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火》 第一卷 破开混沌见天开 第一章 今何在 砀山夹河,这里是黄河支流。虽然只是一条不起眼的小河,但放眼望去,村落袅袅炊烟,两岸果树飘香,近前一看,清澈见底的河水映出一副十五六岁少年面如冠玉的清秀俊容。但这时,少年的眉眼之间,却带着一丝疲倦、忧虑和疑惑。少年捧了一把深秋时冰凉的河水擦擦脸,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梦幻又离奇的一切。 明明就在昨天,他还是一名500强上市企业的职场精英,不满三十岁,刚刚担任一个部门的总经理,只是在陪公司爱好收藏的老板去鉴定一枚相传是元朝末年的古董令牌,怎么自己一摸上去就突然昏阙?而醒来时,自己却身处这个时空,还变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而这个少年的名字竟也和前世的名字一样,也叫韩明义? 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此刻这枚令牌竟也还贴身藏在自己的身上。少年往怀里摸出令牌,秋日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河水映射着这枚令牌的特异之处。不像后世的那种金银铜铁的材质所打造,看材质倒像是陨石所铸,但又甚是轻盈。只见这枚令牌四周雕以火凤凰纹,中间刻画雕塑着一朵莲花。 凤凰涅槃,白莲盛放?元末,莲花,白莲教?想到此处,少年不禁吓了一跳?脑海里蹦出这个身体里这十多年的记忆,以及自去年以来的颠沛流离,前世今生的记忆交错纵横,突然觉得头痛欲裂。 前世,自己名叫韩明义,岭南大学毕业之后就到某500强上市公司的行政部门总经理,正可谓少年得志,而此时他身体的另一个灵魂却在告诉他,如今他是一个“反贼”,父亲起事失败被捕杀后,随着母亲东躲西藏并化名“韩明义”,逃避元庭的追杀和迫害,那个灵魂正反复告诉他,他的父亲正是被后世称为元末“红巾军”领袖的韩山童! 而自己真实的身份,就是韩山童的儿子----韩林儿。 对于韩明义而言,作为文科生和岭南大学政治与经济学院的硕士,对于唐、宋、元、明、清历史有普遍的涉猎。他从后世的书籍里也了解到,这个韩林儿虽然是红巾军领袖韩山童的儿子,但在韩山童就义后,韩林儿却被红巾军的另一名野心家刘福通“挟天子以令诸侯”,只是用以收复各地红巾军人心的一名“傀儡皇帝”,后来更被朱元璋沉船于江,结束了短暂又窝囊的一生。 而更让韩明义哭笑不得的是,这个韩林儿似乎也就是后世小说明教教主张无忌的原型人物。 “不!既然不知道什么原因来到了这里,我一定不能就这样卑微的死去!”少年赶紧往脸上捧了几把河水洗脸,想让那种涨裂感减缓一些。他手里紧紧握住那枚令牌,青筋毕露,原本打磨得甚是光滑的令牌周边,竟也压迫得让手掌的皮肤渗出一丝鲜血,少年竟浑然不知,毫无意识到那丝鲜血竟又渗透进了令牌里面,那朵缓缓盛开的莲花,硬生生增加了许多焰火的光芒。 “韩明义,你在干什么呢?”一个长得模样十分俊俏的女子走近韩明义的身后,波光粼粼的河水映出她清丽姣好的面容,只见少女穿着一身湖蓝色衣裙,杨柳细腰,婉约娉婷,端的是一副明眸皓齿、冰肌玉骨的美人胚子,虽然还没完全长开,但不难想象以后必是绝代佳人。只见少女左手叉着腰,右手食指指着韩明义,脸上带着又气又笑得意味,娇嗔道,“哼!昨天发热才退了,今天又来玩水,你姥姥看见不非得揍你一顿不可。” 少女名叫赵嘉仪,不是本地人,去年韩明义随母亲辗转到了姥姥家,没有几天,一位年约四十岁的先生就带着她到本村的一所私塾教书讲学,恰好也是借住在韩明义姥姥家的隔壁村舍。这位先生不像老学究,反而像是一幅得道仙翁做派,眼睛里透露着睿智的精芒,甚是神秘,像是一眼能动破人的前世今生。 村里老人说这位先生曾经中过进士,当过大官,后来因兵荒马乱,才到了这里教书启蒙。 韩明义被少女的话惊醒,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恢复稚气未脱的憨厚少年模样,只是那张脸虽然还是没有变化,但眼眸中却隐隐透露出刚毅的意味,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他却咧嘴笑道,“生病多好,生病可不用去听先生的讲课,先生讲课多无聊!” 赵嘉仪听完气不打一处来,“好你个韩明义,我们真是瞎了眼才千里迢迢过来为你......”可当韩明义转身疑惑地凝望过来,她才发现自己像是有些事情差点说漏了嘴,硬生生急得娇俏的脸上红扑扑的,增添了几分欲言又止的娇媚。 韩明义却装作不明所以,顺势躺在草地上,嘴上刁着一根杂草,仰望着这个赏心悦目的女孩,腆着脸又一脸认真地笑道,“嘉仪,你怎么管那么多?是不是先生想让你过来给我当童养媳?” 第一卷 破开混沌见天开 第二章 去何从 “哎呀,疼、疼、疼,嘉仪你轻点,我耳朵快断了!” “哼!谁让你胡说的!”赵嘉仪攥着韩明义的耳朵往村中私塾走去,边走边娇骂道,“小小年纪不学无术,得亏了先生对你那么大的期许!”说完俏脸一红,“整天就想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嘉仪,天鹅肉什么味道,是不是像你那么香啊?”“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再胡说,我待会告诉你娘和你姥姥去,让她们教训你。”看着韩明义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赵嘉仪又好气又好笑,但终究不忍,当即松了手。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突然黯淡了起来,轻轻说道,“韩明义,我和先生就要走了!你为什么不争气一点,明明天资聪颖,偏偏装作一副无赖的样子。” 韩明义也开始正色起来,心想或许那位先生已经对一年来韩明义的所作所为渐渐感到失望了吧。原先的韩林儿或许懵懵懂懂,但现在的韩明义,或许已经猜到那位先生的来意。为什么自己随母亲逃亡至此,那位先生就跟了过来,待在自己身边讲学,一待就是一年。而且先生的讲学并不是这世的蒙学启蒙。 当世蒙学,根据《程氏家塾读书分年日程》,应当先读《小学》,次读《大学》、《论语》、《孟子》、《中庸》、《孝经》,而现在韩明义已经十六岁,应该再“以朱子法读四书注”,并抄读以上经书。但是先生自来到夹河之后,根据韩林儿的记忆,对上述书籍只是通篇带过,而更是着重讲《通鉴》、《史记》、《吕氏春秋》、《战国策》、《韩非子》和《出师表》等书籍和课程。课余闲谈之中,先生更推崇他的所谓《元气说》。当时的韩林儿虽然天资尚可,可也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然。而现在的韩明义,却或许猜出其中深意。 见赵嘉仪愁眉不展,韩明义灵魂深处忽然一痛,可能是一年的朝夕相处,早在韩林儿心里埋下了情愫的种子。韩明义却装作不知所以的样子,“是吗,这就要走了啊?”趁着赵嘉仪失神,赶紧撒腿就跑,“到手的天鹅肉这就飞走了!可惜可惜啊!不过也幸好,不用再听先生讲之乎所以了。”赵嘉仪看着韩明义欢快奔跑的样子,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粉拳紧紧握着,良久又缓缓松开,轻喃道,“或许,这样对你才是最好的生活!” 回到姥姥家已是傍晚,刚赶上了开饭的时候。今晚的饭菜甚是丰富,与这一年的馒头白菜混不相同。此刻姥姥正在厨房把养了两年的老母鸡宰了炖汤,母亲杨氏与先生却在饭桌上细声说着什么。只听母亲说道,“一年来,辛苦先生教导,杨氏感激不尽。”先生端坐在侧,轻叹了一口气,“贫道感明王高义,只是尽己所能,夫人不必以此为念。” 杨氏起身向先生鞠了一躬,“韩家贫苦出生,怎能当明王之称,只是先夫不忿元庭横征暴敛以至民间疾苦,想让大家得个安生之所罢了。如今先夫已去,未亡人只想带着小儿安此一生,再不问白莲之事。” 看到韩明义和赵嘉仪进来,两人迅即停止了谈话,只是神态之间,不复从容自在。杨氏轻骂道,“混账小子,高热刚退,又出去胡闹了,还不赶紧过来见过先生!”韩明义大咧咧地走道先生面前笑道,“先生这是要去远游吗?嘉仪,听说蕲州风景秀丽、文教昌盛,有‘水淹红石头、壮元满街游’的美称,正是适合先生这种大儒生活!”说着就要把姥姥刚端上来的鸡拔个鸡腿出来,“哇!哇!好烫”。 杨氏急忙站起来拉起韩明义的手,心疼道,“怎么样,烫着没有!你这孩子,怎么还没个正形,整天胡搅蛮缠,如果不是刚病好,小心我打烂你的屁股!”“母亲,我不是看着您这几天都憔悴了,想拿个鸡腿给您补补身子嘛!”杨氏却笑骂道,“胡说,这鸡腿该给先生,快,赶紧拜谢先生,跟先生辞行!” 先生看向赵嘉仪,嘉仪也疑惑地摇摇头,只见先生的眼神像是平静的湖水,越来越深邃起来。韩明义向前鞠躬,后又递着鸡腿过来,他笑道,“先生,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此去何从?” “长途路远,你要不要吃个鸡腿补补身子?” “正好,鸡有两个鸡腿,你跟娘一人一只?” “我和嘉仪就吃鸡翅膀吧,毕竟比翼双飞嘛!” “姥姥别急,这块鸡胸肉留给您!哎呀,别攥我耳朵,我不是看姥姥啃不动嘛!” 赵嘉仪气得跺脚,跑着要去攥韩明义的耳朵。“韩明义,我看你还敢胡说!” 我有鸡腿,能否换一场大气运?我心有白莲,安能不负明王不负卿? 此刻,先生的眼睛里,有风云起伏,有精芒蹦现。 第一卷 破开混沌见天开 第三章 行路难 不知什么原因,那晚吃完饭后,先生却突然决定先不走了。村里人甚是高兴,毕竟不是哪个村都有那么好的福气,能有进士老爷教导儿孙。但这可把姥姥心疼坏了,毕竟家里就只有那么几个老母鸡,该不会是先生嫌弃伙食太差,故意讹一个鸡腿吧。杨氏却因为这事久久不能释怀,但是只是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有赵嘉仪虽然不明缘由,但是却心中暗喜,她才不想去看什么状元满街游。 “先生,为何又决定不走了?”赵嘉仪心虚地瞧了一眼,吐了吐舌头道,“不是已经确定了他并不是?” 先生捋了捋长胡子,神情露出一丝凝重,“这一年来,我都在看那小子的气运,无论五行还是八卦推演,那小子必不是命定之人,其气运顶多在十、五年间。”想起那小子递来的鸡腿,先生突然又笑道,“然天道运行,深不可测,变幻无常,说不得!说不得!你可感知到哪小子今天的变化吗?” “有嘛?”赵嘉仪疑惑不解,“还不是个浑浑噩噩的傻小子,但始终不是个坏人吧!”想起那天那个癞蛤蟆对自己说想吃天鹅的混账话,赵嘉仪不禁俏脸一红,也开始慢慢思索起来。过去一年,韩明义一直也是战战兢兢的样子,但总归是个谦谦君子,倒也每天来私塾上课,两人虽然毗邻而住,终归是没有什么交流,却不想自从他发热之后,倒变得油嘴滑舌起来。先生思考了一下,回应道,“能猜出我们要去找徐寿辉,他,或者已经不是他了!” 突然“咻”的一声,打断两人的谈话。 只见一支箭携书信而来,钉在了先生的书房木板门上。赵嘉仪马上警惕地叫了一声,“谁?”,并追出门去,良久未果。等到回来时,先生已从箭上把书信取下来,只见信封上写着“伯温兄亲启”字样。 “天下大乱,弥勒降生,望天师慈悲为怀,护佑苍生,助我一臂之力。香军上下感恩不尽,徐寿辉拜谢天师大恩大德!”赵嘉仪却一把抢过信笺读了起来,良久却跺了跺脚,气道,“好个徐寿辉,当初不满阁主令旨,私自偷走麒麟令牌下山,妄图取代韩行走,如今韩行走身故,他却小人得志,要先生辅助于他,岂有此理。” 刘伯温闻言摇了摇头,“痴儿,何时才能改的了这犟脾气”,接着又道,“当年,天机阁选定两名人间行走,一为韩山童,一为徐寿辉,借白莲大势,驱除鞑虏,匡扶汉室,对于明教而言,白莲出世,并蒂而生,本不是什么坏事,只是教内人心私动,终至分崩离析而已。” “爷爷年纪大了,也不管管他们。”赵嘉仪气道,“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为何不能把精力集中起来,扶持起一支?”刘伯温闻言一笑,“哈哈哈......嘉仪你这个性子,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怎能因儿女事情断天下气运?” “先生你笑我,哼,那傻小子怎么有本事,得到本姑娘的青睐,我不理你了。”赵嘉仪像是被说中了心中情愫,羞红着脸跑了出去。简陋而又收拾得雅致的书房内,刘伯温一人独自静坐,轻叹道,“历经百年风霜,天机阁对明教的掌控力度,确实显得力不从心了。”说完,刘伯温凝神打坐,陷入了沉思。 魏晋以来,政权更迭频繁,由于长期的封建割据和连绵不断的战争,黎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同时,这一时期中原文化的发展受到极大影响,其突出表现则是玄学的兴起、佛教的输入、道教的勃兴及波斯、希腊文化的羼入。摩尼教正是从这一时期从波斯传入中原,与当时的文化社会相融合,又融入儒、道、释的教义,成为后世所熟知的明教,并从唐朝时起,从鼎盛转为衰落,但仍然暗中雌伏在中原大地,伺机而动。也在这一时期,白莲教社逐渐于民间兴起,白莲教的教义受到明教的影响,此二教教义中皆含不满现状、憧憬未来之思想,宗教仪式亦多相似之处,二教接触后,逐渐趋于融合。 所以,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以明教为核心,发展成明王、弥勒两大白莲支派,但他们只是松散的联合,彼此互不统属。为了有序掌控这些民间力量,明教秘密成立天机阁。于是,在南宋末年,元军势大,破家灭国,百姓流离失所。天机阁借明教和各地白莲教力量,暗中扶持南宋皇室分支对抗元庭,流传至今。 赵嘉仪的爷爷,赵宗承,是这一代天机阁主。而刘伯温,是这一代天机阁天师。 突然,他从沉思中醒来,轻声叹道,“天下纷扰,行路难啊行路难?那小子果真能当大任吗?再看一看吧!”像是在问这久经沧桑的四海,又是在问波澜起伏的内心。 第一卷 破开混沌见天开 第四章 知归路 夹河后山的小树林里,月光皎洁,树影婆娑,此时天气已然深秋,深夜里寒风料峭。韩明义把刚刚猎来的兔子架在火上烤着,边烤边碎碎念道,“怎么没有孜然粉,有孜然粉就香了,真可惜啊真可惜。”说完,又往兔子上淋上家里顺出来的猪油,一下子火苗蹭蹭地窜起来,香味缭绕。“这时候有一杯啤酒就好了,哎!” “有酒吗?”韩明义突然冷不丁叫唤了一声,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在问这空灵的夜,可周围除了阴森恐怖,哪里还有什么人影。然而,韩明义却不理会,自顾自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对月烤兔成三人!真是好诗啊好诗!”说完,便想要去掰一条兔腿吃。 “还没熟呢!”一个黑衣人突然从黑夜里出来,不,他本来就是黑夜的分身,浑身上下洋溢着黑夜的气息,自从韩明义随母逃亡至此,从没有人知道,还有他的存在。“我本以为你不知道我的存在,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看着韩明义破空捻起一片枯叶,轻轻割断兔子的腿时,他终于想起了什么,“原来你一直在藏拙,竟然练成了火凰神意决的第六层!怪不得师傅说你天资聪颖,只是好胜而骄!” 韩明义却像是在没听他讲话,只是说道,“原来真的还没熟,看来真的欠几分火候”,说完又把兔子架起来继续烤。 黑衣人皱了一下眉头,感觉韩明义神态与动作,尤其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已经与原来的韩林儿有几分区别。韩明义此时却在心中偷笑,“废话,老子当那么多年的办公室主任,谁还不能摆个官威吓吓这个既是族兄、又是外公徒弟、又是父亲义子的韩咬儿?” 当年,韩山童遇害,而作为韩山童左臂右膀的杜遵道和刘福通缺杳无音讯,对此,韩明义不能不怀疑,究竟是哪个环节出现了差错?或许,是颍州白莲教内部出现了内鬼和叛徒? 谁才是叛徒,这个问题自始至终萦绕在韩明义的脑海里。作为父亲的暗卫,韩咬儿有必要解释这个事情。 “这一年来,你始终躲在暗处保护我,但,我却不敢相信你,”韩明义转身看着韩咬儿,“直到我练功到第六层,走火入魔,你为我送来了火凰令,救了我一命,所以,我来找你了。说吧,当年,为什么只有我父被捕,他临终时跟你说了什么。” 韩咬儿却始终平静如水,“明王临终前,嘱咐我暗中保护你,并在适当的时机,把火凰令交到你的手里。”说完,韩咬儿又陷入了沉默,良久才道,“至于你说的叛徒是谁,我不知道,或者说,我不知道有没有叛徒。” 去年四月,韩山童与刘福通、杜遵道等聚义于颍州,形成“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之势,但正当起义群众聚集一起宣誓起义时,地方官突然派兵前来镇压,韩山童被捕牺牲,杜遵道不知所踪,而刘福通等冲出重围,重新聚合起义军,于五月初三日占领颍州城,刘福通等击败前来镇压的元军,迅速占领今安徽、河南许多城镇。 起义将成,主帅被捕,两名副手却成了起义军的首领,一路攻城略地,这让沉迷职场多年的韩明义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有人为了上位,联手害死了他的父亲。想到此处,他不禁问道,“起义之初,有何异状?你作为父亲的暗卫,有没有发现什么?”韩咬儿沉吟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出当时的境况,“起义前一天晚上,明王与刘福通发生争执,杜遵道不知所踪。” “刘福通出生巨富,不甘人后,有没有可能是他?”按照后世的记忆,韩林儿被刘福通迎立称帝,但却一直是个傀儡皇帝,最大的嫌疑难道就是刘福通? 可转念一想,刘福通自始至终也没称帝取而代之,也没加害韩林儿,甚至曾豁出性命护他周全,他的动机又是什么?难不成是杜遵道?而对于此人,韩明义倒是没什么记忆。或许,韩山童的死,与两人都脱不了关系。也许,找出幕后黑手,他才能迈出未来的第一步,到那时,可能他才会清楚,未来的路在何方。 “查出幕后黑手!”韩明义突然冷冷地说道,“我要知道,父亲与刘福通争执了什么,杜遵道又为何不知所踪。” 韩咬儿却不为所动,平静回道,“我只遵明王法令,而他下的最后一道法令是,保护你的安全......”话没说完,韩明义已悄然落于他的身后,手不知何时已搭在他的肩膀上,“你觉得我的武功不如你?还是认为我没资格命令你。” 韩咬儿惊讶于韩明义的身法巧妙,却仍固执地说道,“光明正大比斗,我或许不如你。但论埋伏刺杀,或许你不如我。我会帮你彻查下去。”毕竟,作为韩山童的义子,韩咬儿也认为义父之死存在疑云,只是身负义父重托保护韩林儿,才不敢轻举妄动。如今,韩明义功法初成,有了自保之力,他可以抽出身来,探寻当年之谜。 韩明义笑了笑,“除此之外,今晚,你是不是漏了什么没说?先生收到的那封信,是怎么回事?我可不信,暗卫没有注意到那边的情况。”韩咬儿面露难色道,“先生那边自有天机藏守护,我等接到的命令是保护你不受伤害。” “哦?天机藏?”听起来很神秘的样,韩明义又问,“既然有高人守卫,然令箭还能钉于门墙,想必守卫判定来人不会伤害先生,而且事情十分重要?”韩明义凝神思索了一下,又道,“你知不知道信里说的什么?” 韩咬儿摇了摇头,“先生行事,我等不敢猜测”,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但我知道,来人从南边而来,其他的,以后会有人告知与你。” 知道从韩咬儿嘴里很难再套出一些隐秘,只是前世的经验告诉他,如果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能信任,他将寸步难行,韩明义轻声开口问道,“如果今晚那支箭,不是钉于门墙,而是射向我?先生态度无棱两可,你将如何?” “你不信先生?”韩咬儿疑惑道,“先生一年来与你毗邻而住,要杀你的话,何用等到今天?” “我只信我自己,而且,我自己的命向来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好,我可不想活成生命都被操控的窝囊废。” 韩咬儿沉默良久,“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暗卫拼死也会护你周全。”说完,他缓缓向前,逐渐隐没于夜色当中,“罗文素,命你率三十六暗卫保护少主,不得有误。”只听远处传来一声“遵命”,与韩咬儿的身影一样,陷入虚空之中。韩明义笑道,“还少主,这弄得神神道道的”。 看着小树林重归空灵而孤寂,韩明义心想,是到了培植自己的力量的时候了。良久,他好像问道了一丝焦味,才反应过来,“啊,我的烤兔子,都快焦了。” 第一卷 破开混沌见天开 第五章 无觅处 “好你个韩明义,一个人在这里烤肉吃”,韩明义正在往兔子上加香料,不想还是被赵嘉仪一手抓住要害----耳朵,“让我看看你烤得什么.......兔子,你竟然烤兔子吃,有没有人性?兔子那么可爱”,说着手上更用力了。韩明义被攥得哇哇喊痛,求饶道,“美女,能不能先松手,待会耳朵断了,你得负责我一辈子。” 赵嘉仪听得耳朵一红,急忙放开了手,“谁让你烤兔子吃,谁让你那天说什么双飞,活该。”韩明义揉着耳朵笑道,“谁让你长得那么可爱的?”赵嘉仪听他又在那里胡说,娇媚的脸上在月光下里浮现着暗香的红晕,嗔怒道,“你再胡说,我可走了。”韩明义急忙拉住她,“好了好了不说,我们吃点烤肉垫垫肚子,你今晚不是没怎么吃饭吗?” “不吃,兔子那么可爱你都吃,恨死你了。”韩明义心想,女人真是一个感性的动物,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美食当前,怎么能怀有这种心理呢。只见他拿起刚才复烤得兔腿,外焦里嫩个,配上特制香料,真的让人垂涎欲滴,一口下去简直口舌生津,吃着吃着,他引诱道,“真不吃吗?可好吃了!” “小的时候,家里穷苦潦倒,经常连大米都吃不起,父亲只能去做河工补贴家用”,回忆起小时候的生活,见赵嘉仪一副生气的样子,韩明义不禁感慨道,“那时候饿起来,老鼠肉也得吃”。赵嘉仪娇生惯养,听他说得可怜,支支吾吾道,“真的好吃吗?”得到韩明义肯定的眼神后,蹑手蹑脚地接过韩明义递过来的另一只兔腿,小口轻轻啃了一小块肉,闭起的眼睛忽然睁得大大的,不可思议道,“真的好吃啊,你怎么烤得那么好吃。” 韩明义心里笑道,果然,女人都是不讲理的动物,前一秒还大义凛然地指责韩明义吃兔子呢。 被韩明义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嘉仪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两人就那么并排坐着,围着火堆取暖。 韩明义:“嘉仪,你知道我为什么怕你吗?” 赵嘉仪:“为什么?” 韩明义:“因为我怕老婆呀!” 韩明义:“啊,好痛!你怎么不攥耳朵,改捏我的腰了。” ...... 赵嘉仪:“韩明义,我知道你并不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既然你都知道了很多事情,为什么不学着去改变,去实现?你不知道,我们对你期许很大。” 韩明义:“我的野心不大,有你就拥有天下。” 赵嘉仪:“你!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 韩明义:“嘉仪,你吃了那么多,是不是胖了呀?” 赵嘉仪吓了一跳,“真的吗?是不是,你帮我看看。” 韩明义:“那肯定是啊,不然为什么在我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 赵嘉仪:“你......” 月儿偷偷躲在云层里,似是听到他们的情话。树儿也在婆娑,像是为他们而娇羞。火堆里的火苗时不时迸发出零星的火焰,像是彼此间心动的频率。 谁说人无觅处? 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韩明义看着这娇媚的人儿幸福的笑容,心里想着,就算为这跨越时空的重生,也不能窝囊地浑噩地独此一生。他要找到当年的真相,他要保护身边的佳人。至于家仇国恨,此刻的他竟也陷入了迷茫。 第一卷 破开混沌见天开 第六章 堂前问 辗转已到初冬,夹河的河水已变得冰寒,铺上一层层冰花,岸边的野花上凝结成霜,整个城东的村庄都变得冰冷彻骨,寒风料峭。村民不禁感叹天越来越冷了,生活越来越艰难起来。 “先生,何为天道?如有天道,为何百姓凄苦?”村中私塾的课堂上,先生破天荒没有讲儒家经典,而是讲起了老子的《道德经》,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问道,“元廷暴虐,我们读再多书又有何用,还不是填不饱肚子?倒不如上山打猎呢?”少年名叫杨诚,是二舅家小儿子,也是韩明义的表兄弟,两人年龄相仿,平时玩得极好。 去年以来,大舅二舅随外公外出,至今未回,这也成为了姥姥的牵挂。 面对少年的提问,只听先生缓缓道来,“读书是为明事理、知是非,懂仁义,如果这些都不懂,我们与禽兽何异呢?”先生又和蔼地说道,“天道就是天道,对于天道而言,众生皆平等,从不会去偏袒任何一人,任何一事,你想有所作为,就必须顺应天道,唯有克勤克俭,勤勉任事,就算不能为官一任,也能安足一生。” “听说先生在朝廷做过官?为何又不做了?”少年心性,丝毫没注意先生眼睛里一闪而逝的锋芒,转而又看向韩明义。先生的眼光也顺着杨诚的眼光看了过来,笑着说,“两次出仕,毫无建树,不提也罢了。” 在韩明义前世的记忆里,刘伯温天资聪颖,少时就有神童之称,二十三岁进士及第,先后三次做官,后都被闲置。其一生刚正不阿,一身正气赢得了百姓的赞誉。但因他正直不屈,地方豪绅对他恨之入骨,朝廷也对他诸多诘难,于是去年便辞官回乡。 韩明义猜测到了刘伯温的来意,也猜到了在一年后为何又要离去,在他的心里一直有个疑惑,刘伯温究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投机主义者,还是潜藏在白莲教之内的造反派军师?所以,他让杨诚在课堂上有此发问。 刘伯温在等,等韩明义提出心中的疑惑。韩明义也在等,等刘伯温主动开口。或许,有的人认为,韩明义何德何能,能让后世有“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之称的人如此青睐。但韩明义通过暗卫韩咬儿和火凰令的存在,已经间接猜到自己存在的价值,更不用说,他是目前名义上红巾军领袖韩山童的儿子?前生的记忆里,刘福通不正是借着小明王的名义,“挟天子以令诸侯”?朱元璋在发展壮大的时候,不是依然奉小明王为尊? 搞清楚自己的价值,才能换取谈判的筹码。而刘伯温那边,也有徐寿辉可以选择,但他改变心意留了下来,想必天秤的砝码,已趋向于己方。但是,韩明义毕竟不是韩林儿,他不想重蹈覆侧,他要掌控自己的未来,确定彼此的价值,建立联结的利益群体,才是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活下来的唯一要素。 “好了,今天课就上到这里。”刘伯温手拿着《道德经》,慢慢在韩明义的肩膀上拍了三下,惊醒了韩明义的沉思。两人目光接触,似乎已明白到了该坦诚的时刻。 而课堂上赵嘉仪也似乎发现了什么,望向两人,眉目间隐隐有一抹忧色。等到先生离开学堂,随即她娇嗔地瞪了韩明义一眼,装作恶狠狠道,“先生对你期许身高,偏要你指使杨诚,去揭先生的伤疤!”韩明义却是一笑,“今晚先生约我三更作坊,你猜我是向先生要个老婆呢,还是要个老婆呢?” 赵嘉仪却不再吃他这一套,“哼,先生可做不了我的主”,转而像是发现自己说错了什么,羞红着脸逃了出去,“不要脸,谁要做你老婆!” 韩明义的笑容却慢慢平静了下来,这三问,或许将彻底改变他的生活。 第一卷 破开混沌见天开 第七章 塾中对 三更时分,韩明义欣然赴约。 来到私塾的时候,先生已然在茶舍等候,赵嘉仪却不在身边。只见先生凝神打坐入定,像是对韩明义的到来不知所觉。韩明义也不出声,只是拿起茶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空气突然安静起来。 约莫半个时辰,韩明义才轻声开口说道,“谢先生一年维护之情,明义感激不尽。”见先生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韩明义心中好笑,莫不是高人都这般作风,神神叨叨的,嘴里却碎碎念道,“先生莫不是还恼今天课堂之所问?” 良久没有得到回应,韩明义胆子生毛,凑前用手探了探先生的鼻息,惊叫道,“先生莫不是死了吧?”话没说完,先生睁眼精芒迸现,右手一挥发出一道浑厚的气息,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向韩明义袭来。韩明义急忙凌空转身,退到一旁。只见那道元气无形至简却浑厚之极,身后的书桌顷刻间化为粉末。 “混账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先生突然骂道,浑然不像这一年来慈眉善目的道长模样。果然,都是戏精,韩明义心想,看来,刘伯温今天是要摊牌了。韩明义赶紧抱拳笑道,“先生息怒,是小子冒犯了。”“身手倒是不错,火凰神意决练到第六层了,但越往后,功力却更难精进,但你比你父亲还是要更胜一筹。” “先生也认识先父?不知先生可否告知,先父之死究竟……”话没说完,刘伯温便挥手打断了韩明义,只是让他坐下。见刘伯温古井不波的样子,韩明义很快强制自己平静下来。前世的经验告诉他,领导总喜欢打一个棒子给一个甜枣,下属也只能正襟危坐,任人掌握主动。想到此处,韩明义也端着茶杯喝起茶来。 约莫又过来了半个时辰,空气又似乎凝聚起来。一个高深莫测的做派,一个又是油盐不进的样子,双方心里都暗骂了一声:“无耻。”这时倒是刘伯温率先开口,“今天你有三问,我也有三对。” “第一问,你明问天道,暗问的却是苍生。” “第二问,你问的是读书,其实问的是命运。” “第三问,你责难我侍奉元廷,其实暗指本心” 你是否想说,生于乱世,天道不仁,谁才能救苍生于苦难之中?而随着你的父亲就义,你身负小明王之名,又该何去何从?元廷暴虐,民不聊生,天下群雄并起,分分合合,谁主浮沉?如何才能坚守本心?救民于水火之中? 如此简单粗暴地猜出心中所想,韩明义心里不由自主说了一声,“果真老油条+戏精,真会给自己加戏”,但也正色起来,虚心问道,“请先生教我”。刘伯温心中轻叹一声,娓娓道来: 汉代以后,中原式微,胡人不时侵犯。魏晋以来,匈奴、鲜卑、羯、羌、氐五个胡人大部落趁八王之乱、国力衰弱之际大举南侵,中原陆沉,山河破碎。永嘉之乱以后,在胡人的野蛮残暴的统治下,长期陷于战争,民生经济大受破坏,人口锐减,百姓流离失所,因兵荒马乱而逝者十之六七,苍生困苦百年之久。 “也就是在那个时期,摩尼教,由波斯传入边疆。”刘伯温继续说道。光明之所至,普照大地,驱散黑暗,才能迎来极乐盛世。开始摩尼教的教义,只是普度众生,救黎民于苦难之中。传入中原之后,历经隋、唐、宋以致今日,期间摩尼教因教义和理念,与儒、道、释及白莲教互相融合,逐渐兴盛起来,也与波斯摩尼教正式隔绝成为明教,独成一派。 隋朝末年,天下纷乱,明教组织劳苦百姓起义,建瓦岗、笼漠北,助李世民得到江山,明教因此也借机进入中原,在江淮等地建立教寺。 唐朝初年,李唐却不念香火之情,武则天打压道教信奉佛教,明教大伤元气。安史之乱中,明教发展到顶峰,已仅次于佛教。唐朝至五代十国期间,中原多次分崩离析,山河破碎,分分合合,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乃至于后来北宋的方腊起义,声势震动东南半壁江山,其中,都有明教的影子。 “可以说,明教,就是为救苍生而来,驱散黑暗,迎来光明。”刘伯温长叹一声,“可惜,每当事成,明教最终都会被打压成异教邪说,成为野心家的垫脚石。” 韩明义心里琢磨,从教义来看明教具有强烈的末劫思想与拯救世人的思想,然而,这与当权者的需求是相违背的。怎么能不扑街? 打个比方说,如果说儒家是培养士大夫,道家是以长生点化世人而得君王宠,佛教是感化劳苦大众期待来世,这些都形成了固定的利益群体,也是当权者维持统治所必须的,而明教、白莲教却忽略了这点,一味鼓动百姓造反,其结果必然是被统治者利用完之后弃之如履,毕竟谁也不知道,明教反的下一个是不是自己。 “所以,明教要革新教义,推行政教合一,从传教者成为当权者?”想到此间关节,韩明义不禁问道。“好一个政教合一,我果真没有看错你”,刘伯温突然激动地大声笑起来。 韩明义却摇了摇头,“明教起于底层,纵使能号召底层百姓,但终归难成大事。毕竟,大义名分、世家豪族、士大夫群体,依然是盘桓在明教头上的三座大山,想要他们支持明教得天下,根本不可能。” “纵观中华上下四千年,农民起义得政者几何?陈胜、吴广起义,终不是为楚霸王作嫁衣?只是被刘窃之罢了。”韩明义轻声提醒道。 “苍生如蝼蚁,亦可撼大树。”刘伯温却坚定道。数百年来,明教不断吸取教训,改底层煽动,而往统治阶层渗透。那时,明教徒遍布朝野,下至底层县衙的衙役,上至执政一方的封疆大吏,更有掌握一卫的实权将军。 南宋末年,蒙古大举入侵中原,江山沦陷,国破失节。崖山之后,南宋残余势力彻底灭亡。明教却又再一次站上了历史的舞台,这一次,明教以虔州农民陈三枪起义的残留势力为基础,大肆培植力量,发展信众,并暗中救下南宋皇室后裔。百年间,元廷颠倒乾坤,明教却一直在积蓄力量,其教义得到了劳苦大众、失意的士大夫、武林同盟以及赵宋遗老所支持,彼此间已经相互渗透,融为一体。 百年间明教以推翻元朝为己任,这些人代代相传,形成了明教的核心力量------天机阁。 第一卷 破开混沌见天开 第八章 前路茫 “直至近十年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刘伯温继续道,元廷大势已去,天下流民苦之久已,明教扶植白莲煽动起义,正当其时。“这不但关系明教的宿命,还与你之命运相连。”韩明义听到此处为之大震,脸色发白,只听刘伯温继续说道: 十年前,在天机阁的操控和联系之下,派出人间行走,又称传教使者韩山童,联络北方白莲教和当地豪强巨富培植力量,准备发起黄河流域河工流民起义。 韩山童对内宣称“明王出世,弥勒佛下生”,稳定白莲会众,对外则宣扬宋徽宗八世孙,以争取宋朝遗老和感念两宋仁怀的士大夫的支持。 去年五月,起义正式拉开帷幕。韩山童与其信徒刘福通、杜遵道等聚众三千,打出“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战旗,星星之火,已成燎原之势。但正当起义群众聚集一起宣誓起义时却遭泄露,元庭派出官兵前来镇压,韩山童被捕牺牲,“呜呼哀哉,明王以一己之力,一统北方白莲,眼看就要毕其功于一役,却身死道消!” “先生也认为这是意外?交战前夕,主帅身死道消,两名副将却坐享其成,一举邸定颍州,势如破竹?”韩明义不解,按照父亲的做法,几乎已经形成底层群众、士大夫、皇室遗老、地方豪强的强大利益群体联盟,眼看就要功成,具备了政教合一的群众基础,怎么会只有他因事情败露而就义? 韩明义紧紧握住拳头,他迫切需要从刘伯温嘴里知道真相。 “痴儿,我若认为是意外,怎会来此?”刘伯温眼里掩藏不住的惋惜,回首前尘往事,也忍不住一阵轻叹。百年来,明教进入了鼎盛时期,然而,有人就有江湖。在天机阁和明教内部,却就“反元复宋”和“天完民立”两大教义产生了重大分歧。 当时,在两派力量的有心推动下,天机阁内部盛传“并蒂莲生,极乐盛世”的传言,并蒂莲生,当然是指一茎两莲。明教的这两大利益群体,意指其一是韩明义的父亲韩山童所掌的北方白莲教---明王宗,奉行“反元复宋”,恢复宋室,实施政教合一的理念;其二是指彭莹玉所掌的南方白莲教---白莲会,他支持徐寿辉的“天完民立”理念,想要取元而代之。 在韩明义看来,两者虽然都是起义,但宗旨却截然不同,一是自己打江山做教主,皇帝还给宋室,政教合一,治理国家;一是自己打江山自己当皇帝,明教只是思想层面的工具。韩明义因此提出了这个疑问。 “对于明教来说,谁当皇帝并不重要,但对于天机阁来说,却大有不同”,刘伯温却道破了其中玄机,“你可知道,当今天机阁主赵宗承,便是宋徽宗七世孙,你父,便是他的义子?我们怎么会忍心看你父亲身死道消?” 本来,按照天机阁的设想,应当力促北方明王宗事成,然后由北向南,席卷中原,燎原江淮,南北合一,邸定江山。“可是,就在起义前夕,彭莹玉却盗走明教火凤令,并私自下山,前往南方助徐寿辉号令香军。” “如此说来,我父之死,与南方白莲教徐寿辉、彭莹玉脱不了干系?”韩明义问道,但其实他心中早有答案。用前世的经验来说,两个高管争当总裁,当然无所不用其极。但令韩明义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有董事长的支持,就算两边董事势均力敌,父亲尽管败下阵来,怎会落下身死道消的下场?除非,他们另有图谋。除了南方白莲,天机阁,刘福通,杜遵道他们又发挥了怎样的作用? 刘伯温摇了摇头,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徐寿辉在南方起义,有你父在北方吸引元廷注意,为他们减轻压力,对他们来说本就是好事”。也就是说,那个告密者,其心并不想破坏起义,纯粹就是为了杀死韩山童? “他们是为了你父亲手上的火凰令。”刘伯温一语道破其中玄机。 刘伯温继续说道,天机阁创立之初,以天外陨石制龙、凤、凰三令,凤凰涅槃,青龙出世,号令天下。十年前,阁主亲手授予韩山童火凰令,以号令北方白莲教,而青龙令、火凤令则一直由阁主亲掌。“如今火凰令已经由韩咬儿交到了你的手上。” “只是一枚令牌,真有这么大的作用吗?”韩明义受困前世经验,并不认为一枚类似公章的东西能有什么作用。“此言差矣。”刘伯温道,在天机阁,凤、凰两两令不仅仅是一枚令牌,而是暗含明教教义、功法、名册等,凤凰合一,更能找出南宋宝藏所在,并能号令各部属。如你身上这枚火凰令,不但与火凰神意决密切相关,记载着最后三层功法奥义,同时还能依令调动天机阁下神机营、秘营和将营,而火凤令则号令天机营。 “天机营掌武器、机关和道术,首领则是---杜遵道。”刘伯温轻声揭露的最大的一团。此刻韩明义心中最大的迷雾已经缓缓散开,根据刘伯温的意思,彭莹玉私自盗走了火凤令,火凤令号令天机营,天机营的首领却是杜遵道,韩山童身死,杜遵道不知所踪。这简直是彻头彻尾的无间道? 杜遵道名义上听从韩山童指挥,暗地里却与彭莹玉勾结,出卖了韩山童?然而,他至今也不知道,韩山童并无时刻将火凰令带在身上,而是暗地里通过韩咬儿交给了韩林儿。“然而,杜遵道在起义军里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背叛韩山童有什么好处呢?”韩明义也说出了这个疑点。 他暗中发誓,尽管他与韩林儿的记忆相互融合,却是占据了他的身体,但在灵魂深处传来的痛觉告诉他,他一定要找到真凶,报家仇国恨。 刘伯温摇了摇头,“此事未有定论,天机藏正在探索这事。”转而又若有所思道,“你不是已经派遣暗卫暗中调查了吗?”韩明义冷汗直流,原本以为自己与秘营暗卫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觉,不想还是被刘伯温发现。 看出韩明义若有所思,“此后,只要不危害明教大业,三营之事我不会再行干涉,”感知道韩明义的惶恐不安,刘伯温一锤定音道。 此时五更已过,黑夜逐渐散去,黎明依稀隐现,寒冬里的生命却仍在潜伏。与刘伯温密谈许久,困扰着韩明义的疑团,似乎也在逐渐消解,然,复仇之后,他的路又该怎么走?此刻,韩明义的心里疑团乱麻。他感知道,苍生、命运,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他的本心。 “天道苍生,宿命轮回,”刘伯温重新回到那张残旧不堪的太师椅上坐下来,似乎用一种神圣的口吻在问,“那么,你的本心为何?乃父之意志,明教之重托,你可愿承继?” “先生!” “我不愿。” 第一卷 破开混沌见天开 第九章 我不愿 “我不愿。”没有多余的语言和修饰,韩明义就这样说出了心中想法,尽管身体里另一个灵魂在嘶吼。 “哈哈哈哈.....”刘伯温一阵大笑,笑里却似藏刀,“你可知,虽然你已经炼成火凰神意决第六层,可我若杀你,易如反掌。” 韩明义也跟着笑道,眼神坚毅,却又笃定道,“先生却不会杀我。” “哦,你那说说,既然你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为何不会杀你?还是说,你认为你的三十六暗卫,能阻我天机藏神卫?”刘伯温讥笑道。 没有理会刘伯温的威胁,韩明义伸手去拿茶杯,抿了抿一口茶,发现茶已凉,还带着深渊的寒意。故作镇定道,“我死了,明王无后,北方起义军将师出无名,红巾军山头林立,反元复宋从而谈起?明教已潜伏数百年,不会眼看着功亏一篑?或者说,明教承担不起这样的风险。” “或许,先生以为可以南方白莲取而代之,但以天机阁的谋划,如南方白莲教一统天下,明教也将再次沦为统治的工具和棋子罢了。” 并蒂莲生,极乐盛世,不过空谈而已! “说得好,但明教可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培养出来的北方白莲,落入他人之手,难道我们就不能李代桃僵?”刘伯温依然古井不波,宛如胜券在握。 韩明义轻轻把玩着手中的紫砂茶杯,轻声说道,“刘福通。” 刘伯温一怔,竟想不到这个理由,也陷入了深思。 刘福通名义上是韩山童的弟子,实则乃地方豪强代表,更是宋朝文臣之后。 第一,刘福通未必认可明教,只是借明教起事。 第二,刘福通这一年来已横扫河南,横断豫南,相继攻占汝宁府、光州、息州,义军胜利壮大,队伍扩充二十万众,并非甘心供明教驱使。 第三,如非形势和名分需要,刘福通并不会迎立韩林儿为帝,否则,他也不会在四年后才找到韩林儿。 想到这里,韩林儿不由从心底感激韩山童。虽然他并不认同韩山童率先发起起义的做法,毕竟在那个时候,元廷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而枪总会先打出头鸟,但祸之福所依,“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正因为这一民谣和“民王出世”的理论,给予了韩山童空前的舆论支持。 这些都成为了韩林儿的政治遗产。这,也是韩明义的底气所在。 先不说,韩林儿并不认同明教最终能实现政教合一,且如果答应了刘伯温所求,那他和韩林儿这个傀儡皇帝何异? 况且元末的社会矛盾除了是元廷横征暴敛与汉人民不聊生的民族对立矛盾,还有地主和农民的矛盾。根据明教的教义,实施政教合一之后,原先的民族对立矛盾,会马上转移为红巾军与地主阶级的矛盾,就算解决了这一矛盾,也会马上转化成红巾军与农民阶级的矛盾,而这一矛盾,是明教所根本不能解决的。 “我承认你说服了我,但我百思不得其解,你为何不愿。”刘伯温顷刻间仿佛精疲力尽,又好像一腔热血付诸东流。 韩明义却语出惊人,“因为明教注定会失败,沦为他人作嫁衣。数百年后,依然逃不出这个宿命轮回!” “胡说霸道!小儿敢尔?” 刘伯温被气得七窍生烟,但竟一时语塞。 韩明义连忙劝道,“先生莫急,可先听我讲一个故事?” 见刘伯温恢复平静,韩明义才慢慢道来:某年某月,黄河决堤,水淹没了一个村庄。李四和很多贫苦佃农都没有饭吃了,于是他们推举李四为首领,去抢地主张三家的粮食。 李四杀了张三,抢了他的房子和土地。于是李四成为了新的地主。以前没有粮食了可以去抢,那么现在有土地也有房子了,怎么能去抢呢?所以李四联合了其他的地主,开始把土地租给农民,让他们去耕种,这样自己就能不劳而获了。某年某月,黄河又决堤了,农民们没有粮食,他们推举张五,抢了李四家,张五成了新的地主。 刘伯温越听越不可思议,冷汗直流,仿佛已经苍老了十年。 他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问道,“这就是你不愿的理由吗?如果是你,你也会成为那个韩六?” 韩明义见13已经装得差不多了,正色道,“徐寿辉会成为徐六,刘福通会成为刘六,但我不会。数千年来,华夏与胡虏之争,只是其一,山河破碎,王权更迭,无数李四与张五之争,才是根源。” “如何才能切断这个宿命的轮回?”韩明义笑了笑道,“如果我是张五,我会联合其他的地主,废除不合理的租约,重新分配地主和农民的利益,建立公平的秩序,把适当的粮食分给农民,让每一个人有饭吃,让每一个人都能靠自己的勤劳的双手,去生活在这天地之间。” 说到这里,韩明义起身朝刘伯温一拜,“先生,我不会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豪言壮语”。 “我的本心很简单:均地权、立公义、重民生、兴华夏。” “好一个均地权,好一个兴华夏”,刘伯温击掌而叹,又似重新年轻了十岁,目光中溢彩连连。“想我刘伯温饱读诗书,说着精于儒道释三教、专于天文地理术数也不为过,却被汝区区小儿上了一课。” “然,说得轻巧!”韩明义就知道刘伯温没那么容易忽悠,只听他讥笑道,“历朝历代,不是没有过均地权的政令,最早的时候,孟子就提出了‘民有恒产’之说,宋之晁错、王安石等人也曾设想‘抑制豪强’,如何就你实现得了?” 韩明义不再藏拙,他提出,“历朝历代,之所以没能实现,主要有三个核心因素:其一,皇权以及宗室;其二,地主士绅集团;其三,生产力。”前两个,韩明义相信刘伯温能轻而易举的理解。但毕竟站在前世的角度,要硬生生把领先千年的理念灌输到当世大儒的脑海之中,韩明义也只能以一种刘伯温能听懂的思维继续解释道: 生产力,简单的来说,就是一亩土地亩产粮食的多少。影响生产力有多种因素,比如当代的生产工具、天灾人祸的发生频率、农民耕种的技术、社会文教和教化、皇权的稳定等等,概括而言就是劳动者、劳动资料、劳动对象。“先生吃过山东烙大饼吧,比如武大郎一天能卖十张大饼,有一天,我们传授给了他新的技术,他一天能烙一百张大饼,而这些大饼更物美价廉,能养活更多的人,武大郎也通过效率的提高,赚到了属于他自己的钱。” 也许韩明义自身也没感应到,刘伯温在倾听他讲解过程中的脸色变换,只见刘伯温的脸色,先是疑惑,再到沉思,忽而懊恼,转而惊叹,喜极而泣。刘伯温缓缓站起,再次来动了韩明义的身前,作揖、拜曰:“伯温受教了!”也许韩明义根本就不明白,为一个古人讲授超前了一千年的哲学,将会给这个古人带来怎样的震撼,那是对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的碰撞、毁坏和重塑。 然而,竟都被这个被誉为少年神童的刘伯温给熬过去了。韩明义无法估量,这将对刘伯温、对明教、对他自己造成怎样的蝴蝶效应,或许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又或许是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先生!” “这就是我的大不愿!” “这却是我的本心!” “身在黑暗,心向光明!” “凤凰涅槃,改明为民” 第一卷 破开混沌见天开 第十章 吾往矣 从刘伯温的角度来看,韩明义的思想不但是为明教提出了“并蒂莲生,极乐盛世”之外的第三条路,而且,这第三条路还是“反元复宋”和“天完民立”的补充和延伸,是他解决“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轮回宿命”。 “天道无常,天行有常”,刘伯温深深看了一眼韩明义,“你,却是生而知之”。在如今的刘伯温看来,能提出这个有悖于当世学说的人,乃反天地之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只能是妖孽,必然是妖孽。 “要么,你是应命之人;要么,就是乱命之人。” 刘伯温言辞铿锵有力,眼神直逼灵魂深处。 面对刘伯温的诘问,韩明义神色大震,额头冷汗直流,后背在这寒冷的冬天,也几乎为之湿透,有一种被看穿灵魂的感觉。 难道,刘伯温已看穿自己不是韩林儿?世上真有如此玄妙之法?韩明义强自振作精神,勉强笑道,“先生,您说得太过玄乎了!” “以此推测的话,先生认为张角也是妖孽么?” 的确,一名十六岁的山野少年,坐而论道,换做是谁也会有此问,何况,那是后世被誉为明朝国师的刘伯温。就比如开创太平道的张角,韩明义也一度以为他是穿越人士,不然,思想为何如此超前? “蕲州与鸡腿不可兼得!”刘伯温却回答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比谁都知道那个“鸡腿”所带来的含义:第一层含义,你要去蕲州了,鸡腿泯恩仇,从此便是陌路;第二层含义,鸡腿共汝吃,白刃不相饶,彼此不但陌路反而会变成敌人。 然而,除了这两层含义,韩明义却从中分析出了他舍弃明王会转而支持南方白莲的意图,并且确切地指出,或者说是威胁,然而这些确是韩明义在这山野小村并且没有依托任何信息资料的支撑下所分析出来的。 韩明义摇头不语,刘伯温异彩连连。如果说,前一次的是试探,那么今晚的磋商,则更加坚定了刘伯温的心中所想。一个是多智而近妖,一个是生而知之而为孽。 自先祖辈起,刘家世世代代皆为明教中人,其先祖背更曾与韩家的先祖一道参加过南宋末年的红巾军起义,只是由于失败,不得不隐没于朝野之中。年幼的刘伯温便精通天文地理,更创《元气说》,试图以程朱理学为基础,探寻社会乃至王朝更迭的规律,以求助明教修成正果、证道苍生。 而韩明义“改明为民”的想法,却破天荒地为他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一个有悖于儒道释三教学说的新的体系,而难能可贵的是,这个体系在刘伯温思想里引起了巨大的冲击,甚至已打破了他思维的桎梏,一条通向光明的新的道路。 “但是,明教千年传承,光明教义早已根深蒂固,你想要打开一条新的出路,实在难如登天。”尽管刘伯温已被说服,但要走一条全新的道路,更是铺满荆棘、浴火连天的道路,他也不得不渭然一叹,为韩明义讲述当前明教的现状。 明教的千年发展史,也是与中国的儒、道、释三教的融合史,其中,也形成了包括南宋皇室后裔、士大夫、豪强巨族、军户、商人等的利益集团,更总结出了一套起义的行动方案。在如今的明教里,大致分为三个体系。其一,是顶层决策体系,也就是天机阁,其代表是宋朝皇室后裔及遗民。其二,是由各利益集团所组成的明教运营体系,其代表是各地士大夫、豪强巨族、富商,彼此根据天机阁的设计和推动,完成相应的使命;其三,是明教所延伸的统一战线和外围势力,即各地的白莲教、弥勒教、五斗米教等,这些人以地方乡绅、流民和农民为主,相对松散,但整体依赖明教的资源分配,也是底层执行体系。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韩明义喃喃道。他的心里想道,明教的问题,正是反了过来,形成了“上层建筑决定经济基础”的歪路,或许就是两者的互不调和,才是至如此局面的根本因素,也就是说在明教体系内部,利益的分配不平衡甚至对立,这也更说明了为什么历代统治者得政后对明教弃之如履。 韩明义却听得心神激荡,向前弯腰,恳请道,“先生可愿助我一臂之力?”无论家仇还是国恨,要实现心中想法,韩明义必须对刘伯温进行招揽,然而他却听到了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 “我不愿!” 抬头却见刘伯温面带微笑,神采奕奕,“但,吾往矣。”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吾往矣”。韩明义差点喜极而泣,恨不得往前握住刘伯温的手喊一声“同志”。这一晚的会谈,从两人的两个“我不愿”,终于在苍生大道与宿命的轮回间,以一句“吾往矣”达成了共识。然而,就算是韩明义也不知道,这个周公蝴蝶的效应,将边际延于何方。 不知不觉中,朝阳升起,寒雾散去。 两人详谈之中,却似刀光剑影,又像狂风大浪,而终究如风暴中的小船,找到了彼岸的灯塔。 “蓬”的一声,书房门匆忙被推开,赵嘉仪红着眼睛、喘着气冲了进来,“先生,不好了,元兵来了。” 刘伯温与韩明义相对一视,彼此都闻到了阴谋的味道。按说,韩明义随母逃亡至夹河,刘伯温与赵嘉仪以辞官返乡路过的名义接踵而至,无论在天机阁内部,还是在北方白莲内部,知道此间缘由的人甚少。 两人却忽略了一点,既然已经初步认定南方白莲的徐寿辉和彭莹玉有问题,而一个月之前,徐寿辉却能通过暗卫给刘伯温传递信笺,分明是从某种途径获知了他们的行踪,而这一点恰恰被两人忽略了。 刘伯温为天机阁天师,身份高贵,自认能震慑住徐寿辉之流,而韩明义此前却根本没有将目光聚焦至南方白莲教,而认为杜遵道、刘福通才是罪魁祸首,然而,事实却证明,两人的想法过于想当然。 两人的心里暗道一声“糟糕”!一不做二不休,徐寿辉很可能在得不到刘伯温支持的情况下,将两人的行踪泄露给元兵。而从更深层次地透露出明教乃至天机阁内部的高层,已经暗藏波澜! “来了有多少人?”刘伯温的眼里扫过一丝阴霾,但也并未恐慌。赵嘉仪着急道,“来了一队捕快,有五个人,他们听说有人在私塾抨击时政,要找先生问话呢!幸好杨诚机灵,打探到了他们的来意,赶忙回来报信,现在人准备到村口了。” “确定是找先生,不是找我?”韩明义疑惑问道。赵嘉仪点头道,“杨诚今天去镇里赶集,回来的时候就碰上了这些官差,这些官差也说是要找私塾先生问话。” “如果因为学堂讲学的因由,倒不用如此风声鹤唳。但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暗中为之,还需分析判断,但此事不可不防。”刘伯温向韩明义点头示意,“来人虽只有五人,我们足以应付,但为防敌人投石问路,你母亲与姥姥那边,需要早作安排。” 韩明义点点头。自从那封黑夜里传来的书信钉在书房门墙的那一刻,夹河已难为安身立命之所,然而从前世所掌握的信息,刘福通却切实在夹河迎立韩林儿的,这三年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已无从考究,但可以确认的是,蝴蝶的翅膀带来的边际效应,已经让这段历史发生了偏差。 “既然如此,那就随我去书堂吧!”刘伯温古井不波道,仿佛胸有成竹的样子,韩明义也丝丝然地紧跟其后,留下一脸问号的赵嘉仪。她转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看的眉毛一眨一眨的,不解道,“先生,咱们不该躲躲吗?”接着,又“哼”的一声,“哎,你们等等我!” 三人来到书堂,四名官差已神态自若的坐在原本学生们的书桌上,只一名捕头模样的彪壮大汉,大概三十岁的样子,左手叉腰、右手握刀,腰板挺直地环顾四周,见刘伯温三人到来,脸上却露出了不可思议的面容。但后面四人却嚷嚷了起来, “你就是那个抨击官府的穷酸书生?走,跟我们回县衙问话去?”本想阻止身后捕快的无礼,却已经是来不及,喝道,“休要无礼!惊扰先生大驾!”只见这名大汉急忙向前,“卑职傅友德,见过先生,不知先生在此,请先生恕我等不敬之罪!” “哦,你却认得我?”刘伯温捻须问道,眼神中带着一丝威严。后面四名捕快见捕头模样,知道碰上了硬茬,也急忙端坐站立起来。只听傅友德说道,“卑职曾在江西高安任捕快,现为砀山县下巡检,曾有缘见过大人一面。” 刘伯温仔细打量了一下,隐约中想起了些什么。“原来是你,当年破获豪强‘谋财害命霸妻’一案的傅捕头。”当年刘伯温曾在江西高安任县丞,在任期间,他锄强扶弱,刚正不阿,执法严明,打击了几个劣迹昭著的豪强恶霸,整治不良风气,深得高安县百姓和底层小吏的赞赏。从傅友德的话中得之,当年他也是刘伯温手下的捕快。 后来,刘伯温任江浙副提举,兼任行省考试官,也是清贵之职。然而刘伯温也不忿元朝腐败,辞官回乡,来到了这里。 第一卷 破开混沌见天开 第十一章 盗将行 “想不到竟在此处遇到大人,小人真是三生有幸!”傅友德惊喜说道,“县令黄大人也经常向我提及大人,感念大人的高风亮节,黄大人如果得知您在此,定会赶来求见。”偶遇前任上司,看得出来,傅友德是真心感到惊喜,而他提到的县令黄崇德,想必也与刘伯温有旧,怪不得刘伯温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我与黄兄乃同科进士,黄兄之气节才干,也让我钦佩异常。”刘伯温叹息道,“只是我如今远离朝野,一介山村闲散之人,却不敢打扰黄高堂。”说到这里,刘伯温装模作样问道,“你们说我们抨击时政,那好,我就跟你们走一趟吧!” “岂敢岂敢,卑职受人蒙蔽,因一封来历不明的信笺,未能明察,惊扰了先生大驾!还请先生恕罪!”傅友德连呼不敢,在元代官署中,巡检司巡检是品秩最低的一种不入流的官职,在他看来,自己与刘伯温的身份天差地别,就算黄县令也不能与之比拟,更不用说武官在文人面前向来比较弱势了。他急忙说道,“先生,不,大人有所不知,徐寿辉在蕲州起义,已经迫近江浙,朝廷早已发布诏令,征用您为江浙省元帅府都事,不想在这里遇见了大人!” 此话一出,四周鸦雀无声! 韩明义也不由得吃了一惊,按照前世所熟知的历史,刘伯温应该是今年七月到回到了家乡浙江,随后才被征召为官,徐寿辉也是七月已经攻陷杭州。因为滞留夹河,他原本还以为事情发生了严重的偏离,却不想如今刚到十月,元庭的征兆晚了三个月而至,而徐寿辉也没有按照历史轨道于七月攻陷杭州。 刘伯温沉吟了一下,说道,“既如此,你们先在门外等候,我交待一下便随你们去县衙拜访黄大人。”傅友德大喜,“大人只管先忙,我们几个去外面准备车马。”退出门外后,他也马上兵分两路,一路前往县衙禀告县令,一路寻找回城车马。 这时却是赵嘉仪率先忍不住了,着急道,“先生,你怎么能跟他们走,去干那个劳什子都事?” 元朝承袭了原来蒙古时的建制,并在宋建制基础上进行了改良,设置宣慰使司都元帅府,为设于沿海及边疆地区的军政机关,承行中书省或宣政院之命统辖区内军民之务。宣慰司(都元帅府)宣慰使为从二品封疆大吏,而召刘伯温为元帅府都事职为正七品,却并不是后世所理解的军事官,而是负责帮助当地行省平定浙东一带的盗贼。从儒学提举司副提举的从七品职级至元帅府都事正七级,也算升迁了。 韩明义含笑道,“却是要恭喜先生升官了!” 赵嘉仪一听更急了,“什么升官,那个元廷哪值得先生三番四次出仕效命,先生您可不要听韩明义瞎起哄!” 在韩明义看来,元朝末年,各地起义纷纷,这个时期任命刘伯温为元帅府都事,主要还是看重刘伯温在家乡的人望,而负责平定盗贼,则是元庭仍然没有对刘伯温有所重视,只是利用罢了。 刘伯温哪还看不出元廷的心机阴谋,况且不说他世代以反元为己任,为官出仕只为蛰伏探查情报而已,答应元廷征召,无非是借此良机罢了。 但此次赴任,却是利大于弊: 一是要实施与韩明义的“改明为民”大计,元帅府都事职虽然微末,但却负责剿灭盗贼,也能收编流民,收为己用,扩充力量; 二是以此良机跳出天机阁看明教纷争,以己为鱼饵,看魍魉几何? 三是可以继续蛰伏,拉拢利益集团,也能借机渗透徐寿辉在江浙一带的力量。 等到积蓄力量之后,再以“小明王”大义,号令群雄,革新教义乾坤,以下至上地重组明教乃至天机阁的利益体系。 韩明义也深谙此理,单纯依靠外力达成自身的目标,无异于天方夜谭。“打铁还需自身硬,枪杆子里出政权,”韩明义暗道。 着看两人就“去与留”的问题争得面红耳赤、胡搅蛮缠,却又像打情骂俏的样子,刘伯温不由得心中苦笑,其实他哪里看不出赵嘉仪对韩明义的情愫,只是突然想到关于韩山童的死,他的心里又添上了一丝雾霾,暗自叹息一声:希望与那人无关吧,不然,这就又一对苦命鸳鸯了。 “咳咳”,刘伯温打断了两人的嬉笑怒骂,“阔别故乡已有三年,此次定是要走了,”说着又对着赵嘉仪说道,“你跟着我出来也一年有余,也是时候归家见你爷爷和父亲,不然他们又该着急了。” 听到先生如此说来,赵嘉仪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失了神,青眉如黛,怅然若失,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宛如梨花带雨。 不想被人看出窘态,飞快地逃了出去。韩明义心中也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一下,感觉浑然空洞起来。 刘伯温目光炯炯地看过来,韩明义赶紧掩饰失态,轻声问道,“此去一别,不知先生还有何嘱咐。”韩明义问道。 “我此去目的,想必你也是清楚。但我有三件事,还未能放下。”只听他道, 其一,对于明王身死之谜,你虽然已派遣暗卫探寻,但切不可偏听偏信。 “我会修书一封,飞鸽传书于徐寿辉,假意辅助于他,暗中调查当年之真相,也使他对你不敢轻举妄动。” 其二,夹河已非安身立命之所,我本想荐你入天机阁面见阁主,但恐怕你身份泄露,尚没有自保之力。 为苍生证道,需积蓄你自己的力量; 其三,火凰令乃号令群雄之圣物,更暗藏《火凰神意决》最后三层功法,但你切不可贪功冒进以致走火入魔。 为了助韩明义修炼,刘伯温沉吟了一下道,“此乃明教圣典《乾元造物总法纲》,你虽天资聪颖,若苦心参透,或者,对你练成《火凰神意决》第九层有莫大好处。” 第九层,连当年盛极一时的明教教主张天方也没有炼成!连韩山童也只是练到第七层而已。 刘伯温对韩明义的期望不可谓不高。 “我毕生苦修,也仅仅能参悟《乾元造物总法纲》其中万一。我能修成《元气决》,也正是源自于此,由于每个人对《乾元造物总法纲》的领会皆为不同,《元气决》我便不能授予给你了,且你为火莲之体,也不适合”,刘伯温补充道。韩明义心神一震,昨晚刘伯温使出的浑厚气息,只轻轻一挥就能化气为形,碾压粉碎万物与方寸之间,那这本《总法纲》,还不得是一本神仙功法? “先生把如此重要的圣典交付于我,就不怕天机阁问责么?”韩明义不解。 刘伯温却是一笑,“《乾元造物总法纲》虽然为明教圣典,但却不是武功功法,只是各项功法起源之奥义诠释,明教藏书阁可随便借阅,只是没人真正领悟于它罢了。世人都认为逆天功法难得,却不知顿悟其中方为一方世界。”韩明义这才明白,原来这本书既是入门参悟之书,也是万法起源之义。 金木水火土为明教五行,韩林儿继承了韩山童的火莲血脉,天生就适合修炼《火凰神意决》,若能从《乾元造物总法纲》参透时空规律与空间法则的奥秘,得天地元气为己所用,将有莫大的益处。 刘伯温掏出准备许久的锦囊,“天道后举者胜,君子当以自强不息。这个锦囊,当你遇天大事不可决时方能打开,切记切记!”刘伯温借此嘱咐韩明义,枪打出头鸟,暗中积蓄力量,厚积而薄发,方为正道。说完,他仰天而嘘,走出门去,那里车马晏驾,那里寒风凛冽,他却睥睨四野。 韩明义看着刘伯温远去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环顾书堂空空落落的样子,想起那抹身影和那张嫣然巧笑的面容,心中一叹,又快速走了出去。 “美人在时花满堂,余香萦绕三十年!” 第一卷 破开混沌见天开 第十二章 血为媒 微风拂过,夹河水面扬起阵阵涟漪,似水又似霜,映出一张梨花带雨的面庞。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好像这山这水,都在轻叹一位绝代佳人,不知为何受到了委屈?她随手拔了一棵杜鹃花,一朵一朵地撕落着花瓣,樱桃小嘴里还气鼓鼓地念道,“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的!” 韩明义笑吟吟地走到跟前一瞅,看着河水里映出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白璧无瑕的面容,虽然说两人朝昔相伴了一年,也不由得再一次惊艳。“哟!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惹我家娘子生气了?看我不修理他一顿。” 赵嘉仪一听,觉得更委屈了,“还不是你。”说完才觉口误,抽泣着转过身来径自走开。刚经过韩明义的身旁,又被一把抓住了手中纤纤柔荑。 “你,你,快放开我!”韩明义看着眼前娇羞得粉脸通红的女子,忍不住调笑道,“我抓自己媳妇的手怎么了。就不放!” 感觉心脏咚咚不安的跳动,赵嘉仪又挣扎不过,委屈得泪眼汪汪,“你就这样轻慢于我吗?”。在她的心里,韩明义盼着她跟先生一起离开,现在又来轻慢于她。 韩明义突然觉得心中一疼,却没放手,反而用力一拉,一把搂住了眼前的佳人。 被韩明义紧紧抱住,只觉得一股儒雅又带着男人的阳刚之气迎面扑来,听着韩明义同样富有张力的心跳声,感觉与自己的心跳连成了一个频率,顿时不知所措,随即满面羞红,耳边却传来韩明义富有磁性的声音,耳朵痒痒的。 两人就这样地拥抱在一起,天地间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彼此的心跳声在起伏着,跳动着,寒风不再冷冽,河水也隐隐活跃欢快了起来。 美人如玉,佳人在怀。 “抱够了吗?”佳人轻声细诉。 “不够啊,一辈子都不够!”嗅着佳人身上少女的芬芳,宛如香草,又似兰薰桂馥,韩明义三十岁的灵魂,竟然也像小鹿一阵乱撞。 “那你还让先生走?你不知道,我好不容易跟着先生出来,我这次走了,就再也出不来了。”赵嘉仪委屈的像个孩子一样。 韩明义脖子感受着女孩嘴里吐出的芬芳气息,呼吸也越来越重,逐渐迷离了起来,一双大手仿佛坐立不安,又不动声色地从婀娜小蛮的腰间,触碰到挺翘的浑圆。 “哎,怎么又捏我腰了?小心捏个肾虚出来?”韩明义疼得咧嘴龇牙,赶紧把手放回原来的位置,却不忘说道,“你出不来,难道我就不会去找你吗?最迟三个月,我就跨过山,踏过海,去看你。” 我将跨过山和大海,也将穿过人山人海,来到你的面前。 “哼,净瞎说!”赵嘉仪听得心里一喜,“宿州到黄山,也就十天半月的行程,哪里有什么山啊海啊。三个月,那到时我们可以一起去看桃花峰,那里的桃花可好看了。” 突然眼睛又暗淡起来,黯然神伤道,“从我记事起,他们就把我当做大宋公主来培养,每天不是跟着尚仪学礼仪,就是听尚宫的教导,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棵囚于枯井的小树。从小的时候开始,我每年就看着桃花盛开,又看着它们凋零起来。” 原来,赵嘉仪幼年丧母,她的父亲赵琰却忙着反元复宋大业,她从小就在一群宋朝遗民女官的陪伴下长大,就像一只活在鸟笼里的金丝雀,却怎么也飞不出那个牢笼。韩明义感觉到了她的悲伤,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玉背,问道,“那后来呢,他们又为什么让你跟着先生出来了?” 赵嘉仪却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不愿再说下去,眼泪在眼眶里不争气地溢了出来。韩明义却是心潮起伏,暗道一定要细查清楚。 就在他神思飘向远方的时候,怀里的佳人突然颤巍了一下,原来的抱着的旖旎之躯却散发着奇寒气息,低头看见赵嘉仪脸色苍白了起来,她虚弱地说道,“韩明义,我好冷。” “快送我回家。青玉瓶......火莲丹。”说完,径自昏了过去。 “嘉仪,你怎么了,不要吓我?”韩明义被这突发的状况惊得慌了神,想起刚才的嘱咐,赶紧抱起她,催动功法,步走龙蛇,凌空一般飞跑回去。 回到赵嘉仪的房间,韩明义轻轻把她放下,拿起枕头边放着的青玉瓶,倒出一颗黄豆大小却金黄剔透的药丸,往赵嘉仪的嘴里送去,焦急地看着她的脸色。 “怎么会这样?”回想起这一年来的相处,韩明义竟丝毫察觉不出赵嘉仪有病在身,而且极其严重。想起赵嘉仪昏迷前说得话,“火莲丹?”韩明义冥想起来。火莲乃火焰山上独有的莲花,因火焰山常年山火连绵,地热极高,根本没有其他植物能够生长,而火莲却生长在火焰山深处,千年方酝酿一朵莲花盛开。传说,以火莲炼丹,能治世上至阴至寒之毒。 难道,赵嘉仪竟是身中寒毒?想到此处,韩明义不由得忧心忡忡起来,但愿这火莲丹有奇效吧,然而,这青玉瓶内,已再无火莲丹了。 将近一个时辰,赵嘉仪终于悠悠醒来,看起来仍然虚弱疲惫,却强忍住阴寒煎熬,看着韩明义凝神探过来的样子,笑了笑,“你猜到了,是吗?” “其实没事的,我五岁的时候,宗门里的医圣莫大叔就已诊断出我乃至阴之体,活不过二十岁的。我本就是囚笼一样的一生,能出来两年,”赵嘉仪梨花带雨的笑着,“能遇到你,已经是我的运气了。” “先生精通天文地理,神鬼莫测,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韩明义眼里满是痛苦的神色,不甘心道,“那个火莲丹呢?不是说火莲丹能治吗?” 赵嘉仪伸出柔荑,轻抚着韩明义的脸庞,“火莲,乃稀世珍宝,一株火莲,也只能炼制十二颗火莲丹,且去年我被奸人所害,中了九寒之毒,至阴至寒,一颗火莲丹也只能压制一个月罢了。” “这么说,青玉瓶的火莲丹已经用完了?已经药石无用了?”韩明义不敢相信,面对死亡,这个才十六岁的少年,竟然如此从容不迫。“明教内部奇人无数,肯定还有办法让我活到二十岁的,韩明义,你要来找我,不要让我等太久哦!” 韩明义眼里再也忍不住泪水,一把抱住了这个令人怜惜的女孩,口中喃喃道,“至阴至寒,至阴至寒......”,突然脑海里蹦出了一个念头,“父亲曾经说过,至阴至寒之毒,需得九阳之身,并至烈之功法,可渡血解之。我为火莲血脉,又修炼火凰神意决,是不是也能解此毒?” 想到这里,韩明义松开了赵嘉仪,在她的疑惑中,右手双指幷拢,催出一丝火焰气息,往左手腕处割裂出一条血色纹路,“不要......韩明义,你疯了......你会死的”,可韩明义没有理会她的抗拒,在赵嘉仪的右手也割开了一丝口子。 他与她的手,交叉缠绕,一丝丝带着火莲气息之血,源源不断地送进了赵嘉仪的经脉血管里。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像极了与子携手,白头偕老。 赵嘉仪的眼中,泪水盈盈,挣扎着想要阻止韩明义的举动,却被他以功法压制,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韩明义含笑的眼眸,以及逐渐失去红润气色的脸庞,“不要,不要,我不值得,你快住手!” 可韩明义却没停下来的意思,他感觉得到,那股至阴至寒的气息,如冰川里的暴风雪,正以千军万马之势吞噬着微弱的莲火,就在他感觉到独木难支的时候,他掏出了身上的火凰令牌,以血牵引着令牌里的神秘力量。那枚令牌在韩明义的催动牵引下,冒出烈焰之光,熊熊烈火仿佛把两人包围,《火凰神意决》第七层“浴火重生”、第八层“烈火烬天”、第九层“凤凰涅槃”的奥义功法也随之冲进了韩明义的灵台之中。 韩明义连忙凝神静气,默念催动“浴火重生”口诀,冒着走火入魔的坚毅念头,以血为引,以手为线,以第六层的境界催动着第七层的功法,意图通过牵引着功法突破期带来的强大气息,导入赵嘉仪的雪山气海穴当中。 火凰令暴发出烈焰的光芒,强大莲火连通着两人的血脉。突然间,暴风雪停了,冰川也在渐渐融化,寒冬里阳光照耀进雪原之中,一团烈火在雪原深处,将息未息。 韩明义笑了笑,不知道是眼前的世界,还是灵台里的空间,忽然凌乱破碎了起来,而后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韩明义!” 第一卷 破开混沌见天开 第十三章 狼烟起 那团似乎能焚烬世间黑暗与污垢的烈火,在韩明义的与赵嘉仪的至寒气息交汇融合,游走至各项经脉之中,又消失在雪山气海里面。 仿佛在梦里独立一方的小世界,他惊讶的发现,灵台之中清澈透亮,五脏六腑没有丝毫受阻,经脉通畅,浑身上下散发着蓬勃的活力。他试着催动功法,气息从经脉中游走,感觉到雪山气海里气息的澎湃和涌动,像是焚烬了灵魂的杂质。 不知隔了许久,韩明义才悠悠醒来,满身大汗! “你醒了?”刘伯温不知何时已经回来,而赵嘉仪却不知所踪。韩明义心下一急,当下就从床上翻起来,急忙问道,“嘉仪怎么样?她有没有事情?是不是功法不对?她......” 刘伯饶有兴致的看着韩明义的急切,装腔作势道,“你这时候知道着急了?怎么丝毫没有考虑过后果?哼......你当我不知嘉仪的身体么?至阴至寒,火莲丹也只能压制一个月,需得练成火凰神意决第九层‘凤凰涅槃’的人,才能以真元炼化寒气。” 韩明义刚刚陷入悔恨与懊恼当中。“先生,你又在诓骗人。”听到这个魂牵梦萦的声音,抬头看到赵嘉仪安然无恙地走进来,活蹦乱跳的样子,韩明义才如释重负起来,问道,“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刘伯温笑眯眯地打量着两人,终于忍不住解释道,“不知道是你们俩谁的运气好,竟然误打误撞地把寒毒解了一大半,而你也因缘际会之下,冲破了六层的桎梏,达到了七层功法,难道这是命中注定?” 看着两人疑惑的样子,刘伯温继续解释道,“嘉仪自打娘胎出生,我们就知道她是至阴之体,寿元有限。至阴至寒,唯有至阳至烈的功法可解。当时,明教上下,只有韩山童能修炼火凰神意决,我们一直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可偏偏,十年来一直停在第七层,未有进境。” 说到这里,刘伯温看了一眼身侧这个引人怜惜的少女,叹息了一声,“那时我们就做好了打算,要用火莲丹帮她维持心脉,走一步算一步。去年,我们本想去求助于令尊,可未曾想,未到半途,就听到了他遇害的消息。” “可为什么多年来,你们却不找我的父亲是以援手呢?这一年来,你们也没向我提出这个事情?”韩明义不解道。 “此事,却说来话长!十五年前,你们还在娘胎的时候......” 原来,十五年前,赵琰、韩山童、徐寿辉、彭莹玉四人被誉为明教四大护教圣使,天下一时风光无出其右,令元廷闻风丧胆。其中,赵琰、韩山童是坚定的“反元复宋”支持者,两人也是异常亲厚。“当时,你们还在娘胎之中,你们的父亲甚至约定了,若是得两个男孩,就结为异性兄弟,若是一男一女,就为儿女亲家。” 说到这里,脸皮薄的赵嘉仪,粉脸羞红了起来。韩明义却笑了起来,“怪不得我喊你媳妇你没拒绝呢,原来咱们竟是娃娃亲。” 这时,刘伯温却惋惜了起来,“可是,世事弄人。嘉仪的母亲,生产完之后就故去了,赵琰也从此一蹶不振,四处寻访名医,找寻火莲炼丹,终于被火焰山深渊的焱元所肆,落下了腿部残疾,性情也越来越古怪!” “十年前,阁主把藏有火凰功法的火凰令交给了义子韩山童,赵琰却大有不满,和韩山童发生了争执。”刘伯温深深看了一眼两人,“那时,只有韩山童能修炼这门功法,也只有他能代替残疾的赵琰,往北方号令白莲。” 他对韩明义说道,“你也不要责怪少阁主,他也是爱女心切。”韩明义能理解,一个刚刚丧失挚爱,女儿又遭受寒毒,且身体残疾无法逐鹿群雄的人的心理,特别是他曾站在巅峰傲视群雄。“其实,老阁主早就与韩山童约定好,只要功法大成,便会倾力救助嘉仪,不想却落得如此下场。” “先生,为何这一年多以来,你们不肯说这个事情?”韩明义甚是不解,无论于情于理,他都没有理由袖手旁观。刘伯温摇了摇头,“一来,你功法未成,一直停留在五层;二来,嘉仪也不想令你遭受任何意外。” 其实,刘伯温还有第三层的意思,他不想韩明义胡思乱想,毕竟,因为火凰令已经牵扯出徐寿辉、彭莹玉,甚至刘福通、杜遵道也有嫌疑,而因为赵嘉仪的病,赵琰也会牵涉其中。韩明义本想责怪赵嘉仪的隐瞒,却看见对方包含深情的眼眸,这个善良的女子,虽然平常大大咧咧的,却不会做损人利己的事情,尤其这事可能还会对韩明义不利。 “先生刚才说,寒毒已经解了大半,是什么意思?还有,当初下毒的又是谁?”韩明义不得不思量其中阴谋,赵嘉仪从小被严密保护起来,能下毒之人,必是明教亲近之人。而且,换个角度来说,可能还能加深韩-赵之间的矛盾,如能借助这个矛盾,彻底除掉韩山童,那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能使出这个一石三鸟之计的人,肯定是多智而近妖之人。“彭莹玉!” “之前我与你便推测是他,只是苦无证据。”刘伯温道,“此次我赴江浙,必要彻查清楚其中因由,绝不姑息。”此前,南北白莲纷争,北方白莲折损,刘伯温基于“并蒂连生”的考虑,以大局为重,不敢轻举妄动,而这一次,他势必要将明教那些魑魅魍魉清扫干净,让天下重回正道,不复轮回宿命。“至于嘉仪的寒毒,你已大可放心,虽然未能根除,但至少于寿元无碍。” “或许,彭莹玉错就错在了,忽略了你这个乱命之人。”刘伯温捻须笑道,“所以,才会有恃无恐地传书于我,让我辅助于徐寿辉。”刘伯温继续提醒道,“但是,你还是不得不防,他能传书于我,想必已经知道了你在此处,万事需早作准备。” “先生放心,待你们启程后,我便会有所安排。”韩明义点点头。 赵嘉仪却嘟囔道,“先生,为何我们不把韩明义一起带走?” “明教内部风云诡异,天机阁近年来已是勉强把控,万事未定之前,你敢让你的明义哥哥以身犯险?”赵嘉仪听着刘伯温为老不尊的调笑,竟破天荒没有逃开,神采闪闪道,“那先生何不把天机藏给他?起码让他有自保之力?” “还真是女生外向啊,你啊你,要是被少阁主知道,还未出嫁,便把嫁妆送出去,还不知道怎么责罚你。”刘伯温叹道,“现在的天机藏,送给韩明义,他也难以掌控。再说,有秘营三十六暗卫的护卫,自保无虞!” 赵嘉仪却不依不饶,撒起娇道,“先生怎能如此吝啬。” 刘伯温被折腾得没有办法,掏出了一枚印鉴和一份《将营册》。 “天机将印!”赵嘉仪脱口而出,“这枚将印,可以号令潜伏于朝野的明教骁勇善战之人。一直由爷爷亲掌,怎会在先生手中?” 刘伯温对着韩明义说道,“本来,阁主是要交与你父亲韩山童的,现在传给你,也算是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但你要切记,将营册里,记载着明教数百年来积累的人脉声望,他们有的是朝廷高官,有的是封疆大吏,也有草莽中的奇人异士,”刘伯温叮嘱道,“然数百年风霜,多少人还能为之所用,多少人不改初心,你要仔细分辨,不可不察,免得落入深渊之中,成为野心家阴谋的垫脚石。” 韩明义坚毅地点了点头。 然而不禁在心里产生了疑惑,这天机藏究竟是什么组织?随便一个印鉴和名册,就已经是个经天纬地的大杀器。试想,起义大事,最需要的便是人才,而这个将营名册,不但是明教暗中积累的人脉力量,更牵扯各方利益。 令出印下,群雄并至? (感谢关注!前期铺垫完毕,猪脚准备搞事业了!敬请期待。) 第一卷 破开混沌见天开 第十三章 风云动 三天后,送伊人,别军师。 斑驳的落叶,填满马车前行的轨迹,连同伊人的音容笑貌,都飘散在这寒冬岁月里。 韩明义的心脏仿佛丢失了一块,连同那心跳,都仿佛随之而去。 这一年的陪伴,这一次的历经生死,赵嘉仪的一颦一笑,早刻印在了他的心里。然而,韩明义却不知道,赵嘉仪虽然在他面前强自镇定,上了马车后才哭得一塌糊涂,连刘伯温也笑话她,“又不是生离死别,他不是答应最迟半年,最快三个月,去陪你登桃花峰,看桃花溪?” “先生,把天机藏交予我吧,我来替他保管。”赵嘉仪抹了一抹带泪的眼睛,轻声道,带着毅然的坚决,“纵使永坠阎罗,我也替他扫清,三生三世,不负此志。”幽暗的马车里,光和影交替转换,刘伯温望着赵嘉仪如黑夜里的白莲一明一暗,眼睛散发出熠熠神采,他长叹了一声,回应道,“知道了。”随即便闭上了眼睛,神游物外,又似看破前世今生。 刘伯温走后,韩咬儿却突然回来了。他把这几个月探查到的情报,逐一向韩明义汇报,也基本证实了罪魁祸首乃是彭莹玉无疑。同时,他也探查到一个更惊人的消息——联合彭莹玉害死韩山童的“帮凶”杜遵道,此刻,就身在砀山县。 “杜遵道武功深不可测,贸然行动,恐怕会打草惊蛇。”韩咬儿提醒道。 韩明义点了点头,但紧紧握住的拳头,表明内心的绝不像眼前这么平静。“杜遵道来砀山,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令罗文素亲自带人严密监视追踪,其他人,恐怕应付不了他。” “是。”韩咬儿这次见到韩明义,却有了焕然一新的感觉和认知。在他的心里,孩提时代乐观开朗的韩明义,似乎在逐渐消失,更多了一些冷静沉着的气质,仿佛命运的年轮,狠狠地压在了他单薄的肩膀上。 “另外,此地已不可久留,我有两件事情交待你去做。”韩明义沉着的脸色里,散发着冷冽的气息,“其一,三十六暗卫中,拨出十名暗卫,护我姥姥与母亲转移;其二,在私塾里,挑出杨诚等七名杨姓少年,组建少卫营,由杨诚亲掌,暂归属秘营节制,还请族兄多费心思教导。” 韩明义叹息道,“此事,请族兄亲自去办。他们大多是跟随我父起义先辈的遗孤,也曾跟着我姥爷学习武艺,这一年来,他们都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受先生启发,想加入光明大业。我虽然只愿他们安稳渡过此生,不愿再看到无辜者惨死,但我尊重他们的意志。” “我只有一个要求,他们既要历经血与火的锻炼,更一个也不能少。此事,就拜托族兄。”说完,韩明义抱拳向韩咬儿鞠了一躬。 “分内之事,请少主放心。”韩咬儿应了一句,“既如此,还请少主为以明王之旨,为他们命名,以定名分。” 韩明义沉吟了一下,“先生临走前,委托我代师收徒。他们不但是我的兄弟姐妹,将来也应成为我明王宗的千里马,希望他们每到之处,都能为天下苍生播下星火燎原的种子。我看,不如就以周王八骏命名吧。” 听到此处,韩咬儿不由颤抖了一下,心潮起伏,如猛虎细嗅蔷薇。《穆天子传》卷,天子之骏为“赤骥﹑盗骊﹑白义﹑逾轮﹑山子﹑渠黄﹑华骝﹑緑耳“。八骏者,天子之骑也。 天子之骏,席卷天下。 他终于还是走上了这条道路。韩咬儿心中忽然升起一声叹息,而这声叹息里不知为何,有了惊喜的意味。是为得遇明主?还是为这缓缓展开的新的时代? 两天后的夜里,按照两人的设计,以及根据八骏的性格和能力,他们划分了八个小队,每个小队辖两名暗卫,组成特别侦查小队。这么设计的理由,是三十六暗卫内部也是盘根错节,且目标容易被明教内部锁定,通过八骏划分八个小队,既有利于成长,更有利于隐藏。 一小队由赤骥(杨诚)负责,随行韩明义出发砀山县。二小队由盗骊负责,前往江浙,监视徐寿辉。三小队由白义负责,前往颍州,监视刘福通。四小队由逾轮负责,前往濠州,监视郭子兴。五小队由山子负责,前往蕲州,监视倪文俊。六小队由渠黄负责,前往泰州,监视张士诚。七小队由华骝负责,前往台州,监视方国珍。八组由緑耳负责,前往大都,密切注视元廷走向。 “八骏出砀山,搅得风云动。风云变幻,不为天道,只为苍生。望汝等秉承先辈之意志、先生之教诲,传播光明,驱散黑暗,改明为民,兴我华夏”。站在高台上,韩明义振臂一呼,激情彭拜。 “诺!诺!诺!” “证道苍生,万死不辞!” 台下,以杨诚为首的八骏,激情汹涌,意气风发,仿佛眼前便是万丈光芒,而他们也会随着这道光芒,报家仇国恨,证道苍生,虽九死而不悔。 这一年来,刘伯温并不是像个平凡的私塾先生,教导他们儒家学说,而是以儒学为牵引,更多的是讲述天文地理、术数、天地元气以及机关武器。可能他们现在还带着少女的稚气,可通过这一年的调教,或许,他们是一名出色的杀手;或许,他们是一名机关大师,能让敌人闻风丧胆。 “此行,并非要你们抛头颅撒热血,我只有两个要求,一是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成为光明的力量;二是了解这个天下苍生,只有弄清楚这个天道不仁的世界,你们才会知道,我们为什么而活。”韩明义叮嘱道,“此行,你们要融入这个世界,那里再不会是桃源源,也没有人予以护佑。你们当中,有些人会成为军卒,有些人会成为商人,有些人会加入各地起义大军,希望你们不负此生。” “出发!” “诺!” 片刻之间,八骏已融入夜色当中。只与韩明义、韩咬儿和赤骥孤立在寒风之中。“今晚这个决定,不知是对是错,他们当中,又有几人能回来?我这么做,先生是否会怪我?” 赤骥看着自责而陷入黯淡的韩明义,轻声道,“他们都有自己的使命,不只你我。” “罢了!”韩明义收拾好情绪,遥望远处村庄,却发现一片虚无,只有月光下,斑驳的碎影,与残落的枯叶,似乎怎么也勾画不起,那时的天真笑语,只有夹河之水,弯弯曲曲,无声流淌着,不知何时汇入黄河,惊起滔天波浪。 “启程砀山县城” “告知罗文素,随时准备行动,活捉杜遵道。” “我倒要看看,杜遵道,是怎样的魑魅魍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