对我有什么好处。没有证据,你不要血口喷人。” “好处?就目前而言,貌似你得到的好处最大吧!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在大殿之上很抗拒嫁给韩明哲,谁都知道你不满意这门亲事,又没有办法,这么一看,我没理由不怀疑你。要不然,就凭你,还想嫁入本王的王府?” “本来也不是我非要嫁给你的,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还有人抢着要,我告诉你,我许重熙不稀罕。” “好烈的性子,跟你姐姐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用拿我跟我阿姐比较,我纵使是再不如我阿姐,也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既然你不愿意嫁,本王不愿意娶,那我们便勉强合作一次,来个里应外合怎么样?” “你想到办法了?”许重熙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徐绍宸点了点头,脸上甚至出现了一丝笑意。 第七章:长街之上,红妆十里 “荣轩王不妨说来听听。” “大婚之日,直接换人容易暴露,毕竟许府的人都在,你就正常走你的过场,穿婚服上花轿。本王的人会在花轿游街的时候去接应你,来一招,狸猫换太子。神不知鬼不觉,最后你姐姐依旧会是本王的王妃。” “听上去不错,荣轩王可都安排好了?” “这是自然,不过,若是游街的时候没办法把你换出来,还有第二个办法,那就是只能等到洞房的时候再行动了。” “好,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要把计划做的万无一失,不能出了任何差错。” “放心,本王比你更不想促成与你的这门婚事。” “那就好,我会回去同阿姐商量。荣轩王,那我就先走一步了,祝我们配合顺利。” “不过,你不会只是口头上答应本王,但背地里耍什么计谋吧?”徐绍宸手背在后面前倾着身子挡住许重熙的路,俯下身贴近许重熙的耳朵说道。 暖暖的气息滑过许重熙耳朵,弄得许重熙浑身痒痒的。 停下了脚步的许重熙,手指紧紧的攥着下裙,强压着心里的火气与身体的不适,“荣轩王还是莫要太看的起自己,再怎么说我许重熙也是签了婚约的护国将军夫人。不是什么恨嫁的女子,还不至于死皮赖脸的缠着荣轩王不放。” 许重熙同徐绍宸错开了路,大步走出了瓦肆。走到瓦肆门口,许重熙又似突然想起来什么,大声的喊了一句:“而且,荣轩王这样的人,我看不上。娶我,你不配!” 彻底走出瓦肆后,许重熙冲着天空大喊了好几遍“解气!”然后便急忙回家给许依华报好消息去了。 许重熙支开了许依华房里的丫鬟,偷偷对许依华说了徐绍宸安排的计划。 许依华空洞的眼神一下子便变得有灵气起来,激动的抓住许重熙的手问:“此话当真?荣轩王不嫌弃我?” “阿姐再问我一百遍,这件事也都是真的。到时候会有人来府里接你,虽然眼下你要受些委屈,不过等你嫁过去之后一切就都好了。再说了,熙儿什么时候骗过阿姐,荣轩王待阿姐,应当是真心的。” 许依华喜极而泣,抱住许重熙说道:“谢谢你熙儿。” “谢我干什么,荣轩王本来就是你的意中人,你的如意郎君,你的夫婿啊。” “熙儿,为了我们两个,你怕也是要受累了。” “只要我阿姐能如愿以偿,这些都不算什么。” “阿姐做好的嫁衣,终究是没有白费。”许依华依旧是泪流也不止。 “阿姐以后就是荣轩王王妃了,不要哭了,新娘子。去睡个好觉吧!” 从许依华闺房里出来后,已是深夜,许重熙回头望了一眼许依华的房间,自顾自的说道:“阿姐,有时候我是真的很羡慕你。哪里都好,也总是能遇见视你若珍宝的少年郎。” 虽然徐绍宸待自己并不友好,但许重熙也能理解,毕竟自己不是他的心上人,受些气也就算了。 成婚之日已至,许依华来到许重熙房间,递给许重熙自己做好的嫁衣。许重熙心里感觉有些对不住阿姐,欲言又止。 看到许重熙的犹豫,许依华笑道:“不要推脱了,快点穿上,不要误了吉时。要不然,阿姐还怎么嫁给荣轩王?” 许重熙点了点头,换上了凤冠霞帔。许依华将许重熙领到梳妆台前,正准备为许重熙描眉,却被许重熙给阻止了。 “阿姐,这毕竟不是我成亲,我穿了嫁衣就够了,反正有红盖头盖着也看不出来。女为悦己者容,我又不心悦于荣轩王干嘛要打扮!这样有些多此一举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不行,一会儿刘媒婆是要来送红盖头的,我可不想临时出了岔子,惹人怀疑。” “哦,那好吧。”许重熙委屈的说道,任凭许依华在脸上涂涂抹抹。 大功告成后,许重熙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咧开嘴笑了,不得不说,这真是她有生以来见过自己最美的样子。 荣轩王的迎亲队伍来了,八抬大轿,高头大马,唢呐声连连,很是气派。 身着婚服的徐绍宸脸上看不出来有什么欢喜,谁都知道荣轩王对这门婚事并不上心。 盖上红盖头后,许重熙被许依华和丫鬟烛影搀着向花轿走去。 许昇在身后老泪纵横,声音颤抖着喊了一声“熙儿”,许重熙顿住了脚步,扭过身来,给许昇行了个大礼,然后便上了花轿。 长街之上,红妆十里。 烛影作为自幼跟随在许重熙身边的陪嫁丫鬟,随花轿游街。 看着街上的盛况,烛影凑近了花轿窗口,对许重熙说:“二小姐,您出嫁的阵仗可是奴婢见过最奢华气派的。” 许重熙拽下来红盖头,又掀起花轿的侧帘,看着外面的情况,烛影看见了又忙说:“二小姐,您怎么能自己掀红盖头呢!这不吉利,快盖上啊!” “先别管这个,你帮我看看,外面有没有别的迎亲队伍?” “小姐,今日是九皇子大婚之日,平民百姓不得冲撞,不会有别的迎亲队伍的。” “啊?这可麻烦了!” “小姐,怎么了?” “没事没事,事成之后我再告诉你。” 许重熙在花轿里坐立不安,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临近荣轩王王府的时候,许重熙紧张的指甲都要嵌入肉里了也不自知,差点连红盖头都忘了盖上。 下了花轿,许重熙和徐绍宸接过大红色的牵巾,许重熙靠近徐绍宸,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别慌,还有机会。” 许重熙此刻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的声音,在许重熙耳里尤为刺耳。 而夫妻对拜更是让许重熙无地自容,内心渴求着早些结束。 终于等来了“送入洞房”,徐绍宸被几个皇子拉去喝酒,许重熙进了婚房,偷偷撩起红盖头观察四周,可是竟一个人都没有,更不要提阿姐的身影了。 许重熙更着急了,如坐针毡,恨不得即刻就冲出去找到阿姐,把阿姐给弄到这。 许重熙又百无聊赖的等了一刻钟的时间,“不行,不行,我不能再待在这,决不能坐以待毙。” 正准备一把掀开红盖头跑出去的时候,许重熙听到了脚步声,莫非是府里的丫鬟?许重熙又胆战心惊的收回了手,整好红盖头,她不能露出什么端倪。 徐绍宸一把推开房门,还没靠近许重熙,许重熙便闻到了浓烈的酒气。 透过红盖头许重熙朦胧的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向她走来,不用猜就知道是谁。不过,徐绍宸莫非是喝醉了?这会误了大事的啊! 许重熙忧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突然重见了光明。 徐绍宸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跟前,一把扯下了许重熙的红盖头。 许重熙开口想问些什么,徐绍宸却一只手指勾起了许重熙的下巴,强迫许重熙抬头看他。 许重熙看着近在咫尺,足以迷惑世间所有女人的妖孽脸,一脸困惑的问:“你干嘛?我阿姐人呢?” 第八章:你就是我的人了 徐绍宸靠近许重熙,似乎是没听到许重熙的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同她说话一般咕哝了一句:“依华,依华。” 许重熙一把拽住滑过自己的脖子,又想褪下自己嫁衣不老实的手,将徐绍宸一把推在了床上。 从床上跳了下来,许重熙怒目圆睁的看着醉的不成样子的徐绍宸,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不知道你还有大事没做吗?早知道你这么不靠谱,本小姐绝对不会相信你,指望你。” 半躺在床上的徐绍宸没有丝毫的反应,许重熙接着说道:“你安排的人呢?你醉了,接应我阿姐的人也醉了吗?说话呀你!听不见吗?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 许重熙被气的上气不接下气,来回的走个不停,又动手去拉徐绍宸想让他清醒一下。 谁知道原本软趴趴的徐绍宸突然一个使劲,许重熙没有防备也没站稳,一下子就扎到了徐绍宸怀里,两人一同倒在了婚床上。 许重熙愣了一下,忙从徐绍宸身上起来,几乎是滚下了床,心脏跳的很快,红了脸颊也红了耳朵。 许重熙坐在地上,拍着胸口,大口喘着气,“吓死我了!” 又是好长一阵都缓不过劲来。 徐绍宸也晃晃悠悠的坐了起来,但还处于酒醉的状态。 许重熙看来硬的不行,便靠近徐绍宸小心翼翼的轻声问:“徐绍宸,你可还记得自己有没完成的事情要做吗?” 徐绍宸点点头说记得,许重熙一看有希望,欣喜的问道:“那你带我去找你安排好的人好不好。” 徐绍宸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我再问你一遍,你说不说!” “本王,就不告诉你!” 许重熙被逼急了,破罐子破摔,“不说拉倒,靠你不如靠本小姐自己。人换不出来,那我自己跑总行了吧!” 许重熙摘下沉甸甸的凤冠,脱下厚重的婚服外衣,随手扔在地上,蹑手蹑脚的朝门口走去。 徐绍宸像是清醒过来了一样,指着做贼似的趴在门口观察情况的许重熙喊道:“你这是逃婚!” 许重熙回过头来有些好笑的问他:“九皇子,不,荣轩王,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我有,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徐绍宸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 许重熙以为徐绍宸清醒了不少,便半信半疑回到徐绍宸身边,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徐绍宸又指了指桌上的酒,说道:“你陪我喝一杯,我一定告诉你。” “什么?有病啊你?” “一句话,喝不喝?” 许重熙深呼吸一口气,心想:“不能跟酒鬼一般见识,毕竟有求于他,再说了,一杯酒而已,我的酒量一般人还撂不倒我。” 许重熙走到桌前,一口喝掉了酒杯里的酒,一杯女儿红而已,对许重熙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徐绍宸静静的看着许重熙喝完了酒,恢复了平日里冷漠深沉的表情。 许重熙看见徐绍宸没了醉酒的样子,心生窃喜,满脸期待的问:“九皇子,你是不是酒醒了?” “嗯,其实,我没有醉。” 许重熙心里一慌,刚才她指着徐绍宸鼻子骂他是个废物,还有了那么亲密的动作,徐绍宸万一记仇怎么办? 不过事到如今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许重熙鼓起勇气问:“那我阿姐是不是来了,什么时候把我换出去啊?” “先不着急,再等会儿。” “还等?再等天就黑了,府里的守卫更多,现在府里正热闹,你倒不如趁乱将我阿姐送到这里来,这样一切不都办妥了吗?” “谁说,我是在等许依华?” 短短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许重熙愣怔在原地,脑子一片混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许重熙觉得事情肯定有转机,不死心的问:“你开玩笑的对的不对?我阿姐是不是已经在门口了?” “没有啊,许依华好好的在许府待着呢,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儿?” “明知故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春宵一刻值千金,王妃,我们该就寝了。” 许重熙再傻也明白自己被徐绍宸给算计了,欲拿起酒杯甩到徐绍宸头上。 谁知道自己刚一挪步便摔倒在地上,许重熙这才发现自己四肢无力,不能动弹,只有脑子还算清醒。 徐绍宸走到许重熙跟前,蹲下来直勾勾的看着趴在地上动不了,十分狼狈的许重熙,冷笑一声问道:“王妃,现在知道本王为什么让你再等等了吧!你说,加了软骨散的女儿红好喝吗?” “你个王八蛋!我都说了,不是我要嫁给你的,我又有什么错?这么对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可是本王不得不娶你,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明白吗?”徐绍宸修长的手指划过许重熙脸颊,冰冰凉凉的感觉让许重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徐绍宸将许重熙抱了起来,一把扔在了床上,然后背对着许重熙就开始宽衣解带。 许重熙虽然只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但也明白徐绍宸脱衣服是要干什么,一下子慌了神。 自出生就被乳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许重熙,从来没有遇到过这般道尽途殚,穷途末路的情况。 许重熙是真的被吓住了,眼泪也很不争气的流下来,害怕的哭出了声音。 如果说徐绍宸宽衣解带对许重熙是个心理冲击,那徐绍宸的另一句话则是直接击溃了许重熙的心理防线。 徐绍宸扭过头冷漠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抽噎的许重熙,说道:“你是不是以为,你哭的越伤心,我就没了兴趣,就会放过你?你应该明白,你上了我的床,就没有下去的机会。” 许重熙哭成了一个泪人,又死活动不了,对徐绍宸吼道:“徐绍宸,你杀了我吧!” 徐绍宸俯身压了上去,一只手撑着自己,一只手搭在许重熙纤细的腰上,贴近许重熙耳边轻声说:“多亏王妃自己动手宽衣解带,要不然,本王亲自动手还挺麻烦的呢。” “别,别动我。你别过来,我求你了。我,我是韩将军,你兄弟的夫人!”许重熙脑子一片空白,不知怎么的便提到了韩明哲。 “可我动了你,你就是我的人了,不是吗?” 没等许重熙反应过来,徐绍宸便吻上了许重熙的粉颈。 意识到徐绍宸绝对不会停下来后,许重熙认了命。 不管徐绍宸接下来做了什么,怎样挑逗,许重熙都死咬着下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是许重熙最后的倔强,直至痛到晕厥。 第九章:嫁过来第二日便生了病 翌日,徐绍宸唤下人进来伺候,穿上衣服后看都不看许重熙一眼就离开了。 荣轩王府的嬷嬷,进来恭候王妃起床梳洗,待不着寸缕的许重熙穿好里衣。 强撑着身子下床后,柳嬷嬷便着急的走到床前,在凌乱的被子里翻找了几下。 抽出来一块沾染着点点血迹的白色元帕,满意的点了点头,交给了在外面候着的丫鬟,吩咐去给皇后娘娘回复。 将柳嬷嬷找了个由头赶出去后,许重熙热泪横流,失声痛哭起来。 “烛影,我要离开这里。” 许重熙泣不成声,脸上的妆都哭花了。 “主儿,您在说什么胡话呢?” “我说我要离开这里,我不要做王妃。” “这……小姐,您已入东宫,如何能离开呢?” “我就是蠢笨,才会信了那徐绍宸。” “主儿莫急,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有何误会可言?” “主儿,该去请安了。去晚了,皇后娘娘会怪罪的。” 柳嬷嬷在外扯着嗓子喊道。 “主儿,先去请安吧。今儿是新媳妇第一天去请安,不好晚到。” “我不去,要罚便休了我。” 烛影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不去怎么行。 “主儿,您可不能耍小孩子脾气。如今嫁到了皇室,多少人眼睛都看着呢。” “我真想杀了他。” “主儿,此话可万万说不得啊。您不为自己考虑,也得顾着许家氏族啊。” 是啊,她能怎么办呢?眼下这情况,什么都做不成。 许重熙不再言语,拖着酸痛的身子,去了凤仪宫。 先行跪拜大礼,再行问安礼。 许重熙本就是突然嫁给徐绍宸的,诸多宫内礼仪都还没来得及学,便嫁了过来。 行礼时为了不闹笑话,教养嬷嬷先跪,许重熙跟着跪。 皇家的颜面比什么都重要,王妃和离,怕是闻所未闻。 许重熙心烦意乱,精神恍惚,一时间竟在问安礼上走了神。 皇后脸上已有不满,心中对这个强塞过来的王妃,更是大失所望。 许重熙回过神来,接着问安,全然不顾及皇后此刻是何脸色。 问安后,又敬了茶。 皇后赏了些珠宝,许重熙还要行谢礼,全部流程走完后,才被允许坐下。 身为皇后,自然要对王妃耳提面命一番。 “王妃瞧着气色不佳,可是身上不爽利?” “回母后的话,身上并无大碍。” “那又为何情绪这般低落?愁眉锁眼的。” “儿臣生来就不爱笑,才会看上去冷若冰霜。” “宸儿本就不苟言笑,如今你是又这个样子,你们夫妻二人往后如何能和睦?身为荣轩王的枕边人,自当体贴些。” “儿臣知道了。” 咳咳,教养嬷嬷出言提醒道;“王妃,您要说,谨遵母后教诲。” “知道了,谨遵母后教诲。” 众人面面相觑,王妃这般不懂规矩,如何能做太子的贤内助? 得想个法子,废了这荣轩王王妃,皇后在心中已有盘算。 若是许重熙此刻知道皇后也是这么想的,两人就不谋而合了。 在皇后宫里呆了一个时辰,徐绍宸才下了早朝,来到了凤仪宫。 “给母后请安。” “免礼,本宫记得,宸儿今日,本该不用去早朝的。” “如今北方旱灾,百姓饥荒,儿臣自当上些心。” “吾儿果然勤勉,本宫甚是欣慰。这几日如此劳碌,想来也是累了,便领着王妃回去歇息吧。” 皇后的话刚落,许重熙就率先起身行礼,“儿臣告退。” 先徐绍宸一步,直接跨步往外走去。 徐绍宸愣怔了一下,随后行礼告退,跟了上去。 皇后则是怒不可遏,女人怎能走自己丈夫前面?“不懂规矩,又毫无礼数,简直肆意妄为!” 许重熙这个荣轩王王妃与皇后的初次见面,并不愉快。 宫外,许重熙终是忍不住了。 小腹胀痛的厉害,面色苍白如纸,被烛影搀扶着才能走动。 “怎么了?” 许重熙眉头紧皱,脸上冒着虚汗,连嘴唇都变成了青白之色,一看就是不舒服的样子。 “不用你管。” 薄唇轻颤,一字一句仿佛用尽了力气。许重熙强撑着,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娇弱。 “嬷嬷,回府后请个大夫给她来瞧瞧。若是嫁过来第二日就生了病,本王可担待不起。” “这,王妃此时身上疼痛是正常的,无需请大夫。” “人身上疼怎会正常?嬷嬷,你在骗本王吧?” “王妃疼痛多半是因为同房,殿下日后在房事上莫过于急躁和频繁便好了。” 柳嬷嬷说起此事来,也是有些难以启齿的。 支支吾吾的说完了这句话后,徐绍宸不可避免的耳朵红了,又讪讪的抿了抿嘴,接着故作淡定。 其实胸口轻轻一颤,是有些不知所措的。 清了清嗓子,徐绍宸接着说道;“回去好生歇着吧,莫让人觉得本王待你不好便是了。本王还有事,就不送你回去了。” 许重熙懒理他虚伪的关心,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 如今的处境全因他的算计,这身上的酸痛也皆因他而起。 现下,还不知道他究竟有何预谋,又不能轻举妄动。 许氏一族的兴荣与落败,很可能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回了王府,还不得休息。 管家又要请荣轩王府的女主人过目大婚贺礼,许重熙心烦意乱还身体不适,如何肯。 将人打发走了,便歇着去了。 只是没过多久,管家又来请王妃亲自核对彩礼,又是一通卖惨。说了些,若是彩礼没核对好,殿下会怪罪之类的话。 许重熙避无可避,只得亲自去瞧瞧。 打开红木箱子,除了正常女儿家的出嫁需要的东西,其余的,便是金银财宝。 有两个红木箱子,装着史书典籍,皆是她未出阁时常读的。 许家有二女,一个偏爱诗词歌赋,一个偏爱史书传记。 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个吃喝玩乐样样在行。 如今偏爱史书传记的小女儿出嫁了,成了荣轩王妃。 而那位偏爱诗词歌赋的大女儿,倒成了被王室抛弃的人。 多可笑啊。 第十章:荣轩王于我,非良人 徐绍宸彻夜未归,许重熙倒也落得个自在。 翌日,一觉醒来倒是听柳嬷嬷战战兢兢的说,荣轩王在外头幸了个醉春楼的清倌儿,今儿也就不陪她归宁了。 是了,按照婚俗习俗,结婚三天,新娘便要偕同新郎一起回娘家。 此为婚事的最后一项仪式,代表着女儿不忘父母养育之恩赐,也象征着女婿感谢岳父母,及新婚夫妇恩爱和美。 一般,女家皆设宴款待,新女婿入席上座,由女族尊长陪饮。女亲家广设华宴,款待新婿,即为回门宴。 可是,她本就不稀得荣轩王陪她归宁,更何况是回自己母家,他去不去又有什么关系。 许家除了许依华皆等在门口,等待迎接荣轩王与王妃。 等来的只有衣着华丽,梳起了妇人发髻的许重熙。 本以为阿爹会问她为何荣轩王没有来,谁料阿爹只是热泪盈眶的看着她,什么都没说,把人迎回了许府。 “请阿爹,阿娘福安。” “王妃,这可使不得。” 古者女子出嫁曰归,移天事夫。 隔墙有耳,何莲月也是怕王妃给他们请安的事传出去,坏了皇室规矩,忙阻止道。 “熙儿,嫁过去可有受委屈?” “熙儿,在王府可有不适应之处?” “熙儿,你吃穿用度上可是足够?” “熙儿……” 许昇还欲接着问下去,却被许重熙打断了。 “阿爹,我很好。” “阿爹知道,你怪我去求陛下把你许配给荣轩王,可你信阿爹,阿爹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 “阿爹,你可知,荣轩王于我,非良人?” “阿爹知道。” “那我便不怪阿爹了,熙儿知道,我阿爹,素来甚为疼爱我,断不会将我嫁给一个并非良人的人。而现在让我嫁了,必定是天大的事让我阿爹不得不把我嫁出去。” “熙儿,为父有愧于你。” “阿姐呢?她,还是闭门不出吗?” 许昇并不知道许重熙和徐绍宸在成亲前的交易,自然不知道其中变故。 “华儿与皇室无缘,是命。你入了皇室,亦是命。为父一生安稳,唯独今年诸事不顺。” “事在人为,女儿不认宿命。” “答应阿爹,无论如何,保住一条性命。任何事,都可从长计议。” “孩儿知道了,我先去看看阿姐。” 许依华闺房门紧闭,轻敲几声,无人回应。 回应她的,只有婉转低沉的古筝声。 许重熙知道,她在里面。 许重熙还是轻唤了一声‘阿姐’,许依华依旧是默不作声,她心里便越发不是滋味儿。 像小时候一样,许重熙坐在了许依华闺房门口的台阶上,只是如今多了几分无力感和颓丧。 她知道,阿姐不会再原谅她了。 “进来吧,外头台阶凉。” 冷不丁的,许依华突然说了句。 闻言,许重熙推门而入,颇为激动的喊了句:“阿姐!” 几日不见,阿姐的身形,真是清减了不少。 款款起身,微微屈膝,手抬起,瞧着是要行礼。 许重熙忙拦住许依华行礼的手,“阿姐,你莫要向我行礼。” 许依华抬眸,对上许重熙认真的眼神。 许重熙不由得浑身一颤,有些淡淡的惊慌。 阿姐的眼神,好生疏离。 许重熙默默收回了手,站在许依华对面,委屈的样子,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许依华行万福礼,举臂与肩齐,两手当胸前,头微低,同时微微屈膝,稍停顿礼闭,恢复立容。 “民女许依华,拜见荣轩王王妃。” “阿姐,我知道你怪我,恨我。可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会到了这个境地。” “民女怎敢怪罪于王妃?千错万错都是民女的错,王妃不会有错。” 言语中的责怪,让许重熙更加自责。 “阿姐,荣轩王阴狠,心有城府,绝非你之良人。” “我名声受损便罢了,你还要在我面前肆意诋毁荣轩王,好让我死了心不成?” 许依华已是被冲昏了头脑,连自己这个亲妹妹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也对,为何要听信她的话呢? 若不是自己,阿姐又怎会从满心欢喜,变成了现在这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许重熙愧疚的不成样子,末了,只得说:“阿姐歇息吧,我走了,不再叨扰你了。” 素指绕弄绣帕,我不怪你,许依华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到了嘴边的,竟是:“昨夜星辰已逝,满眼青山已远。过去的便过去吧,总要重新开始的,不是吗?” 给许重熙的感觉,却是无一点的放下之意。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姐妹间,终是回不去了。 脸颊滑过一颗冰凉,也是奇怪,许重熙踏出许依华闺房门后,竟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倒是遮盖住了脸上的泪水。 不容易被人察觉此刻的泪流,算是留了她作为王妃,在许府的最后一点体面。 回了王府,迎面碰上了徐绍宸从内殿出来。 视若无睹,绕道而行。跟躲瘟神似的,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王妃,连给夫君行礼都不会吗?” “不行礼,你会奈我何?” “本王奈何不了你,你又何必这么大的脾气?” “你我之间的恩恩怨怨,彼此心里都清楚。无论我那般不敬你,都是你自找的。” 许重熙愤怒气盛,目光如炬。 “王妃怎会如此记仇?” “此仇不报,吾寝食难安。” 将屈辱与恼怒压在心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忘记被算计的种种? 许重熙可从来都没有这么好的度量。 徐绍宸哑然失笑,“你区区一个妇人,身无武功,手无寸铁还出身平庸,不过是个从三品的官家女子,还能废了本王的王府不成?” “我不要你的王府,我要让你万劫不复。” “行,本王等你,等你有这么一天。对了,我将昨个幸的清倌儿带到王府里了,你身为主母,可要好好安置本王的侍妾,好生照料着。” “你自己的女人,自己管去,我可没这个闲心思,替你处理什么家务事。” “你不也是本王的女人吗?” 揽许重熙腰入怀中,楚腰卫鬓,软玉温香,靡颜腻理,肤如凝脂,让徐绍宸不禁想起新婚那夜的温存。 情动之时,意乱情迷,光天化日之下,手也不安分了起来,幸得许重熙猛地一巴掌打在下颌上清醒了些,才想起自己还有公务在身。 走出王府,还是没想通,怎么就突然那般了,皇室规矩都在一时间抛之脑后。 倒也难怪《长恨歌》里写: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同许重熙的房事上,本以为自己能做到浅尝辄止,如今倒是食髓知味,甘之如饴了。 第十一章:是生犹死,皆为嫡妻 王府花苑的夏花,败的差不多了。 本已没什么看头,可这地儿清净,又有千秋,能玩半仙戏,倒是也能打发这无趣日子。 而徐绍宸那侍妾,也来了花苑,说是这些花儿长的不好,让人一并换了去。 其实许重熙本不知道徐绍宸在外头一掷千金的清倌儿是何模样,也没兴趣去见见。 没想到这便凑到跟前儿来了,顺着聒噪的声音看过去。 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看着柳娇花媚,还浑身风尘气的女子,正指着花苑里的素馨,满脸的嫌弃。 一旁的柳嬷嬷主动跟许重熙说道:“王妃,此乃殿下侍妾。” 其实柳嬷嬷不说许重熙也能猜出来,这般艳如桃李的女子,府中倒是不多见。 不过那趾高气昂的样子,倒是比她更像当家主母。 下人不敢随意清花苑的花草,愣着不知道怎么办。 “我让你们拔了这些蔫儿了的花,聋了?没听见吗?” “请姑娘让我们回禀王妃后,再做清除。” “王妃?一个花苑,我都决定不了吗?” “王妃毕竟是王妃,是当家主母,小的们也不敢造次。” “主母?呵,且不说别的,王妃那长相,未免太小家子气了,实在是称不上什么国色天香,王爷怎会喜欢?” 许重熙承认,自己长的确是小家子气了些,不似皇姐端庄大方。可这侍妾,到底是什么时候见了她的?她怎么不知道。 下人们战战兢兢,不敢回话。 “再者,王妃这脾气还不小,如何能知道在床榻上要怎样伺候王爷呢。王爷休了她,也是迟早的事。现在你们不如多巴结巴结我,日后还能多落个赏钱。” 许重熙起身,嗤笑一声,素手轻轻抚了抚步摇冠,优雅矜持的迈着细碎小步,朝这位新入王府的侍妾走了过去。 “妹妹叫什么名字?” “扬绰约之丽姿,怀婉娩之柔情。殿下初见我时,说我身姿绰约,容貌柔美,故而赐名婉娩。” 婉娩得意极了,能被荣轩王赐名,是多大的荣耀啊。 “我以为还是醉红楼里那些,俗不可耐的牡丹、芍药之类的名字呢。” “我为清倌儿,伺候王爷的时候可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姑娘,自幼也像平常的世家女子一样,读书写字、吟诗作画,莫要将我同红倌儿相提并论。” “那婉娩妹妹方才说的那般懂得床榻之事,本妃都要以为妹妹,身经百战才练就了,这一身伺候男人的好本事。” “王妃羞辱人的本事倒是不小。” “我乃当家嫡妻主母,就算是不得他徐绍宸欢喜,也不是区区一个侍妾能议论的。” “王妃这才嫁过来几日呢,便耍起来嫡妻的身份了?” “本妃,即便不是荣轩王府主母,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女子。那你一个卖笑追欢的烟花女子,庶人一个,能与本妃相提并论吗?” “你……” 婉娩气的说不出话来。 “见本妃不行礼,本妃不计较。出言冲撞本妃,本妃也可以不计较。你有想把本妃取而代之的念头,本妃还可以不计较。但,你要动本妃府里的物件儿,那本妃就要计较了。” 婉娩气急败坏,扬起手来,欲扇下去。 却被许重熙反手一巴掌,扇到了那精俏可人的小脸上,印上了分明的五指印。 “在这王府,手别伸太长。仔细着自己的爪子,可别惹恼了我。还有,妾室可不包括侍妾,二者地位不同。妾室还必须是良妾,喻指身世清白的女子。妹妹终其一生,可能连个良妾都当不上。而我,是生犹死,皆为他徐绍宸的嫡妻。” “你不就是家世比我好一些,论容貌,论才华,我哪点儿输给你了。” “你的容貌,才华,都是你取悦男人的本事。归根到底,你学的只不过是讨男人喜欢的东西。一旦真正勾起了买主的兴趣,你的才华便不再有存在的价值。跟世家女子自幼学的,差别大了去了。” 许重熙心生疲惫,懒得再理她。回了房,闭了眸歇息。 没多久便又有人大力推开门,乱了清净。 “本王听闻,你惹了婉娩不高兴?还打了她?” 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面前站着的人,眼底的讥讽和轻蔑,毫不掩饰的显露出来。 “你可有要狡辩的?” “在汉人统治的朝代,很少发生把妾室扶正的例子。妻者,齐也,妻子的地位在王府中与王爷相当。是王府的当家主母,若妾室顶撞王妃,王妃有权在不询问王爷的情况下,处置妾室。论规矩,礼仪,本妃无过失。” “你这般不守规矩的人儿,还能把妻妾之间的规矩,学的这般通透,倒是难为你了。” “这就叫通透了?我还没说完呢。” “接着说。” 徐绍宸饶有兴趣的坐下来,倒是要看看这王妃,还知道些什么。 “你若要扶正妾室,必须要得到嫡妻娘家人的许可,方能修改文书。否则,即便你是皇室中人,千百年的规矩也破不得。” “看来,嫡妻的身份,给了你不少底气。” “我仰仗的,从来都不是荣轩王府。更不是这个嫡妻的身份,若是能选择,爱要谁要,我才不稀罕。” “你不就是渴望王府外的日子吗?本王,偏不让你如愿以偿。” “《诗经·周颂·小毖》有言:予其惩而毖后患。我日后,定会吸取从前的经验教训,断然不会再上荣轩王的当。” “本王就怕,你为本王的文韬武略所倾倒。” 好生厚颜无耻。 许重熙抿嘴不语,斜眼冷瞪,怒气满满,面色凝重,一看就知是在忍耐内心的不悦。 然而徐绍宸却故意装作没看见,添油加火的在许重熙耳边轻声道:“为了不让你独守空房,晚上本王来宠幸你,为你解带褪衣,和你鸾凤颠倒,不知天地为何物。同谐鱼水之欢,共效于飞之愿,可好?” 怎会有如此浪荡不堪之人! 徐绍宸轻笑了一声,低头吻住了夕攸宁嫣红的唇,不再给她继续喋喋不休的机会。 不是蜻蜓点水,而是愈发炙热。 大力推开了这个登徒子,手背揩了几下嘴唇。 徐绍宸从容不迫的打开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独留许重熙一人久久怔愣不已。 第十二章:你对侍妾,爱的倒深沉 八月十五中秋节,皇帝照例要对“月神”行祭拜之礼。 再加上,今年风调雨顺,薹笠就绪,仓箱可期。自然免不了大操大办一场,设宴赏月,让万民同享欢乐。 在倚桂阁、秋晖堂、碧岑等处举行赏月延桂活动,并设夜宴。 作为荣轩王王妃,自然要出席家宴。 而参加中秋夜宴的衣裳和头饰,早早的就做好被柳嬷嬷送到屋里来了。 深紫色对襟齐腰襦裙,金叶流苏步摇冠, 宽大的广袖衫与长裙摆上尽是精致的金色刺绣,端庄大气又不失奢华。在衣裳领缘处,还有金线的勾边。 “主儿,这衣裳可真好看。”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烛影,你说,白居易在作这首《霓裳羽衣舞》时,可是只瞧见了那凤冠霞帔的华丽,忘了穿着它的人,也会有自己的心酸。” “主儿,奴婢,听不懂。” 烛影目不识丁,确实没办法跟许重熙说到一块儿去。 轻叹了口气,许重熙摇了摇头。阿姐最懂诗词歌赋,若是还在许府,应当是能回答她的。 “缨络垂旒,玉带蟒袍,百花裥裙,大红绣鞋,一抹浓艳,十里红妆,满身喜庆。王妃最让本王惊艳的妆容,还是大婚之日的落梅妆。” 晚上说要来的人,倒还真是如期而至。 不过这次,许重熙可不会让他得逞了。 “殿下可还真敢来啊。” 丹唇勾起一抹冷笑,坐在梳妆台前,垂眸瞧了瞧自己手上刚取下来的步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有何不敢,王妃又非豺狼虎豹。都出去吧,王妃来给本王宽衣解带。” “烛影,出去吧。” 烛影出去后,徐绍宸慢悠悠的走到许重熙身后。 铜镜照出了两人轻偎低傍,两两相依的样子。 修长的手抬起许重熙拿步摇的手,打量了一会儿,嗤笑了一声。 “你可别说,是想用这个小玩意儿来杀我啊。” “我一个弱女子,怎么敢杀殿下啊。” “这言语中的真真假假,你自己心里清楚。王妃啊,你杀过人吗?” 将步摇从许重熙手中抽出来,步摇底端抵着铜镜。不偏不倚,抵着的地方正是铜镜中许重熙脖颈的位置。 另一只手则是切切实实的掐上了许重熙脖颈。 许重熙不语,她实在是不明白,徐绍宸到底想做什么,是想直接杀了她吗? “不说话,那就是默认没杀过了,要不要为夫教你?” 许重熙轻哼了一声,“荣轩王手上,又有多少人命呢?我怕我学的太好,也成了满手鲜血的人。” “皇室子弟中,除了拿不动刀剑的稚童,又有几个皇子的手是干净的。” “皇位对你们这些皇子的吸引力,还真是无比的大。一步步算计,如履薄冰,你不累吗?” “本王想活下去,想不受任何威胁的活下去,只能去争,去抢。” 将步摇随手扔到梳妆台上,徐绍宸去了床榻上躺着。 “若你没有争储的心思,就活不下去了吗?” “怎么活?” “自请一块封地,做个逍遥王爷,不好吗?” “你觉得这就能活命了?” “不然呢?” “你可知,藩王未经皇帝批准,其子嗣永生永世不得出封地。若是封地治理的风生水起,民心所向,皇帝又要担心对皇权产生威胁。随便找个由头,就可以贬为庶人。为了做的好看些,也会以藩王立功的由头,让藩王调任回京城。实则是软禁起来,这便是皇室的明升暗降。” “若是没有能力的藩王呢?” “也会被这般对待,掩耳盗铃罢了。为了表示皇帝的一视同仁,而并非针对有功绩的藩王,更非刻意的削藩。” “你们皇子是可怜了些,但我不会怜悯你。你有你的难处是一回事,我有我的仇要报是另一回事。” “你想弄死我是你的事,本王要利用你,利用你们许家为我铺路,是本王的事。” “其实,眼下,我有一件事要求你。” “许重熙,你说,有你这样的人吗?一边像要我的命,一边还要我为你做事。” “不算是为我做事,我就不信你一点也不好奇,是谁眼红,从中作梗,让你娶不了我阿姐吗?” “挺……好奇的。” 让他徐绍宸去查明许依华被害的真相?做梦呢吧? 把自己推火坑这么愚蠢的事,他徐绍宸还不会做。 不过这倒也提醒了徐绍宸,是该找个机会,好好提点一下许昇,可千万别乱说话。 “以你的手段,查明真相应该并不难。早日查清,你也能对那人多些防范,一举两得,不是吗?” “王妃此言有理,本王知道了。不过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就寝了。” “出去。” “敢撵本王?你莫不是不清楚,这是谁的王府。” “那我走。” “站住!你还是不清楚,这是谁的王府。想走就能走?” “本王不动你,你就这点儿姿色,本王瞧不上。” “那我也不愿意跟你共处一室。” “柳嬷嬷不是我的人,你今晚出去了,明天一早就会被叫去凤仪宫喝茶。” “你以为我会怕?” “你许重熙天不怕地不怕,混世小魔王一个,但你好好呆在王府玩儿半仙戏不好吗?非得去见皇后。” “那你就不能别来我寝殿吗?” “本王这才立了侍妾,便冷落新婚王妃,传出去怕是会让朝中大臣不满,迁怒殃及着婉娩,就不好了。” “你对你这侍妾,爱的倒是深沉。” “吃醋了?”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吃醋?我可怜她。” “敢跟本王这般叫嚣的,也只有你了。” “你不走便罢了,我睡床,你睡地下。” “本王再提醒你一遍,这是荣轩王府。” “行,我睡地上,行了吧。” “本王还要提醒你一句,本王睡觉有个毛病,身边不躺着人睡不着。” 许重熙惊愕,倒是从来没听说过,谁能有这个毛病。 “你不要得寸进尺。” “本王睡不着就盯着你看,你也别想睡。” “那我,去叫你的侍妾过来?” “叫婉娩过来,那就不是同床共枕这么简单了。懂吗?王妃。” 许重熙心里恨的咬牙切齿,却又想不出好法子来了。 “你确定要在你的床榻上,睡别的女子?你确定你能接受,在你的床榻上有别的女子承欢?本王倒是无所谓,在哪儿都一样。” “确定,不要!不能!” “上来睡觉。” 鼓足勇气,反正又比同床共枕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事已至此,没必要拘谨,谅他也不敢做什么。 许重熙脱鞋袜上去,侧身躺着,背对徐绍宸。 许重熙也本想着强撑着不睡,以免徐绍宸趁人之危。 可她终究是低估了自己的困意,没多久就没心没肺的睡着了。 入夜渐微凉,许重熙迷迷瞪瞪的,无意识的摸循着被衾。 感觉到温暖后,又安睡起来。 翌日,从徐绍宸怀里醒来的时候,除了恼怒还是恼怒。 连滚带爬的下了床,惊恐的背过身去。 又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的把徐绍宸臭骂一顿,毕竟她都把人挤到最里面了,还有什么话好说。 “日上三竿了,王妃,你未出阁时便成日里睡到这个时辰吗?” “闭嘴!” 第十三章:你这一手,确实妙了 中秋夜宴,许重熙第一次出席皇室家宴,也是第一次以荣轩王王妃的身份面见皇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舞姬为中秋节特地练的舞也看完了。 许重熙小声跟烛影抱怨道:这皇宫中秋夜宴也太无趣了些,人都不怎么说话,吃东西还不能发出声音。 话刚说完,三皇子玊宁王便起身向皇帝提议道:“今日中秋佳节,良辰美景,不如一同吟诗作对好了。” “这提议不错,那便先从你开始吧。” “月下庭梧斑驳,细数人间姣色。素娥凄然相望,看尽世人欢乐。” “明月悬于当空,天头天尽皎洁。冰宫殿高寒处,姮娥独思人世。” 转了一圈,终是轮到了徐绍宸。 “且慢,九弟每年中秋节皆拿了父皇给的赏赐,今年便歇歇,让让皇兄们。” “是啊,父皇去年可将那副《文苑图》赏给你了,让皇兄们可是好生嫉妒。” “那今年,九弟就不献丑了。” 不过是说的好听,主要就是怕徐绍宸又抢了他们的风头。 “咱们公平些,你让弟媳同我们作诗好了。” 突然被提到的许重熙一下子愣怔了,让她作诗?要了她命还差不多。 “父皇明鉴,儿臣才疏学浅,不懂诗词歌赋,不能乐舞,不通音律,更不会书法。” “既是如此,也不为难你,罚酒一杯,饶过你便算了。” “儿臣,也不胜酒力。” “荣轩王王妃,当真一无所长?” 皇帝脸色难看了起来,皇室怎能有这么一个,连寻常世家女子都比不上的王妃。 传出去了,难免让天下人耻笑。 皇后更是给徐绍宸使眼色,让他出言主持大局,别再让许重熙丢人现眼了。 徐绍宸全当看不见。 “说起中秋节,儿臣只记得《武林旧事》卷三《中秋》中,载有南宋时过中秋节的场景:御街如绒线、蜜煎、香铺,皆铺设货物,夸多竞好,谓之‘歇眼’。灯烛华灿,竞夕乃止。游人们婆娑于市,至晓不绝。寥寥几句,便勾勒出南宋临安中秋夜的繁华盛景,儿臣觉得甚好。” “金风荐爽,玉露生凉,丹桂香飘,银蟾光满。南宋的中秋节,又谓之月夕。荣轩王妃,朕说的,可对?” “陛下所言极是,南宋时临安为人文圣地,其繁华景象远非他处能比。儿臣今日借南宋临安中秋夜盛景,祈福祝我晟国中秋节世代团圆。” “荣轩王王妃,才气是不怎么高,不过瞧过的史书典籍,倒是不老少。这知晓《武林旧事》的官女子,更是不多见。宸儿得了你,如获至宝。” 皇帝捋了捋胡子,瞧上去甚为满意。 “是啊,荣轩王王妃着实让人惊喜。” 皇后附和道,却是话中有话。 “儿臣是史官之女,自是从小耳濡目染的。” “许史官教女有方,朕今日大喜过望。来人,传朕御旨,封许史官为正一品诰命光禄大夫,其妻为正一品诰命夫人。” “陛下,儿臣不要这个赏赐。” “你可知,皇帝的赏赐是拒绝不得的?” “历朝历代对于文武百官家属的封赠都极为严格,非功绩超群者,非皇恩浩荡者,非劳苦功高者,皆不得封。儿臣母家,无功无绩,于情于理都不合规矩,说不过去。陛下封儿臣母家,儿臣自然欢喜,但儿臣惶恐不安,受不得。” “那你想要什么?” “儿臣已是荣轩王嫡妻,若是陛下要给赏赐,那儿臣自然想为吾夫求得一份恩赐。” “你倒是一心向他,说吧,要什么?” “儿臣想要陛下赐荣轩王行监察之责。” 此话一出,大殿上顿时万籁俱寂。 “可监察使均为朝中大臣担任,从来都没有皇子任过此职。” 皇帝还算镇定,没说的太直接。 “儿臣知道,所以,儿臣只是求陛下,赐给徐绍宸这个职责,并非来求监察使这个官职。” “宸儿,你这王妃,倒是有趣儿得紧,非比常人。” “父皇莫听重熙胡说,这赏赐便赏给重熙母家吧,不用赏给儿臣。” “王妃啊,自古便没有皇子或王爷有监察之责的。朕也不想破这个例,不过,朕准了荣轩王去监察司旁观学习,但不可干涉。” 看着徐绍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许重熙给徐绍宸使了个眼色,两人共同谢恩。 出了昭阳宫,徐绍宸便急不可耐的拉着许重熙到了无人的湖中小亭。 “同我说说,王妃又是想做什么?” “你不是说,我一介妇人,做不了什么吗?怎么,怕了?” “行监察之责,可真有你的,你怎么不直接说,让陛下将太子之位赏给我呢?” “你不要命不要紧,我可还想活着。” “能进入监察司固然是好,可本王往后怕是更容易被其他皇子陷害。说不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这一手,确实妙了。” “后悔可以休了我,之后两不相欠。否则,往后我还会让你陷入一个又一个危险的境地。” “有王妃的帮助,本王日后定会如虎添翼,又如何舍得休了你呢?” 徐绍宸手自然的揽上许重熙的肩膀,俨然一对赏月的璧人。 “这次算是为你求了赏赐,可别得意忘形,掉以轻心了,忘了自己身边危机四伏。连名义上的枕边人,都想取你的命。” 许重熙讨厌与徐绍宸有肢体接触,一个烟花巷柳的红尘客,这手爪子不知道揽过了多少女子的杨柳腰。 不动声色的拉开一大段距离,生怕徐绍宸碰着自己。 “本王年过弱冠,早已不是不问世事的孩童了。还能意识不到自己身边有多危险吗?” 徐绍宸见状,倒也不计较,默默收回了手,背在了身后。 “也是,荣轩王城府这般深,一般人还真扳不倒。” “你今日算是有功,想要本王给你什么赏赐吗?” “好啊,一纸休书。” “换一个。” “查明我阿姐被陷害的真相,还我阿姐清白名声。” “已经派人着手去查了,这个不算。” “让我回许府住一段时间,这总行了吧?” “想都别想。” “你……” “快些想,明日再找本王说要什么,本王也不会给了。” “那便,把书房腾出来给我,命人再置办些史书典籍。” “准了。” 所谓拜月,就是在庭院中焚香祭拜月神,说出自己的心愿,以求得保佑。 月中嫦娥,以美貌著称,故少女拜月,愿“貌似嫦娥,面如皓月”。 而往常在许府过中秋时,许重熙却祈求能将更多的史书典籍,记到脑子里,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今日再度拜月祈求,求下一年不再是他徐绍宸的王妃。 第十四章:姑娘是小仙女下凡 自从皇帝赐了徐绍宸出入监察司的权利,徐绍宸一下子就忙了起来。 九日不归,许重熙被皇后叫到凤仪宫三次。 初次是为许重熙中秋夜大殿之莽撞,问责了一番。 第二次是为侍妾入府而询问,担心为红颜祸水,将徐绍宸迷得七荤八素。 第三次就是为了徐绍宸九日不归,耳提面命,要求许重熙以嫡妻身份,去请徐绍宸回家。 被皇后折磨的,耳根子清净不了。便找了个生辰的由头回许家,没待多久又被许晟安排去上香。 护国寺里,竟然遇见了护国将军。 “臣韩明哲,拜见王妃。” 韩明哲恭恭敬敬的作揖行礼,遵循着该有的规矩。 “这,护国将军,免礼。” 还是适应不了这个身份,更何况眼前人还是同自己签过婚书的人,更不适应了。 “王妃怎会在此?” “将军,在外边儿,还是莫要唤我王妃了。” 许重熙讪讪的笑了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有些难为情。 “是,那小姐也莫要喊我将军了。小姐今日来此,也是来求平安的?” “我幼时在庙里拜了个师傅,奉我阿爹命,每年生辰来上香。公子你呢?” “我阿娘久病初愈,我来拜菩萨还愿。” “没想到,将军……额,公子也信这个。” “病急乱投医,逢庙就烧香。真真假假又如何,也算是种慰籍。” “想必,我阿爹应当也是这般想的。” “今日是姑娘生辰?” “是啊,又年长一岁,已是十七了。” “那小姐应当是一生下来,便生活在了安定的京都。真是好命,我幼时,都在随阿爹的军队四处征战。” “我确实未曾见过战争时的人间疾苦,公子在军队中长大,想必也是极为艰难的。” “我自幼在边塞长大,后来家父战死沙场,边疆叛乱也平定了。阿爹又只有我这一个儿子,故而我获准回京承了父位,就留在了京都,生活也没那么艰难了。” “我生长于乡野,来这京都,也还不到两年。年幼时倒是活得自在,比在这京都还快乐。” “许史官不是一直待在京都任职吗?为何你在乡野长大?” “你知道什么是花姐吗?” “并未听过。” 韩明哲茫然地摇了摇头,本就大字不识几个,更别谈博览群书,又如何能知道这占卜的‘花姐’之意。 “花姐就是给王母娘娘,或者一些神仙身边打灯的小仙女。又称花仙,是被贬下凡的仙子。生下来长得水灵,大多聪明俏丽,但从小多病多灾。我生时,占卜老人便说,我为花姐。” “原来姑娘是小仙女下凡,怪不得如此有灵气。” 韩明哲不会夸人,对于形容女子娇美的话,更是一句也不会说,绞尽脑汁才想出了个‘有灵气’的赞词。 “花姐多是花神转世,因花娇嫩易折,还寿命短,所以花姐从小体弱,寿命也短。若是骤然去世,那说法便是花姐被天庭抓回去了。” “想不到,姑娘还有这种坎坷的命,是苦了些。” “我阿爹迷信,怕天庭的人找到我。就把我送到了乡下,幼时更是谨慎,让我跟着嬷嬷们生活在深山老林里,从来没有下过山,阿爹阿娘每个月都会来瞧我一次。六岁时才下山去了京郊外的村子里,一直就这么呆到了及笄。成了年,不再是女童,花姐命算是破解,我才来了京都。” “许史官为了保护姑娘,也是费了不少心思。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是为人父母最难熬的事情。” “是啊,生养之恩大于天,若不是担心牵连母家,就我这骄纵的脾气,非得把……” “什么?” 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韩明哲自然有些好奇。 “无妨。”许重熙差点儿忘了,韩明哲还是徐绍宸的心腹。 自己这张口无遮拦的嘴,真是早晚有一天会害到自己。 许重熙内心懊恼不已,怎么就没忍住跟韩明哲说了这么多话呢? 再传到皇后耳朵里,怕是又要被请去凤仪宫,背女子的三从四德了。 “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府了。” “今日阴雨,姑娘可是带伞了。” “并没有,午时还是好好的天儿,谁知道一下子就变了,公子也早些回去吧。” “护国寺立于清平山腹地茂密丛林之中,姑娘下山去还是要费些时候的。这把伞,姑娘就拿去用吧。” “无碍,本也不是生来娇贵的世家女子,就算淋了雨,回去喝碗姜汤暖暖身子便好了。” “姑娘为花仙下凡,非凡人之躯,如何淋得了雨呢?” 两人相视一笑,许重熙为不再婉拒。 下山路上,韩明哲将罗伞偏向许重熙。 “王妃小心些,别淋着雨。” “你半个身子都淋在外面,还让我别淋着雨。” “我是领兵作战的人,身体强健,在外作战,从来都不用罗伞这玩意儿,倒也没染过风寒。” “也该仔细照顾着自己些,令慈也会少些牵绊。” “姑娘说的是。” 一路将人送回了许府,韩明哲半个身子都淋湿了。 还没入许府门,便瞧见了那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本王和岳丈,可都等了你好久。” “你为什么要来?” 许重熙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的意味,贝齿死死地咬住下唇,简直就像是要咬出血来。 “你我二人为夫妻,夫妻一体,这是你母家,今日又是你生辰,本王为什么不能来?” 徐绍宸那满脸的理所当然,语气中的理直气壮,皆让许重熙为之抓狂。 “你究竟想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会刺激到我阿姐。” “你就不会了吗?” “你……” 许重熙被堵的说不出来话,果然,她还是不擅长和城府颇深的荣轩王争辩是非善恶。 “明哲,有劳你送王妃回来,不如进来吃个便饭再走吧。” 一副东道主的样子,许重熙都差点儿咱忘了,这可是许府。 “不了王爷,臣还有事要做。” 韩明哲知道送王妃回来不合规矩,也知道是该和许重熙之间避嫌些。 可偏偏,他真的放心不下她一个人回来。 “不管是什么大事也要吃饭的,进来吧,这是王爷的命令。” “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十五章:你是官女子,该自尊自重些 徐绍宸坐在主位,依旧摆出来他为皇室中人的作风气派。 “今日荣轩王亲临寒舍,我等受宠若惊。” 许昇站起来说了些场面话,语气却是许重熙从未听过的冷漠。 许依华也来参加了这个气氛诡异的生辰宴,从一进来,眼神便没有从徐绍宸身上挪开过。 “本王敬岳丈一杯。” 仰头而尽,酒入口绵柔,徐绍宸赞了一声好酒。 而后,便无人再说话。 外头的雨也停了,不再有淅沥沥的声音。 屋内便更显的寂静,直到吴量进来,才打破了这个寂静。 “王爷,有要事来报。” 徐绍宸起身离场,找了个寂静无人的地方。 吴量压低了声音,汇报道:“王爷,玊宁王派来的奸细,都招了。” “都吐露了什么?” “玊宁王让他来打探王爷在私下里与哪位大臣私交甚笃,而后杀之。” “手段还是一如既往的老套,本王如何能瞧得起他。” “细作还说,知道玊宁王在京郊南边有一处地牢,里边儿偷偷养了不少死士。” “地牢?死士?有意思,不过口说无凭,速速派人着手去找,先找到者,黄金白两。” “属下遵旨。” “另外,人还有用,看紧点儿,别出差错。杀人灭口的事,三皇子做的又不是一回两回了。” “是。” 出了后院,便迎面碰上了许依华。 “民女许依华,拜见荣轩王。” “自家人,无须多礼。” “许久不见殿下了,殿下依旧意气风发。” “本王也是许久未见许小姐了,许小姐可清减了不少。” 徐绍宸也不过随口一说,他早已忘了初见许依华时,她是何等模样。 如今只是觉得同从前不一样了,又不知道哪里不一样。 “自从遭奸人陷害,这些日子以来,我昼吟宵哭,寝食难安,食不下咽。若不是心中还有所爱,怕是早就不想活了。” “父母恩情似海深,人生莫忘父母恩。即便许小姐遇见了难事,也应该为了父母,好好活着才是。” 许依华冲动的抱上了徐绍宸,头贴在徐绍宸宽厚的脊背上。 “殿下,你好好瞧瞧我。我自及笄便仰慕殿下,从十五岁到现在的十九岁,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嫁给殿下了。可我,却又没了这个机会,再也成不了殿下的嫡妻。我好恨那些奸人!” “许小姐为京城第一才女,虽与本王有缘无分,但往后还是可以许配给一个好人家的。” “可我,只想嫁给殿下。” “你是官女子,该自尊自重些。” “我从来都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什么世家女子,是不是京城第一才女,我只在乎殿下,在乎我能不能配得上殿下。” 许重熙担心阿姐情绪失控,特地跟上来瞧瞧。 没想到竟是这副场面,惊诧了一下后,又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忙离开了这里。 给吴量使了个眼色,吴量直接拉开了许依华,长剑挡在许依华面前。 “许小姐,请您自重。王爷乃千金之躯,旁人碰不得。” 回到宴席,却发现许重熙不在,许昇则是酩酊大醉,趴在了桌几上。 定睛一看,韩明哲也不在。 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徐绍宸让府中的人带着去找人。 远远的便瞧见,许重熙递过一个玉佩给韩明哲。 想来应是韩明哲自幼带在身上的那块和田白玉玉佩,皇上赐婚当日,韩明哲赠予了许重熙。 如今,应当是又还给他了。 瞧着,倒还真是郎情妾意,碍眼的很。 夜色已晚,徐绍宸要带着许重熙回府去了。 许重熙本是死活不肯走,非得让徐绍宸一个人回去,固执得很。 徐绍宸只是悄悄问了一句:“你还想不想还你阿姐一个公道了?” 许重熙便只好忍辱负重的又跟徐绍宸回了府。 回府路上,马车中,许重熙忍不住出言嘲讽道:“好好的生辰宴,荣轩王竟能让我过得如同丧仪般压抑。” “你心情不好而已,才会看什么都高兴不起来的。本王心情倒是好的很,看什么都是高兴的。” “又算计到谁了?这么高兴。” “本王在你眼里就这么坏?” “不管你在旁人眼里有多光明磊落,爱民如子。可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为了权势与地位不择手段的荣轩王。” “皇子都是这样,不管你信不信。” 许重熙轻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你可知此诗为何意?” 徐绍宸想同许重熙闲聊,可他忘了许重熙不善诗词。 “不懂诗词歌赋,不能乐舞,不通音律,不会书法。” 想必许昇对许重熙的要求大概就是:活着便好。 许重熙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许家有一个京城第一才女,就足够了。 许重熙并不喜欢那些世家女子都学的东西,许昇也从未强迫过,这也致使许重熙除了知晓些史书上记载的事,一无所长。 “为人父母,自然都希望孩子德才兼备,出类拔萃。日后本王有了女儿,定会让她自幼接受最好的皇家教导,不能像你一般。” 徐绍宸从来都不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但若是孩子像她阿娘这样,也是不行的。 “我若是有了女儿,定会叫她无忧无虑,才不要强迫她学那么多东西。” 两人的思量截然不同,更是说不到一块儿去。 “既是如此,要不我们生两个女儿比较一下,哪一种更好?” 许重熙脸上带着诧色,这厮还真是有脸说。 “你莫不是异想天开,我此生若是离不开你,那也不会给你生儿育女的。” “你为嫡母,没个一儿半女傍身,怕是要遭世人非议的。”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许重熙总不能真的一辈子不肯为他生个一儿半女吧? “我遭受的非议,还少吗?可也不差这一件两件。未出阁时,世人说我贪玩成性。颁圣旨让我嫁你,世人说我坐享其成。真正成了荣轩王王妃,世人说我德不配位。成亲三日后你纳了侍妾,世人说徐绍宸极其厌恶我。我还畏惧什么流言蜚语?” 这下又轮到徐绍宸无话可说了,直到看见了许重熙画的远山眉,又找了个新话题来说。 “母后赏你的螺子黛,你怎么不用呢?”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女人为在意的人梳妆打扮,不过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心上人。对于我来说,你又算什么?” 先找不痛快的人是他,可就别怪许重熙说话难听。 “王妃,你不开口说话的时候,模样最美。” “殿下没娶我的时候,最让我敬仰。” 徐绍宸嗤笑了一声,凝视许重熙好一会儿,用冷冷的语调说道:“本王要你的敬仰做什么,把你的人要过来,才是最实在的。” 修长的手指抚上许重熙的面庞,继而捏住下颌。 “替嫁的嫡妻,也是嫡妻。以后出门,记得自己是徐许氏,别勾三搭四。” 终是忍不住将此话说出口,这么不给他面子,那不如将话都说开了好。 “你又胡说些什么?” 什么驴头不照马嘴的话?她何时勾三搭四了? “本王怕你余情未了,特地提醒你一下。” “我一生已经这般不堪,岂敢肖想英明神武的护国将军。” 不堪?原来嫁予他,已经成了不堪。 许重熙每日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真是好气又好笑。 “本王就算是下地狱,也会带着嫡妻一起。” 说罢,便闭目养神,不再去看许重熙是何表情。 弟十六章:明码标价的棋子 红棉扑粉肌玉凉,冰之肌玉之骨,自清凉无汗。 罗裘薄纱半遮胸,青丝尽数随披散在肩上。 “殿下,您来了。” 婉娩刚沐浴完出来,便看见荣轩王坐在罗汉床上。 荣轩王自从把她带到了王府,便一直晾着她,没见过她几次。 虽说在这王府的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但没献身于荣轩王,便算不得他的女人。如今荣轩王又是夜晚前来,心中自然喜不自胜。 媚眼随羞合,丹唇逐笑分。婉娩妩媚艳丽,虽为清倌儿,却也不失红倌儿的妖艳。 只是荣轩王来的突然,婉娩懊恼没有用红棉粉扑为肌肤打粉装扮,也没穿上如藕丝洁白的衣裳。 不过,婉娩又想着,俘获荣轩王的心,单单靠这张脸便足够了。 没想到,徐绍宸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把衣服穿好,这儿不是你那醉红楼。” “是。”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婉娩只得又规规矩矩的拉拢好衣物,跪在地上屏息谛听。 “明日当着王妃的面儿,让郎中给你问诊。” “殿下,奴婢没有病啊。” 婉娩觉得奇怪,为何要让郎中问诊,若是请平安脉,那也没必要让王妃也瞧着啊。 “郎中会说,你有孕了。你直接去求王妃,让她照顾你与孩子。” “可,殿下,您与奴都清楚,奴还是清白之身,如何能有孕呢?” 婉娩心中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万一殿下是要宠幸她呢。 “又不是让你真的有孕,有什么好顾及的。” 婉娩惊恐的抬头,对上徐绍宸锐利森冷的眼神,浑身忍不住颤栗起来。 “这假孕,若是被皇上和皇后知道了,奴的命就不保了。” 婉娩惶恐不安,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欺君之罪。 “你应当知道,本王替你赎身是为何。” 婉娩又是骤然一愣,是啊,她不过是个棋子,明码标价的棋子,她一开始就知道的。 身为棋子却自知,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奈。 而想要挣脱这个棋局,怕是比登天还难。 “奴,自然是要为殿下所用。” “这般畏首畏尾,贪生怕死,对本王又有何用?” 徐绍宸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指尖在罗汉床的床几上一下下有节奏的敲着。 婉娩的心,也随之七上八下的。 “奴不敢,殿下对我恩重如山,奴定会听殿下的话的。” “所以,莫动不该动的心思,照本王说的去做。否则,我就不是要你命这么简单了。” 毫不留情面的转身离开,婉娩如同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一般,瘫坐在地。 婉娩虽不是大户人家的女子,但却也不傻,该懂的道理还是懂的。 让她假孕,怕是凶多吉少,性命也要堪忧了。 只是,她本就是棋子,谁都救不了她,也谁都不会救她。 翌日午膳时分,婉娩去了和熙殿。 “请王妃福安。” 扬帕子,将手放在左边,稍稍蹲下,行礼后便恢复立容。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也会向本妃行礼请安了?” 许重熙斜眼瞥了她一眼,又淡淡收回了视线,接着吃饭。 “是奴以前不懂规矩,冲撞了王妃,王爷已经斥责过奴了,希望王妃莫要同我一般计较。” 事出反常,必有古怪。虽然不知道婉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隐隐约约总感觉不会有什么好事。 “直说吧,你来做什么?” “奴这些日子身上不爽利,胃口不太好,食之无味。想瞧瞧王妃殿里的膳食,是什么样的。” “本妃吃的东西,无非就比你多了几道菜,大部分还都是一样的。哪里有什么特别?” 荣轩王对婉娩极为宠爱,吃穿用度都是按照良妾的规格,仅比许重熙的规格次一点儿,但也不算逾矩。 婉娩突然手帕捂嘴,做呕吐状。 如此倒胃口,许重熙将手中的箸重重摔在碗上,真是吃个饭都不清净。 “不痛快就去找郎中,你存心来膈应本妃,恶心本妃的不是?” 许重熙起身站了起来,不愿意再同婉娩待在一起。 “王妃明鉴,奴只是一时犯恶心,并非有心如此,求王妃不要责罚我。” 又是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许重熙都要犯恶心了,还不如当初那个同她针锋相对,初入王府的婉娩。 “行了行了,退下吧,身上有病就去找郎中瞧瞧。再不济就让荣轩王带你找太医瞧,别在本妃殿里找治病的办法,本妃又不会医术。” 许重熙转身就要走,却突然听见兰青一声惊呼。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而许重熙回头时,婉娩就这么直接晕倒在许重熙面前,晕倒在许重熙饭桌旁。 好了,这饭是彻底吃不成了。 “都愣着干嘛?找府里的郎中啊!” 怎么都没人哭天喊地的喊叫郎中? 只要她不说让人给婉娩救治,就没人敢动。怎么,她许重熙在王府的地位都这般高了吗? 叫来了郎中,细细诊脉。 郎中突然面露喜色,“是喜脉,姑娘有喜了,恭喜姑娘。” “我有喜了?” 婉娩眼里的惊喜越来越大,手情不自禁的摸上了小腹。 只是还没怎么高兴,又忙跑下罗汉床,跪到了许重熙面前。 泣不成声的磕头,求许重熙放她和孩子一条生路。 瞧着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的婉娩,许重熙倒是愣怔了。 甚至有些茫然无措起来,她又没做什么,怎么这般畏惧。 “婉娩,你莫要这副样子,本妃还能害你和孩子不成?” “是,王妃温和敦厚,定不会害我和孩子的。” 怎么有些言不由衷的意味? 许重熙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这话真是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好了,你也莫要在本妃这里呆着了,回你的那什么阁安心养胎。” “主儿,是烟雨阁。” 烛影补充道,还白了婉娩一眼。瞧见婉娩这副‘弱不经风’的样子,就来气。 “日后,不用给本妃请安。有什么缺的,直接跟徐绍宸说去,更不用来找我,本妃不当家。” 许重熙从前还说自己为当家主母,这还没多久,就又说自己不当家了,倒也是好笑。 第十七章:求王妃善待我儿 “王妃,以后这孩子,便也是王妃的孩子。” “谁稀罕要你的孩子,我乃正妻。你一个侍妾生的,也想安到本妃头上?” 正妻所生的孩子是嫡出,而妾生下的孩子是庶出,嫡庶尊卑有别,地位差别非常之大。 虽说妾室生出来的孩子都要认正妻为母亲,可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对待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徐绍宸生母为晴妃,早年已逝。而皇后无子,仅一女。 后过继给了皇后,被皇后扶正,从庶出变成了嫡出。 虽说这地位上并无区别,但在皇后心里,终究不如亲生的孩子,断然不会驱寒问暖。 也不知道这婉娩在想些什么,这般得宠,明明可以去求徐绍宸,让她自己抚养孩子,竟然还上赶着让孩子认她做母亲。 真是不可理喻,许重熙被婉娩气的头都疼了起来。 “奴出身卑微,不似王妃出身高贵。所以,奴求王妃善待我儿。” 婉娩抓住了许重熙襦裙,一副卑微到极致的样子,全然没了当初的恃宠而骄。 “你儿是你的儿,跟我有什么关系?自己的孩子自己养,本妃不可能替你照顾的。” 其实许重熙是想告诉她,她可以自己养育孩子成人,自己不会做任何干涉。 只是说出口的话,却有些难听了。 “只有王妃能护我儿周全,我只想让我儿一生平安,再无其他。奴发誓,我儿绝对不会和嫡子争权谋势的,请王妃放心。” 婉娩的手抓的更紧,娇俏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甚为惹人怜爱。 许重熙微微弯下身来,小心翼翼但又强硬的掰开了婉娩抓自己襦裙的手指。 “婉娩,你如今恩宠在身,大可不必寻求本妃的庇佑。若是你担忧本妃伤害你与孩子,本妃大可以搬去母家住,你无需这般提心吊胆、委曲求全。” 回许家住?许重熙巴不得呢。 只要能离这皇室的人远远的,别说让她回去住了,回深山老林上住都行。 “王妃,奴真的需要……” “好了,打住。” 许重熙出言打断,后退了一大步,躲到了烛影身后。 “本妃是不可能为你抚养孩子的,于情于理都不该,你还是早些回去安胎吧。” 眼看许重熙是绝不会同意了,婉娩也不再演下去,给兰青使了个眼色,兰青便忙搀起来婉娩走了。 婉娩走后,许重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主儿,您这不过也才年方十七,怎么能给一个妾室抚养孩子呢?那婉娩莫不是疯了不成?” “烛影,本妃总觉得事有蹊跷,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怪怪的。” “主儿还是莫想了,我让庖厨又做了些吃食,一会儿给主儿端上来。” 许重熙索性也不再想,想着无非是庸人自扰罢了。 晡时进食了些糕点,又在书房呆至了晚膳时分。 只要徐绍宸不回来,许重熙吃晚膳就会自在许多,更不用守那些皇室繁琐的规矩。 不让碗筷相碰发出声响,咀嚼食物、喝汤都不许发出声音,这倒也算了,许家也是这样要求的。 偏偏吃到不喜欢的东西,还不能吐出来。觉得一个菜好吃,更不能说出来。 长此以往,许重熙怕是会被逼疯,好在徐绍宸不常回来。 心满意足的进了晚膳,许重熙打算再看一会儿《通典》便睡了。 烛影却突然进来说;“主儿,方才王爷身边的贴身侍卫来了。” “好像是叫吴量吧?徐绍宸的狗腿子,他来替他那主子做什么?” 烛影见怪不怪,毕竟许重熙在她面前骂徐绍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也是多次劝说无果。 如今又在骂徐绍宸贴身侍卫,也是‘情理之中’。 “说是让主儿今天晚上沐浴更衣,好生准备着,晚上王爷要过来。” 许重熙冷笑了一声,这是侍妾不能侍寝了,又想起来还有个她了。 傍晚,徐绍宸来了和熙殿,一进门就看到许重熙坐在床上。 整整齐齐的穿着衣服,身上还披着蚕丝被子。将自己裹得像个粽子,只露出来一个脑袋。 “裹这么严实做什么?里三层外三层,怕本王对你图谋不轨?” 还能为什么,这眼下婉娩有孕,怕是一年都没办法服侍他了。 万一徐绍宸兽性大发,对她有了不该有的心思,许重熙怕自己会忍不住跟他同归于尽。 “我生性怕冷,才裹得严实些,怕感染风寒。” “你这女儿家的娇羞,又是新跟谁学的?未免太娇柔做作了些。” 娇羞?这叫提防! 许重熙眉眼间尽是嫌弃,将身上的被衾裹得更紧。 突然想起阿姐要嫁给徐绍宸时,她依稀还夸了徐绍宸什么;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如今,我呸!对于徐绍宸,许重熙现在只有弄死他,还拿着他的钱财去浪迹天涯的想法。 眼看许重熙又走了神,不回话了。咳咳,徐绍宸清了清嗓子,许重熙又重新警惕的看向了他。 “你求本王办的事,有着落了。” 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听不出来有一点儿端倪。 “是谁?”许重熙眼神一下子就变得认真起来,急切的问道。 “你可记得中秋夜宴大殿之上,那个提议要吟诗作词的皇子?” 许重熙仔细在脑中回想了一下,那人说;月下庭梧斑驳,细数人间姣色。素娥凄然相望,看尽世人欢乐。 是了,那便是三皇子。 “玊宁王?他为何要害我阿姐?” “他忌惮本王,可要害本王太难。只能从本王身边的人下手,你阿姐,就是其中之一。” “你,确定吗?” 许重熙还是有些怀疑和想不通,难道阻拦她阿姐嫁给徐绍宸,就真的有用吗? “不然呢,还能是本王害你阿姐,非要娶你的吗?” 许重熙似信非信的点了点头,确实,倒也合乎情理。 “他这般阴你,那你可要报复他?” “这件事,即便告诉了父皇,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最多斥责一番,略施惩戒。” “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得还我阿姐一个清白。” 许重熙情绪激动了起来,难不成真要不了了之? 绝对不行!许重熙咽不下这口气,若不是他,她许重熙又怎会落到这个田地。 “找到能治他死罪的实证,报仇雪恨,才是最稳妥的。” “我能做什么?” 许重熙醒悟了,报仇雪恨,还是用自己的手来的痛快。 “玊宁王的王妃有孕了,你以这个由头,经常带婉娩去见他的王妃,交流一下孕事。” “实则,暗中观察玊宁王?” “总会找到他的把柄的,好了,就寝。” 没等许重熙反应过来,徐绍宸已经躺在了床榻上。 今夜,又要被迫和他同床共枕了。 第十八章:求一个偏房妾室的位分 烟雨阁里,婉娩因办事不利,被徐绍宸罚跪至晨起时分。 许重熙没答应照顾她和孩子,她却要受罚。在这王府,又有何公道可言呢?她也不过表面光鲜些罢了。 “姑娘,王妃来了。” “快扶我起来。”婉娩有气无力的说了句。 兰青将婉娩扶了起来,猛的一下站起来时,婉娩竟头晕的不得了,差点儿又倒下去。 好在不过堪堪片刻,要不然就该露馅了。 “妹妹啊。” 许重熙一进门便甚为亲切的唤了婉娩一声,来的匆忙,又走得急,步摇冠垂下来的珠链都在不停的晃动。 到了烟雨阁内殿,才故作优雅的扶了扶步摇冠。 拉过婉娩的手,覆上了婉娩的手背。 “妹妹这肤如凝脂,手如柔荑,当真是好细腻啊。” 今天的许重熙,未免过于热情了些,让婉娩不禁想起了醉红楼的老鸨,满脸的谄媚和不怀好意。 “王妃,您找奴,所为何事?” “如今你怀有身孕,本妃想着,自然不能再让你屈居于侍妾的位分了。” 覆上婉娩手背的手,又紧接着轻拍了几下。 婉娩想抽回手,许重熙却是使劲儿拽着,脸上还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 “奴出身低贱,不似王妃为官女子,即便现下有了身孕,也升不了什么位分,使不得。” 终是不动声色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婉娩转了转手腕,自顾自的坐到了罗汉床上。 跪了一夜,膝盖都是肿的,实在是站不住了。 “妹妹劳苦功高,身怀徐绍宸……不是,身怀荣轩王长子,如何使不得?” “是吗?可奴并非家世清白,又做不了良妾,这升与不升,又有什么差别?” 许重熙招手,烛影呈上来一匹华丽精致的宋锦。 “妹妹有喜,本妃也该送些什么,只是本妃殿中也没什么好物件儿。这八达宋锦,图案精致,质地坚柔,妹妹拿去做个衣裳吧。” “这怎么好意思。” 瞟了一眼那盘条花卉纹锦,婉娩眼神中欣然而有喜色。 “妹妹此言差矣,我今儿带你入宫,先去跟皇后娘娘求个偏房的位置。日后若是王爷得势,你的位分还不是王爷说了算?” “此话当真?” 婉娩动心了,能摆脱贱籍的身份固然是极好的。 虽然有些畏惧假孕日后会被拆穿,但想来自己对荣轩王应该还有些价值,即便被发现,也罪不至死。 “骗你作甚?咱这就去。” 入了宫,婢女通传了一声,两人便被请入富丽堂皇的凤仪宫。 “儿臣携王府侍妾,请母后祥安。” 鉴于婉娩是第一次入宫,许重熙同婉娩一起行大礼。 稽首跪拜,掌心向内,左手按右手上,拱手于地,手在膝前,头点在手背,停留后起身恢复立容。 嫁入王府已有三四月,礼仪规矩在柳嬷嬷的成日教养下,已经是有模有样了,再挑不出大的毛病来。 倒是婉娩,恢复立容时差点没站稳,身子都歪了。 像极了许重熙第一次见皇后请的安,把皇后气的脸都黑了。 “这个便是宸儿的侍妾?皮相倒还说得过去,可这骨相,真是不行。” 美人在骨不在皮,空有一副好皮囊,却不是倾世的美人,大诋多因如此。 许重熙知道皇后什么意思,只不过许是她太俗了,看不出来什么骨相,只觉得皮相不错便够了。 “母后,婉娩已有身孕,儿臣今日来是想为她求一个偏房妾室的位分。” “本宫可听说,这侍妾是乐妓,出身贱籍,按照规矩,是该以婢妾身份入府的,如今为何是侍妾?” “婉娩机敏,琴棋书画,诗歌茶酒花,都精通一二,略知三四。王爷甚爱之,地位自然该高些。” “抬举她为侍妾,本宫可以不计较。如今你竟又想升她的位分,只是有了孕,就想由侍妾变成偏房?” 许重熙被皇后堵的说不出话来,平时能言善辩的婉娩,也哑巴了起来,一句话不说。 “这,自古母凭子贵,长子的生母,身份自然不能太低了不是?” “能生个庶子再说吧,若是个庶女,只能封个陪房。” 眼看没有商量的余地了,许重熙只能做罢。 本来许重熙觉得也没多高的位分,皇后应当是会同意的。 本想着借机讨好婉娩,日后也好让她配合去玊宁王府。 谁知道现在竟又到了这种境地,从凤仪宫出来后,婉娩还白了她一眼,心中的不满都写在了脸上。 若是换了平时,她婉娩敢这般不敬,她非要赏她几十个掌嘴不成。 心中有苦说不出,凡是皆要忍,更要退一步。 回到王府后,婉娩还得寸进尺的朝许重熙冷哼了一声。 许重熙实在是快装不下去了,这么憋屈的事儿谁能忍? 回和熙殿时,余光突然瞄到了柳嬷嬷一旁站着的,许重熙心生一计。 “柳嬷嬷,你作为皇后身边儿的人,可知道皇后喜欢什么物件?” 既然没办法讨得皇后欢心,那就投其所好,估计会好一些。 “王妃,我怎会是皇后身边儿的人?我是王府的嬷嬷。” “你不是皇后的心腹吗?” “王妃,”柳嬷嬷说着话,突然跪在了地上,惊慌的说道;“您莫要胡说,老奴自幼为恭庆皇贵妃的婢子。照顾王爷二十年了,从来都不是皇后的人,求王妃明鉴。” “什么?” 许重熙瞠目结舌,不是皇后的人,可明明…… 好你个徐绍宸,居然骗了我。 回到殿里,还是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一天连生三回气,还一回比一回气。 不过,许重熙冷静下来又突然想到柳嬷嬷方才说的,恭庆皇贵妃?想来,应当是已故晴妃的谥号。 许重熙向来对后宫记载的事没什么兴趣,看的也少。即便是阿爹编纂的,许重熙也不愿意看。 如今,倒是又突然好奇了起来,这徐绍宸的生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可是现世史书的具体内容,都不能于现世公布。想看?怕是要等到皇帝驾崩之后了。 若干年后,许重熙终于看到了记载有许重熙生母的史书。 史书记载; 恭庆皇贵妃,陆氏,沧国太初十二年生。天福七年,被时为沧国柱国大将军的徐恪纳为侧室。 天福八年,生九皇子于东洛,后空求以三年,久病不得治。 靖轩一年一月二十被立为晴妃,行册封礼。同年三月初七薨逝,享年二十二岁,葬于嘉裕妃园寝。 帝念其生九皇子绍宸,又性协温恭,仪娴淑慎,追封其为恭庆皇贵妃。 寥寥几句,概括完一个妃嫔的一生,竟有些可悲。可是,又有谁会可怜她呢? 第十九章:你画远山眉,也还行 无事退朝后,徐绍宸在太和殿外叫住了玊宁王。 “王兄。” 九皇子徐绍宸行拱手礼,三皇子徐绍玮回礼。 “九弟今日怎地不去监察司了?” 获准入监察司,本来就是让诸位皇子分外眼红的事情。 时隔这么久,玊宁王依旧因为这件事而耿耿于怀。 “家中侍妾有孕了,又是本王第一子,心中自然甚为牵挂。听说王嫂也有孕了,贺喜王兄。” “与九弟同喜,只不过妾室终究是妾室,乃庶出,子嗣还是要多看重嫡出些。” 玊宁王在心里暗自嘲讽;不过是个侍妾有孕了,还是个贱籍的乐妓,徐绍宸便这般欢喜,真是没出息。 “王兄说的是,本王听说,王嫂近来食欲不佳,王兄遍寻人间美味,可好转了些?” 玊宁王王妃徐应氏,名望舒,卫国嫡公主,远嫁入皇室五年未生养。 玊宁王妻妾成群,自然也不缺子女。 但到底没有嫡出,终归是不合皇室规矩的,婉妃娘娘那边又催得紧。 如今好不容易有孕,可身体却羸弱不堪,想必玊宁王对自家王妃这一胎应当是在意的紧。 “女人家怀个孕真是愁人,若不是看在她是初有孕,本王才不会这般上心。” “本王侍妾初有孕时也是食之无味,每日进食甚少,所幸得府里生养过的嬷嬷一日三餐调养,如今已是胃口大好了。” “哦?” 徐绍玮半信半疑,当真有好法子治妇人的孕吐? “若是王嫂需要,本王让王妃带着嬷嬷去皇兄王府上瞧瞧王嫂。” 徐绍玮欲言又止,毕竟自己同徐绍宸有权势之争,实在不知道能不能信他。 毕竟是吃食,若是嬷嬷受人指使下了毒,即便是杀了徐绍宸也不解恨。 “只是,这王府上的嬷嬷,也得照顾本王的侍妾,怕是没这个精力和时间两头跑,还是算了吧。” 徐绍宸突然反悔了,徐绍玮倒是又着急了起来。 “这,不如让九弟的侍妾来王府住一段时间吧。望舒她身子不好,本王怕她去了旁的地方不适应。” 将徐绍宸的妾室接过来,就有了他的一个把柄,谅他也不敢做什么。 徐绍宸面露难色,沉默斟酌思量了良久,终是答应了。 临了还特意嘱咐徐绍玮,“王兄可要善待我儿,万不可有什么闪失。” “那是自然,你我都是要为人父的人,怎能向孩子下手。你说是吧?九弟。” 言语中的试探不言而喻,徐绍宸认同的点了点头。 晚上回去告知了许重熙此事,许重熙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看上去倒是有些担忧。 “若是玊宁王王妃食欲还是不振怎么办?” “他王妃是卫国人,府里这几个嬷嬷,是本王特意从卫国找来的,有一个自称曾是卫国御膳房的,应当会有用。” “你也说了是应当。” 许重熙眉头紧皱,若是半点作用没起,怕是还没等她套出什么情报来,人就又被送回王府了。 那处心积虑做的这一切,还会有什么用? 徐绍宸在不知不觉中靠近,轻抚上许重熙的远山眉,指尖与眉毛相接触。 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发如浮云,眼眸宛若星辰。 “本王突然觉得,你画远山眉,也还行。” 毫不留情的打落徐绍宸的手,“别碰我。” 不让碰就不让碰吧,强上这种事,做一次便够了。 皇室子弟,还是要面子的,若是让人知道他与王妃的初次欢好,是由于王妃喝了软骨散,才让他得了逞。 那怕是要被天下人耻笑之。 “明日一早还要带婉娩去玊宁王府,早些歇息吧,本王走了。” 一反常态的没有赖在这里不走,许重熙倒是有些不适应了。 翌日,许重熙与婉娩如约而至玊宁王府。 婉娩不想来,不情不愿的样子,许重熙就当没看见。 见到应望舒的第一眼,许重熙便挪不开眼了。 真是好一个异域风情的娇俏女子,身材纤细高挑,五官精致。 与容貌姣好的阿姐、似梦、婉娩相较,不相上下,还有种别样的美。 在容貌上,阿姐清新脱俗,似梦端庄大气,婉娩妖艳魅惑,这应望舒嘛,则是冷艳高贵。 再看看自己,其实婉娩没说错,就是有些小家子气。 许重熙呆愣着看应望舒,连行礼都忘了。 “哪位是荣轩王王妃?” 许重熙这才回过神来,“是我,是我。” 话毕,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同地位王妃之间互相行常礼,右手压左手,放在胸腹之间,微微屈膝,同时微低头,而后起身恢复立容。 双双入座罗汉床,应望舒先开了口,“有劳妹妹过来了。” 声音清冷,却犹如天籁般悦耳。 “哪里的话,你我为妯娌,互相关照着也是应该的。只是府里有了身子的,不是妹妹,而是王爷的侍妾,妹妹也帮不上什么忙。” “嗯。” 果然性子冷淡,不过这也不妨碍许重熙没话找话。 “姐姐几个月了?” “三四个月了。” “婉娩也都……婉娩,几个月了来着?” “奴……奴也不知。” 婉娩也没做过母亲,看着应望舒肚子不怎么显露,却已是三四个月了。 自己更是小腹平平,说多少好像都不太合适,婉娩可不敢冒这个险。 这话许重熙没法接,斟酌了一下又问道:“姐姐想要个小世子还是个小郡主?” “若是能自己选,本妃不想生出来。” 许重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笑容也僵在脸上,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 忙挥退婢子们,找了个借口让婉娩也去安排好的寝殿歇息。 人都下去了,许重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姐姐啊,这话可不能乱说。” 应望舒偏过头去,看着窗外不再说话。 “本妃听说,姐姐为卫国人,卫国与晟国可有什么大不一样的地方吗?” “卫国有我的家,这儿没有。” 窗外挂着个笼子,笼子里是无精打采的金丝雀,连叫几声都不肯了。 “姐姐想必是思乡心切,只是眼下姐姐有了身子,不方便回去。生了孩子后,姐姐就可以回去看看了。” “他不会让我回去了。” 应望舒眼里流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悲伤,许重熙皆看在眼里。 是啊,她有什么资格去让其他人放宽心,说什么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之类的话。 她许重熙又何尝不是被困在了这皇室,恨极了,也厌恶极了这皇室。 第二十章:让我如何不恨你? 这几日婉娩便一直住在玊宁王府,许重熙则是两边跑。 名义上是为了瞧瞧婉娩,实则是为了打探消息。 虽然眼下还是一无所获,但至少应望舒胃口好起来了,也有了往来的机会。 毕竟由头是来看婉娩的,也肯定是要去婉娩殿里走动走动。 即使共处一室,大多时候两人都是视而不见,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免得又吵起来。 这日许重熙又照旧在婉娩殿里看史书,婉娩肚子突然咕咕叫了几声,在寂静无声的殿中,声音分外的大。 许重熙抬眸望过去,瞧着婉娩还是一副很难为情的样子。 “怎么?没吃饱?” “这几个嬷嬷,只会做辣菜。我口味向来清淡,如何受得了?” 婉娩幼时在姑苏长大,自然从未吃过这般辛辣的菜。 “你有身子,想吃什么她们都会给你做的,为何不敢说?” 许重熙嫌弃的瞥了一眼婉娩,这人怎么呆呆傻傻的,没长嘴还是怎么地?想吃什么说不就成了? “来时王爷一再嘱咐,要我不能说自己不喜欢嬷嬷做的菜,我如何敢说。” 婉娩又拿起床几上的糕点,轻咬了一小口,又放回盘子里。实在是太干了,还不顶饿。 “你倒是听他的话,那这样吧,我来时给你偷偷带些吃食送到殿里,这总归是不能让你饿着的。” 许重熙轻叹了口气,还以为那徐绍宸多宠她呢。 不过想来也是,那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如何知道去爱人呢? “许重熙,你人倒也还不差的。” 与许重熙隔着床几相看,竟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好像并没有那世家女子的骄纵。 “你也没我想的那般坏心肠,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连夸我都还这么勉强。” “谢谢你,行了吧?不过,你打我那一巴掌我可是这辈子都忘不了。” 许重熙轻笑了一声,可真是个爱憎分明的主。 玊宁王府热闹,孩子多妾室多,杂役也多。 教私塾的先生,照顾公子小姐的乳娘嬷嬷,比荣轩王府的人丁多了一半儿还不止。 故而许重熙回到荣轩王府,总觉得冷冷清清。 日子平淡无趣,心中仇恨未报,便总是想起从前在深山时的无忧无虑,在京郊乡野的天真烂漫,在许府的阖家欢乐。 物是人非,山长水阔,触处思量遍。 正当许重熙独自一人坐在和熙殿思家的时候,烛影兴高采烈的拿着一封信进来了。 “主儿,丹州来信了。” “小至?快,速拿来让我瞧瞧。” 这个在丹州求学的弟弟,可算是想起来他的二姐了。 阿姐亲启; 吾于丹州一切皆安,望阿姐勿忧。 返京都之期,大袛在阿姐婚期前几日。 届时,定为阿姐置办嫁妆等物。 吾之阿姐出嫁,须红妆十里。 回信一封; 小至心系阿姐,吾甚欣慰之。 致知力行,踵事增华,功课上不得焦躁。 须品行端方,须学问优长。 二者兼备,缺一不可。 青衿之志,履践致远。 阿姐于京都,等你平安回来。 许重熙到底还是没忍心告诉许行至,他的熙姐姐,已经替华姐姐嫁给了荣轩王,做了荣轩王王妃,此生都不会再有什么十里红妆了…… 她与韩明哲的婚期,本来是商定在一月十四的。眼下,也只剩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 到时,又该怎么办呢? 如今报仇的事情还没解决,却又有了新的烦心事。 许重熙身心俱疲,心烦意乱,不想再待在这没有人情味儿的王府。 漫无目的的在市街上闲逛,从前偏爱的胭脂水粉,发簪手镯,糕点蜜饯,如今竟都让许重熙提不起兴致来了。 变的不是这些东西,是许重熙这个人。 她成了是荣轩王王妃,九皇子徐绍宸嫡妻,史书上的徐许氏,唯独不能是许重熙。 适逢路过从前最喜欢来的瓦肆,不由自主的便走了进去。 台上的人还在唱着:“我着他阎王簿上除生死,紫府宫中立姓名。指开海角天涯路,引得迷人大道行。” 杂剧汉钟离度脱蓝采和,许重熙看了不下二十遍了。 今日来的不巧了,没看到新的杂剧上演。 酒醉人心,待到台上一曲唱罢,台下的许重熙已经醉的不成样子了。 醉酒佳人桃红面,不忘嫣语娇态羞温柔。 醉酒的许重熙脸上出现桃花红晕,还有着人比花娇的温柔。 “桃花酿也能喝醉?” 艰难睁开眼,朦胧间,许重熙好似看到了那张俊俏,却让她厌恶的脸。 真是醉的不轻,竟出现了有关徐绍宸的幻觉。 既是幻觉,那便好好欣赏一番这美如冠玉的脸。 “看什么呢?本王问你话呢?” 许重熙眼中神采在酒意半醺时深为妩媚,徐绍宸心中不禁泛起了涟漪。 “嘘。” 指尖按住了徐绍宸的薄唇,“别说话,你一说话,就是让我厌恶的人了。” 大手抓住了许重熙的手,放在了自己脖颈上暖着。秋夜多冷风,许重熙的手甚为冰凉。 “你这么坏,让我如何不恨你?” 似是对他说,又似是自言自语。 徐绍宸默然,饮了一口热茶。 “成亲前骗你,是为了稳住你,你若是要死要活的不肯出嫁,皇室的脸面怕是荡然无存了。” 这是实话,不过许重熙早就猜到了。 “我好恨你,你自私自利,唯利是图,利欲熏心,损人利己。” “是啊,我还薄情寡义,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刚愎自用。” 许重熙愣怔着,眼神涣散无神,终是什么话都没说。 背着许重熙行于闹市长街,倒是颇有几分岁有静好的样子。 贴近徐绍宸耳边,许重熙细语呢喃,“可否,不让你的那些暗卫跟着我了?都撤了吧。” “安全。”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许重熙又恢复了安静。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他的暗卫无处不在。 从护国寺到今日的瓦肆,她见了什么人,听了什么戏,买了什么物件儿,他都会一一知晓。 潜伏在暗处的侍卫,究竟是为了保她安全无虞,还是…… 回了和熙殿,许重熙醉倒在床榻上,说着些醉话。 “徐绍宸啊,你瞧瞧人玊宁王的王妃,那长的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尽善尽美,让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 “自幼被娇纵的女人,有什么好的?” 徐绍宸蹲下身来,给许重熙脱了鞋袜。 “望舒还是卫国嫡公主,玊宁王可真是好福气。你再看看你娶的王妃,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许重熙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 “你也不差,同她比较些什么?” “也对,我俩都是可怜人,有什么好比较的。” 说罢,许重熙倒头就睡,徐绍宸轻轻为她盖上被衾。 你们不一样,你的夫婿,自始至终只有过一个你。 第二十一章:王兄也是甚为心疼。 不知不觉中,在玊宁王王府和荣轩王府来来回回走动了小半个月。 可许重熙还是一无所获,没能从应望舒和府里的下人嘴里,套出什么东西来。 心中难免着急了,既然徐绍玮做事这么天衣无缝,让她怎么找都找不到破绽。 那不如她赌一把,主动出击。 “拜见王兄。” “原来是弟妹。” “听闻新正后,父皇会立太子。不知,王兄可有信心?” “弟妹说笑了,本王向来资质平庸,不讨父皇欢喜,如何能做储君呢?” 真是个蠢东西,这话若是遭有心之人添油加醋的说一番,就会成了玊宁王不满皇上偏爱他人的怨言。 “玊宁王惊才风逸,轶类超群,朝中拥趸者,何止一二,九皇子远不及您。” 许重熙自然知道这些野心勃勃的皇子都喜欢听什么,语言上的投其所好也算是一种拉拢。 “弟妹这些话,就不怕让九弟知道了?” “王兄你也看到了,徐绍宸他眼里只有那个侍妾,一点儿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堂堂从三品史官之女,竟被他如此羞辱,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弟妹确实所托非良人,夫妻本该一心,若是面合心不和,又该是多可悲啊。” 言语中劝许重熙早日放弃徐绍宸的意思不言而喻,也对,若是没了许家支持,徐绍宸想成储君,怕是又要难了些。 许重熙嘴角微微勾起,颇有嘲讽的意味。 面和心不和,徐绍玮确定不是在说自己同应望舒吗? 毕竟,她和徐绍宸,那可是面不合心不和。 “自打婉娩有孕,我心中到底是气愤的,可终究是无法发作。夫为妻纲,妻子向夫君发脾气,有违伦理纲常不说,更会被世人谴责。可我这心里啊,真是不好受。” “弟妹这般委曲求全,王兄也是甚为心疼。” 甚为心疼?看着眼前这个獐头鼠目,鹰头雀脑还年过而立的男子。 许重熙突然觉得,徐绍宸虽然心眼儿多点,手段狠点儿,嘴毒点儿。 但这方方面面,倒也是还行。 不管怎么说,他徐绍宸还没到这种粗俗卑鄙到不值得一顾的程度。 “枕山栖谷,拟迹巢,倒也是安逸的生活。我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同荣轩王和离,在外头找个小地方归隐山林。” 许重熙拿着手帕,装模作样的揩了揩根本没出来几滴的眼泪。 “弟妹啊,和离之事非同小可,王室之人和离更是微乎其微。” “那该如何是好,王兄可有法子?我可真是一天都不愿意在王府待着了,求王兄助我一臂之力。” 装作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同真的不太聪明的徐绍玮过招,许重熙觉得真是有趣儿极了。 “也不是不行,只是弟妹要帮我得到一物。” 原来,徐绍玮已经这般急切的要找到徐绍宸勾结朝中大臣的证据了。 不过身为要向徐绍玮靠拢的人,为表诚心,自然要为徐绍玮分忧解难才是。 “王兄,前几日我去徐绍宸书房,发现了几封写给大臣的信。现在被我藏起来了,不知道能不能帮上王兄的忙。” 徐绍玮笑逐颜开,“弟妹可真是好计谋,原来这么早就开始谋划了。” “王兄哪里的话,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家,不都是为了自己的命罢了。” “王兄,定会让你离开皇室。” 怎么说呢,离开皇室确实很心动。 只是同深仇大恨比起来,还是先复仇吧,离开皇室的事,可以从长计议。 第二十二章:你能动我吗?敢动我吗? 玊宁王府书房,许重熙从袖口摸出一封信。 “这是徐绍宸私下里写给国子监祭酒,庄康的信,我趁他不在府里,偷偷拿来了。” 徐绍玮接过信,却还没来得及打开,就又被许重熙抬手按住了。 “这是我的诚意,王兄能给我什么?” 许重熙看了看信,又别有深意的瞥了徐绍玮一眼。 “弟妹你怎能不信王兄呢,事成之后,本王自然会助你脱离九弟这个苦海。” “王兄,我虽愚钝不聪慧,却也不是好欺负的。” “那既是如此,这信弟妹还是拿回去吧。” 徐绍玮起了敛容,故作无所谓的又将信还给了许重熙,眼睛却是紧紧盯着书信。 “那便罢了,反正,这储君之位不是非王兄不可。能帮我的人也并非只有三王兄,这不还有个五皇子乐安王吗?你不要,总有人要。” 许重熙可不惯着他,只给出不切合实际的承诺,再用花言巧语嫁威逼利诱使她相信,并为其服务,最后定是不予兑现承诺。 空手画大饼这种事,谁又不会呢?口说无凭,实打实的才是真。 徐绍玮神色果然慌张了起来,若是乐安王揭发了荣轩王勾结大臣,拉拢朝中势力的行为,父皇肯定会对徐绍容高看一眼,到时候便更加艰难了。 这个许重熙,不帮他就算了,还想着助徐绍容一臂之力,这怎么能行? “弟妹,我们有话好商量。” 徐绍玮语气软了下来,那许重熙自然也没必要接着那么强硬。 “我手里,可不止这么一封信,王兄若是能让我同徐绍宸和离。那些,可都是你的。” 给出的诱惑这么大,许重熙就不信徐绍玮不会动心。 “你容本王谋划几日,待到一切安排好了,本王就将你平平安安送出京都,绝不会牵连到你和许家。” 说着便又要拿回桌上的信,许重熙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茶杯扣在信上,紧紧压住。 “不着急,那我就先等着,等到王兄办妥了,我把这些证据,双手奉上。”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这般不识抬举。” “我乃史官嫡女,九皇子嫡妻,荣轩王王妃,你能动我吗?你敢动我吗?” “你……” 噎的徐绍玮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可也别不识好歹,同你合作,是我看得起你。少揣着人皮尽做些不是人做的事,腆着脸让我帮你,又不肯帮我,你凭什么?” 许重熙深谙其道,越是强硬些,徐绍玮就越是不会怀疑。若是一开始便唯唯诺诺,想必徐绍玮便更会蹬鼻子上脸,还会有所怀疑。 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外强中干的人,永远成不了气候。 拿着信走人,还没有踏出书房门,徐绍玮就喊住了许重熙。 “口说无凭,那本王写下来为证,这总行了吧?” “我也不是不信任王兄,只是这心里啊,总是不安的,王兄见谅。” 许重熙的场面话说的漂亮,徐绍玮若是再接着介意下去,倒是显得不厚道了。 凭证写好了,洋洋洒洒百字。 许重熙拿过来一瞧: 荣轩王王妃徐许氏,获悉九皇子徐绍宸勾结朝中大臣后,向本王揭发。 念其劳苦功高,本王特此承诺准许,徐许氏同九皇子徐绍宸和离,荣轩王之过不得牵连徐许氏及母家。 若是做不到上述承诺,本王愿流放边疆。 下面还有徐绍玮的落款和印章,可以说是相当有用的。 强压住内心的欢喜,许重熙把徐绍玮的手写凭证接了过来,又递过去信。 徐绍玮打开信封,瞟了一眼,不错,是徐绍宸的字迹,内容亦是拉拢国子监祭酒庄康的。 双方都心满意足,皆大欢喜。 全身而退,接下来,就看徐绍宸的了。 许重熙想着赶紧回许府,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许依华,让阿姐也高兴高兴。 “阿爹阿娘。” 听见声音,何莲月忙从内殿出来。 “拜见王妃。” “阿娘你做什么呢?这儿没外人。” 忙搀起何莲月,嗔怪道;“阿娘,莫要向我行礼。” “这你如今是皇室中人了,自当谨慎些。” 何莲月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叮嘱提醒道。 “我才不是什么皇室中人。” 许重熙不假思索,毫不犹豫的回道。 “怎么还是小孩子心性。” 牵着阿娘的手回到内殿,却发现府里也冷冷清清的。 “别找了,你阿爹和阿姐都不在家。” 瞧着许重熙进来后东张西望的样子,就知道又在找她阿爹了。 “阿娘,阿爹和阿姐怎地不在家?” “你阿爹在史馆,还没回来。今日温惠县主办了诗会,华儿受邀去了。” 世家女子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无外乎就是吟诗作对,下棋赏画,闲聊打发时间。 如今许依华愿意出门同世家女子聚会了,便是一种好的征兆。 在母家同阿娘说了会儿话,许重熙实在是等不及了,她想现在就告诉阿姐这个好消息。 还没等进入温惠县主后院,就听见一个女声在说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女人一旦成亲前没了贞洁,谁会要呢?许小姐,你觉得呢?” 说话的人是庄姝,许重熙认得她,国子监祭酒庄康的庶女。 才气倒也并不比阿姐差多少,只是吃了出身的亏,从四品又是庶女,与阿姐同选荣轩王王妃时,不被皇室接纳。 就连这茶会诗会,基本都是身份尊贵的嫡女坐在一起谈笑风生。 庶女能受邀来,全然是因为自身的才气。 敢公然让她阿姐难堪,这般嚣张的人儿,是该好好治治了。 “好在我阿姐只是被陷害的,不然,可真要成了诸位姐姐嘴里的失节之人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许重熙现身诗会,世家女子皆要行礼,县主也不例外。 “民女拜见王妃。” 世家女子起身行万福礼,齐声道。 “阿姐免礼。”许依华便起了身,竟有几个女子也想起身。 “本妃,让你们起来了吗?” 单单这一句话,便噎的众人说不出话来,又被迫保持着屈膝的姿势。 待到许重熙落座,才让她们起来了。 第二十三章:你这种不长脑子的女人 “不请自来,也没带什么东西来,温惠县主见谅。” “王妃哪里的话,想来自然是随时可以来的。” “本妃也没那么想来,就是本妃阿姐温柔敦厚,对人总是和颜悦色的。本妃怕阿姐这般善良的人,在县主这里受委屈。” 一语双关,身为县主,任由庄姝出言不逊,便是错。 锐利眸子一眯,对上了庄姝不服气的眼神。 “庄姝,是吧?” “是民女。” “这都快年关了,自荣轩王王妃择选,也大半年了,还没把自己嫁出去呢?” “回王妃的话,民女本就不恨嫁,也未曾缺过上门提亲的公子。” “皆是我阿姐瞧不上的纨绔子弟,你也确实没什么好挑的,怪不得不愿意嫁。” “许依华如今都是什么名声了,你还却在自欺欺人的认为你阿姐尊贵,真是可笑。” 庄姝已是顾不得什么尊卑有序了,她就是看不惯许重熙和许依华的那个样子,自恃清高,自认为高人一等。 许重熙刚要反驳回去,不料许依华先开口了。 “我从未自视甚高,是你一直都在处处同我比,暗自同我较劲,才会这般视我如仇敌。”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除了出身不如你,我哪里都不比你差。” “你可别太骄傲自满了,谁说我阿姐只是家世比你好的?你这种不长脑子的女人,也配和我阿姐比?” 不长脑子?听到这,在场的世家女子都纷纷手绢掩嘴轻笑。 “你别仗着自己嫁到了皇室,而为所欲为,欺人太甚!” “本妃如今已经收敛不少了,要不然,今天准得让你破相。” 唇角有意似无意的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同她较量,还挺好玩的,仅次于婉娩。 就是喜欢这种把人骂到说不出来话为止。 “若是这诗会往后还是这般乌烟瘴气的,不免让人觉得这世风日下,那也就不必再办了。你说是吧,县主?” 许重熙语调微扬,颇有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的意味。 “诸位都是官女子,不论家族的地位,谁也不比谁高贵,自当以和睦为先。” 眼下这情况,温惠总要出来说些什么,主持大局,打个圆场,好让许重熙也消消气。 “行了,大家伙儿只要记住,你们世家女子,是来吟诗作对,附庸风雅的。不是市井妇人,聚在一起只知道嚼舌根子。阿姐,我们回家吧。” 温惠县主府外停好了马车,先让许依华先上去后,许重熙才上去。 “阿姐,我今日来找你,你不高兴了吗?” 偷偷看了一眼许依华严肃的面庞,许重熙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不喜欢出风头,以后不必这般做,即便是为了我。” 许依华轻描淡写的回了句。 “怎么能算是是出风头呢?” “可这难免不会让我站在风口浪尖上。” 既然阿姐是这般想的,许重熙也无话可说,只得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差点忘了自己来的原因,是来说天大的喜事的。 先是说了陷害她的人,又将自己和徐绍宸之间的计划告诉给了许依华。 本以为阿姐会同她一样高兴,没想到,许依华只是淡淡说了句:“知道了。” “阿姐,我做的这些,你还是不高兴吗?” 许重熙小心翼翼,试探性的问道。 “都过去了,人总要向前看。以后也莫要再同我提荣轩王了,那是你的夫婿,不是我的。” 最后一句话听上去,是有些心里不舒服,可到底也是许重熙大意了,才会替嫁到了王府。 “阿姐,我知道你心里还怪着我,只是此事复杂,不是我一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你也不必再说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许重熙欲言又止,几度张了张嘴,却还是说不出口。 说什么呢,说徐绍宸为了稳住自己,不让自己捣乱拒嫁,而骗了自己,自己也是受害者? 说徐绍宸给自己下了软骨散,她才跟他有了肌肤之亲。但是,根本不是自愿的? 说徐绍宸根本就没有那么深情,乃教坊司红尘客,幸了个清倌儿带到了府里还有孕了? 说徐绍宸根本就没有心? 许重熙本想将所有的一切都给许依华全盘托出,可一路上她只是开了个头,就被许依华打断了。 她是真的真的,不想再听有关于徐绍宸的任何事情了。 有缘无分,终归是强求不来的…… 第二十四章:后半生不能这么毁了 朝堂之上,皇帝龙颜大怒。 徐绍宸勾结朝中大臣,物证已经呈上来了。 自建国以来,朝中势力勾结,拉拢党派之现象屡禁不止。政局不稳,皆是这些不安分的大臣在作祟。 皇帝最忌讳皇子觊觎储君位,觊觎皇位,徐绍宸这可是犯了大忌了。 “荣轩王,你还有什么话说?” 皇帝怒不可遏,瞋目切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儿臣,无话可说。” 徐绍宸却只是云淡风轻的回了句,眼里平静无波,依旧是那副清冷王爷的样子,仿佛被弹劾的人不是他一样。 “好一个无话可说!来人,荣轩王褫夺封爵,幽于府第,永生永世不得出。” 御前侍卫将徐绍宸带了下去,徐绍宸皆是面不改色,毫无悔改之意。 走过徐绍玮身边时,徐绍宸眼里还多了一丝嘲讽之色。 徐绍玮只当是徐绍宸知道了他做的事,并不奇怪。 徐绍宸不做任何辩解,就这么被一众御前侍卫浩浩荡荡的押送回了王府。 “得罪了,王爷。” 御前带刀侍卫将徐绍宸送回了荣轩王府,随即关上了大门,留下两个人看守。 皇室子弟的荣辱,都在一瞬间。身后禁闭的大门,道尽了手足之情的凉薄。 “怎么回事?” 听到外头的动静,许重熙带着烛影和柳嬷嬷从花苑走了出来。 “王府,从此落败了。” 徐绍宸将手背在身后,轻叹了一口气,仰头看着屋檐上叽叽喳喳的鸟儿。 “什么?” 许重熙尚未完全理解徐绍宸此话的意思,要徐绍宸给个解释。 “本王被褫夺了封爵,永生永世被幽禁在这里了。你身为本王的嫡妻,自然同我是同等待遇。” 许重熙瞠目结舌,摇了摇头,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自己有把握的吗!” 徐绍宸转过身去,不想回答许重熙的问题。 热泪涌出,憋屈、不满、愤怒,复杂的情绪堆积在一起,许重熙有些喘不上来气。 胸口一起一伏,许重熙攥紧了领口的衣服,嘴巴大口喘着气。 “不行,我不能再呆在这儿,我的后半生不能就这么毁了,我要走。”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在许重熙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你的这些话,这些小心思,是不是该背着本王谋划,比较合适呢?” 许重熙这么肆无忌惮的想着要离开他,徐绍宸难免心里不舒服,他是被幽禁了,不是死了。 “你自己都被幽禁了,还在这儿本王本王的?端什么架子,要不要泼你一盆冷水,让你清醒清醒?” “王妃!”柳嬷嬷忙制止道。 徐绍宸没做什么反驳,默默回了寝殿。 稍冷静下来后,许重熙才恢复了思考。 想必阿爹阿娘已经知道徐绍宸被幽禁的事情了,肯定会担心她的安危。 决不能坐以待毙,心里倒是清楚这一点。可是该如何做,却又是犯了难。 突然想起了徐绍玮给的那个凭证,想来应该是最后一个机会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许重熙记得自己明明把东西放在信匣里了,翻箱倒柜的找,却怎么也没找到。 “烛影?柳嬷嬷?” “老奴在。” “奴婢在。” “你们有没有看见我放在桌子上的几张纸,上面写着字的。” 许重熙用手比画着纸的大小,思量着怎么说的更明白些。 “是小少爷写给王妃的信吗?在信匣里呢。” “不是那个,就是用上好的宣纸写的东西。” 越是着急就越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许重熙懊恼死了,怎么就是说不清楚,讲不明白呢? “老奴不知。” “奴婢也不知。” 许重熙更为烦躁,好端端的,怎么就能不见了呢? “找什么呢?需要本王帮忙吗?” 徐绍宸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杵在和熙殿一动不动。 “徐绍宸,我不在的时候,你动我的东西了没?” 许重熙也只是随口一问,徐绍玮给她写的这份凭证,她可是只字未提。 “本王为何要动你的东西?” “你有什么不会做的?” 许重熙当时正在气头上,分寸大乱,心里想什么就直接说出来了。 “你说的极是,比如此事。” 徐绍宸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将手中拿着的纸,放于凤蜡之上。 转眼间,火苗便吞噬了大半张宣纸。 意识到那正在燃烧的是什么后,许重熙扑过来抢,却还是连个纸边都没抢到。 徐绍宸微微一侧身,让许重熙扑了个空。 许重熙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徐绍宸!我要杀了你!” 烛影和柳嬷嬷忙拉住冲动的许重熙,口无遮拦便罢了,可不能做出真的谋害亲夫的事情。 眼睁睁看着宣纸被燃烧的干干净净,火苗渐渐变小,灰烬也慢慢坠落于地上。 许重熙眼角划过一滴冰凉,终究是最后一个机会也没了。 徐绍宸挑衅般朝她扬了扬眉,而后转身离去。 一夜未合眼,许重熙想清楚了许多事。 翌日一早,婉娩也被送回了王府,一同被囚禁着。 婉娩倒也是命苦,好不容易从那么个地方出来了,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就被送去了别的地方,又是成天的吃不饱。 这现如今,更是直接一辈子从这个府里出不去了,连带着孩子也要受苦。 可是许重熙现在也顾不得她了,一门心思的想着怎么要逃出去。 “主儿,该用午膳了。” 两菜一汤,一点儿油水都没有。她为王妃尚且如此,更不必说婉娩和府里的下人们了。 “我不饿,去把这个一品豆腐给婉娩送过去吧。” 彻夜不睡很是头痛,许重熙揉了揉太阳穴。 “主儿,您怎么会不饿呢?今儿晨起就没吃东西。” 烛影担心许重熙身体扛不下去,再说这伙食已经这般不好了,却还要把最好的给婉娩送过去,这如何使得。 “速去,她有着身子,本来就不容易,怎么能让她吃不饱呢?” 烛影没办法,拿起了桌上的一品豆腐,给婉娩送到了烟雨阁。 看着婉娩还一脸狐疑的样子,烛影拉着脸说道:“王妃看你有孕,怕食不饱,特地又分你一盘菜。” 婉娩倒是难得的有些愧疚,假孕终究只是假孕,利用假孕换得许重熙的特殊关照,到底是不合适的。 却又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谁让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棋子呢? 第二十五章:全是他自己的造化 九皇子徐绍宸,天资淳粹,至性过人,才华优裕,待人宽和,广结人缘,众人皆言其贵不可言,朝堂上下更是交口称赞。 如今却被幽禁在府邸,数十位大臣连夜上书,求皇帝彻查此事。 皇帝皆不予批准,反倒在翌日上朝时宣称:“九皇子已写了认罪书,此事告一段落,朝中严禁公然讨论此事。” 皇后亦是亲自去了乾清宫,皇上还是不见。 彼时,王府的日子愈发艰难了。 偌大的王府,竟然没多少银两。没有银两倒也罢了,竟连几个值钱的宝贝都没有。 柳嬷嬷说,王爷并不喜欢什么奇珍异宝。 那确实,王府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倒是极好的,对下人也不吝啬苛刻。 丫鬟身上穿的衣物虽是普通的丫鬟款式,但其所用的绸缎材质,不亚于一个正七品官员嫡女能用的绸缎。 值钱的东西,要么吃进了肚子里,要么穿在了身上,戴在了头上。 看上去还值些钱的,怕是只有那紫檀雕花桌椅了,总不能真的扛出去典当吧? 总之,王府东西繁杂,就是不能拿来换钱。 许重熙无可奈何,取下来腕上的岫玉手镯,让烛影求着侍卫典当了卖钱,换了些粮食进来。 王府落败,入不敷出,日子难挨,王妃典当嫁妆,听上去倒是合情合理。 只是许重熙心里,别提有多不请愿了。 那岫玉手镯,可是她最喜欢的一个手镯。 徐绍宸倒是成日还做着看书作画的事情,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许重熙看见他就来气,若是能雇打手进来,她非要让人暴打徐绍宸一顿不可。 届时,别说是岫玉手镯了,头上价值百两黄金的金叶步摇冠她都能给。 半个月后,三皇子被抄了家,从此被贬为庶民,发配南疆。 财产,地契全部充公,王府女人被卖入青楼勾栏之地。 长子斩首,其他孩子则被发往晟国最偏远的地方戍边,并给披甲人为奴。 一切都来得这么突然,毫无征兆的。 罪名是;擅自笼络朝中大臣,贿赂太傅。偷养死士,作恶多端。府中搜出巫蛊之物,诅咒皇帝。联合朋党谋逆,妄图谋夺皇位。 不懂君臣之义,不顾手足之情,大逆不道。桩桩件件,没有一件冤枉了他。 生母婉妃魏氏,教子无方,对徐绍玮之行多有包庇,褫夺封号,贬为魏婕妤,不得出宫门一步,死后也不得入皇陵。 皇帝突然下的圣旨,让所有人都措不及防,包括徐绍玮自己。 每一位皇子的背后,都是一个庞大的家族。这些家族大部分皆为朝中大臣,是不可忽略的庞大势力。 徐绍玮受高相拥护,一路以来在朝中皆是顺风顺水。 如此大的变故,让玊宁王朋党措手不及,还没商量好对策,人已经在押送往南疆的路上了。 高相为首,带着玊宁王的朋党数名,联合张皇帝上书求情。 皇帝以皇子间皆平等对待,不予审理。 徐绍玮痛哭流涕的跪在侍卫面前,求见父皇,皇帝知道后,也言简意赅的一句‘汝之行,自己心里清楚’,便斩断了三十年的父子情谊。 王府不让进人,也不让出人。 可偏偏,一觉醒来,徐绍玮被抄家流放的事情,府中上下人尽皆知。 许重熙难得去一次徐绍宸的寝殿,急切的找徐绍宸讨要个说法。 许重熙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一个月直之间,两位皇子被扳倒,想必定是事出有因。 还没开口,徐绍宸就说道:“你总说我心狠手辣,手上沾了不少人的鲜血。这次,本王可没动手,全是他自己的造化。” 荣轩王府落败了,府里却还是泡着上好的雨后龙井,只是伙食较以往差了些。 徐绍宸倒了一杯雨后龙井,闭眸饮了一口,细细品味着。 “说的好听,徐绍玮被抄家与你根本脱不了干系。” 事有蹊跷,许重熙当初拿给徐绍玮的信,是徐绍宸亲手给的。 因为这封信,徐绍玮相信了她。也因为这封信,徐绍宸被褫夺封爵,被幽禁。 若是说徐绍宸是自寻死路,那许重熙是一万个不相信的。 那么精明,工于心计的人,怎么会亲手把自己推向火坑? 除非是他不想活了,可徐绍宸,他会不想活吗? 对权势地位那么的渴望,他徐绍宸肯定舍不得倒下。 “怎么,你还可怜他不成?” 许重熙焦躁的在殿中来回踱步,脸上的担忧显而易见。 “卫国嫡公主入教坊司?且不说卫国做何感想,应望舒身怀六甲,如何能被送到那种地方去?” “你自己都沦落到这种田地了,还有心思忧虑别人?” 徐绍宸脸上满是讥讽的笑,也不看看自己如今是什么境地。 “我还有些嫁妆,对,嫁妆。我要把她赎出来,大不了用我所有的嫁妆。” 许重熙突然才想到,既然被卖入了教坊司,那也是可以再赎出来的。 “你认识她不过一月有余,便这般掏心掏肺。本王都认识你近一年了,怎么不见你对本王好些。” “你莫要自讨无趣,我为何厌恶你、恨你,你心里不清楚?” “且不说你能不能出的去,单单是王妃给烟花女子赎身,就足以轰动整个圣京。” 教坊司的女人,俗称官妓,大抵皆为罪人妻女。 买回去就是授人把柄,极有可能遭受牵连,且不会消掉贱籍,永远是奴隶之身,地位下贱,生不如死,除非皇帝特赦。 许重熙这脑子,有时候看上去确实不太好使。 “我就不能找个人去赎应望舒吗?非得我自己去?” 许重熙也深知,这种抛头露面的事,她是断断做不得的。 “你看谁想死?人前脚刚进去,后脚就有人要赎她出来,正常吗?父皇查到你的身上,难道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徐绍宸试图跟许重熙讲道理,但始终没办法动摇许重熙要豁出全部的身家性命,去救应望舒的念头。 “你有法子吗?总不能真的让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飘茵落溷,去接客吧?” “本王如今自身难保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毕竟,本王不像你,有嫁妆能典当。” 这时候倒是知道你自身难保了,那还一副你自己很聪明的样子。 谋杀一个被幽禁的皇子,不知道犯不犯死罪。许重熙觉得,这算是为皇室除害。 看到许重熙眼里的杀意,徐绍宸也依旧面不改色。 此刻,许重熙恨不生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挫骨扬灰。 冷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这女人,真是对谁都善良,唯独不肯对他。 第二十六章:踩着旁人鲜血的逍遥路 在王府又平平静静的过了半月,徐绍宸突然带着婉娩来到了和熙殿。 自觉的往罗汉床上一坐,严肃的开口道:“本王在朝中还有些势力,可惜,他们只肯让本王能送一人离开王府。” 出王府?许重熙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你们二人,谁想走?” “王妃,奴身怀王爷子嗣,实在是不能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求王妃可怜我。” 一言不合就是跪,婉娩再度跪在许重熙面前。 前一次是有孕,求许重熙照顾她们。这一次,是为了求许重熙将出府的机会给她。 “你不想呆在这儿,我还不想呢!” 许重熙也觉得委屈,为什么就一定要让她? “王妃,奴出身低贱,按理说,是不该同王妃争抢的。可是……” “这不是低不低贱的事儿,你不要总是用出身来博同情了行不行?” 曾经用来跟婉娩吵架的出身,如今竟然变成了婉娩反击她的工具。 “奴在外有心上人,不愿意再委曲求全的侍奉殿下了。” “你在外头有心上人干嘛要做他的侍妾啊?” 许重熙吼道,这个婉娩,真是让人无话可说。心有良人,还做了别人的侍妾。 皇室一生的荣华富贵,就这么重要吗? “你说什么?有心上人?委曲求全?” 徐绍宸锐利的眼神看过去,婉娩害怕的低下了头,浑身都颤抖起来。 有心上人怎么了,难不成嫁给了他徐绍宸,就一定要爱他吗?又一个不可理喻的人,许重熙厌恶的斜眼瞥了一眼徐绍宸。 “你不是想出府吗?来人,将婉娩当即杖毙,扔出王府。” “徐绍宸!你讲不讲理呀?” 动不动就要杀人,这个落魄王爷,还是改不了自己那些臭毛病。 “王爷,奴知错了,求您开恩,求您放过我。” 婉娩不止的磕头谢罪,额头都磕出了乌青。 “婉娩,别磕了,你不顾自己,也得顾着孩子啊。” 徐绍宸也真是的,就这么要处死自己的侍妾,一点儿都不顾及着自己的亲身骨肉。 “王妃,你放心,将婉娩杖毙后,本王让人把你接出府,你就自由了。” “踩着旁人鲜血的逍遥路,我走不下去。” 遇事方知人,化事方鉴心。徐绍宸这种人,小肚鸡肠,最爱报复。 即便今日她救下来婉娩的命,婉娩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婉娩,你走吧。我再怎么说,也还是有母家的,若是私自逃走,怕是会殃及母家。” “谢王妃恩典!” 婉娩赶紧起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回到寝殿收拾了东西。 “可是想好了?” “人命无高低贵贱之分,但是想来,你多多少少会忌惮我母家,不敢随随便便要我的命。” 晚上,许重熙去了烟暖阁。 婉娩今晚就要离开这个王府了。 “这是我的一部分嫁妆,你拿去。你在外面,还要照顾自己和孩子,没点儿盘缠怎么行。” “王府落败,王妃还是自己留着吧。” 婉娩推辞,实在是不忍心在欺骗许重熙的情况下,再受她的恩惠。 “我幼时长于深山,阿娘常常同阿爹上山来瞧我。后来有一日我发了高烧,阿娘身怀六甲,放心不下我,还是跟着阿爹来了。” “王妃的阿爹阿娘,对王妃可真好。” 婉娩由衷羡慕,而自己的阿爹阿娘,则把自己卖到醉红楼了还债。 “那日下了微雨,下山时阿娘脚滑摔倒了,我弟弟便提前出生了。后来阿娘就落下了病根,成了药罐子,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有孕生子着实不易,你在外也当心些,好生照顾着自己。” 原来,许重熙是想说女子有孕生子艰难,要保护好自己和孩子,不然会落下病根儿,不好治。 强忍着眼泪,婉娩点了点头。 拿上东西,到了荣轩王王府后门,已经有人在等着接应她了。 “王妃,保重。” 婉娩回过身来,给许重熙行了个稽首礼。 “走吧,不要再回圣京了。” 目送婉娩上了马车,门也当即关上。 已经看不到外面了,可许重熙还是久久不愿离开。 “王妃,那日后就只好委屈你同我受苦了。” 偏偏有人不长眼,哪壶不开提哪壶,非得来她跟前儿找不痛快。 “离我远点儿,走开。” “其实,婉娩出去后还是能嫁个好人家的。” 徐绍宸不忍看许重熙这么失魂落魄,心里憋屈,安慰道。 “被你糟蹋了,嫁不嫁得了心上人另说,能嫁个老实人家好好过日子就不错了。”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晟国陋习,极为在意女子贞洁。 男人娶寡妇为妻,是一种失节行为;寡居的女子改嫁,也是失节行为。即使贫困致死,也不能失去品节。 待字闺中时,女人若是侍奉过男人,便不得出嫁。 夫死要守一辈子的活寡,条条框框,皆是对女子的束缚。 “本王,从未碰过她,她来时为清倌儿,走时还是清白之身。纵使出身不好,但怎么就不能嫁个好人家了?” “你说什么?” 徐绍宸闭上了嘴,又不说了。 那这许重熙就有些明白了。 婉娩假孕,为了让许重熙以正当理由,能自由的进出玊宁王府。 可是同徐绍玮达成共识后,徐绍宸的王府,还是落败了。 这又有些想不清楚了。 不过这当务之急,不是思考这个。 “徐绍宸,我今日一定要弄死你!” 将所有的礼仪教数,全都抛之脑后。 本来许重熙就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如今被蒙在鼓里被骗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不生气? 重重的拳落在徐绍宸肩膀上,徐绍宸抬起胳膊来挡。又给了徐绍宸小腹重重一拳,把站的笔直的徐绍宸直接给锤的弯了腰。 想不到他的王妃个子小小的,打起人来竟然这么疼。 还好有烛影和柳嬷嬷拦着,不然就凭许重熙这个疯狂的劲儿,非得把他给打趴下了不可。 被许重熙暴揍了一顿后,徐绍宸倒是对许重熙刮目相看了。 柳嬷嬷来给徐绍宸上药,徐绍宸肩膀上已经有了淤青。 本来徐绍宸说是男子大汉的,区区皮外伤,无须挂齿,是不必用药的。 可柳嬷嬷一句恭庆皇贵妃在天之灵会心疼,便还是肯了。 “王妃这下手也忒重了。” 柳嬷嬷心疼的为徐绍宸揉了揉淤青。 “脾气是不小。” “若是换了旁人,妻子这般做,轻则和离,重则是要还手的。” “本王费尽心思娶来的王妃,怎么舍得和离呢?至于挨打,她要能消气,打便打了,我又不委屈。” 确实是没什么好委屈的,下棋的人,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将棋局上最大的一颗棋,放在了心上。 第二十七章:我遇见过最好的人儿 “主儿,婉娩给您留了一封信,说是让等她走了,再让奴给您。” 擦了擦眼角的泪,接过来,展信。 王妃亲启; 我入醉红楼前,本名叫钟灵。 凝聚天地间的灵气,却没这么好的命。 话说鸡鸭鱼肉也分三六九等,妓自然也分高中低端。 红倌儿接的客,多是为了肉体愉悦而来。 我们清倌儿,一直以来自认为高她们一等。 能被有头有脸,家世显赫的人带出这个牢笼,确实是风光些。 但其实世人骂的对,清倌儿和红倌儿,都是倚门卖笑的一路货色。 清倌从小或因长相清秀,被拐卖至此。或是家道中落的名门小姐,被贩卖至此。 经过老鸨的调教,送到醉红楼接客。如有不从,或鞭笞,或断粮,或威胁恐吓,直至从命。 在醉红楼的日子里,或轻纱遮面,或隔帘而坐,等着愿意为我一掷千金的人。 我等了好久啊,终于遇见才貌双绝的殿下了。 可终究,还是成了王爷微不足道的棋子,从未被怜惜。 万幸,得王妃垂怜,在王府的日子倒也不是那般难挨了。 骗了王妃,我并无身孕,王爷从未碰过我。 不奢求王妃原谅,离开后我会日日为王妃祈福,赎我的罪。 王妃心地善良,真心待人,是我遇见过最好的人儿。 将信规规矩矩的放进信匣,落锁。 最好的人儿?这个傻姑娘,还真是没碰见过什么好人。 婉娩走了,去找她的良人了。 不过,自己这往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呢? 温饱堪忧,没有良人,回不了许府,后半生被幽禁在这里。 躺在和熙殿的榻上,已是数不清多少日没能睡个安心觉了,也不知道阿爹阿娘在外可好。 夜深了,徐绍宸寝殿燃上了蜡烛。 “朝中可有变故?” 徐绍宸揉了揉眼睛,现下想要出王府,只能在晚上。白日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王府正常活动。 实在是乏了,可又不能歇下来。 “回王爷的话,决意跟随王爷的大臣们,还是在想方设法的为王爷翻案。高相等人上书无果,也还在奔走为三皇子开脱。” “乱了阵脚,对本王也放松了警惕。想来,也顾不得来暗杀本王了。还有吗?” “还有就是,这几日,许史官都在向陛下上书,求赦免王妃。” “父皇怎么说?” “陛下倒是没批复他,只是担心长此以往,怕是会伤了老臣子的心。” 皇帝碍于老臣情面,有些动摇了。这可不是件好事。 “王府这才落败一月有余,就迫不及待的想把自己女儿要回去,哪儿有这么容易。” 徐绍宸唇角轻扯,声音凉薄。 “许史官也是爱女心切,情有可原。” 吴量忍不住为许昇开脱,谁家女儿被幽禁,做父亲的怕是心里都不好受。 “吴量,你说,若是今日同本王一起被幽禁在王府的人,是许家大小姐许依华,他许晟,会这般不顾一切的求父皇赦免吗?” “这……应当也是会的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许依华虽不是亲生的,但也被许昇养育了十九年,自然会是有感情的。 “旁人的女儿,到底没办法打心眼儿里亲的。而亲生女儿即便是再怎么顽劣任性,都是自己的骨肉。” “属下愚钝,看不出许昇对许家两姐妹有什么不同。” “世家女子,有几个敢公然入瓦肆的?许昇知道她喜欢,宠着她,可以全然不顾世人的眼光。换了许依华,定是要说,世家女子不得如此。” “属下好像懂了,不过王爷,那眼下,该怎么办?” “当然是好好去拜访一下本王那,爱女如命的岳丈。” 许府,许晟穿着上朝时的衣服,愁眉苦脸的回了家。 还没进内殿,何莲月便急着迎上来。 “老爷,皇上可有答应?” 许晟无精打采的叹了一口气,“不说准,也不说不准,瞧着还是不想让熙儿同荣轩王和离。” “这可怎么办啊?我的熙儿,后半辈子,可不能就这么毁了。” 何莲月声泪俱下,实在是接受不了自幼被捧在手心上长大的女儿,沦落倒这个结局。 “你身子不好,莫急,一切有我呢。至少,熙儿现在没有性命之忧。不然,我许晟就算是豁出这条老命,也要护她周全。” 自己无能为力,救不了女儿,夫人一哭,许晟是愈发心疼和难受。 早知如此,便不该信了那九皇子。为了许依华的名声,为了许府的名声,将亲生女儿,推到了火坑中。 “岳丈大人何必这么悲观呢?” “荣轩王?你……” 闻言,许晟与何莲月皆是一惊,徐绍宸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进来了。 “本王怎么出来了?本王可是一直都在关注着许史官的一句一动呢。” 目中无人的落座,整顿衣裳起了敛容。 “王爷,如今你落败,老臣也帮不上什么忙。熙儿对您来说,也就没什么利用价值了。也是时候,将熙儿完好无损的送回来了。” “王府不过堪堪落败,又不是像三皇子那样被抄了家流放,尚未成定局,许史官何必这么着急?” 徐绍宸颦起剑眉,眼眸深沉如夜色。 “吾女自幼多有吃苦,这还没过几年好光景,又落到了这种境地,身为父亲,如何能不心疼?” 许昇怒色满满,说话的音调也在不自觉中抬高了起来。 “她的好日子在后头呢,许史官放宽心,还是别动不动就去找父皇求赦免王妃了,没用的。本王不能出来太久,走了,” “徐绍宸!” 许昇气急败坏,两朝史官,实在是没见过这么嚣张的皇子。 “老爷!” 何莲月拉着许昇袖子,眼眶含泪,多说无益,摇头示意许昇不要再说下去了。 “直呼王爷名讳是大不敬,规矩就不必本王教给许史官了吧?” 徐绍宸顿住脚步,转过身来,冷眸回视。 “是不用了,荣轩王。王妃涉世未深,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烦请给王妃带句话,让她不要怕,阿爹阿娘一直都在。” “怕是不行了,本王私底下出府,又来见了许史官,让王妃知道了,不好交代。” 说罢,便朝着大门大步流星径直走了过去。 夜色已深,王府的人都歇息了,院子里更没什么人。 “王爷。” 许依华出声的时候,倒是吓了徐绍宸一跳。 从黑暗中走出来,许依华规规矩矩的行了拜见礼。 第二十八章:本王是有家室的人 “王爷被幽禁,民女这些日子担心的紧。” 许依华抬眸,眼神中尽是担心。 “多谢许小姐关怀。” 徐绍宸淡淡回了句,听不出来有什么情绪。 “王爷清减了不少,府上伙食,想来是差了,我这儿还有些金饰……” “许小姐,”徐绍宸打断道,“本王出来一趟不容易,就不在此停留了,告辞。” 转身之际,许依华扯下身上挂着的玉佩,硬塞进徐绍宸手里。 徐绍宸没料到许依华会这么做,一时躲闪不及,玉佩已经到了手中。 “王爷拿着换些银两吧,日子总会好过些。” 说罢,脸颊不可避免的红了,许依华便落荒而逃。 看着许依华匆匆离去的背影,徐绍宸冷笑了一声,将玉佩甩到了吴量身上。 措不及防,吴量差点儿没接到,还好身手不错,没掉到地上。 不过吴量也是好奇了,这玉佩是烫手吗?这么急着甩开? 出了许府,吴量忍不住说道。 “王爷,人许小姐也是一番好意啊。” “句句不离本王,听上去倒是个痴情女子。只是全然不顾妹妹安危的人,本王不喜欢。” 是了,王府落败一月有余,许依华开口闭口皆是担心他,他瘦了,一点儿都没提许重熙。 许重熙自以为的姐妹情深,假的不能再假了,偏偏许重熙还自认为她跟她的阿姐,好的不能再好了。 “那属下把这玉佩卖了?” “留着,以后估计会有用。” 两人又偷摸回了王府,吴量掏出玉佩放在了徐绍宸桌子上。 “慢着,把玉佩拿走。” “啊?王爷您不是说要留着吗?” “你留着,留本王这儿,让王妃看见了不得跟本王闹吗?” 原来如此,王爷考虑的可真是周到。 “可这,”吴量难为情的挠了挠头,“女儿家的东西,放在属下这里不合适吧?” “放在你那里不合适,放在本王这里就合适了吗?吴量,本王同你不一样,本王是有家室的人。当然了,你没成过亲,如今或许还不知道家室的重要性。” 吴量苦涩的扯了扯嘴角,有被王爷刺激到。 待到第二日,许重熙照旧睡到了日上三竿。 不描眉,不贴花钿,不涂抹胭脂,不挽发髻,不戴步摇冠。 整个人放松到了极点,许重熙也想清楚了。 反正眼下又没啥法子能出去,忧愁着也是过,欢心着也是过,何必同自己过不去? 青丝尽数散落在肩上,许重熙静静坐在窗前小塌,拿起来记载着北宋史的《东都事略》仔细研读着。 一双温热的手突然从背后按上了她的肩,将许重熙吓得不轻。 “徐绍宸,你悄无声息的又干嘛?” 许重熙没好气的的问道,心里还在不断的提醒着自己,不能生气,不能同这个人计较,要冷静,要忍。 “本王来跟你说正事的,你可别不领情。” 徐绍宸脸冷了下来,就这么排斥同他的身体接触吗? “你能有什么正事?除了气我就是气我。” “我真有正事要说。” 不信?他徐绍宸堂堂荣轩王,皇室九皇子,怎么会坑她呢? “本王在朝中还有些势力,今早传了信过来,说你阿爹阿娘对你担心得很,要你不要怕,他们一直都在。” 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倒是平静的不能再平静了。 可最后还是憋不住了,许重熙默默转过身去,偷偷的为自己抹眼泪。 真是好想阿爹阿娘,还有小至阿姐。 他们一家人,什么时候能团圆呢? “莫哭了,王府就是你的家。” 徐绍宸不会安慰人,出言便能让许重熙气的火冒三丈。 “王府都成这个破样子了,我家?我家还能肆无忌惮的出门呢?” 本就是来安慰许重熙的,一不小心又触发了矛盾的机关。 两人针尖对麦芒,互不退让。 柳哦嬷嬷带人来送午膳时,两人已经吵得唇干舌燥,一人喝了两碗汤。 吃完饭接着吵,从和熙殿吵到花苑。许重熙最常呆的地方,从此都有了同徐绍宸的记忆。 第二十九章:泼妇,汝甚不可理喻 “陛下,三皇子的认罪书,已经从南疆路上快马加鞭送回来了,您可要看看?” 裴公公将认罪书呈上来,战战兢兢的等着皇帝命令。 皇帝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便让拿下去。 此认罪书一写,三十年的父子,便再也回不去了。 不知是怎么了,自从他坐上这个皇位开始,一起好像都变了。 他的儿子不像儿子,像极了在背地里算计他皇位的人。 毕竟,没有什么东西比一个皇位更让人渴望了。 “传旨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三皇子徐绍玮,从前种种败行,今已认罪。 承认陷害九皇子,故而恢复九皇子皇室身份。 靖轩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三 钦此。 此为恢复九皇子声誉的圣旨,还有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嫡子徐绍宸,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 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朕疾患固久,思一日万机不可久旷,兹命皇太子持玺升文华殿,分理庶政,抚军监国。 百司所奏之事,皆启皇太子决之。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靖轩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三 钦此。 圣旨送到荣轩王府的时候,王府可是热闹的很。 许重熙还在因为一点儿小事,日常同徐绍宸争执,吵得不可开交。 好不容易学起来的皇室礼数,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冲撞王爷,对夫君动手,条条皆犯。 就差了一个红杏出墙,不忠丈夫。 “泼妇,汝甚不可理喻!” 徐绍宸站在禁闭的大门口,避无可避,逃不可逃。 指着拿着鸡毛掸子的许重熙,颇为气愤的高声斥责道。 当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得志猫儿雄过虎,落毛凤凰不如鸡。 一下子没了权势地位,从三品史官的嫡女都敢对他拳脚相向。 “泼妇?要不是你,我还是待嫁闺中的黄花大闺女呢!想去哪儿去哪。” 不提到这个嫁为人妇还好,一提到这个许重熙就来气,还不是拜他所赐。 将鸡毛掸子甩过去,徐绍宸一躲,大门突然开启,不偏不倚,正巧砸到了裴公公脑门上。 飞来横祸,裴公公躲闪不得。 “哦呦!”一声惨叫。 ‘嘶’,许重熙都替他疼,冲口而出道:“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 本来是要砸徐绍宸的,这下倒是伤及无辜了。 “这,王爷,这是?” 揉了揉红肿的脑门,裴公公愣怔的看向了站在大门口一侧的徐绍宸。 徐绍宸只得硬着头皮道:“王妃给本王递鸡毛掸子打扫门上灰尘,没扔好。” 在场众人心中了然,不再追问,谁还不要个面子呢? 疼痛之余,裴公公没忘了正事,宣圣旨,众人皆跪下。 当裴公公宣第一道圣旨时,许重熙倒也并不觉得惊讶。 毕竟徐绍宸后半生是不会屈居于王府的,恢复皇室身份也并不奇怪。 可是当又宣第二道圣旨的时候,许重熙才是真的愣了。 太子,他成了太子,不日就要入主东宫。 徐绍宸偷瞄了一眼许重熙,这女人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些不自然了。 圣旨念完后,徐绍宸波澜不惊的起身接圣旨。 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不曾有过惊诧之色。 许重熙则是像丢了魂儿一般,被烛影搀扶着,才后知后觉的站了起来。 堪堪不过片刻,徐绍宸就从落魄的皇室王爷,被贬黜的九皇子,摇身一变成了太子,成了皇位继承者。 仿佛似儿戏一般,被贬了又升了,许重熙这心也是起伏不断的。 “多谢太子妃这些日来的不离不弃,同本王共度了难关。” 徐绍宸抬起许重熙的手,放在了自己手中,轻拍了几下。 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全然忘了方才自己大骂‘泼妇!’的狼狈。 许重熙懂,这人前自然总要给自己找台阶下。 还不离不弃呢,要是能离开他,许重熙第一个跑。 裴公公又说了些恭喜太子殿下、贺喜太子殿下的话,便带着人离开了。 人一走,许重熙就甩开了徐绍宸的手。 “别假惺惺的,把手给我撒开。” “你当本王,你当孤愿意碰?” 如今成了太子,倒是还不适应,自称都还没改过来。 “以后都别碰。” “不碰就不碰。” 两人互看对方不顺眼,‘分道扬镳’,各自回了寝殿。 烛影和柳嬷嬷面面相觑,跟上了自己的主子。 事实证明,没有年少时的情深意切,更容易走到相看两相厌。 入主东宫,这几日府里上上下下都在打点着要搬走的东西,忙活的不行。 许重熙倒是清闲多了,除了些所剩无几的嫁妆,也没什么要拿走的。 若是能将她忘在这儿,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可惜,不太可能,索性也不再乱想,静待着要搬走的日子的到来。 “主儿,明日就要去东宫了,您要不去瞧瞧可还缺什么没带走的东西?” “能缺什么,皇宫里什么都有,唯独缺自由。” “主儿,这次进了皇宫,再想出来就难了。” 许重熙轻叹了口气,她又何尝不知呢? 几日后,太子入主东宫,册封大典举行。 着杏黄四爪蟒袍,登御道,受文武百官行拜见礼。受正使授册与副使授宝,在御杖前行三跪九叩大礼,向皇帝谢恩。 而后,拜谒太庙,并到后宫与太子妃朝拜皇后,同时百官向皇后致贺。 史书记载; 天福八年,五月初二子夜,九皇子徐绍宸生于东洛,幼名隆觉。 靖轩一年,生母恭庆皇贵妃殁,时四岁。 靖轩五年,纳入皇后膝下扶养,为嫡子。 靖轩十二年,获封荣轩王,自立府邸。 靖轩十六年,六月六,赐成大婚,与史官之女许氏结为夫妻,居荣轩王府。 同年腊月初一,被正式被册封为皇太子,嫡妻史官许昇之女许重熙,荣升为太子妃。 只是写到这儿,许昇便写不下去了,按规矩是该再多写些,以供后世阅览。 但他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出现在史书上,不想让熙儿被后世记住,又或是提及。 可到底是没能如愿,眼看着徐绍宸一步步走上了储君的位置,许昇心中并无波澜。 只是担心,吾女可否能一世安? 第三十章:生来不爱笑,不显露高兴 徐绍玮被压入天牢的第二日,皇帝处置他的圣旨已经下来了。 是夜,徐绍宸踏着月色,在一众人的掩护下,进了牢狱。 有人从此一败涂地,有人依旧意气风发。 “拜见王兄。” 规矩行礼,即便被褫夺封爵的事广而周知,可徐绍宸端的还是高傲王爷的做派。 “莫要惺惺作态了,本王瞧着厌恶的很。” 一个被幽禁的落魄王爷,能突然出现在这儿,其中有多少阴谋,就不得而知了。 “认罪书一写,本王能让王兄安然无恙的到南疆。虽说也不是什么好的结果,但至少还有几年活头儿,不是吗?” 呈上来纸笔,放在徐绍玮面前。 “本王偏偏就不遂你的意,想借本王认罪翻你的案?徐绍宸,你做梦!” 徐绍玮强撑着起身,朝着徐绍宸的方向扑了过来。 只是还没碰到徐绍宸的衣裳,就被吴量突然重重的一脚踹到了牢房墙上。 徐绍玮捂着小腹,表情扭曲,疼痛不止。 徐绍宸走了过去,看着徐绍玮这狼狈样,不禁摇了摇头。 “这怎么能说是遂本王意呢?这也是遂王兄的意啊,莫非,王兄早便忘了家中还有个身怀六甲的妇人?” 心心念念的嫡子,还没来得及出生,就成了罪人之子。 徐绍玮听到后,骤然一愣,绝望的眼眸中竟有了些波澜,没多久后便盈满泪水。 “自讨苦吃,何必呢?南疆那么远,路上有多艰险,就不必本王说了吧?想杀你的,不是本王,是五皇子。没本王的庇佑,你到不了南疆。” 又是一击,徐绍玮心中已有了动摇。 可是容不得徐绍玮有足够的考虑,自己已经被押往了去南疆的路上。 刚出圣京,就遭到了暗杀,所幸有惊无险。 颤颤巍巍的写好了认罪书,承认所有罪行,不求赦免自己,只求赦免王妃,让王妃带着孩子回到卫国恢复原籍。 徐绍宸也说话算话,派人一路跟随。 可对于徐绍玮来说,流放南疆未必会比死了痛快。可父皇不处死他,让他流放,他就只能去流放,不能说死就死。 母妃和母家已经备受牵连,他不能再糊涂下去了。 徐绍宸入主东宫后不久,便赦免了玊宁王王妃,这下倒是不用许重熙费尽心思的赎人了。 其实应望舒但也没被卖去教坊司,一个五月有余的怀子妇人,皇家还没这般丧心病狂。 将人关在了圣京城中一处小院子里,派兵看守,算是被软禁。 许重熙去看她的时候,她的孕肚已经很明显了,可人还是那么清瘦。 将徐绍玮写了认罪书,被流放南疆的事情,一一告知。 “他做了那么多坏事,如今沦落到这个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微微敛起,却月双弯黛。 “他的认罪书,不是为了旁人而写的,是为了你,和他未出世的嫡子。” 许重熙吐露道,同时观察着应望舒的表情。 应望舒却是嗫嚅着开口,但不知道说什么。 “回卫国去吧,离家这么久,想必王妃是会想家的。” “五年了,五年没踏上卫国故土,如今倒是有些不敢信,有朝一日还能回去。” 许重熙浅笑嫣然,“望舒姐姐,若是回到卫国生了孩子,记得传信来晟国。” “有太子妃这个晟国的靠山,吾儿在卫国也能多些底气。” 许重熙倒是没想到自己这区区一个太子妃,有朝一日竟也能成了别人的仰仗。 也不知是不是应望舒的玩笑话,许重熙只是乖乖应下了。 如今进了皇宫,离皇后的凤仪宫可就近了。 大早上的许重熙就被皇后叫过去,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实在是不想去。 “给母后请安。” 没精打采的样子,一看便知是困的要死。 “怎么,身上又是不爽利了?这副样子,倒是像极了你身为王妃时,初次来凤仪宫见本宫的样子。” “儿臣精神萎靡,懒惰成性,确实有失分寸。” 许重熙这些日子旁的没学会多少,一言不合就道歉的话倒是学的通透。 “当了太子妃还这副样子,脸上一点儿笑意都没有。” 又开始挑刺儿了,许重熙当然还得想法子圆,给自己找个合理的借口才是。 以后这跟皇后斗智斗勇的机会,可还是多着呢,许重熙不想输也不能输。 “儿臣心里高兴,只是生来不爱笑,不显露高兴。” “倒也不知道是该说你命苦,还是说你有福气。嫁过来没几月就被幽禁,这幽禁了一两月,又出来做了太子妃。起起伏伏,倒也艰辛了些。” 还不都是拜徐绍宸所赐,这母子两个真是一个爱比一个愁人。 “怎的不见那侍妾过来?太子这又是给她封了个什么位分?可不能胡来的封个良娣,正九品的奉仪都是抬举她了。” 皇后突然发问,弄了个许重熙措手不及。 差点忘了,许重熙从前还把婉娩带到皇后跟前,说婉娩怀孕了来着。 “婉娩她,假孕被拆穿了,太子恼怒之下,已经逐出府了。” 此话半真半假,婉娩确实假孕,也确实是从王府出去了。 “什么?假孕?真是好大的胆子!怎么能将人逐出府就罢了呢?欺君罔上,按律当斩才是。” 皇后这说法也太严重了些,许重熙又庆幸让婉娩早早的离开王府了,不然怕是小命不保。 “母后,据我所知,婉娩也是被奸人所害。太子未了解真相,一时情急这才将人逐出了府。如今婉娩已是下落不明,母后您就莫要追究了,” 许重熙嘴里说的这个奸人,就是他徐绍宸。 那两人留下来的烂摊子,还得她来收拾,真是够了。 “是何奸人?为何要这般做?” 完了,许重熙又要开始圆谎了,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太子说,儿臣一个妇道人家不该问那么多,儿臣就没敢问。” 对了,把所有事情都推到徐绍宸身上,就皆大欢喜。 皇后也不再问下去,许重熙这才松了一口气。 说了些训导的话,便放许重熙回去了。 这太子妃,可真是不好做。 第三十一章: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 从凤仪宫回了她的照昫殿,已是睡不着了。 徐绍宸下了早朝过来,许重熙就当看不见。 “孤奉命要去江南体察民情,想来应是到了元夕才会回来。” “知道了。” 记得明明带来了的,怎么就是找不到了呢? 许重熙怎么也找不到那本心爱的《东京梦华录》了,心里正是着急的时候,哪里有空回答徐绍宸的话。 “此去一别,可是近两月。” “嗯。” 这人真是烦死了,没看她正忙着呢吗? “孤会在临安停留几日。” “哦。” 许重熙还是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真是够不识抬举的。 “孤想带你一起去。” “我不去。” 还是找不到,许重熙垂头丧气的坐回了罗汉床想冷静思考一下,到底放在哪里了。 “不去就不去,孤又不求你去。不过你可是想好了,你如今做了太子妃,日后想去可就没什么机会了。” 徐绍宸此话说的不假,他既然已经成了太子,不出意外的话,是要做皇帝的。 那许重熙自然而然的就会成了皇后,等待她的,是一辈子的深宫。 届时再想出宫,怕是难上加难。 眼看着许重熙表情有些变动,徐绍宸就知道许重熙她肯定想去。 咳咳,清了清嗓子,“孤听说,塘栖枇杷风味独特,自唐代起就被列为贡品。白莲去皮通心,粒大而圆泣,色白如凝脂、炖之易酥而不散、汤色清而食之香,实为莲中珍品。” “如今为寒冬腊月,何来枇杷?何来白莲?” 在吃的上,许重熙倒是不犯迷糊,净会拆他的台。 “临安山核桃口感甚佳,腊月深冬也会有的。西湖藕粉,色泽白里透红,质地细腻,冲泡后晶莹透明,味醇清口,生津开胃,养血益气。” 许重熙双眸微抬,盈盈起身,“不过是些寻常玩意儿,我还不至于这么没见识。” 嘴上说的是如此,徐绍宸倒是知道,若是半点儿兴趣没有,许重熙才懒得起身回话。 “孤听吴量说,冬至这天,临安人不吃月牙馄饨,早上吃的是芝麻粉拌白糖的年糕,中午是油墩儿菜、冬笋、肉丝炒年糕,晚餐是雪里蕻、肉丝、笋丝汤年糕。如今虽是过了冬至,但想吃这些,孤都能给你寻来。” 听上去确实是不错,可同他远行,许重熙总觉得怪怪的,会不自在。 “龙井虾仁、西湖醋鱼、酱鸭、叫化童鸡、东坡肉、笋干老鸭煲、干炸响铃。孤带你尝个遍,决不食言。” 这厮竟对她这般好,许重熙总觉得不是件好事。 “你不会是想将我骗出圣京,好杀人灭口吧?” 许重熙表情突然惊恐,历史上因为不喜欢自己嫡妻,而杀之的人,虽然很少,但也不是没有。 而且,徐绍宸落败那一月,自己也是没少欺负他,想来心中肯定有不少郁气。 放走了他养了三年的鸟儿,给他的雨后龙井里加盐,缺德事儿干了一个又一个。 还曾大言不惭的对他说;“徐绍宸,你如今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所有的东西都是我当了嫁妆换来的。” 更何况,许重熙还知道他不少事,徐绍宸这杀她的动机也就更多了。 “被拆穿了?那孤,就只好在皇宫动手了。” 眼神变得凌厉起来,隐隐透露出森冷怒意。 徐绍宸将手伸向腰间,摸索着什么,朝着许重熙一步步靠近。 像是下一秒就会掏出一把匕首,直直刺入许重熙身上。 “你别过来,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世家女子,我也是有母家的。” 许重熙眼中显而易见的慌乱,没想到还真被她这么随口一说给说中了。 一把将步摇从头上拽下来,尖锐的顶端对着徐绍宸,身子在一步步的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许重熙一鼓作气,慌不择路的踉跄就要往门外冲。 腰上却突然有了钳制,整个人突然腾空,许重熙也是拼了命的拍打挣扎,都无济于事。 不得不说,许重熙这求生的本能真是太强烈了,被许重熙的一顿锤,徐绍宸都有点儿扛不住了。 看着是真的害怕了,徐绍宸索性也不再逗她,直接扔到了床榻上。 又大力夺过许重熙的步摇,这玩意儿还真是危险,几次都快扎到他。 “孤就是给你开个玩笑,你倒好,差点没跟孤动真格的。” 徐绍宸算是见识到了,自家内人性情有多暴烈。 “你要是敢起了杀我的心,左右我也躲不过,大不了同归于尽。” 趁许重熙还没来得急注意,将手背在身后,把步摇藏了起来。 “知道了,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就走,孤可不等你。” 几个装着衣裳的包袱,再带一个烛影,简简单单足矣。 出了东宫,一眼看到的不是徐绍宸,却是韩明哲。 “护国将军也一同前去?” “回太子妃的话,臣是为了一路保护太子和太子妃的。” “那这一路倒是有劳将军庇佑了。” “这是臣该做的。” 许重熙张嘴还欲说些什么,却被徐绍宸无情打断了。 “快点儿上去,孤还有话要跟护国将军说。” 许重熙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上了马车。 韩明哲与徐绍宸上了马,带着一行人缓缓行出圣京城。 “明哲,此去凶险,还得你多费心才是。” “为何,不让太子妃呆在皇宫?” 韩明哲不明白,这次去江南,且不说来回路上多奔波。太子妃若是水土不服了,岂不是受罪? “五皇子若是趁孤不在谋反夺权,太子妃活不过第二日。” 徐绍宸说的直白,语气更是笃定。 原是如此,五皇子乐安王确实能做出这种事。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虑了,徐绍宸总觉得把许重熙一个人留在那危机四伏的皇宫,总会发生不好的事,放心不下。 若是五皇子按耐不住了,率兵造反,他山高路远,没办法及时回去,许重熙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虽然此去江南也是艰险的很,但至少许重熙能在他眼皮子的底下,还能护她周全。 第三十二章:想占我便宜?做梦! 晚上于驿站休息,一行人在驿站停下来后,徐绍宸却不让许重熙下马车。 不一会儿,徐绍宸又进了马车,将早就准备好的白纱帷帽递过去。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普通女子出远门是都会必备一顶帷帽,防被路人窥见脸面。 可如今这么多兵士在身侧保护,应该也就没这个必要了吧。 打量着白纱帷帽,许重熙内心直犯嘀咕,她又非生的花容月貌,有必要遮面吗? “为你好,这帷帽孤让人给你做的厚实了些,避寒避风。腊月天儿一天比一天冷,你可莫要在路上染了风寒。” 想的倒还挺周到,许重熙竟然生出了感激之意,却最终也没说些什么。 带上帷帽入驿站,休息时许重熙免不了要同徐绍宸一屋。 “我要换寝衣,你先出去。” “太子妃在孤面前,弛其上服,表其亵衣,皓体呈露,弱骨丰肌,有何不可?” 司马相如的《美人赋》写的那般好,从他嘴里说出来,竟有如此浪荡不堪的意味。 “你若是不出去,我就去烛影屋里换。” “那不如你先试试出不出的了房门。” “我不换了,想占我便宜?做梦!” 反正又不是非得换了寝衣才能睡得着,许重熙也没那个矫情病,穿着厚重的衣服也能睡。 “行了行了,真拿你没办法,换吧换吧。” 徐绍宸不满的起身离开,关上了门。 门外不生炉子,有些冷。 等了一会儿后,想着应当是换好了,便又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便是许重熙只穿着亵衣亵裤,背对着他的样子。 “谁让你进来的!” 听见开门声关门声,许重熙下意识的转身,猛地往门口看过去,眼神中尽是慌乱和惊恐。 果不其然,徐绍宸正杵在门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徐绍宸表面上依旧云淡风轻,看不出任何端倪。只是胸口轻轻一颤,心里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许重熙气急败坏的迅速转过身去,忙扯过一旁刚脱下来的衣服重新盖在自己身上。 冬日衣裳厚重,又繁琐。 没人伺候着,许重熙一层一层脱的也慢,不过才将衣裳脱下来,徐绍宸便没半点儿征兆的推门而入。 真是弄了她个措不及防,偏偏徐绍宸还不被过身去,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背过身去!” 许重熙真是要被徐绍宸气死了,明明知道她在换衣服,还这么肆无忌惮的进来。 “你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女子了,何必如此。” 徐绍宸不背过身去,反倒还大咧咧的走过去坐在了床榻上,正对着许重熙。 半年夫妻,他也不过新婚之夜碰了她一次。 眼下又有了这心思,却只能忍着。 是啊,已非处子之身了。 “犯不着你提醒。” 许重熙索性破罐子破摔,将怀中抱着的衣裳又扔在了地上,故作从容自若的当着徐绍宸面穿上了寝衣。 “这不就好了吗?磨磨唧唧。什么看点儿都没有,还故作矜持。” 嘴上是这么说,可脑中却还在回味方才那香艳的一幕。 若是许重熙因为他的刺激,日后都能在他面前放开了,受益的不还是他吗? 装作没听见,许重熙推了推徐绍宸。 “回里边儿去,我要睡在外面。” “不,孤今晚就要睡在外面。” 床边的位置都不肯让她,这男人得多小肚鸡肠啊。 晚上熄了蜡烛,许重熙早早的便睡着了。 看着许重熙乖巧可人的睡颜,徐绍宸更是心生怜爱。 这女人,真是不说话的时候最好看了。 不过许重熙有个优点是让徐绍宸特别喜欢的,那便是睡得沉。 一般不管发生什么事,许重熙都不会醒来。 正是凭借着一点,徐绍宸才得以偷亲她,占她便宜。 好几次许重熙都一副要醒来的样子,最后却只是翻了个身子。 徐绍宸也因此越来越大胆,不再仅限于从前深夜偷摸拽许重熙被子,让许重熙被冻着,好抱着媳妇入眠。 现如今更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即便被许重熙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给许重熙掖了掖被角,徐绍宸也安心入睡。 再好的安神香,安神药,都不及许重熙在他身侧躺着。 第三十三章:回了东宫,还唤孤隆觉吧 据《武林旧事》记载: 南宋淳熙六年三月十五日,宋高宗赵构乘御舟闲游西湖,命内侍买湖中龟、鱼放生。 宣唤中有一卖鱼羹的妇人叫宋五嫂,自称是东京开封人,随皇上南迁到此,在西湖边以制鱼羹为生。 高宗命其上船,吃了她做的鱼羹,十分赞赏,并念其年老,赐予金银绢匹。 从此,声誉鹊起,富家巨室争相购食,宋嫂鱼羹也就成了驰誉京城的名肴。 “徐绍宸,我想吃宋嫂鱼羹。” 八天的奔波,才到临安许重熙就想着吃,真不知道该说她胃口好还是贪吃。 “在外头,莫要叫孤名讳。” 规矩可还真多,许重熙撇了撇嘴,人前果然就是要端着架子。 许重熙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躬身行礼,“臣妾知道了,太子殿下。” 这倒也还是许重熙第一次自称臣妾,也是第一次叫他太子。 来不及欢喜,徐绍宸就又纠正道;“也莫要叫这个。” “你还真是难伺候,我不过就想吃个宋嫂鱼羹,你还得这般阻拦吗?” 宋嫂鱼羹而已,许重熙长手也长腿了,自己会买,才不要看他的眼色。 “孤没说不带你去吃,孤只是想让你在外头换个称呼,以免生了事端。” “那我能叫什么,总不能叫你绍宸吧?” 绍宸,叫的这般亲密,许重熙可真的叫不出口,不由得起了鸡皮疙瘩。 “唤孤,隆觉。” 隆觉,乃徐绍宸幼名,恭庆皇贵妃亲起。 隆,乃盛大、兴盛、尊崇之意。 觉,乃醒悟、觉悟之意。 恭庆皇贵妃为徐绍宸起幼名隆觉,便是想让其有较高的觉悟。 许重熙对此自然是不知的,只当徐绍宸为自己起了个在外的化名。 “唤一声听听。” “隆觉。” 许重熙是不够有才,但也不是个聋子,更不是个傻子,不至于他说一遍名字还记不住。 “再唤一声。” “隆觉,隆觉,隆觉,适应了没?” 许重熙以为隆觉这个‘新名字’还需要适应着,所以才会让她这般叫。 殊不知,这是徐绍宸幼名。已是许久没人这么唤过他了,他也是甚为思念这个名字。 从前恭庆皇贵妃在世时,终日都喊他隆觉,只是彼时他年纪尚幼,并无多少记忆。 恭庆皇贵妃过世后,父皇每每召见他,都还会叫他吾儿隆觉。直至被封了荣轩王,生分了不少。 柳嬷嬷是母妃的婢子,他还未立为王爷时,也会唤他一声隆觉小殿下。随他入了王府,便再也没喊过。 至于皇后,怕是连他幼名为何都不知晓。即便他靖轩五年便被皇后纳入膝下抚养照看,成了嫡子。 可终究,皇后不是生母。未曾问,他可有过什么幼名。 “隆觉,你想什么呢?” 许重熙一连喊了好几声隆觉,却可真是奇了怪了,都不见徐绍宸理她。 “好听,回了东宫,还唤孤隆觉吧。” 许重熙略一迟疑,点了点头答应了。 隆觉,确实比徐绍宸叫起来顺耳。 “走吧,孤带你去吃宋嫂鱼羹。” “本也不需要你陪。” 在临安的丰乐楼,许重熙终于吃上了心心念念的宋嫂鱼羹,和龙井虾仁、西湖醋鱼等正宗的临安美食。 心情愉悦了不少,对徐绍宸说话的语气也温和了起来。 “这宋嫂鱼羹鲜嫩,味似蟹肉,甚是好吃。” 将鳜鱼或鲈鱼蒸熟后,剔去皮骨,加火腿丝、香菇、竹笋末、鸡汤等佐料烹制而成。 色泽油亮,味美可口,鲜嫩微酸,回味无穷,过口不忘。 临安地处江南水乡,气候温和,当地人饮食口味偏清淡。 本也是该合徐绍宸心意的,只是徐绍宸素不喜食鱼虾,亦不喜甜腻,一桌子菜没吃几口便停了。 “允你的吃食,孤都会给你一一寻来。” 又给许重熙夹了一筷子东坡肉,便不再动箸。 “吃完后若是想四处走走,也可以。不过,孤还有公务在身,不陪你了。” “张岱在《陶庵梦忆》中有一篇《湖心亭看雪》,写的是崇祯五年十二月西湖的雪景,你可看过?” “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没想到,徐绍宸还真看过这段。许重熙喜出望外,两人竟然也还能有说到一起去的地方。 “今日虽未下雪,可想来这西湖应当也是极美的,我一会儿要去瞧瞧。” 言语中的欢快,更是徐绍宸从未听见过的。 许重熙单是想想那书中描绘的西湖冬景,便已经按耐不住了,吃完了饭便拉着烛影共同前去。 “去玩儿可以,帏帽不能摘。” 徐绍宸不厌其烦的一遍遍提醒许重熙,不能摘下帏帽,许重熙竟也没有反驳。 许重熙才出了丰乐楼,暗卫便随即跟上。比以往更增添了些人手,但也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殿下,可要再加派些人手?”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若是仅有暗卫跟着,怕也是不安全的。 韩明哲心中总是有些放心不下,人生地不熟的地儿,怎么能放任太子妃出去呢。 “怎么,你担心?” “臣只是担忧太子妃的安全,无旁的意思。” 韩明哲也不是愚钝之人,知道徐绍宸对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了些不悦,忙解释道。 “人太多,她会玩的不自在。” 许重熙不可能不知道有多少暗卫跟着她,徐绍宸正是忧虑这一点,才没敢派些兵士跟随。 好不容易来了一趟临安,若是不能玩的尽兴,心里憋屈着回去了,那倒还不如不来。 “殿下果然考虑的周到。”韩明哲声音端的恭谨。 想来也是,太子妃本就是来临安游玩的。若是让她一直提心吊胆的,倒也不是件好事。 “行了,孤面前无需溜须拍马,阿谀奉承。若是你都不敢在孤面前敢于直言,孤又敢信谁呢?” 韩明哲自从南疆迁回圣京以来,同徐绍宸情同手足。深情厚谊,远非他人能及。 而今,徐绍宸顺利被立为太子,更是少不了韩明哲的功劳。 韩明哲浅笑,“多谢太子殿下抬举。” 此次下江南,主要目的便是去考察民情吏治。 容不得徐绍宸歇息片刻,便又同韩明哲去了临安知府衙门。 第三十四章:孤也不是不能满足你 办完今日的公务,从知府衙门出来时,知府按规矩要留徐绍宸在衙门吃饭。 徐绍宸婉拒,“嫡妻还在驿馆等孤,孤便不叨扰崔知府了。”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琴瑟和鸣,鹣鲽情深,着实让臣羡慕。” 羡慕?倒也未必,皇室之人又有几个真心? “孤早便听闻,崔知府中状元后,便即刻娶了青梅竹马的崔夫人,实属民间一段佳话。” 即便是到了现在,崔知府也没有纳过妾室,更没有养过外室。 “臣闻贫贱之知不可忘,结发之妻不可弃,糟糠之妻不下堂。纵使臣飞黄腾达,也绝不会忘了结发之妻。” 崔知府幼时家境贫寒,无从致书以观。 其妻乃临安城私塾教书先生之女,常常私自拿书授予幼时崔知府,计日以还。 后来崔知府三元及第,风光无两。按理说,是该待在圣京城的。 毕竟,历朝历代,三元及第的状元,基本都是官至一品。 北宋冯京,三元及第,被宰相富弼招为女婿,两个女儿先后嫁给冯京。而冯京本人官至枢密副使兼参知政事,位同副相,仕途一片大好。 可偏偏,崔知府三元及第后,主动请缨,求来了一个临安知府的正四品官职。 一时间不被世人理解,民间后有传闻称:崔夫人念母家,不愿同崔知府远走他乡,崔知府便从此留了下来。 “崔夫人遇到知府,何其有幸。” 这般深情之人,世间确实不多见。 “太子妃可是史官许昇之女?” “许昇之第二女,名唤重熙。” 徐绍宸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刻意强调了自己娶的是许昇的第二个女儿,名叫许重熙。 “臣有幸同许史官打过交道,许史官谦逊儒雅,为人忠诚宽厚,咸怀忠良。想来,教出的女儿自然不会差。” 脑中不由得回想起,他被幽禁时同许重熙那次争执,许重熙拿着鸡毛掸子,追着他满王府跑的场景。 此等暴烈泼辣的女子,实在是称不上温文尔雅。 想起她,嘴角便会不受控制的微微上扬。 “愈发思妻心切,孤便早些回去了。” “臣恭送太子殿下。” 徐绍宸早早的便回了驿馆,可被他思念的人儿,却是直到将近戌时时分才回来。 “这么晚回来?乱花渐欲迷人眼,你在外面玩野了不成?都不知道回来。” 许重熙刚一踏入驿馆寝殿的门,便听见徐绍宸这阴阳怪气的话。 不过,这说话的语气呢,怎么这般像她的阿爹? 许重熙决定避重就轻,不说自己为什么回来的这般晚,而是说自己午膳后都去了哪里。 “我今日没去西湖,去了净慈寺,明日我再去断桥玩会儿。” 净慈寺西湖南岸,雷峰塔对面,南屏山慧日峰下,踞南山之胜。 初被称为永明禅院,南宋改称净慈寺。 宋朝为鼎盛时期,人文荟萃,儒释交融,与灵隐寺相埒,南宋时被评为江南禅院“五山”之一。 北宋熙宁年间,圆照宗本住持该寺,时属岁旱,湖水尽涸,寺西有甘泉,据传泉内有“金色鲤鱼游焉”。 “拜佛?你信佛?行事做派可不像。” 信佛的人怎么会成天动不动要弄死他? “我阿爹说我命运多舛,不管到了哪里,都要去潜心拜佛,好保我在这儿的平安。而且,我记得书上说,行善积德的得道高僧济公曾在净慈寺里,就想着去瞧瞧是什么样子。” 许昇颇为担忧许重熙的花姐命,即便是成及笄了,还是多次告诫她,一定要见佛就虔诚参拜,遇寺院便进去烧香。 许重熙虽然从来就没放在心上,但不想让阿爹心中不安,还是去了。 谁知道许重熙这进去烧了香,又上了南屏山。玩着玩着,便忘了时辰,黄昏寺院钟声响起,才发觉已是该回去了。 “你只知净慈寺为道济修佛之地?不知其他?” “不然呢?各地寺庙不都一样吗?供奉些佛。” 徐绍宸嘴角的笑意肆意蔓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灵顺寺求财,甘露寺求官,香积寺求姻缘,净慈寺求……子。” 徐绍宸刻意拉了个长音,生怕许重熙没听清楚。 许重熙方才进来时还洋溢的笑容,一下子便僵在了脸上,还闪过一丝淡淡的惊慌无措。 见此,徐绍宸愉快的笑了起来,笑的得意而放肆。 “其实孤身体还不错,你想要孩子,孤也不是不能满足你。你这身体看着也还行,生五六个应该不成问题。” “隆觉,别做梦了,洗漱就寝吧,明日你还有公务呢!” 徐绍宸也不再笑了,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没跟许重熙讲。 “不过,明日你去不了西湖断桥,你身为太子妃,按规矩是得同我去一趟知府衙门。” “这又是你们皇室的什么规矩?规矩怎么这般多,我怕是一辈子都学不完。” “这是孤的规矩。” 许重熙白了他一眼,不满写在了脸上,她根本就不想去什么知府衙门。 “还会在临安呆五六日,你急什么?又不是不让你去。” 这套说辞倒是也没什么毛病,只是比起西湖断桥,雷峰塔,去知府衙门实在是太无趣了。 可又能怎么办呢,太多的身不由己了。 第三十五章:太子妃孩子心性 翌日一早,徐绍宸带着许重熙如约而至知府衙门,韩明哲守在外面。 “臣携拙荆崔梁氏,拜见太子、太子妃。” 崔知府与妻行大礼,起身时崔知府还贴心躬身的搀起夫人。 崔知府之妻,实在称不上什么花容月貌,不过是普通市井妇人的长相罢了,胜在仪态较为优雅端庄。 可许重熙看的出来,崔夫人眉眼间皆是幸福的模样,倒是像极了她的阿娘。 “崔夫人如今芳龄几许?” 许重熙满脸认真的问道,眼神清澈如水。 “芳龄?这如何使得,妾身已是将近四十的妇人了。” 崔夫人掩嘴轻笑,眸光更是盈满了笑意,心里想着:这太子妃,怎么这般可爱。 崔夫人三十有七,早已不是二八佳人,许久未曾有人问过‘芳龄几许?’ “崔夫人徐娘半老,依旧美艳动人,正是同本妃阿娘一般大的年纪。” 徐绍宸颇为自然的接茬道;“想必崔知府的孩子,应当也同王妃你一般大了。” 徐绍宸想借此话,拉近同崔知府的距离。 “臣与拙荆,未曾有过孩子。” 徐绍宸与许重熙听之,皆是一愣。 在晟国,身为嫡妻,却未有子者,无非三个结果。 一,迎来丈夫一个又一个的小妾,无法规劝半分。 二,被休弃,大多很难再嫁,孤独终老,下场凄惨。 三,被冷落被遗忘,需要时才会被想起,后半生在被忽略中度过。 “拙荆有喘证,容易心衰,不敢使其有孕。” 原是如此。 此言一出,更是让许重熙好生艳羡了。 生前同寝,死后同穴,一生一世一双人,无子无女,倒也自在。 忠贞不渝,之死靡它,白首不离。 “喘证之疾非同小可,看得出来,崔知府这些年将夫人照顾的很好。” “臣之妻乃臣心头爱,又怎会轻视。” 崔知府同太子说话,本该表现的谦逊些。但在有关夫人的事情上,崔知府从不会遮遮掩掩,心爱就是心爱,绝不会故意说些违心的话。 一次都不行,崔知府是恨不得人尽皆知。 徐绍宸突然望向了许重熙,“太子妃孩子心性,一直惦念着西湖美景,孤却没时间陪太子妃去。同崔知府比起来,孤愧为夫君。” “自古忠孝尚不能两全,太子身为王储,将要担当继承帝业的大任,想来太子妃会理解的。” “本妃从未抱怨过太子对本妃多有忽略,倒是太子心中一直对本妃有愧。” 许重熙现在心里已经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一切都明明白白的。徐绍宸让她来知府衙门,就是为了利用她。 让她和自己看起来像一对恩爱夫妻,展现一下自己的深情款款,好让爱妻如命的崔知府,对他能高看一眼。 为了笼络人心,真是煞费苦心。 明明都已经是太子了,最大的劲敌已经被吵架流放,只剩一个无足轻重的五皇子乐安王。 但徐绍宸还是费尽心机的去拉拢朝中势力,为自己铺路,谨慎的不成样子。 只是,利用便也罢了,为什么不直说。也好让她有些个准备。 又不是不会配合他,何必如此赶鸭子上架。 省的像现在一样,她才幡然醒悟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在知府衙门用了午膳,又陪着徐绍宸在衙门巡视各方面一下午,太阳落下,黄昏来临。 今日的知府衙门考察,便到此为止了。 “天色不早了,孤便带着太子妃回驿馆了。” “殿下,西湖有三绝:孤山不孤,断桥不断,长桥不长。离开临安前,带着太子妃去瞧瞧吧。” 临安偏远,要从临安至圣京,一般来说要六七日的行程,快马加鞭也是要三日的。 “那是自然,今日多有叨扰,孤与太子妃先行一步。” “恭送太子殿下、太子妃。” 从知府衙门出来后,夜幕降临,晓月当空,今日去不成西湖了。 许重熙有些落寞,她真的好想去看看白娘子与许仙的断桥,陶师儿与王宣教的长桥。 许是看出来许重熙的心思,徐绍宸开口道:“别气了,明日孤陪你去瞧断桥。” “无需你作陪,我同烛影去倒是乐得自在。” 这人为何又突然这般示好,莫不是想着做戏做全套不成? “孤就只是也想去瞧瞧而已,许重熙,莫要不识抬举。” 得,还是那副欠揍的样子和让人恼火的语气,好在许重熙早已经习惯了他这副做派。 “其实,我最想去的,不是断桥,是长桥。” 像是对自己说,也像是对徐绍宸说。 “这又是为何?” “史载,钱湖门外,水口甚渴,有桥横截湖面,桥分三门,有亭临之,长直里许,壮丽特甚,是为长桥。书上描绘的甚为美丽,我想着一定要去瞧瞧。” 许重熙没说完的是,这长桥不长的背后,还有着一个传说。 相传南宋淳熙年间,有一女子,名为陶师儿。是八仙坊角妓,美貌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与书生王宣教相爱,但不断受到挑拨阻挠。 有情人无法终成眷属,两人便坐船夜游西湖,至长桥下的莲花深处,双双投河自尽。 因为有爱,不惧生死。 陶师儿与王宣教的爱情故事,太悲惨。 许重熙不喜欢这样的结局,但心中却是期盼着看见长桥,别提有多矛盾加难受了。 “脑袋不大,没想到竟能记得那么多东西。” 也不知这是夸还是损她,许重熙更是难掩心中郁气。 没等她好好同徐绍宸理论一番,马车已行至驿馆,许重熙欲说未说的话也就此被打断。 回了驿站寝殿,各自忙自己的事情,互不干涉,徐绍宸也是出乎意料的没有去折磨她。 就当许重熙认为徐绍宸终于有了点儿人性,改过自新了的时候,徐绍宸唤许重熙过去,为他捶腿。 从对她一往而深的太子爷,到了现在的颐指气使,这个转变自如,倒是真的让许重熙甘拜下风,大开眼界。 许重熙不理他,徐绍宸只好不厌其烦的再叫一次又一次。 “太子妃,孤让你过来。” 盈盈起身,迈着细碎优雅的步子,看似顺从的走到了徐绍宸面前。 “我倒是想看看,你想做什么?” 手攥住许重熙手腕,大力一拽,人就坐到了徐绍宸怀中。 挣扎着起身,却终究无济于事,索性放弃。 “你说,若你我二人,也是青梅竹马,会不会像他们一样琴瑟和鸣,幸福美满?” “不会。” 不做丝毫犹豫,许重熙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为何不会?你笃定你绝不会爱我?” “崔知府是贫寒书生,崔夫人是教书先生之女。我为官女子,你为九皇子。”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世家大族与皇室的联姻,不是平民百姓的普通婚事。 即便两人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最后也会在这污浊的皇宫中,走到相看两厌…… 第三十六章:美人在怀,抽不出身了 晨起吴量来传话,说是太子从知府衙门回来后,便带太子妃去西湖游玩。 许重熙应下了,等到晡时,却还不见徐绍宸身影。 眼看又要日薄西山,许重熙给驿馆的人留了话,若是太子回来了,让太子直接去西湖找她。 带着烛影离开了驿馆,想着穿过临安市井街道,能走马观花的看两眼这里的风土人情。 没成想,竟然有了意外发现。 当朝太子,肆无忌惮的出入风尘之地。 许是嫁给他久了,隔着帷帽白纱,看着背影就能认出来他。 更何况,吴量与韩明哲都守在满春楼门口。 怪不得把她晾在一边儿,抛之脑后了。 原来是软玉温香,美人在怀,抽不出身了。 芙蓉帐暖度春宵,正是人间销魂处。 想来,徐绍宸去这种地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昨日坐他腿上时,总觉得有若有若无的脂粉香气。不算浓烈,但也能闻出来不一样。 可明明昨日徐绍宸同她去了知府衙门,回来后也是不曾出去。 想来应是那满春楼姑娘们用的胭脂水粉,品相不错,沾衣带久久不能挥散而去。 “烛影,你先回驿馆等我,眼下我有些事要去做。” “啊?太子妃,奴婢要贴身保护你的。” “你能保护我什么?让你回去你就回去,别让本妃说第二遍。” 许重熙鲜少的愠怒,让烛影不敢再回话,只得听命。 亲眼看烛影走后,许重熙才放下了心。 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临安市井街上闲逛,几个胡同绕来绕去。 将帷帽摘下来,硬塞给一个与她同穿青色衣裳的女子,终于甩掉了徐绍宸给她安排的暗卫。 若是她许重熙想不让人跟着,总有办法的,就是看她愿不愿意做了。 离开了暗卫的监视,许重熙才得以恢复自由之身。 不知什么时候,夜色已深,许重熙竟一路走到了临安码头。 夜晚平静的河面上,停留着几个船只。 如今虽为寒冬腊月,可码头的水为活水,并未结冰。 一时间,许重熙竟然想到,若是她会划船就好了。 划去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自己也不再是太子妃,那该有多好。 “太子妃,时候这般晚了,早些回驿馆吧。” 茫然无措的转身,原来是护国将军。 “我不想回去。” 许重熙又回过身来,目不转睛的盯着漂在河岸的小船。 “那,臣就在一旁保护太子妃,您有事可传唤臣。” 臣子与太子嫡妻,是该要保持距离,避嫌些。 韩明哲知道这个分寸,可实在是不愿意留许重熙一人在此。 “你走吧,我不需要被保护。” 太子妃的命令,不能不从,此为臣子本分。 可在韩明哲的私心上,他是不想走的。 “太子妃可想划船?” “你会?” 许重熙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韩明哲点了点头,一下子便跳入小船中。 站稳后,甩了甩衣袖,盖住手背,手便朝许重熙伸了过去。 许重熙也不推辞什么,搭了韩明哲手腕,上了船。 轻舟八尺,低篷三扇,占断苹洲烟雨。 船下是潺潺清波,岸上是白墙黑瓦,石板小桥。 第三十七章:臣,三生有幸 划桨驱舟,入眼夜色撩人。鸟栖鱼不动,月照夜江深。 “韩将军为何会划船?南疆,不是漫天飞舞的黄沙吗?” “我曾在扬子江流域带兵作战,自然要学会的。” 南疆,当真是好远的地方。 韩明哲接着说道,“南疆地处偏远,是远不及临安与圣京昌盛。但也并非终日黄沙漫天,绿洲之地可休闲纳凉。” 西向沙漠,三面环山,晟国最干旱的地区,却还有一片绿洲在夹缝中让人生存。 “将军在南疆呆了几年?” “九年,南疆是我的故乡。” “如今,可是思乡心切?” 已是十几年没回去了,韩明哲怎会不思念。 “是该抽出时间回去一趟了,只是眼下朝中政局动荡,走不开。” 为徐绍宸卖命的人,怎么都是这般忠心耿耿,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好下场。 “太子妃,该回去了,殿下会担心的。” 及夜风清月皎,夜晚河边的秋风吹过,增添了几分萧瑟。 “今夜月色这般好,为何要回去?” 即便是被韩明哲找到了,许重熙也不愿意回去。回去?回去做甚? 若徐绍宸不回来还好,回来的话,那脂粉气怕是能熏死她。 “殿下若是发现太子妃不在,怕是会着急。” 东宫主母一声不吭的消失了,还甩掉了暗卫,徐绍宸怕是能急死。 “临安美女如云,想必殿下已经醉倒在美人怀了,今日应当也不会回去。” 韩明哲几度欲言又止,他想替徐绍宸解释。 想告诉许重熙,太子殿下去满春楼不是为了寻欢作乐,而是有要事在身? 却终是没开得了这个口,沉默着一言不发。 为何要说呢?有必要说吗? 无情最是帝王家,皇家本就不适合许重熙这样真性情的女子。 她本该是护国将军韩夫人,本该是他的妻。 若不是那些阴差阳错,他已经有了家室,甚至可能有了孩子。 若是许重熙当初能嫁给他,他一定会对她很好很好的。 明眸微动,朱唇轻启,“回到最初上船的码头吧,我想去别的地方走走。” “太子妃想去哪?” 韩明哲这话又是逾矩了,太子妃要去哪里,怎么轮得到他去过问。 “我想去西湖,都快离开临安了,却还没来得及,看长桥。” “臣愿护送太子妃前去。” “韩将军,你是怕我跑了吗?” 淡淡一笑,唇畔勾靥出遥遥不可及的飘忽。 “臣怕王妃,一人游西湖孤单。” 韩明哲此言有些暧昧不清,许重熙也没有过多言语,默认同意了。 历史记载,宋代钱湖门外,水口甚阔,有桥横截湖面,桥分三门,有亭临之,长亘里许,壮丽特甚,是为长桥。长桥沿湖延伸,九曲十八盘。 那时候的长桥,可足足有一里之长。 后来,《西湖游览志》又记载:长桥颇短,而以长名者。 今日来游,长桥果真像《西湖游览志》里记载的那样,确实不长。 “听当地人说,梁山伯与祝英台二人,因不忍分别,在这桥上来来回回地走了十八趟。” 苦命鸳鸯的故事,向来都能赚人眼泪。 “没想到,同我共走长桥的人,居然是韩将军。” 许重熙倒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感慨一下罢了。 韩明哲却突然顿了脚步,停留在原地,乱了心跳,呆呆凝视着许重熙的背影。 “臣,三生有幸。” “韩将军,此话,说不得。” 她为太子妃,又不是未出阁的女子。 不管怎么说,这话都是不合适的。 “其实,我曾问过许史官,许家的女儿,必须有一个要嫁到皇室吗?” “我阿爹?”许重熙诧异回头,“我阿爹是怎么说的?” “许史官说,他不希望自己任何一个女儿嫁到皇室,若是非要嫁一个,最不希望嫁的人,是你。” 眼圈微微一红,指尖发颤,喉咙发紧。 垂首不语,再抬头时,已经热泪盈眶。 是啊,她阿爹比任何人都知道,她不适合嫁到皇室。 可偏偏,又是她阿爹为她求来了荣轩王王妃的身份。 总是说不通的,可阿爹终是不肯同她说是为何,她也不想再问了。 阿爹只是说,多问无益,顾好当下便可。 “主儿!主儿!” 突然有人喊她,是烛影的声音,许重熙又下意识的回过身来。 循声望去,着一袭深蓝缎衫的男子,阴沉着脸,深邃眼眸中透漏着冷厉,嘴角一丝挂着冷笑,一动不动的站在不远处西湖岸边上。 许重熙突然就理解了,为何圣京城中有传闻称:九皇子徐绍宸,有天生帝王之相。 举手投足都流露出浑然天成的帝王霸气,单单是站在那里,就让人不寒而栗。 徐绍宸身后,是所有随储君下江南的将士。 手持长剑,无半点情绪。 原来,竟劳师动众的带了这么多人来找她。 也是突然之间,就有了要逃走的心思,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逃?又能去哪里呢?母家在圣京城,她又能去哪里。 走下长桥,认命一般朝着徐绍宸走去。 没走几步,身侧路过一人竟然从袖口掏出匕首,直直划向了许重熙脖颈。 “太子妃,小心!” 身后的韩明哲高声提醒道,徐绍宸看见后也是心头一惊。 几乎是瞬间,两人都向许重熙跑去。 可是已是来不及了,匕首划过许重熙脖颈,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顷刻间,鲜血直流。 许重熙瞪大了眼睛,慌乱不止,躲闪不及,脚下一歪,身子一倾,便落入了湖中。 血溶于水,随着许重熙坠落在西湖里,鲜血也在水中扩散开来。 浅红色绽放,扩散后消失,与水融为一体。 “殿下,您不能去,您不会水呀!” “给孤闪开!” 吴量忙阻止着,可是徐绍宸还是拼了命的往许重熙落水的地方跑去。 好在韩明哲离得近,又习水性,跳入水中后,没费多少时候,便将许重熙救了上来。 “太子妃,太子妃。” 许重熙已经有些眼神涣散,实在是没力气应韩明哲的话,眼皮更是抬不起来。 徐绍宸率着众人赶到许重熙身边时,许重熙已经因为骤然落水后的惶恐惊悸,昏了过去。 将人抱起来,直奔医馆。 郎中诊过,只说水呛入肺,又因湖水冬日冰冷,寒风凛冽,着了凉,染了风寒。 至于这脖颈的刀伤,伤口不深,没有伤到要害,上些药便好了。 虽说眼下也并无大碍,但需好好调养着,以免落下病根,变成肺痨。风寒之症,可忽视不得。 风寒客于人,使人毫毛毕直,皮肤闭而为热。 第三十八章:回来接你走 许重熙到了晚上才终于醒来,屋子里燃的火炉极热,又加盖着一层被衾,周身更是出了不少汗。 今日落水,似梦境一般,事发突然,让她猝不及防。 “主儿,您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头晕乎乎的,我这是睡了多久啊。” 许重熙有气无力的问道,眼皮还是沉沉的,睁不开眼来。 “主儿,您都睡了半天了,再不醒来,奴婢可就要吓死了。” 烛影小心翼翼的扶着许重熙坐了起来,又忙让外头的人递上参汤来。 坐起来时,拉扯到了脖颈上的伤口,疼的许重熙皱起了眉头。 许重熙醒来堪堪不过片刻,徐绍宸便冒着风雪从外面回来了。 “你可还好?” 手便伸向许重熙额头,想看看可还烫,却被许重熙惊骇的躲开。 衣袖间,果然还是有丝丝胭脂水粉的味道。 如今,竟是遮掩都不肯了吗? “有劳太子殿下关怀,臣妾无碍。” 声音是别样的清冷,语气是别样的冷漠,说出来的话,更是恭恭敬敬。 竟让徐绍宸一下子对许重熙陌生了几分。 难道是因为有外人在此,不想如此亲密? 徐绍宸挥退侍从,又忙握上许重熙的手,担心的驱寒问暖。 却还是被许重熙强硬的抽开,脸上表情也还是那般恭谨。 他还没跟她算彻夜不归的账,她如今竟然敢冲她摆脸子,可真是好大的脾气。 “按计划,后天便要动身去江都了。眼下你伤寒未愈,便好好养病,莫要想那么多,咱们过几日再出发。” 这么一来,怕是元夕之前赶不回圣京了。 “殿下,臣妾突然觉得头晕脑重,体弱无力,怕是十天半个月好不了,也去不了江都了。” 许重熙单手揉了揉太阳穴,一副头疼欲裂,还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 “太子妃这是不愿陪着孤入江都?” 徐绍宸颇有压迫性的眼神看过来,许重熙也丝毫不为所动。 “臣妾不敢,只是身子孱弱了,实在经不起折腾。还望殿下多怜爱些,准臣妾在临安养病。” 话说的这般合情合理,若是他不同意,倒显得太子不顾及太子妃身子了。 “临安风水养人,太子妃可要好生调养着,等孤办好一切事宜,回来接你走。” 徐绍宸刻意加重了回来接你走,这几个字。 “多谢殿下体谅。” 面无表情的说完这一句,许重熙随即唤来了烛影。 “烛影,本妃感染了风寒,恐传染了殿下。你去让人为殿下再开一间屋子,再将殿下的东西都搬过去。” “是。” 一声不吭彻夜不归,让他带人找了一夜。 不与旁的男子保持距离,同韩明哲游长桥。 不愿意与他去江都,对他态度冷淡。 桩桩件件,没有一件不让徐绍宸恼火。 现在,又不让他睡在这里了。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一次次挑战他的底线,即便是疯批的五皇子,尚且也会顾忌他的势力,做事留有分寸。 比如今日,匕首只是划过脖颈,不敢要了许重熙的命。 否则,徐绍宸定是要豁出一切,同徐绍复斗个你死我活。 轻嗤了一声,锐利眸子一眯,审视的眼神打量着许重熙,仿佛是要在身上看出个窟窿来。 “太子妃思虑周到,孤明日再来看你。” 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许重熙也还是不肯再看他一眼。 徐绍宸走后,许重熙久久未再说话。 喝完药后,许重熙才问了一句:“外头,可是下雪了?” “是啊主儿,不过下的不大,几个时辰也才下了薄薄一层。” “什么时候开始下雪的?” “主儿回到驿馆没多久,便下了雪的。” 她同西湖还真是无缘,好不容易下了雪,西湖也有了雪景。 自己却染了风寒,抱病在驿馆,出去不得。 “主儿,其实方才,韩将军来过。” “做什么?” “韩将军送来个暖手炉,想让主儿暖和些,风寒也能好的快些。” 烛影递过来暖手炉,许重熙仔细打量了一番。 花篮形暖手炉,工艺精妙雅致,且錾刻有山水人物与花鸟奇珍的图画。 “小巧玲珑、盈盈可握,花纹精细、铜质匀净,实属精品。” “主儿,这韩将军是不是……是不是钦慕于主儿啊?” 烛影总觉得不对劲,若是说这韩将军是在做一个臣子的本分,未免有些过于体贴心细了。 “莫要胡言乱语,攫戾执猛的护国将军,前途无量,万万不可有这种不着调的猜测。” “是,奴婢记住了。” 捧着暖手炉,竟觉得心里头,也暖了起来。 第三十九章:如今再见,一如初见 许重熙落水后第三日,徐绍宸便带着随行的人去了江都。 从前跟着她的暗卫,也都跟着徐绍宸走了,只留下来烛影照顾她。 驿馆恢复了无人光顾时的冷清,许重熙也能好好静养着。 “主儿,外头出白日了,晴天无风。您可要在院子里晒会儿?透透气也是好的,能让主儿的伤寒早些好起来。” 许重熙这才下了床榻,推了屋门出去,风和日丽,果真天气极好。 “我想出去,但我不想在驿馆里呆着了。” “这,主儿,您的伤寒还没好利索呢,郎中说了,得静养着。”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早便没有大碍了,又何必如此?” 卧床静养了六七日,早已没了初染风寒时的头晕目眩,许重熙想出去走走。 “那奴婢去给主儿拿披风。” 圣京城,乐安王府。 “什么?太子去江都了,没带太子妃?” 东宫右卫率何茂志头垂的更低。 “回王爷的话,自太子妃落水后,太子只看过一次,而后便去了江都,只留一个婢子照顾着。” “果真是薄情寡义之人,结发之妻都可以这般不在乎。” 徐绍复嗤笑了一声,同床共枕的妻子都能说抛弃就抛弃,不愧是无情无义的东宫太子。 “听闻这太子妃行事做派颇为不稳重,不得太子欢心也是正常的。” “驿馆那边儿,不用再派人看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有什么用?” 几日前派人刺杀太子妃,当着徐绍宸的面儿,留了分寸,并没有动了要她性命的心思。 如今,只剩下她和婢子在临安。 想杀她,易如反掌。 只不过也是个可怜人儿,又何必赶尽杀绝,徒增麻烦罢了。 “王爷,可要对九皇子……” 何茂志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徐绍复突然的笑了起来,得意而放肆。 “那多无趣,直接死去,也太便宜他了。” “王爷说的是。” 何茂志恭敬的附和徐绍复的话,将狗腿子的本性发挥到极致。 “本王,突然想到了一个好玩儿的玩法。待本王做了太子,我还让他徐绍宸的嫡妻做太子妃。你说,这会不会很有意思?” 阴狠毒辣,疯狂偏执,在这个恐怖又危险的人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许是想想便觉得很有趣,徐绍复拍手大笑,“待徐绍宸落入天牢,本王带着太子妃去瞧他,看他的落魄,看他的可怜。真是,太有意思了。” “王爷英明!” 又是虚伪的附和声,偏偏对徐绍复却很是受用。 深冬腊月的临安还是冷的,寒风萧瑟,凉意袭来,许重熙掩嘴咳嗽了几声。 “主儿,今日出来的时候不短了,咱们该回去了。” “多呆在外面会儿,又有何妨呢?” “主儿身子弱,可别落下病根了。” 临安风水养人,悉心照料下,许重熙病好了大半儿,心却落下了病根。 又路过了那男子寻欢作乐之地,满春楼。 脑中自然而然的回想起,那人昂首阔步,被美人拥着进入里面的场景。 心中满是嫌弃与厌恶,从那样的烟花之地,寻来了一个清倌儿婉娩不够,还要成日去不可。 此等好色之徒,也不怕得了花柳病。 假以时日,若是他真的做了皇帝,怕也是后宫佳丽三千的主儿。 阿姐怎么会看上这么个人儿,她倒是愈发替阿姐不值了。 阿姐要是知道自己倾慕已久的他,是这个样子,怕是会伤心欲绝。 “烛影,我们回去吧。” 走到这儿,突然没有再逛下去的心思。 回去路上,竟碰见了出来逛胭脂铺子的崔夫人。 “给太……” 话刚开口就要躬身行礼。 “别!” 许重熙眼疾手快的拦住,不让崔夫人行礼。 “如今此地无皇家人,崔夫人莫要拘谨。” “此地为市井,也无崔夫人。若是太子妃不嫌弃,便唤我一声梁娘子好了。” 不冠以夫姓,对外称呼是母家姓。 在这个夫为妻纲的晟国,崔知府应当是给足了梁娘子尊重和体贴。 “梁娘子,我叫许重熙,重阳节的重,熙熙攘攘的熙。” 许重熙详细的介绍了她的名字,其实只是想证明一下,自己有名有姓,并非太子妃这么一个称谓。 “许姑娘平易近人,如今再见,一如初见,姑娘还是纯良的样子。” 许重熙不好意思的低首浅笑,像极了被长辈夸奖的小孩子。 “听闻姑娘染了风寒,好端端的,怎会这般?” “身子不争气罢了,好在临安风土人情不错,要不然我也不会好的这么快。” 眉梢眼角尽展,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姑娘这脖颈?” 梁娘子这才注意到许重熙脖颈上有一道粉色伤疤,语气中满是诧异。 这疤痕瞧着像极了刀伤,口子是不深,但是长的骇人。 许重熙下意识的摸上去脖颈,摩挲了几下,刀口是有些长了。 今日穿的是立领袄裙,却还是没挡住伤口。 “小伤无碍,是我自己不小心。” 许重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见长了。 梁娘子还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身旁的婢子打断了。 “娘子,这个时辰咱们该回去了,老爷看不到您,又要派人找了。” “许姑娘,那妾身便先行一步了。” 许重熙点头,目送梁娘子离开。 那梁娘子的幸福啊,都写在了脸上。 面色如同牡丹花一样娇艳,微微翘起的嘴角,更是挂着满心的喜悦与甜蜜。 是温柔端庄、大气优雅的梁娘子,幸运的遇见了崔知府? 还是惊才风逸、轶类超群的崔知府,幸运的遇见了梁娘子? 又或者是,两人都幸运的遇见了最适合自己的人,都遇见了满眼都是自己的人。 只是她许重熙,还有机会遇见一个满眼都是自己的少年郎吗? 若是有的话: 他会在乎她嫁过人吗? 他会嫌弃她非处子之身吗? 他会一辈子满眼都是她吗? 他在哪儿呢?怎么还不出现呢? “烛影,若是你日后有了心上人,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主儿,好端端的怎么说起了这个来?” 说话的语气中,带着女儿家的娇羞。 “届时,我让阿爹把你卖身契拿出来,复你自由之身。带着上我的祝福,风风光光出嫁。” “奴婢就一辈子陪着主儿,哪儿也不去。” 许重熙浅笑不语, 一辈子?那可是长得很呢,往后会怎么样? 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一辈子的深宫? 她也不知道。 第四十章:你走吧,去哪儿都好 平平静静的又过了数十天,已是腊月二十二的临安了。 明日便是小年,也不知道阿爹阿娘可准备好了过年的东西,她最爱的城东那家的果脯,可是多买了些? 晌午,许重熙正看着《淮南子》,烛影突然急冲冲的从外头进来。 满脸的焦急,开口便是:“主儿!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慢些说。” “主儿,驿馆的人说,太子殿下一行人已经在回圣京城的路上了。我们,被忘下了。” 怕许重熙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烛影还特地加上了后头那一句。 听之,许重熙脸上并没有惊慌的神色。 看起来,反倒有些释然。 这难道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 徐绍宸有把她扔到临安的想法,她也有不再回皇宫念头。 两人真的是,难得的不谋而合。 许重熙默然片刻,脸上欣然而有喜色。 “我这儿还有些细软,你走吧,去哪儿都好。” 许重熙小跑到放置包袱的箱匣,一一解开。 每个包袱中都有些金银首饰珠宝,算是她在临安的全部身家。 将值钱的东西一并拿出来,包在了包袱中,急切的递给烛影。 烛影愣怔了好一会儿,慌张的问道:“主儿,您这是不要奴婢了?” “你跟着我还有什么用?我以后,也不需要人伺候了。” 许重熙本想着规劝她,去寻了那自由,不要再做婢子了。 可心里又是清楚的很,这烛影哪里都好,就是太死脑筋的忠心。 认准了她这一个主子,就不会再有二心。 索性狠了狠心,说话的语气也重了些。 “主儿,”烛影扑通跪在地上,“您不妨在这儿要了奴婢命,否则,奴婢是不会离开主儿的。” 思量了一下,许重熙才觉得确实不妥。 可是,她这么不声不吭的离开了临安,阿爹阿娘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也是不行的。 “烛影,你听我说。为了我的自由,我要一路向南,去番禺。所以,你得回圣京,为了我,你要去告诉我阿爹阿娘,我身在番禺。” 许重熙紧紧抓住烛影的双手,眼神中尽是期盼。 “主儿,不是奴婢不想去禀告夫人和老爷,只是这去番禺长途漫漫,实在艰险异常。稍有不慎,主儿就……” 眼下这情况,烛影也不再劝许重熙回圣京城了。太子弃了主儿,不顾主儿的安危,那样一个负心汉,如何算得上是夫君? “烛影,你该是懂我的。我不愿做太子妃,我可能,真的就这么一次机会了。你帮我,好吗?” 烛影最是心软,许重熙这么一说,真有了离开主儿去圣京禀告夫人老爷的心思。 许重熙决定再加把劲儿,“烛影,比起在深宫如履薄冰,我更想在乡野放纸鸢,成全我吧。” “奴婢,定将话带到。” 忍了忍夺眶而出的眼泪,烛影答复道。 许重熙将收拾好的细软,硬塞到烛影手中,让她一路上不要委屈到自己。 穷家富路,总会用到的。 烛影推辞不得,便带着细软去了临安码头,动身去往圣京城。 许重熙这边儿也开始了收拾东西,将头上珠玉金步摇,手腕上的赤玉手镯一一取下。 典当了换钱,又买了几身粗布衣裳,和一顶帷帽。 盘缠有了,随商人去番禺的事情也商议好了,就等明日晨起的出发了。 第四十一章:小心着些,太子妃 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雪湖。 来到临安十几日,只下了那一场雪。 想游雪天西湖,如今倒也是没机会了。 动身这天,许重熙早早的便起来了。还不敢睡太沉,怕误了时辰。 朝着那群哈欠连天的商贾队伍,一路小跑过去。 “老伯,咱们什么时候走啊?” 找到那日应允她的商贾老伯,许重熙急切的问道。 这临安,多待一日都是危险的。 “姑娘,按理说,商船是不让带过路人的,尤其是你这种没有户籍之人。” 商贾面露难色,一副不愿意带许重熙走的样子。 “我可以加钱的。” 许重熙知道这种事情本来就有风险,但为了不被赶下来,忙从包裹里掏出银两。 “姑娘给的够多了,我也不想为难你一个女子。只是这一路,会途径不少地方。为了不惹官家怀疑,非必要,姑娘可千万不要出来。” 不能出来,意味着晚上靠岸过夜,不能住客栈休息,只能呆在狭小潮湿的船舱里。 海路到番禺,左右也不过七八日时间,反正船上什么都有,不下船也没什么。 自己还带着几本书,成日看也不会觉得无趣。撑过这几日,大好的生活就在眼前了。 “我会安安分分,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许重熙斩钉截铁的说道,喜上眉梢,心里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一路颠簸,姑娘可要做好晕船的准备。” 能走就行了,哪还会担忧什么路上艰辛。 许重熙不住地点头,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一定要离开这里。 真正踏上了去番禺的商船,许重熙才敢相信,自己真的可以从此远离皇宫了。 在商贾老伯的允许下,行船中许重熙才可以出来透透气,晒晒太阳。 风寒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没有再头晕脑胀,只是偶尔会咳嗽几声, 而一路来,商贾老伯很是照顾她,倒真是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吃食都是商贾老伯亲自送到船舱里来,有时候靠岸休息,还会给她带些市井中卖的千层糕。 许重熙打心眼里觉得,自己真是遇见好人了,下了船可要好好谢过老伯。 靖轩十六年腊月二十九,除夕。 历经六日奔波,商船终于在天未破晓的正卯时,行至目的地,开始一趟趟往下搬运货物。 商贾老伯前一日特地提醒她,要待叫她出来时,才能出来。 许重熙欣然应允,反正都要到了,又不差这一时,而且竟然比她预想的还早到了一日。 从最初的胆战心惊,但现在的喜不自胜,一年来最欢喜的日子,莫过于今天。 将阿爹阿娘为她求的长命锁紧紧攥在手心,想来阿爹阿娘已经知道她去了番禺的消息了。 他们应当也会替她高兴的吧。 “姑娘,可以出来了。” 商贾老伯在外头高声吆喝了一声,想必已是一切都稳妥了。 许重熙迫不及待的起身,想看看这晟国最偏南的番禺,是何景象。 从船舱出来,入眼之处皆为醒目的红色,即便是戴着帷帽也能看得见。 红灯笼高高挂,红对联门上贴。果真是过年了,气氛就是不一样,哪里都是喜气洋洋的。 原本许重熙还认为,番禺过年时不会有这般热闹,没想到同圣京城也没什么区别。 拎起厚重的裙衫,背上背着包袱,艰难的在码头下船。 还好有个人看她下船不容易,贴心的伸出胳膊来让她搭着。 “多谢。” 说这话时,许重熙连那人的脸都没看清,眼中只有那颇为让人暖心的胳膊。 “小心着些,太子妃。” 话毕,许重熙已经稳当的下了商船, 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太子妃? 许重熙觉得定是这六日太没休息好,太疲惫了,所以才会听错了。 收了手,便打算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去。 “太子妃这是是要去哪儿啊?” 不会有错了,就是他。 “你……” 许重熙惊恐回头,徐绍宸慢慢悠悠朝她走过来,掀开了许重熙的帷帽薄纱,直视着她的眼睛。 原本是一贯不苟言笑的面容,而此刻眉宇中,竟多了些难以掩饰的得意狡黠。 许重熙眼中尽是不可思议,这不是番禺吗?她不是逃出来了吗? “怎么会?怎么会?” 许重熙摇头否认,不该是这样的,她是不会再见到徐绍宸的。 一步一步,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什么怎么会?太子妃,回了圣京城,顽劣的性子可要收起来了。” 徐绍宸用玩味的语气说道,眼神更是意味深长。 圣京城,为什么又回了圣京城? 许重熙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这肯定是个梦,一切都是假的。 许重熙不断后退,一个踉跄,差点儿没站稳,徐绍宸还冲上来扶了她一把。 索性摘下她的帷帽,一把揽上许重熙的腰。 附耳轻声道:“孤就喜欢看你,从满心欢喜,到绝望至极。” 一字一句,徐绍宸都说的清楚从容。 可在许重熙听来,句句戳心,字字入骨。 大婚那日如此,如今亦是如此。 徐绍宸说的不错,都是从满心欢喜到绝望至极,也都是因为他。 “你就喜欢看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蒙在鼓里,被你玩的团团转,一步一步走到你布好的圈套里。” 两人紧贴着,许重熙紧握的手又松开来。 “话不能说的这般难听,你若是个傻子,嫁给孤的资格都没有。” 许重熙肆意大笑了起来,她突然觉得,这么活着,还不如让她生来就是个傻子。 这样一来,她一辈子不用出深山。 不会去了乡野,认识似梦,为似梦伤心。 不会回了许家,同阿姐生活,还嫁给了阿姐想嫁的人,亏欠阿姐。 不会成为荣轩王,不会是太子妃。 更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人生若是能重来一次就好了。 晋怀帝司马炽的皇后梁兰璧,唐代宗的沈皇后。皇后尚且能失踪,太子妃失踪又怎么了? 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呢? “我阿爹不过是从三品史官,同许家联姻,就对你这么重要吗?你再娶一位更好的太子妃,不好吗?” 真是搞不明白了,太子妃又不是非她不可。 “嫡妻只有一位,填房不被称为嫡妻,孤还不想这么年轻就续弦。孤不让你无缘无故失踪,你就一辈子只能呆在孤身边,不管你愿不愿意。” “杀人诛心,徐绍宸,你何必呢?” “别傻了,太子妃,你不顾着自己,也得顾着母家吧?” 许重熙安静了下来,一言不发,如行尸走肉般任凭徐绍宸牵着手上了马车。 入了皇宫,进了东宫,回了照昫殿。 她能怎么办呢?闹吗?哭吗? 还是自戕呢?有用吗?多好笑啊。 第四十二章:你同孤赌不起 回来后,沐浴更衣,许重熙自始至终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问这水温可还适宜,问主儿可是泡好了? 均没得到许重熙的回应,好端端的一个人,那么活泼的许家二小姐,如今竟成了这个样子。 这太子妃,不做也罢。 只是这话烛影只敢在心里抱怨着,可不敢在许重熙面前说。 否则,主儿怕是会更难过的吧。 “主儿,奴婢给您换个发髻,戴上步摇冠吧。” 为了不惹人怀疑,许重熙特意梳了个极为老气的发髻。 还是没听到许重熙回复,烛影只好默默拆开了发髻,小心翼翼的梳着。 怎么能不换呢,今日除夕夜,还要进宫参加家宴。 烛影出现在东宫照眗殿,许重熙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连她都能一路被蒙骗着回了圣京城,更不必说烛影又经历了什么。 “烛影,你可来得及回许府?” 许重熙突然开口道,问的并不算太直白,但烛影心里肯定跟明镜儿似的。 “太子殿下知道奴婢回了圣京城,特地派了吴侍卫前来码头接我。奴婢也是直接回了东宫,没来得及。” 东宫耳目众多,烛影说的也含蓄了点儿。 “太子果真是思虑周到,贴心的很。怕本妃出危险,还特意在临安,安排了人手。” 铜镜中,许重熙的眼神变得复杂而微妙。 这其中变化,竟给了烛影一种陌生的感觉。 “主儿,您可莫要动怒啊。” 烛影心惊胆战,生怕许重熙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 “本妃不气,不动怒。” 像是对烛影说,又像是在劝说自己。 亲手将皇后赏赐的金环玫红色宝石耳环戴上,过年嘛,不就是图一个喜庆吗? 皇家人向来看中这样的日子,自己身为太子妃,也得适应不是吗? 烛影梳好了发髻,又将步摇冠给许重熙戴上。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怎么总觉得略有不足呢?还少了些什么。 “本妃总觉得显不出典雅华贵来,再插上几个金发钗吧。” “主儿,您不是说戴的太多,头会被压的疼吗?” 照顾许重熙多年,烛影知道许重熙向来都不喜欢头上戴太多东西,有几个喜欢的便足矣。 如今一反常态,要多戴几个,倒是让烛影有些捉摸不透了。 然而,许重熙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让烛影诧异的不得了。 “今儿是除夕夜,怎么能不隆重些呢?” 说这话时,许重熙言笑晏晏,神色明媚了起来,显得精神奕奕,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徐绍宸推门而入,“太子妃可准备好了?” 屋内陡然变得死寂起来,烛影本以为许重熙会板着脸,像以前一样,唯恐避之不及,还会出言嘲讽几句。 没想到,许重熙盈盈起身,恭敬行礼,扬起唇畔,柔声道:“早便梳妆打扮好了。” 伫立在门口的徐绍宸听之亦是一愣,表情明显有些茫然无措。 没想到许重熙今日打扮的这么花枝招展,也确实没料到许重熙对他说话可以这般温柔。 “殿下,我们还不走吗?” 葱白的手握住徐绍宸的胳膊,浅笑嫣然。 若是徐绍宸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怕是要被这假象迷惑了。 盈盈笑意?笑里藏刀还差不多。 虽然不知道许重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徐绍宸还是正常的带许重熙去了皇宫。 家宴还没开始,太子携太子妃已经早早的入座了。 “太子妃,不管你今日想做什么,都乖乖的收起你的小心思。” “殿下说笑了,臣妾怎么敢呢?” “太子妃怕是还不知道,胞弟行至从丹州回来了。” 许重熙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回来了?她的小至回来了?提前十几日? “别想着玩那么多小花招,孤知道你聪明,但你同孤赌不起。” 许重熙平静的神情间,透露出一丝惶恐不安。 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徐绍宸从来都不会做这么极端,又不值当的事情。 这就是为什么,他徐绍宸能入主东宫,坐上太子之位。 而他五皇子徐绍复不行。 “臣妾,记住了。” 许重熙颌首低眉,看上去唯唯诺诺的样子。 “记住就好。” 将许重熙手拉过来,放在手心暖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日穿的少的缘故,许重熙手怎么这么冰凉。 “风寒可好了?” “回太子殿下的话,臣妾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你日后顺从些,孤会待你好的。” 如今已经是太子了,只剩下乐安王徐绍复,这么一个不安分的皇子要对付他,但已经不算些什么了。 徐绍宸现如今是真的想同许重熙好好的,不要再闹下去了。 就是不知道,许重熙肯不肯同他好好过日子。 第四十三章:有人会惦记着,牵挂着 除夕夜宴,举杯共饮。 整晚下来,许重熙根本就不记得皇帝说过什么,脑中只记得徐绍宸说的那一句:许行至从丹州回来了。 突然知道了这个消息,许重熙有些坐不住了。 中途离席,寻了个僻静的亭子坐着,心情还是久久难以平静。 入了东宫这么久,来这御花苑,却还是头一遭。实在是这冬日的御花苑,没什么生机,死气沉沉的,更没了兴趣来。 不知什么时候,许重熙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个人影,也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 总觉得怪怪的,许重熙起身就要走。 人影终于动了,还恭恭敬敬的喊了句:“臣韩明哲,拜见太子妃。” 原来是他。 许重熙这才又转过身来,看着韩明哲一步步向她走来。 “韩将军,别来无恙。” 许重熙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话才算稳妥,只得寒暄着说了这么一句。 “太子妃风寒可还严重?” “临安风水养人,早便好了,有劳韩将军关怀。” 许重熙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将这些日子所经受的一切,一笔带过。 “太子妃这一路,怕是受苦了。” “原本心中是有期盼的,自然不觉得苦。” 只不过,许重熙现在想来,倒是觉得苦了。 “臣本是派了人在临安看守太子妃的,到了江都才知道,所有的人都被太子殿下撤了。” 黝黑的面庞上有着微微的疲惫之意,眉宇中更是透露出一股落寞。 “本妃无大碍,守不守,又有什么关系呢?” 许重熙到底是个女子,那日遇刺,着实把她吓得不轻,心中很是不安,一连几日都在梦魇。 韩明哲也断定,许重熙不可能会不怕,特意加派了人手在驿馆附近。 只是,到了江都才知道,太子下了令,所有将士都要随行至江都,没有一个例外。 韩明哲为此更是担心的成日睡不好觉,还主动向太子请缨,愿意回临安保护太子妃。 然而徐绍宸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她不用你费心,做好孤要你做的事。” 再后来,到了返回圣京城的日子了,他还以为终于能回临安接许重熙了。 没想到,却是一路北上。 韩明哲跑去质问徐绍宸,为何不去接太子妃。话毕,屋内气氛陡然变得死寂起来。 许重熙一个女子独在异乡,他难道一点儿都不在乎吗? “韩明哲,你是孤的兄弟,孤不会怀疑你。许重熙,是孤的女人,孤不会害她。 徐绍宸始终板着脸,深沉的眸子里,有着难以察觉的愠怒。 “可太子妃……” “有些事,你不该过问,也不能过问。” 问了,就是逾矩,就是以下犯上,就是目无太子。 这么简单的道理,想来韩明哲该懂的。 在一路忧心忡忡下,韩明哲同徐绍宸等一行人抵达圣京城。 而过了两日,许重熙却依旧没有消息,似乎是失踪了一般。 听说许重熙的贴身婢女已经回来了,可还是没有许重熙的音讯。 然而,就在他要派人去临安打探的时候。 突然传出来消息,太子妃已回到了圣京城。 今日除夕夜宴,果真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她。 看上去郁郁寡欢,远不如在临安时欢喜。 许重熙转身就要走,韩明哲终是忍不住开口道:“太子妃觉得没什么,可总有人会惦记着,牵挂着。” 惦记着她风寒可是痊愈,惦记着她可是消瘦,惦记着她可是安全。 牵挂于心的人儿,怎么可能会不惦记着呢? 闻此言,许重熙不敢再回头,怕做出逾矩的事情来。 直到走出了御花苑,心跳声还是愈发强烈。 脑中甚至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我是不是,真的遇见了满眼是我的少年郎了? 不在乎她嫁过人,不嫌弃她非处子之身。 骁勇善战的韩将军,若是一开始就能嫁给他,怕是会比现下幸福万分。 心事重重的回了宴席,徐绍宸还在同大臣们谈笑风生。 她回来了,更是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不过这样也好,比起相看两生厌,倒不如互相不看。 御花苑内,韩明哲坐到了许重熙方才坐过的地方。 不知道她坐在这儿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然而,御花苑阴暗一隅,有一人将刚才的场景,尽收眼底。 对话的内容,更是字字句句听了个干干净净。 徐绍复自言自语道:“兄弟与嫡妻私会,兄弟钦慕嫡妻,嫡妻对兄弟动了心。这可真是,越来越有趣儿了。” 宴席散去,许重熙也要随徐绍宸回东宫了。 才出殿,便听见女声喊道:“等一下,熙儿。” 熙儿,真是好久没听过这称谓了。 虽然有些陌生感,可许重熙还是下意识的回了头。 “拜见太子殿下,今儿是除夕夜,求太子让我同太子妃一叙。” 徐绍宸没有从中作梗,点了点头,便先行离开了。 “似梦,你知道我嫁予了他?” 倒是许重熙先行发问的。 “当年那事闹得这般大,前朝后宫都传遍了,我虽然抱病不出,平日里不同其他妃嫔往来,可这后宫也就这么大,想不知道也难了。” 两人已是大半年未见了,如今再见,都有些说不上来的压抑。 “从前每每入宫,我既想见到你,又害怕见到你。现如今入了东宫,我更是怕见到你了。” “熙儿,你我二人的姻缘,皆不是自己想要的。答应我,纵使眼前的日子有多么难挨,可都不能做傻事。” 其实,许重熙还有些纳闷,好端端的,似梦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不会了,这下入了宫,还有你陪我,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对,我还在呢。虽然只是个婕妤,但我可也能是你的后盾。” 许重熙笑了起来,“多谢良婕妤娘娘厚爱。” 再难挨的日子,也都会过去的。 又说了些知心话,许重熙才回了东宫。 好在今日徐绍宸也没来打扰她,是该睡个好觉了。 第四十四章:今日无君臣,只有父子 靖轩十七年正月初一晨起,皇帝来到长信门内、慈宁门外。 率领宗亲和文武百官,向皇太后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为天下做孝与礼的表率。 噼里啪啦的鞭炮一响,一年的晦气,都随着鞭炮声烟消云散了。 而后,皇帝携宗亲与文武百官祭告祖庙。 再然后,举办开笔大典。 杯中倒一杯屠苏酒,是为金瓯永固,象征江山永固。 烛台上点燃一根新的白蜡烛,玉烛长调。 万年枝笔,在点着香的八趾吉祥炉上方微熏。 笔蘸红色墨,在黄纸上正中间写下“中行”:靖轩十七年元旦良辰宜入新年万事如意。 再用黑色墨,在“中行”左右两侧,分别写下一年的期望:“三阳启泰万象更新”及“和气致祥丰年为瑞”。 打开钦天监新进的本年时宪书看一遍,喝上一口屠苏酒。 为天下苍生授时省岁,祈求上天保佑江山永固的仪式,便到此为止了。 繁琐的事情结束后,皇帝摆了一桌酒席,将太子传唤到了昭和殿。 “隆觉,今日无君臣,只有父子。” 皇帝为徐绍宸倒了一杯苏合香酒,徐绍宸垂首,伸出双手谦卑接过。 苏合香酒,北宋宫廷御用药酒。 每一斗酒以苏合香丸一两文火同煮,散寒通窍,温经通脉。能调五脏,祛腹中诸病。 皇帝老矣,体亦大不如前矣。 如今喝的酒,都是能调养身体的药酒,口感一般,只是徐绍宸是喝不大惯的。 “隆觉,如今做了太子,心境可大有变化了?” “没什么不同,无论身居何位,儿臣都会做好应该做的事。” “朕有十二个皇子,五个皇子早夭或意外薨逝,三个未满十二,一个心智不全。” 皇帝没说完的话是:能做太子的,也只剩下了三皇子,五皇子,和你这个九皇子。 “三王兄自作孽不可活,五王兄做事不计后果,所以父皇,才会选择了我。” 徐绍宸知道皇帝想说什么,索性直接说了出来。 “朕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若是再不立太子,文武百官那边儿,怕是交代不了。” “父皇定会长命百岁的。” 脸庞似水般平静,丝毫不见内心的波澜。 世人都说,九皇子品貌非凡,有逸群之才,乃皇子中那佼佼者。又是嫡长子,朝中拥趸者,可不止一二。 皇帝知道,这第九子的才气,治理国家的能力,确实远在其他儿子之上。 可是皇帝也知道,太子手段狠厉,行事做派更是雷厉风行。 悄无声息的收集了证据,将三皇子所有罪行一举揭发,不动一兵一卒,还落得个被陷害了的名声。 他的儿子,让贵为九五至尊的他,都有些畏惧了。 终究是儿子大了,也该掌权了…… 正月初二,按规矩许重熙该回母家一趟了。 刚进门,便有人一路小跑着冲了过来。 “阿姐!” “不过堪堪大半年,小至竟都长的这般高了。” 看着比她还高一个头的许行至,许重熙竟有些欣慰。 “今年是长的快了些,从前捎去丹州的衣裳,现下大多都不能再穿了。” 许行至低头看着阿姐,眼中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阿姐,小至好想你。” “阿姐也想小至。” 将许行至抱到了怀里,姐弟情深的画面别提多温馨了。 “草民,拜见太子。” 许行至笑容突然敛了起来,规规矩矩的行了个拱手礼。 许重熙回头望过去,徐绍宸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 原本,他是说公务在身,不会来的。 如今,不知为何,却还是来了。 “舅子免礼。” 皇室之人自恃地位尊贵,几乎从来不把妻子的胞弟称为舅子。 徐绍宸如今甚为亲切的称许行至为舅子,看上去倒是给足了许重熙脸面,更给了许家脸面。 第四十五章:孤也有兄弟姐妹,深有所感 “岳丈呢?孤还有要事同岳丈商议。” “民妇拜见太子殿下。” 何莲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按规矩行了个大礼。 “回太子殿下的话,家夫突然被圣上召至宫内,一早便走了,不在家中。” “原是如此。” 许重熙看着心中很是心疼,年近四十的妇人,双鬓夹杂着丝丝白发,竟还要向二十岁的人行大礼。 “殿下不是公务在身,来不了吗?” 真是不知道他来干什么,许重熙心中多有不满,说出的话自然也带着不满。 “孤听闻舅子几日前才从丹州回来,想着还没见过舅子,便特地过来了。” 许重熙眼神中尽是惊疑,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心中唯恐徐绍宸又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让她在母家颜面尽失。 许行至没有接话,徐绍宸便接着说:“孤瞧着舅子气色不佳,可是一路舟车劳顿,没休息好?” 何莲月给了许行至一个眼神,示意许行至接话。 许行至不情不愿的回了句:“多谢太子殿下关怀,草民这些日子,确实在知道阿姐嫁了人后,寝食难安。” 许行至话中有话,不能戳破这窗户纸,但也不愿意什么都不说。 “小至!” 许重熙出言制止,情绪有些激动了,说话的声音也高了起来。 “吾儿同太子妃,向来姐弟感情甚好,如今姐姐出嫁,心中自然不舍,太子见谅。” 何莲月忙开口解围,那蠢儿子,可真是蠢得不行了。 “人之常情,孤也有兄弟姐妹,深有所感。” 这皇子之间的手足之情,向来都是不堪一击的。 同胞亲兄弟尚且能互相残杀,更不必说非一母同胞的兄弟了。 许重熙看着徐绍宸这副虚伪的做派,就心生厌恶,不愿意再看过去。 更糟糕的是,如此表里不一的人,竟然还是她名义上的夫君。 何莲月在许重熙偏过身的时候,竟看到许重熙脖颈上的那一抹粉红。 “太子妃,请随民妇进来内室。” 许重熙为娘家客,按理说是不该再进内室的。 如今何莲月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就当众把许重熙叫到了内室。 刚一进门,何莲月便急着拉过许重熙问:“熙儿,你这脖子是怎么了?” “阿娘,是我指甲太长,不小心挠到了。” 许重熙整了整领子,不愿意再让阿娘看见自己尚未好全的伤疤。 “胡说!即便是挠到了,怎么可能这么大的一个口子。” 何莲月心疼不已,只是说着话,眼泪就要掉下来。 “阿娘,已经好了,你莫担心了。” 许重熙手附在何莲月手上,安慰着,一脸的轻松。 “你是阿娘的女儿,阿娘怎么可能不担心呢?你跟阿娘说,随太子行临安路上,可是出了变故?” 何莲月拿出帕子,不住的抹眼泪。 自己和夫君捧在手心上的女儿,如今竟还有了性命之忧。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阿娘就不要再追问了。” 许重熙目光暗淡了下来,眼里泛起了薄雾。 本来她自己只是被吓得心悸,做了几日的噩梦而已。 可如今被阿娘这么一心疼,情绪倒是一下子有了宣泄点,委屈的不行。 “阿娘,我一点儿都不想嫁给徐绍宸。” 声音带着哭腔,几度哽咽,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阿娘,知道。” 何莲月内心更是自责,这可是她的掌中娇,心头宝啊。 女儿如今做了太子妃,表面上风光无限,私下里的日子,竟这般难挨。 何莲月也知道自己女儿是什么样子,本性善良,生来活泼开朗,不拘小节,最不喜被约束。 皇宫幽闭,压抑至极。人心更是隔着肚皮,能推心置腹的人,寥寥无几,熙儿她又怎么可能会适应。 许重熙又年幼时长于乡野,单纯至极。 何莲月和许昇,从来没让她接触过什么外面的勾心斗角。 还是许昇担忧女儿没什么心眼儿,日后会被人所骗,在许重熙还不识几个字的时候,许昇便口传心授了不少史记故事。 从西楚霸王项羽的巨鹿之战,到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去病的漠北之战。 从唐太宗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到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杯酒释兵权。 许重熙所学,已远超一个寻常世家女子应该学的典籍。 只是,一入宫门深似海,皇室之人大多凉薄。 许重熙觉得,自己怕是终有一日,会成为皇权争夺中的牺牲品。 若是徐绍宸当上了皇帝,为了以示皇恩浩荡,应当会追封她个皇后的位置。 若是她没死,要么是被徐绍宸悄无声息的弄死,要么是她自戕。最好的结局,想来也就是冷宫里孤苦一生。 但若是徐绍宸败了,没当上皇帝。左右不过是一起死,还不知道能不能留个全尸。 想到这,许重熙竟然觉得,这往后的日子,怕是能一眼望到头了。 许重熙抹了抹眼泪,硬是挤出了个笑。 “阿娘,虽然我不知道阿爹为什么非得把我嫁给徐绍宸,但我知道,肯定是有难言之隐的。所以,我不怪你们,阿娘也不要自责难过。” 当何莲月知道许重熙又被指给了徐绍宸做王妃后,比许重熙当时的情绪还激动。 而且这场婚事,还是许昇长跪求来的。 何莲月对许昇大发脾气,将内室的东西又摔又砸,嘴上更是不饶人。 许昇只是垂首,无可奈何的道了六个字:“前朝将军遗孤。” 听此,何莲月便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 良久,两人都没再开口。 前朝将军遗孤是谁,他们夫妇二人,可都是心知肚明。 许重熙不知道的是,何莲月在她嫁过去第二日就病了,又成了药罐子。 郎中说是心气郁结,易怒善哭,要静养,万万不可有大的情绪波动。 第三日知道她要回门,何莲月让特地婢子给她化了个看起来很有气色的妆容。 还用了上好的胭脂水粉,掩盖住自己身上的汤药味。 只是那日许重熙一心只想着去跟阿姐解释,没顾得上多看几眼阿娘,根本就没发现阿娘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后来又传出来,荣轩王纳了侍妾,还是个烟花女子。 他徐绍宸竟然会这么轻贱她的女儿,何莲月急火攻心,怒上心头,病一个月都没见有起色。 后来,竟是怎么都不肯吃药了。 还是许昇告诉她:“荣轩王不过利用许家,待许家对于他没了利用价值,会将熙儿毫发无损的送回来。” 何莲月半信半疑,病也有了好转。没想到,还没好利索,又遇上了这么一档子事。 自家女儿这命,可真不是一般的苦。 第四十六章:大姐没分寸,殿下见谅 许依华听说太子也来了,匆匆忙忙的梳妆打扮,穿了个看起来甚为娇嫩的袄裙。 从后院出来,便瞧见徐绍宸同许行至两个人一声不吭的饮茶。 许重熙不在,想来是绝佳的好机会。 毕竟上次见徐绍宸,是他最艰难的时候。而且,他可是收了她给的玉佩,想必心中定是对她有些情分在的。 “民女给太子殿下请安。” 徐绍宸品茶没抬头,慵懒的坐在圆椅上,修长的手指端起桌子上的茶,轻轻的抿了一口。 倒是许行至抬起了眸,他鲜少看许依华穿的这般花枝招展。 心中直犯嘀咕:该不会这大姐,还对徐绍宸余情未了,情丝难断吧? 直到,徐绍宸淡淡的回了一句:“”许小姐免礼。 若是许行至没看错的话,许依华在徐绍宸开口的那一瞬间,是满脸的娇羞。 “殿下如今风头无两,民女甚为钦佩。” 话毕,满室寂然,屋内周遭人的目光,皆看了过来。 许依华也并不在意这些目光,若是能确定徐绍宸确实高看她一眼。这些异样的眼光,又算得了什么? “大姐,”倒是许行至先开口说话:“你为未出阁女子,按规矩是不能与外来男子面会的。” “小至,大姐就是想表达自己的钦佩,如何能算得上是逾矩呢?” 许依华说话的语气明显冷了下来,眼神指责许行至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弟弟。 “不管是何事,大姐都不该突然出现,面见外来男子。若是传出去,对阿姐声誉不好。” 许行至其实内心十分厌恶封建伦理纲常,其中束缚女子的条条框框皆为许行至所批判。 今日竟也用不合男女有别的规矩为由,让许依华面红耳赤,拂袖而去,回了后院。 许依华可以不懂事,他不能不懂事。 见此,徐绍宸不由得笑出了声,“舅子原来对两个姐姐也是偏心的。” 许行至为没反驳,他对两个姐姐的态度,确实不一样。 看见许依华,总是有莫名其妙的恶意。 其实也不算是莫名其妙,年幼时他与许依华同阿爹阿娘去乡下见许重熙。 许依华曾无心对许重熙说过一句:“妹妹琴棋书画什么都不会,日后同阿姐定是两个极端。” 虽然着也不算是什么重话,但身为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无心也好有心也罢,说此话也不是太妥当。 许行至不知道许重熙还记不记得,但他却铭记于心了,时至今日也没有忘却。 明明皆为嫡女,为何一个在乡野长大心思单纯,一个锦衣玉食还生出了高人一等的感觉。 这样的人,许行至不喜欢,即便她也是自己的胞姐,血浓于水。 可许行至,却还是同许重熙更亲近些。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该叫许重熙二姐,许行至却叫了阿姐。 他有两个姐姐,但只叫许重熙阿姐。 “草民大姐没分寸,殿下见谅。” “无碍。” 徐绍宸还是轻描淡写的回了句,依旧看不见脸上有什么别的情绪。 没等到晌午饭菜上桌,徐绍宸便跟何莲月告辞了,声称朝廷上还有些事宜未处理。 何莲月本就对他不满,并未多做挽留。 许重熙原本还以为,徐绍宸这一走,还会让她也跟着一块儿走。 没想到徐绍宸却是爱怜的摸了摸她的脸颊,柔声道:“想来你许久不见阿娘,应当是极为想念,那你便多待会儿,晚上孤派人来接你。” 许重熙愣怔在原地,他也会为她着想了? 这莫不是个梦境吧? 第四十七章:为你阿姐觅了一门亲事 徐绍宸走后,许重熙终于有机会同何莲月好好唠唠家常话。 “早就给你买好了蜜饯,就等你来了。” “还是阿娘知道我爱吃什么。” 蜜饯海棠,色泽金黄,汁液清亮,香甜可口。金丝蜜枣补中益气,健脾益胃。 “还有一事差点儿忘了告知你,我同你阿爹,为你阿姐觅了一门亲事。” “亲事?哪家的公子?” 许重熙差点让蜜饯噎着,猛地抬眸骇问。 许重熙没想到阿姐也要嫁人了,不过仔细想来也是,阿姐比她还年长个两三岁,确实到了该嫁人的年纪。 “国子监祭酒,庄康的三公子。” 又是这个国子监祭酒,上次徐绍宸被徐绍玮陷害勾结朝中大臣,勾结的那人便是庄康。 后来又是他庄康的庶女庄姝出言不逊,顶撞了她,许重熙实在对庄家好感不起来。 但毕竟庄家书香世家,家风谨肃清正。 姻必崇门第,交友必择贤良。选择阿姐,许重熙也并不觉得奇怪。 国子监祭酒是从四品,史官是从三品,官职是较许家低了些,胜在家族人才辈出。 虽未鼎盛到一门九进士,但世代有才人出,且都身居高位,不愁往后的荣耀。 也算是门当户对,称不上是什么下嫁。 听闻这三公子庄承峻,因才高八斗,又性子稳重不浮躁,是最为庄康喜爱的儿子。 世人也皆说其,雅人深致,言谈举止不俗。 才学是有的,肯定能跟阿姐说到一块儿去。只是这庄承峻身材瘦弱矮小,并不魁梧。这模样生的,也只能说是周正。 阿娘还说这庄承峻,年长了阿姐几岁。不知道生的花容月貌的阿姐,心里到底愿不愿意嫁给他。 “那阿姐她,可欢喜?” “华儿倒也没说不愿意,阿娘就怕华儿心里不高兴,却又不肯说出来。” 婚姻大事,自古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女子没有选择的机会。 只是何莲月也不想委屈着许依华嫁过去,全看许依华自己的心意。 若是不肯了,何莲月便会立马回绝了那媒人去。 见许依华态度没有抗拒,似是默许了,何莲月这才去允了媒人。 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应当是会在今年四五月成婚。 “那阿娘还是好好问问阿姐,若是阿姐不愿意,万万不可逼着阿姐嫁。” 许家被迫嫁出去的女儿,有她一个就够了,阿姐可千万不能走上她的老路。 “阿娘知道。” 何莲月知道许重熙是担心许依华像她一样不幸,鼻子一酸,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儿。 看着何莲月又想哭起来的样子,许重熙忙又追问的了旁的事,才算转移了何莲月的注意力。 没聊多大会儿,许行至也进来了。 “阿姐,我听烛影说,你在临安时染了风寒,可是好些了?怎会如此?” 何莲月听之,更是心头一紧,竟然还染过风寒,这究竟是受了多少罪阿。 这个烛影,说话可真是没个把门的,竟把她染了风寒的事情告知了许行至。 不过应当是没有说她被刺杀的事情,那倒也还不算太糟。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身子这么差。到了临安,竟有些水土不服,这又爱天天跑出去玩儿,一不小心,便染了风寒。” “日后可不许再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从前为花姐命,命薄多艰。” “不去了阿娘,我就在圣京城陪着你和阿爹,哪里都不去了。” “还要陪着我呢,阿姐,你怎么能把我忘了,我也不离开圣京了。” 竟还有个比她还小孩子心性的人儿。 同阿娘和小至闲聊了一下午,阿爹却还是未归。 到了酉时,徐绍宸果真过来接她了。 冬日天黑的早,许重熙不能再等阿爹了,只得在许府门外依依不舍的告别了阿娘和小至。 “妹妹要走了?” 许依华竟出来送她了,许重熙忙又跑回去。 “阿姐,你不是不舒服吗?现下可还好些了?” “我这身子时好时坏的,都习惯了。” 许依华也是个多病的主儿,尤其是寒冬。 “阿姐可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许重熙眼中尽是担心,却无能为力。 “妹妹,我今日还没同你说些话,你便要走了,让阿姐好生心寒。” 其实许重熙今日到了许府,是去找过许依华的。 但是许依华的婢子说,许依华身子欠佳,不愿被人打扰。 许重熙这才作罢,没再去了。 “妹妹今日便住下吧,你我姐妹也好久没见面了。” 许依华话锋一转,想让许重熙今夜留在这儿。 “好。” 许重熙回头偷瞄了一眼徐绍宸,看着脸色是平静无波的,丝毫看不出内心的波澜,好似无悲无喜,一派悠然,并不在乎。 “那太子殿下呢,可要同住?” “他不住。” 许重熙先发制人,让他住在许府? 那岂不是又要跟他共处一室,这怎么行,她可受不了。 “孤没有在旁人家住的习惯,不过为了太子妃,孤愿意破一次例。” 徐绍宸已经学会了,自己给自己台阶下,全然不用看许重熙脸色。 “你别住!” 许重熙咬牙切齿的说道,已经不再顾及身侧还有不少的娘家人。 徐绍宸沉默不语,脸色略显阴沉,眉头微蹙,显得神色凝重,透着一股子令人敬畏的严峻之色。 许依华的心便一下子又提起来了,嘴角挂着的笑都消失了。 这个丫头,怎么跟许行至一样,就会坏她的事。 将许依华的神情尽收眼底,徐绍宸绕到许重熙身侧,悠悠道了一句:“偏要住。” 许依华也听到了,看着又进了许府门的徐绍宸,欣喜至极。 何莲月只当许依华是因为许重熙而喜不自胜,但许行至总觉得这大姐,奇怪的很。 婢子带着徐绍宸去了许重熙的闺房,许重熙怒气冲冲的紧随其后。 推开门,入眼皆是细腻温婉。 象牙白齿双梳子,驼骨红纹小棹篦。 菱花铜镜,大红漆雕梅花,檀香木的架子床上挂着淡紫色的纱帐。 闺阁内一尘不染,想必是经常打扫的。 女儿家闺房里要有的东西,许重熙这里都不缺,只是那琵琶,那古筝,一看就是很久很久没人动过了,被孤零零的闲置在角落里。 “你还会弹琵琶?弹古筝?” “不会,阿爹本来是要让我学的,但我不愿意学。阿爹也没逼我,只好作罢。” “孤还以为,你从前也是附庸风雅的人儿。” 懒理徐绍宸的冷嘲热讽,许重熙冷沉着脸,道:“今日我去阿姐屋里睡,你要非呆在这里,我也不管你,但你不准动我的东西。” “不劳太子妃费心,孤能照顾好自己。” 许重熙冷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第四十八章:垂眸娇羞一览无余 徐绍宸自在随意的躺在许重熙床榻上,手指有意无意的撩动架子床上挂着的紫纱。 这女儿家的闺房,还真是温婉极了。 所见,所摸,所用,皆与许重熙有关。 没过多久,许府的婢子清溪,端着焚香炉进来了。 “什么东西?” “回太子殿下的话,二小姐这屋许久未住人,夫人说怕有霉味,特意让奴婢送了香炉过来。” “你不是,许家大小姐的婢子吗?” 徐绍宸眸光微深,神情中似乎多了一丝古怪之色,眼神变得复杂而微妙。 “奴婢也是许府的丫鬟,自然能被主母吩咐做事的。” 说的倒也是合情合理,徐绍宸摆手让她退下。 “等会儿,”徐绍宸抬眸,脸色不善,原本近乎冷酷的脸孔上,泛出一抹掩饰不住的凶恶。 “这是东宫太子妃从前的闺房,不能说是许家二小姐的闺房,记住了吗?” “奴婢该死。” “出去。” 入夜,许重熙换好了寝衣出来。 还以为今日会跟阿姐像以前一样,彻夜长谈,心中喜不自胜。 没想到入了阿姐房间后,不管她说什么,阿姐只是附和着她,并没有跟她多说几句话。 许重熙难免落寞,想着应是姐妹间生分了不少,再也回不到当初了,便也没多想。 “阿姐,你怎么不卸妆就寝呢?” “阿姐再看会儿书便睡了,你先睡吧。” 许重熙失望的“哦”了一声,朝着床榻走去。 “等会儿,熙儿。阿姐这儿有泡好的花茶,你来尝尝,晚上定能睡个好觉。” 许重熙自然应允,接过来喝下一大口。 “好喝。” “去睡吧。” 许重熙为乖乖照做,没过多久,困意上来,便晕晕乎乎的睡着了。 “熙儿?熙儿?” 确认许重熙睡着后,许依华蹑手蹑脚的走出了房间,推开了许重熙闺房的门。 朝着榻上躺着的那人走去,徐绍宸果然嘴唇泛白,周身出了不少汗,面红耳赤的喘着粗气。 素手抚上徐绍宸脸颊,终于,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她要成为徐绍宸的女人了。 徐绍宸睁开朦胧的双眼,呆呆凝视着许依华,不确定的问道:“你是,许依华?” 抬手抚鬓先行礼,垂眸娇羞一览无余。 “殿下,让民女伺候你吧。” 娇弱声线勾的人浑身酥软,带着如空谷幽兰般的迷离。 《洛神赋》有言: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想来所描绘的河洛之神宓妃的艳丽,大抵便是许依华这般。 徐绍宸承认,许依华确实有让男人为之倾倒的能力。 只是,徐绍宸从来都不是色欲熏心之人,更不是什么贪图享乐的酒囊饭袋。 许依华这招,对他根本就没什么用。 不想再装下去了,捂被子将自己热出来一身汗,就为了引出许依华的意图。 再怎么说,他也是去过青楼的人。那合欢香的味道那般独特,徐绍宸还不至于闻不出来。 竟然敢将青楼的手段用到他身上,还真是胆大包天。 许依华正欲为徐绍宸宽衣解带,只是这手还没碰到徐绍宸的大带。 徐绍宸便突然坐了起来,恢复了那以往的漠然。眼睛里透着阴森的光芒,神色冷厉可怖,令人望而生畏。 全然没了中了合欢香的样子,许依华被徐绍宸眼中的狠厉吓到瘫坐在地上。 “孤原以为,你清高如冬日腊梅。没想到,连自荐枕席的事情都做的出来。” “只要能做殿下的女人,我许依华就算是受尽世人冷嘲热讽,也是值了。” 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许依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目的。 “想嫁给我?” 许依华不住的点头,眼神中尽是渴望,“求殿下垂怜。” “好啊。” 许依华却突然愣怔了,明明清清楚楚的听到徐绍宸说好,却怎么都不敢信了,激动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四十九章:这福气给我,我都嫌恶心 许是又回了家睡的缘故,许重熙这一夜睡得特别沉。 翌日,许重熙竟是被烛影叫醒的。 “主儿,出事了,您快起来瞧瞧吧。” “什么事?”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翻个身想继续睡。 许重熙还有些懵,被烛影硬是从床榻上拉了起来,一路被推着来到了自己闺房门口。 正巧看到,许依华衣衫不整,被清溪搀扶着,从房间里出来。 许依华看见许重熙后,面上都是惊慌之色,眼睛躲避着许重熙的目光,匆匆绕过许重熙,回了自己的闺房。 饶是许重熙再这怎么蠢,也该想到了发生了什么事。 孤男寡女,衣衫不整,一夜未归。 说两人什么都没做,别说旁人了,许重熙都不信。 原本垂在身侧的手,也是一下子便攥紧了。 许重熙甚至都没有勇气踏入房间一步,呆愣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紧接着看见那人也收整着身上的衣服,也从内室出来了。许重熙闭了眸,浑身轻颤。 “进去,我有话要跟你说。” 徐绍宸难得的乖乖照做,许重熙进去后关了门。 “你做了什么?” “很明显不是吗?孤又不是不负责,孤会纳你阿姐为妾室。” “你说什么?你要纳我阿姐为妾?” 许重熙脸色骤变,眼中怒气横生,仿佛笼罩上了一层寒霜。 “孤纳她为良娣,正三品妾室,是许家无上的荣耀,别不识抬举。” “荣耀?谁家荣耀,是嫡长女去做了妾?” 她最在乎的,果然还是她的阿姐。她所生气的,是她的阿姐身份矜贵,不能做妾的。 根本就不是因为他纳了妾。 “我阿姐早就许给庄家了,嫁过去是要做主母的。” “可你阿姐也是愿意做妾的,不是吗?” “你就是仗着她喜欢你,才会如此不顾及女儿家的清誉。” 许行至和何莲月也被下人叫了起来,走到许重熙闺房门口,才弄清缘由,屋内陡然传来了瓷杯四分五裂的声音。 许行至额头上青筋根根暴起,面孔更是渐渐狰狞,变得赤红一片。 这衣冠禽兽,不会是要打他阿姐吧? 何莲月站在许行至身后,被这一声瓷杯碎裂声更是吓得不行,捂着心口,喘不上来气。 实在是等不了了,许行至推门而入。 “啪”,许行至一进门看见的便是阿姐怒目圆睁,给了徐绍宸一耳光。 却还觉得不解气,伸出手又想落下一巴掌。 却反被徐绍宸抬手挡住,紧紧攥住许重熙的手腕。 “徐绍宸!你放开我阿姐!” 许行至作势就要扑过去,保护他的阿姐。 “吴量!” 吴量率几个侍卫一拥而上,拦住了许行至,将人生拉硬拽的带出了房间。 屋内,徐绍宸揽住许重熙的杨柳腰,便要往床榻走去。 许重熙拼了命的拍打挣扎,都无济于事,抵不过徐绍宸的力气。 将人按在床榻上,覆身而上,十指紧扣,死死钳制住许重熙。 “昨夜,在你的闺房,你的床榻,我与你的阿姐……” 本以为,许重熙会情绪激动的要跟他拼命。 谁知道,许重熙突然就不挣扎了,面上更是平静无波,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 “徐绍宸!你不就是存心恶心我吗?为何要向我阿姐下手。” “你阿姐,本就该是嫁给孤的,只不过被你给截了胡。现在让你阿姐再嫁给孤,有什么不对?” 截胡?这真是许重熙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嫁给你这福气给我,我都嫌恶心。” “恶心?可再怎么样,是生犹死,你都是孤的嫡妻,恶心你也得受着。” 徐绍宸还要上早朝,耽搁不得,没功夫在许府跟许重熙吵来吵去,便带着吴量等人走了。 许行至冲进屋里去看许重熙,只见许重熙静静坐在窗前小塌上。 许行至试探的小声喊了句:“阿姐?” 许重熙回过头来,许行至看见了她眼神中的无尽的悲凉和绝望,而后数年,久久难以忘却。 许昇听说家中的变故,忙从史馆赶回了家里。 许依华哭哭啼啼的说着自己清白不在了,怕是再也嫁不出去,闹着要自杀。 许昇只是叹了口气,“嫁吧,你要嫁便嫁吧。我不做阻拦,你日后莫要后悔便是了。” 事已至此,许昇一点儿法子都没有。 女儿大了不由爹,她的心思,当爹的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知道徐绍宸被幽禁后,竭力撺掇他在朝堂上为徐绍宸开脱。 徐绍宸被封为太子后,更是欢喜的不成样子,还口无遮拦的说道:“我果真没有看错荣轩王,他真有帝王之相。” 许昇其实早就料到了会有今日,只是没想到是用生米煮成熟饭的方式。 女子未出阁前,失了贞洁,即便是嫁了出去,也是要被婆家人嫌弃的。还会受到来自身边人的谩骂,严重的还要浸猪笼。 这一生,可就这么毁了。 除了徐绍宸,许依华不愿意,也不能再嫁给别人,许昇只能成全她。 将自己的决定说与何莲月听,何莲月也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末了,何莲月突然问了一句:“若是华儿嫁过去,我们的熙儿,能不能回来?” “莲月!此话万万不可再说。” 何莲月知道许昇是什么意思,可让她把许依华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视如己出,她实在是做不到,心中的份量终究是不一样的。 扪心自问,她这些年来待许依华不算差,将许依华自幼养在身边,悉心教导。吃穿用度,给她的都是极好的。 而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却在圣京城外的乡野过着熬清受淡的生活,全然没有世家女子的样子。 她生了许行至后,身子不好,许久不能去看许重熙。 殊不知,女儿遭受着周边邻里的非议。更有甚者,说许重熙为朝中官员在外头的野种。 想到这儿,何莲月心中更是难过。 她的女儿自幼便受了这么多的苦,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就嫁了人。 这嫁过去也不过才大半年,被幽禁被释放,放了太子妃,又是刀伤又是风寒的。 若是两情相悦便也罢了,至少夫妻同心,患难与共,还有个疼她的人儿,皇宫中的日子更不会这般难挨。 但想嫁给太子的是许依华,不是她的熙儿。 为什么要让熙儿受这份罪? “老爷,你去问问太子,能否将熙儿休弃了?我们许家嫁又过去了嫡女,还是会扶持他的。” 许昇心里清楚得很,徐绍宸不会同意的。 毕竟,从一开始,徐绍宸就说了,他要的是许家亲生的嫡女,不是前朝遗孤。 可又不想让何莲月伤心,只得安慰着说道:“夫人莫急,我会想到法子的。” 何莲月听后,还是泪流不止。 徐绍宸翌日让吴量送来了些聘礼,算是纳妾资。 第五十章:阿姐没事,小至莫忧 《春秋传》曰:“女为人妾,妾不娉也。” 妾室出嫁,是不能穿正红的,也不能走正门。 无需射雁以供奠雁,无需准备诗歌做催妆诗。不需要明媒正娶和三书六礼,也不需要拜堂。 随便坐个小轿,摆个酒席,妾室就算是进门了。 不过毕竟是皇室,又是许家嫡长女。徐绍宸虽未亲自去许家迎娶,但还是给了许依华一个妾室进门的最高规格标准。 许依华一袭粉红嫁衣,乘小轿从侧门入。 落轿,按照媒婆的吩咐行事。同徐绍宸拜天地,再给正妻许重熙敬茶水,礼数就算完成。 然后许依华便要到洞房里等太子,徐绍宸则留下来招待宾客。 许重熙今日本着想称病不出,毕竟看着阿姐以妾室的身份嫁进来,心里总归是不好受的。 但柳嬷嬷说,许良娣过门,太子妃若是不亲临,怕是会遭人非议,许良娣面上也无光。 许重熙这才不情不愿的来了,表面上是展现身为嫡妻的贤惠大度,同意太子纳妾。实则却是为了让东宫里的人,日后都不能轻视阿姐。 除了皇亲国戚,今日来了不少圣京城高官权贵,许重熙竟也认出了几个。 韩明哲也到了,许重熙有意避着他,却还是能感觉到韩明哲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许重熙还没忘记,自己毕竟是个有夫之妇。世人也皆知,她与韩明哲二人曾有过婚约, 若是韩将军同她真的又扯上了什么关系,后果不堪设想,她也不一定说的清楚。 只不过,许重熙着实没想到,小至也来了。 正妻娘家人来参加姑爷纳妾的婚宴,实属罕见。可是,这姑爷纳的妾,也是正妻的娘家人。 这妾室的娘家人,也是正妻的娘家人。 挑了个空当,许重熙过去跟许行至说说话。 “小至,你这,怎么目赤了?” “肝经火盛,内扰于肝。” 这是情志不遂、郁而化火等导致的肝火。 许重熙轻叹了一声,“太子行事放荡不堪,是委屈了大姐。可阿姐确实无可奈何,你莫气了。” “阿姐,我是心疼你,怎会嫁了这么一个伪君子,行事做派,全凭自己的心意来。” 心中的委屈,还好小至能懂。 即便心里头再多的不满,可也不能表露。强忍着眼泪,许重熙哽咽的说道:“阿姐没事,小至莫忧。” 许重熙别过头,再呆在这里,怕是会忍不住毫无形象可言的痛哭流涕。 毕竟是阿姐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的不吉利。许重熙便回了寝殿呆着,外头即便再热闹,都与许重熙无关。 这纳妾还剩了最后一件需要许重熙做的事情,主母要当着妾室的面,为其床榻上放置一块儿元帕。 许重熙知道,不过多此一举罢了。阿姐已经被徐绍宸玷污了贞洁,元帕上也不会落红了。 众人也都心知肚明,可这规矩还是不能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不放估计会让阿姐难堪。 看着阿姐蒙着红盖头的样子,许重熙一时间感触颇多。 轻手轻脚的把元帕放好,皆着便该悄无声息的出去。 推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徐绍宸那张脸,还酒气冲天。 是啊,洞房花烛夜,他不出现在这里,又能去哪。 徐绍宸就这么大咧咧的站在门口,挡住了许重熙的去路,还丝毫没有要让路的意思。 “不打搅殿下和姐姐的好事了,臣妾告退。” 许重熙轻推徐绍宸一把,为自己腾出了路。 反正他现在估计喝的已经不清醒了,推他一把又何妨。 “太子妃,孤……” 许重熙顿住了脚步,等着听徐绍宸的到底要说什么话。 徐绍宸却没说出口来,许重熙也不再停留。 良辰美景,春宵一刻值千金。想来,阿姐今日定是很幸福的吧。 许重熙还记得,阿姐同她说过,择婿既要品行端方,又须学问优长,二者兼备,缺一不可。 如今看来,阿姐看人的眼光,也不怎么样。 第五十一章:做妾,免不了以色侍主 即便是洞房花烛夜,徐绍宸也没留宿整夜。 叫了一回水,便回了自己寝殿歇息。 翌日晨起,许重熙该带着许依华入凤仪宫请安了。 但去凤仪宫之前,许依华要先去给嫡妻请安。 许依华早早的便起了身,端着茶水等在了照煦殿门前。 许重熙还没起,许依华便不得打扰,只能一直在外头等着。 正月虽不是天寒地冻,可到底还是有冷风吹着,寒风刺骨。 再加上等的时候长,外头的寒冷让许依华十指早已弯曲僵硬,脸冻得生疼。 柳嬷嬷怕误了给皇后请安的时辰,才进去唤醒了许重熙。 但是却并未告知许重熙,许良娣在外头等着。 只说是今早还有事情要做,该早些起身了。 许重熙也习以为常,便没有细问,毕竟这皇家繁琐的事情可是太多了。 又在床榻上磨蹭了一会儿,才慢慢悠悠的起了身,任凭婢子梳妆打扮着。 原本这个时辰,徐绍宸是要去上朝的。只是才出寝殿,便被许依华身旁的清溪拦住了。 清溪说许良娣为了给太子妃请安,已经在外头站着等了一个时辰了,手都冻僵了。 “照煦殿服侍的婢子都说,太子妃已经醒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太子妃就是不让许良娣进去请安。” 徐绍宸眉头当即便蹙了起来,显得神色凝重,透着一股子令人敬畏的严峻之色。 “竟还有这样的事?” 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 “求太子殿下为许良娣做主。” 徐绍宸便转了身,去了照煦殿。 “依华,你怎么不进去呢?” “妾身拜见殿下,回殿下的话,太子妃还未起身,妾身不好进去叨扰。” “太子妃怎会这般不懂得规矩,竟让你在外头站着。” 徐绍宸瞥了一眼紧闭的照煦殿殿门,斥了一句:“不知分寸。” “太子妃从前未出阁时,日日睡到日上三竿。如今让太子妃起早,怕是难为她了。” 许依华突然手帕掩嘴,轻咳了几声。 “外头这么冷,这是等了多久?” 徐绍宸眼中尽是担忧,柔声问道。 “堪堪不过一个时辰罢了,不打紧的。” 话音刚落,照煦殿的殿门开了。 许重熙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疲惫的走了出来。 没想到,自己这殿门口,竟是这般热闹。 “妾身给太子妃请安。” 按规矩,许依华是要行大礼的。只是这许依华腰还没弯下去,便被许重熙制止了。 “阿姐不必多礼,嘶,这手,怎么这般凉?” 下意识便紧握着,用自己的手给许依华暖。 见此,徐绍宸冷哼了一声,“惺惺作态。” 许重熙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了这尊大佛,说话这般阴阳怪气。 许依华抽回了自己的手,“使不得,太子妃。” “如何使不得?你我为亲生姐妹,为何要这般见外?” 听到许重熙这句“亲生姐妹”,徐绍宸神色间似乎多了一丝古怪之色,眼神变得复杂而微妙,有种令人难以捉摸的神秘感。 “太子妃,尊卑身份有别,您这般只会让妾身惶恐不安,受宠若惊。” 许重熙伸出的手又缓缓缩了回去,眼里的热情和担心慢慢消失不见,转而是满眼的落寞。 “好了,今日是太子妃的过错。太子妃日后自当谨记,不可让许良娣在外头一直等着你起身。” 许重熙恍若未闻,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色更是略显阴沉。 徐绍宸没忘记自己是来为许依华主持公道的,又说了几句责备许重熙的话,便去上朝了。 徐绍宸走后,柳嬷嬷突然走上前去,赏了清溪一个耳光。 清脆又响亮的掌嘴,让双方的主子,也皆是一愣。 “柳嬷嬷,你做什么?” 许重熙忙上前扯了扯柳嬷嬷的袖口,惊恐万状。 柳嬷嬷冷哼了一声,“老奴在教训不知分寸的东西,让她长长记性。” 清溪捂着脸,躲到了许依华身后,委屈的哭了起来。 “你怎能无缘无故的打人?” 毕竟是自己的丫鬟,许依华是不容许旁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随意打骂的。 “一个低贱的丫鬟,怎能去拦太子殿下的路?目无尊卑,此为你犯的第一错。第二错,太子妃就寝,不得惊扰,你却在外头大呼小叫。第三错,肆意议论太子妃是非,以下犯上。” 言下之意便是:你犯了错,打你也活该。 “柳嬷嬷,这可是我阿姐的陪嫁丫鬟,你怎么能说打就打呢?” 突然出了这事,许重熙只能一直指责柳嬷嬷不该这么做。 “论身份,老奴亦是照顾了太子殿下二十年的嬷嬷。若是老奴以下犯上,老奴甘愿领罚。” 柳嬷嬷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样子,丝毫不为许重熙的话所动。 可许重熙又怎会真的因为此事罚她,若是真罚了柳嬷嬷,伤了自己同柳嬷嬷这大半年的主仆情分不说。照煦殿的婢子们,也怕是都要心寒。 “阿姐,是柳嬷嬷做事莽撞了。你让清溪,别往心里去。”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太子妃替嬷嬷给一个婢子道歉?说出去怕是会让天下人耻笑,许重熙也是要脸面的人。 “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太子妃都这般说了,妾身若是不依不饶,接着计较下去,怕是不知趣儿了。” “许良娣的婢子不懂皇室的规矩,老奴日后定会悉心教导着,直至清溪姑娘学会为止。” 许依华嘴唇一抿,心生不快。 见两人针锋相对,许重熙又忙来打圆场,“时候不早了,该去给母后请安了。” 这闹剧才算是告了一段落。 去凤仪宫的路上,许重熙看着阿姐不高兴,绞尽脑汁的想出了几个问题来缓和气氛。 “阿姐,清音阁里的那衣衾用品,可还合你的心意?我知道你不喜欢什么,特地让叮嘱过下人了。” “有心了,多谢太子妃。” 许重熙依旧是轻描淡写的回了句,脸色还是那般漠然。 “阿姐何必与我这般生分?” “尊卑有序,您为正妻,我为妾室,逾矩不得。” 说这话,便是在打许重熙的脸了。谁又不知,若是无那个变故,许依华才是这个太子妃。 许重熙知道,阿姐这么高傲的姑娘,如今做了妾,肯定是心中多有不满。 踌躇着要再说些什么,好讨阿姐欢心些。 “阿姐,我那儿还有些螺子黛。我用不到,回去让烛影给你送过去。” “妾身还比太子妃年长几岁,如今已是人老珠黄了,哪里用的上那么珍贵的物件儿。用了,也不过是暴殄天物罢了。” 许依华漫不经心的扶了扶鬓边的步摇。 “岁月从不败美人,阿姐美貌如初。” 许重熙是想哄许依华的来着,想着去夸她好看,应当是会高兴的。 “做妾,是免不了以色侍主。” 许重熙被噎的说不出来话,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 更害怕自己又说了不中听的话,一错再错。 第五十二章:最终还会是阿姐的 皇后对许依华并不陌生,毕竟也曾是正儿八经选出来的荣轩王王妃,有过一面之缘。 许依华行的礼,规矩又得体,比许重熙好的不是一点半点儿。 太子身边的女人,一个是一无是处的废物太子妃,一个是出身贱籍,浑身风尘气的烟花女子。 如今东宫好不容易有了个上的了台面的良娣,皇后自然对许依华多些怜爱。 一高兴便又赏了不少东西。 “又快到二月二龙抬头了,要行躬耕之礼。到时你也跟着去吧,长长见识总是好的。” 每逢农历二月初二,是天上主管云雨的龙王抬头的日子。 为了动员百姓赶快投入春耕生产,莫误农时。皇帝要亲率百官出宫,到圣京城南先农坛内耕地松土。 本来,妾室是不配跟着去的。 可皇后如今都开了这口,便也是发自内心的对许依华的认可。 趁着皇后高兴,许重熙也有了自己的想法,硬着头皮问道:“母后,在民间二月初二这天,出阁的女子可以回娘家住上一段时间。儿臣想……” “那二月二,便让许良娣代行太子妃之责吧。至于太子妃你,想要去母家住一段时间,还要问过太子的意见。” 皇后有了中意的儿媳,便不再管她许重熙要做什么了。 “儿臣谢母后恩典。” 许重熙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只要皇后能松口,她还会怕徐绍宸不同意? 皇后轻抿了一口茶,接着说道:“你们两个是亲姐妹,如今又都嫁给了太子。日后定要好好服侍太子,和睦相处才是。” 许重熙和许依华跪地齐声道:“儿臣多谢母后教导。” 出了凤仪宫门,许重熙小声对许依华说道:“太子妃之位,最终还会是阿姐的。不过是时间问题,阿姐莫急。” “那妾身,便先多谢太子妃拱手相让了。” 许依华并不扭捏,出乎许重熙意料的直来直去。 朝堂,大殿中央龙椅上皇帝正襟危坐,正听着徐绍宸对户部尚书王经的弹劾。 “王经纳贿赂、夺民田、专盐利,朝官屡劾不倒。儿臣怀疑其党羽多有包庇,致使无法进谏。” 证据都由徐绍宸亲自呈了上去,王经被处罚,已是板上钉钉。 高相抬眸,偷看着皇帝的脸色。 “朕从未收过弹劾王经的奏章,原来朝中竟是这般乌烟瘴气的。” 王经是高相亲家,更是高相庇护的人。 高相虽不至于权倾朝野,但手段阴狠,朝中之人不敢轻易得罪。 若是在朝中直言进谏,怕是一家老小都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没了性命。 可是太子不一样,太子是储君,一般人奈何不了。若是由太子揭发王经,事情便容易多了。 而如今这王经出了事,高相也没办法独善其身。这太子,可还真是会跟他对着干。 王经被罢免守令,非征召,不得妄到圣京城,不得入国门。出身补授以来文书皆毁,再无起死回生的可能。 高相的左膀右臂,就这么没了一个。 下了朝,高相看徐绍宸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徐绍宸视若无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高相年纪也大了,早就该致仕了。 转而去问吴量,凤仪宫那边儿可有变故? 吴量将自己知道的如实回答,徐绍宸倒也没说什么。 吴量又补了一句,“殿下,那人还是不肯招。” “倒还是个硬骨头,去查,有没有家眷,有的话,带去见他。” “殿下,此人这么嚣张的敢在您面前刺杀太子妃,想必已经做好要生不如死的准备了。一般的刑罚,怕是不容易让他开口。” 随身携带断肠散,目的就是在事情暴露之后自尽。 只是徐绍复没料到,这人不想死,刺过太子妃后,便逃窜了。 但最终也没逃过徐绍宸随行侍卫的围追堵截,还是落到了徐绍宸手中。 徐绍宸将那人一并带去了江都,又让人押送回了圣京城,关进了城郊地牢,严加看守着。 “急什么,孤早晚能让他开口的。” 不想死,要么是贪生怕死之人,要么就是在这世间还有牵挂所在,不舍得死。 掌控全局,运筹帷幄,徐绍宸的每一日都如临深渊。而今,多了个要保护的人,只能更加如履薄冰,不能有丝毫的疏忽大意。 第五十三章:蒲柳之姿,幸得殿下抬爱 “吃饭时,许良娣只能站着不能坐,除非太子恩赐许良娣坐下来。但即便是坐了下来,良娣也不能闲着,还要负责为太子妃和太子盛饭布菜。” 午膳时,柳嬷嬷又在给许依华立规矩了。 许重熙是想劝阻来着,反被柳嬷嬷给不留情面的回绝了。 “太子妃也是这么一个个规矩学过来的,许良娣难道吃不了这个苦?” “柳嬷嬷,这都是自家人。吃个饭而已,何必这么多的规矩呢?未免太拘束了。” “太子妃自己用膳时,只要不太失了礼仪便可。但若是同妾室一同用膳,就必须遵循尊卑有别的规矩。” 柳嬷嬷这两日话特别多,开口闭口便是尊卑有别,一直说妾室不能和正妻相提并论。 往常同婉娩同在荣轩王王府的时候,也没见的柳嬷嬷说过这么多尊卑有别的规矩。 可偏偏,许重熙还总是说不过她。 许重熙揉了紧皱的眉头,脸上泛着微微的疲惫之意。 对于柳嬷嬷,许重熙是真的无可奈何。 照顾了徐绍宸二十年的嬷嬷,在东宫里也是地位最高的婢子。 也是按规矩办事,又无过失,许重熙又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一顿。 更何况,柳嬷嬷平日里对她并不差。知道她在临安染了风寒,便悄无声息的给许重熙寝殿里燃了更旺的炭火,又换了更厚的被褥。 到皇后宫里请安,被皇后刁难,柳嬷嬷更是多次为她解围。 毕竟是年过四十的嬷嬷了,许重熙即便是再不懂事,但还是知道尊老敬贤的。 菜都上齐了后,徐绍宸才姗姗来迟,许重熙不情不愿的行了礼。 如今入了东宫,倒还要成天等他吃饭。除非徐绍宸吩咐了不回来吃饭,那许重熙就一定要站着等徐绍宸回来用膳。 徐绍宸回来后,许重熙还不能立即坐。要等到徐绍宸入了座,她才能坐。 还要等到徐绍宸先吃了第一口菜,许重熙才能动箸。 徐绍宸吃完后放下著,要离开。许重熙还要起身行礼,恭送太子殿下。 许重熙突然就有些怀念被幽禁的生活了,那时候日子是清苦了些。但至少,比现在自在。 不用等人吃饭,不用早起,不用看旁人脸色,不用谨言慎行。 如今看来,那时候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心里头不高兴,吃什么都是食之无味,味同嚼蜡,但许重熙也没少吃。 立在一旁的许依华给徐绍宸夹了一块糖醋鱼,徐绍宸蹙了蹙眉。 夹完了菜,许依华便要静侍徐绍宸身后。 皇室规矩:入了碗的东西,是不能夹出来扔掉的。即便再难吃,也要咽下去。 食物来之不易,皇室要向天下人作表率。 徐绍宸抬眸看着埋头苦吃,连个头都不抬的许重熙。 这鱼就是为了她做的,那理应她来解决这个问题。 徐绍宸伸脚踢了踢许重熙,许重熙正心烦意乱着,被突然踢了一脚,难免生气。 “你干嘛!” 许重熙高声吼了徐绍宸一句,又将筷子摔到了碗上。 许依华都被许重熙这一声吼,给吓了一跳。 “太子妃,用膳时不可大声喧哗,不可摔箸。” 柳嬷嬷又开始说教她了,许重熙索性用实际行动代替语言,来表达自己的不满,直接白了徐绍宸一眼。 徐绍宸给了许重熙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又看了看自己碗中的鱼肉,示意许重熙解决掉。 许重熙知道,他不爱吃鱼虾。 每次做了糖醋鱼,他一筷子都不动。但小膳房,还是隔三差五便做一次糖醋鱼端上来。 许重熙假装没看到,没理解,又低下头吃自己的。 不理他?徐绍宸直接又是轻轻一脚,大有她不照做便誓不罢休的意思。 起身将徐绍宸碗中的鱼肉夹过来,直接塞进了自己嘴里。 这总行了吧?真是矫情。 徐绍宸身后的许依华脸色倏地变了变,许重熙正对着许依华阴沉下来的脸,一时有些无地自容了起来。 怎么又不长脑子做了让阿姐生气的事,许重熙懊恼的很,还了徐绍宸一脚。 都是因为他!阿姐又要误会了。 “良娣,你也坐下来吃吧。” 主要是又怕许依华给他夹了不喜欢吃的东西,毕竟桌上还有一盘白灼虾,徐绍宸还是极其不喜欢的。 “多谢殿下。” 如释重负,还是自己夹菜吃方便。 “明日,你该要回门了吧?” 许依华点了点头。 “孤陪你一块儿回去。” “殿下日理万机,想必公务定是繁忙极了。而且按规矩,您是不必陪妾身回门的。” 许依华心里既想让徐绍宸陪她归宁,又不想让徐绍宸陪她归宁。 若是陪她回去,那她脸上自然是有光的。 可阿爹和阿娘对太子多有不满,若是徐绍宸同她归宁,怕是会被阿爹阿娘冷眼相待。 “这怎么行,你乃孤良娣,又非寻常人家的女子,孤怎么会亏待你呢?” “妾已是蒲柳之姿,幸得殿下抬爱。” “良娣温文尔雅,一笑百媚,孤想不抬爱也难。若良娣没有这般会讨孤欢心,孤可不会陪你归宁。” 许重熙听出来这明里暗里的嘲讽了,夹菜的箸顿时便停在了半空中,手又缓缓缩了回去。 说她不讨人欢心?她才不稀罕去讨徐绍宸的欢心。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许重熙起身便要走,只听徐绍宸悠悠开口道:“柳嬷嬷,这太子都还没吃完,太子妃能下桌吗?” “太子妃,您还等着太子殿下吃完才能走。” 来自柳嬷嬷的压迫感,许重熙不得不从。 不就是看他俩你侬我侬,如胶似漆吗? 许重熙还不至于把吃进去的饭再吐出来,两人当她不存在就好。 “太子妃可要同妾身一起归宁?也好归家看一下阿爹阿娘和至儿。” 偏偏事不如人愿,许依华又主动提到了她。 “不了阿姐,你与太子一同前往便是了。近几日风大,我又伤寒未愈,不能常出门。” “太子妃身子要紧,妾身便不强邀了。” 说罢,许依华又给徐绍宸夹了一只白灼虾放到了碗中。 徐绍宸的眉头皱的更厉害,怎么又给他夹菜?还都是他最不喜欢吃的。 “孤饱了,该去文华殿听东宫三师的教诲了,你们慢慢吃。” 瞥了一眼徐绍宸碗里的白灼虾,许重熙小声嘟囔道:“真挑食,虾这么好吃。” “殿下才吃了这么点儿东西,怎么能饱呢?” 许依华自言自语道,但许重熙还以为阿姐是在同她说话。 “阿姐,其实徐绍宸他……” 许重熙话都还没说完,许依华就起身忙追了出去。 外头风大,怎么能不穿件披风呢? 人都走远了,许重熙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我想说,徐绍宸他不喜食鱼虾。” 第五十四章:同太子殿下互为表里 归宁之日,女家设广华宴,款待新婿。新姑爷入席上座,由女族家中尊长陪饮。 说是新婿,倒也不新了。只不过陪女人回许家归宁,倒还是头一遭。 许昇也没给徐绍宸脸色看,看上去此次归宁宴倒是颇为和谐融洽。 许依华放心了不少,便跟着何莲月回了闺房,说说母女间的知心话。 许昇也得了机会,跟徐绍宸谈谈许重熙的事情。 挥退了侍从,缓缓开口道:“九皇子如今已经做了太子,不知道臣还有何利用价值?” 本就是因为许家对徐绍宸来说有利用价值,许重熙才替嫁给了徐绍宸。 现如今太子之位稳固,是该像从前承诺过的,将许重熙完好无损的送回许府。 “岳丈莫急,孤未登上皇位之前,可都不能掉以轻心,您还得好好扶持孤才是。” 还要怎么扶持?将皇帝重要的言行汇报给他,已经是犯了死罪。 可偏偏徐绍宸还是不满足,都已经做了太子,入了东宫,穿上了杏黄四爪蟒袍。 还担心自己当不了皇帝,不肯休弃熙儿。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华儿嫁予了殿下,臣如今已经同太子殿下互为表里,殿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不是对岳丈大人不放心,只是孤在尔虞我诈的皇室过惯了,很难相信一个人。许史官还没让孤看见你的忠心赤胆,孤又怎么敢赌呢?” 还是不愿意把他的熙儿还回来。 许昇的脸上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神情越来越不安,身子暗暗地左右挪动着,表情显得异常焦灼。 该如何办才好?若是此事办不成,是没办法给何莲月一个交代的。 “夫人身子不好,最放心不下的也是熙儿。若熙儿不能离开皇室,日后怕是会心气郁结。求太子殿下大发慈悲,了臣夫人心愿。” “过几日便是二月二了,民间不是有让姑奶奶会回娘家住一段时间的习俗吗?孤可以让许重熙回许府住几日。” 许昇脸上微露喜色,瞬间又冷怒。 喜的是女儿终于能回来陪陪她的阿爹阿娘了,怒的是徐绍复还是不肯答应休弃熙儿。 “殿下同臣心中都清楚,熙儿那性子,是坐不稳太子妃位置的。真正能陪殿下走到九五至尊位置上的,是华儿。” “可是,谁让许依华不是亲生嫡女呢?岳丈,孤劝你还是莫要不知足。许重熙能不能回许府住一段时间,住多久,全看孤的心情。”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许昇也只能见好便收。 可也总算让夫人有了些盼头,不算是一点儿交代都没有。 这一眨眼,便到了二月二龙抬头。 行祭享先农礼仪,皇帝换上农服,亲自来到观耕台前的籍田里,面南站立。户部尚书跪进耒,顺天府尹跪进鞭。 皇帝右手秉耒,左手执鞭,前面耄老二人牵牛,旁有农夫二人扶犁,后面顺天府丞拜着青箱,户部侍郎负责播种。 皇帝耕种完后,太子皇子和文武百官也要试着亲自耕种一番。 皇后要携诸位皇子嫡妻,亲自来耕地送饭。 教坊司的“优人”们装扮成风、雷、雨、土地等诸位神仙,表示天真护佑,风调雨顺。 在礼部、太常寺、銮仪卫的六位堂官导引护驾下,在一片鼓乐赞歌声中,往返三个来回。 “三推三返”的亲耕礼,便算是结束了。 许依华是晟国十七年国史上,第一位能参加二月二躬耕的妾室。 许家也在这一天,成为了世人口中津津乐道的世家家族。 作为史官,许昇自然也是参加了这次皇帝躬耕,只是全程心不在焉。 不知道熙儿有没有被儿子接回家,这九皇子会不会出尔反尔? 第五十五章:同韩将军,有缘无分 许昇刚一踏进府门,听见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随之便出现在他面前。 “阿爹。” 翩然而来的少女仪容韶秀,有着说不出的灵动脱俗,她手提绮罗裙朝他跑过来,拉长着嗓子,甜甜喊了他一声“阿爹”。 许重熙待字闺中时,服饰和妆容发型多清新靓丽。衣裳不外乎粉色、青色、薄荷绿、浅蓝色等多种活泼颜色。 门帘似的刘海挂在额头,脑后梳着小小的发髻,发饰也是以蝴蝶、小花朵等少女感十足的饰品为主。 眼前这一幕,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许重熙也还穿着女儿家的衣服,梳着未出阁女子的垂鬟分髾髻,插着一支点翠簪子。 “莫跑,摔着了怎么办。” 眼中尽是慈爱,许昇伸出手来,揩了揩许重熙的鼻尖,还是把她当成了小孩子。 许重熙便欢欢喜喜都挽着许昇的臂膀,朝着正堂走过去。 “老爷回来了,那妾身便让人上菜。” “夫人,我都说了多少遍,不用等我吃饭。做好了,你们先吃便是了。” 许昇还是心疼何莲月,每每传话说让她先吃。她却都不听劝,固执的不成样子。 “今日孩子们都在,吃个团圆饭。” “阿娘,阿姐不在,怎么能说是团圆饭呢。” 许重熙急忙纠正道。 何莲月神情紧张,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额头上冒出微不可察的细密汗珠。 眼神游移间露出若有所思之色,神情复杂。 “是不能说是团圆饭,是许家二姑奶奶,二月二归家小住的庆贺饭。” “入座吧阿姐,小至还有好多话想跟阿姐说。” 许行至早就饿了,迫不及待的让婢子们上菜。 三人便落了座,满满一桌子的菜,都是许重熙爱吃的。 许昇夹完,何莲月夹,何莲月夹完,许行至夹。 许重熙不用伸箸,便获得了满满一碗菜。 “好了,我真的吃不下了。如今我都胖了不少,可不能再多吃了。” “哪里胖了?我瞧着还清减了不少。” 何莲月就怕许重熙在外头吃不饱穿不暖,总觉得皇室繁文缛节颇多,会亏待着女儿。 “阿姐胖乎乎的,圆圆润润的最好看。” 许行至又在唬弄她了,若是她真的胖成了那副样子。想必许行至又要成天捉弄她,喊她“千斤小姐。” “我才不信你。” “阿姐好让我伤心,本来我早就替阿姐打听好了,勾栏瓦肆今日有新戏,想着过会儿我带阿姐去瞧瞧。如今看来,但也没这个必要了。” 许行至哀怨的叹了一口气,面上满是遗憾。 “我家小至,最疼阿姐了,阿姐也最信小至。” 许重熙忙改了口,实在是这瓦肆新戏太有诱惑力了。 许行至这才得意的回了许重熙一句:“知道便好。” “那可要多披件衣裳,熙儿可不能再染了风寒。” 何莲月一如既往的担心她的身子,生怕许重熙又染了风寒。 “去吧,好好玩会儿。” 许昇一反常态的没有斥责两人,许重熙不由得偷笑起来,这个老头儿还真是越来越疼她了。 看着一对儿女出门的背影,许昇不由得感叹道:“熙儿集天地所有灵气于一身,古灵精怪、冰雪聪明。” 能从许昇嘴里说出这般高的评价,怕是也只有他的女儿了。 靖康二年,孟元老在《东京梦华录》卷二中记载,在东角楼街巷:街南桑家瓦子,近北则中瓦,次里瓦。其中大小勾栏五十余座。内中瓦子、莲花棚、牡丹棚、里瓦子、夜叉棚、象棚最大,可容数千人。 晟国的勾栏瓦肆远不及靖康年间热闹,唱的戏也都是千篇一律,一成不变,戏词更是老生常谈,毫无新意可言。 而且,提起瓦舍勾栏,晟国大多数人都认为,是那些纨绔子弟,或是浪荡无行的泼皮无赖寻欢作乐的地方。 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不过许重熙倒是从不认为是如此,勾栏瓦肆,才是这人间最有烟火气的地方。 勾栏里的演出节目繁多,有各种杂戏,杂剧,傀儡戏,影戏,还有专门说书讲史的场所,都是许重熙所偏爱的。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新戏,许重熙自然迫不及待的便拉着许行至来了。 “许小姐?真的是你。” 还没落座,便听见有人唤她。 许重熙转过头来,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见。 “韩将军。” “草民拜见护国将军。” 许行至认得韩明哲,毕竟阿姐同他签订婚约时,自己也是在场的。 “许公子免礼,在外不必这么多规矩,你看我也没向太子妃行礼。” “韩将军今日怎么有空出来玩儿?” 许行至觉得这有勇有谋的韩将军,是不会有闲心来这勾栏瓦肆听曲儿看戏的。 “我阿娘身子如今大好,可这些日子总闷在府里养病,我便带阿娘出来看戏解解闷儿。” “韩将军一片孝心,您阿娘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许行至一如既往的会说话,胞弟长大了,许重熙心中也是欣慰不已。 “那便,借许公子吉言。” “若是没出了那档子事,如今我该唤韩将军姐婿的。” 平地一声雷,把许重熙吓得心悸。 “小至!没头没脑的说这些做什么?” 这孩子,真是不懂事,方才刚在心里头夸过他会说话。现下说的话,又失了分寸了。 “阿姐,我也是说了实话嘛。如今见了韩将军,确实心中有所感触。” “确是如此,许公子并未说错。” 韩明哲倒是顺着许行至的话说了下去,许重熙便愈发觉得难为情了。 “明哲,”韩老夫人带着婢子走了过来,“为娘想食东街的那家边果,你去买来。” “阿娘,勾栏里也有卖的,边果味道吃起来不都一样吗?” “为娘眼下就想吃东街那家的。” 许重熙这下便有些懂了,韩老夫人这是想支开韩明哲。 估计,是有话要对她说。 “小至,阿姐想吃东街那家铺子的果脯。” “也是必须是城南的?” 许重熙给了许行至一个嗔怪的眼神,许行至也只能买听命。 “老身拜见太子妃。” “夫人请起,我今日只是许府二小姐。” 戏快要开场了,许重熙与韩夫人寻了个僻静的地方,落了座。 许重熙饮了一口茶,韩夫人的话却差点儿没让她呛着。 “真是造化弄人,我韩家本该同许家结秦晋之好的。” 怎么今日,都要提及她与韩明哲那桩未成的婚事。就连韩老夫人都…… “终究是同骁勇善战的韩将军,有缘无分。” 许重熙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总觉得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到底是从前签过婚书的,如今遇见了,再聊从前,真是有些怪怪的。 “明哲如今也是老大不小了,我总想着要给他另觅一门亲事。不知道许小姐可知道哪个好人家有好姑娘,能给吾儿介绍一番?” “我同世家女子来往不多,待我回去问了阿姐,便告知韩夫人。” “那便有劳太子妃了。” 第五十六章:什么两情相悦,生死与共 “许公子,你说女儿家,都喜欢什么玩意儿?” 走在回勾栏瓦肆的路上,韩明哲突然问了许行至这么一个问题。 “旁人我不知道,但我阿姐,就特别喜欢这个。” 许行至举起手中包好的蜜饯,在韩明哲面前晃了晃。 许行至内心并不觉得奇怪,毕竟韩将军也是个血气方刚男儿,喜欢上了哪家的小姐,也是很正常的事。 韩明哲轻笑了一声,“总要喜欢些旁的物件儿吧,最好是能保存的。” “可旁的女儿家喜欢什么东西,我是真的不知道。”许行至如实回答道。 “你就说说,你知道的女儿家都喜欢什么就成。” 说这话时,韩明哲的眼神已经有些不自然。 “那我可只知道我阿姐喜欢什么。” “那你便说说,你阿姐喜欢什么?” 韩明哲的脸色涨得绯红,却还在故作平静。 “我阿姐喜欢流苏金步摇,但大多数就只是买来看,不喜欢戴。说是这金步摇华而不实,一步一摇,戴在头上只觉得累赘。” 许行至这才说罢,韩明哲便将边果塞到了许行至手中,跑着离开了许行至的视线。 边跑边喊他:“原地等我一会儿。” 台上人唱着董解元的《西厢记诸宫调》,琵琶和筝伴奏。 书生张珙和相国千金崔莺莺之间曲的爱情故事,曲折感人。 张珙上朝应试赶考,途经普救寺,遇上了前来为亡父追荐的相国千金,二人一见钟情。但崔莺莺已有婚约在身,被许配给了表兄郑恒。 在崔母逼迫下,两个有情人挥泪洒别,张珙到京考试。 只是看到这儿,许重熙便没了兴致。 皇室,哪有什么两情相悦,生死与共。 从前最爱看这样玩意儿,如今再看自己的命,只觉得讽刺。 唤了许行至,又跟韩明哲和韩老夫人告了别,许重熙便带着许行至离开了。 “阿姐,可是这新戏不好看?” “好看,只是我突然不喜欢了。” 这都得益于徐绍宸,打破了她对男女之情所有的向往与憧憬。 “阿姐,是不是韩老夫人跟你说了什么?你才没兴致了?” “不是,是我自己不想看了,同旁人无关。” “韩老夫人肯定同阿姐说了什么,要不然阿姐也不会支开我。” 许行至想刨根问到底,他就想知道,韩老夫人到底跟阿姐说了什么,才让他阿姐这么魂不守舍,没精打采的。 全然没了初来看戏时的迫不及待。 “让我,为韩将军觅一门适宜的亲事。” 许重熙想着,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不能说的事情,便如实告知了许行至。 许行至听到后,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这事也能托付给他阿姐? “这种事怎么能让阿姐做呢?韩老夫人又不是不知道你和韩将军……” 许重熙当即便打断,“好了,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提了,都过去了。” 顿了顿,许重熙接着说道:“再说了,韩老夫人身子不好,韩家又血脉单薄,我多帮衬些又怎么了?” “阿姐,那韩老夫人明明就是觉得你同韩将军……” 再度被许重熙打断,“行了行了,你我二人心知肚明便是了,何必要说出来。” 原来阿姐也清楚的很,韩老夫人就是怕韩明哲是因为还对她余情未了,才一直不肯娶妻。 让阿姐去帮韩明哲觅一门婚事,也是想提醒阿姐,不要同韩明哲走的太近。 双方身份悬殊,一个还是有夫之妇。 “阿姐,这金步摇,你拿着吧。” 许行至从袖子里拿出一支流苏金步摇,自己竟差点忘了。 金步摇一晃一颤,珠玉缠金流光,流苏长坠荡漾,在黄昏落日之际,尤显其魅力。 “真好看。” 许重熙接过来,细细打量不由得赞叹了一声。 “放才去买蜜饯时,路过一家首饰铺子。觉得很是衬阿姐,便买来送给阿姐了。” “做工精致,想来是花了你不少银子吧?” 盈然笑意若一朵娇艳玫瑰绽放双颊,曼妙眸光盈满笑意。 “能博阿姐一笑,花多少银子我都不心疼。” “吾家有弟初长成,走吧,我们该回家了。” 许行至笑意却渐渐消失不见,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想送阿姐东西,却又不让阿姐知道呢? 大大方方说出来不好吗?这么扭捏做甚?那韩明哲可真是个怪人。 第五十七章:野花吃腻了,想尝尝家花 阿娘为她换了个架子床,床上的被褥也都是新做的。 闺房中其余的物件儿,都还是她为女儿家时的布置,就好像她从未离开过。 只不过,她回闺房没多久,便又闯进来个不速之客。 “你又来做什么?” 许重熙没好气的问道,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每每她回母家,总是会看见他冷不丁的出现在许府里。 徐绍宸自顾自的进门落座,反正许重熙又不会请他进来。 “孤想你了,不行?” 不是都说好了允许她回母家住一段时间的吗?怎么说话不做数,这今天早上刚来,黄昏就又来接她。 “谁家姑奶奶二月二回娘家一天都不住的?” 许重熙下定了决心,不管徐绍宸又用什么方法威胁她,她都不会妥协的跟他走了。 “孤又没说带你走,你急什么?” 许重熙这个刺猬一般的女子,自己一碰她,浑身的刺就齐刷刷的竖了起来。 不过,他还就偏偏爱极了她这身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那你来做什么?” “孤是来陪你就寝的。” “你大老远从东宫过来,就是为了跟我同榻而眠?殿下连个教坊司都没钱去了吗?” “那些胭脂俗粉,怎么能跟软玉温香的太子妃比呢?” 许重熙又不可避免想起了那日他入满春楼的画面,不由得一阵反胃。 这是外头野花吃腻了,想尝尝家花的滋味了。 仗着自己是太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恶心她就怎么恶心她。 “东宫里还有个新婚燕尔,你别在这儿恶心我了。” 徐绍宸脸色倏地变了变,这世上也只有她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跟他说难听话。 面色又很快恢复了平静无波,强忍着不让自己发作,他今日又不是来吵架的。 “你这个发髻,怎么又梳成未出阁女子的样子了?” “你管的这么宽做什么?” “明日换回来,不许梳这个。” 许重熙不答应也不拒绝,反正他又不能一直看着她,还能管住她穿什么梳什么不成? 而后,许重熙便还是一副冷冰冰的神色,不管徐绍宸说了什么,问了什么,始终沉默寡言。 颇有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淡之意。 “你对韩明哲笑得那般开心,就不能对孤笑笑?” “你何时见我对韩将军笑了?” 果然,一提他就能让许重熙炸了毛。 许重熙这些日子竭力避开韩明哲,就是怕有两人不清不楚的疯言疯语传出来,会对韩将军名声不好。 唯独今日在勾栏瓦舍见了一面,又并非孤男寡女,更别说失了分寸。 她的名声早就不堪,已是无所谓了,只是不能连累了韩将军。 如今竟连徐绍宸都要这般不清不楚的污蔑她,许重熙自然不服。 “你说孤怎么看见的?在梦里看见的。” “不可理喻。” 连反话都听不出来,从前还觉得她聪明,如今看来,竟又觉得有些蠢笨了。 “许重熙,你以为,你在孤眼皮子底下的一举一动,孤当真都不知道吗?” “那你倒是说说,你知道些什么。也好让我瞧瞧,太子殿下的暗卫,有多大的本事。” 一个女子,竟敢这么肆无忌惮的挑衅储君。 徐绍宸眯缝着眼,上身往后撤,倚着椅背,扶手撑着手肘,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儿。 这张嘴,怎么就是闭不上呢?要是是个哑巴就好了。 徐绍宸悠悠开口,“今日见了谁,做了什么事,还用孤帮你回想一下吗?” 还真是养不熟的女人,一放出去就不安分,尽会拈花惹草。 这才第一日,便迫不及待的私会了。好大一顶绿帽子,当他是死的吗? 躬耕之仪式直到申时才结束,暗卫说太子妃在勾栏瓦肆之地遇见了护国将军,还有说有笑。 他连衣服都没来的及换,便从圣京城南先农坛赶到了许家,竟还遭受了许重熙的冷眼相待。 “你敢说,今日是巧合吗?” “我清清白白,自然问心无愧。若你不信,我也不解释。徐绍宸,你能休了我才好。” 手上突然发力,捏着许重熙的下巴,强迫她转过头来。 低低的笑了一声,吻住了许重熙的嫣红的唇,不再给她继续喋喋不休、一直气他的机会。 不是蜻蜓点水,而是愈发炙热。 大力推开了这个登徒子,手背揩了几下嘴唇,许重熙真是嫌弃极了。 徐绍宸这薄唇,不知道尝过多少个烟花女子的朱唇了,是怎地好意思又来吻她的? 深谙的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世间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抿嘴不语,斜眼冷瞪,怒气满满,面色凝重,这么明显,一看就知是在忍耐内心的不悦。 拍了拍床榻,示意许重熙上来睡觉。 “你就非要在这儿睡不可?我去我阿姐屋里睡。” “你莫不是有毛病,孤是来同你睡的,不是来睡你床榻的。” 徐绍宸真是快被许重熙气死了,大老远跑过来找她,又不是来住她闺房的。 “你要是再说一句废话,明日孤就让人把你接走。” 徐绍宸还是一如既往的讨人厌,净会说些她不喜欢听的话。 这夜徐绍宸还是留宿了,许重熙也渐渐对身侧睡着一个男子习以为常。 “熙儿,孤去上朝了。” 徐绍宸穿戴整齐,许重熙依旧还没睡醒。 没睡醒,那脑子也就不清醒,模模糊糊的听到后,轻声‘嗯’了一声。 许重熙没睡醒的时候,就是两人最和谐的时候。 “亲一个,孤就走了。” 看她这么难得乖巧的样子,怎么能不趁人之危呢,这便宜可是不占白不占的。 许重熙怎么可能回应他,还是徐绍宸自己将唇凑了上去,浅尝即止。 却又觉得不够,又在眉眼间轻轻烙下一吻。 不敢再有大的动作,若是真的吵醒了许重熙,怕是又要同他闹了。 满怀期待的到来,心满意足的离开。若是回了东宫也能如此,那就好了。 上早朝时,天色尚未破晓。 晟国多为正卯时开始上朝,冬日稍晚些。而这些年间天下太平,黎民百姓安居乐业,五谷丰登。早朝是两三日一次,每次早朝皆延至日出之际。 百官行一跪三叩头礼,四品以上官员入殿,其余官员殿外恭候。 太极殿中,暗流涌动,野心勃勃之人,何止一二。 身为王储,就要担当继承帝业的大任。 历代的君王也无不再三叮嘱太子,必要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太子良善,那么老百姓都会感谢他的恩德。太子作恶,那么就会殃及万民。 他想做一个好储君,一个好皇帝,也想做她的好夫婿…… 第五十八章:太子,会废了你吗? 终究是嫁出去的姑娘,住母家太久了也不合适。 许重熙怕母家被说闲话,住了六日便决定回去了。即便三人都不舍得许重熙回去,但许重熙心意已决。 回了东宫,还没歇息片刻,许依华便来给她请安了。 “给太子妃请安。” “阿姐,算我求你,你以后莫要向我行礼了。” 这些日子许重熙说这话说的不厌其烦,可许依华却没一次应允了。 许依华这一声太子妃,许重熙受不起。许依华这一拜,许重熙更是受不起。 “皇后娘娘说让你回东宫后,去凤仪宫给她请安。” 也不知道这皇后是怎么了,明明看见她就烦,还非要召见她。 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许重熙心里七上八下的。 “阿姐可要与我同去?” “不了,妾身刚从凤仪宫回来。” 许重熙讪讪的点了点头,便带了烛影和柳嬷嬷去凤仪宫请安。 规矩行礼,规矩落座。 如今的仪态大好,竟让皇后都挑不出毛病来了。 “东宫这些日子被许良娣掌管的不错,本宫想着,赏许良娣一个封号。太子妃认为如何?” “这种事情,母后决定就好,儿臣无半点儿意见。” 皇后想着也是,给自家亲生姐姐赏赐封号,许重熙又怎会有意见,许家脸上也有光。 “太子妃觉得’昭’这个字如何?” 昭,五行为火,本义为明亮。在人名中引申为光彩照人、辉煌无比之义。 “自然是极好的。” “那你便先回去吧,本宫有事再召见你。” 许重熙行了礼便要离开,皇后却又突然想起来还有一句重要的话没说,喊住了她。 “日后若是不想请安,让昭良娣一人过来便可。” 许重熙自然也一口答应了下来,皇后果真是见到了阿姐,便愈发厌恶她许重熙了。 “儿臣想去后宫看一位手帕之交,求母后恩准。” “不得超过一个时辰,去吧。” 皇后难得的的好说话,许重熙都有些不适应了。 唐似梦宫里真是远,一会儿再走回去东宫,怕是腿都会废了。 “今儿怎么有空到我宫里来了?” 让婢子呈上来热茶,又挥退了侍从,唐似梦这才同许重熙说起了话。 “来给皇后请安,顺路来瞧瞧你。” 此话半真半假,想瞧她是真的,可顺路倒是不可能的。 唐似梦住在深宫,要来瞧她,怎么可能不经过皇后的准许。 “我听说,你阿姐做了太子的良娣?” “是啊。”许重熙平静的回答道。 “你不觉得事有蹊跷吗?” 唐似梦说这话时有些激动,亲姐妹共侍一夫,不知道旁人是怎么的,但唐似梦觉得甚是离谱。 “这有什么蹊跷的,阿姐她倾国倾城,又是这圣京城的第一才女。我若为男子,也会喜欢的。” “那么清高孤傲的女子,怎么会屈居于一个妾室的位置?” 唐似梦不知道许重熙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么明显的意图,竟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半分,也不曾怀疑过? “你觉得她入东宫,是别有用心?是为了太子妃之位?” “这不你心里跟明镜似的吗?” 还好许重熙并不是真的傻,不然她可真要被许重熙给气死了。 “这太子妃之位,本就该是阿姐的。我也不过阴差阳错的鸠占鹊巢,早晚都是要还回去的。” 这下又轮到唐似梦无言以对了。 许重熙放下茶杯,手托着脸颊,无精打采的回道;“两人情投意合,怎么做是他们的事,同我无关。” “太子,会废了你吗?” 太子废了太子妃,无疑会让许家成为这众矢之的,许重熙也会因此站在风口浪尖上。 “他若是不废我,我便找些事情做,让他不得不废了我。” “做事莫要太莽撞了,若是牵连母家,你哭都来不及。” 唐似梦深谙许重熙是什么性子,逼急了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还没蠢到那种地步,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对了熙儿,你可还是完璧之身?” 唐似梦冷不丁的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倒让许重熙有些措不及防,脸色渐渐转为绯红。 唐似梦解释道:“我知道你与太子成婚半年了,只是你这肚子一直都没动静,我以为……” 后面的话唐似梦不说,许重熙也懂了。 “不是了,”说话的声音小到自己都快听不见。 其实唐似梦从许重熙方才那不自在的表情上,便已经猜到了。 “皇上这几日已经明里暗里的提醒太子,该要个小皇太孙了。” “我和他,不过大婚那日一次,东宫就算有孕也只会是我阿姐。” 许重熙知道,徐绍宸如今有了她阿姐,便更不可能碰她了,无须担心这事。 “你可想好了,若你不想一辈子呆在皇宫,那便不要有孕。” 唐似梦深知,这女人一旦有了孩子,便没了离开的动力。 “我知道,后宫不宜久留,该走了。” “下个月我生辰,可一定要来瞧我。” “翻山越岭我也要来。” 两人颇为默契的相视一笑。 第五十九章:我生不了,别打我的主意 徐绍宸来照昫殿时,许重熙还在兴致勃勃的跟柳嬷嬷和烛影说闲话。 见太子来了,两人有眼力见儿的行礼退下。 许重熙则是连头都不抬,又不是什么想见的人儿,自然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 倒是徐绍宸先开的口;“孤听说,母后给依华赏了封号?” 给阿姐赏的封号,又不是给她赏的,跑过来问她做什么。 当讨厌一个人的时候,那他说什么,就都都是错的, “这良娣还没嫁过来一月,便被赏了封号,难免会有人眼红嫉妒吧?” 东宫,有一个正妻太子妃,一个妾室昭良娣。 如今昭良娣得宠,太子妃怕是会眼红嫉妒。 徐绍宸的话外之意,许重熙听出来了,但并不想理。 随他怎么说,反正她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把她想成了会争风吃醋的女子,徐绍宸应当是还不够清醒。 “太子妃身为正妻,理应大度,这才是贤良淑德。” 徐绍宸还在不知死活的‘安慰’她,故意惹她生气。 “只要皇后娘娘想赏,我也可以将这太子妃之位,双手奉上。” 徐绍宸就知道许重熙会这么说,“可这太子妃之位,不是母后说了算的,是孤。” 是徐绍宸说了算的又怎样,难不成要去讨好他,求他废了自己吗? “你何必多嘴惹我厌烦?” 长臂一捞,将人拥到怀里,紧紧抱着。 许重熙自然而然的面上有了薄怒,可无论怎么挣扎,都没能撼动徐绍宸臂膀半分。 “你不愿意理孤,孤就只能,让你忍不住要跟孤说话。” 这不就是市井无赖吗? “堂堂太子,竟也学会了地痞流氓的招数,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徐绍宸不以为意,反而眼中笑意更甚。 骂太子是地痞流氓?也不怕传出去会让大臣奏请上书废了她。 “前几日,你被父皇在朝堂上提及了,知道为何吗?” 似梦说的果真不假,徐绍宸真被皇上催着生皇太孙了。今日来,便是来提醒她的。 “我生不了,你别打我的主意。” 没想到前朝的事情也能传到许重熙耳朵里,他倒是小瞧许重熙了。 抬起许重熙的玉手,浅吻了一下。 “孤还要去看看昭良娣,今夜就不陪你了。” 许重熙巴不得他赶紧走,谁知道徐绍宸也不撒手,还是抱着她,厚颜无耻的‘哄’着她。 “你二人为姐妹,谁受宠于许家而言,都是无上的荣耀。可莫要争风吃醋,反目成仇。” 许重熙刚欲张口让徐绍宸清醒清醒,却反被徐绍宸一把捂住嘴巴,不让她说话。 “孤知道,你心里有怨言。但孤也得雨露均沾,不能独宠你一人,日后会好好补偿你的。” 若不是徐绍宸捂的紧,许重熙非要张开嘴咬他一口。最好是能咬下来肉,疼的他龇牙咧嘴。 不要脸都到了这种地步,许重熙也是长见识了。 天色破晓,旭日将升。 许重熙这日难得的起了个大早,许依华也难得的没来给她请安 用过了早膳,神清气爽,正想着给自己找些什么事情做。 没想到,许依华身旁的陪嫁丫鬟清溪,竟只身一人来了照昫殿。 “阿姐怎么了?” 看着清溪进来那副愤愤不平的样子,许重熙就知道阿姐那里肯定又出事了,率先开口问道。 “方才良娣为那盆兰花浇水,水不小心弄撒了,鞋袜也湿了。下人竟说没有新的鞋袜来换,如今还只是二月,天儿也还是冷的,这明摆着不就是欺负良娣吗?” 清溪为许依华打抱不平,气愤至极。 许重熙蹙眉,按理说这偌大的东宫,怎么可能连双干净的鞋袜都没有。 好端端的,这又是哪里出了差错。 许依华坐在窗前小榻上抽抽嗒嗒的抹眼泪,见许重熙来了便慌乱的侧过身去。 “阿姐,我让人带了新的鞋袜过来,你一会儿换换吧。” “多谢太子妃。” 许依华轻描淡写的回了许重熙一句,还是不肯把头转过来。 “若是阿姐以后还缺什么东西,只管让清溪去跟柳嬷嬷要。” 这已是许重熙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毕竟柳嬷嬷可比她管用多了。 “东宫的婢子和内侍仗势欺人,又怎会管我?” “阿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重熙这才离开六日,竟都不知道,东宫的婢子和内侍这么会欺负人了。 许依华声音清冷的开口道;“妾身身份低贱,在东宫里日日要看人脸色,哪比得上太子妃一呼百应。” 许重熙了然,原来真是受了婢子和内侍的欺负。 “烛影,明日去给我煎药。不,今日就去。” “主儿,您身子哪里不舒服了?” 烛影心里头担心的紧,生怕许重熙有不舒服的地方。 “去在府里传,太子妃风寒落下了病根,这几日愈发严重了。以后东宫的内务等事情,都由许良娣全权做主,不必来同太子妃言语。” 烛影听着只觉得不公,为何那许良娣受了委屈,要让自己主儿付出代价。 “姐姐,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 许重熙这边儿还在自责,将所有的过失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熙儿,阿姐也不是想独揽东宫诸事,只是这妾室的日子,实在难挨。” 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许依华手帕揩了揩眼泪,声泪俱下的向许重熙诉起了苦来。 回了自己的照昫殿,许重熙做什么的兴致都没有了。 没了掌管东宫内务的权力,皇室大大小小的宴会仪式也不用她去。 如今,还真就成了挂名的太子妃。想必,离她被废的日子,也不远了。 “主儿,您这几日回了母家,那昭良娣不都管着东宫大大小小的事吗?怎么可能会受委屈,如今您一回来,她就哭哭啼啼的。我看她就是假惺惺,非要逼主儿把东宫主母的权力交出来不可。” 关了殿门,烛影忍不住抱怨道。 “这话你同我说说也就罢了,莫要向其他人提及。” 烛影气的不行,正巧柳嬷嬷端着一盘糕点进来,可算找到能言语的人了。 “柳嬷嬷,昭良娣再这么逼下去,主儿都不是太子妃了。” “怎么回事?” 柳嬷嬷刚从太子寝殿打扫完回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烛影,愈发使小性子了,说话怎会这般不稳重。” 许重熙基本已经预料到柳嬷嬷知道这件事情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不由得无奈的挠了挠头。 烛影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果不其然,柳嬷嬷脸色倏地变了变。 “柳嬷嬷,我……” 还没等许重熙说完,柳嬷嬷便放下了糕点在床几上,转身就走了。 许重熙知道,柳嬷嬷这是生气了。 烛影也气呼呼的哼了一声,跟着柳嬷嬷出去了。 这下好了,两个最为亲近的婢子,都得罪完了。 第六十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主儿,您这么成天装病不出去,跟被囚禁了有什么区别?” “出去我不就露馅了?” 烛影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宣痹达经汤,放凉了往那盆文竹上一倒。 屋子里弥漫着浓烈苦涩的汤药味,许重熙都忍不住主动的打开了窗子,想要透透气。 汤药味难闻又古怪,还不是隐隐约约的闻见,许重熙都有些反胃了。 “主儿,您忘了?您有风寒,开不得窗。” 不由分说,烛影又走过去将窗子合上。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许重熙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只是心中有些懊恼,为什么当时脑子一抽,要说自己风寒未愈。 还是冲动了,没想到装病的后果竟是这样。 若是说自己身子孱弱,掌管东宫内务有心无力,东宫内务暂由昭良娣掌管。怕是也就不会落得了现在这个,进退两难的局面。 “这几日,我阿姐可还如意?” “如意,如意的不得了。东宫上上下下都要由她打点。昭良娣身旁的清溪,得意的跟什么似的。那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想起来今早清溪那趾高气昂的样子,烛影就来气,一个妾室的婢子,竟还想压她一头。 许重熙听后也只是浅笑,“再怎么说,你同清溪也是从小一块儿在许府里长大的。如今看她得意,你本该高兴才是,怎地这般厌恶她?” “她心眼儿多,人又坏,从小就没少明里暗里的给我使绊子,我都不知道被她陷害过多少次了。好不容易跟了主儿,这日子才好过些。” 许重熙快及笄时才回了许府生活,自然不知道烛影同清溪之间的恩恩怨怨,更没想到烛影这么讨厌清溪。 “往后避着她些便是了,莫同她计较。” 烛影还是恼火的不行,又不好再许重熙面前显露,端了汤药碗便出去了。 饱读诗书,识大体,精通琴棋书画,外表端庄大方,举手抬足彰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阿姐是皇后看中的好儿媳,徐绍宸应该有的正妻。 真是不知道,如今还留着她有何用。不如直接休了她,一了百了,非得让她再受这份罪。 殿里的史书典籍也看完了,要想些法子找些书来看才是。 嘉则殿在沧国时名为天一阁,汉郑燮《易经注》中“天一生水”之说。 火是藏书阁最大的祸患,而“天一生水”,可以用水克火,所以取名“天一阁”。 嘉则殿上下两层,腰檐之处设有暗层,面阔6间,西尽间设楼梯连通上下。 两山墙青砖砌筑直至屋顶,简洁素雅。黑色琉璃瓦顶,绿色琉璃瓦剪边。 殿中油漆彩画也很考究,深绿色柱子,蓝色封套卷册,白色书端。 来了东宫许久,却连嘉则殿都没进过。所知道的这些,都是阿爹从前给她描述过的嘉则殿。 真是她懒惰了,史书看的都不勤了。 未出阁时,她常常呆在许家书房彻夜看书。一看起来便忘了时辰。哪像现在,只在临睡前看会儿。 而且没看多久,便又昏昏欲睡,一觉到了日上三竿,颓废的不成样子。 趁着日头正好,许重熙才终于有了能出去一趟的机会。 嘉则殿离东宫又近,许重熙就没让烛影跟着,只身一人前去。 皇家藏书的地方果然非同凡响,比许府书房不知道大了多少倍。 藏书更是应有尽有,还记得阿爹说过,嘉则殿藏书四千余种,二十二万余卷,金石书画不胜枚举,收藏之富为海内之甲观。 如今看来,阿爹说的果真没有夸张。 殿中除了清扫的婢子内侍,不见有什么皇室中人。 许重熙便自在了,上了二楼更为清净。 寻了一本《新唐书》,许重熙便坐下来安安静静的捧读,可算是找到从前嗜书如命的感觉了。 第六十一章: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嘉则殿里,许重熙一看起来书便忘了时辰。 殿中光线渐渐变暗,想来时候不早了,她也该回去了。 东宫右卫率何茂志与五皇子乐安王,先后上了二楼。 才合上书,许重熙便听见两个男人交谈的声音。 “太子这几日可有动作?” “东宫还是风平浪静。” 何茂志例行向徐绍复汇报徐绍宸的动向,这已是他本月第三次说风平浪静了。 “风平浪静?我看是你无能。” 徐绍宸能安生的什么都不做?这莫不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双鬓斑白的何茂志垂首躬身,任由徐绍复斥责着,一个字都不敢说。 “本王将你一步步扶持到东宫右卫率的位置上,可不是听你说风平浪静的。” 东宫若是一直风平浪静,那对徐绍复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臣无能,求王爷责罚。” “若是再不能拿到太子的把柄,你就去取太子的头来见我。下毒也好,暗杀也罢,不管用什么样的办法,本王都要让太子,命丧黄泉。” 脸色一变,眉宇间陡然露出凶悍神色。 咬牙切齿间,脸上掠过一抹毫不掩饰的狠厉,佛笼罩上了一层寒霜。眼神也变得阴森起来,冷冷地望着何茂志。 再过两三月,便是徐绍宸二十一岁生辰,也是知故的第二年忌日。 徐绍复要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将其挫骨扬灰。用徐绍宸的项上人头,祭奠他的王妃,知家唯一的女儿。 “这……” 何茂志面露难色,他实在没有这样的胆子,可若是不听从徐绍复的命令,怕是活不过今日。 “本王不是再跟你商量,滚!” 何茂志急忙退下,生怕再被乐安王迁怒。 站在书架背后,听完了两人正段对话的许重熙,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没想到徐绍复竟动了对徐绍宸的杀心,还这般不惜一切代价。 容不得许重熙深想,便听见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像是在向她走来。 许重熙顿时心生警惕,莫非,徐绍复还没有走? 然而只是才有了这个猜想,下一刻徐绍复的脸便突然出现在面前,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太子妃,听够了吗?” 许重熙浑身颤抖,半张着嘴,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叫。 听见了徐绍复的预谋,不用说也知道,他必定是会杀人灭口的。 怎么办?许重熙脑子乱成一片,想不出任何对策来。 心脏也是砰砰砰的跳个不停,内心的恐慌立刻提到了嗓子眼,身子不住的后退。 转身便要跑,却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顾不得疼,许重熙爬起来便想要往楼下冲。 可没想前面已是无路可走,初次来嘉则殿,连出去的方向都摸不准。 反被徐绍复一步步逼近,直到她也无路可退,被逼到了墙角。 “我……我什么都没听见。” 此地无银三百两,话一出口,许重熙就后悔了,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下来。 怎么能说出这么蠢笨的话。 “不是,我是想说,我只是路过。” “可你,不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啊。” 徐绍复面露凶光,眼神凌厉而有杀气,让许重熙不寒而栗。 “你别过来,我是太子妃,这是皇宫。” “是皇宫怎么了?你是太子妃又怎么了?你看本王有怕的意思吗?” 夺命三连问,问的许重熙害怕不已,双腿也不听使唤,抖动起来,差点儿没站稳。 “救命啊!” 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长了张嘴,许重熙都要被自己蠢哭了。 “不用喊了,现在嘉则殿就我们两个人。” 徐绍复冷冷的开口道,彻底打破了许重熙心中最后一点儿希望。 许重熙无助的瘫坐在地上,从来没有这么想见徐绍宸。 徐绍复也随之蹲下,抬起手。 许重熙害怕的缩起了脖子,闭上了眼,浑身不停的颤抖。 她的命,不会就要交代在这儿了吧? 若是徐绍复要大力掐死她,这么死去,怕是会很痛苦吧。 她才十七岁啊,还不想这么早就死。 指尖划过许重熙脸颊,是冰冰凉凉的触感。 许重熙吓得心一下紧缩起来,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指尖的触碰,好像冰凉的蛇爬上了脸颊。 “这张脸,看起来确实比你阿姐差远了。不过胜在看起来人畜无害,本王竟还有些青睐。” 许重熙惊慌的睁开眼,这人在说什么胡话? 也是在此刻,许重熙才闻见了徐绍复身上浓烈的酒味。 难道男子喝了酒,就这般疯癫吗? “你怕本王做什么?本王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是人说的话吗?许重熙还是太子妃,他徐绍复的弟媳。 许重熙还没反应过来,徐绍复却是轻轻将她搀扶起身。 “地上凉,太子妃风寒未愈,可要注意些。” “你莫碰我!” 许重熙还是接受不了这样的转变,原本徐绍复看她的眼神那般狠厉,现在竟又开始柔声的对她驱寒问暖。 黄鼠狼给鸡拜年,怎会安好心? “是本王吓着太子妃了吗?太子妃莫怕,我现在只想杀太子,还不想杀你。” 看着许重熙呆呆地立在那儿,惊得目瞪口呆,嘴巴大张。倒是像极了一只被狼追赶的兔子,惊慌的不成样子。 徐绍复突然的便笑不可仰,全然不顾许重熙惊恐的眼神。 “你莫不是个疯子?” “疯子?这就叫发疯吗?”徐绍复突然紧紧抓住她的肩膀,双眸通红,哑声问道;“我的阿故死的时候,我才是真的疯了。” “凭什么?阿故没了,他徐绍宸可以心安理得的,又是娶妻又是纳妾。还做了太子,风头无两。” 徐绍复放开了许重熙,仰天大笑,“他也是生来就是庶子,凭什么?我哪里不如他!” 看准时机,许重熙落荒而逃。 甚至都不敢回头,生怕徐绍复会追上来,要她的命。 一路跑回了东宫,不敢有片刻的停歇。 烛影看见许重熙后忙迎了上来,“主儿,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都该用晚膳了,奴婢正要去叫您呢。” “别管我,我困了。” 进了照煦殿,许重熙直接便把门关上落了锁,人倚靠在门板上大口喘着粗气。 被关在外头的烛影,有些茫然无措。主儿这是怎么了?为何这么早便睡了? 第六十二章:不是要母后的命吗? “吾儿许久没来凤仪宫请安了。” 嘴上虽是责备,但眼底却是盈满了笑意。 “儿臣做了太子后,是有些忙了。没能来看望母后,请母后责罚。” 场面话是这么说的,皇后又怎会真的责罚他。养了十几年的儿子,是她往后的仰仗。 如今他的儿子又做了太子,日后若是登基,她便是太后。 “平时若是无事,可常带昭良娣来凤仪宫转转。皇宫本就幽闭闷得慌,更不能总呆在那文华殿和东宫。” 皇后说的是昭良娣,不是太子妃。 “母后说的是,儿臣一月前同父皇狩猎,得了上好的墨狐皮,让人给母后做得了个狐皮大氅。如今这天儿虽已渐渐变暖,但下一年还是用的着的。” 招手让人将做好的狐皮大氅呈上来,皇后一看便知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你这孩子倒是个有孝心的,事事都想着本宫。” “母后喜欢便好,这眼下有一件事,儿臣思来想去,还是应当告知母后。” 话锋一转,徐绍宸开始言其他的事情。 “何事?” “宛国使者,已经到了城郊三十里外的驿站。不日就会进入圣京城,觐见父皇。” “来朝贡的?今年这朝贡来的似乎晚了些。” 皇后不以为意,缓划青花纹茶盖,吹去热气,轻抿了一口。 反正这宛国土地瘠薄,人烟稀少。往年的朝贡都不是多好的玩意儿,想必今年也不会例外。 “朝贡只是其一,为宛国世子求娶晟国嫡公主,才是宛国使者此次前来最为主要的事情。” 闻此言,皇后脸色倏地变了变。 嫡公主,晟国只有四位。 已崩逝的太后,有三位长公主。皇后只有一位公主,也是皇后唯一的亲生骨肉。 两位长公主已有了驸马,皇室的嫡公主且未出嫁的,只剩下两位。 太后的合敬长公主,和皇后的归善公主。 合敬长公主年二十六尚未出嫁,而归善公主还不满十五,六月才及笄。 “那蛮荒之地,偏远又常年阴冷。宸儿,你归善妹妹从小跟你一起长大,同你感情甚好,平时也最为敬佩你。可如今嘉裕年纪尚小,怎么能远嫁宛国,受那般的苦呢?” 皇后自然希望徐绍宸能以一个兄长的身份,庇护她唯一的女儿。 “儿臣也是这般认为的,只是这合敬长公主对于年方十八的宛国世子来说,着实年纪大了些,宛国恐是不会同意。” 合敬长公主二十六岁都尚未出嫁,一直住在皇宫的公主阁。 无非就是因为这合敬长公主,是太后最小的孩子,亦是皇上最为疼爱的妹妹。 归善公主飞扬跋扈,霸道又胡搅蛮缠。自幼便不得皇帝喜爱,但又是皇上唯一的嫡女。 嫁谁给宛国,怕是都不合适。可是为了两国交好,又必须嫁出去一位嫡公主。 皇帝犯了难,却还未问过大臣的意见。 “本宫膝下,只有你和嘉裕两个孩子,本就子嗣微薄。若是嘉裕再远嫁,不是要母后的命吗?” “儿臣自然会竭力劝阻父皇,不让归善嫁予宛国世子。” 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要太子允诺会帮她的嘉裕便好。 出了凤仪宫,徐绍宸便吩咐吴量:“去回那宛国使者,让他们在朝堂之上,一定要坚持要求娶归善公主。” 要是皇上权衡利弊后,想要留下合敬公主,那想必皇后不会善罢甘休,还会来求他。 他的目的,便也就达到了。 若是皇上想要留下归善公主,但宛国又不肯妥协。最终还得是他出面解决这一切,为两方谈一个合适的结果。 但无论是那种结果,对徐绍宸来说,都是妥妥的稳赢。 这一步棋走的还行,徐绍宸心情自然好了起来。趁着心情好,便想着去瞧瞧太子妃。 第六十三章:先紧着昭良娣殿中 到了照煦殿,殿门却一反常态的紧闭着。 烛影忙过来行礼解释道:“太子殿下,主儿已经睡下了。” “这么早?这个时辰,向来都是太子妃吃晚膳的时候,今日是怎么了?” “奴也不知道,太子妃今日连晚膳都没吃便躺下了。” 徐绍宸还不知道许重熙,一顿不吃像是能饿死,少吃一顿都像是吃了很大的亏似的。 如今这做派,实在是不像她。 “可是昭良娣给太子妃找了不痛快?” 想来想去,怕是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主儿是今日去了嘉则殿看书,但没见过昭良娣,一回来便就寝了。” 烛影如实回答道,但开始自责,为什么没陪着主儿一块儿去。 “罢了,许是不想见孤,让她好好休息吧。” 徐绍宸的好心情也没了,现在许重熙都开始躲着他了,如何能高兴的起来。 第二日一大早,烛影便和清溪因为争一碗胡麻粥吵了起来。 “这胡麻粥是我熬了一早上给太子妃喝的,你凭什么夺了去?” 烛影低头添把柴火的功夫,煮粥瓦釜便被清溪悄无声息的端走了。 等烛影发现的时候,清溪已经将瓦釜里的胡麻粥盛到琉璃碗里了。 烛影抓着清溪的袖子不放,从小膳房追到昭良娣寝殿门口。 倒不是烛影小气,只是这胡麻粥给昭良娣喝了,太子妃喝什么?现做怕是也来不及了。 “昭良娣昨日夜里有些咳嗽,这胡麻粥润肌肤,润肺止嗽。我拿去给昭良娣润润嗓子,又有何不可?” 清溪说的理所当然,烛影便更是来气。 “你的主儿要喝胡麻粥,你不会去煮吗?抢我主儿的算什么!” 一股无法克制的愤怒,在烛影心中翻腾。 “昭良娣现在就要吃,如今东宫是昭良娣做主,自然什么事情都要先紧着昭良娣殿中。” “太子妃即便是不掌管东宫诸事,也是正妻,东宫最尊贵的女人,岂容昭良娣一个妾室压在头上?” 平时清溪怎么给自己找不痛快,都可以置之不理。可现在竟然对主儿大不敬,烛影咽不下这口气。 “是吗?”许依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烛影身后,“我即便是个妾室,也不是你一个婢子能羞辱的。清溪,掌她的嘴,直到她学会说话为止。” 昭良娣的两个婢子便上前钳制住烛影,又重重的踹了烛影腿窝一脚。 烛影便跪在了地上,怎么也动弹不得。 “昭良娣,我乃是太子妃贴身婢女,你怎能这般对我?”烛影吼道。 “打狗看主人,这个道理,本良娣还是懂的。所以,知道为什么能肆无忌惮的打你了吗?” 那便是根本就不在乎烛影的主子,根本就不把烛影的主子放在眼里。 晟国尊卑有序,即便是宠妾,强压正妻一头,赢正妻三分的情况,那是少之又少。 在晟国,除非正妻懦弱,且身份比妾室低贱,又或是正妻心智不全。否则,妾室是绝不敢同正妻叫嚣的。 如今许依华敢这么直接越过许重熙责骂处罚其陪嫁婢子,就是仰仗着许重熙心中对她有愧。 即便知道了,想必许重熙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是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婢子,同亲生姐妹生气。于情于理,可都是她许重熙的不是。 今日得了机会,打了烛影。东宫上上下下也都能认清形势,明白谁才是东宫真正的主母。 清溪亲自动手,用力扇了烛影三十个巴掌。 烛影的脸颊当即便肿了起来,看见烛影嘴角被打出了血,昭良娣才让清溪收了手。 清溪转了转手腕,意犹未尽的说道:“良娣,我还没打够呢。” “行了,烛影姑娘一会儿要去跟太子妃告状,太子妃可是会心疼的。再者说了,你一直扇下去,自己手不疼吗?” 许依华今日还要去凤仪宫给皇后请安,便不再因为一个低贱,还没眼力见儿的婢子而浪费时间。 清溪没有当即跟上许依华,而是接过来身旁婢子端着的琉璃碗胡麻粥。 夸嚓一声,琉璃碗裂成碎片,胡麻粥也散落在地上。 “其实,良娣已经用过早膳了。而且,良娣最不喜欢喝的粥,就是胡麻粥。” 清溪就是故意的,故意逼急她,引出来她心中的那些话,从而让昭良娣用以下犯上为理由,责罚她。 回了照煦殿,烛影挡着脸便要回自己房里去,却被柳嬷嬷叫住。 “烛影,命你熬的粥怎么不端过来?太子妃已经起来了,一会儿就该用早膳了。” 见烛影姿势奇怪,柳嬷嬷便上手拦下来烛影挡着脸的手。 “烛影,你这是怎么了?谁打的你?” 柳嬷嬷没想到烛影竟然被人打了,嘴角的鲜血都有些结痂。 “清溪抢我给太子妃煮的胡麻粥,我不肯给她,昭良娣便让清溪打了我。” “走,你跟我进去。” 许重熙一夜未睡,心中还在回想着昨日在嘉则殿的种种,想来想去还是后怕。 “太子妃的助纣为虐,现如今让身边的下人也跟着遭殃了。” 门被砰的一声打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许重熙的回想便被柳嬷嬷的高声打断了。 “发生什么事了?” 话才问出口,许重熙便看见了烛影脸上五指分明的巴掌印。 “烛影,你这是怎么了?谁打的?” 许重熙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她身边的人都动了。 烛影闭口不言,眼泪却在眼中打转。 “太子妃,老奴活了四十多年了,从来没见过一个妾室能这么嚣张。” 柳嬷嬷已经很给她留情面了,没有直接对她说:就没见过比你还纵容妾室的正妻。 许重熙已是明白了,打烛影这事,肯定是阿姐身边的人做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个清溪。昨个烛影才对她说,清溪心眼儿多,还总是欺负她。 “到底是因为何啊?” 许重熙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怒气冲冲的去找阿姐讨要个说法,还是应当先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何而起。 烛影便委屈的将事情细细道来,末了还补一句:“奴婢若是有半句假话,便不得好死。” 许重熙忙阻止道:“我什么时候不信你了?莫说傻话。” “太子妃打算置之不理?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柳嬷嬷最见不得许重熙这副事事忍让的样子,说出口的话,难免带了点儿嘲讽的意味。 “嬷嬷你放心,我会让烛影出了这口恶气的。” 第六十四章:本妃没让昭良娣走 御花苑里,桃花杏花初初开放。 “母后,再过一月,这御花苑里的牡丹,便也开了。” 洛京,十三朝古都,千年帝都,牡丹花城。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那洛京牡丹开的最艳,只可惜本宫没亲眼瞧过那盛景。” 洛京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其栽培始于隋,鼎盛于唐,宋时甲于天下。 而当今皇后甚爱牡丹,爱其雍容华贵、国色天香。 “御花苑的牡丹,多名贵。百花争艳又如何,远不及这一支魏紫的尊贵。” 御花苑所植牡丹,多为名贵的“魏紫牡丹”。 魏紫牡丹出自五代洛阳魏仁博家。花紫红色,被推为“花后”。最为名贵时,价值千金,花开之时,名动京城。 “魏紫姚黄欲占春,不教桃杏见清明。桃杏俗气,远不及牡丹明艳动人。昭良娣便像极了这,魏紫牡丹。” 许依华笑声双靥,温声道:“母后谬赞了。” 从前,她被奸人所害,名誉扫地。后来徐绍玮东窗事发,阴谋败露,得到了应有的处罚。她也算是沉冤得雪,但到底还是给世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如今入了皇室,嫁予了心心念念的人儿。皇后又不计前嫌,经常赏赐她些奇珍异宝,甚为宠爱她,许依华这心中才算是有了些慰籍。 陪皇后同游御花苑后,许依华便回了东宫。 不过才踏进东宫的门,照煦殿的婢子便迎上来说道:“昭良娣,太子妃请您过去一趟。” “良娣,这……” 许重熙到底是太子妃,清溪竟有些害怕了。 “这是想替她不长眼的狗,讨个说法。我倒要看看,能要来个什么说法。” 进门,许依华漫不经心的行礼后起身,又自觉落座。 瞥了一眼畏畏缩缩站在柳嬷嬷身后的清溪,许依华冷哼了一声,眼中不禁也闪过了一抹不屑之意。 “太子妃如今风寒好了?瞧着这精神气儿不错,只是这脸色却不大好。” 许重熙到底有没有风寒,殿中的人都清楚。许依华这么说,就是不想承认许重熙是因为她,才‘染了风寒’。 许重熙不想深究,也懒得深究,直言道:“阿姐,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只要我有,只要你要。但是,我殿中的人,不能任由你处置。” 柳嬷嬷微微皱眉,心生不悦,心想:这太子妃怎么还是唯唯诺诺、低眉顺眼的样子,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太子妃这是何意啊?嫌妾身多管闲事了?还是觉得我一个妾室低贱,就活该被婢子嘲讽?” “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重熙缓缓开口,仿佛在压抑着莫名的情绪,声音也有点儿不正常的低沉。 “那太子妃既是如此对妾身不满,不妨将这掌管东宫的权力收回去。”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许依华态度这般冷淡,许重熙的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去,脸上更是有了明显的不悦。 “既然太子妃没这个意思,那妾身还有要事处理,便先行告退了。” “站住,”许重熙款款起身,“本妃没让昭良娣走。” 谁都不是生来就要让着谁的,许重熙是对她有亏欠,但还不至于处处要以她为先。 许重熙也做不惯忍气吞声的人。 烛影和柳嬷嬷听见许重熙此言,皆是一愣。 这是太子妃第一次没给昭良娣面子,也是头一次用太子妃的身份压昭良娣。 许依华转身看向了许重熙,脸上带着诧色,这是要反了不成。 “你我为同胞姐妹,若是我说了重话,传出去姐妹不和,对你我都不好。” 许重熙对许依华有愧,可烛影无错,为何要让烛影承受不公。许重熙还是拎得清这一点的,有什么不满,尽管冲她来,莫要牵扯旁人。 “我听着太子妃这意思,是非要为烛影姑娘,讨一个公道了?” 许依华嗤笑一声,一个婢子而已,许重熙今日竟然真的要同她撕破脸了。 “有些事情,我不能置之不理,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我身为主母,阿姐也是正三品良娣,都不好亲自动手。那不如,就让婢子们自己解决吧。” “太子妃不妨直说,想做什么?” 许重熙回望过去,“烛影,去,清溪怎么打的你,你就怎么打回去,两倍还回来。” “你……” 清溪自然不同意,这不就是让她难堪吗?好不容易在东宫竖起来的威望,这不也就没了吗? “三倍。” 许重熙冷冷地看了清溪一眼,眼神如刀。还真当她是废人了不成? “清溪,太子妃毕竟是嫡妻,所以不论太子妃怎么罚你,你就该受着。” 许依华言语中的嘲讽之意,却没影响到许重熙半分。 “阿姐说错了,这是本妃的赏赐,东宫主母的恩典。” 许依华被气得脸色涨红,却还是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五十七个巴掌后,烛影实在是扇不动了,将这么些年的恶气都出了。 清溪的脸也肿成了猪头,嘴角鲜血不断流出。 “主儿,奴婢手疼了。” 烛影伸出手来,给许重熙看通红的手。 “那便罢了。” 清溪如获大赦,忙跑到许依华身后躲着。 “让你动了吗!”许重熙突然震怒,“没规矩的东西。嬷嬷,换你来。” 柳嬷嬷早就准备好了,走到清溪跟前儿,扬手便是重重的一巴掌,似是使出了九成的力气,看的许重熙都觉得疼。 清溪受不住这么大的力,被扇倒在地。 “本妃虽不喜出风头,可本妃也最为护短。清溪,记住了吗?” 清溪愈发怨恨的看着许重熙,许重熙也毫不在意。 “都退下吧,本妃也乏了。” 杀鸡儆猴,打她这五十八个巴掌,应该是能长记性了,也能消停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