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双悬》 第0001章 提塘署 和所有平平常常的日子一样,这一天,曹颉吃完早饭,就扔下饭碗,要上值应卯了。 曹颉一副家里的甩手掌柜一样,一吃碗一推,胡子一抹,惹得浑家丁梅在后面一边跳脚一边痛骂:“杀千刀的,忙成这样,还顾不顾一点这个家?” 曹颉笑笑,一边走,一边回头说道:“娘子,别气别急,我年底拿到额外的奖励,让你去买好布好鞋面去。你就是要想穿旗袍出去显摆,也随你,你要是把自己打扮成旗女那样漂亮,我曹颉更开心呵!” “美的你!休想!我才不扎那种扫把头,不穿那种高底鞋哩!你是嫌我老了丑了?杀千刀的。有本事,你去人家旗人那里,娶一个旗女来家里,我愿意做小,你有这本事,我就信服你!” 曹颉不听浑家唠叨,拿脚就跑。 丁梅冲着他背影翻了个白眼,一边嘀咕道:“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是个什么猴崽样儿,打人家旗人家的女子的主意……” 丁梅嘴上是这样讲,心里是喜滋滋的,不管哪一年,曹颉到了年底,总能多拿些银两回来。真的是署里奖励的。跟曹颉同在一个号室的王栋,没少在丁梅跟前表示过羡慕与嫉妒:“欺人不是?同在一个号室里,曹颉就有这么多奖励,我王栋就差了许多。这狗日的日头,就不往我身上照啊!” 曹颉住在京城的东南片区一个叫做铁扇子的胡同里,到崇文门附近的提塘署,还得走好几里地。曹颉当下买不起马,也乘不起轿,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了。这要是耽搁了时辰,错过了点卯,就得扣俸钱了。 也好的,天天靠这两条腿,曹颉现在能算是个走得快的人了。上次署里做了一次比试,所有的塘兵全拉到了丰台大营,在跑马场上比试了一番,曹颉拔了个头筹。 曹颉是个塘兵。塘兵,也叫塘拨,其实说到底,就是相当于后世所说的邮递员。但这是份铁饭碗,相当于后来的国营单位,在当时,那就是替衙门当差。当然,你如果说他是个快递小哥,也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像曹颉所在的元字号塘署里,有些塘拨有时候也会替私人接一些单子,替人家跑跑腿,赚点小外快。 曹颉接私活算是少的。毕竟,他在甲号室里是个头儿。虽然这个头儿只管了一个人,就是王栋,但大小是个头儿。是个头儿,就更得讲规矩些,少接些外面的活儿为好。你是个吃皇粮的,不可随便与造次。但曹颉知道,其他塘兵,都会或多或少接点私活。谁还没有个三亲六眷?提塘兵也是人,也要吃喝拉撒,接点私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像王栋,平常接得比较多。王栋接到私活时,总会跟曹颉求情,号室里的事,麻烦颉哥多做点,我王栋心里有数。曹颉什么也不说,挥挥手,让王栋只管去忙,上面有什么问责了,他曹颉顶着扛着。 在曹颉有限的认知里,他觉得提塘可能只有京师才有,但塘兵可能京师以外也会有。只不过外面可能就不叫塘兵了,只叫做差拨。听说,提塘署只有京师才有,京师九个门,每两个门之间有一到两个提塘,全京师也就十六家提塘,分别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玄字号提塘,犯了皇爷爷康熙大帝的名讳,于是便改成了元字号。 曹颉就是在正阳门和崇文门之间的元字号提塘署里当差。 提塘署坐北朝南,占着广衢门大街这里一处庞大的四合院。 元字号塘署的大门上方,写着的是“大清国京师元字提塘署”。这十个字,说是康熙的御笔,其实知根知底的人明白,并不是皇上亲笔题款,是从皇上各种题款当中拓出来的,然后,集成这十个字的。皇爷爷怎么可能跑过来替你一个小小的提塘署题名留墨?被窝里吃屁,想好事儿哩! 但这样一来,元字号提塘署便显得显眼不少,而且,就像一个颇有些身份与地位的人一样,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派,虽然,在京师里,一个区区的提塘署,既不是管理京师安全的,也不是巡抚、知府衙门什么的,级别上也低得很,六品或六品以下,只有天字号听说是六品以上,但也没有让人感到什么威压。然而,气派在那里,架子在那里。塘署的人仍然牛得很,就拿天字号提塘署来说,五品的官员也不在天字号人的眼里,四品大官来了,头才会抬一下。 实在,这京城里,大官儿小官儿是太多太多了,提塘署的人,哪一天不见着几十个四品以上的大员呢?宰相家人七品官,这个七品官,哪一天不是跟一品二品的大官打交道来着? 元字号提塘有一项差事,是专门分拣江南各省来的奏事帖,抄录、分发、派送至南方诸省的朝廷谕示和邸报。曹颉与王栋是甲号室的,事情就多了些,除了专门接江西省的文报,元字号提塘来的其他事务,也都由甲字号处理。所以,只要一进元字号提塘署,你就会看到,甲字号室,比其他三个号室都要大一些,也更显眼些,只要你一进提塘署的大门,就会看到甲号室。 正房是一栋斗拱飞檐的大宅子。 正房便是署官陆永发和他的副官所在的地方——也是元字号提塘的署理处。元字号的人,一般把这里叫做正署。 两边还各个耳房,是档案库,所有文件最终都将在这里封存。 两边厢房,分别是甲、乙、丙、丁四个号室。 大院正中间还有一幢大房子,门上没有任何字号。塘署的人从来没有人进去过。可以进这间屋子的人,只有署官陆永发、副官李纯和他们手下的衙役。当然,甲字号室的人,差不多也是正署级的,也可以自由出入。其他十五处提塘署的署官,每天也都要往这里走动。 但所有要进这幢大房子的人,都需要一一登记清楚,对牌上的身份与内容,都需要全部登录在册。 提塘署的人都知道,这里其实是奏事处的分理处,在奏事处的分理处当值的,除了奏事处的人,还有通政使司、议政王大臣会议处的人。从这个屋子里出去的文报,将会直接送到皇帝手里,由皇帝进行朱批。其他文件,则由这个屋子里的人钩沉提要,成为塘报的内容。平常,人们看到的邸报上的内容、宫门抄上的内容,便都是由这个屋子里的人弄出来的。 这下,你就明白了,这间屋子,其实汇聚了十六处提塘署的所有信息,并且,由这间屋子进行最后的闻报事务的裁决处理。闻,天下知闻;报,只报不闻,上报给奏事处、通政使司、议政大臣会议处或皇帝御座之前。 本来,分拣奏事帖这样的事是大事,原来是由奏事处做的,奏事处分拣好了,便上报议政王大臣会议处或者南书房行走那里。议政王大臣会议外每天会下来宫门钞,这宫门钞也是提塘官署负责张贴到城门口,以晓谕臣民。康熙爷坐稳了江山,大清天下也越来越花团锦簇一般了,这样,原来奏事处做的事,就下放给提塘署了。江山是稳稳当当的,天下承平日久,西北无战事,西南无战事,西方无战事,东北更不会有战事。没有了战事,奏事帖里的大事就一下子少了,大事少了,就都只剩下小事了,这样,奏事处也就懒得去每一桩事都亲力亲为了。这样,提塘署的事,也就越来越多了。 好在当差的也多,每一个人都不摄他事,只当好自己的差就行了。而且,每一个号室里都有两个人,事情处理得就也就快些。 元字号提塘还有一桩事就是负责崇文门的宫门钞的揭贴与归档。正阳门轮不上他们管。那个正面朝着南面的大门,在中轴线上,只留着皇帝和皇帝的亲随们通过的,正阳门里的事,也就理所当然由天字号和地字号包揽了。关门落锁的事,也都归了天字号管了。天字号那里,还兼管着宣武门的事。 说起来,这元字号还是威风八面了。天字号之下,本是地字号吧?但是,内行人都知道,地字号的事务,大多数是协理天字号的下线流水工作的,也就是说,地字号其实是侍候天字号的。别看地字号排名第二,实际上,真正排二号位置的倒反而是元字号了。 如此说来,你也就明白了,这提塘官署,要做的事,其实还真不少。江南诸省,想想看吧,一个江南省,就会每天来好些折子与公文,各大知府,江苏巡抚,朝廷设在江南省的诸多机要机关,这些都是归天字号管的,浙江省啊、两湖两广啊,是地字号管。这元字号提塘署,就只管江西、西南和福建三省的事务。福建省的事务稍有点烦,毕竟兼管着台湾,丙号室与丁号室管着。这一来,元字号提塘署,便也就闲不到哪里去,成天忙得像个陀螺一样。 曹颉这个人,书读得还真不少,在私塾开蒙,后来,也参加过举人的应试。奈何祖坟上没有冒青烟,落第了。 但饶是如此,曹颉算得上是元字号提塘署的秀才了。拿起毛笔来,他能替人家写几句平安书信,甚至红白喜事方面的帖式也能弄起来。至于科考得中的贺庆帖子,这元字号的所有塘兵中,还真的只有曹颉能拿得上手,做的活儿也漂亮,主家与科考得中的人也都称道不已。也只有这样的私活儿,曹颉才会接一接。 塘署里的人都说,也难怪,人家曹颉,祖上不也是跟万岁爷身边的曹寅是同一个门族的吗?往上数三代,也是辽阳那里下来的。只不过,有人命好,做了皇上家的奴才,入了旗籍,就算是奴才,也是人上人;有的命运不好,落到了汉军旗里,虽然没有沦落为奴才,但是,比起旗人与满人来,相差何止于道里?再说了,塘署里的人又有谁不知道呢?曹颉这个门族,也只能说是跟人家那个势力熏天的曹家是五百年前是一家。真要是五百年前的一家人倒也好说,恐怕五百年前,两个曹家也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所以,只要同僚再说起那个曹家,曹颉早已不像过去那么尴尬了,甚至应都不应一声,只埋着头做自己的活儿。爱谁谁,天下姓曹的多了去了,哪里是沾上了姓曹,就成了一家人呢?人家曹丕还当皇帝呢?可是曹子建求自试,侄子都不答应。你才高八斗又如何? 第0002章 塘兵 南方诸省来的文书,一般都是在十天八天前发送的。也就是说,到了提塘署的时候,所有的消息也好,奏报也好,都基本上过了十天半月的了。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行船走马,哪里能来得有多快呢?你就是快马一鞭,南方诸省来的文,也得在路上走上半个月一个月的。 这一来,由宫里发排出来的邸报,由提塘署张贴出来的宫门抄,都是好长时间以前的事儿了,像京畿津门的,是三天前的。河北、山东来的,得五六天前的了。至于江南省那个方向来的,一般都是三百里加急或者五百里加急的,也都得在路上耽搁个十天八天的。像新疆、西藏那里的奏报,也都起码得有个两三个月的时间错位。只有逢到开战了,八百里军情加急,可能时间稍短些。想快,也快不到哪里。得跑死多少马啊?得累死多少当差的啊? 眼下是太平日子,不要说八百里加急了,六百里加急、五百里加急的都少,了不得三百里加急,一天行上三百里。日行夜歇。夜里是不能行的,黑灯瞎火的,马伤了是小事,人要是有了伤亡,哪里还能把个文报送到位呢? 关键是,这文报要是在黑天里走丢了,你到哪里找?你一个送文报的,把文报丢了,那就等于把脑袋给丢了。真要是头上那悬着的刀落下来,也没有替你挡这一刀的。 路上的耽搁还不止这些。军情吃紧时,报送公文一般是换马不换人,眼下,换马,也换人。换的人,是下一个驿站的通传。这里又会耽搁不小。首先是交接,这交接手续得细细地办好。交接完了,上一个通传回马回到自己当差的驿站,下一个通传却不是立即快马加鞭,他得等上一阵子,等手头需要递送的各地公文齐了,他才会策马出发。 这年头,哪里会有一个通传、一个驿站,为了一个地头儿上的几件公文就派个当差的人特地走一趟的?真要是这样,得有多少当差的,才能把个通传的事儿做起来呢?国家再富有,哪里有这种家底养这些塘兵呢? 这样一来,光是交接之事,就得耽搁个一天两天。再加上路上耗的时间,从南方各省来的文,你就明白,最起码总得耗上个十天八天。正常时日,得十天半月。 当然,朝廷发布的谕示、榜文,还有宫里来的事务,一般来说,都能隔日就会到邸报上,或者贴到城门外宫门抄的框子里,百姓也就知晓了天下发生的哪些事,皇上要你做哪些事。 曹颉当差是认真的,一丝不苟。 其实,塘兵都是这样的。这桩差事,只能一丝不苟,一点儿马虎不得。快不起来啊!又不是打架,更不是救火。 就说接报吧。接报这事说大不大,但说小不小。接报的人从地方上驿丞的手里接过火漆封装的报文,当着驿丞的面打开,一一登记好,然后分拣送到署里的上级官差手里,上级官差接到分拣的公文,便一级一级地往上递送。同样,上面下来的谕告啊、回折啊什么的,也是经由上级官差分到曹颉的甲号室,曹颉和王栋便一一分派到各地来的驿丞手里,让他们带回。 当然,这里就有曹颉所不了解的——皇上对有一些特殊人群的报文来回发送,是有专门的秘密的渠道的。 这是曹颉后来到了江南才终于知道的事情。而那时候,曹颉早已不在元字号当差了,甚至已经不再是公门中人。 那是后话,我们搁下慢表。 分派与报送,就这两件事,像两条对开的般只一样,每天都不断,每天都有上百件。这不妨事,只要做好登记就行。各省各地,都有一本簿子,簿子上登记了所有派件与报件的名称,谁经手、谁接手、谁上报、谁下发,都有名字登记。谁火漆封蜡,谁加封钤印,也都流水登记在册,一丝不苟,丝毫不乱,有条不紊。 这样的登记工作,还不能是由一个人做。一个人做,你藏起一件来,谁也不知道。这事儿不是没有发生过,康熙二十一年,就发生过这样的事,一个塘兵帮助一个省里的布政使司扣下了巡抚的弹劾奏帖。你想想看,这也是胆大包天啊,那个塘兵,受了人家布政使司一点好处,就偷偷摸摸扣下了给皇上、给奏事处的帖子,他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人家那个巡抚等了好几个月,忍不住了,才又发来个弹劾奏帖,并言明某年月日曾经发过一个奏事帖,却一直未见上面回话。这下好了,一一查对,竟然查到了是塘兵把这事儿给压下了。皇上震怒啊!杀了那个塘兵不算,还诛其三族,并且革去了塘署里从署官到号室长所有人的职,就差把提塘总署的头也砍了。从那时候起,奏事处和通政司合议,每一个号室派两员文职兵丁,一人为私,二人为公,所有押花,都必须由两个人签印。封存的柜子与箱子,都必须有这两个人的钥匙与锁,外加塘署属官的钥匙和锁。 这样的事,一点儿也不能乱。 真不能乱。 除了文报件数不能乱、登记的件数不能有误以外,每一个字都不能有差错。抄录的时候出了问题,多了个字少了个字啦,都是天大的事,都是事故。这样的事故,平常小打小闹的还好,如果事关重大的文件上出了差错,譬如,边关军情、各地农时、汛情什么的,你能出一点差错? 这事儿要是有了,也是一样的:轻则杖刑,重则流配,甚至送菜市口杀头。 曹颉开心,曹颉也骄傲,因为,他当差快十年了,没有出过一件差错,不管什么时候,上面查过来也好,地方上来查对也好,都没有出过任何纰漏,一丝一毫的纰漏都没有。每一年下来,提塘会给予奖励,有时候兵部与吏部也会给他嘉奖。 都像这样当差,哪能不奖励呢? 但没想到,这一天还是出了事。 这天快到中午时,曹颉和王栋坐在录事案后面,外面便来了人,是个进京的驿丞。驿丞进了塘署,便把手里的东西送到了甲号室的台面上。 曹颉从驿丞手里接过文报袋,打开,一看,竟然接到了江南省递来的文报袋。 曹颉从来没有碰上过这样的事。应该投到天字号塘署的文报袋,怎么会投到元字号呢?江南省的文报袋一直是天字号那里收受的啊! 曹颉当下对王栋说:“你去找一下陆署官,或者,你跑一下天字号那里,看是不是弄错了。” 来的那个驿丞却不耐烦了:“你们这么磨叽?我没有弄错,是让我投到元字号塘署的。我这里有上面的文牒。” 说着,来的这个叫周文的驿丞,还真的拿出了一个印着江苏布政使司大红印章的关文,上面确实写着“江南省文报袋编号乙未江南省三月第十六函投元字号塘署署理”。 曹颉叫住就要往外面走的王栋:“王栋,别去了。就我们的。” 一般来说,一袋十二组文,这是定数,每组中几件文件,则不是定数。驿丞递送文报袋时,签押官手里会有这一袋的所有文件编号与件数的登记条。接到文报袋后,会给来的驿丞打一个收条。回给驿丞的收条都是固定现成的,经手人只要在一则事先印好的收条上,填上文报袋的序列号与日期,同时朱笔钩上所属地方的文报袋和文报袋里的件数就行了。 两个人像往常一样,启开封蜡,剔开钤印,拿出一叠文案卷宗时,才发现这一个卡着江苏布政使司通传公文大印的文报袋里,倒是与其他文报袋一样,有十二个大卷宗纸袋,子丑寅卯,一直到申酉戌亥。 当下,曹颉在收条上注明了日期与文报袋序号,特意用朱笔在所属地方这里,将江西、西南、福建三省钩掉,在空白处写上“江南省”,又朱笔写上“由子及亥十二件整”。 签上自己的名字后,王栋也立即签上了字。表明是两个人收到了这个文报袋,然后,将收条交给驿丞前,先让驿丞在甲号室留底的收条这里签上“收讫”字样、并签上大名。 因为这是一份江南省来的文报袋,所以,曹颉要求驿丞将腰牌拿出来,与服饰、品级及脸貌对照了一下,然后,又让这个从江南省方向来的驿丞签字。签字后,曹颉仔细对照了一下腰牌上的笔迹,确认了驿丞的身份,核验了驿丞的名字与牌号,这样,才把收条交到驿丞手里,打发走了来人。 没有其他回折与回文给他。这元字号,不管天字号地方上的事儿啊,哪里会有江浙地头儿上的公文回文和回折呢? 这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了——江南省的文件文报,都是天字号管的,从来没有让元字号的来接收的话。搁在前一个朝代,江南省是什么地方?南直隶啊!直隶直隶,你懂吗?都是皇帝老儿直接管着的地盘。一直是国家与朝廷的钱袋子,现在,也是大清朝的钱袋子啊! 虽然是头一遭,但难不倒曹颉。曹颉是什么人啊?他可是业务方面的高能。你看看他,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交割之事,做得滴水不漏。 曹颉明白,既然是第一遭,说不定,从这一天起,江南省的文件便归元字号管了。这不是曹颉管的事,曹颉只管做好自己的事。上面十六个号子如何分担全国各地的事务,又哪里是曹颉管得了的呢? 当下,曹颉拿出了一本新的簿子,开始一一登记。 王栋当然是默默地配合着,打着下手。 曹颉在这本新簿子封面上工工整整地写下“江南省公文录”后,又在编号区写上“乙未江南省元字塘署壹号本”,接着把刻有自己名字的公务印章取出来,蘸上印泥,盖到封面上。又把录事簿推给王栋,王栋也将刻有自己名字的公务印章蘸了印泥,在封面上签上印章。这样,这个录事簿就可以归档了。也就是说,这个簿子,与其他所有甲号室经办的簿子一样,曹颉与王栋要负责到底了。 这是底账,底本。最终,如果要核查与复验,都必须以这一本为准。 做好册子,曹颉将公务章收起来,归置到账桌的保密抽屉里,然后上锁。 锁好后,曹颉习惯性地拉了拉锁,然后,将钥匙小心翼翼地收到自己的衣兜里。 那里王栋也一样地来将自己的公务章归置到自己抽屉里,也锁了起来。 做好这一切,曹颉才将江南省的壹号本打开,拿起朱笔,在第一页第一排竖排右边空白处,写上: 康熙五十四年三月二十四日接江南省文报袋编号乙未江南省三月第十六函 曹颉想:看来,前面的都是天字号收了,这里是从第十六号开始收件。 王栋开始监抄、查对。 两个人一丝不苟。 打开袋子后,曹颉换上黑笔,开始一一登记文件。 曹颉这时候发现了一件非常蹊跷的事,这一袋文件,竟然都没有加上火漆蜡封。每组文件的大纸袋子外面,各个官署也只是简单地用了钤印。 这样的情形过去没有发生过。过去只有一两组文件袋会有这样的情形,而这样的情形,主要还是因为文件本身并不太重要。 这次难道所有文件都不太重要吗?这种现象还真少见啊! 第0003章 署理大人 曹颉明白,遇上这样的事,他便得亲自写好文件内容提要了。如果自己不能写出内容提要,便只能如实地写明某年月日,某署或某府来文言什么什么事。其他的,他就不要管了。因为,呈文报上去以后,自然会有通政使司的人会同奏事处的人处理。 江苏布政使司叶赫那拉·善昌三月十六日呈文贰件文号天字伍肆陆壹、伍肆陆贰。 布政使司的第一个呈文中,无非上报税款催缴的情况。第二个呈文奏报江苏巡抚吴存礼甫一到任,便行拉帮结派、营私结党之事。但文中也好像没有指出什么实在的根据。这让人觉得这差不多只是一种官样文章。曹颉觉得,这甚至可能是新的江苏巡抚有意让布政使司这样写的。不然,新官一到任,就来一片叫好之声,你让皇帝陛下怎么想呢? 曹颉录完文件,随后在江苏布政使司的呈文上,写下“元字(原天字)叁壹陆壹”、“元字(原天字)叁壹陆贰”字样。接着,便将江苏布政使司的两件呈文交由王栋扔到了身后布政使司的格子里。 接下来,在第二排行子里,曹颉对着右边的行子里的“接”字,继续写道: 接安庆知府三月十二日呈文贰件 编辑好文号后,曹颉继续往左,继续写道: 接江宁郡守三月十三日呈文叁件 曹颉将这些文件都制作了提要。这些文件确实也都不太重要,多是报告春耕春种春祭之事和百姓赋税之事的。内中也有文件提到读书人缔结诗社吟咏春景春耕的呈文。 每四组文件是苏州织造署的文件袋,内中只有一件文报。 但这一文报内容却令人震惊,苏州织造李煦呈报,苏州织造署发生严重火灾! 呈文中言苏州织造署丑、卯、巳号三个机房发生大火,烧死烧伤人等二十三名。此外有三名机房总管火灾之后下落不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疑是此三人为纵火犯,恳请刑部发布海捕文书,请求全国范围内捉拿疑犯。 曹颉心里有些骇然,死伤二十三人,这不是一般的事儿了。还有三人下落不明,这就是二十六名死伤人员。这一来,朝廷非常震怒。 但是作为塘兵的曹颉明白,这样的事,虽然大了,但是,一年下来,比这大的事也还有。全国这么大,每一年,甚至每一天,都有可能发生重大的天灾人祸。 不去想了。这样的事,用不着他去想。 说到这,就要说到署里还有一个更大的规矩:塘兵们接触到的事,都不能由他们的嘴里说出去。即使是再重大的事,哪怕自己实在忍不住,想要告诉朋友,或者告诉家人,但是,都是不被允许的。邸报贴出来,宫门抄里发布出来,是什么事儿,那时候才可以稍微说一说。但必须跟贴上墙的保持一致。至于其他,公门中人,只能说事,不准论事。天下的黎民百姓,他们说些什么,想怎么说都可以,那是他们的自由。身在公门,你哪里还能有什么自由?作为衙门中人,对这样的事,只能始终保持沉默。这是规矩,也是上面的规定。 就在刚要落笔登记苏州织造署的呈文时,甲号室大门那里,走来了两个人。 严格地说,是一个人,一个陌生人,由提塘署官陆永发陆大人陪着。两个人,一径曹颉这个号室走来。从陌生人的服饰看,跟塘署官的制服一样。曹颉明白,这应该是另一个塘署的头儿。能让陆大人陪着的,说都不用说,至少是跟他平级的官儿才行啊。 提塘署的署官,正式的官名叫做署理。 曹颉一见塘署大人来了,连忙站起身,又躬下身子,谦卑地喊道: “署理大人好!” 王栋不敢落后,也赶忙着起来,欠了欠身子说:“陆大人好!” 曹颉问道:“大人来此,是不是找小人有事?” 提塘陆永发指着曹颉正在编号的文件说: “曹颉,这一袋是下错的文报袋,就不要登记了,天字号的人已经来取了。” 曹颉抬起头,看向陆永发,说: “喏!小人得令!” 嘴上这样讲,但是曹颉的心里刹那间滚过了十万个疑团。来的驿丞不是明明拿着手上的刺令,说是文袋一定要下在元字号的吗?怎么天字号的人马上就来要呢? 王栋那里见曹颉迟疑,连忙在背后扯了扯他。曹颉明白,王栋的意思是,上面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曹颉当然明白这一点。上面想要怎么样,他曹颉又能怎么办? 当下,曹颉双手捧着毛笔,递向陆永发,道: “既然如此,那就转走吧!请大人落款,为小人签个押花。” 随后,曹颉将毛笔放到笔架上,笔竿朝向陆永发,笔锋这端朝向自己,接着又拿起刚刚制作好的录事簿,摊开,反向拿着,请陆永发签押收受。 曹颉的样子恭恭敬敬,一点儿没有怠慢陆永发的样子。这让陆永发非常受用。但是,让他签这个花押,却又让他觉得非常为难。 天字号的程署理跟他说了,直接提走文报袋,不能签花押。还一再强调,是上面的意思。 陆永发问这上面的意思是什么意思时,程署官又说这不是他应该知道的。 陆永发真的太为难了。 当下,陆永发硬着头皮对曹颉、王栋二人道: “二位,这是一袋需要临时发生转移的文报袋,你们只管将文报袋和你们的登记簿一同转走,交给天字号的塘署大人可以了。我就不签押花了。” 曹颉一下子愣住了。这样的事,还从来没有发生过。于是,曹颉抬起头说: “大人,这万万不可。文报袋可以转走,但是,我们已经给江南省的驿丞打了收条。这账就要算在我们这里。大人,这是您大人在小人入职的第一天就给小人说清的规矩,小人万万不能违背的。” “好你个曹颉,既然你知道是我定的规矩,那还要我签押?你就不怕丢了饭碗?” “小人正是怕丢饭碗,才要大人为小人签上押花的。” 不经登记直接转走文报袋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至少在曹颉手里没有发生过。 曹颉说什么也不会同意陆永发将东西就这么转走。 未经登记而直接转走文报袋,这事儿可大可小。关键是说不清。曹颉当差这么多年,这一点门儿清,他哪里敢随随便便让一个人把一个文报袋拿走而不留下收条呢?别说现在是提塘的署官大人,就是皇帝老儿来了,这事也得留个花押。不然,你拿什么交代?人家江苏布政使司那里说是有一袋公文来了,人家手上还有你们元字号提塘署的收条,你这里说没了,说是已经给了哪个哪个了,那么,假如那个哪个哪个抵死说没有拿到,从没有这回事,你怎么办? 死无对证嘛! 这就是出了大事了。哪里是丢饭碗这样的小事? 这是要丢了项上人头的大事啊! 当下,曹颉说:“署官大人,这事万万不可。曹颉不敢作主。曹颉从来没有遇上不登记而私自转号的事,曹颉断断不敢这样做。陆署官,请替小人着想,小人不能丢了这份饭碗,更不想因此吃上官司。” “曹颉你……我怎么说你?至于吗?哪里就会丢了饭碗,吃上官司?不就是一个下错号子的文报袋吗?” “陆署官,请别为难小人。小人谨记衙门规矩,凡传到手的文报袋,必登记,凡登记过的文报袋,必由上司签押。凡转文报袋,必须得有转号署官手谕并出示对牌、腰牌且经签押方可。小人可以转走文报袋,但必须在这新的簿子上签上大人之名,小人方可放手。” 曹颉一口气把塘署的条规背了出来。 曹颉心里气大了,这样的条规,哪一条不是你塘署大人陆永发天天在我们耳朵边哼哼唧唧的,要守住,要记住,千万别忘了,不管是什么人,都得守住这些条规,哪怕是皇亲国戚来了,也得给我守着、记着。 现在,你自己都不肯守着、记着了? 曹颉是看出来了,天字号来的人,就是不想登记就想拿走文报袋。 你天字号也是做这一行的,也不想守着这条规了? 这个从江南省来的文报袋,已经在元字号登记了,是不能销号的。曹颉铁了心了,这事必须要死扛到底。 再说了,这是大清朝开国以来就立下的规矩,凡经过登记的文件,如果发生中途转移的事,必须由接手的人与转手的人两人同时登记,才能进行文件转移。 至于销号,就更不要说了。兵部、刑部的规定都非常严苛,驿丞报送的文件,所有提塘署都不可以销号,每一个文件都必须有存根、有去处、有签押印章等,无论哪一个环节出错,都将彻查。康熙二十一年上的事,虽说过去三十多年了,但是,每一年都会被署理大人们翻出来说道说道一通,用来警示所有当值当差的。这事儿,马虎不得,含糊不得。 陆永发转过身,对天字号的塘署耸了耸肩,意思是他也没有办法:“程大人,如果江苏布政使司的驿丞还没有送出文报袋,还能中途转交,现在,陆某爱莫能助啊!抱歉!” 天字号的程署官也对陆永发耸耸肩,便揖一揖,说:“不妨事不妨事,这位曹兄弟说得有理。我这就去请示,看看怎么弄。文报袋,我们还是要取回去的。天字号所辖的文报袋,哪里能舛错到元字号呢?” 说完,便往门外走去。 第0004章 交手 天字号塘署大人程范刚刚抬脚离开,陆永发便迈进甲号室,猛地揪过曹颉,扬手就是一个耳光: “你曹颉胆子不小,竟然当着天字号署官程大人的面顶撞本官。你他妈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胆子不小,竟然敢跟本官硬扛?” 曹颉不讲话,冷冷地看着陆永发,平白无故地被陆永发打了一个耳光,他心里早已火得不行了。但是,他能怎么办?他就是一个小小的塘兵,陆永发却是塘署,陆永发想要整死他,也就差不多像捏死个蚂蚁这么简单。 陆永发见曹颉不讲话,越发气得不行,又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你曹颉不是讲规矩吗?你曹颉这张嘴不是挺能讲的话?你倒是说话啊!你说,你为什么就不让我转走这江南省的文报袋。我都说过了,程署官也说过了,这是下错了的文报袋。人家天字号自然会重新登记,这关你哪门子事?” 王栋说:“陆署官,曹号长和我已经开出了收条……” “没你的事,滚一边儿去。”陆永发反手又一记耳光扇出去,把王栋打得连退了两步。 王栋一下子觉得腮边火辣辣地疼痛。这陆永发,下手也太重了。 陆永发活动活动手腕,然后,就想往门外走,一边嘴里哼哼道:“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陆永发的心事,曹颉和王栋自然是很难知道的。陆永发就是想在人家天字号塘署大人面前显摆一下,瞧,我在元字号,是说一不二的,没有人敢违拗。哪里想到,曹颉和王栋却是一点儿也没有给他面子,回复道是已经打了收条给来的驿丞,而且,还让那个驿丞签了花押,这就不能说转手就转手那么简单了。 这个曹颉,心思还真不是一般的缜密,倒是个人才。 陆永发走到门口,心里仍然是一肚子气,抬起脚,冷不防地又想往曹颉身上招呼过去。 曹颉其实一直冷冷地盯着陆永发哩,这一次,曹颉没有让他。陆永发那里一抬腿,曹颉便一下子双手挡了过去。 这一档,缓减了陆永发踢出的力道,陆永发这一脚便堪堪踢中了曹颉的小腹。 收过脚,陆永发还想呼出一拳,哪晓得便被曹颉给接住了。 曹颉冷冷地说道: “陆大人,你过分了!” 陆永发其实有着一身的武艺,哪里会把曹颉的话听到耳朵里,便冷冷地说:“我就是要过分一下,你又待怎么的?老子还要你明天不要来当值了,你就丢了饭碗了。” 曹颉冷冷地看着陆永发道: “陆大人,我尊你一声陆大人。饭碗之事,还轮不到你来说话。我是替皇上当差,替朝廷当差,不是替你陆大人当差。没有出任何差错,你有什么理由不让小人继续当差了?” “好大的口气,替皇上当差,替朝廷当差。皇上跟朝廷哪里会知道你这么个小角色?也不撒泡尿给自己照照,打肿脸充胖子也不是这么来的。老子都不敢这么讲,等你爬到老子这一步台阶时,再吹大气也不迟。” 说着,一拳又呼地打过来。 曹颉一掌接住,然后,冷冷地说道:“陆大人,刚才,你第一个耳光,我算还了你上司之恩,第二个耳光,我算与你了了同僚之谊,刚刚这一脚,便是与你断了相识之缘。从此以后,你我便是路人。刚刚,我又让了你两拳。你想好了,今后,你惹再有侵犯,那么,小人就得还手了!” 陆永发呵呵一笑:“这话新鲜。来啊!” 陆永发大吼一声,手和脚同时发力,上打下扫,攻向曹颉。 原以为这一趟上乘武功的家数,会把曹颉打得摸不着北,哪晓得陆永发这次却是失算了。 陆永发发力攻向曹颉时,曹颉那里轻转上身避让过去,然后身子猛地纵跃起来,顷又横飞出去。电光火石之际,陆永发正待攻出第二手,哪晓得已经被曹颉双腿夹住了腰,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又结结实实地被曹颉掼倒在了地上。曹颉不等他跃起身,身子又倒扑过来,重重地一记背摔,让自己的身体狠狠地撞在陆永发胸前,硬生生地将陆永发击倒在地。 这一击,曹颉完全是将自己的身躯当作了兵器攻出去的,其威力之大,放在一般人那里,恐怕就算不死也得散了骨头架子。饶是陆永发硬生生地扛住了曹颉的这一重击,但也是一下子觉得身子失重,重重地摔倒在地,猛然之间,胸中气血涌动,差点儿没有喷出一口血来。 陆永发连忙运功压住气血。 心里暗道:不好!曹颉这厮竟然是个硬茬儿!怎么平常就没有看出来呢? 血气是被压住了,但是胸闷异常,体内好似上百条蛇在游走、咬啮。 陆永发这才发现自己是丢人丢大了,心里气愤不过,一个鲤鱼打挺,想要站起来。不曾想到,他却待跃起,身子才刚刚离开地面,曹颉那里已经一脚踏了下来,陆永发整个身子都倒在了地上。 随后,曹颉一足抵在了陆永发的胸前。 陆永发想要再次发力,想要爬起来,但是哪里能够? 曹颉死死地抵住了陆永发,眼睛里全是不屑与冷漠。 “陆大人,我跟你说实话,你打不过我。现在,我跟你商量个事,你看看,我们两人的事,是不是就这样揭过去?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你也别太过分。我已经让了你三次,你别再逼我!” 陆永发哪里还敢有什么话,脸涨成了猪肝色一样。 曹颉说完,松开脚,看着一旁早已傻眼的王栋说:“子梁,还不给陆大人看茶?” 子梁是王栋的字。 王栋回过神来,连忙道:“陆大人请坐,我这就为大人泡茶!”说完,连忙去拉起陆永发,随后挪过一张凳子,请陆永发坐下,一边从茶柜上拿过茶杯、茶壶,为陆永发倒上一杯茶。 陆永发的眼睛都绿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一根筋的曹颉,竟然身手了得,自己也算是经过了大风大浪的人,竟然在这个小小的号室里栽了个大跟头。 他还哪里坐得住,一手挡去了王栋端来的茶: “茶就算了,今天之事,算我认栽。你曹颉也确实没有做错。”说完站起来,就要往门外走。 那边,曹颉在后面扔过一句话来:“陆大人,今后桥归桥,路归路。我当我的差,你当你的官。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是我的意思。不过,陆大人如果不想放过我,我也乐得奉陪!” 陆永发哪里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刚刚曹颉已经把话说得非常清楚了,他们之间,上下级的情份没了,同僚之谊没了,相识的缘份也没了,当然就是桥归桥路归路,各人做各人的事,只打公务上的交道,没有其他事情可讲了。而且,也不要惦记着经给他曹颉小鞋穿,否则他曹颉绝不客气。 陆永发郁闷啊! 他哪里还敢啊! 早知道自己手下有这尊菩萨,他不得早早地就来烧香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真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塘兵,却有一身非凡的武功。 自己真是看走眼了。 陆永发艰难地走出甲号室,发现乙号室、丙号室和丁号室的人全从厢房里走了出来,愣着神,朝着甲号室看着。 动静确实有点大,也难怪两边厢房里的人都听到了动静。 陆永发没好气地说:“白相什么?都干活儿去!” 两边的人一下子又缩了回去。 陆永发那里走了,那个呆立在当场的王栋,心里却是暗道:“要出事儿了,要出事儿了。” 先是有人下错了文报袋,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小错了。接着看到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的曹颉,竟然有一身横练的功夫,竟然把署理大人就这样放倒了,让人骇然不已。 这还不得出大事儿吗? 王栋都愁死了,都不晓得今后在这元字号里该怎么混下去了。你看看,哪尊菩萨是好惹的? 就在王栋发愣的时候,曹颉那里喊道:“王栋,做事情!” 是啊是啊,还有那么多文报袋的事,还没有处理结束。做事情,做事情。 两人复又坐下来,开始登记各地来的文报袋。 江南省来的这一个文报袋全部登记完毕以后,曹颉与王栋开始整理甲号室来的其他文报袋。 无非还是那些事,税赋、农事、盐运、汛情、春祭、偷盗、奸情、冤狱…… 没有什么新鲜事。 但都要一一处理,或者一一写成提要归到录事簿上。 处理完毕,两人又将所有资料归到各自所属的文件格档里,随后,两人将整理出来的提要以及甲级性文报送到提塘署陆永发手里亲自处理。 这一来,已差不多过去了两个时辰,中午歇晌的时间快到了。 两人交割完毕,陆永发与副官李纯给他与王栋两人签了花押。两人拿了收条,然后,躬身作揖退了出来,准备回自己的甲号室。 就在他们从正署大门出来时,曹颉与王栋又见到了那个天字号的提塘署官程范。 在程范的旁边,还有一个人。显然,程范是陪着他来的。 这个与程范一起进入元字号正署的人,一看就是从宫里过来的,头顶上的花翎在那里哩,是个大官儿! 曹颉没有多想,每天进出正署的人那么多,这不是曹颉管的事,曹颉也懒得管。曹颉只想把自己的事做好。 这两个人,还是来提江南省的那个文报袋的。 没有人想到,程范身边的人,竟然是南书房行走。曹颉眼睛余光发现,两人要进正署大厅时,程范弯下身子,打着一个请的手势,嘴里说道:“行走大人,您先请。” 曹颉因为是甲号室的头儿,倒是多少知道点内廷的事,一听到“行走大人”,便知晓了来人竟然是“南书房行走”。 这南书房行走其实不是一个官位,只是一个“差使”。但这个差使,却只是为皇帝陛下服务的。平常人等别说要见到皇帝陛下,就是要见到南书房行走,也是难于登天。 充任南书房行走的,都是康熙皇帝的近臣啊! 天啦,今天,是什么日子啊,连南书房行走的人都来了! 南书房行走,轻轻地咳嗽一声,肯定有多少人会掉脑袋的。谁还不知道啊,咱们的康熙爷,就是用这个南书房,把本朝的章疏票拟之权全都拿在手里了。这一来,你就明白了,一个小小的南书房行走,就是这个帝国由满洲贵族组成的议政王大臣会议和最高官署内阁的人,也未必比得上啊!哪一个南书房行走,走出来,都差不多是半个康熙爷亲临啊! 这下,你可能明白了,在当下这个康熙朝,南书房既是康熙帝的书斋、课堂,也是为他服务的机要秘书处。 当然,还不止这些。 第0005章 南书房行走 你可能还有些迷糊,这样,先给你说道说道这个南书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 关于八旗,想来你总是知道的,那还是在明朝万历年间的事了。清太祖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建立后金国,即位称帝时,将年号定为“天命”。一建国,努尔哈赤便创建了八旗制度。 八旗其实原先是满洲(女真)人的狩猎组织,是清代旗人的社会生活军事组织形式。努尔哈赤整顿编制,分别以牛录额真、甲喇额真、固山额真为首领。一开始,设置了黄、白、红、蓝四色旗,编成四旗,这就是所谓正黄旗、正白旗、正红旗和正蓝旗。这是明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的事,十四年后,也就是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又增设了镶黄、镶白、镶红、镶蓝四旗。这样,八旗建制便全了。 八旗的狠处,大家可能也都知道了,丁壮战时皆兵,平时皆民,因此,八旗的军队具有极强的战斗力。 后来,努尔哈赤又增设蒙古旗,这样,又有了蒙古八旗。接着,又编成一汉军旗,汉军也一共有八旗。也就是说,我们平常所说的八旗,其实是指八旗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汉军。入关前,八旗中的正黄、镶黄两旗由汗王(皇帝)直接统领,其它6旗分别由汗王的子侄统领。顺治八年(1651年)多尔衮死,顺治帝亲政,收多尔衮所辖的正白旗归皇帝统领,于是形成了上三旗与下五旗。 清入关以后,八旗兵到京师与各地驻防,后来,你晓得的,八旗营分散到全国各地的军事要地。大清江山也因此牢牢控制了原来的大明江山版图,真正成为大中华的统治者。 这些,虽是旧事,但你也明白的,无论哪一朝皇帝坐江山,靠的都是自己的兵马。 不提也罢。 作为汉人,写到这里,即便是现在,已经是过去三四百年的事情了,可是,老夫仍不由得为为汉朝子民一哭。清兵南下,铁蹄所至,血肉横飞,生民涂炭。亡国之痛,家国之悲,岂能一言而尽。不说了。 努尔哈赤建八旗之后,又置议政大臣五人,理事大臣十人,计十五人。这十五人与诸贝勒每五日朝集一次,协议国政。过了六年,也就是天命六年(1621)二月,努尔哈赤命四大和硕贝勒按月分值,国中一切机务,俱令值月贝勒掌握。天命七年三月,努尔哈赤又谕令八旗旗主贝勒共议国政。 那么,贝勒是什么呢? 人们一般叫贝勒为贝勒爷。但其实贝勒爷的名位还是要低一些的。且听老夫慢慢说来。 贝勒的全称是多罗贝勒。相当于王或诸侯,地位次于亲王、郡王,是清代皇族的世袭封爵。贝勒是满语,原为满族贵族的称号,复数为“贝子”。后以贝勒、贝子为清代宗室封爵的两个等级,贝勒爷为第三级。 满清皇室爵位是这样的:和硕亲王、多罗郡王、多罗贝勒、固山贝子、镇国公、辅国公、不入八分镇国公、不入八分辅国公、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奉恩将军,共十二级。世袭罔替的王爷有礼、睿、豫、肃、郑、庄、怡、恭、醇、庆这十位亲王和顺承郡王、克勤郡王。公侯伯子男和剩下的云都尉、轻车都尉都是给非皇室成员的。 世袭罔替这个说法,老夫这部书里,后面还将若干次提到。就在这里先给大家交代一下是个什么意思吧!休嫌老夫絮烦。 世袭罔替也就是世袭次数无限,而且承袭者承袭被承袭者的原有爵位,永远没有极限,永远不会被更替与废除。只要你进了这个娘胎,你的位置、爵位就已经摆在那里了,现现成成的,没有哪个能撼得动的。 这里的不入八分镇国公、不入八分辅国公,老夫也给你说道说道。 不入八分镇国公,与入八分镇国公(或者称为奉恩镇国公,简称镇国公)不同,在入八分辅国公以下,不入八分辅国公以上,是大清的第七等爵。 八分说穿了就是皇室家庭内部对分配与待遇的规定。宗室待遇,以八分为最优。 入八分者,得与满洲亲王、贝勒等一体分左右翼列班,不入八分者,各随旗行走。入八分与不入八分,在待遇上有鲜明的差别。 这样,你就明白了,这些,都是说的皇室的男性爵位。说穿了,就是爱新觉罗家用族的。虽然后来也给了蒙古贵族这样的封号,但是,毕竟还是亲疏有别的。血浓于水嘛。 努尔哈赤在赫图阿喇登基为汗时,就设了四个贝勒: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四贝勒皇太极。 试问:大贝勒“代善”这个名字你是不是觉得非常熟悉?你是不是在哪本书里碰到过“代善”这个名字? 我先不告诉你是哪本书。看官你自行脑补可也。 努尔哈赤去世后,皇太极继承大汗位置,但纵然已经登上汗位,皇太极也仍然与其他三位亲王一同主持朝政,这三位亲王就是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这就是四大贝勒时期。 这一时期里,皇太极临朝时,三大贝勒并坐皇太极左右同受臣属朝拜。 直到天聪六年,也就是1632年,才终于取消“凡国人朝见,上与三大贝勒俱坐受”的仪式,改由皇太极一人“南面独坐”。 到这个时候,皇太极也才终于把卧榻之侧的三个人给赶走了。 还没有完。接着,皇太极逮着了机会,囚禁阿敏,莽古尔泰因大不敬罪被罚,然后暴病身亡,三大贝勒中仅剩下代善一人。这个代善,是个人精,知道进退,识得好歹,只对皇太极唯命是从。这样,皇太极总算站稳脚跟,执掌正黄、镶黄、正蓝三旗,在八旗旗主中形成举足轻重的实力地位。 到了天聪十年,皇太极改年号为崇德,在汉、满、蒙三族共呈劝进表后,皇太极也就顺天应人,正式称帝,改国号“大清”。 当然喽,说是一个人面南独坐,其实,还是必须有宗室贵族中被封为贝勒的人担任议政的成员,八旗固山额真(满语,旗主或旗都统的意思)也兼充议政。这是过去的做法,大清国号确定后,皇太极还又每旗另增设议政大臣三员,并正式确定了“议政大臣”的名位和规模。 皇太极这样做,无非是想抑裁大贝勒们的权力,所以,这个组织还吸收了较低级的贵族参与军国大政,来进一步削弱八大和硕贝勒的势力,以便自己行使皇权。这种王朝宗室贵族中的王与八旗固山额真﹑议政大臣共同议政的制度,就是所谓的“议政王大臣会议”。 因参与议政的宗室贵族除亲王﹑郡王以外,还有贝勒等人,所以,说全了应该是“议政王﹑贝勒﹑大臣会议”。这一来,你就知道了,这个“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权力,差不多是顶天了。“议政王大臣会议”定下来的事,即便是皇帝,也不能轻易更改。这样,你就明白了,“议政”也就成为一种正式的职衔,代表着权力和地位。 不得不说,当初,这个议政王大臣会议,确实帮了皇帝不少忙。但是,坐稳江山以后,特别是到了康熙亲政以后,康熙自己发现,这样下去,他反倒不能畅快地行使皇权了。处处有人掣肘,时时有人牵扯。扳倒了鳌拜,以为亲政之途扫平了,便可以放手一搏,能够大展宏图了。哪晓得,放眼整个八旗,除了自己带的上三旗,下五旗也没有一旗是好说话的。何况上三旗里,今天有这个捣蛋,明天有那个撒野,一直在朝里朝外横着走,你还拿他没有任何法子。人家是议政王大臣会议的重臣。你能把人家怎么的?这大清的江山,说起来是你爱新觉罗家的,但你得记住了,是我们满人的,是我们蒙古人的,是我们托你管住这一片江山的。你以为你是谁? 这还行的?好吧,朕也不急着将这个议政王大臣会议给解散了,但是,朕总得弄个什么东西出来,分掉你的权力吧!除了内阁,朕再加上一个南书房。重大政务、票拟、各地上奏的帖子及处理的权限,直接由内阁来执行,但更为重大的政事,便直接由南书房接手。咋的?不服?南书房是朕的南书房,朕处理天下最为重大的政事,让南书房帮衬着,不行吗? 这一来,还真将议政王大臣会议的那帮爷们嘴给堵上了,这是皇上亲力亲为,我们还能挡着皇帝陛下吗?天下也没有这个道理啊!也没有人敢这样做啊!你让人家替你管住这江山,你又不让人家做事,说不过去吧? 忍无可忍的康熙大帝,终于在他当了十六年皇帝之后,康熙跟大学士勒德洪、明珠等人说:“朕必须时不时地观书写字,但近侍内并无博学善书者,以致讲论不能应对。现在,朕想在翰林中选择博学善书者二人,常侍左右,讲究文义,并同你们一起,在内侍从。请你们议政大臣会议拟个折子上来吧!” 这事是要过程的,仪式也还是要的,经内阁大臣们会同翰林召开会议讨论后,将名单进呈给康熙皇帝,康熙于十一月十八日正式谕令内阁,举张英、高士奇为首任南书房行走。 忍无可忍的康熙大帝,终于在他当了十六年皇帝之后,要有所动作了。于是,康熙跟大学士勒德洪、明珠等人说:“朕必须时不时地观书写字,但近侍内并无博学善书者,以致讲论不能应对。现在,朕想在翰林中选择博学善书者二人,常侍左右,讲究文义,并同你们一起,在内侍从。请你们议政大臣会议拟个折子上来吧!” 这事是要过程的,仪式也还是要的,经内阁大臣们会同翰林召开会议讨论后,将名单进呈给康熙皇帝,康熙于十一月十八日正式谕令内阁,举张英、高士奇为首任南书房行走。 不错,当初,这位皇爷爷要的人,确实偏重于什么博学善书者,只是与他们讲究文义。但是,你知道的,一个做皇帝的人,他有事没事跟你讲究什么文义?他要是看不出他是借讲究什么文义的壳来想做他的事,那你就是掉到这位皇爷爷的坑里了。 说是说是陪着皇帝读书、吟诗、写字,可是,这都是当初说出来逗人玩的。我们的这位皇爷爷,年轻时,开个两百石的弓弩,就像小孩子玩个泥丸。擒鳌拜、平定三藩、统一台湾、驱逐沙俄、亲征噶尔丹,没有不得了的身手,又怎么可能做到。这位皇爷爷,曾在一天之中射杀兔啊鹿啊虎啊豹啊貔啊的,统计下来竟然有三百一十八只。你说说,你就是个武状元,你还能跟这样的皇爷爷掰手腕的?既然是这样,那你说说看,他在南书房里,会摆些白面书生?你要不是既能文能武,你还能进南书房?除了皇爷爷高兴,觉着你那个书生,学问盖过他了,好,行,你也进来,跟朕说说那书上讲的那啥究竟是个什么回事。否则,想进南书房?门儿都没有。更不要说这位皇爷爷的学问了,当年那个伟大的姚启圣怎么说来着?当姚启盛看到皇辇之内、行宫之内,都堆满了各类典籍与著作时,姚启圣便明白了,这位爷,是千古一帝,不但武功卓著,而学问也是独步海内,无人能比。真可谓文治武功集于一身。你以为这样的人,会找个草包货放在自己身边给自己添堵? 这下你明白了? 这下你知道了? 这下你明白南书房行走是个什么样的恐怖存在了吧? 你说说,谁见了南书房行走,还不是胆子都吓掉了一半? 这走在程范身边的人,竟然是南书房行走牛钮牛大人。 第0006章 为朝廷当差 南书房行走牛钮牛大人,走进元字号提塘署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纸示令,示令上有通政使司和奏事处两个大印,言:务必要提走江南省的文报袋,同时,还要将江南省的这个文报袋的登录文字从元字号提塘署里彻底销毁。 这示令其实是上司来的协调函。 见到此函,元字号当然就不能再留下江南省的来文报袋,而且还得遵嘱进行销号处理。 想来,就是一根筋的曹颉,也只得服从。 所有的文件全要被提走,这事情好办,毕竟,这一袋文报袋里的文书还没有发送到奏事处那里,只是一部分归到了署官陆永发的手里,一部分被曹颉归到了非甲级性文档的柜子里。 一切都还来得及。 当然,就是报到了奏事处,有了通政使司的大印,有了奏事处的批文,有了牛钮这样一个在皇帝南书房担任行走的大人物,从奏事处提走一袋公文,实在是一件小事。 甚至可以说,就不是个事儿了。 只不过,牛钮心里明白,还是最好别让奏事处知道。奏事处可以知道有这么一个文报袋下错了,但最好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这文报袋里的内容。人多嘴杂。你管得了人的嘴吗?吃公门饭的人也就是普通人。普通人第一桩大毛病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陆永发一看程范又回到这里,便知道又是来要那一袋文报的。但是,元字号这里已经处理好了,如果要要回头的话,这程序又得来回重走一遍。他实在是不想再走一遍的。 曹颉那种脾气,他怎么肯再回过头来求他? 如果曹颉吃了枪药,两人再打起来,还是陆永发吃亏。曹颉已经把话扔那里了。陆永发哪里敢再惹他。 没容陆永发多想,程范那里把手伸向牛钮,一边对陆永发说:“陆大人,这是牛钮牛大人,是陛下南书房行走。” 陆永发一听,吓了一跳,天啦,这真是出门没有看黄历啊,怎么惹上了南书房行走大人了?皇帝身边的人都惊动了? 陆永发自然是知道南书房行走大人是个什么身份的,陆永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这里了,连忙从座位上走出来,马蹄袖向下一甩,然后朝向牛钮跨出一步跪下,又向下拜去:“下官不知牛大人光临,未尝远迎,望乞恕罪!” 副官李纯看见陆永发避席下跪了,也连忙从座位上走下来,随着陆永发一起,向牛钮跪拜下去。 这牛大人看上去倒也不像是那种作威作福之人,当下,和颜悦色地对陆永发说:“陆大人不必客气,请起来说话,我只是来奉旨办差,将文报袋取走,同时,请你们将已经做好的记录销毁。” 又对李纯微笑着说:“这位大人,也快快请起。” 可是,陆永发哪里敢起来啊!他明白,江南省的那个文报袋,既然连南书房都插手了,那就重大事体了。什么事情犯得着南书房行走亲自行走一趟呢?这个就是用脚趾头想想都能想得到的事。 陆永发全身打着哆嗦,说:“非是小人留难。小人也是不得已啊!小人手下有一个犟头,所有事情都要按程序走,任谁说情都不行的。这事,怕是小人也帮不了大人的忙了!” 牛钮说:“陆大人请起,这事怪不到大人头上。” 说罢,轻轻一抬手,便将陆永发扶了起来。 外人看过去,是牛钮将陆永发扶了起来,只有陆永发自己知道,牛钮是轻轻地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的。 陆永发素知皇上的南书房里上值的都是天下著名的文人。他估计这个牛钮大人,肯定也是经学、诗赋被康熙帝所看重,这才能够入值南书房的。哪里知道,这个牛钮大人竟然武功奇高,他只轻轻发力,陆永发便身不由己一般地像借着一股水中浮力一般,轻轻地站了起来。 这该有多么骇人! 江南省的文报袋事件,竟然惊动了南书房,引来了这位叫做牛钮的大人。 惊动了南书房,与惊动圣驾又有什么两样? 而且,这牛大人的武功,怕是当世也没有几个人在他手下过得了三招了。 陆永发心里有苦说不出啊,刚刚被曹颉那厮狠狠地碾压了一番,现在,这牛大人又是如此武功卓绝,他身上这点看家本领,就一点儿也不够看的了。 这倒在其次,重要的是,这位爷来了,摊上的这事儿,就是天大的事儿了。这天大的事儿,说不定要把整个元字号都要带进万劫不复的境地的。 陆永发内心将曹颉的祖宗八代骂了个三百六十五个轮回,把曹家上上下下的所有女眷在内心也一下子慰问了三千六百五十八回。什么人你不好招惹,把这样的人惹到了元字号提塘署? 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曹颉在当值上没有任何瑕疵啊!你看看,一丝不苟啊,曹颉经办的所有手续,都是那么漂亮,那么投榫对卯! 可是,这次事情,哪里是投榫对卯那么简单啊!你曹颉还要这么死犟吗? 陆永发更不打话,连忙回到办公案后面的柜子里,将自己签收的文件收拢在一起,然后捧出来,半跪着给了牛钮。 一边又回头对李纯说:“快去吩咐曹颉,让他把登录的录事簿子也赶快交过来。” “不妨不妨,既然陆大人说这位曹爷是位犟头,那我们还是去到他那里才妥当,丁是丁卯是卯,公事公办。别到时候让人说起话来说我牛某人以官位压人。我们一起去曹兄弟那里吧!” 事情又回到了曹颉这里。 陆永发脑仁疼啊!这一件事,只要到了曹颉这里,就会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 你要把曹颉手上的录事簿拿过去,已经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你现在还要让他销毁,那更是难于上青天了。他一定会说,到时候,这怎么行?销毁掉以后,上面问责下来,我找谁说话去?再说了,大清立朝这么多年了,哪里见过销毁录事簿这样的事的? 是啊,提塘署成立至今,每一本录事簿都被封存在档案库里。所以,销毁录事簿这样的事,吏部、兵部、刑部到时候都会来找麻烦。这事儿,没有哪个敢担起这份责任来。到时候,谁把这本录事簿销毁的,又是谁同意把这录事簿交给来人的?你交代不出娘家来?好,那就大刑侍候! 陆永发絮絮叨叨地把个事说了个七七八八。 这下,轮到牛钮头疼了:“这可怎么好?” 几个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陆永发说:“这真的没有一点办法。这也不是我等权限之内的事。而且,这事大概就算皇上亲至,从曹颉手里将那本录事簿拿出来,然后销号,这曹颉也一样地会要一个函件,说明事情的过程,然后由署里和奏事处签字、盖印,言某号册录事簿已由皇上批准亲自销毁。” “这真是麻烦啊!” “是的,牛大人,这真是个麻烦事!”陆永发说。 “那就这样做吧,到时候,你们弄个函件说明就是,东西,我该拿走的拿走,该销毁的销毁。” 陆永发知道,眼前的这位牛大人不可能知难而退,南书房要做成的事,怎么可能做不到呢?只不过,这个曹颉,真真正正,就是头犟驴,一点不容转弯子,牛大人能不能用一个函件办成这一件事,他陆永发也说不好。 实在,陆永发也不敢再去与曹颉说这件事。这人,实在丢不起了。打,打不过曹颉;论理儿吧,理儿又都站在曹颉那里。 说话间便到了曹颉的甲号室。 一进门,陆永发便对号室窗口处的曹颉说:“曹颉,出来一下吧!有事儿找你。” 曹颉与王栋连忙丢下手里的活儿,走了出来,先是对陆永发鞠躬道“陆大人好”,随后便对程范躬身跪拜:“程大人好!” 他认识程范,知道程范是天字号的署理大人,自然是要行礼的。 站起身来,陆永发接着又对曹颉说:“这位是宫里来的上差,南书房行走牛大人!” 曹颉自然是早就知道这位爷就是南书房行走。他刚才从署理处那里出来时,曾与他们打过照面。 当下,曹颉从地上站起来,又对着牛钮跪拜下去:“小人曹颉,见过南书房行走大人!” “罢了罢了,曹兄弟请起来说话。” 牛钮已经听了不少关于曹颉难缠的话,语气里便也有了些不耐烦。 曹颉和王栋站起来,垂手站在一边。 陆永发说:“曹颉,你那刚刚做好的江南文报袋的录事簿,牛大人要先过一下目,然后,看着你把它销毁。” 曹颉说:“是!小人这就去办。” 说完,回到自己的号子间里面,从案上拿出文房托盘,双手捧着,奉上给牛大人。 一开始,牛钮觉得自己听错了看错了。你瞧瞧,曹颉办事挺爽快啊,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但一看到文房四定送到自己面前,牛钮这才明白,这个曹颉,是要他牛钮自己把情况写清楚了。 事情果如陆永发所想的一样,曹颉软硬不吃,但是态度绝对是恭恭敬敬,“敬请大人将何时何人将何件文报袋所摘录的文件摘录及某号录事簿销毁。当事人是谁,见证人是谁,在场的人有哪些,务请大人写明,并请大人签上花押,小人便即刻办理。” 曹颉说得清清楚楚,牛钮那里气得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来。 曹颉恭恭敬敬地把文房托盘举着,一步没有退让的意思。 “请牛大人务必写清。牛大人如果觉得为难,小人也可以代笔详述事情过程,然后,请牛大人给小人签个花押也可。小人也是为朝廷当差,请大人不要为难上人。” 签个花押,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既要签上官员自己的名字,还要将官员的姓名签章盖上,以便日后查证勘验。 而且,牛钮看到了,这个曹颉,确实是需要把一切投榫对卯,分毫不差了,他才肯让牛扭销毁刚刚开启使用的录事簿。 那边陆永发一听到曹颉又把个“小人也是为朝廷当差”说了出来,心里便一阵狂跳。因为这话,他被曹颉打得认不得家了,现在,这位牛大人,怕不是好说话的主子吧?再说,他那身手,恐怕要把曹颉打得认不得家了吧? 陆永发纠结啊,他既希望牛大人出手教训一下曹颉,可是,又觉得曹颉这样做事,倒也是极有分寸。 牛钮当然不会发作,更不会跟曹颉打起来。再说,牛钮又哪里知道陆永发心里的这弯弯绕绕呢? 牛钮听完曹颉的话,便笑着说:“那就请曹颉兄弟代劳吧,帮我把情况写清楚。也请曹兄弟写明,是南书房行走牛钮拿走了这袋文报,也是本官要求销毁录事簿的。你就这样写。” 心里倒是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小子,不错!是个做事的好材料!把他放在甲号室,倒是有点屈才了。 第0007章 化骨金刚掌 牛钮明白,他当然不能为难曹颉。这一切,其实跟曹颉没有关系。曹颉只是个外人。事情到了曹颉这里,曹颉自然是如此这般处理。换作是他,也会这样处理。倒是那个陆永发,见到官儿大一点的,做事就没有原则性了。这不行。 这样想着,心里又是一喜,看着曹颉在写字的样子,也觉得特别可喜。 一会儿之后,曹颉已经写完。 你倒别说,曹颉真是块料子,就这么点儿时间,他就把个来龙去脉说清楚了,也把要求提文报袋的当事人和背景交代得妥妥贴贴。 这年头,你倒是看看,要人把个话说清楚倒是能够做到的,要人把个话写出来,交代得头头是道,清清楚楚,就难了。可是,你看曹颉这孩子,竟然三下五除二地,就把个事情梳理得明白、晓畅。 是个做事情的人啊! 牛钮又忍不住感叹了一回。 曹颉写完,来到牛钮身边,弯下腰,恭恭敬敬地把毛笔给牛钮递上,请牛钮签名、盖上花押。 牛钮当然不可能在曹颉的录事簿上留下痕迹。他是南书房的人,他的字,哪里能随便留呢?他只要拿到那个文报袋就行了。 曹颉哪里肯依? “牛大人,万望不要为难小的。小的只是奉旨当差,不能出半点差池。既然已经在录事簿上登录了,那就势必要一个手续。” 牛钮说:“自是当然。本官明白,不会为难你的。” 转过头,招招手,便让程范代他签了定,然后,也诈程范签了花押。 程范无奈,拿过笔,在曹颉写的情况说明后面,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用上自己的花押。 他哪里敢违拗眼前的这位南书房行走大人呢?这南书房行走大人是不能得罪的。他要是在皇上面前说你一句坏话,你可能一辈子就完了,但他要是替你讲一句话,你想要混个奏事处的奏事,或者京官外放做个一任知府或州官,也全是一顿饭的工夫就妥了的事。 曹颉和王栋这才打一起把锁着录事簿的柜子打开,然后,当着三位大人的面,拿出剪刀,准备当场铰碎刚刚制作好的录事簿。 牛钮一看,便道:“曹家兄弟,不必这么麻烦,我来!” 说着,一巴掌拍在录事簿上,瞬间,整个录事簿便碎成了末末,霎时,满室纸屑飘飞,每一个碎纸片上,都不再有一个完整的字迹…… 好家伙,一屋子的人全都呆住了,就连陆永发也是吓得全身一个激灵、颤抖。 天啦,这好在是牛钮大人心情不错,若要是惹恼了他,他这一巴掌下来,你还不得立马就上了西天。 程范、王栋,也是吓得全身一哆嗦,眼睛珠子连连眨了好几下,才回过神来。 倒是曹颉,虽然内心极为震骇,但是却是非常镇定。他知道,这牛大人倒也不是想要吓唬他,更不是为了震慑他才下这一掌的。曹颉没有做错什么。曹颉一切都是按理走的。 但曹颉所看到的,就跟其他人看到的不一样了。牛大人这一掌,如果拍在人的身上,会把人的五脏六腑先都震碎,然后,人才会慢慢地死去。 曹颉还看出来了,这一掌便是所谓的“化骨金刚掌”。 原来,这牛钮大人竟然是崆岫派的高人。化骨金刚掌,是崆峒派的绝顶武功路数。崆峒派讲究“阴阳两气,我守其一”,这一掌下去,掌风虽然覆盖了很大区域,但是,真气却是凝成一线,掌力则以内力驱动。一掌劈出,可断金石,可裂碑碣。内功更为深厚之人,掌风所至,真有摧山坼地之烈,横扫千军如卷席…… 一念至此,曹颉不由得身躯微微一震。 曹颉这一微微一震,其实是不想暴露出自己的行藏。 他相信自己身躯微微一震,这牛大人应该是看在眼里了。但曹颉不能暴露自己也是崆峒派外门弟子的身份,更不能暴露师傅的身份。他答应过师傅,哪怕是自己死了,也不能把师傅暴露出来。 牛钮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程范、陆永发、王栋,在他掌力之下,拳风飘至,不唯心惊胆颤,连脚跟都快差点儿站不稳了。心知这三人其实并没有什么武功在身。而曹颉,虽然后来也是身躯微微一震,但是,脚跟却纹丝不动。显然,这孩子,底盘扎实,而且,一眼看出,这曹颉显然是个颇有武功造诣的人。 但曹颉不愿意暴露,牛钮便也不便说破。 牛钮心下大奇,这曹颉是什么路数呢?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潜伏在皇家提塘署里甘愿做一名小小的录事员呢? 说实在的,牛钮本来是不想使这一招掌法碎纸的,他倒是因为看曹颉有点喜爱了,便想再试一试这孩子是不是会点武功。如果这孩子再有点武学根基,他倒不妨收其为徒。 这位牛大人,自从回到京师,倒是一直没有闲着,一直想要物色寻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弟子。 一掌之下,牛钮便也心下有了点数。如果有缘,这曹颉倒是可以收为座下弟子的。 只不过眼下事情促迫,他不宜久留,康熙爷那里,他还得赶紧去交差,他得赶紧走。 这一些都只是在闪念之间。 当下,牛钮站起身,抓过文报袋,走出了甲号室。 一屋子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来,恭送牛大人。 曹颉与王栋送至门口,便停了下来。有两位署官大人相送,也就没有他们什么事了。 程范一直追到元字号的门口,他是想让牛钮大人在那张通政使司和奏事处的示令上签个字的,可是,他哪里敢喊住牛钮牛大人呢?程范眼巴巴地望着牛钮跨出了元字号提塘署的大门。 程范连忙也跟出了元字号。牛钮像在后脑勺长了双眼睛一样,转过头来对程范说:“程大人请回吧,就不劳你远送了!文报袋我取走了。手续的事,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吧!” 程范哭笑不得,尴尬在当场。 他想怎么弄? 他能怎么弄? 他有什么方法弄? 凭空少了一只文报袋,这事情是没法子圆的。这要是查起来,他头上的这顶乌纱帽,说没就没有了。 是他程范给元字号签的花押,这一来,账就要算到他程范头上了。谁让他是天字号提塘署的署理大人呢? 程范一跺脚,唉地长叹一声,又回到了元字号。陆永发还站在院子里等着他。 “程大人,我倒是想明白了,曹颉这事做得对。我那里,你可能也要补签个押花给我。不然,我怎么交代呢?” 程范叹了口气说:“完了,这事儿完了。我是脱不了干系了。最后账都要算到我的头上了。老陆啊,还是你好啊!手下有这么一个能干的人,都敢逼着牛大人在他的签收簿上落下花押。你现在也看到了,这事儿难办的。那牛大人他就是不肯在签收簿上留个押花和签字!要是真出事情,都得是我们这一层的官员顶着。” 陆永发茫然地回过头,看向甲号室。他突然明白了,这时候,他得感激曹颉才是啊! 今天这事,要不是有个曹颉,元字号就摊上大事儿了。 现在,这事还是甩给了天字号,跟他元字号没有什么大碍了。 曹颉更不会有事了,他那里的事,全都交割清楚了。陆永发这里倒是有点麻烦,他把文报袋交出去了,却没有要到任何手续。 所以,他现在要程范也给他签了花押。 江南省来的文报,原来都是归他天字号管。程范应该给他签个字,盖上花押。 陆永发回过身来,看向呆立在院子里的程范,说道:“程大人,请吧!到到下官那里喝几杯茶?” 程范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又摇摇手,说:“罢了罢了,还喝什么茶?我去给你签字。你也帮帮我的忙。” 他扬一扬手中刚刚从牛钮大人那里拿到的那个示令,道:“请陆大人与曹颉兄弟也在这个示令上写几句说明吧。好在有这个示令,可以当作证明,证明江南省来的文报袋已经交由南书房行走牛钮大人取走了。” 回过神来的程范,觉得这样做,才最妥贴。 也多亏曹颉啊,也帮他把个事情理出了个头绪。 心里暗暗感激曹颉,这个曹颉,你可别说,还是个真能做大事的主子。我们这些做上司的,都差点儿栽了。 陆永发连忙应道:“理当如此,理当如此。程大人请!” 两人来到陆永发的署衙,陆永发随即让李纯请曹颉过来帮助程范大人做个证明。 元字号上下三个人,在那张示令空白处,恭楷小书,把事情作了说明,然后,一一签字,盖上押花,然后,又给盖个元字号的大印,送到程范手上。 程范千恩万谢,都快感激涕零了。 曹颉也没有在陆永发这里久待,程范那里刚出了门,他便也跟陆永发一抱拳,说:“陆大人,如果没有什么事,属下告退了!” 陆永发想,能有什么事儿呢?好像没有什么事儿了,便一挥手,示意曹颉自便。 送走了程范,打发了曹颉,陆永发却一个劲儿的心慌。他的心,还是一个劲儿地狂跳着。 当程范带着牛钮走进正署,并悄悄告知他面前这位是南书房行走大人牛钮时,陆永法吓得小心肝都要蹦出来了。他眼皮儿直跳,今天的一切,都过于不可思议。一是曹颉竟然武功在身,真人不露相,一是这一个文报袋竟然引来了皇帝身边的人。 而且,这个牛大人,武功奇绝,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的那一招,已经让他震惊不已,再接着看到牛钮大人打出的一掌,生生地将一本录事簿化为齑粉,更是心胆俱裂。 他陡然产生了一种预感:不好!元字号提塘署要出大事! 第0008章 皇帝的亲哥哥 陆永发自然不知道牛钮还有另一种身份——他是大清的王爷!如果陆永发知道刚刚来过的这位爷,还有着另一重身份,他会更加惊骇不已,而且更加会认定元字号提塘署有大事发生。 不是吗,一个简简单单、平平常常的文报袋,竟然引来了王爷,这一定是大事临头了。 而且,这个王爷的身份非常特殊,因为,论起来,这个牛钮牛其实是康熙大帝的亲哥哥。 说了你可能不信,这大清的江山,其实应该是这牛钮来坐的。 可能你有所不知,康熙并不是福临的长子,在他之上尚有两位哥哥。虽说大清朝并不讲究嫡长子继承制,但康熙能以冲龄践祚登基,除了他本人出过天花得以免去这种对入关后的八旗威胁最大的疾病以外,还在于他两位哥哥并无力也无意威胁他的帝位。 玄烨的二哥福全,本来就生性淡泊,无意于皇位。顺治曾一再追问其志向,福全一直是一个答案:“愿为贤王。”于是,顺治也死心了,诸皇子们也都认定福全只想做贤王了。 事实上,福全确实一直做着贤王,无意于和弟弟争这个皇位。他也不管是谁去争这个皇位。他只是想不通一点:皇帝只有一个人能当,那是坐在火盆与刀尖上的事,为什么非要坐那个位置呢?做一个逍遥王,有什么不好的? 福全者,倒是全福之人,实在是逍遥得很。但放在其他人,你愿意一辈子逍遥吗?有人扛得住一辈子逍遥吗?就是做个和尚,还想着要当方丈。这世上,你以为有几个人能做到眼睛看着碗里的却不想着锅里的? 玄烨还有个大哥,就是眼前的这位牛大人——爱新觉罗·牛钮。牛钮虽比玄烨年长3岁,却更不可能与他的皇弟争夺帝位,因为这位皇长子,在出生后没有几天就被宣告死亡了。 “爱新觉罗·牛钮,世祖第一子,早卒。” 皇家及朝廷对天下作了这样的宣告。 顺治八年(1651年)农历十一月初一出生的牛钮,在出生83天后,就被大清朝皇室给除名了。 也就是说,就算这个孩子没有夭折,都不可能被留在宫中。至于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牛钮和他的母亲笔什赫氏这么多年来也始终没有把娘儿俩的去处告诉他人。 现在牛钮已经做了王爷,也成了康熙爷的左臂右膀,成了南书房行走,但对过去的事,也是绝口不提。 当然,人们都知道笔什赫氏的出生比较低贱,只是一个小宫女。所以,也都知道,她所生的儿子,也就没有任何背景可言,当然不能践祚帝位。 只是没有想到,最后连留在宫中都不可能了。 很多人还听说,这娘儿俩很可能凶多吉少,说不定已经被皇室给“咔嚓”了。这样的事,皇室是做得出来的。只是不应该这一对弱母幼子下如此狠手。 这件事情,究竟是不是外界传言的那样,老夫自然会说给你听。这事儿吧,其实还关涉到上一代人,也就是关涉到孝庄与儿子福临之间的一些不愉快。我们先搁下这个不提。 说到底,其实真的是笔什赫氏的名位是太浅了。她就是一个宫女,连一个妃嫔的名号都没有混得上。当然了,这些名号,也轮不上她的。看官,你是肯定知道的,在清宫,有资格登上皇位的,至少得是皇后或妃嫔所生的儿子。皇后有子,那首先必须是皇后的儿子来当这个皇帝。而皇后与妃嫔们,不是出自满洲八大姓就是来自蒙八旗的博尔济吉特氏,哪里还能有其他人的份儿呢? 何况顺治也是冲龄即位,天下尚不稳固,南方人还在拼了老命对付大清,更有那些读书人,愿意做天下人的表率,奋力抗清,恢复大明。你看看,一个夏完淳,小小的年纪,才十六岁,已是名动天下的大文人,一篇《狱中上母书》,一首《别云间》,就能号召起天下的文人抗清。 说实在的,真的奇了怪了,大清帝国,并不怕明朝的武将,但是,却怕大明的文人。 你真的搞不懂,这些大明的文人,要么不起事,要起事,都是拼了死命。谁说过的?人怕狠的,狗怕恶的。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怕死的。 偏偏,文人们还真是不怕死,往你刀尖儿上撞。你还真不敢呼啦一下捅死他。你捅死他事小,他临死之际,来个口占一绝,立即轰动关内关外。于是,一下子群情汹汹,有如怒涛排壑。你想挡都挡不住。这他奶奶的哪里是什么文人,简直就是百万雄师啊! 大明一朝,特别是明季,你见过几个武将有这等气节与感召力的?说起来,最是武将无气节,文人尽是死节臣。 大清皇室担心啊!这个时候,大清根基尚不稳固,这刚刚定鼎的江山,如果再遇上这事儿那事儿,你说,怎么能保长治久安? 何况,这时候,还有个永历皇权由朱由榔执掌着。这个朱由榔,真的熬人啊,他竟然活生生地熬死了福临——也就是顺治皇帝! 你说说,这个时候,如果不用联姻的方法稳固住满洲八旗、蒙八旗与汉八旗,旗与旗之间如果闹得开打的话,那还得了? 这下你就明白了,你一个小宫女生的儿子,就想把个皇位夺了过去,那其他这个旗主、那个王爷的女儿,还不得蘸一口醋把你给生吞了? 这位皇长子,因此也就注定了一生下来就不会受到欢迎。赶你出皇宫,算是客气的,真要踩死你,你也没处去喊冤。 如今,当年那个突然之消逝的皇长子,他回来了。 这位皇长子,是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回到紫禁城的,没有人知道。甚至到现在,南书房里那么在皇帝身边当值的,也没有多少人知道牛钮其实是皇室后裔的身份。直到他被封为和理亲王,人们才恍然大悟似的。 是不是?你要不是皇室的人,怎么可能会得到王爷的封号呢? 人们是猜测出来了,一定是与若干年前突然消逝的那一对母子有关。 再进一步地推测、想象,仔细回忆,仔细排查,天啦,差不多哩! 只能张张嘴,瞪大眼睛,却不能说出话来。最多,在纸上悄悄地写一个字,长,或者两个字:长子。其他就不敢多说一句话了。刚刚忍不住想说什么,不是自己伸出手遮住自己的嘴,就是旁边立即有人帮助你遮住这个没有遮拦的嘴。有些事,看破不能说破。你说了,可能就会搭进去小命了。 好在这位和理亲王,甘愿纡尊降贵,充任康熙南书房行走,愿意做康熙皇帝的左膀右臂。 这倒也不奇怪,人们在想,一定是这几十年的平民生活,把这位王爷的所有棱角与欲望全都磨净了。 是不是这样,牛钮也没有跟任何人说。他们一家,只安安静静地住在属于他的和理亲王的王府里,隔壁就是世袭罔替的克勤郡王府。 康熙爷对这位几十年从未谋面的亲哥哥是信赖有加,全心托付。 康熙何尝不知,他的亲哥哥,对自己是不是皇族子嗣的身份早已当作浮云了。何况,这个时候的牛钮,已经是一个六十五岁的人了。人世沧桑,该经历的,都差不多已经全部经历过了,还有什么不能看破,还有什么不能看淡的呢? 康熙倒真的是一位好弟弟啊!自从寻得了这位皇兄,把他接回宫里,不只是好吃好喝侍候着,而且,还瞒着这位皇兄,把皇兄这四十五年的流浪踪迹细细地排查了一番,事后,凡是当年相帮过这位苦难皇兄的人,康熙一一加以表彰、赏赐。而在这其中给予皇兄母子二人非难的人,康熙也一并加以赏赐,并不加以追究。并且说,一切都是成全。兄长得有今日,都是因果。 这话说起来虽是由衷之言,但也是一种不得已的苦衷。是谁让皇兄母亲子落难的,人们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得明白。 当年,福临皇帝要不是与母亲对抗,又怎么会有这一段爱情?想来,福临是在笔什赫氏那里得到了皇室之中难得的温馨与关怀。一个毫无目的的宫女,一无私心地给了一个皇帝以无尽之爱,这不管是在哪个朝代,都是让人感动的。人们也肯定更能想象,这个笔什赫什,也一定曾面对过孝庄那个不可一世的女的雷霆之怒。然而,她却以一个娇弱之躯扛住了所有的愤怒,为福临赢得了一个非常难得的爱情空间。康熙这个千古一帝,又且活到这把年纪,什么不能看透呢? 可怜的笔什赫氏,当年被逼出宫外,带着孩子,一路乞讨,一路流浪,最后实在走不到了,在怀庆府一个叫武家坡的地方落脚。一个得了青光眼的大娘收留了他们。 说起来可怜,那一天,乞讨到这位患有眼疾的武大娘家门口,武大娘也拿不出一点东西来给这娘儿俩填肚子的,便把家里唯一一只生蛋的老母鸡给杀了。 武大娘好人啊!一听这个讨饭的女人带着孩子,孩子才两三个月的样子,说是无论如何,得先把你这个做妈妈的奶水给坐足了,不然,孩子就保不住了。 武大娘有一个半傻的儿子,叫武有福,那一天,从外面回来,看见家里热气腾腾的,香气满屋,便喜孜孜地跟妈妈说:“妈,是不是家里来了尊贵的客人?” 做娘的高兴极了,说:“是的,是的!我们家啊,从此添两口人了。儿啊,你真是有福气啊,你爹让你叫武有福真没有叫错,从此,你就叫这个女人阿姐,这孩子,就是你的大侄子。你要好生待他们。听到没有!” 傻儿子说:“听到了!” 武大娘说:“娘要你发誓,任何时候,都不准欺负她们母子!你得立誓!” 武大娘的还没有把话说完,笔什赫氏这个做过皇帝情人的女人,突然跪在武大娘面前…… 第0009章 武家坡往事 笔什赫氏抱着牛钮,跪在武大娘面前,突然就泣不成声了:“大娘,我愿意做您老人家的儿媳,愿意做这位兄弟的老婆。请你们收留我们母子……” 笔什赫氏是完全看透了,也是因为内心凉透了、恨透了。纵然男人是皇帝又如何,这些年,她付出了全部,却最后落得如此下场。被那个女人赶出来,自己的男人做皇帝,也没有能保护好她。现在,又落到这武家坡,眼前这个瞎眼的老太婆,注定是要把自己强行许配给她的半傻不傻的儿子的。与其被强逼着,不如自己主动一点,先捱过这段日子再说。再说,守着眼前的拙夫,过着一个女人应该有的小日子,至少可以先好好地把儿子拉扯大…… 没想到的是,笔什赫氏这是错会了武大娘的意思,也是想错了武大娘。武大娘只是要儿子不准欺负这母子俩,断断没有其他意思。她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样的底子,她根本没有想要让这对母子留下来做儿媳、做孙子。她更知道眼前落难的女人是什么来头,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有这样的非分之想。 但笔什赫氏却料定了武大娘有这样的心思,自己是被那个女人赶出皇宫的,眼下走投无路,那个女人极有可能不会善罢甘休,极有可能会派出人马来追杀她和儿子牛钮。在宫中,有皇帝罩着,那个女人可能还不敢做得太绝,现在,她被赶出了皇宫,那个女人会使出什么样的阴狠、毒辣的手段,只有天知道。 现在走投无路之下,遇上了武大娘收留,武大娘真要让她做她那个傻儿子的老婆,她也只有从了这一条路可走。 天啊,天地这么宽,可为什么我笔什赫氏却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笔什赫氏心都碎了。 守着这个拙夫,还会有什么将来?但是,不守着这个拙夫,以她现在的处境,难道就会有什么好的未来? 可是,她真是错会了武大娘的意思了。 武大娘眼睛是坏了,可是心里是明镜似的,一听这个女人是从京城来的口音,再一摸这个女人的手,便知道了,家里是来了贵人了。心知这个女人注定只是暂时落难,他日定有红日东升之时。 当下,武大娘听到笔什赫氏如此说法,吓得连忙跪了下来:“娘娘,万万不可!你是贵人落难之中,老身明白,你若不是格格,也会是一品夫人。老身是个什么东西,敢打娘娘这样的主意?再说了,老身活下这么多年,岂能一把年纪活在狗的身上,这样畜牲之事,老身断断不敢去做。” 这下,轮到笔什赫氏惊讶不已了:“武大娘,我说的是真的?我是想嫁给有福兄弟,做他的老婆,将来,为武家生个一男半女。” 武有福这个傻子看着妈妈和这个女人都跪着,又都在哭,又没有主意了。好在,武有福人虽有点半傻,但事事都听母亲的,老娘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而且,武有福有一身蛮力,打起架来,三五个壮丁倒是休想靠近他。 “娘娘,千万别为难老身。娘娘只管放心,从今往后,武家有一口吃的,娘娘便有一口喝的。死老头子临终还是留下点家产的,这么些年来,我们都没有敢动过。这死老头子好像是知道我们武家有一天会有贵人到来,说是只等贵人来了,才能把那坛金子挖出来……” 笔什赫氏一听,心下猛地一松,“天,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这下,她跟儿子都有救了。” 那边武大娘拉着儿子跪了下来,逼着儿子,给娘娘磕头,一个劲儿地说:“娘娘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将来,我武家,要靠娘娘帮衬的。儿子,你今天在娘面前要立下重誓,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善待她们母子,这女孩子,是你的亲姐姐,这孩子,你就把他当亲外甥……” 笔什赫氏一路逃难、流浪,何曾想到在武家坡这个地方会遇上义人武大娘,当下连忙又跪下来,抱着武大娘,连声哭着叫着“妈妈,我的娘啊……” 从此,笔什赫氏就在武家坡住了下来,对外,说是武有福捡得来的老婆,在家里,则武有福的姐姐。 武有福还是能把这样的事弄得清清楚楚的,里正来了很多次,录口供,做笔录,他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倒是牛钮一天天长大,孩子却不会在家里叫舅舅,在外人面前叫爸爸,里里外外,牛钮便都叫武有福是爸爸。笔什赫氏也没有再去管儿,随便儿子怎么叫了。 …… 武大娘快要不行了,那一天,武有福和笔什赫氏都跪在她的跟前。这个时候的笔什赫氏,早已经觉得武有福是个非常善良的男人,早有了委身之意。武大娘这时候,也无法再反对了,只是叹了一口气说:“就怕这孩子福气太大,会折寿的。娘娘,你若真有这样的想法,为我们武家生个一男半女,哪怕有福这孩子真的折寿了,老身我也死能瞑目了……” 说武有福是个半傻的人,倒也真是有点傻里傻气的,然而,在笔什赫氏眼中,这个男人倒是一派天真可爱。圆房的时候,这个傻子是真的什么也不懂,直到笔什赫氏慢慢地引导着他,让他明白了男人与女人应该如何才是夫妻时,他才瞪大了眼睛,但嘴里还是叫着姐姐。 开了窍的武有福,嘴里一直叫着姐姐,一夜就没有能停下来。笔什赫氏哪里能想到这头蛮牛,一直没有开窍,可是,一旦开窍之后,却让她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这个半傻的男人,那强劲的撞击,让她爱如潮涌。她紧紧地搂着武有福不肯松手,生怕一松手,这个男人就会跑了一般。不是吗?那个男人,她一直没有松手,可还是跑了,不属于她了。 那一夜,笔什赫氏是幸福得不能再幸福了,偏偏这武有福突然又无师自通似地,把她抱了起来,托在手心,全身都调动起来,让她一次次地被抛到浪涛的巅顶,旋即又落在深深的波谷…… 笔什赫氏在武有福“姐姐”的叫喊声里,终于飚下了眼泪,嚎哭起来,但身子却没有停。这个半傻的武有福也只是愣了一愣,便又什么都懂得了似的,竟然来了一句:“姐姐想哭,就全部哭出来吧!”这一来,笔什赫氏便彻底地无遮无拦了,哭得惊天动地,既像是要把憋在心中这么多年的委屈,全都吐出来,又像是喜极而泣,幸福无边…… 牛钮自然是什么都不懂,但是他看到,母亲这么些年来,终于再一次像桃花一样绽放了,艳丽、生动、迷人。他自己都忍不住叫妈妈是“漂亮妈妈”了。 一家人都开心极了,连武大娘都有了似乎快要好起来的样子。 但武大娘还是没过几天就离开了人世。 笔什赫氏在武大娘灵前哭得死去活来。这世上,还有比武大娘更像她母亲的人吗?还有谁像武大娘那样,给了她母亲一般的关爱吗? …… 漂亮妈妈为牛钮生下弟弟时,武家上下热闹无比,来了很多亲戚,连多年来都没有走动的外家舅舅和姨夫他们,也都来了。里正也来了,甚至县署里和怀庆府都派来了人。 武家坡的人都说,武家这是要发达了…… 只有笔什赫氏知道武家为什么会如此发达的。 笔什赫氏这是要报答武大娘哩!可惜武大娘看不到这一切了。 你一定会觉得奇怪,难道翻了天啦? 没错,是翻了天啦,因为那个女人找来啦! 四海之内,哪有那个女人想要寻找却找不着的人?除了你死了。不,哪怕你死了,也能挖地三尺,掘出你的白骨来。 但是,随后,皇帝的人马也找到了她。 双方的人马,自然又是一顿好打,就在武家坡的那片开阔的空场上。县署里来了衙役也不顶事。县里的捕快,原以为来了强盗,过来抓捕时,却是看见两边打得难分难解,飞沙走石,他们想要插进去,硬是被场风震得跌的跌、滚的滚、爬的爬。天啦,他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全都吓得尿裆了。 牛钮那一天,被母亲死死地捂住了双眼与双耳,外边发生的一切,他一无所知。母亲是怕孩子被吓着。这好不容易才过了几天太平日子,哪里想到,皇家的人明察暗访,还是找上门来了。两路人马,差不多同时找上了门。 事后清场,知县大人来了,对所有在场的衙役与百姓训话:给我把嘴封得死死的,谁要是把今天的这事说出去,就是死路一条,而且要诛灭三族,把你们家的祖宗也要从坟里扒出来挫骨扬灰…… 自然是没有人敢讲出去。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两路人马打了进来,现在,又眼睁睁地看着这打进来的两路人马,又都握手言和,抱成一团了,让人好生不得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啊,最后,是那个女人认输了:皇帝再一次以出家相威胁,而且当场请来了五台山的高僧,准备剃度出家。这才让那个女人最终放弃了追杀笔什赫氏和牛钮的决定。当然,条件是这个女人和这个孩子,永远不得回宫,永远不得走出武家坡。牛钮,武家坡人只知道他叫武爱,为免生枝节,仍然得叫武爱之名,永远放弃皇籍,且永远不得恢复皇家子弟的身份。 这个女人,这一辈子,什么时候肯吃过半点亏?违拗她的人,有几个活着的?从皇太极,到多尔衮,她一生积聚了无数戾气,谁敢碰她?偏偏,她被儿子吃得死死的。儿子倒是吃定了她,让她不得不让步,一让再让…… 看吧,做皇帝的儿子,也没有让步:武大娘被追封为一品夫人,加封坟墓,武家永受皇恩浩荡,武有福领二品员外郎职衔,封武陟县公,世袭罔替,笔什赫氏,封武陟县君…… 能够如此收场,笔什赫氏已经谢天谢地了。而且,她也终于能够报答那个已经去世的武大娘了! 还想什么? 从此不要再过着那种心惊胆颤的生活了,从此不要担惊受怕了。 原先以为会牵连武家的,现在,武家太太平平,该受封的受封,该当官的当官,连武家亲戚,也都鸡犬升天了。 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第0010章 牛大人 好个武有福啊,真的是有福啊!竟然与皇帝一起共同享有了一个女人。这要是放在平常人,早被拉出去杀头了,不但要杀头,还要诛灭九族。 但是,他叫武有福。所以,他竟然就有这等福气,与皇帝一起,共同拥有了笔什赫什氏。 甚至,这个武有福比皇帝更有福,顺治爷只拥有了笔什赫氏一年左右的光景,而武有福,却拥有了笔什赫氏一辈子。 这就是民间谚语“皇帝是假,福气是真”的来源喽。 各位看官看看武有福的一生一世,是不是非常羡慕?“傻人有傻福”的说法,也是从这里来的。 遗落在民间的皇长子,才终于有了该有的一切,虽然不能回到皇宫或封为亲王,但是,他已经非常满足了。什么都有了,不就是缺一个皇宫吗?再说,成天关在皇宫里有什么好玩的? 再说了,武爱这孩子,终于有大儒教师和武学名家来教诲,皇家出面延请了当世大儒和武学大师教导他,一样地把他当作皇家子弟般培养。就是缺个紫禁城,其他什么也不缺。 现在,你肯定想明白一点了吧?牛钮为什么会是一代武学宗师。你以为一个平民家的子弟,会有这样的造化,能得到这样的武功加持,会突然之间便会无敌于天下?不可能的,历来都没有这样的神话。你要是没有那种身份,又哪里能够享受到那么好的教化? 好在这牛钮倒有点与武有福一样,一派天真,纯良无比。几十年来,他一直没有走出武家坡,没有走出武陟县。他成天乐呵呵的,什么都不需要。当然,什么也用不着他去烦,他的身边,佣人仆妇,成群结队,与在皇宫的那些皇子们相比,享受着一样的生活。他不需要过问什么,只需要潜心学问,跟着师傅学武,不断地挑战更高阶的武学境界。 虽然他是那么纯良,但是,他知道他幼年的经历,也绝对听从母亲的教诲:孩子,你一定要自身强大,才能保护自己,才能保护母亲,也才能保持你的武爸爸…… 是的,为了母亲,为了武爸爸,他必须勤加练习,不断精进。 那么长漫长的日子里,他对生父没有任何印象。那一天在武家坡,他是看到了他的生父的。他被母亲领着,对着生父磕了头,叫了父皇。但是,他并不知道父皇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他也被父皇和母亲领着,对着奶奶磕了头,人们要他叫那个满身华服的老奶奶皇祖母。他有点儿怕皇祖母。他看到皇祖母满脸的杀气,他怕极了。不过,他还是喊了她皇祖母,孙儿给你磕头了!还好,皇祖母赏了他,皇祖母真的赏了他一座金山银山。但是,他依然怕这个皇祖母,他更喜欢的还是那个刚刚去世的奶奶。再后来,皇祖母要他送皇祖母出村,他也送了,他跟着母亲一起去送皇祖母,但是,却一直躲在母亲的身后。皇祖母叹了口气道:“低贱的女人,只能生下一个低贱的小子。算了,不计较你们了。谁让福临喜欢你们哩!今后,你们就好好在武家坡待着!哪里也不许去!” 从那天以后,他再也没有看见过生父。母亲偶尔会问他想不想亲生的爸爸,他一个劲儿地摇头,表示不想。母亲又问他,喜欢武爸爸吗?他头点得比鸡子啄米还快。 母亲叹了口气,说:“养育之恩大于天啦!这话一点不假!” 母亲说过这样的话以后,便不再提过去的事,一家人,只因恩爱爱地过着平静而幸福的日子。 回到皇城后,牛钮被做皇帝的弟弟领进太庙,看到了那个生父的遗像。 他已经无法记得幼小的时候生父曾经与他亲近过的事了。面对生父的遗像,他没有半点感觉,他看顺治爷的坐像时,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他当然知道,就是他的这个父亲,把他所在的武家坡打造成了武陟县,让他有了更大的来来去去的半径、空间。 但是,他不需要那个武陟县城,他只需要武家坡。在他的心中,他只认武有福是他的父亲。武有福这个父亲,既像是他的小伙伴,又像是他的大哥哥。 当然,他现在是彻底知道了,武爸爸,其实是他的养父。但是,武有福这个父亲,给予了他童年的欢乐,给予了他想要的一切。他无法忘记他骑在父亲的脖子上御风而行,他也永远记得这个父亲和他一起在马背上一路狂奔,他记得父亲和他一起掏鸟蛋,捅鸟窝。他还记得,有一次打猎时,打到一只野兔,武爸爸乐滋滋地让厨房做了出来,然后,先端一碗供奉给奶奶,然后,又盛了一碗给妈妈,再接着是与他这个儿子一起,吃肉、喝汤……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养父,牛钮的眼睛就会湿润起来,忍都忍不住,泪珠儿擦都擦不完。 当然,他也记得,他还有一个奶奶,那个奶奶在北京城里。 那个奶奶死的时候,天下缟素。他记得,当北京的消息传来时,母亲一下子恸哭失声。随后,母亲也让他、让父亲,一家人全都对着北京的方向跪了下来。 母亲哭得很伤心,哭得死去活来,父子俩怎么劝都劝不住,最后,索性让母亲哭个够再说。 母亲这是哭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凄凉之苦了。 母亲也是在借哭发泄对孝庄太皇太后的…… 发泄什么呢?是怨?是恨?是怒? 母亲突然发现这些竟然什么都不是,自己的内心竟然一切仇怨都放下了。 那还哭什么呢? 这父子俩自然是不知道,只有母亲知道,是哭自己身为女人的命…… 孝庄再狠,再霸道,她也是一个女人啊! 这个女人,也是不容易啊!从做了皇太极的庄妃起,走过了多少坎坷,历经了多少风浪,她不也是为儿子吗?当初,为了八岁的儿子能够登上皇位,这个女人打败了多少对手?后来,儿子死了,她就力保儿子的儿子玄烨登上皇位,并助力孙儿挫败权臣,保得大清太平。 她没有错。她不但没有错,她还真的是功在社稷哩!笔什赫氏焉能不知此理。 母亲哭得很伤心。母亲一边哭着,一边在内心和孝庄太皇太后和解,也和自己和解了。所有人都没有错。错就错在造化弄人,让她生下了帝王。错就错在牛钮,生在了帝王之家。 人死冤仇解。母亲终于是原谅了北京城里的那个奶奶了。 哭过之后,母亲如释重负。 倒是父子俩非常惶恐、茫然:这就好了?不用哭了?为什么不再继续哭下去? 惹得母亲破涕为笑:你们这两个死东西,一定是要气死老娘不成?快,给我上茶,老娘渴了!给我点烟,老娘要抽烟! 虽说母亲终于还是原谅了北京城里的奶奶,但是,北京奶奶的话还有效用,他和妈妈,仍然是不能进北京城的,甚至是不出能出武陟县的。 虽然他现在差不多是富比王侯,但是,他真的想去一趟北京,看一看母亲打小生活和生长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儿,看一看生父顺治爷坐的金銮宝殿是什么样儿的,他还要去皇陵拜一拜他的亲生父亲,还要看一看当今圣上也就是他的皇弟是如何治理爱新觉罗氏的大好江山的。 天从人愿啊,还真的想啥就有了啥,北京城里的奶奶去世三年后,皇帝便派人来了。 皇帝说:“朕自登基以来,常思天下当以孝悌为先。朕深追先帝遗德,常思能够实现先帝遗愿。先帝临终之时,曾以密诏示朕,言笔什赫氏聪明贤惠,当获封赐,其子牛钮,乃皇室一脉,当认祖归宗。朕自登基以来,常念皇兄及其母笔什赫氏,常思当亲迎德惠妃及皇兄牛钮,以慰先帝之灵。然太后新逝,朕代父守志,三年不改。今已除孝,当恭迎皇妃笔什赫氏及皇兄牛钮归位,并以孝悌之行勖天下万民焉……” 他的皇弟,就是那个万岁爷,在孝庄去世三年后,终于派人找到了他们,对他们全家宣诏,着令全家即刻进京…… 母亲、武爸爸、他,就这样终于进京了。 皇帝赐母亲住德惠宫,德惠宫内,允设先帝灵位,日日祭拜。赐牛钮及武有福车轱辘胡同王爷府邸。钦此。 母亲自然是感谢皇恩浩荡,但是,母亲一再坚持,一定要与儿子一起住王爷府就行了,并在王爷府里设先帝灵位,日日祭拜。 康熙竟然就允了。 康熙对这位哥哥,照顾到了极致。牛钮当然明白,康熙爷这是代替先帝顺治兑现对这母子俩的遗愿,替顺治爷偿付这么多年欠下的这段亲情。 这下可好,把个牛钮常常惹哭:他真没有想到生父对他竟然如此牵挂。 他牛钮,真的是太有福气了,有这样的生父,还拥有这样的养父。 …… 如今,牛钮除了在南书房充任行走之职,眼下还官居太保和领侍卫内大臣。你如果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官儿,不要紧。你总该知道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的,这个人就是鳌拜。对了,牛钮的官位,与当初的鳌拜相当。 你说说吧,这牛钮是个什么样的主子? 你再说说,就这样的一位爷,他出现在元字号提塘署,是不是让陆永发这位元字号提塘署的署理忐忑不安? 第0011章 偷袭 现在,元字号提塘署的署理陆永发大人在自己署室里来来回回地走着,看上去,焦灼不安、六神无主的样子。 南书房行走牛钮大人出现在元字号提塘署的时候,他就有一种预感,元字号惹上了大事了。而且,极有可能,他这个署理也摊上了大事儿了。 送走程范后,陆永发一直想着牛钮大人的那一记化骨金刚掌。他现在越想越害怕,那一掌是拍在录事簿上,这要是拍在他的身上,那他的身子顷刻间不就是血肉横飞了?要是拍在他的头上,他的天灵盖还不是立马就碎成碴碴子了? 而且,这牛大人,为什么要拍出那一掌呢? 是震慑?还是威胁? 没有道理啊! 陆永发越想越觉得后怕,嘴里一个劲儿地喃喃道:“不好了,看来是要出事了。不好了,看来是要出事了。” 看着陆永发六神无主的样子,李纯很是不解,问道: “大人,你说出事?出什么事?” “我觉得天字号要出事。天字号程大人要出事。还有我们元字号,好像也要出大事。” “怎么会这样讲?” “不知道。就是觉得会有事。至于是什么事,我说不清。总之,是我们摊上事儿了,不,是我们惹上什么事了。我们可能惹上大事了。” 陆永发说完后,眼睛定定地看着桌子底下。那里,有一些线头,一些火蜡屑,一些被剥离的火漆。 陆永发心有点乱。他突然发现,这个日日拿在手做着的分拣啊、抄录啊、分发啊、派送等事务,今天,怎么就碰着了一个叫周文的驿丞,遇上了这样的皮浮潦草的文报袋呢?确实就是有不对劲儿的地方啊! 而且,事后,还引来了牛钮牛大人,引来了南书房行走。 这难道不是大事儿吗? 想到这里,他站起来,对李纯说:“李大人,麻烦你去请一下曹颉,就说我这里有要事相商。他如果不肯来,你就说,事关重大,牵涉到我们几个人和我们几个人的家小,请他务必过来。我……” 他还要讲什么,里面的李纯已经应声而出,对着他一躬身子,说:“小人得令。” 李纯拔脚就走,立即去请曹颉了,根本就没有听陆永发后面再说什么。 想到一会儿又要见到请曹颉,陆永发心里又有点发怵。他实在是怕了曹颉。曹颉那两下子,虽然比不得牛钮,但是也是挺让人想想就怕的。你想想啊,都被陆永发揍了好几下了,原以为会被揍趴下的,哪里晓得这小子还手时,力道是那么狠,一个背摔,把他陆永发的身子骨差点拍散了。好在曹颉这小子知道轻重,重击之下还是拿捏住了分寸。否则,那还得了。 这个曹颉,那么个身手,一直藏着掖着,扮猪吃虎哩! 陆永发心里现在乱七八糟,又急盼着曹颉立即就到眼前。这李纯去了甲号室,就几步路,可是,为什么现在还不回来呢? 李纯哪里会想到陆永发心里有这么多的弯弯绕呢?甲号室那里闹出的动静,李纯其实并不知道,他既没有看见曹颉是如何惊人地把陆永发教训了一顿,也没有看到牛钮拍出的那一掌是如何地骇人。 他只知道那个江南省来的文报袋是下错在元字号提塘署。他所知道的就是这么大的个事儿。 曹颉很快就随着李纯到了正署大厅,一到陆永发跟前,曹颉立即躬身下拜道:“不知陆大人叫唤小人有何贵干?” 陆永发连忙把曹颉让到内室,随后,让李纯将正署大厅的门关上。 李纯刚刚想回到自己的号室里坐下,陆永发喊道:“请李大人也进来说话。” 曹颉自然知道两人刚刚交过手,现在又面对面坐下来谈事,多少有那么点尴尬。把李纯叫在身边,多少会自然一点。 曹颉倒是落落大方,问道:“不知陆大人有何话说,小人洗耳恭听!” 陆永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曹颉兄弟,不瞒你讲,我的预感很不好,可能要有大事发生。” “大事?什么大事?请恕手下驽钝,请大人明示。” 陆永发说:“曹颉兄弟难道没有发现,今天这文报袋的事,实在有点离奇、离谱儿吗?文报袋什么时候错下过?文报袋错下了,又哪里会引来皇帝身边的人?连皇帝身边的人都惊动了,你不觉得这事儿大了去了吗?” 说完,还没有等曹颉回话,陆永发又连忙说道:“你二人难道不觉得今天的事,太过蹊跷了吗?这是开天辟地以来从没有发生过的事啊!” 顿了顿,陆永发又说:“这是天大的事啊,连牛大人都惊动了!牛……牛大人是……是……何等样身份的人,竟然他都被……被惊动了……” 陆永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牛钮拍出的那一掌,一下子语无伦次了…… 曹颉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说道:“大人这么一讲,我倒是觉得确实有几分蹊跷。江南省的文报袋从来都不会错下在我们这里,今天怎么会错下在我们这里的呢?还有,平时,不管哪个文报袋,火漆、封蜡、钤印,都密密实实的,每一组文报袋都会有一道火漆、封蜡、钤印,可是今天来的这一袋,只是每组文件的大纸袋子外面,各个官署简单地用了钤印。这很不合理。” 陆永发当下对李纯说道:“你听听,是不是有点蹊跷?曹兄弟也说有点蹊跷了。” 李纯缓缓地点了点头:“确实。可是,这能说明什么呢?” 曹颉倒是马上反应过来道:“大人是不是怀疑这个文报袋很可能是假的,已经被人动过手脚。然后栽赃到我们身上,拿我们去顶罪?” “这是一层。不得不防的一层。还有一层,这文报袋也可能不假。但是,肯定是有人故意做得这样皮浮潦草的。”陆永发说。 “为什么要故意呢?”李纯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陆永发说,“我只知道这事儿,发生在我们元字号,我们元字号就脱不了干系。” 曹颉皱了皱眉头,说:“大人的意思,是有人把事儿往我们元字号引?” “难道不是吗?我看是极有可能。你们想想,这本来是天字号的文报袋,事情本来应该发生在天字号才合情合理的。可是,那个叫周文的驿丞却把文报袋拿到了元字号。极有可能,他这一袋是不能送进天字号的,天字号肯定是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的文报袋,会立即上报处理。但他们知道,送到元字号,我们会立即把这文报袋进行处理、归类、归档,该抄录抄录,该提要提要,该呈报呈报。大家说是不是?人家就是有意把事儿安排到我们元字号,而我们竟然问也不问,查也不查,就立即处理了。这样,才着了人家的道。”陆永发这个提塘署的署理倒也不是酒囊饭袋,倒是一下子看出了些蛛丝马迹。 曹颉知道,陆永发这倒也不是针对他。陆永发的话,有几分道理。文报袋到了元字号,一般来说,最多是会作错下的,而不会当作有假的。因而,也会立即处理的。 但是转念一想,“不对啊!”曹颉说。 “哪里不对?”陆永发问道。 “我说不出哪里不对。我只是觉得,他们为什么要把事引到我们元字号呢?这就有点不对。” 陆永发倒也没有吓得脑子里全是浆糊,于是说:“只有一种可能,人家的前课做足了,一来,肯定是打听清了你曹兄弟一丝不苟,二来,他们是想把事情弄到元字号后,直接把文报袋里的消息给炸出来,弄得人尽皆知。至少弄得这一条线上的都知道。”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我想想。”李纯说,“如果是想弄得人尽皆知,其实,文报袋到我们这里时,已经人尽皆知了。” “对的,这样粗疏地封送文报袋,显而易见,就是故意的。江苏方面是故意制造这样的粗疏,以便沿途的驿传、驿卒全都能看到。”曹颉说道。 “对啊!”陆永发说,“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呢?” “大人,这下不就简单多了,我们只需要想想这袋子里的什么消息,值得江苏方面要费这样的脑筋。”曹颉说道。 “是的。曹颉兄弟说得不错,二位看看,是哪一个消息要让江苏方面费尽心思这样传送呢?弄清了是哪一个消息,我们才能往下面想清楚这个问题。”陆永发说。 “那依我看,也就是两个文值得皇帝关注了,一是江苏布政使司叶赫娜拉·善昌参奏江苏巡抚吴存礼的文,一是苏州织造署李煦报送的纵火案。”李纯说。 “难道皇上是想把苏州织造署报送的这桩纵火案摁住不发?”陆永发站起来,自言自语地问道。然后,他一边拈着须,一边来来回回地踱着,想要弄清楚为什么皇帝的南书房一定要压住这条消息。 “呵呵,你们的胆子不小啊!竟然敢在这里妄议朝廷之事,揣测圣上之意。这是该当何罪啊?” 正当陆永发陷入沉思之时,一道声悠然从门外传来。 三个人全都愣住了。这是哪里对哪里啊?怎么会有人擅闯元字号提塘署呢?门卫怎么不来通传?而且,刚刚是李纯将正署大厅的门关上的。这来人,难道是从天上飞进来的? 来人话刚结束,人也就进入了署理正厅。 陆永发怒道:“来者何人?未经通传,竟敢闯进朝廷禁地!你又该当何罪?” “哈哈,精彩,精彩啊!陆大人聪明人啊!这也好,跟聪明人打起交道来,也就没有什么烦的喽!”来人一边走,一边慢慢地说道。 陆永发抬起头,看向来人,发现来人竟然是刚刚出了元字号提塘署的牛大人。 “啊,牛大人,你是怎么进来的?”陆永发看见那个刚刚离开的牛大人又回来了,连忙好奇地问道。 “笑话,这大清天下,我牛某人还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 话还没有说完,呼地一下,掌风先至。 陆永发猝不及防,一时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情势突变,间不容发、电光火石之际,曹颉斜刺里打了进来,一边喊道:“陆大人小心!”一边呼啦一下,把陆永发猛地往身后一拉,一边也打出一掌,生生接住了来人的一记化骨金刚掌的偷袭。 好险啦,这一掌如果招呼到陆永发的身上,陆永发怕是一招之下便即毙命! 第0012章 易容术 曹颉打出的一掌,估摸着卸下了对方的七成力道。 但就这么一下,曹颉就立即发现了,这个所谓的牛大人,哪里是什么牛大人?这是个西贝货。那个牛大人使的是化骨金刚掌,而这个牛大人,看上去一招一式是与化骨金刚掌形似,然而,这个牛大人刚一使出,曹颉就看出来了,来人使的是铁线拳掌,先出拳,后化掌,掌借拳势,拳力发送。这样一来,掌就是刀,真正的是一种掌刀,那是威力无比的。以陆永发的功夫,如果接下这一掌,恐怕得躺在床上三五个月也起不来了。 两人一招之后,各各退后两步。曹颉已经看出来了,来人并不是牛大人,而是经过易容术之后,模仿着牛大人的样儿来的。 陆永发在一旁,心下大骇,震惊无比:这个曹颉,竟然不计前嫌,救了他一命? 曹颉拉着架势,冷静地问道:“请问阁下何人,为什么要冒充我们的牛大人?” 假牛大人当然内心更是骇然。他原以为这个曹颉只是个一根筋的夯货,没有想到,竟然一眼就识破了他是个假的。 假牛大人倒也非常镇定:“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你们三个人既然扎在一起了,那就一块儿受死吧!我还正想着怎么一个个地打上门去哩!” 曹颉呵呵一笑,道:“好个牛大人,你倒是试试!” 说着,突然直冲向假牛大人,嘴里一边高呼:“李纯,冲出去响箭示警!陆大人,赶紧关门,休得放跑了这厮。” 假牛大人已经看出来了,他没有把握胜过曹颉,上面摸到的情况竟然有如此重大疏忽。但情形不算太糟,曹颉想要完胜他,也是万万不能。而且,一对一,会被曹颉缠住,一对三,反而能有获胜的可能。 于是,一听曹颉高呼,假牛大人内心倒反而一喜,只要李纯与陆永发二人奔向大门,他就立即出手,击杀了陆永发或他的副官。上面的人说了,只要杀了一个,他就是立了大功。 他心中暗暗得意啊,这个曹颉,脑子真是缺了根弦了,在这种阵仗之下,他还想着让李纯先冲出大门,后让陆永发随即关上大门。想什么呢? 也好,我正好来个关门打狗。 但他还真的想错了曹颉。 曹颉知道自己高声呼叫之后,以陆永发和李纯的反应,不可能立即奔向大门。他们迟疑的时候,假牛大人势必要去封住大门。而且,假牛大人的去势会比陆、李二位要快捷得多。 情势果如曹颉的判断,当假牛大人跳出打斗的圈子,迅速扑向大门时,那里曹颉双手齐发,扣住陆永发和李纯,然后,迅速往北窗这里腾跃而去。二人心领神会,不须曹颉发力,齐齐向北窗扑去,然后纵身一跃,跳进了正署的后花园。 出了正署后,二人开始呼救,一边高喊:“响箭示警!响箭示警!敌袭!敌袭!” 这里高叫声刚停,元字提塘署的四个岗警哨位同时向天空拉响了响箭。 假牛大人发现自己上当了,恼羞成怒,一个腾跃,飞扑向曹颉,双手齐发,一边为掌,一边为钩。端的厉害无比。到底是江湖上成名的大家。 “来得好!”曹颉兴奋地大叫起来。实在,很长时间了,他都没有机会施展拳脚,都憋得难受死了。今天来了个对手,他岂会轻易放过。 曹颉一个闪避,又使出背摔之势。看官一定奇了怪了,这背摔出去,自己岂不是在地面上重重地摔一下自己? 哪里是这样的?你看好了,曹颉中途变招,猛地转身,双后撑地,双腿借着双手的撑力踢出。这一脚踢出,要比空中踢腿更有力道,攻势也就更为凌厉。好个曹颉啊,算准了对方来势甚猛,定然收势不住。这一脚下去,怕是会要了对方的小命。 果不其然,假牛大人来势太猛,发现曹颉使出螳螂腿后,已经来不及后退了,两下力量,全加在假牛大人身上,生生地吃了曹颉的一记螳螂腿。 这一腿,真的差不多要了他的小命。他吃力不住,向后倒飞过去,像一道弧线一下,反跌在地上,随后,一口气憋不住,喷出一口老血来。这一口血,冲天而上,也是像一道弧线一样,抛出很长才落了地。 曹颉哪管这些,一招螳螂腿踢出,乘势一个漂亮的腾跃,人就像一道弧圈,高高地抛起,弹出,趁势又是一招定海神针,化腿为杵,落地,准准地击中了假牛大人胸口。 偏偏这时候的假牛大人想要挣扎着爬起来,这下,又是一次两股相向的力量夹击。假牛大人让曹颉的攻击力量凭空增添了三分力。 假牛大人本来倒是可以与曹颉打个平手的,但一连之下,瞬间被曹颉两记击中,已然全部丧失了战斗力。这时,已经是全身是血,仰面躺在大门口,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曹颉哪里肯放过他呢?一脚踩在假牛大人的胸口上,一边高声叫道:“打开大门!” 陆永发和李纯打开大门后,见此情形,吓得目瞪口呆。看着曹颉,眼睛都发绿了。何曾见过如此刚猛的曹颉,杀气腾腾啊! 接着,他们听到了门外广衢门大街上有急促的脚步声与马蹄声。 接警的兵勇、巡捕到了。 康熙朝每个衙门与官署除了岗哨以外,都配有应急预警装置,这就是响箭示警。官府如果遭遇危急情况,便会立即拉响响箭向外示警求援。 响箭,就是在箭簇处绑有炸药,一遇险情,上值的弓弩手就会向天空连续射出响箭。这种响箭飞向空中后,炸药一般会在空中炸响。因为比较高,所以一般来说,附近的衙役在巡值时都会看到、听到。当然,最先看到的可能倒不是衙役,反而是负责京师安全的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所属的兵勇们。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也就是人们常常说的九门提督,负责正阳门、崇文门、宣武门、安定门、德胜门、东直门、西直门、朝阳门、阜成门等九座城门内外的守卫和门禁,此外,还负责巡夜、救火、编查保甲、禁令、缉捕、断狱等。九门提督,实际上就是皇室禁军的统领,品秩初为正二品,现在,已经是从一品的职衔了。端的威武无比。九门提督所统领这一支部队,便是相当于前朝的御林军。老夫这样一说,你肯定就明白了。 九门提督管辖的地儿大了去了,九门内外,皇城外围,全是他们管辖的地盘。接到响箭示警后,九门提督所统领的步军巡捕,一般都会在第一时间内赶到。 这次,照例是九门提督的人首先涌到了元字提塘署。跟着来的,是顺天府、大兴县衙的人马。 三支人马来了后,突然间又闯来了数支人马,一看,竟然五城兵马司、五城御史的人马也跟来了。 一时间,元字提塘署被围得水泄不通。 曹颉见此情形,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近前的是大兴县衙的衙役,上前就将昏死过去的假牛大人捆得像个粽子。 眼见得犯人已经归案,五城兵马司和五城御史的人马立即又像潮水一样退去。 “将犯人抬到九门提督步军巡捕营!”说话的是九门提督的人。陆永发倒是认识的,是包衣佐领索绰罗·柯巴。陆永发于是连忙上前,躬身打揖道:“索大人,劳烦你!等元字号这里收拾停当,自当前往将军那里参拜!” 索绰罗·柯巴也还了一揖,道:“陆大人不必客气,大家都是为皇帝当差。我这就把犯人带走了。还有,这个兄弟,我们也要带走,一起去做个笔录。你隔一会儿来营中领人。” 索绰罗·柯巴指了指曹颉道:“他也是当事人。把人犯打成这样了,也去做个笔录,也让我们好交差。” 柯巴手下的人把假牛大人提起来,扔到了马背上,大兴县衙的衙役也就乐得把这差事交付了。说起来,这正阳门以东的地盘都是大兴县管着,可是,大兴县哪里有九门提督大?别说九门提督,就是管着京师的顺天府也压在他们前面,也别提什么顺天府了,就是眼前的,这个佐领大人,或者那么个元字提塘署的陆大人,都能把个大兴县支使得团团转。大兴县名义上是正六品,可是,在这个京城里,正五品都不能算个什么事儿。眼前的这个陆大人,这个索大人,走出来还不都是五品六品的。算个什么?毬都不算,就只能算根毛。眼下佐领大人一声吩咐,就是你大兴县令,也得颠巴颠巴地把人犯给送到巡捕营。 “大人且慢!”正当柯巴和手下的人转身要走时,曹颉说,“这事儿,还必须陆大人与李大人一同去才行。” 柯巴问陆永发道:“是这样的吗?” 陆永发连忙说:“是这样的。这个混蛋,倒是先偷袭的我,要不是这位曹颉兄弟出手,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我了。” “那就委屈兄弟了!”柯巴对着陆永发一揖,然后,骑上马,随同一干人去向巡捕营。 “堂下何人,从实招来”这是地方父母官玩的花式。人到了巡捕营,哪里会是这样,先是一顿马鞭侍候,然后,一顿夹棍胖揍。 这个假牛大人已受重伤在先,接着又是一顿马鞭与夹棍,早已经连叫喊的力气也没有了。 打完之后,柯巴才对一边的文员说道:“开始记录吧!” 文员那里早已经将何时、何地、何事、何人先行写好,交代得一清二楚,现在,就等着人犯的口供了。 “且慢!”这次是陆永发发话了,“李大人,你上去把这人脸上的人皮揭下来。刚刚在路上,曹颉兄弟告诉我,这人是假冒牛大人的,用了易容术。脸上贴着牛大人的脸膜哩!请大人给揭下来,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 陆永发本是不信曹颉的话,但也觉得这世上绝没有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除了是双胞胎、孪生的。 李纯正要上前,坐在正席上的柯巴说道:“这事不劳烦大人!”说着,让一旁的捕快上前。 捕快得令,弯下身来,顺着假牛大人的脸摸下去,终于在耳根处找到了粘接处,于是,小心翼翼地把敷在脸上的一层模仿牛钮大人的脸膜给完整地撕了下来。 柯巴一看,怒道:“好你个畜牧,好大胆子,竟然敢如此冒犯牛大人!” 柯巴那里话还没有说完,曹颉那里惊奇地高声“咦”了一声。 “这位兄弟有何话说?”柯巴转头看向曹颉道。 “回大人话,这人我见过!他就是来投江南省的文报袋的,他叫周文。”曹颉道。 是的,躺在地上的人,赫然竟然是那个刚刚离开的驿丞周文。 “此话当真?”柯巴问道。 “千真万确!不信,可以把我们甲号室的王栋叫过来,一问便知。这个人还有对牌记录在我们那里。说不定,这个对牌,还在他的身上。”曹颉说道。 “好,那就快快请甲号室副录事王栋前来问话。”柯巴一个签儿扔到地上,马上就有士兵捡起来,应声走向营外,前去带人。 第0013章 龟息之功 那边去带王栋的人走了,这里柯巴便让陆永发、李纯和曹颉三人述说遭遇袭击的情形。 因为陆永发与李纯都没有看到署理正厅里的打斗情形,曹颉于是也就没有多讲什么。柯巴也是问了又问打斗的过程,一遍一遍地演示、模拟着打斗的过程,但曹颉却没有照实描述。在曹颉的话里,这个假牛大人,就不是个什么武林高手,只要练过一些功夫的,身上有那么点功夫的,应该都能对付。而曹颉,只不过是机智一点,伶俐一些,偷了个冷,钻了个空子,脑子好使,竟然把对方给生擒了。 曹颉实在不愿意暴露太多。这也是当时他把陆永发和李纯打发出去的原因。但是,文报袋里的事,他倒是一五一十详细地说了出来。他必须说出来。否则,马上就要到来的王栋,也会照实说出来的。 而且,陆永发与李纯也在一旁,文报袋的所有情况,这二位大人都是清清楚楚,来不得半点掺假的可能。 书记官坐在一边,笔走龙蛇,一五一十地全都记录下来。 大致的情形,柯巴听出了个七七八八。 柯巴一听情况,就眉头直皱了。这可怎么好,这事儿牵涉到江南省那里,特别是牵涉到李大人啊! 柯巴当然是知道一些官场情形的。一听就明白了,这事儿吧还算简单。江苏巡抚吴存礼是刚刚到任的,屁股还没有坐热哩,就被叶赫那拉·善昌参了一本。外人一看,这叶赫那拉·善昌没事找事儿吧? 不,其实不是这样的。这个奏本是要上的。是必须上的。 吴存礼怎么说都是汉人,现在掌江苏巡抚这一个重职,没有皇家的人看着还行?再说一句,官场也是制衡之所,康熙爷怎么可能完全放心地把江苏这样一个富饶的大省交给一个汉人呢?这还不得出大纰漏吗?善昌参这一本,既是站队,也是给吴存礼提个醒儿。 吴存礼当然明白,这就是个官场潜规则,是官场之道。他善昌不参他吴存礼,他吴存礼也要找个机会参他善昌一本哩!得让皇上放心啊!总不能江南省方方面面的官员,你看,好得穿一条裤子了!对这样的官场,皇上哪里会放心呢? 两个人,都要争着在皇帝面前表白一下:我是你皇帝陛下的人,我是替你看着江苏这个钱袋子的。 吴存礼就不是个吃素的人。你善昌是个旗人又怎么的?刚刚被杀头的两江总督噶礼还是康熙爷的发小,噶礼的母亲还是皇帝的乳母嬷嬷。两个人是喝同一个人乳汁的异姓兄弟。可是,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康熙爷“咔嚓”了?先是割去了噶礼的双耳,后是凌迟处死。 天道会饶了谁? 这是刚刚过去的事。也就是说,刚刚,江苏才发生过官场地震。 这样的大事,柯巴怎么能不熟悉呢?江苏官场地震之时,朝中也是人人自危啊!个个都怕!康熙爷,越老越是有杀伐之心啦!你看看吧,两江总督啊!威震天下的封疆大吏啊!只有皇爷爷他老人家的亲信才会安排在那个位置上。但是,怎么样?康熙爷说杀就给杀了。你说说,这样的皇爷爷,还有谁敢惹? 但是,连柯巴也都知道,善昌的奏本,可能康熙爷看都不看就会扔到一边儿去。没有道理,哪里有人家刚刚到,你就参人家一本的? 倒是李大人苏州织造的大火,这事儿大了。 谁不晓得这个李大人的来头呢?这可是侍奉过皇帝的主子啊,还曾做过畅春园的大总管!你说说,这人上报来的文报说苏州织造遭遇大火还死了那么多人,这才是大事儿哩! 也就在这当儿,曹颉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地数着柯巴的气息,暗忖着柯巴的武功路数,便已经将柯巴的武功家数摸清了。心下便是一松,这柯巴,还不至于识破他曹颉。 刚刚想到这里,营外有士兵来报:“元字号王栋大人带到!” 柯巴高声叫道:“请王栋进来说话!” 王栋惴惴不安啦! 这一天,经过了太多的事,他都快吓尿裆了。刚刚在元字号发生的一切,他是亲眼所见,一大队一大队的巡捕和兵勇,把个元字号围得铁桶相似,又听说了他们甲号室的曹颉,在署理正堂把那个牛大人给打翻在地。他当时就吓得目瞪口呆。他知道牛大人的身份,也知道牛大人的份量。他亲眼看见牛大人一掌下来,把录事簿拍得粉碎。那一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可是,可是,这个牛大人怎么又到了署理正堂,又怎么会被曹颉打翻在地的?难道,与他天天一起共事的曹颉,真人不露相,却是一个比牛大人的武功还要高出许多的顶级的武林高手?真要是这样,他以后还敢在曹颉身边走动吗? 正在他吓得活活抖抖的当儿,巡捕营里来人,说要王栋大人去巡捕营问话。王栋想死的心都有了。这日子,还怎么过?他王栋,只不过是个混饭吃的小吏,他什么事儿也不知道,他什么事儿也管不了,他就是管着他的案头上的几件事,盖盖章,戳个印子,签个字,上个锁。就这么些屁大的事儿。对了,如果有,就是帮着几个亲戚朋友捎带了几单往外省的包裹。但这不应该是个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吧?这样的事儿,不会要了他的项上人头吧? 他一路惴惴不安地随着巡捕房的人,一点儿也不敢迟疑,紧赶慢赶,总算到了佐领大人的正堂上。 来了后,这才知道,是要他验看这躺在上的人,是不是叫做周文。 周文? 周文是谁? 他惶然四顾,眼巴巴地看着曹颉与陆永发。 现在,他的内心,既怕曹颉,又把曹颉当作了主心骨。 曹颉连忙朝陆永发看了看,意思是让他说话。 你看看这曹颉,人精啊!在这种场合,都不抢上司的一点风头,所有的话,所有的事,都让上司站在头里。 陆永发突然发现,程范讲得不错,这曹颉是他元字号的宝贝疙瘩啊! 你看,更加给他陆永发面子的是,在索绰罗·柯巴的佐领正堂上,他与李纯倒是有座位的,而曹颉,则是双手背在后面,站在他的旁边。柯巴大人叫他坐下他也不肯,一定要站在陆永发的身边:“在大人面前,我曹颉哪里敢坐着?我是侍候我们陆大人的。” 你听听,这话说得多漂亮啊! 当下,陆永发清了清嗓子,对王栋说: “王栋,别紧张!你看看,这个躺着的猪猡,你识得么?好好想想,别乱说,识得就说识得,不识得就说不识得!”陆永发发话了。 王栋趴下身子,看了半天,才说:“哇,是他,怎么会是他?不是说是牛大人的吗?怎么会是他?我是不是见了鬼了?” 王栋吓得两腿筛糠了。 “好好回索绰罗大人的话,你到底识不识得这厮!”陆永发说。 王栋跪下来,朝着索绰罗·柯巴纳头便是几拜,然后说道:“大人,这厮是前半晌刚刚到我元字甲号室签送江南省文报袋的驿丞。小人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应该叫周文,还在我处盖了他的对牌的,签了他的花押的。” “好!这就与曹颉兄弟对上口供了。现在,在这个家伙身上找找,看看你说的那个对牌能找到不?” 然而,王栋亲自搜了一阵子,却没有发现王栋和曹颉说到的那个标示驿丞吏员的腰牌。 柯巴也眼巴巴地看着,却是没有看到曹颉与王栋都曾说到的腰牌。 “现在,得让这个家伙醒来,本大人要亲自审他!医官何在?”索绰罗·柯巴急了,高声叫道。 早有手下皂隶飞奔出去,请来了随队医官林西平。 “林医官,请你让这个躺着的家伙醒来,本大人要问话于他!” 叫林西平的医官以双指探入周文的颈站,轻叩喉结,但这个周文却纹丝不动。 曹颉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周文,倒是一个高手。他走进来的时候,曹颉便已经看出来他的武功路数了。现在,眼前的这个医官开始试图将周文弄醒。 医官可能并不知道,这个周文昏迷不醒倒是装出来的。周文早已使用一种龟息之功,让自己进入到了一种假死的状态之中。 曹颉明白,周文只要被认定是一具死尸,那就会被拖到运尸车上,然后从宣武门运至菜西口的西边野地里抛尸,这样,他便会在那一块野地里,从一堆死人堆里爬出来成功逃脱。 但曹颉也知道,这个家伙,已经被自己打出了内伤。出于自保,当时,曹颉是下了狠手。但是,他也不想赶尽杀绝,于是高叫着让巡捕把人给带走了。毕竟,这个周文是友是敌,暂时还是分不清楚的。假如是自己这一派的人,今天的出手倒是有点重了。但是,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曹颉还没有到要暴露身份的时候。他还必须在甲号室待下去。来“唤醒”他的人还没有出现。这个周文,并不是来唤醒他的人。 林西平打开药箱,从药箱内拿出一根银针。然后,躬身对柯巴说:“佐领大人,犯人现在昏迷过去了。容我下两针刺激他一下,让他醒来如何?” 柯巴挥挥手,意思是请便吧。 林西平扬起手中银针朝人中刺去。曹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是下错地方啦! 他想出手,但是,他知道,只要他一出手,如果这大堂之上有什么高手的话,他便会立即暴露。眼前这个林西平,还看不出是什么身份,虽然自己已看出了他的武功路数,看出了他是个汉人。至于是汉军旗的人,还是南方的汉人,曹颉并不知情。 曹颉明白,林西平当下使出的手法,似乎一时半时很难弄醒周文。 曹颉不明白,这个林西平,既然武功这么高绝,为什么对普普通通的龟息功也奈何不了的。 难道,他是装的? 看上去,林西平折腾得满头大汗,但是,周文就是不肯醒来。 柯巴见装,便对曹颉说:“曹家兄弟,人既然是你打成这样的,想必你也有方法让他醒来问话。” 柯巴的话,让曹颉吓了一跳。曹颉一急之下,连忙回答道:“大人,我有办法,我来踩断他的肋骨,保管让疼得钻心,便会立即醒转过来。” “好吧!那就依你的法子吧!”柯巴说道。 随后,柯巴又吩咐站在大堂上的巡捕:“你们跟陆大人与李大人回元字号,务必找到那块腰牌,看一看,究竟是哪里来的驿丞。我怀疑应该是在打斗的时候,掉在了你们的署理正堂哪个地方了。仔细勘验现场,务要拿到那块腰牌。” 说完,又对陆永发说:“曹颉兄弟就先留在这里,人是他打伤的,他来帮我把人弄醒。你们去了后,找到东西,立即让这几个巡捕捎回来就是。” 是的,只要找到腰牌,驿丞是属于哪一个驿署的,就马上能找到他的娘家。找到了他的娘家,那么,这人是什么人,他是干什么的,他想干什么,他后面是什么人,就能一步步顺藤摸瓜找出来了。 曹颉见状,知道自己还是躲不过的,便硬着头皮接下了这桩差事。 要弄醒周文,对曹颉来说,其实并不难。而且,踩断他的肋骨,真的就是一个非常有效的法子。 曹颉不想使出解龟息功的手法。他也是看出来了,这个周文,龟息功也没有练到十成火候。 第0014章 破解龟息之功 曹颉确实是一脚把周文踹醒的。 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中的周文,其实是以龟息之功自闭了身体上的几大穴位,强行将身体的各大器官譬如心脏停止了运作。这样的功夫使出来之后,就像龟鳌在海洋中憩息那样舒展、自然,这时候,人体呼吸也进入停止状态。人就如同死亡一样。至于呼吸呢?不用担心。经上说:龟虽有鼻,而息之以耳。也就是说,龟是以耳来进行吐纳换气的。 人在龟息功状态中,当然,也是以耳朵来呼吸。 想要这样的人苏醒,想要这样的人说几句话,确实是万难的。平常人要进入龟息状态,那是要修炼很长时间才成的,而且,需要保持一定的姿势,才能真正进入龟息状态,但眼前的这个周文,却是非常自然地就进入到了龟息状态。这是多么骇人的绝技! 索绰罗·柯巴自然是不明白周文现在的状况的,医官林西平应该是知晓的,但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将周文弄醒。 他是不是不想帮助柯巴?或者,他就是想要帮助周文? 还是他本身就知道今天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但是,不会这么巧吧? 顷刻之间,很多想法从曹颉心头像千军万马一样呼啸而过。 甚至,他曾想到自己,自己是不是被某个神秘的推手带入到一个神奇的局中? 显然,周文袭击元字号提塘署是一件大事,注定这件事情的背后,有一个巨手在操控着。这是多少年也没有发生过的事。甚至,可以说,京师这么多年来出了这么多事,但是,像提塘署这样的文报机构,是从来不会遭遇袭击的。这样的机构遭遇敌袭,事情就显得扑朔迷离了。是谁指使这个人要对元字号出手呢? 这一定是有人有后面操控了。是谁在后面操控着这一切,曹颉当然是不知道的。 说不定就是神仙们打架。他哪里会知道呢? 曹颉把周文一脚踹醒,表面上看,这曹颉确实是简单粗暴,用了一种最笨的方法。但是,只有曹颉心里明白,在林医官不出手的情况下,这样做也是最有用的方法。 也因此,曹颉出腿时,柯巴是看出来了,这曹颉兄弟的腿上功夫是不错的,于是,连忙叫道:“曹颉兄弟当心,别把人踹死!” 曹颉心知柯巴其实并没有看出什么来。他现在最担心的是林西平会看出什么。从露面到现在,这个林西平一直深藏着自己的武功与路数。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照理,以他精通医理,只要照着耳垂后面的翳风穴,一根银针下去,周文便会立即醒转。可是,为什么他没有使出这一针法?再有,如果不攻击翳风穴,将周文的袖子捞起来,在他的两只手上,对着虎口的穴位,两根银针齐下,然后,再对着无名指指根处的子时位置,也是两根银针齐下,这龟息功也便立即被破解。虽然是烦了点,但是,也非常管用。 曹颉脚踹周文,实实在在地说,是想了又想才决定这样做的。 说起来,真的依照曹颉的说法,踩断周文的肋骨,其实并不能解掉龟息功。龟息功炼到周文这种程度,其实已经不是一般的人能破解的了。所以,真的以踩肋骨来破解其龟息之功,那就是只能踩断他的肋骨。龟息功出定结束后,身体受损部位确实会剧痛不已。但在行龟息功之时,功主是毫无感觉的。 按曹颉的意思,他不想让周文醒来。接下来什么事,曹颉认为,跟自己已经没有关系。天塌下来,有高个子的人顶着。现在,案子已经到了九门提督的手下,曹颉就是想要插手也不可能了。他只是个小小的提塘署的录事小吏。 他不想让周文醒来,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周文醒来,会不会把曹颉的行藏说破?这是谁也说不好的事。 当然,他也知道,这个周文,已经是相当级别的高手了,要是醒来的话,大堂之上,除了自己,还没有什么人能治得了周文。周文醒来后,会是一个什么情况,谁也说不好。 曹颉对索绰罗·柯巴说自己好像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周文打昏了,还说自己仗着对署理正堂的情况比较熟悉,才占了上风。这自然是编出来的说辞。曹颉当时其实已经看出周文是一个劲敌,恰巧,这个劲敌,却托大了,既然没有把曹颉放在眼里,因而也就在打斗时根本没有用足功力。这就被曹颉占了先机。待周文反应过来时,曹颉的一招定海神针,已将他制服了。否则,周文一旦实施有效的反击,曹颉并无绝对的胜算。 但曹颉在足踏周文的肋骨时,覻得极准,在跃身踩向周文的肋骨时,极其神速、也极其掩蔽地轻点了周文的膻中穴。 膻中穴素有气海之称,又是居于两乳之间心灵附近位置。曹颉一击成功,周文体内顿时气流汹涌,内力驱动着周身的气流,迅速地向四肢及大脑部位撞击。这一招,堪堪解开龟息功的锁关。但要彻底解开龟息功,还要对手少阳三焦经穴这里发力,将功主右手封闭的关冲穴和液门穴打通。这样,龟息功便自然解除。 然而,要能够使出这样的功夫来的人,既要外门功夫绝顶,又得内功心法修炼到化境之人方能做到。 曹颉如果暴露出自己内外双修已经到了这样的境界,怕是今后要在元字号潜伏下去都难了。 曹颉当然要做得天衣无缝才行。 一击得中周文的膻中穴,右手随即以拉起周文作掩护,从关冲穴和液门穴这里迅速向上,神不知鬼不觉地一路上行,沿着腕背,向上通过肘尖、上臂一直到达肩部,一路连点了中渚、阳池、外关、支沟、会宗、三阳络、四渎、天井直至翳风的23个穴位。这要是有位武学大师在旁,曹颉这一遮人耳目的功夫,既会被这位武学大师连连称道,而这一手连点穴位的功夫,又恐怕要让这位武学大师也吓得魂飞魄散。 更叫绝的还是最后一手,已经处于闭关之中的周文,突然被人解了龟息功,自然无法一下子站立得住。好个曹颉,又是一脚踢出。嘴里叫道:“你个混蛋装死,给我站起来——”嘴里叫着,实际脚上巧用力气,从小腿这里,向下踩去,将周文的涌泉穴、太冲穴、太白穴、昆仑穴一直到小腿这里的足三里穴什么的,全都击打了一通,以确保周文瞬间就能站住。 果真,周文一下子醒了,而站立得直直的。 周文一醒来,就看到了身边的曹颉。 周文一醒来,就明白了,自己脸上的人皮已经被揭掉了。 当然,他这时还看到了曹颉眼里射来的冷冷的眼神。 他吃了一惊,看向曹颉,正准备说什么时,看到曹颉轻微得几乎无法觉察地摇了摇头,右肩胛这里,则感到曹颉轻捏了一下他。 周文是什么人,虽然是刚刚醒转来有点懵懵懂懂的,但是,曹颉的眼神、摇头和手上的一记轻微用力,便是告诉他,千万不要暴露曹颉的武功路数。 周文于是连忙看向坐在正堂上的索绰罗·柯巴。 一旁的曹颉其实是扶着他,曹颉是要让人看出来,这人虽然醒了,其实,并不是一下子能站得住的。 “曹颉兄弟果然有两下子,医官都没有办成的事,曹颉兄弟却一脚把人踹醒了。”柯巴赞许道。 接着,柯巴又说:“曹颉兄弟看座。” 语气里充满了感激与热情。 这次曹颉没有客气,转身朝堂上的柯巴一揖,便即坐下。陆永发不在,李纯也不在,他倒是可以坐下来的。 周文直杵杵地站在大堂之上,一时之间,他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但是,他知道,是这个叫曹颉的小子破了他的龟息之功。而且,这个叫曹颉的小子,不允许自己把他的底儿交出来。 周文恨得牙痒痒的,但是,却是毫无办法。在绝对的高手面前,你想做的一切都徒劳。在这样的大神面前,你那点功夫也堪堪只能自保。 周文还是被捆着。可是曹颉明白,捆住周文的绳子,对周文来说,就是一两根烂草,周文想要脱身,这根绳子根本困不住他。 周文现在也明白得很,眼下,他想要逃脱,实在是比登天还难。这个曹颉在旁边,他还能逃得出去吗?但是,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曹颉暗示他不要说出他的武功路数。照理,曹颉也是官府中人啊! 他当然知道这小子就叫曹颉。从拿到元字号的回文时,他就知道,收下他的文报袋的小吏,一个叫曹颉,一个叫王栋。 没容周文想更多的事,堂上的柯巴叫道:“堂下罪人跪下受审!” 两个皂隶走上前来,把周文摁住,逼着他跪了下来。 “报上名来!” 周文明白,既然自己脸上的那一层皮已经被揭开,也就没有什么好掩瞒的了,于是,便语气很冲地说:“你们还问什么?问他不就得了?”说着,朝曹颉射去愤怒的眼神。 柯巴一听,哈哈大笑,命书记官立即给记下这句话。 柯巴开心啊,这算是拿到了口供了,犯人的身份坐实了。 “好吧,周文听着,请你从实招来!你既为驿丞,就该知道为皇家卖命。为什么还要袭击皇家提塘署?你是哪个驿站的驿丞?你的上司姓甚名谁?赶紧从实招来。” 柯巴顿了顿,又问:“你背后指使你这样做的人是谁?都给我老实交代清楚,免受皮肉之苦!” “大人,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但免受皮肉之苦的话就不要说了。你那些刑具打在我的身上,就是替我挠痒痒。今天,我栽在你们手上,算我倒霉,想要问出我什么话来,却是休想。你们还是干脆一点,把我送到刑部监狱吧!” “你真的不招?” “不招!” “你也不怕夹棍侍候?不怕烧红的烙铁?” “嘿,你们这些小玩意啊,想要侍候我,就尽管来吧!老子我不可能皱一下眉头的。” 周文当然是忌惮曹颉的。但是,他偷偷地看向曹颉,发现,曹颉正眼观鼻鼻观心哩! 咦!这人竟然抓着这个空当儿也在练功?他难道不想过问我是谁谁又是我的主子的事? 周文何等样聪明的人,他立即明白了,曹颉就是一个江湖中人,刚刚在署理正堂,如果不是要救陆永发,他一定是懒得出手的。毕竟,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没有关系。 事情只是因为他撞着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他要不撞着,他注定不会过问自己的事。 但是,周文内心又是一急:不好,他的那帮伙伴,还不知道曹颉的身份,正打算将天字号和元字号的人全都一锅端了哩!这可怎么好?他又没法子出去通知伙伴们。这要是碰到了这一块硬骨头,不可能一锅端掉人家,却是要被这个主子打得一个锅底儿掉啊! 第0015章 宝马赠英雄 周文还是看错了曹颉。 曹颉是眼观鼻鼻观心,但是,他哪里知道曹颉的内心,有千万匹马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啊!曹颉有点懊丧,要是自己细心一点,周文是哪家驿站的驿丞,也就不用这么费劲了。 但偏偏,做惯了这个活儿的曹颉,一直就只看了腰牌的正面,而没有看背面的驿站机关和所属。这么多年来,还真没有人想到要去看背面的资料。就像曹颉这么细致的一个人,也从来没有想到要把背面的资料翻过来研究一番。这么多年来,就根本没有出过事。验看文报袋嘛,只要看火漆、封蜡、箝印就够了。查对一下腰牌,有时候扫一眼也就行了,还真没有人翻过腰牌再看看的。无外乎就是最靠近的京师的一个驿站,山东的,河南的,再不就是河北的。 提塘署的最重要的工作还是关于文报内容的处理。这些事,其实都是末节。 可是,没有想到,还就是末节出了大问题。 曹颉懊恼得不行了。 说话间,去元字号提塘署的巡捕回来了,回话说腰牌没有找到,找了又找,也还是没有找到。极有可能已经被周文毁了。 柯巴一听,火气就上来了:“没用的饭桶,让你们找个东西也找不着。我就知道你们找不着,不用脑子的家伙。待本官去找来,让你们看看,到时候,把你们的屁股打成八个瓣儿!” 说完,便回过头对曹颉说:“曹家兄弟,本官陪你回元字号提塘署吧!” 曹颉连忙说:“嗻!属下领命!” 随后,转过头来,对手下巡捕道:“将周文钉上大枷,送入牢房。待我回来后,移送刑部审查!” 说着一挥手,马上有人给柯巴下去牵马。 “给这位兄弟也找一匹马!” 接着,对站在一旁已经发呆的医官林西平说道:“林医官,你也退下回营吧!看来,你的医道还浅啊!我这步军巡捕营这里的差事,看来,你还真担不住啊!等我回来,我跟隆大人说,给我调个有用的来,你哪儿来的还回哪儿吧!” 柯巴正在拔脚出大堂,曹颉道:“大人且慢,请稍等一下。” 说着,曹颉已经欺身经过周文身边。 就连周文也没有看到曹颉是怎么出手的,跪在堂前的周文,已经被曹颉点中了风池穴。 刚刚想要挣扎,曹颉回手又是不经意间手指拂过膻中穴,这就是封住了周文的气海。 这样,曹颉才来到柯巴身边,一揖道:“回大人,周文是个劲敌,我担心大人不在这里的时候,大枷也枷不住他,可能还会被他逃出生天。大人要安排好人手啊!” 柯巴一看,颔首道:“曹家兄弟虑事万全!” 曹颉并没有跟柯巴说自己已经封住了周文的穴道,更没有告诉柯巴,周文在十天半月当中,如果没有人帮他解穴,他想要自己冲破穴道是万难的。 柯巴当下将事情安排妥当,然后,对曹颉说:“曹兄弟,我们现在就过去?” 两人上了马,快马加鞭,又回到了元字号。 柯巴的亲随一路紧紧跟着。 早有人传话给元字号提塘署陆永发,两人到达元字号时,陆永发和李纯已在门口恭候了。 柯巴一下马,把缰绳递给身边巡捕,一边对陆永发说:“还是尽量找到腰牌。挖地三尺都要找到。” 停了停,又说:“这事,要办好啊!如果办不好,恐怕隆大人都要吃不起这问责的。有人胆敢冒充牛大人的脸孔,这真是太岁头上动土了!” 柯巴一句话,把陆永发一下子吓愣在了当场。 今天这是什么日头啊?怎么连隆大人都要吃不住,还要被问责?隆大人,隆科多大人,可是眼下的一品大员,九门提督大人啊!这有人冒充牛大人的事,隆大人都要吃不住?都要问责? 曹颉也是心下一惊。难道那位牛大人还有更深的背景? 柯巴一看,知道这两位爷都没有知晓牛钮大人的身份,于是便说:“好叫陆大人和曹兄弟知晓,这事儿吧,还真的大了去了。刚刚隆大人已经给小的捎话了,他已经亲自去牛大人府上提那袋文报袋了。还有,我也不瞒你们,这牛钮大人,其实大有来头。牛大人是我们当今圣上的大哥。尔等可能都只知道裕亲王才是我们圣上的兄长,其实,裕亲王是圣上的二哥,大哥就是这位牛钮,是我们的和亲王!” 这下轮到曹颉吃惊不已了,暗忖道:“天啦,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把和亲王也牵扯进来了,这是要有大事情要发生啊!” 陆永发更是一听之下,一个趔趄,差点儿倒下。柯巴见状,连忙扶住他:“陆大人,你这是怎么啦?” 陆永发已经语无伦次了,但是,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没……没……没啥!索大人,我们先找东西。既然这东西对隆大人如此重要,我们还是细细地寻找。曹兄弟,我们帮着寻找。” 当然,没有挖地三尺,便让柯巴给找到了。周文的腰牌竟然不是掉在地上,而是落在了大门上的横梁上。 柯巴一个纵跃,待靠近横梁时,一个掌风扫过,腰牌竟从横梁上掉落下来。 曹颉见状,这才明白,原来是周文被自己一脚螳螂腿踹翻倒飞的时候,自己竟然将周文的腰带给踢烂了。 好个柯巴啊,竟然是在大堂之上看到了周文的腰带已经断裂,便已经断定系在腰间的腰牌从腰带上滑脱,飞了出去。 曹颉暗里心惊,好在自己没有瞎编,倒是如实地说了自己的一记螳螂腿如何踢出的。至于这螳螂腿上,注入了什么力道,曹颉当然是不可能说出来的。但这已经够了,柯巴一下子明白了,这一腿,把个周文踢飞时,竟震断了腰带。想想也就知道曹颉这一腿是如何抵得过万钧之力了。于是,他比划了一下,就比划出了腰牌如果滑脱,将会有一道如何抛出的线路。这么一比划,竟然,落点就在横梁之上。也果真就是大门上的横梁上找到了。 这柯巴,竟然如此聪明、神算。没有想到,步军巡捕营中,有这等人物! 你要让他手下的那些巡捕哪能想到这一点呢?他们注定是在地面上找,甚至会挖地三尺寻找。 他们肯定是角角落落全都找遍了。哪里想到天上会掉下周文的腰牌呢? 拿到腰牌后,柯巴便与陆永发、李纯和曹颉道别,并让三人放心,周文一案,他会移送刑部,由刑部亲自侦查。 三人连忙一起送柯巴大人出门。 四人走到门口,柯巴说:“几位爷留步。好叫几位爷知晓,隆大人那里,本官已经将消息传递了过去,隆大人也回了话,非常感谢元字号的几位爷,特别是感谢这位曹兄弟。隆大人让下官多多致意曹兄弟,请曹兄弟有空去大人那里走一趟。大人知道曹兄弟至今未有良驹,大人特地吩咐下官,将一匹西域敬奉皇家卫队的宝马,赠予曹兄。望曹兄万勿推辞!” 说完,柯巴朝门外候着的巡捕那里一挥手,一个巡捕牵来了一匹汗血马。 柯巴把缰绳递于曹颉,曹颉一脸惶恐,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他一直梦想自己有一匹好马,没有想到,这一天,他竟然获得了隆科多大人的赠马。这是祖坟冒了青烟了。 曹颉还在犹疑之中,那边陆永发发话了:“曹颉,既然隆大人厚爱,柯巴大人见赏,曹兄弟你就收下为是。我这里代你谢过索大人!同时也请索大人上复隆大人,下官等品秩太低,无法够得着隆大人说话。万请转达我们元定号提塘署上下人等的谢意!” 柯巴道:“二位不必客气。宝马赠英雄,也是应该的。其实,不瞒曹兄弟,刚刚在大堂之上,曹兄一手俊功夫,我是看出来了。何时到我们巡捕营里,给我们那帮没真本事的巡捕们传授一两手。我这里先代隆大人谢过曹兄弟!” 说完,没容得曹颉回话,柯巴便跃身上马,对三人一揖后,纵马而去。 曹颉呆立在当场。陆永发、李纯二人也陪着他一直注目着柯巴一行人渐行渐远。 直到柯巴没了影子,三人才回转身。 曹颉说:“陆大人,你看这匹马,小人不敢自专,还是给陆大人吧,以后就算作是我们元字号的坐骑!大家来来往往地也方便些。” “这如何使得?隆大人指名道姓是给你的。如果让隆大人知道这匹宝马由元字号夺了,我陆永发的小命恐怕也难保了。曹兄弟,你就收着。我也知道,你一直想要有一匹马的。你也应该有一匹自己的马。英雄就该有一匹这样的宝马。这样,马料的事,兄弟不必担心,兄弟我自当为你全部代办好。你每天只管把马牵到署理正房后的马厩那里,我让人安排一个马位给兄弟就是!” 说完,陆永发便让人给马夫传话:“把马牵过去。加一个马位,好生照料。如果有闪失,当心我手下不会容情。” 曹颉将马交到陆永发手上后,便准备回甲号室了,没想到陆永发叫住了他。陆永发一脸笑容,弯着腰,做了个请的手势:“请曹颉兄弟署理正堂说话。” 曹颉只得跟着二人去到了署理正堂。 哪知道三人一进到署理正堂,陆永发便示意李纯关上大门。 那里李纯甫一关上大门,陆永发便突然跪倒在曹颉面前,纳头便拜,同时嘴里齐声说道:“多谢曹兄弟救命之恩,今天若不是曹兄弟出手,我陆某小命休矣!” 李纯见陆永发跪了下来,也连忙跪下,口中感谢不迭! 曹颉连忙拉他们起来:“二位大人请起,快快请起,小人生受不起大人们的礼节,千万别折煞了小人!” 二人这才站起来,一边请曹颉看座,一边忙不迭地奉上香茶:“恩公无论如何要领受我二人的敬意!恩公不但救了我二人的命,也救了整个元字提塘署!” 第0016章 曹颉的秘密 陆永发与李纯二人,一个人把曹颉按在座位上,另一个人则捧上茶杯,半跪着,口中不停地叫着:“师父大人在上,请收徒儿一拜!” 曹颉坐定,接过茶杯,道:“二位大人不要为难小的。这茶,我喝!算是接受了你们的谢意。但这师徒的名分,请恕在下实难从命!” 陆永发问道:“这是为什么?” 曹颉说:“不瞒二位讲,在没有得到我的师傅答允的前提下,我是不可以开宗立派的。我如果要收徒弟,是必须得到我的师傅的允许的。” “那就请师傅去请示一下祖师爷啊!我相信,祖师爷是会答应的。”陆永发说。 陆永发的一句话,把曹颉的眼泪勾出来了:“实不相瞒,家师云游四方,踪迹难寻,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在哪里。” 曹颉嘴上这么讲,其实心里更是伤心不已,他从十二岁开始,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师傅,如今,都十八年过去了,师傅说会来看他的,但是,至今没有来看他。 在曹颉看来,师傅可能已经去世了。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也没有来看过他呢? 见曹颉掉下泪来,陆永发与李纯二人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位小爷,那么威风凛凛的,怎么突然之间像个女孩子一样哭起来了呢? 唉,谁也不知道曹颉的心里是怎样的痛。生下来,他见到的亲人是师傅,再接着见到的亲人是爷爷和奶奶。所有的人都有爸爸和妈妈,他却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爸爸和妈妈。打从记事时起,他认得的亲人就是他的师傅。 他的爸爸和妈妈在哪里呢? 他的爸爸和妈妈又是谁呢? 当年,他的家是在山里。师傅教他功夫,师傅教他读书学文化,也是在山里。和他们一同在山里的,还有另外两个孩子,一个孩子叫周俊,一个叫陈世海。他们也都各有一个师傅带着。他们倒是经常往来,比试拳脚。但是,十几年过去了,那个叫周俊的孩子,那个叫陈世海的孩子,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曹颉离开山里的时候,周俊已经离开了,陈世海哭哭啼啼地拉着他的手说:“小颉,我听我师傅说,我马上也要离开这里了。我们在山里,也待不下去了。” 那时候,师傅跟他说:“孩子,你练功练好了,你的爸爸和妈妈就会让人来接你了。” 但师傅又说:“练好武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艺无止境,谁也不敢说自己练武已经练好了。” 这些话,说得曹颉一头雾水。他实在不明白, 曹颉十岁的时候,师傅告诉他:“曹颉,有人来接你了。你跟着他们走吧!但是,你要记住,他们如果跟你说出那八个字,你才能跟他们去见你爸爸和妈妈。他们如果不说出那八个字,你自己千万别先提起。明白吗孩子?” 这些话又让曹颉一头雾水,满腹狐疑。 他也因此更加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了。 他哭闹着不想离开师傅。既然已经知道来接他的也不是他的爸爸和妈妈,他就哪儿也不想去了。 可是,接的人在外面等着了。 他也看出来了,师傅并不想他走。八年了,孩子跟他,他跟孩子,都已经有了不能相离的亲情了。现在,一旦分开,师傅哪里受得了? 他以为来接他的人是爸爸和妈妈安排的,但是,哪晓得来的人介绍自己说他们是曹颉的爷爷和奶奶。 师傅在他上车时给了他一本书,让他好好地再跟着书练功,不可懈怠。 师傅又告诉他,有一天,会有人跟你说出那八个字。当来人说出那八个字的时候,你要跟着来人走,你想要知道的一切,便都能知道,你也能见着你的爸爸和妈妈。可是,有一条,你的武功家数,千万不能暴露,也别说出师傅是谁来。更不可以开宗立派,免得江湖上人知道你的武功路数。 有一段时间,他厌烦了练功,可是,爷爷和奶奶一直督促着他,不让他停下来,让他每天都照着书练功,爷爷则在一旁看着他练功,有时候,会插上几句话,说这个招式应该这么来。有时候,奶奶也会一旁帮着腔说,那一招应该那么来。 他很好奇,他的爷爷和奶奶,竟然也是懂得武功的。 可是,他又从来没有见过爷爷和奶奶出过手,他们只是说,只是比划着。有时候,甚至就是拿起地上的一根枯树枝当作刀、当作剑,跟他比划着。 奇怪的是,他跟着比划比划,也就把刀法啊剑术啊,学得非常漂亮。 后来,奶奶去世后,他们搬了好几次家,最后一次,他跟着爷爷住到了铁扇子胡同里。 爷爷后来也去世了。 爷爷去世前,为他安排了亲事,娶了丁家的女儿丁梅。现在,他已经有了一个儿子,行年四年。妻子丁梅现在又有孕在身几个月了。 但是,没有人来告诉他,他的爸爸、妈妈是谁。也没有人来跟他说起师傅说起的那八个字。 他都快三十岁了,而立之年了,可是,就是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所从何来。 他觉得自己的身上有很多秘密,可是,这些秘密他自己都无法解开来。 但他却不明不白地有一身绝世的武功。他的师傅在那个遥远的叫不出名儿的山里,教给了他一身奇绝的武功。后来,他觉得他的爷爷和奶奶也教给了他武功。有时候,他恍惚之间觉得爷爷和奶奶好像教给他的武功,比他的师傅教得还多。但是,爷爷奶奶一直说,他们没有教他武功,他学的,都是他的师傅给他的那本书里的功夫,跟他们没有关系。他们就是爷爷和奶奶。 现在,曹颉想起来,其实是有点明白的:一开始,师傅让他学武,爷爷和奶奶督促他练武,他并没有太在意,大清之时,习武尚武之风那么盛,他学点武艺有什么奇怪呢?可是,越到后来,他越是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觉得不对劲,因为,他试过,同龄人有的也有武功,但是,只要一开打,他不是三拳两脚就把人打败,而是只要一出手,一招之间,对方就被打跑了。 以致于他后来不再敢出手了。他深怕自己一出手,就把人打出个什么好歹来。 但是,没有人告诉他,他身上的武功是哪家门派,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几个人,说是找他的爷爷挑战来了,他才知道,爷爷和他身上的,是崆峒派的武功。 爷爷和奶奶把那拨人打发走了以后,他们就搬家了。 他是这些年里,才慢慢地扒出来一些枝枝叶叶的: 当年,他们在山里,应该是遭人追杀,只能躲到山里。一边躲着,一边偷偷学着武功。 爷爷和奶奶,很可能并不是他嫡亲的爷爷和奶奶。 但是,爷爷和奶奶是不是他的亲爷爷和亲奶奶,他觉得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曹颉已经把他们当作爷爷和奶奶了。现在,想来,他的爷爷和奶奶可能比他的师傅更厉害,甚至应该是曾经名震天下的大侠。 他觉得奶奶不是病逝的,而是受伤死的。是奶奶的仇家找上门来了。当然,他现在也想明白了,那些找上门的仇家,没有一个走脱的,全部被爷爷和奶奶留下来了。但他没有看到爷爷和奶奶是怎么击退仇家的,当然,也就没有看到奶奶是怎么受伤的。奶奶到家里的时候,气色一如平常,躺下去后,一个劲儿地叫着“死老头子,死老头子,你一定要把孙儿教出绝世功夫!不然,你以后到下面来,我可不待见你!” 这些话,一个孩子是无法听懂的。不过,曹颉记得。曹颉是后来才明白奶奶的意思的。 现在是明白了,爷爷和奶奶搬了无数次家,一定是遭遇到了仇家无数次的追杀。他甚至觉得,那些仇家是来追杀他曹颉的。 他只是不明白,他从生下来就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会有什么仇家来追杀他呢? 后来,好像来寻仇的人渐渐少了,爷爷在奶奶去世后,又带着他搬了好些次家。最后,爷爷带着他在这个铁扇子胡同住下了。 自从在铁扇子胡同住下后,便再也没有什么人来寻仇了。 爷爷是病逝的。爷爷去世之前,他看得出来,爷爷那时候是高兴的,是开心的。爷爷在临走前,紧紧握住他的手说:“曹颉啊,我的好孙子,爷爷可以安心去了。你以后,不要再东躲西藏了。你可能都不知道,你现在身怀绝技,成百上千人,恐怕也为难不了你的。我的好孙儿!现在,爷爷就要走了,你叫一声爷爷吧!” 曹颉一家都跪下来了,哭着喊着。 爷爷还是不放心,拉着曹颉说:“曹颉啊,只是一定要藏拙,藏拙!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出功夫。就算要使出功夫了,只以外家功夫使出来,使出三成就行,千万记住爷爷的话。” 曹颉哭着问:“那要是遇上要杀我的人,我怎么办?” 爷爷拍拍曹颉的手说:“唉,孩子,你真是犯傻了,到了那个时候,爷爷怎么能限制得了你呢?爷爷这是要你对付一般的人,遇到像一些武学大师,大内高手什么的,你当然不必藏着掖着了。当然保命要紧!” “孙儿明白了!”曹颉哭着说。 “真是个傻小子,天性竟然如此纯良!”爷爷笑着说。 第0017章 义结金兰 爷爷是在曹家上下三口的哭喊声里微笑着离开世界的。 曹颉哭得死去活来。 想想也是能理解的。曹颉的生活中,陪伴他这么久的亲人,就只有爷爷了。 曹颉想过去寻找父亲和母亲的,但是,天下之大,人海茫茫,他到哪里去寻找呢? 他曾在他们居住过的地方蹲伏过,但是,一无所获。那些当年他们曾居住过的地方,又住上了其他人了。这些人,他不认识,他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他跟踪过,但是,他非常失望,因为,这些人,十之八九,都是普通人,既看不出有什么卓绝的武藏身,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不同。他们日出而作日没而息,升斗之民而已。 曹颉于是放弃了寻找与蹲伏。实在,对他来说,这是个天大的难题。 爷爷和奶奶说是会有人来告诉曹颉谁是他爸爸妈妈的,但是,漫长的时间过去了,也没有人来找过他。 他的爸爸妈妈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他已经绝望了。 他明明,一次次地搬家,相当于一次次地失踪,可能,他的爸爸妈妈,以及知道他爸爸妈妈下落的人,也无法找到他了。 他被这个世界遗忘了,他也被他的亲人们丢弃了。不,是他,把世界丢了,他把亲人给丢了。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啊? 你们为什么在儿子的身上藏下了那么多的秘密? 这些都是藏在他心里的话,藏了这么多年了,他无法对任何人说,又怎么能对着眼前的这两个上司说出什么来呢? 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又如何对人能够说得清呢? 他只是清楚地记得,他的师傅是不允许他开宗立派的。 陆永发和李纯两位爷,并不知道曹颉内心的这些曲曲弯弯,他们不死心,他们仍然苦苦地求着曹颉收下他们当徒弟,他们一定会好好孝敬师傅的。 “孝敬二字谈不上的,二位快快请起。二位论年齿,都是曹颉的兄长辈,曹颉哪里敢要二位上司孝敬?但是,曹颉在这里立誓,只要我曹颉在,就没有人能够欺负二位兄长!” 好个陆永发啊,立即抢过话头,道:“曹颉兄弟,自然我们二人无缘成为兄弟你的徒弟,那就让我们三人义结金兰吧!以后,兄弟只要有什么吩咐,我和你二哥,一定扛着。” 曹颉点点头,道:“这使得!二位年齿都大于我曹颉,那就是我曹颉的大哥和二哥。” 说罢,跪拜于地,说道:“大哥、二哥,请受三弟一拜!” 陆永发连忙也跪下来,一边又急急地拉着李纯跪下来,然后,三个人同时对天起誓:“我等三人,今天义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义字当头,兄弟情重。如有违背誓言者,天诛地灭!” 既然要义结金兰,还是得敬拜天地的。 三人未等到散衙放班,便一起出了门,去到了集市,购买了香烛与三牲。然后,一起去到了铁扇子胡同曹颉的家里。 李纯倒也细心,知道曹颉还一个四岁的儿子,便在小孩子喜欢的一堆东西里,挑了个风婆婆、抽陀螺,这两样东西,小孩子都喜欢,没有风的时候,小孩子们疯跑起来,也能把个风婆婆弄得嘀溜溜地转起来,抽陀螺这东西更好玩,会玩的小孩子,都不要那根鞭子,手就这么锔住陀螺,然后半空中猛地错开手,让陀螺旋起来,接着,就用脚沿着边沿踢着,都能让这个陀螺一直转个不停。李纯到现在都会玩这一手。 丁梅看到曹颉牵着高头大马往家走,又看到了后面跟着的陆永发与李纯手里拎着各种礼品、香烛啊什么的,有点惊讶。她没有想到曹颉会有自己的坐骑,也没有想到会有两个朋友给他们家送来礼品。 丁梅立即迎出了门,接过曹颉手中的缰绳,然后把马牵到了宅旁的大树旁拴上,然后,又热情地招呼客人坐下。随后,便到厨房里烧茶。 丁梅来来回回地忙着,有顷,便将茶烧好。 随后,曹颉吩咐,去将猪头三牲等物品也拾掇停当,供奉在供神桌上。然后,酒瓶打开,满上一碗酒,供奉在神像前。 三人将香案上的香点上,齐齐跪了下去,行三拜九叩大礼之后,便歃血为盟了。 三人一起喝了血酒,又一次吼了一嗓子:“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一切如仪。 这就算结拜了。 曹颉高兴啊!他这么多年来孤零零地一个人,现在,一下子就有了两个哥哥。这是多好的事啊! 事情全部停当,丁梅那里已经从街边买回了很多卤菜、熟菜、花生米什么的,又从街对面的荣丰园菜馆要来了红烧肉、红烧鱼、什锦素菜、风羊片子、文思豆腐羹、挂炉走油鸡、烤鸭、乳鸽、什锦火烧、梅花包子十样菜共点心。 曹颉非常满意。丁梅是当家的一把好手,眼头见识又是那么好,又好像有着七窍玲珑心似的,处处都替曹颉想到了。今儿一见曹颉领了兄弟们来家,她这个女主人,哪怕把家底儿掏空了,也得把曹颉的面子给撑起来。 说什么也得请两位哥歌吃完晚饭,再喝点小酒。 既然已经是结义兄弟,这顿晚饭,倒真是应该领一下丁梅的情意的。 吃着晚饭的时候,丁梅问话了,下午申牌前后,广衢门大街那里是不是出了警情。她听到了响箭示警,看到了几路人马从他们家的胡同口呼啸而过,邻里间都在问,出了什么事,出了什么事。 曹颉连连对陆永发和李纯使眼色。 两人一看,弄不明白曹颉是什么意思,但二人也都知道,这事儿,也瞒不起来,于是,陆永发便老老实实地回答丁梅说:“回大妹子话,是我们衙门有了敌袭。” “啊?敌袭?那有人受伤了吗?” 丁梅一边问,一边就把目光扫向了曹颉。 她突然发现,她的丈夫曹颉,好像有什么瞒着她。衙门遭遇了敌袭,他却牵回来一匹马,还带回来两个兄弟。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陆永发一见丁梅起疑,连忙从桌上刺溜下来,膝盖不听使唤一样的,就跪了下来,纳头便拜: “曹夫人,容我尊您一声曹夫人。为兄我这一拜,还请您受下来。感谢曹兄弟救命之恩啊!如果不是曹兄弟,我这条小命今天就丢在衙门里了。” 那边李纯见状,也纵跃下来,跪着向丁梅道:“也请曹夫人受小人一拜,若不是曹兄弟,我等二人,差不多要命丧九泉了。来者是个劲敌。但是,竟然被我们曹兄弟打翻在地,我们才能脱险。” 丁梅脸色大变,放下碗筷,吃惊地看着曹颉。 曹颉连忙对丁梅摆摆手,说:“老婆大人,这事儿,我马上再给你细说。赶快扶二位哥哥起身。这不像的。我是做弟弟的。我们是结拜的兄弟了!” 陆永发内心复杂了,他知道,虽然说是兄弟,但是,午饭前的一出,他那样对曹颉出手,连揍了曹颉三次,曹颉才回了手,而且,在曹颉嘴里,一切缘分都已了了,可是,不承想,大敌当前之时,曹颉不但不计前嫌,反而挺身迎敌,替自己挡了人家一掌,又把他推送到窗外,放到了安全地带。这是天大的恩情啊! 此生此世,都难以为报了。 于是,不顾曹颉在一旁连使眼色,便将今天的事,统统说了出来。 丁梅胆战心惊,但是还是没有忘记盘问丈夫究竟是怎么回事。 曹颉于是便将在巡捕营里说的一番话,再说了一遍,意思是他运气好,地形熟,来的人虽然是个劲敌,但是,吃了他曹颉的闷亏,他便得着了大便宜。 曹颉越是说得轻松,丁梅倒越是害怕。 曹颉的说辞虽然是与巡捕营里是一样的,但这次陆永发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他知道,哪里是什么地形熟不熟的话,哪里是什么来人吃了曹颉的闷亏。 但曹颉既然自己这样说,陆永发便也不便再说什么。再说,那时候,曹颉是把他与李纯二人打发到了北窗外边了,他们只顾着招呼警哨发放响箭,也没来得及看屋里是如何打斗的。也就那么一会儿时间,便听到曹颉在屋里叫唤着开门。打开门的时候,他们便看到了被曹颉踹在脚下、已经昏死过去的周文。 陆永发算是经过了生死一劫。 李纯也明白自己同样经过了生死一劫。 丁梅一听,脸都煞白了,拉着曹颉的手说:“你以后无论如何得小心了,我们娘儿仨,以后指望着你哩!你千万不能在外面惹事。那,那什么?” 说着,丁梅转过头来,问陆永发道:“陆大哥,那你说,那个什么周文会不会叫人过来报复啊?我挺怕的。” 陆永发乍一听,也觉得周文的人会来报复。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元字号的劫难恐怕还没有过去。 他正想说什么,那里曹颉已经把他拉了起来。 曹颉拉他起来的时候,在他的手上悄悄地使了一把劲,脸上却是不动声色。陆永发明白,曹颉是要他宽慰丁梅一番。女人嘛,肯定遇上这事儿,注定是会受到惊吓的。 于是,话到嘴边,陆永发便改口了:“这个嘛,大妹子,你尽管放心。你没有看到?连五城兵马司的人都赶来了,别说还有步军巡捕啊、大兴县衙啊、顺天府啊!外围还有个丰台大营,我们曹兄弟去那里参加过各衙门间的赛事。没事的,京师到底是皇帝眼皮子底下,想要闹事的话,还真的是进得了崇文门,出不了宣武门。” 陆永发倒也是说了大实话。 这些年,都天下太平了,又有几桩事是在京师里面闹起来的?想找死啊! 丁梅一想,倒也是这样的,自己可能倒是多虑了。于是,便说道:“我是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二位哥哥,还有,曹颉,我们来一杯!” 一桌子的人又高高兴兴地推杯换盏起来。 酒喝到酣处,陆永发要斗酒了,说:“来,咱兄弟们来划个拳,也热闹热闹!” 不容其他人接话,陆永发抓住曹颉:“兄弟,我们先来。以后,你官越做越大,这一套,也得学的。来吧兄弟!你先来!” 曹颉倒也是会这么点酒令的,于是便道: 一条龙啊! …… 四季财啊! …… 哥俩好啊! …… 六六六啊! …… 七个巧啊! …… 三结义啊! …… 五魁首啊! …… 正是在劲头上,院门外传来了打门声。 远处还传来马蹄“得得得”的声音…… 曹颉发现不对,连忙让兄弟们不要出声,他出门看一看。 第0018章 激战 随即,门被敲得山响。 兵丁们同时高叫:“官府缉拿朝廷要犯,闲人等暂请回避,不等窥伺!” 曹颉一听,知道事情不妙,连忙对陆永发和李纯说:“二位哥哥,你们就先待在屋子里,什么话也不要说。一切由我来对付。听好了,一切由我来。丁梅,你带孩子进里屋,把孩子的眼睛和耳朵捂上。千万不要出声。”说完,他指了指北窗,轻声对陆永发和李纯说:“我发声后,让你们逃,你们再逃。逃了后,就尽快赶回元字号,连弩响箭示警。不让你们逃,你们千万不能妄动。我担心北窗外已经有人埋伏了。” 陆永发道:“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曹颉说:“还不知道,但是,来了有二十多人,全是高手。可能,有人把我们卖了。不然,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呢?你们不要出声。一切听我安排,免得我分心。切切!” 说完,曹颉把丁梅与孩子推进了里屋,自己打开堂屋门,带上。 穿过天井,打开院门。 丁梅一看这阵势,早已吓得不轻。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第一次发现,曹颉,她的丈夫,竟然是一个藏着太多秘密的人。当然,她不怕。有这样的丈夫,她怕什么呢?她倒是担心丈夫,在外面会不会惹上什么人,摊上什么事儿。 但她不知道,她的丈夫曹颉是有多么厉害。就像刚刚一句“来了有二十多人,全是高手”,其实就是她的丈夫在暗示她,你的丈夫兜得住这一切!瞧,他们来了多少人,我曹颉只要一听他们的呼吸就知道他们来的人是什么个成色与档次。 是啊,这个曹颉,真的让人匪夷所思。隔那么远,他都能摸准对方的吐纳与气息,并且能一下子判断出是什么样的高手。 一看曹颉如此镇定,丁梅心里便也非常镇定,拖着儿子进了里间。 天已经全黑了。 但来的人手上举着火把。 庭院里被照耀得如同白昼。 四围街坊,一个个吓得不敢出声,曹颉看到了,一家家的窗户里,灯全都灭了。 院门外果真黑压压站满了人,前面的几个人,全乎一色的黑色劲装,他们身后,是几个当官的模样的人,骑在马上,两边是持着长枪的兵勇。 阵势是挺吓人的。怎么说都不下三十个人了。 曹颉倒也没有害怕,镇静地问道:“敢问大人们这是怎么回事?” “认识这个人吗?”开口的,看来是个管事儿的,此刻正坐在马上。但他是挨着另一个人大汉的。显然,那个大汉,才是这帮人的头儿。曹颉乍看之下,便已然明白,这个大汉,恐怕现在在江湖上,也没有多少人是他的对手了。 王栋从人后面被推了出来。 “曹家兄弟,请你认真地看一看,认识这个人吗?”还是那个管事儿的人说道。 “曹兄弟,怨不得我们。是这个人供出了你,说你看了皇上要的那个文报袋里的文件。这就是死罪了。今天,在下奉旨办差,是替皇上来拿人的。如果不束手就擒,皇上说了,格杀勿论!” 曹颉一看王栋,狠狠地说:“王栋,我曹某待你不薄,你竟然出卖我?” 王栋难过得脸都变形了:“曹兄,你可不能怪我。我吃不住他们打,他们把我胖揍了一通。我扛不住了,这才把他们带过来。我如果不带他们,我这时便已经在黄泉路上了。” 曹颉摆摆手,意思是让他别说了。曹颉当然知道事情应该是这样的。他也没有多怪王栋的意思。 “兄弟,不瞒你讲,他不但出卖了你,也出卖了整个元字号。他告诉我,他看到你跟陆大人和李大人都跟着你来了。这就太好了,几场小麦一场打,我们正要把你们三个人一网打尽。皇上说了,凡是看过那袋文件的人,全是死罪,杀无赦。包括这个王栋,他也看到了文件。不劳曹兄弟动手,我们就先替你把这个卖友求荣的人咔嚓了。然后,再送走你们三位。黄泉路上,你们不寂寞。” 说完之后,这个管事儿的哈哈大笑。 “你们敢!”曹颉脸色一寒。 “快快放了我的兄弟,他要是少了一根毫毛,我曹颉说话算话,你们,”说着,他指了指管事儿的,又指了指所有人,“你们所有人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我说到做到。我的兄弟,其他人,是不能碰的。你要是不信,尽管试试!” “呵呵,看见过吹大气的,没有看见过像你这样吹牛皮的。这年头,牛皮难道都是吹大的?弟兄们,给我先杀了这个王栋。我倒要看看,这位大英雄能奈我何?”管事儿的道。 “得令!” 抽着王栋的人,举起刀来,就要劈下。 然而,就在刀快要落下来的时候,举刀的人“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下。手中的刀,也“嘡啷”一声,掉在了地下。 “我说了,你们不可以杀我的兄弟。如果还有人想要试,请便!我不在乎再杀一个人!” 众人竟然没有看出曹颉是如何出手的,但倒在地上的人已经断了气,不出声了。 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敢上前去察看伤口与死因。 众人猛地觉得骇然,俱各退了一步,连王栋都吓得两腿筛糠似的。 “王栋,你走过来,别怕!没有人可以伤得了你。”曹颉对他招招手。 王栋吓得快尿裆了。他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阵仗。他又有点怕曹颉。白天的时候,他就已经怕得不得了了,现在,他出卖了曹颉,曹颉肯定会活剐了他。 他有点迟疑。 “王栋,我要你快过来。哥的话也不听了?” 王栋这才猛地迈出步子,跑到了曹颉身边。但是,心跳兀自剧烈,脸色红得可怕。 这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啊! “识相的,赶紧滚。我还不想大开杀戒。”曹颉把王栋拉在身后,朝着这群人说道。 “好大的口气!有意思!”那个为头的大汉,还是没有开口,倒是他的右手边的那个衣帽鲜亮的书生模样的人开口了。 书生模样的人接着又说:“出道以来,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对手,我倒要看看,你是哪路豪杰与英雄,竟然敢坏我的好事。一个卖友求荣的家伙,我想杀就杀了,你还能拦得住老子?” 说着更不打话,冲王栋连发了几枚飞镖。 曹颉衣袂轻飘,已经打下了大汉飞来的飞镖,然后,他冷然道:“我平生最恨者,乃是对弱者动武。更恨者,是偷袭。你要是胆大,接我几招如何?” 同样是没有看清曹颉是如何打落飞镖的。但是发射飞镖的主子,却不相信这是真的,他“咦”了一声,更不打话,又连发了几只飞镖,分别射向王栋与曹颉。 这次曹颉动了动身子,只见他身形一晃,已经把飞镖全部接在手中,随后更不打话,全都爆射向那个书生。 发放飞镖的人还没有来得及“咦”出来,已经被曹颉射来的十几枚飞镖打中,一头栽下马来。 为头的人脸色一寒,努了努嘴,“查看一下阿弼达公子的伤势。” “别查了。他死了。你们就替他找一副好的棺材吧!” 曹颉冷冷地说道。 “你小子,你竟然敢杀死阿弼达公子?你不想活了。”说着,从马上跳将下来,一边从手下那里拿过了刀。 “我说过,别逼我出手,我不杀人,但不意味着我不能杀人。你们如果不滚,我不在乎替你们各门各派清理门户。胆敢冒充皇差,假托皇上圣旨,你们已经犯了死罪。这厮更是过分,竟然拿暗器偷袭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兄弟。一点儿脸都不要了。真是该死!” 曹颉心里已然料定,这些人绝不是什么皇差。那文报袋不管有什么秘密,跟他们元字号提塘署有什么有关系?为什么要杀掉元字号看过这文报袋的人? 眼前这几个毛人,在这黑灯瞎火的晚上,像打家劫舍似的,又怎么能是皇差? 当然,也说不定。曹颉没有全部的把握。自然没有全部把握,他就不能大开杀戒。万一真是皇差被他杀了,从此以后,他就只能亡命天涯了。他还有老婆,还有儿子,还有刚刚结拜的两个兄弟,还有跟自己同一个号室的朋友王栋。 但是,就是有不怕死的。为首的那一个持着刀猛地杀来。 “大哥小心啦,这人是崆峒派内家高手。”那个管事儿的人突然喊道。 那个头儿显然一愣,曹颉心中也是一凛,看来,来的人还真不是一般的高手,竟然能识得出他是崆峒内家高手。 “崆峒内家高手又如何?就算曲一凡亲临,我三丰座下第九代护法赵子诺又岂会怕他?” 这算是报上名头了。 曹颉一听,吃了一惊,这老儿果然知道崆峒派的底细,连崆峒派掌门的大名曲一凡,好像他都没有当一回事。 想到这里,心底一阵惊慌:糟了,这赵子诺,师傅也好,爷爷、奶奶也好,倒都跟他说起过,身负外家横练铁布衫硬功,一招独步华山掌法,天下无双。外界人说他是当今天下武当派中名列前三的高人,是张三丰门下第九代弟子中汪锡龄的师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明白,他其实是三峰派的二当家。三峰、三丰,多少人并不知晓这其中的区别。至于说是不是张三丰的第九代传人,也只有天晓得。曹颉是知道的,那个汪锡龄字梦九号三峰,他做梦都想成为张三丰的第九代传人,还弄出个号叫三峰,想要混淆视听。哪里知道,曹颉却是知道他的底细的。 曹颉当然也问过爷爷和奶奶,自己能不能对付这个赵子诺。那时候,爷爷和奶奶却是笑而不答。 曹颉当下呵呵一笑,道:“赵前辈竟然在这里出现,也不怕失了自己的身份?” “少废话,拿命来!” “赵前辈,我尊你一声前辈,也是看在武当派开创祖师爷张三丰的份儿上。前辈如果爱惜自己的令名,今晚就请离开。否则,今晚过后,世间再无三峰派了。” “无知小儿,妄说阴阳。看招吧!” 赵子诺打来一掌时,曹颉听得身后的屋子里突然有动静。心念甫动,陆李二位和自己的浑家、儿子,已经被人挟持着走出了屋子。 曹颉心知不好,到底没有防着屋子后面,自己的人没有从后窗突破,反而后路被对方给抄了。再一想,幸亏兄弟与妻子没有往外逃。如果逃得远了,自己想帮倒反而难了。 正想着时,赵子诺掌风已至。 陆永发吓得惊叫:“兄弟小心! 第0019章 一战成名 曹颉哪里需要陆永发提醒。高手对招,甚至都不需要用眼睛盯着,电光火石之际,自然能做到有招拆招,以招对招。 曹颉早已身子下挫,躲过了赵子诺一掌。 赵子诺一击不中,其实已经失了先机。但是,这赵子诺毕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于千万人中亦能来去自如,于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亦如探囊取物。眼见失了先机,赵子诺顺势而变,翻掌横截过来。这一掌,有如剑扫千军。曹颉如果再不接掌,不但自己会受重伤,恐怕兄弟与妻儿都会被掌风所伤。曹颉料知对方会如此变招,更不打话,右手点出,正中赵子诺的阴郗穴。还没有等赵子诺反应过来,曹颉的点穴手瞬间又变成鹰爪功,扣住了赵子诺的脉门,轻轻一提,生生地折断了赵子诺的右手。疼得赵子诺大叫一声。 这赵子诺也真是过于托大了,他料定了他们所想抓获的这个年轻人不过尔尔,可没有想到,饶是他一生征战,强横无比,武功卓绝,他硬是没有看得出曹颉的身家路数,反而是他,曹颉在还没有见到他时,就在几丈开外,凭他的鼻息与吐纳,便将他的底子摸得一清二楚。当然,曹颉也非常清楚地知道,这赵子诺,才是真正的劲敌。 曹颉一招得手,哪里容得对方再度出手,随即飞身横踢,正中赵子诺腰间督脉上的命门穴。 但曹颉还是失算了。他只是料定赵子诺是劲敌,却没有将自己的实力估算一番。赵子诺只能算是他出道以来遇到的最为强大的敌人,但要算是他的劲敌,可能还是差得远了。 曹颉到底是临敌经验不足,一出手,便出了狠招以求自保。只不过,这一来,就苦了赵子诺了。 看吧,堪堪两招,电光火石之际,赵子诺已经被重重地摔出三丈之远,幸得曹颉门前一颗歪脖子刺槐挡着。饶是如此,刺槐经此一击,竟然堪堪折断。赵子诺本身内功封住自己的周身,这下,内功被打散,真气外泄,一口老血,喷出老远。 曹颉却没有闲功夫再招呼赵子诺,后面还有三个化装成兵勇的高手正挟制着他的兄弟和妻儿哩。因而,电光火石之际,他已经翻身横飞过来,出脚连中扣押住陆永发、李纯和妻儿的三个兵勇。 这三个化装成兵勇的人,早已是江湖上扬名立万的人物了,一个是少林俗家弟子图门海,一个是青城派门下司徒健,一个是被江湖上称为大漠孤鹰的独行大侠马春芳。三个成名人物,一直是江湖上横着走的角色,像那个图门海,其实是被少林逐出师门的,早已练成金钟罩神功。司徒健的剑法则是海内堪称无双之选。马春芳轻功卓绝,阴阳八卦步,游走无定,从你身边经过,你只能见万千马春芳游动的影子,却无法见到他的真人。这三个人,得赵子诺之令,从曹颉家的后窗突入,无声无息间便将曹颉的兄弟和妻儿老小控制在手。他们满以为挟持了曹颉的兄弟与妻子、儿子,就会把曹颉也拿捏在手里的。哪晓得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一句话,便被曹颉一脚踢死。 瞬间重伤一人,立毙三人。而且,对方都是武林高手,成名人物。 这曹颉经此一战,已是名扬江湖。多少年过去了,江湖上提到铁扇子胡同这一战,都仍然心惊胆战,骇然不已。 这场面实在过于骇然。看得陆永发头皮发麻。又想到之前出手打曹颉的事儿了。天啦,要是曹颉当时也这么对他,他的小命早没有了。 陆永发只是头皮发麻,而对方数十人则是心胆俱裂。他们全都呆了,全都呆呆地立在当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早知道今晚领的是这一桩差事,打死他们,他们也不敢接这活儿的。 曹颉跟妻子说:“掩护好霈儿。别让孩子吓着!” 刚刚,曹颉倒是注意到了,被控制着的丁梅,一直蒙着孩子的眼睛与耳朵。 曹颉这才站定,狠狠地对着赵子诺说:“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不管他是什么天皇老子,敢碰我的兄弟,敢招惹我的妻子和我的霈儿,你们就有来无回!没错,家人,朋友,就是我的逆鳞!谁碰谁死!老子不妨今天亮出身份,那小子说得没错,老子曾经是崆峒派门下外家弟子。但今天的一切,与崆峒派无关。有种的找我来寻仇。今天,老子把话放这儿,本人不嗜杀!不但不嗜杀,我还非常痛恨那种嗜杀之人,小民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吗?你们几个,” 说着,他指了指已经吓得目瞪口呆的几个骑马的人,说道,“想要来,就一齐上吧!” 这个煞神露出的一手,赵子诺两招被废,他们看在眼里了。现在,他们哪里还敢再留,都呆在马上不知道上下了。站在地上的兵丁都蠢蠢欲动,想要后退逃路。 “哼!” 曹颉哼了一声,一个个又怕得立住不动了,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发威的曹颉。 “你们可以走了。不过,老老实实地,把身上的银两全部给老子留下来,一个不剩。有银票的,把银票也都掏出来。还有,把手中的兵器全都给送到老子跟前来!” 拿出钱来买命。这活儿值得啊! 至于兵器,再多的兵器,哪里能挡得住这位爷呢?给他就给他吧! 众兵丁把兵器扔到了曹颉的脚下,一个个又呆若木鸡一样,看着曹颉,不知道如何是好。 曹颉从地上拿起一根银枪,朝着众人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们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以后,只准找我说话,休得伤了我家兄弟与妻儿。他们少了一根毫毛,我发誓,定要你们主子后悔做人。哪怕让全北京人陪葬,我也不在乎!” 说话间,曹颉发力,一根银枪在他手里,已经变成了一根面筋似的,被曹颉扭得七拐八弯,瞬间就成了一堆废铁。随后,曹颉把这一坨废铁丢在了脚下。 他们哪里还敢说话,呼啦一声,全都拔脚就奔,像见了鬼一样。那个刚刚一直在发话的头儿,和另外几个马上的伙计,拙巴拙巴地跳下马,把躺在刺槐树根的赵子诺搬上了马背,然后,一打马鞭,不及上马,只自己发足狂奔,夺路而去。 呆了的还有陆永发。他再没有想到,曹颉的功夫,还绝不是白天他所见到的那么一点点。刚刚见到的,可能也只是曹颉露出的一星半点。陆永发当然知道今天来的人是多么强横,陆永发算是有一身不错的武功的人,但是,真正打斗起来,还没有出手,就被人家擒住,实战之中,看来,也差不多就是一个废人。可是,你看看,那来的二三十人,现在看见曹颉就像看见鬼似的。 他陆永发何其幸运啊! 在曹颉眼里,陆永发的那点武功算个什么呢?但是他竟然与这样的人成了拜把子兄弟。以后,有这样的人罩着,他陆永发和兄弟们,在这京城,看来,可以过个舒心日子了。 陆永发内心连唤侥幸。 曹颉没有赶尽杀绝,没有去追杀,只把持刀的和放飞镖的两个,连同挟持兄弟与妻儿的三个家伙,拖到了屋子里。 还有,兄弟和家人,今天只是受了些惊吓,没有受半点伤害。否则,曹颉真的会让来的人全部陪葬。 丁梅一下子没法子接受这一切。从曹颉回来的时候起,从她听说她的丈夫爆打了陆永发、然后在署理正堂将周文打晕,她就非常难受。这是她的丈夫吗?这是她的平常只像一个二楞子一样的丈夫吗? 还有刚才,她亲眼看见她的丈夫如此地霸凌一切,转瞬之间将这一干人打得屁滚尿流,他却没事人一般地。她无法断定这眼前的曹颉是不是她的丈夫了。 “曹颉,我问你,你这是刚刚在饭桌上讲的你只是会占着熟悉地形的便利,你只是让对方吃了闷亏吗?刚刚,那么多人,看见你像看见鬼。我问你,你有多少事瞒着我?” 曹颉有点尴尬,说:“老婆大人,我们现在不说这事儿好吗?现在,我们得把眼前的事给料理一下。” 那边陆永发和李纯连忙上来替曹颉说情:“请曹夫人歇怒啊,曹颉瞒着你,肯定也是为你好。我们这么多年的同事,不也被他瞒得好苦吗?” 丁梅这才没有再说什么。 “继续吃饭吧!”曹颉回转身,招呼大家说,“晚饭吃完了再说。” “这屋子里放了五个死人了,你还吃得下?”丁梅说。 曹颉说:“大家都再吃一点。吃完了,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王栋却连忙摇手:“不不不,我吃过了,我吃过了。”王栋还想着自己是带人过来的,曹颉肯定饶不过他了。 “王栋,少废话,吃吧!我还不知道你,吃饱了也能再弄上二三两酒的。只管放开吃。” 只有陆永发有点惴惴的:“兄弟,你不担心他们杀个回马枪啊!” “放心,没事的。他们不敢回头的。借他们几个胆子都不敢。要来,也只能是另一批来。你们放心吧,只管先吃饱肚子,天大的事,我兜着!”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又坐到曹颉身边,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只有丁梅,不肯再吃了。刚刚吃了惊吓,现在屋子里又躺着五个死人,她一个女人,没有吐出来,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吃完了,曹颉站起来说:“我们得走了,这房子,不能住了。” 他这时才终于明白爷爷为什么那么多次搬家的原因了,只要来过一批敌人,哪怕这一批敌人只有一个人,也都说明一点,他们暴露了。 现在,他们也得搬家了。 好在有了一匹马,还有陆大哥他们做帮手。 丁梅吃惊不已:“曹颉,你说什么?这家我们不要了?” “不要了。不但不要,还得烧掉。还有,这几个人,也得毁尸灭迹才行。” 第0020章 毁家 一听曹颉要把家给烧了,丁梅吃惊不已:“曹颉,你疯了,你说要把我们的家烧了?” “烧吧,爷爷当年都是这样的。把想带走的全带走,其他留下来的,全都烧毁!家是不能搬清的,我们的痕迹不能全部抹除,这样总是会有后患。奶奶那一次负伤,爷爷说过,好像是因为一本皇历。我是怎么也想不通,一本老皇历,怎么就能被人顺藤摸瓜给找上门来的。你说可怕不可怕?还是烧吧。我们的霈儿还小,你肚子里还有一个,我得要让你们母子绝对安全。其他的,我管不了许多了。” 丁梅一听,总算明白曹颉的奶奶是怎么去世的了。一点儿蛛丝马迹,都能让一个人送命,这是多么让人无法想明白的事?丁梅心里惊骇不已,但嘴上却没有讲出来。但丁梅的眼泪还是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了。这个家,他们一起打拼了五六年才有的家,说毁掉就毁掉了? 今后,也可能再没有安生日子可过了。 像是知道丁梅在想什么似的,曹颉说:“梅儿,你放心,我会让你、让霈儿过着安宁与舒服的日子的。没有人可以打扰到你们,也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们。我发誓!” 随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银票,给元字号的三位兄弟每人一百两。 “兄弟们不要嫌少。我这里只能多留一点了。我得另找地方安家了。得在这京城一个稍微僻静之处,买一套房子。”曹颉平静地说。 陆永发、李纯和王栋三人哪里肯要,命都是曹颉救下来的,还能再从曹颉手里拿钱? 丁梅是好女人啊,见元字号的兄弟不肯接受,马上就开口了:“各位哥哥,务必收下曹颉的心意。这场意外,把你们也拖进来了,你们不收下来,曹颉心里过意不去的。” 说着,她从曹颉手里拿过银票,一一塞到元字号的兄弟手里。 “你们要收下的。这钱也是你们应得的。这些人,不是光来杀我的,也是要来杀你们的。” 三人这才讪讪地收下。 李纯倒也直爽,一边收下,一边问道:“兄弟,你怎么知道他们兜里有钱的呢?” “这是简单的事。他们领了任务,奔我这里来,一定是有大笔赏金,这才肯接活儿的。所以,这钱,他们拿到手,还没有来得及放回家中哩!这是惯例。带头的人身上,又会多放一些银两银票的,赏给手下。总不能他们拿了大头,手下却喝西北风的。但他们又不肯出手那些银票给手下的人,于是,便在身上多带些散银子打赏手下的。这事情,我见得多了。” 众人一听,都是吃惊不已,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事。这才明白,眼前这个曹颉,原来是经过大波折、见过大风浪的。 曹颉自然是经过大波折、见过大风浪的人,跟着爷爷和奶奶搬那么多次家,曹颉还是好些次看到爷爷和奶奶是怎么打发来的人的,不让他们走了,但他们身上值钱的家伙什儿,爷爷和奶奶从来没有放过。不拿白不拿。是不是? 这些钱,真的是拿命换来的。但今天,曹颉就拿用命换来的钱给了兄弟们。 这伙人,今天的赏金竟然是五百两。曹颉给他他们每个人一百两,三个人三百两。曹颉这里还有两百两。另有些碎银子。 曹颉也是掂量出来了,这背后的主子,出手是大方啊,花五百两买凶杀人,要拿他们兄弟几个人的人头。 看来,元字号今天碰到的事,真的是大事儿了。 但这些江湖上的事,曹颉不想告诉兄弟们。真要是告诉他们,他们的人头,赏格是这么个价码的话,明天他们可能都不敢再在元字号露面了。 火把点起来了,陆永发说:“兄弟,还是别烧吧,这是京城,你们过去可能是在荒僻村落,烧掉房子也不会有动静。这京城,一把火,会有大动静的。” “我知道,但也顾不了许多了。我不能让一本老皇历那样的事再发生。天知道这房子里还有什么会把我们暴露出来。再说,这几个人,我不能让那些对手发现是死在这里的。几大门派如果联合起来对付我,我倒不怕麻烦,我担的是他们。”说到这里,曹颉用手指了指前后左右的街坊们,“那些门派如果找过来,发现是在这里死掉的,说不定会屠杀这里的无辜平民。他们做得出来,这帮畜牲!” 这帮畜牲还能干得出来的是,他们也会把他的这几个兄弟给杀了。 他们能做得出,曹颉这里手就不能软啊! 陆永发到底是几个人中年龄最大的,想通了这一点,心里对曹颉倒是非常服膺:“这小子,看不出啊,原以为你就是个一根筋,没想到是一个做大事的人。” 曹颉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大哥你别这样夸我啊,你倒弄得我不好意思了。” 既然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委,这房子,确实就留不得了。 将火把扔进屋子里,顷刻,屋子里便腾起了大火。 很快,火苗腾出了屋子外面,向四面蔓延。 几个人按曹颉说的,先分头站在东西南北的路口,阻止人们前来救火:“各位街坊、百姓人等,请大家不要前来救火,大家只管把自己的屋子守好,临近这里的房屋,注意切断、隔离火源。官府在此办案,百姓人等回避。” 陆永发的叫声更是吓人:“军民人等听令!官府抓人,正在火烧朝廷要犯私第,尔等不得灭火,任其燃烧。尔等只须保护好自己宅第不受火灾即可。如果有救火者,等同私藏钦犯,必重罪处置。” 陆永发这一声吆喝,还真是管用。本来有人已经来施救了,一听陆永发的吼叫,便又连忙缩了回去。只有离曹家近的几户人家,弄来了水,紧紧盯着曹家的方向,一看到火快要烧到自己家时,才泼水浇灭,保证自己的宅第不受火势侵扰。 幸好,曹颉的屋子,是在铁扇子胡同的深处,与其他人家的房子,既没有连着山墙,更没有连着屋梁。甚至,曹颉的屋子,离其他人家的屋子还隔了几条其巷子。虽然门前有一条小路,但是,再一看,曹颉家的屋子,其实就孤零零地立在刺槐树下。 曹颉心里服膺爷爷! 爷爷是什么人啊!当初买下这栋房子的时候,也是左左右右,仔仔细细看好了的,知道终究还是会有一天,这房子也得烧了,到时候别祸及其他百姓之家。 没想到,爷爷这才离开人世没有几年,这房子还真是没法子留下来了。 这样的事,以后还会不会再碰到呢? 曹颉心烦意乱,于是便不再去多想,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吧! 曹颉一家和元字号的三位兄弟,待房子烧得差不多了,那五具尸体,也已经被彻底烧成灰了,便准备撤了。这时候,才听到远远的胡同外面,有响箭示警,接着听到有人鸣锣:“走水了,走水了!”“铁扇子胡同失火了,大家伙儿快来救火啊!” 这是九门提督的巡捕营在高叫,曹颉便连忙让兄弟们一起赶紧离开。 陆永发几个人这才明白曹颉的心思,也就更加佩服曹颉了,留下那些人的兵器,其实留给官府的人看的。这火,是不能把那些兵器烧毁的。前来救火的官兵最后肯定会发现这些兵器。这些兵器上,总会留下各门各派的痕迹,有的甚至会镌有兵器主人的名字。一般来说,江湖上的人,都是视自己的成名兵器如自己的性命的。曹颉留下他们的兵器,并不是想要折辱对方的意思,他只是为了让这些兵器给官府的巡捕发现,然后,让他们靠这些兵器作为线索去勘查这起火灾的原因。 巡捕们来救火的时候,其实火势已经渐渐地小了。 曹颉带着一家人,这时候,也已带着元字号的兄弟,从胡同的一个叉路小巷子里走到了另一条僻静的小街上。 一路迤逦而行。 路上遇到几拨巡更的人,怀疑他们是打劫了哪个富家,上来盘问。都是陆永发上前打发他们,说是白天忙于公事,只能晚上搬家。 说完,他便会给巡更的兵勇看他的官符。 兵勇验看了官符后,发现竟然是个官居六品的大爷,便什么也没有说,一路放行了。 实在,巡更的兵勇们也没有发现有其他什么可疑之处。 陆、李、王三位爷,他们仗着有曹颉在一旁,倒是一点不怕,可是,曹颉却有点忐忑不安,晚上那一拨人是不是皇差呢?真的是皇差,那就是天大的事。虽然曹颉没有杀更多的人,但到底是死了五个人。 说起来,他曹颉,竟然是第一次出手杀这么多人。 “曹颉,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呢?得让霈儿先住下来,孩子要睡觉了。”丁梅说。 “我是想把东西先放到元字号,然后,去找一家客栈,先把他们娘儿俩安顿下来。”曹颉的打算不错。东西放在元字号,放上几天都不要紧。找房子的事,倒确实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落实的。 “兄弟,我看,你们干脆哪儿也别去,一家人就在元字号住一晚。房子的事,明天再说。如果不愿意在元字号将就,我们也可以找一下柯巴大人,看巡捕营那里能不能帮你安排一下这一晚。再说,巡捕营里,应该更安全些。”陆永发说。 曹颉倒是想过去找柯巴。但是,这才第一天认识,就去麻烦人家,这多么不好意思。再说,柯巴今天如果当值还好,如果不是他今天当值,那就真的麻烦人家了。 曹颉于是摇了摇头道:“不,我们还是去元字号。我把他们母子安排好后,再把哥哥们一个个送回家。你们就不要再跟着我忙了,哥哥们这样待我,兄弟过意不去的。” 陆永发说:“兄弟见外了,你待哥哥们恩重如山。哥哥们却没有帮你做到什么事。这样,我们三人,现在就把兄弟先送到元字号,然后,我们各回各家。如何?” “好吧!眼下,这也是最好的法子了。” 到达元字号提塘署门口时,王栋想让门房陈老爹起来开门,陆永发说:“算了,这么晚了,别把陈老爹的觉给搅了。李副官,还是麻烦你一下,你翻越墙头过去,先去找巡值的,打个招呼,说甲号室的曹颉署里安排住在这里一夜。然后来开门。我们先在外面候着!” “好咧!按大人的吩咐!”李纯说完,人已经飞身上了院墙。 王栋在一旁,看得两眼直翻。他今儿个才算明白,这元字号提塘署里的人,这个能打架,那个能飞檐走壁。只有他是最老实的也是最没有用的。开始,他还认定曹颉也就比自己跑得快一点,可是,今天这一折腾,才知道,曹颉是扮猪吃虎的,他才是最凶的。 以后,在元字号提塘署,是没有他的好日子过了。 第0021章 连环计 李纯很快就把门打开了。 是巡更的兵丁打开的门,巡更的兵丁后面,是李纯。 门没有全打开,只容马身能够进去。所有人进入了元字号大院,巡更的人把门关上后,便又继续去巡更了。 一行人来到了署理正厅门前,那匹汗血马便拴在马前。 进入厅里,陆永发说:“正堂后面,有一间我与李纯副官用来休息的房间,不大,但是,你们一家挤挤,是没有问题的。你可以先安排住下来。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先行告退。不打扰兄弟休息了。” 时间也确实挺晚了,已过了亥时三刻。再怎么着,孩子都要睡下才成。 丁梅倒也麻利,片刻间就安排好霈儿睡了,出来要送一送曹颉的三位哥哥。 曹颉说道:“丁梅你回房歇息,我去送哥哥们出门。待会儿我还在前厅那里,教哥哥几招功夫。这势头,他们得有几手功夫在身以自保。” 曹颉担心他们以后会遇到麻烦,便想先教他们简单的能自保的几招。 陆永发和李纯一直想着让曹颉教几招功夫。本来想要开口求曹颉,没有想到曹颉倒是主动提起来。 四个人到得前厅,将四壁上的灯全都点亮。 几个人就在大厅里摆开了场子。 陆永发与李纯是有些武学根基的,曹颉先教了他们几招攻击技术:认穴、点穴,调集内力、出拳,还有,如何在拳头打出去时行气,确保外家功夫能一下子提升至最强战力。 曹颉拉开架势,举着拳头,让陆永发和李纯学着他的样子,然后,又将行气之法告诉他们,如何吐纳,如何在出拳的时候吐纳。 陆李二人没有内家功夫,但是,基本的调集内力的功夫,倒是一学就会,练习上一阵子,曹颉打算后面系统地帮他们将内力练习出来。 王栋没有任何武打底子,曹颉只教他肘击与脚上的功夫。等这两三招练熟了,曹颉打算再教他练其他的。 曹颉教他们的,是能立即用到实战中的技术。陆永发立即就感受到了,完全不是他上午那种只想教训教训属下的那种让人皮肉吃苦的招数。曹颉教给他们的是进攻型的、具有杀伤力的招数。 陆李二人兴奋不已,也练得饶有兴致。很快就把招数给记牢了,学会了。 一路拳打下来,陆永发和李纯感到自己确实大有长进了。 曹颉说:“几位哥哥,不瞒你们讲,今天,你们练习的这几招,已经可以行走江湖了。” 吓得陆永发与李纯目瞪口呆:“这几招就能行走江湖了吗?” “是的,这几招,已经能把人打趴下来了。然后,想怎么收拾,就全在你了。” 曹颉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外便传来了哈哈大笑的声音:“看见过吹大气的,没有看见过这样吹大气的。想凭这几招,就想走江湖了?” 曹颉叹了一口气,说:“唉,我正担心我这几位哥哥就是没有练手的人,这就来了。好啊!看看能接我几个哥哥几招?” 说完,也没有看见他是怎么出去的,也没有看见他是怎么打开正厅的大门的,人已经跳出了正厅大门。 随报,他招呼三位哥哥出来,把大门关上。 三个人迅速地跟了出来,随即把大门给关上。 曹颉已经站到大院里了,挡在了一丛人前面。 大院里密密匝匝站满了人,四围火把燃烧的声音都能清清楚楚地听到。 “诸位是来找我的吧?好,好得很!那就别影响了我的霈儿睡觉。否则,我会生气的。” 曹颉冷冷地说。 人丛中走出来一个人,竟然是牛大人。 牛大人哈哈大笑道:“刚刚听你这位小兄弟说,你的几个哥哥刚刚学了几招草鸡毛的招数,就想行走江湖了?那我倒要看看,我这里有几个不成器的徒儿,看看你的哥哥们能在我这些徒儿面前走几招?” 曹颉暗里一惊,怎么,牛大人又来了?牛大人为什么来?莫不是因为他刚刚在铁扇子胡同打死了五位皇差? 见曹颉惊在当场,牛大人哈哈大笑,说:“主子这招连环计用得真是漂亮啊!算定了你们在铁扇子胡同会逃出生天。之后哩,一定会逃到这里。主子果然是神机妙算啊!陆永发,李纯,还有你们两个小吏,竟然都被我家主子算准了。看来,你们今天不死也不成啊!阎王老爷那里盯得紧啊!哈哈,真没有想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那么好啊!你们几个,就一起陪着程大人一起上路吧!” 说着,将天字号提塘署的程大人从人丛中揪到了身前。 曹颉一看,程大人被绑得结结实实的。 “好教元字号的上上下下知道,刚刚,去铁扇子胡同去朝拜这个小兄弟时,天字号也被我们拿下了。那天字号还没有来得及响箭示警,四个哨位,就被我们端了,然后,我们就一把火把天字号给烧了。” 牛大人不无得意地说道。 曹颉和陆永发这才知道,这一天晚上,至少有两拨人出动了。袭击天字号提塘署的这一拨人,一把大火,差不多把提塘署烧了个精光。军民人等来救时,哪里能救得下来。火里尽是硫磺硝烟的味道,天干物燥,正阳门附近又哪里来的水呢?直到京城九门提督那里抬来了几架水龙,才终于把个大火给熄灭了。但是,天字号提塘署,差不多被烧得一干二净。 更让人头疼的事是,当天值勤的程范,被人掳走了。 随后,程范被掳到了元字号提塘署。 “我们家主子说了,凡是看到过今天的文报袋的人,一个也别想活着。我家主子料定了刚刚去你曹府上的人,可能也办不好事,又特地让我在这里候着了。我家主子,真的是算得好准啊!” 嘴里说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儿,手里却没有闲着,对着程范就是一掌劈出。 可怜的程范,也算是皇家堂堂五品官员,现在被人绑着,动弹不得。被人一掌劈下,高声叫了一声,便再也没有了气息。 天字号提塘署的程范大人就这样死在了元字号的几个人面前。 接着,牛大人又一努嘴,身后的人又将元字号提塘署巡更的人全都扔到了面前。 陆永发走上前,一摸,程大人已经气绝,而他手下的巡更的兵勇,也都被人扭断了脖子。 陆永发火气冲天了,质问牛大人道:“敢问牛大人,程范大人所犯何罪,你要这样折辱于他。你要知道,他是堂堂五品大人,朝廷命官。还有他们,都只是小小的兵勇。他们又所犯何罪?你是皇上身边的人,还是王爷,怎么可以这样草菅人命?请旨办案,也得要经过三堂会审才能定罪的。你们这样做,与叛匪逆行有什么分别?” “说得好啊!可是,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皇上身边的人,是当今皇上的长兄、是和亲王,那我要哪个奴才去死,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更何况,今天这事,就是皇上下达的命令!”说到这里,这个牛大人对着北边揖了一揖道,“皇爷爷发话了,今天,不管是谁,看了那一袋文报袋,就都得死。告诉你这个死人也无妨,皇上,就是我家主子!整明白了?皇家的大事,机密,不可泄露。但是,他程范看到了,得死!你们也看到了,所以,你们也得死!” 曹颉一听,明白了,还是为那一袋文报袋的事。 这文报袋的事,看来一直有人死磕啊,不死不休的了。这文报袋里的秘密,看来是牵出了很多人啊! 但是,要他死,那是万万不能的。 于是,朗声对牛大人说:“王爷,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看一眼就得死,这是哪条王法规定的?我们的巡更兄弟,没有看到一眼,那又为什么要他们死?”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隆大人,你说是不是?”牛大人说完,便对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吱声的人说道。 曹颉这才注意到,站在牛大人身边的那位一直默不作声的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九门提督隆大人。 曹颉看了一眼隆科多,转向牛大人,冷冷地说道:“牛大人看来真的是想大开杀戒了,连隆大人都请来了。那好吧!我倒要看看,牛大人和隆大人联手起来看能不能接上我一招!” 曹颉的话,显然激怒了这位牛大人,只听牛大人道:“看来,不给你一点颜色,你还真不知道大清国的清字是怎么写的。齐家双刀,你们先上,给我上,把他们给我砍了!” 曹颉笑了笑,道:“那行,我也让我的兄弟来练练!陆大哥,李二哥,你们上,就只用我刚刚教你的一招,不要变招,直接出招,打死了我兜着!” 陆永发已经等不及了,他就想试试刚刚曹颉教他的这一招。 “好咧,兄弟!看我的!” 说罢,两人齐齐地冲了出来,直接就是一招气壮山河给喂了过去。对的,陆永发和李纯使的这一招叫山壮山河。他们自己并不知道这招的名字,他们只是会使。曹颉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们这招的名字。 从牛大人身边杀出来的两个人,一个是瘦高个,一个是大胖子。说起来,这一胖一瘦高兄弟二人,倒也是江湖上名头极响的人,江湖上人称齐家双刀。齐老大齐明,齐老二齐亮,这两年在江湖上把多少英雄豪杰斩于马下,他们自己也不记得了。 陆永发的一招气壮山河其实没有更多的花样,曹颉教给他们的就是击杀对方的膻中穴,调定气息后,只攻对方的膻中穴。 李纯那边接着的是胖子齐亮。李纯也是豁出去了。既然人要他死,那好吧,死前拉几个垫背的吧!正好使一使刚学到的这一招。 四把钢刀,对四只拳头。 双刀杀来,刀光闪烁,煞是怕人。 但陆永发与李纯二人既然有了曹颉的指点,心里便一点不怕了。双刀杀来的时候,两人一拳对着对方的膻中穴轰过去。 奇迹就这样发生了。 拳风袭来,两把钢刀竟然无法砍下。接下来,双拳双双往齐家兄弟的胸前砸去。 可怜的齐家二兄弟,这么多年来,凭着手中钢刀横绝江湖,干了多少票杀人越货的买卖,从来没有失过手,今天在元定号提塘署的大院里,砍出第一刀,却被人家拳风震歪了。 接下来,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情况出现了:齐家兄弟双刀被震脱,飞向了牛大人和隆大人那里。 牛大人和隆大人倒是不动声色,一扬手,各各接过了双刀。 但是,场中的情形却是令人目瞪口呆,齐家兄弟吐出一口老血,那一口老血,飘出一道弧线后,落到地上。 那一口血,差不多把他们胸腔的血全都吐掉了。 吐出了一口老血的齐家兄弟,也双双跌倒在尘埃。 第0022章 攻其必救 陆永发和李纯双双得手,一招制敌,让牛大人和隆大人都非常吃惊。二人对视一下之后,眼睛里都现出了杀意。 陆永发和李纯二人退回到曹颉身边后,非常开心。曹颉说:“好教二位哥哥知道,刚刚兄弟我教你们的这一招,叫做气壮山河。以后,你们出招时,只要记住弟弟我教给你们的心诀与出手的方法,这江湖,差不多可以横着走了。齐家双刀在江湖上就是横着走的人物。以后,你们可以有样学样了。” 三人在那里聊着,一副笑看风云的样子,似乎没有把大敌当前当作个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接着曹颉对王栋说:“王栋,我教你的那一招,今天,是不是也想试试招?不好意思的是,我教的你那一招,有个不太好听的名字,叫庖丁解牛。也就是说,这个牛大人如果上来跟你打了,你别怕,你只管出肘直击对方的胸部,那是一个人最要命的地方。平常,我们叫它膻中穴,民间的说法就是气海。你只管肘击他的气海。同时哩,你的脚踢出,只管踢。估计能踢中他的小腿,踢不足的话,就直接踢他的裆部。这两样都不能成,你就踩他的脚。别怕,你只管按我说的样式打。你有危险了,陆大人和李大人会出手帮你的。” 王栋一听,虽然有点胆怯,但是,当他看到陆永发和李纯二位得手后,便也跃跃欲试了。 那边牛大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这曹颉教的招数,这娘的,全是些小孩子打架用的招数,哪里是对阵? “小子,别得意,我倒不信治不了你。赖老三,给我上去废了那小子!” 赖家老三出来了,但他不知道他的牛大人要他去废了哪个小子。说话的是一个小子,那小子旁的,听那小子说话的,也是一个小子。 于是他问道:“大人要我废了哪个小子?” 牛大人有点不耐烦,说道:“随你!你想废哪个就废哪个吧!” “这个?”赖老三有点踌躇,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于是他指着曹颉说:“你小子,出来受死。我看你有点不耐烦!老子今天废了你!” 曹颉对他摇摇手:“你家主人不是要你来打我的。不信你问问你家主人。” 曹颉看见这赖家老三有点大脑不做主的样子,便存心想戏弄他一番。 赖老三还果真回过头,问牛大人道:“主人,你要我打哪个吗?这里四个人哩,我知道,是打那两个还没有出手过的当中的一个,主人你告诉我,现在是我打那个抱胸的还是打那个在一旁磨拳擦掌的?” 牛大人没了气性,吼道:“老三,我平时怎么教你的?你看谁不顺眼,你就扭谁的脖子。” “我看他们两个都不顺眼!” “那就一齐扭断他们的脖子。”牛大人吼道。 “好咧!” 赖老三于是转过头来,对曹颉和王栋叫道:“你们两个一齐上吧!我要一齐扭断你们的脖子。我家主人这么说了。” 曹颉说:“你弄错了,你们家主人是要你扭断那个隆大人的脖子,不是扭断我们的脖子。隆大人是不是?谢谢你赠送的好马啊!”嘴里说着,手里轻轻把王栋往前一送,一边观察着隆大人的反应。 那隆大人似乎是木头人一般,曹颉这么说了,他竟然一点儿没有反应。 曹颉冷冷地一笑。 王栋刹那间觉得自己内力陡增。他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突然跑进了自己的身体里,但他知道,此刻他好像力量特别大似的。 赖家老三是江湖上有名的乾坤手。他人有时候有点痴、憨、戆,但是,手段却是一点儿也不含糊。他的乾坤扭断了多少脖子,他自己也不知道。 曹颉将王栋推进了打斗圈后,随后,双手抱胸,一边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打斗,一边陷入了沉思。 江湖上这么多一流名家,怎么这两天突然汇聚到了一起,来到了京城。这,莫非真的是紫禁城里的那位爷要做什么大事吗? 不太像啊! 就算皇爷爷要做什么,也不至于要烧掉天字号提塘署啊!怎么说这提塘署也是大清国的一个衙门,皇爷爷自己端掉自己家里的衙门,这不太像啊! 曹颉何等样人啊,他已经发现眼前的这位牛大人和隆科多大人,又是西贝货。刚刚,这位牛大人说程范看了文报袋,所以必须死。但是,真正的牛大人知道,程范是跟他一起来拿文报袋的。程范只是帮助做了手续,拿回了文报袋,但是,程范确实没有看到文报袋里的一个字。 就这么点出入,让曹颉判断出眼前的这个牛大人,其实又是假的。 曹颉当然还有一点不明白,这些人,怎么这么喜欢冒充牛大人呢? 算了,这些烧脑的问题,留给柯巴他们去查吧。自己只是一个小吏,无意中被卷进了这场风波,他跟这件事,应该是没有关系的。柯巴和他的隆大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件事。 曹颉当然是看出来了,那牛大人是假的,这个站在身边隆大人势必也是假的。曹颉刚刚对隆大人赠送他汗血宝马表示感谢,可是,眼前的这位隆大人,却是一点儿也不知道情况似的,毫无反应。这隆大人,不用说了,无疑也是假冒的。 隆大人是假的,包围他们的这些兵勇,也一定不是巡捕营的。既然如此,曹颉心下打算,准备放手一搏了。反正,最后,有柯巴他们的巡捕营来收拾残局。 再说,这事,真不能怪到他曹颉头上。那些巡更的兵丁,那么无辜,却被活生生地扭断了脖子,惨不忍睹。曹颉早已怒火中烧了。今天,不把他们放倒,让他们血债血偿,曹颉是无法原谅自己的。 场上赖老三和王栋其时正打得难解难分。赖老三有点不耐烦,他明明知道眼前这个跟他打架的小伙子,根本就没有学过武打的招数,甚至内功的根底也没有。你看看吧,打起架来,那么拙巴拙巴的,除了出肘攻击他,就只晓得脚下乱踢。可是,饶是如此,赖老三就是无法拿下他。 王栋按着曹颉的话,不断地使着这两招。可怜见的王栋,连第三招也使不出来。当然,这实在怪不了王栋,这王栋,哪一天打过架啊!好人王栋,除了平常私下接点私活赚点小外快以外,他连杀鸡都不敢的。可今天,他却要打架了。 王栋也明白,这一天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有时候,打架是免不了的。只有像曹颉那样,该出手的时候就得出手,这才是能确保活下去的原则。不然,没个原则,你都不知道哪一天也会像这些被扭断脖子的巡更兵丁一样活活死去。 这不行。这坚决不行。 我必须活着! 想通了这一点的王栋,出手就不再犹豫了。不再犹豫的王栋,甚至发现自己哪怕现在眼睛闭上,只要按照曹颉教给他的,别人就奈何不了他。 他心里佩服死曹颉了。这个曹颉,简直就是个大救星啊! 在赖老三眼里,王栋就是在乱打。 可是,听说过乱拳打死老师傅的说法吗?王栋今天的这顿乱打,还真的就要把赖老三往死里打的节奏。 陆永发和李纯在一旁也看傻了,两人眼睛圆睁,嘴巴张得很大,但是,满脸的兴奋。一边看着,还一边比划着,学着王栋的那些个乱打的招数。 这样差不多快到一百招的时候,王栋有点撑不住了,他不想打了。于是,他跟赖老三说:“赖老三,我不想打了。我得歇一会儿。你滚开吧!” 赖老三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折辱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伙子,一个没有一点武打根基的人,却逼得他一百招下来了却没有得手。现在,这家伙竟然说不打了,要歇会儿,赖老三哪里肯依呢?不打?不行。我得打。我就这样耗死你。 赖老三心里是灵光的,打起架来,脑子更加好使,他决定要与王栋耗下去了。 真要是耗下去,王栋可能还真的撑不住。眼下,王栋已经有点撑不住了。所以,王栋想结束这场打斗。 王栋想结束这场打斗,赖老三老赖一般地缠着游斗,这下王栋有点心浮气躁有点光火了:“我说赖老三,你不想歇息会儿我还想歇息会儿。我又不是不跟你打了,歇会儿后再打,也是个说法。你这样缠着干什么?去你的吧!老子不陪你玩了!” 嘴里说着,心里是气愤不已了。心里气愤不已,手上就用尽了全力。 这下,情势突然大变,用尽全力送出肘部的王栋,脚下也是用尽了全力,你看王栋吧,失去了耐心的王栋,心浮气躁的王栋,其实是将自己的内力全都爆发出来了。这一来,王栋的爆发力就非常强大。王栋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强大的爆发力了。他跳了起来,两脚并拢,照着赖老三的小腿就踩过去。赖老三一见,急了,这要是被他踩到小腿上,小腿肯定会“咔叭”一声,断裂成两半。赖老三心里一急,想要缩回小腿,但是,还是慢了一点,小腿是没有被踩着,但一只脚已经被王栋踩住了。 这一踩,竟然就传出“咔叭”的一声,赖老三的一只脚,被王栋生生地踩断了。 曹颉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早就看出,这一场王栋是要这样收场的。刚刚,他借着推出王栋的时候,把一缕真气注入了王栋的气海。这一缕真气,借着王栋的每一个出肘、出脚,直接击打在对方的身上与周围。赖老三再怎么着也没有想到,这个王栋身上的真气是如此强大,他在一开始接下王栋的第一招时就感觉到了,王栋的每一击都力似千钧。他原以为王栋是刚刚跟曹颉学会的武艺,不会高强到哪里。哪晓得这一大意,便连连失去先机。 王栋双脚踩下去时,肘部没有停止攻击。这样一来,上下齐攻,赖老三上下都受到了打击,脚被踩断后,那一肘击,正中他的膻中穴。这下好,赖老三斜刺里被抛出了几丈远,随后,一口血狂吐出来,人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牛大人和隆大人见些情形,惊吓得眼睛珠子都要蹦跳出来似的。 曹颉却是风轻云淡,说了一句:“王栋兄弟手下留情了。要是我的这两位哥哥中的一个出手,赖家老三,走不过三招。” 曹颉心里太有数了。因为,曹颉教给他们的,全是攻其必救的招数。而如果救招,接下来的一招,又是攻其必救,一点儿没有给对手回转的余地。 第0023章 前礼部尚书 王栋再一次一击得手,牛大人也好,隆大人也好,都差不多心胆俱裂了。这样打法,哪里扛得住?而且,你看,那小子还没有出手,只是他刚刚教了几招的徒弟们出手,这就不够看了,如果他再出手,这点家当,虽说是有上百人,但是,恐怕,也就一两招便全都得趴下。 牛大人连忙对隆大人抛了个眼色,隆大人明白了,这是要撤的意思。于是,对包围元字号的兵勇一挥手,人群便开始蠕动着往大门方向退却。 “我同意你们走了吗?”曹颉见状,冷冷地说了一句。 这句话,像一个王炸一样,把包围元字号的人全都镇住了。又像孙悟空的定身法一样,把一众人等全给定住了。往后退的脚步,不约而同地停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空气里,只有火把燃烧的声音,间或一声“噼啪”或一声“卟哧”,像是有着雷霆万钧之力似的,让人都践得一激灵。 曹颉对着假牛大人招招手:“来啊,你不是会使化骨金刚掌吗?把你的化骨金刚掌使出来,小的准备接你几掌!” 说着又转过身,对假隆科多说:“隆大人,你也把你的满洲第一巴图鲁(巴图鲁,满语“勇士”的意思)的拳法使出来。我也来接你几拳。” 说着,欺身上前,瞬间将两个西贝货控制住:“我倒要看一看,是谁如此胆大妄为,敢冒充我们的和亲王和我闪的一品大员九门提督。”随后,对着一众兵丁吼道:“还有你们,有一个算一个,一个也不能走,全都给我留下!” 这一声,内含着狮吼功的功力,震得人耳膜都要裂了似的。 众兵丁哪里能够扛得住这内力的突然入侵,一下子,全都被震晕了,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上。 一招将牛大人与隆大人制住,已经让包括陆永发在内的所有人觉得不可思议了,而那一声狮吼将一众人震得昏了过去,连一旁的陆永发、李纯和王栋,也觉得气闷不已,身体像被什么左右撕扯着,如果不是曹颉回过身手指从他们身上拂过,他们指不定还要难受多久哩。 曹颉以佛祖拈花手法,不着痕迹地解开了被自己的魔音功镇住的三位兄弟,将他们三人从惊魂夺魄中拉回来。随后,曹颉让陆永发、李纯赶紧去哨位上救人。四个守着哨位负责响箭示警的执勤士兵,已经被人打晕了,要赶紧送到医官那里。还有,要赶紧向巡捕营示警、求救,元字号这次劫难不小。 接着,自己赶忙去到房内看望妻子与孩子。 幸好,自己的魔音功并没有碍着妻子和儿子,他们看上去一点儿没有问题。 曹颉不放心,又以拈花手法抚摸了一下妻子和孩子,确保母子俩没有被魔音功镇住,这才非常安心地走出房间。外面还有一摊子事要处理。 曹颉出了大门,陆永发他们已经从哨位走了下来。 响箭示警已经发出了。 很快,门外密密匝匝的脚步声、马蹄声,由远而近。 很快,柯巴纵马而至。 元字号提塘署的大院里,被火把照得如同白昼。 其实,柯巴已经劳累了一天了。这是今天第三起巡捕营出动了。但是,一听到响箭示警,他还是立即策马而至。 柯巴赶到现场不久,大人物隆科多也到了。 隆科多上场时阵仗太大,人还没有到,老远,衙役们就高声喊道:“提督大人到!” 立马,兵勇们让出一条道儿来。 隆科多从轿子上下来,柯巴马上上前跪叩请安。 陆永发见状,连忙将手下的三位兄弟带着,也走上前,高声请安:“下官陆永发恭祝大人一切安康。深夜惊扰大驾,下官,罪该万死!” “陆大人,免礼!”隆科多弯下身子,先把陆永发等四人扶起来。随后,指着后面的三人问道,“陆大人,这些都是你元字号的属官?” “回大人话,正是!” “那位被柯巴大人极口称赞的小兄弟也在吗?” “在的。小人在。小人当不得柯巴大人赞扬。” “当得的,当得的。不错不错。手段不错。嗯,元字也号做得不错。本督已经请得皇上旨意在此,务必要给元字号大大地记一功。就是可惜了天字号,全部被焚毁,塘兵兄弟们死伤不多,可是,提塘署的署理大人程范却被人掳掠走了。” 陆永发连忙禀报:“禀报大人!天字号提塘署署理大人程范,被这两人掳掠至此,并当着我们的面,这个牛大人掌劈程大人!大人,请务必替程大人做主,将这一干坏人绳之以法。” 隆科多一听,怒火中烧:“岂有此理,竟然敢如此杀害朝廷命官!” 说完,隆科多扬声喊道:“柯巴,务必要将这一干人等查清,然后交有司定罪。” 柯巴得令,连忙小跑到隆科多身边,随后跪下禀告道:“报告大人,小的已经查清,这一干人等,都是前太子东宫的和前詹事府的人。” 隆科多一听,脸色骤变:“什么?你说是前太子府的人?这怎么可能?” 柯巴身边的人连忙将假牛大人和假隆大人身上的兵器上送呈到隆科多跟前。 隆科多就着火光,仔细查看,果真,所有的兵器上,都镌着前太子府和前詹事府的标志,有的兵器上镌着“礽”字,有的刻着“东宫”字样,还有的刻着“詹事府”字样。 隆科多茫然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三年前,太子的事不是已经结了吗?怎么可能这时候又会有太子的人闹事?这怎么可能?太子现在还能在什么人?” 柯巴站起来,然后又套着隆科多的耳朵说了些什么,隆科多随后勃然大怒道:“谁人胆敢如此,竟然冒充本督面孔?带上来!” 假牛大人和假隆大人被押上来。隆科多一掌轻拍下去,两人脸上的面皮迅速剥落。 曹颉一看,这隆科多大人,才是真正技高之人。刚刚这一手轻拈莲花,用得恰到好处,拿捏得分毫不差,一掌就把蒙在脸上的人皮全都震飞了。 两人的庐山真面目现出以后,轮到隆科多惊骇不已了,眼前的假牛大人竟然是沙穆哈,原来的礼部尚书,而那个假隆科多大人哩,竟然是凌普,是太子奶嬷的太夫,也就是说,这凌普是太子的奶爸! 隆科多瞬间觉得头大。这事儿大了。这事情,得快快禀报皇上。 这里怎么会有太子爷的人呢? 太子爷现在禁足在咸安宫里,而且,太子爷的人怎么可能还敢出来活动呢? 还有,这沙穆哈,不是说已经死去十年了吗?他怎么又复活了呢? 还好,这隆科多是经过大风浪的人,再怎么内心慌乱,面子上还是强作镇静。他拍了拍沙穆哈的脸说:“死老头子啊,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呢?你要是真死了的话,有多好!你这又活过来,就麻烦了。” 沙穆哈哈哈大笑道:“隆大人啊!提督大人啊!你这个坏东西不死,你还没有为你那老不死的爹爹披麻戴孝,我怎么敢先死呢?怎么?刚刚这一招轻拈莲花你以为能吓得住我?别说你,就是你老子佟国维到我跟前来,施展他的成名绝技阴阳绝杀,也吓不住我。那个死老头子,不瞒你讲,我还是挺想念他的。我们的佟大人,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当年,这老爷子对我倒也还没有差到哪里。算起来,我也算是他老人家的半个门生。可惜,他一看到皇帝要弃我,连忙就把我撇在一边儿了,不管我了。” 沙穆哈说到这里,已经气喘吁吁了。随后,他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隆科多,你这个死东西,你这个手下,怎么这么狠,一招把我制住,还让我无法冲开他的穴道。这人太恐怖了。要不是他使出那一手,凭你们几个人想要弄住我也是万难。”一边说,一边用嘴朝着曹颉努了努。 “算了算了,沙穆哈,别扯那些没有用的。我们说正经的,老爷子,不是说你在康熙四十三年被罢官回家后过了十年的清静日子就死了的吗?你怎么又活过来了呢?这让人想不通啊!” “想不通?想不通就慢慢想。我哩,倒也是要劝你几句,小兄弟啊,你也悠着点,别最后弄得跟我一样的下场。你们佟家,人称佟半朝。可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爷是省油的灯吗?现在,还不是把你们的佟半朝拆解得七零八落?哪一天,你这位皇帝的表弟,大概,也会弄个不晓得是怎么死的收场哩!” “沙穆哈你这个混蛋休得胡说。”说完,对柯巴一扬手,说:“赶紧让人飞报皇上,此事非同小可。” 说罢,就往署理正堂走,一边让人笔墨侍候:“我要给皇上上折子。快!” 众人不敢怠慢,一边倒拖着沙穆哈和凌普,一边往署理正堂走。 隆科多一边写折子,一边跟柯巴说:“你知道这老小子是谁吗?他就是康熙三十三年在太子爷,呸,不不不,是废太子,呸,不不不,是前太子爷二十岁那年,奉先殿春祭上,被罢了礼部尚书的沙穆哈。” 一说到皇家的事,隆科多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说实在的,这个老二胤礽啊,让他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说太子爷,是说错了,哪里还有什么太子爷?说废太子,嘿嘿,还别忙着说,你不知道他会不会还爬起来,不好说。虽说是两立两废了,难道就不能来个三立?说不好的。 柯巴愣住了。 这是原来的礼部尚书沙穆哈沙大人?这是什么日子啊?怎么这么个爷跑出来了? “不不不,大人,不是吧?这怎么可能?我不是听说,他在十年前就死了?他怎么又复活了呢?” “是啊,他在十年前就死了。可是,现在他还活着。这事儿就大了。这事儿,得赶紧让皇上知道。事儿大了。柯巴,你还记得托合齐事件吗?” “记得啊,这事情不是刚刚发生的吗?托合齐被挫骨扬灰了。然后,大人您就成了我们的头儿!” “你小子,我说的结果不是说我当了你们的头儿,我说的结果是,多少人在托合齐的事情中,被皇帝要了小命。现在,这老小子出现了,沙穆哈死而复生事件,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头落地啊!你以为这老小子就这么简而单之地复活了?不不不,他十年前肯定是没有死,他被人宣布死了,宣布他死的人,把他雪藏了,然后,你看看,又过了十年,让他出现。这实在太可怕了。他为什么出现?他为什么不早不迟,偏偏今天出现?你不觉得这事大有深意吗?” 隆科多一边说着,一边笔走龙蛇,把折子写完,随即让柯巴飞马快传,送到皇帝手里。 第0024章 拜褥事件 说起来,沙穆哈的事情,是二十年前发生的,但是,因为这事儿太大了,事关国之储君这样的大事,所以,大家便都记得,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那件事,就是拜褥事件。 连陆永发都听说过这起事情,虽然那个时候的陆永发也才不过是个毛头小伙子,二十郎当还不到。 是康熙三十三年的事。 很多人都在传,说康熙与太子的关系出现裂痕是在康熙三十九年,是皇帝第三次亲征噶尔丹的时候。 其实,要比这时间还要早啊,还要早上十年。那一年,是康熙二十九年,是康熙爷第一次亲征噶尔丹的时候。 康熙二十九年六月,大清国的军队与准噶尔军在内蒙古乌珠穆沁左翼旗境内的乌尔会河发生了双方历史上的第一次大冲突。这一仗,真的不好意思,大清国惨败。 噶尔丹越过呼伦湖,掠夺内蒙乌珠穆沁部,在乌尔会河还袭击了尚书阿尔尼率领的蒙古兵。 噶尔丹获胜了,竟然想要依仗半个噶尔丹部与大清相抗。他还真的就这么做了,他挟着乌尔会河之役胜利的雄风,乘胜追击,打到了距大清国京师九百里的乌珠穆沁,洗劫了乌珠穆沁部落。这里不但距离大清国的京师非常近,离清国安置喀尔喀蒙古的车臣汗部驻牧地更近。 伟大的大清国,伟大的康熙皇帝,刚刚收复了台湾,刚刚打完了漂亮的雅克萨的中俄之战。在之前,更是平了吴三桂,打趴了鳌拜。可没有想到,他康熙大帝治下的大清朝,竟然在噶尔丹这里流下了第一滴血。这还了得?努尔哈赤的子孙,岂是好惹的? 然而,噶尔丹却像个战争狂人一样,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便一路而下,打到了乌兰布通(今内蒙古克什克腾旗内)。一步步紧逼大清国京师啊,乌兰布通,离北京仅七百里的样子。噶尔丹,又向大清国的腹地推进了两百里。 情况紧急,就跟当年打吴三桂时一样,察哈尔大军前锋直逼京师,连康熙都慌了神,又是要写罪己诏退位,又是要准备迁都盛京。 康熙爷火了,大集文武官员,决定下诏亲征。然而,这边决定亲征,战场的形势却是进一步恶化,气氛与当年打吴三桂时相差无几,再加上军右翼内大臣佟国纲在泡子河阵亡,京师只能宣布戒严。 当然,这时候的大清国,与消藩时的大清国自然是不一样的,这时候的大清国,已经是一个庞大的帝国,一个繁荣昌盛的大中华。而这个时候的康熙爷,也与当时毛头小伙子的康熙爷也是不一样的。不客气地说,捏死噶尔丹,相当于捏死一个蚂蚁。 只不过,是噶尔丹自己有一种可以与天朝相抗的错觉。然后,再加上他自欺欺人地说有俄国老毛子的帮衬。 然而,就在这当口,圣躬违和。康熙爷病了。驻跸古鲁富尔坚嘉浑噶山时,康熙爷病了。 突然病重的康熙爷,连忙召皇太子胤礽和皇三子胤祉侍疾病。 二位小爷来了。他们颠巴颠巴地来了。让你们来侍疾的,你们怎么说也得装个样子吧?皇爷爷亲自出征打仗,老大胤禔倒是跟着上了前线打仗了,跟在伯父之裕亲王福全身边做副将,既是尽忠,又是尽孝。可是,太子爷来了,老三胤祉来了,可是,在伺候康熙皇帝的时候,脸上却没有半点忧色。康熙帝就非常不高兴了。在病榻上,康熙连连感叹:“不意胤礽兄弟漠然至此!不意胤礽兄弟漠然至此!”于是,便生气地把胤礽、胤祉打发走了。“你们还回北京吧!” 老二和老三走了,然而,这一来,皇帝与太子隔阂的种子便已经种下了。 说起来也对,你太子行年十六七岁了,是个成人了,饱读诗书,深受皇上宠渥,而且,皇帝本人一直以身作则,要体恤亲情,孝悌为先。可是,没有想到,太子竟然冷漠至此。虽然康熙爷正当盛年,说起来还没有人到中年,不是四十岁还没有到吗,刚刚三十六岁。这点小病,是扛得住的。 康熙大帝从病榻上爬起来亲自指挥了这场打击噶尔丹的战争。 皇帝的哥裕亲王福全任抚远大将军跟着康熙爷打仗了,皇帝的弟弟和硕恭亲王常宁率领右翼军也出征了。 这一仗,噶尔丹疯了,他竟然筑了一个叫“驼城”的防御工事,就是在驼背上放置木箱,箱上蒙了湿毡,环列军外,这就构成“驼城”。然后,他命令士兵们躲在驼城里,从箱缝后发箭、放铳,与大清朝的军队对峙。 康熙皇帝于是命令红衣大炮猛轰“驼城”。到黄昏时,驼城被截成两截,这边,康熙的大军,全线出击了,步、骑齐发,争先夺入,那骆驼啊,死的死、伤的伤,不死不伤的,又因绑着跑不动了,反成了噶尔丹军逃跑的障碍。 噶尔丹被打得大败,翻过了大碛山。被裕亲王福全,一路追击。噶尔丹逃到科布多时只剩下几千人。 这个噶尔丹至此才明白,他不是大清国的对手。但是,又怎么样?他就是不死心,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要挑战清朝,挑战康熙。 三十六岁的康熙爷打发太子和三爷回京,于是就被说成是康熙爷有先见之明,让这两位爷回京,途中不断地发布消息,大清国正在倾全国之力一定要打败噶尔丹,以此安定沿途的民心。 情形哪里是这样的?真实的情形是,我们的皇帝,对太子侍疾,实在是太失望了。他不想在打仗期间再看到这两位爷了。父子之间,皇帝与太子之间,就这样,第一次出现了情感的裂痕。 接下来就是这一对父子之间的第二次闹别扭了。 到了康熙三十三年的时候,太子年届二十了,算是成人了,可以为君父分忧了,奉先殿里奉告先祖,太子成人,可以为君父左右手了。礼部当然也是这样想的,于是便把太子的拜褥与皇帝的都摆在了祭礼大堂的里面。可是,康熙爷不干了:“这怎么可以?” 这就把个沙穆哈给整得里外不是人了。 礼部的这位沙穆哈尚书大人,是按照索额图索相的吩咐,把皇太子胤礽的拜褥和皇帝的拜褥一起,也放在大殿门槛之内的。沙穆哈想,“我错了吗?我没有错啊!太子胤礽已满20岁了,做了20年的太子,该和皇帝一起了。再说,这之前,皇帝陛下您不是经常把国事也交给太子处理了?怎么现在拜褥放在一起也不行了呢?何况,礼部也是按照内大臣索额图的吩咐行事的啊!” 可是,沙穆哈哪里知道,这是索党和太子在试探康熙爷哩:太子已长大成人,可以接替皇帝办理一些事情了! 说白了,就是分点儿皇权到太子这里。 哪晓得,康熙当即指示礼部尚书沙穆哈:“太子的拜褥应当放置门槛之外,不能放在门槛之内!” 沙穆哈既不敢违拗圣意,又不敢得罪太子,他只得请求康熙帝允许把他们的话全记录到档案里。康熙爷怒了:“沙穆哈!你有完没完?就这么点破事,还要我金口玉言说出来?你还要记录档案里?” 这一下怒不可遏了,将沙穆哈罢了官。 “拜褥事件”,不是小事事,是本朝的特大事件啊! 可怜的沙穆哈,夹在皇帝与太子之间,左右难为,最后,丢了官。 罢官回家后,他闲居了十年。后来,突然有一天,有人来请他出山。 同时,京城里开始有人传言:前任礼部尚书沙穆哈,被罢官后,郁积于中,十年后,病死家中。 现在,死而复生的沙穆哈突然出现在京师,而且,有着一身惊世骇俗的不凡武功。 隆科多自然惊讶无比,深觉这实在是一件非同寻常之事,必须立即向皇上报告。 沙穆哈当然知道,他被宣布死亡,自然是有人想要雪藏他,然后,在某一个时间又被唤醒,委以重任,派上大用场。 他乐得如此。 官做到礼部尚书,从一品啊!他努力了一辈子,才做到了这个从一品的官,可是,皇帝佬儿一句话,他就成了庶民,连个降级的过程都没有,连个起死回生的希望都给掐灭了。你让他沙穆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现在,要他出山的人明明白白告诉他,出的不是大清国的山,出的是皇太子的山。是皇太子觉得他沙穆哈太可怜了,于是,便请沙穆哈回到京师,帮助太子爷打理些事务。 他乐见其成。 现在,不管是谁要他出山,他都愿意。都已经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却有了这样的大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出山? 何况,在他“死”后的十年里,他天天在学习惊世武功。他就知道,有人要他做大事了,他的余生,没得清闲日子过了。他想通了,没有清闲日子就没有清闲日子吧。反正是一个被罢官的人,做人做到这份儿上,已经是丢人丢到家了,已经是折辱了祖宗八代了。不但如此,还差点丢命。现在,有人让他来帮太子做事,左右也不过是个死,又有什么顾惜的呢? 现在,他的武功练成了,上面要他正式出山。 先是让他带着一众高手烧了正阳门那里的天字号提塘署,再接着让他把程范带到元字号提塘署处死。然后,再火烧元字号提塘署。他一一照办。反正,少不了他的银子,少不了他的好处。 就算没有银子、没有好处,他也办。 他对康熙爷,有一口冤气没有出哩!你老爷子,凭什么罢我的官还差点杀我的头呢? 有你初一,有我十五。 现在,我出山了,我要搅得你京城从此不得安宁。 只是他没有想到,在元字号,他折在了那个小伙子手里。这是他没有想到的。原来,真的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练成了绝世武功,可是,在人家面前,连一招也没有走得下来。他出山了,可是,才一天的功夫,他就被人收拾了。 第0025章 棋局 “对了,凌普呢?” 隆科多一边写着折子,一边高声问道。 柯巴把凌普拖到了隆科多跟前。 哪晓得凌普躺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摇手,一边不断地指着自己的嘴。 曹颉是看出来了,凌普是个哑巴。 凌普竟然是个哑巴。 这凌普究竟是什么人?是谁把这个人弄哑的呢?又为什么要把他弄成哑巴呢? 曹颉被弄得一头雾水。 实在,这一天的事,他已经被弄得晕头转向了。好在,他明白,这凌普是谁、凌普是干什么的、凌普为什么会成为哑巴、是谁把凌普弄成了哑巴,都与曹颉没有关系,曹颉也不需要知道这其中的一切。 隆科多自然是什么都知道的。这凌普当年可是太子的大红人,他的老婆是太子的奶嬷,他自然也就成了太子的奶爸。 当年,皇帝任命他做内务府总管。 内务府是管理皇家大小事务的,凡皇帝家的衣、食、住、行等各种事务,都由内务府承办。这个官儿,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这样的人,放在以前,隆科多想要巴结也巴结不上。别说他们家是佟半朝,就是皇子们,想要攀上内务府总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别看执掌内务府的人只是个三品职衔。当年,太子爷被废了,凌普当然也跟着倒霉,这就叫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了。审查凌普是不是有严重的作奸犯科,皇上是把事情交给老八胤禩做的,但老八并没有对凌普下狠手啊!不但没有下狠手,当年,老八还想给他下饵,想让他改换门庭,效忠于八爷的哩! 唉,这个老八啊,什么事情上都是自作聪明,这不,还是惹怒了皇帝,现在,连自己想上太子位的路,都被绝了。 很显然,沙穆哈、凌普,是替人做事的,他们幕后的人是谁呢?那个幕后的人,为什么要弄哑凌普呢? 见隆科多陷入了沉吟,曹颉悄悄地走到陆永发身边,套着他的耳朵说了一句话。 隆科多见状,问道:“二位在说什么?莫非是知道内中有关情形?” 陆永发与曹颉连忙跪了下来。 随后,李纯与王栋也立即跪了下来。 陆永发说:“禀明大人,刚刚,曹颉兄弟跟下官说,大人在处理大事,都是我等不可与闻的大事与秘事,我们几个请求回避!” 其实,这是曹颉虚晃一枪。他希望隆科多他们赶紧离开,隆科多多在这里滞留一刻,他暴露的可能与风险就越大。 他看出来了,隆科多的出现,可能会让他完全暴露。 他原以为隆科多只是凭家族的世袭与荫庇而攀爬到这个位置的。然而,刚刚隆一出手,他便知道了,这隆科多非等闲之辈,放到江湖上,他足可以挑战任何一个门派的掌门人。 他那一手兰花指掌,可是修炼到了十二万分火候才能炼成的啊!这一掌,与牛大人的那一招化骨金刚掌可以并驾齐驱了。 曹颉头疼,脑仁儿疼。这朝堂之上的大官,原来都是些妖孽一般的存在啊!这个隆科多,他的家族被人称为佟半朝,倒也是有其因由的。 再一想,更可怕,这个大清朝,还真不简单,横刀跃马,尚武修文,完全是一副让万国来朝的气派。 曹颉太明白了,像隆科多这样的武学大家,只要稍微动脑子想一想,便会想出个子丑寅卯,就会查出个来龙去脉。到时候,只要他想知道什么曹颉身上的秘密,也一定不是什么难事。甚至,他会比曹颉本人更了解曹颉身上的秘密。 曹颉有点心虚,他实在暴露得太多了。从对周文下手,在柯巴面前露了一手,到天晚上铁扇子胡同出手,他已经把自己暴露在了很多力量面前。他因为妻子和儿子,把爷爷和奶奶的吩咐、把师傅的叮嘱全都抛到脑后了,等想起师傅他们的告诫时,已为时太晚了。好在,那五个高手,被他烧得无法辨认了,又好在在元字号,他只是让陆永发他们出手,他对付假牛大人和假隆大人,也只用了一成功力。 幸何如之! 万幸啊! 这样一来,他在隆科多的眼里,最多也不过是一个有点武学根基的青年人,会一点点穴的功夫,如此而已。 曹颉迅速地梳理了这一天自己的疏漏之处,发现并没有太大的漏洞后,便也淡定了许多。 当然,曹颉还有一层想法,曹颉劝陆大人赶紧从这样的事情中抽身,自己也顺势从这件事情里抽身。不然,会越陷越深,到时候,就很难脱身了。 他当然知道,从上午投递文报袋的周文,到杀到铁扇子胡同的一帮武林高手,到现在这一拨打进元字号的人,可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不是曾想把他曹颉也杀了吗?但是,他们并不是真正冲他们来的。他们只是要想杀掉看到文报袋内容的人。也就是说,如果换成是李永发、王纯、陆颉,不管是谁,只要看到了文报袋里的内容,他们都会杀过来。一开始,他们就是故意把文报袋下错,然后,又把事情捅到牛大人那里,然后利用牛大人引来天字号的程大人,然后,又不断地冒充牛大人出手,出手之后,甚至都想好了对方的退路。看出来了吧?真的是使了一套早就预谋好了的连环计。 或者,可以说,就是引牛大人出手的。 而牛大人的背后,是南书房,是皇帝。 也就是说,他们就是引皇帝出手的,甚至在逼皇帝这一边的人马出手。 想通了这一点,曹颉于是便明白了,这些人,他们另外负有使命,他们听命于他们的主子,而他们的主子,显然是想给皇上制造一些麻烦。 制造什么麻烦,曹颉不知道。曹颉也不想知道。 为什么要制造麻烦,曹颉不知道。曹颉也不想知道。 但是,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于与当今圣上叫板呢?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呢?又是谁在下这盘巨大的棋局呢? 这些人,究竟是谁的人呢? 曹颉本来也不想知道这个。这是与自己无关的人与事。 但是,杀到铁扇子胡同的人,杀到元字号的人,就跟自己有关了。 可曹颉又知道,这些人物,极有可能都是小喽罗。不是吗?在前头冲冲杀杀的人,又能有什么大人物?真正的大人物还在幕后,还没有露面,也许,还可能一直不会露面。 一想到这个,曹颉不由得心里一寒:天啦,这背后的人物,实在是太恐怖了。想想吧,去铁扇子胡同的人,那个赵子诺,那个阿弼达,那个图门海,还有什么司徒健、马春芳,哪一个不是江湖上的一号人物?能够号令这样的人物,让这样的人物冲在前面杀在前面的人,想想看吧,一定是一种极为恐怖的存在。 想到这里,曹颉庆幸一把火把那五个魔头烧成了灰。不然,人家一定会顺藤摸瓜找到自己的门上。 很显然,曹颉和元字号的兄弟,无意中卷入到了一股神秘力量与皇帝的较量之中了。 曹颉必须要迅速地作出选择,自己该怎么办? 现在肯定是要尽早抽身而出。 曹颉决定两不相帮。 既不帮助皇帝,不帮助隆科多和柯巴他们——自然,隆科多和柯巴理所当然是皇帝的人,但曹颉也不会帮助今天打进元字号的沙穆哈和凌普这一拨人。 随他们闹去。 曹颉是看到凌普变成哑巴后才想通这一点的。元字号会有劫难,但是,只是看到文报袋的人会遭殃。程范死了,但是天字号的人并没有全死。所以,一想,就想明白了:杀看到文报袋的人,应该只是这拨人一局棋中必走的一步。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继续下这盘棋吧。他又何必成为他们这一局棋中的一颗棋子儿呢? 这些,跟他曹颉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也许还会来杀曹颉和陆永发他们,但是,曹颉不怕。陆永发他们有了自己教授的一套武功,也不需要怕什么了。他们可以保护自己了。再说,现在隆科多大人的巡捕营介入进来了,也就不需要担心他们还会杀到元字号来。他们不应该再杀过来了。他们至少也不敢杀过来了。事情已经放到了明处,他们哪里还敢再杀过来?现在,隆大人他们,一定会紧紧追查他们的底细的。皇上也会追查他们的底细。如此一来,大哥、二哥他们的安全是可以得到保证的。 至于曹颉自己,想想还是可以安心的,这大清的天下,能够杀掉他曹颉的人,可能还没有生出来。 曹颉是在瞬间把这些想通的。 当下,听到陆永发的说法,隆科多笑着说:“诸位起来说话。你们不说,我倒是忘了。这确实是天大的事,不是尔等可以与闻的。不好意思,我们倒是打扰了元字号了。这样,我们这就撤,把人带回步军巡捕营去慢慢审。” 隆科多站起来,一招手,便带着巡捕营的人要走。 隆科多走到门口时,又停下来,转身对陆永发说:“院子里躺倒了一百多号人,一时之间,我们还无法全都提进号子里。麻烦兄弟今夜就辛苦一下,安排人当个值。我这里巡捕营的人会陆陆续续地安排人,把这些人送到号子里。我刚刚看了一下,这些人都是被魔音狮子功震晕的,一时半刻也不会醒过来,陆大人这里,只要一两个人帮助我们盯一盯就行了。只不过,把人运走是要费上好几个时辰的。请陆大人行个方便。” “自是应当的。自是应当的。小人这就安排。”陆大人一边答应,一边让王栋先把门房陈老爹叫起来,人手少,也来帮个忙。 第0026章 骁骑校 陆永发接下了隆科多安排的事情,吩咐王栋后,又对曹颉说:“兄弟,今晚这里,就由我与李纯当值了。你去陪弟妹。你们一家人好好休息休息。你今天肯定非常累了。唉,连累兄弟家也毁了,做大哥的我,心里很是不安哩!” 隆科多那里刚想拔脚走人,一听曹颉的家被毁了,便非常吃惊:“怎么,曹兄弟,你的家毁了?难道那个铁扇子胡同里的那一户人家,被大火烧了,就是兄弟的家?” 曹颉不想掩瞒,连忙点头称是。 随后,曹颉和陆永发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全都讲了一遍。 一点儿都不能瞒。 本想避开那五个被大火烧成灰的武林高手的,但是曹颉知道,天一亮,一清扫现场,一定会发现没有烧成灰的骨殖,到时候,这是说不清的。 曹颉于是便把大火烧了自己的房子说成了是对方放的火,他和几个兄弟,是在吃晚饭时被对方困在屋子中,与敌搏杀后,把对方几个人打晕后,从火海中逃出生天的。 人是他打死的,毁尸灭迹的事也是他干的。但这事可以反过来说。反正,死人是无法说话的。 隆科多静静地听完了曹颉他们的叙述。他倒也没有多想,知道眼前的这位曹颉兄弟被害得家都毁了,没办法才到元字号这里借个宿的。 “曹颉兄弟,真不好意思,害得你家也毁了。我是听手下人报来了,知道毁了一家民房,没想到是你家的。这样,你今天就在元字号先好好歇一晚。明天,可能柯巴兄弟还要带你去堂上询问一些事,做个笔录。曹兄弟要见谅,要理解。” “那是应该的。” “至于家嘛,你看这样好不好,曹兄弟先住进巡捕营后面的那个小北海胡同里。那里,是巡捕营兄弟们的住宅,靠近营房,诸事也挺方便。我让人收拾出一进屋子来安排府上大小如何?” “这个……”曹颉有点迟疑,不知道应该不应该答应。 哪晓得那里陆永发马上接过话说:“谢谢隆大人,我替曹颉谢谢大人美意,明天等事情消停,我们送曹兄弟过去。” “好,那就先这么说。我这就不多打扰了。”说完,转过头,对柯巴说道:“柯巴,我们先走,让兵丁们把这些太子府的人抬到号子里。别忙替他们解穴。我担心他们中有人比我们的兵丁更能打,到时候,兵丁们反而吃不住他们的打,到时候,人逃了更麻烦。” 柯巴领命而去。 然后,又回过头,对曹颉说: “小兄弟,愿意到我手下干活儿吗?要不,我跟皇上打个招呼,明天就来我这里,升你为骁骑校,正六品,或者从五品。如何?” 一听隆科多大人要自己去步军巡捕营当官,而且一去就是正六品或者从五品的骁骑校,曹颉吃惊不小。 这可怎么好?自己就是想要藏起来才不得已在元字号做个小吏的。要是在步军巡捕营干活的话,还不是很快就被暴露了身份?那些想要杀他的人,还不是马上就能发现他的踪迹? 见曹颉在犹豫,隆科多便没有再讲什么,拍了拍曹颉的肩膀说:“兄弟不必为难,什么时候来找我,我都为你留着正六品或者从五品的骁骑校官的位置。” 曹颉其实真的是个机灵人,事情到了这一步,犹豫只能先搁着,先得磕头谢恩! 当下,曹颉“扑通”一声跪倒在尘埃:“小人谢大人栽培!小人恭送大人回衙!” 隆科多连忙把曹颉拉起来,然后,转过身走了。 隆科多现在有得忙了,他现在他得先赶快派出人手,一边缉拿幕后主使,一边维持好北京城的稳定。 他必须确保北京的安全、稳定。他必须要肃清隐藏在北京角角落落里的一切不安分的人。 他不能让这座皇城有半点风雨飘摇。 这是他的责任。出了任何事,皇上首先拿他是问。 但他也知道,北京城,注定又要经历一番血雨腥风的洗礼了。 他不知道这一次有多少人会在北京人头落地,但是,他知道,太子和他的那帮兄弟,这次可能都会有麻烦了。 隆科多纵身上马,绝尘而去。 曹颉愣在那里。 显然,曹颉露馅儿了。 隆科多要赏他一个从五品,显然是知道了他的身手。 百密一疏啊!隆科多这人,实在是太精明了。只是没有想到他会来啊! 原打算让那一百来号人昏睡过去,自己和家人也图个清静的,没曾想,这个隆科多大人会不期而至。有柯巴压住场子,应该够份量了,不需要隆科多大人出场的。可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隆科多大人会出现啊! 这尊煞神啊! 这是一个真正的大魔头、大人物啊!弄不好,自己出事事小,整个小家庭,整个北京城都将不得安宁啊! 你看看吧,这,隆科多大人一弯腰,就看出了那些兵丁是被魔音狮子功震晕的。 放眼天下,能够使出魔音狮子功的人,有几个呢? 就那么几个。 现在,江湖上多出了一个年轻后生曹颉也会这一绝世功夫,那么好,圈子就缩小了,一排查,曹颉的来路,曹颉的师承,便全出来了。 可怜啊,连曹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师傅所从何来,可是,人家却把你吃得死死的。 曹颉这样就被锁定了。 人家隆科多还没有出手,就把他的行藏识破了。 要是师傅还在,该多,这样的事,就不可能发生了。 还是自己大意了。 看来,躲是躲不了的了,老老实实地,天一亮,就去步军巡捕营那里报到吧! 曹颉心事重重的样子,但陆永发却是开心得不得了。“曹颉,你这天一亮,就是比我还要大的官儿了!”陆永发说。 李纯和王栋也跟着开心不已: “曹颉啊,以后多帮衬我们啊!” “曹颉啊,以后不能不理我们啊!” 曹颉心烦意乱,挥挥手:“扯蛋,你们哪里知道,这一脚踏进去,可能就是万劫不复!这官儿不好当啊!我还得想想。” “想想?想什么?个傻子,去啊!多少人打破头都想捞个官儿当哩,你倒好,官儿放在你面前,你却还要想想。”陆永发几个人愣住了,天下还有人不愿意当官的? “你们别闹,让我静静。” “嗯嗯嗯,兄弟,你好好静静,好好休息休息,明天,我们元字号敲锣打鼓送你!”陆永发拍拍曹颉的肩。 曹颉挥挥手,让他们当值去,自己回到了署理大堂后面的小房间里。 老婆与孩子,他还是放心不下的。 坐到老婆、孩子的身边,曹颉恍如走错了地方,觉得有一点陌生了。这一天,竟然经历了这么多事。这一天,他竟然觉得好像是历经了几十年上百年似的。 看着老婆孩子睡得正香,他打算也悄悄地躺下睡上一会儿。 刚刚躺下,丁梅却一觉醒来。 她做了好几个梦,梦里看见丈夫被人追杀。又看见丈夫发了大财,还做了大官。做到曹颉说要当官儿了,当了大官儿了,喜帖子送到了铁扇子胡同里。可是,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刚刚穿上官服,坐到大堂上,有人来逮捕他,把他抓进了大牢里…… 丁梅猛然觉得心里一疼,便立即醒了。 突然就睁开眼睛,看到了躺在一旁的曹颉,迷迷懵懵中,丁梅呼啦一下扑进了曹颉的怀里,随后就死死地吻住了曹颉,手也死死地箍住了曹颉的脖子。 怎么也不肯松开。 好像曹颉随时会消失一样的。 曹颉当然明白老婆有想什么,连忙拍拍她的后背,又抚摸着她的脸,告诉她:“宝贝,别紧张,你男人我在这里哩!没有人抢得去,也没有人能把他怎么样。你好好睡,乖!” “我好怕!” “是不是刚刚做恶梦啦?”曹颉抚慰着丁梅,问道。 丁梅不讲话,只顾死死地抱着曹颉。委实,刚刚在梦中发生的一切,她都怕。他怕丈夫被人杀了,他也怕当了大官的丈夫突然飞了。 曹颉说:“乖,别怕。我在这里。我在你身边。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的。” 可是,丁梅哪里肯听,越发把男人抱得更紧了。她那两只膀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劲道,紧紧地箍着曹颉,就是不肯松开。 随后,就稀哩哗啦地哭了,哭个不停。 但不敢放声哭,她怕把孩子哭醒了。但是,强压住哭声,却让她的哭泣更加让人不忍。 曹颉搂住妻子,求她别哭,好一会儿,丁梅才止住了哭。可是,仍然抽泣不已。 突然又破涕为笑了,自己劝慰自己道:“我怎么这么傻的?那是在梦里。” 丁梅有点不好意思了,又“扑哧”笑了。 曹颉放开丁梅,可是,他突然觉得自己撑不住了,鼻子里全是丁梅的体香。偏偏丁梅刚刚从被窝里出来,丁梅丰满、瓷实的身子,就像注入了春酒似的,既洋溢出春光无限,又招摇得让人目眩神迷。 虽然是每天都面对的女人,但是,此刻的丁梅,一梦醒来,满身散发出楚楚可怜的样儿,让一个男人陡然而升一种保护的欲望。 丁梅完全清醒过来。 她这一天,虽然不像曹颉那样经历了一波又一波的事,但是,从曹颉牵着马、带着兄弟们回家起,丁梅便被整得一愣一愣的了。后来,她忙着去酒家买菜,陪着曹颉和他的兄弟们喝酒,再接着,杀手们突然杀来,又把她和孩子挟持住…… 但是,不容她多想,那里曹颉已经钻进了被子里。 随后,呼啦地一下,整个地把她搂到了怀里…… 第0027章 撒野 丁梅怎么也想不到曹颉这个家伙都到了夜里这个时间了,还是不肯放过自己。不过,她倒是她期待的。 这一晚,一开始是喜悦不已,男人把马牵回来了,男人带着他的三朋四友回来了。可是,接着又是让她胆颤心惊、跌胆掉魂。被杀手挟持的时候,杀手不准她讲话,她大气也不敢出,丢人现眼的是,她竟然尿裆了。 一个女人家家的,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但后来,她看见她的丈夫那种威风凛凛的气派,看见他出手一招制敌,这才把心放回到了肚子里。她虽然觉得曹颉有东西瞒着她,可是,她知道,曹颉就是自己的丈夫,她就是曹颉的老婆。她知道,丈夫爱自己,疼自己。男人有这样的身手,她还要担心什么呢? 他就是我丁梅的夫君,就是我丁梅的靠山,是我丁梅的男人。 一梦醒来,她还真的想要撒一次娇,撒一次欢。谁让你这个坏蛋瞒得我好苦的? 她自然还知道,此刻,她的曹颉已经是一个大富翁了。手头有二百两银子。这要是放在以前,她想都不敢想。可是,现在,她知道,这银子,是这个家的了。这银子,二百两,他们一家,怎么花也花不完了。如果这份宝贝堆在家门口,这不得堆成一座山吗?这不就是银山吗? 天啦,传说中的金山银山,真的有一座山就是自己家的了。 还有,你看看,这个男人只要一出手,就是一百两,给了三个兄弟一个人一百两,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你看看,那出手的气派,一百两给陆永发,一百两给李纯,一百两给王栋,太霸气了! 丁梅喜欢。丁梅就是喜欢男人这样。身上有本事,江湖上有朋友,是男人,就得这样! 丁梅心里想着,手上,嘴上,便开始迎合自己的男人了。 曹颉也被点燃了。 丁姑娘,来吧,你要撒欢、撒娇,我也要撒野! …… 曹颉明白,从今天起,他在老婆这里也完全暴露了。藏也藏不住了,瞒也瞒不了了,她的男人,曹颉,是一个身藏惊人绝技的大侠,是一个武功绝顶的男人,是一个在百万阵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那种恐怖般的存在。 那既然你是这么一个大侠,这么一个武功绝顶的人,那么,在夫妻天伦之事上,就应该不会只是一个只会耕一小会儿田的角色吧? 曹颉当然明白女人想什么,于是便放开了,迎合着自己的女人。 …… 丁梅很快就沦陷了。她嘴里衔着被角,手死死地拉着曹颉…… 但他们的霈儿就在旁边,她又担心千万别把霈儿吓醒了。 ……汗流不止,连头发都湿漉漉的。 丁梅终于没有撑住,又哭了。丁梅伏在曹颉的怀里,泪水长流不止…… “曹颉,你个死东西,你就晓得瞒着老娘是不是?从来没有看见你这么有本事,也从来不曾见你能折腾人这么不死不休的。你够厉害的啊!你跟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在外面还养了个小娘儿们,你经常去那小浪蹄子那里泄火是不是?你是在她那里把枪磨得这样锋快的,然后才到我这个磨刀石上的?你给我老实交代!”一边说着,一边哭着。 可是,明显地,不敢放出声来。 丁梅嘴上这么讲,但心里明镜儿似的,曹颉哪里会在外面有个什么小老婆。但女人如果讲道理,那就不是女人了。女人天生就是不讲道理的。你是无法跟女人讲道理的。 曹颉只能笑笑。 但是他却不能停下来,否则,丁梅会说,曹颉,你这个混蛋,你是在那个小娘子面前都交了账了,到我这里,就没有几个铜子儿了。 话是这么说,丁梅实在是怕极了。这个男人,打架杀人那么凶,现在这事儿他要是不停下来,可怎么好? 你看看,都不像平常那样了,威猛得离了谱儿了。一会儿把丁梅抛到波峰上,一会儿把丁梅扔到谷底。丁梅都快失控得要飞起来似的了。 恰恰是在这样的时候,她更是害怕失去曹颉。晚上,在屋子里,被人劫持的那会儿,她担心会再也见不到曹颉了,心里那个悔啊,就像浊浪滔天了。她还没有怎么认真地打量这个世界,她还没有怎么享受过什么花花绿绿的日子,她还没有跟曹颉疯个够。她还正是一把青春好年华,她还要为曹颉生下一大堆娃儿,有男孩子,有女孩子,她还要看见的儿子和女儿都成家立业,然后,这些孩子的孩子,会排成队,来到她和曹颉的面前,叫爷爷,叫奶奶。就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她今天无论如何也就不会放过曹颉。人活着,指不定明天会发生什么,能够赶上一天快活,就什么也不管不顾先快乐过一天算了。 一开始,她还在想曹颉是不是一个整天都没有打个盹了,要不要让他先闭个眼,睡一睡。 可是,后来就顾不上这个了。没想到,这个曹颉,还真就给了她惊喜。 她哪里知道,到了曹颉这样的武功境界,哪里还要打个什么盹,睡个什么觉。睡觉也好,不睡觉也好,对曹颉来说,完全可以忽略。 是这样的,武功到了这样的境界,有一个一两夜甚至十天八天不着床,实在不是个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她以为自己算定了她的男人,其实,她还是搞不明白她的男人…… 有些事,曹颉就是讲明白给她听了,她也可能是一脸懵圈。譬如,人,其实可以不需要睡眠。 丁梅就无法明白这个道理。 人怎么可能不需要睡眠呢?那天黑了,黑灯瞎火的,长夜漫漫,你干什么呢?还不无聊死啊? 但曹颉是明白这个事理的。 自从在山里跟师傅开始练习武功之后,他便明白了这个道理。 在跟着师傅、跟着爷爷和奶奶的那一段日子里,那么多个夜晚,曹颉是睡着了,但是,曹颉在黑暗里,耳朵一直张着。只要他想睁开眼睛,他就一下子能睁开眼睛。他知道,黑暗里会有人窥伺他。但他也知道,渐渐地,在爷爷和奶奶的引导下,他的武功大涨,那个黑暗里窥伺他的人,已经越来越远了,已经不敢在近边儿窥伺他了。这时候的曹颉,随意丢出一个什么玩艺儿,哪怕是一个小布头,都能把那个人打得三天爬不起来。这是爷爷和奶奶把他教成这样的。一开始,他自己都不知道。直到有一天,他看见树上一只松鼠,爷爷说,你扔个盘扣试试。 盘扣,就是衣服上的布条做的拳头钮扣。 他于是把那颗盘扣扔了出去,立马,松鼠便栽到地上,一条直线。 曹颉自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惶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又茫然地看看爷爷和奶奶。 爷爷和奶奶开心得大笑起来。 确实是有人窥伺过他,他是知道的。这一切,绝不是他假想出来的。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一脉强大的气息。只是,他不明白的是,这股强大的气息为什么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 现在,他明白了,是因为他自己的气息,可以调整得比那个人的气息更强,但更加令那股气息胆寒的是,他和爷爷、奶恨可以调整得一点儿气息也没有,让人无法觉察到有生命体征的存在。 后来,他便感觉到,那股气息没有了。估计,那个气息的主人悄悄地逃遁了。 是不是这样的,他没有去问爷爷和奶奶。他知道,即使他问了,爷爷和奶奶都会非常迷蒙、迷懵。 爷爷啊,奶奶啊,你们就装呗! 到了铁扇子胡同,他才终于感觉到,在他身边,就只有他熟悉的妻子和儿子的气息。 偶尔也会有一些陌生的气息出现,不像是邻居街坊的,也不是来往行人的。令自己惊奇的是,这些陌生的气息,隔得很远,他也能一下子辨认出来。有一次,隔着几幢房子远,他辨认出来了,有一股强大的气息逼近了。他锁定那股气息,一步步走近上前,才发现,是一个流浪汉,身上都发出臭味来了,快病得不成样儿了。那流浪汉的肺子,都快破碎得像个风箱了。他摇摇头,痛苦地摇摇头。没治了,这个流浪汉没治了。 还有好些次,他锁定那一股强大的气息,直到跟前,才发现,是醉汉,是疯子,是讨饭的。有一次,甚至是一条饿了三天的恶狗。 他苦笑笑,摇摇头,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是啊,是想多了。他都能弹无虚发了,一粒衣服上的盘扣也会把人打死。哪里还敢再有人来打扰他? 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发生过。只不过,都是爷爷和奶奶哄着他玩,让他再发个盘扣试试,这次不打死松鼠,这次把人打走。 他不信,但他还是发出去了。果真,他听到有人负伤后的惊叫,随后,他听到有人落荒而逃…… 那时候,他还小。他不知道这是爷爷和奶奶在教他学发暗器。后来,他心里暗镜儿似的了,知道爷爷和奶奶在变着法儿叫他发射暗器。他也知道,后来又有几拨人来,也是他发出去的暗器打发掉的,但他和爷爷、奶奶一样,也装出非常迷茫、迷懵的样子…… 后来,把家搬到铁扇子胡同,便再也没有麻烦找上门…… 现在,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实力,不管拿到什么,都能当作暗器打出去。而且,说打人家哪里就打人家哪里,想让也让不掉。 见曹颉不讲话,丁梅悄声地问了一句:“曹颉,你在听吗?啊,你竟然走神了!你个大坏蛋!你跟我玩,还带想着其他事情吗?我不承认!” 说着泪就崩了出来。 曹颉这才回过神来。 第0028章 听壁脚 曹颉回过神来,温言软语安慰妻子,告诉妻子说他想爷爷奶奶了。 丁梅哪里肯信: “曹颉,你肯定是想外面的野女人了。你现在有钱了,肯定想出去嫖了。你跟我老实交代,看来还真的在外面还养了一个小老婆啊!哼,我是知道了,你出手这么大方,给你的兄弟,一出手就是一百两银子。你给女人肯定更是舍得。你这一招使出来,哪一个女人不肯跟了你?你跟我老实交代,从实招来,是不是?” 曹颉听妻子这么一调侃,知道妻子是跟自己小调皮了,便笑了:“丁梅啊,你还好意思说我。你看看你吧,都不要命了似的。你不顾自己,也得替肚子里的孩子想想。你这样会伤了孩子的。” 丁梅脸上飞出了红霞,揽住丈夫的腰,头埋在丈夫的肚子上,甜甜蜜蜜地笑着:“不怕。你说过的,这样不但不会伤了孩子,还因为血脉流动快了,让孩子的气脉更畅。” “我说过吗?”曹颉有点诧异,他曾经跟妻子讨论过这个博大精深的问题吗?不会吧? “你说过的。我一开始以为你是胡说,但现在我明白了,你说得肯定是有道理的。你肯定在这种时候也在教我们的孩子武功的。是不是?我们的孩子将来也一定是大侠是不是?指哪打哪?对不?” 曹颉温柔地拍了拍丁梅的肩膀。 丁梅还真不是瞎说。霈儿现在还小。但是,曹颉确实在霈儿还怀在娘胎里的时候,便帮助孩子将周身的气脉打通了,并且,把孩子的骨骼也作了重新搭配。 各位看官,看到这里,你们可能要说老夫胡说八道。不过,列位看官,老夫这真不是胡说啊!你肯定听说过,有一种人,天生就是骨骼清奇,是上好的武学材料。用我们现在的话说,这哪里是什么天生?这就是基因。而且,像曹颉这样的人,生下来的孩子,注定气血满满,底子早就打得好好的。你以为是后天努力才这样的?我告诉你,你们错了。不是这样的。如果没有先天种下去的种子,一个人怎么平白无故就会显出某一方面就那么有特长呢? 这下,你可能也就明白了,为什么有人生下来就是武学奇材呢?原因就在这里。你要是明白了这一点,你就肯定通晓了这其中的奥秘,并能知晓像老夫这种人写出来的故事,其实是有根据的。譬如像那个金庸,写出来的什么段誉啊、乔峰啊、虚竹啊,你千万别以为金庸先生是信笔写来。这事,老夫与金庸在华山论剑的时候,认真地研讨过。金庸先生折节我这个小兄弟,老夫哩,也就将自己平生所学尽皆告知金大侠。金大侠开心啊,因为,他所写的,这下有了理论依据与科学根据。这还开非常开心吗? 这下你就明白了,虚竹是有奇遇,而乔峰和段誉,那就是有先天的底子。特别是段誉,你看出来了吧?他天生就是一个武学奇才,那个岳老二,为什么一定要收他做徒弟。难得一见啊!这样的人,难得一见啊!这些人,他在娘胎里,他老子射出来的白色液体,都是可以打开他们身上任督二脉的暗器。而他老子,不管是段王爷还是四大恶人之首,你是看出来的,都是非等闲之辈,心里想什么,便能做出什么。自然也就会给胚胎先注入满满的武学根基。再加上段誉的母亲刀白凤,本身就是武林中人,自行打通孩子的三经八脉,也是不在话下,为儿子在娘胎里搭建好了一副好的骨骼,更是轻而易举。所以说,这样的事,你还休说老夫是胡说八道。 曹颉自然知道这所谓的房中之术里的奥秘。这种奥秘,岂是那些登徒子所能知晓的。那些浮浪之辈,差得太远了。 这才是天生有种的奥秘。 天生!这就让多少人输在了起跑线上。这是多么了不起的生命奥秘,但这又是多么让多少人欣慰又让无数人伤感的事。这样的幸运,哪里会落到所有人的头上呢? 说话间,丁梅是真有点累了。刚刚狂放了一阵子,丁梅全身大汗淋漓,像从洗浴池子里爬上来的。 通体舒泰。 几个呵欠一打,丁梅便又睡着了。 曹颉爱抚地轻轻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胛,然后又拍拍她的后背,另一边,另一只手,抓着妻子的手,扣住阴郗穴,无声无息地,给妻子体内送进一缕真气。再接着,他坐起来,穿好衣服,曹颉用手指竖在嘴中央,对着妻子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意思是让她别出声,意思是:“门外有人!” 曹颉无声无息地把门打开。然后,朝大堂北边的窗户走去。 大堂里空无一人,阒无人声。只有灯烛燃烧的声音,偶尔“哔扑”一声,显得格外清晰。 曹颉纵跃出窗外,轻轻地落地,然后,轻声但却充满了杀气地问道:“阁下,你是哪路神圣?看来,你真是想死啊!” 曹颉在与妻子款款温存时,便已经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气息潜伏在他的附近。但是,他没有停止与妻子的于飞之乐。他也发现了,那股气息,虽然强大,倒也不是真正的强大。真正的高手,应该能隐得住身,也藏得住气息。但来人显然是藏不住气息压不住气脉的那种人。曹颉便放心了。 饶是如此,曹颉也是非常恼火:老子这是在行人之大伦!你却敢来破坏老子的好事,老子出去把你个小兔崽子撕碎! 曹颉想明白了,自然这一天已经亮出了手段,江湖上的人可能已经传开了,铁扇子胡同里出来了这么一个人。接着,肯定会有接二连三的人前来挑战。 那么好吧,老子以后也不藏不掖了,明天,就去隆科多大人麾下,堂堂正正地以一名武官的身份出现在众人的眼里。至于要来挑战的,来吧!我接着就是! 反正,事儿也做了,都做在明处了,那就答应隆科多隆大人吧,先做他的骁骑校。 可是,竟然就有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埋在北窗外偷听曹颉这里的动静。 这真是找死的节奏啊! 天下人那么多,你偷窥也好,偷听也好,可以找他们啊!你怎么就找到这么一尊煞神的? 没法子,得去会会。 又担心妻子会遭遇不测,便在不经意间注入了一缕真气给妻子。妻子有了这缕真气,十二个时辰内,举手投足,都会带着曹颉的气场,想要自保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隐在暗处的人跑了出来,立即跪拜在地:“小人王小四,见过公子,见过少主人!” “王小四?” “公子?少主人?哪来的什么公子什么少主人?” 曹颉被来人搞得一头雾水,当时就懵住了。 叫王小四的人笑了:“刚刚公子在演活春宫,小的不便打扰。小的不是有意要听公子的壁脚,但小的一饱耳福了是真的。然而小人不是有意的。请公子饶恕小人!” 看来,王小四故意把话说得这么绕,听听,噜哩不嗦的,听上去就是想要引曹颉动气。 曹颉说:“别废话了。说吧,你是什么人?你来干什么?” “回公子爷,小人是我家掌门派来请公子的。我家掌门说了,‘你家公子爷现在在行于飞之乐,让他先乐一乐,轻松轻松。这一天,他辛苦了。’我家掌门就是这样讲的。让你轻松片刻,小颉子这一天熬得不容易。我家掌门真是这样讲的。小人不敢撒谎。” 王小四继续绕。 “够了!聒噪!”曹颉想杀人的心都有了。他跟老婆的于飞之乐,看来是被人听得清清楚楚了。但一听“小颉子”,他突然觉得王小四嘴里所说的主人好像是对他非常熟悉的。人家一上来,就把你的名号叫出来了,显然是非常熟悉你的人。而且,“小颉子”这说法,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这样叫过他了。 曹颉一头雾水,这王小四到底是谁派来的呢?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元字号的人,除了妻子,不应该再有什么人熟悉他啊! 他看出来了,这个王小四,其实功力平平——当然,王小四是有不错的身手的,真要打起来,连陆永发那些家当在王小四这里都是不够看的,就算是陆永发和李纯加在一起,王小四也是能轻松收拾干净的——但在曹颉这里,一招也走不过的。他可能就是一个跑腿儿的。然而,曹颉突然感觉到了,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在元字号提塘署的北墙下,隐隐地端坐着一个人。 曹颉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一个非常厉害的角色,非常扎手。 隔得很远,曹颉打出了一个气掌,但人家竟然没有动一下,还是端坐着。 曹颉便明白了,来了个硬扎扎的主子。 “王小四,那人是不是你嘴里说的掌门?” 王小四连忙跪到地上,道:“回公子爷的话,正是!” 会是谁呢?谁这么快就找上他了呢?竟然非常清楚地知道他在元字号提塘署。看来,是一路跟踪到这里来的。 本来,曹颉认为那可能是隆科多布下的暗哨。如果是隆科多的暗哨,自己大可不必担惊受怕。但是,打出了一记气掌,人家轻轻松松化解了,身子都没有挪一挪,看来,不可能是隆科多手下了。这世上,就算是隆科多,也不可能不去化解他的气掌的。 而且,来人点名要见自己,看来又与隆科多没有关系了。 再说,隆科多真要布置暗哨,他应该在四门都布一下暗哨才对,只在北边布个暗哨,管啥用? 还没有等曹颉再问出第三句,王小四又说了:“小人恭请公子爷随我去见掌门大人!万勿推却!” “为什么是我去见他?为什么他不来见我?”曹颉有点愠怒了。 “小人只是奉命传话,我家掌门还说,必须是你去见他,而没有他来见你的道理。你去了自然便会明白。到时候,王小四还斗胆要讨一点赏头。” 曹颉满腹狐疑。 但还是跟着王小四往北墙那里纵跃过去。 第0029章 蒙面人 几个纵跃,曹颉落定在北墙之前。落定在那个端坐着的人前前差不多二十丈的地方。 坐在北墙下的人竟然是一个蒙面人。 蒙面人周身强大的气息,让曹颉有点不寒而栗:天啦,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恐怖存在? 这样的气息,他在隆科多身上都没有感受到。江湖上,难道最近有了妖孽当道了? 曹颉不知道对方是友是敌,他选择了一种可进可退的距离。当然,他也知道,真要是交上手,以对方的身手,这点距离,他是无法躲掉的。但不管怎么说,能躲到什么程度就躲到什么程度吧。 曹颉第一次感到死亡的威胁,假如对面这个蒙面人出手的话。 看着端坐在墙根的人,曹颉镇静地问道:“请问阁下是哪路英雄?要见我何干?” “恭喜曹大人,明天就要走马上任骁骑校了!” 曹颉说: “别说废话了。阁下何人?深夜到此,意欲何为?请讲!” “我受另一个人的委托,来问一句小颉子,想好了吗?” “什么想好了?又是另一个什么人?能不能别这么绕?” 曹颉平静地问道。但内心还是一紧,“小颉子”这个称呼,一直以来,只有师傅这么叫过他。 难道此人是师傅派来的?当年,师傅就是这样一口一个“小颉子”叫他。而且,这个蒙面人,语气之中,竟然有几分像是师傅的口吻与语气。 可是,师傅已经是差不多二十年没有音信了。这个时候怎么会突然出现呢? “曹大人还是急了点。这样吧,我告诉你,委托我的人,是你的师傅。这下你明白了吗?师傅问你了,有没有准备好,真的从明天起就做隆科多那位爷手下的军官了吗?” “我师傅?我小时候的师傅?我在山中的师傅?”曹颉一听果然是师傅派来的人,一下子竟然要跳起来了。他的师傅,他的山中的师傅? “对啊!就是山中的师傅?不然呢?是你师傅!是他老人家让我来的。” “我师傅他老人家还好吗?他身体还好吗?快二十年了,我师傅快二十年没有音信了。你快告诉我,他在哪里?我要去见他。” 端坐在墙下的人纵而起,一点儿声息也没有,然后飘然落在曹颉面前。 而曹颉却一点儿也没有移动。他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但他发现了,对方没有与他动手的意思。这是明显的,真要动手,早就动上手了。何必要等到现在,何必要说这么多废话呢? 但曹颉仍然犹豫不已,毕竟,二十年了,这时候突然有了师傅的消息,任谁都会在第一时间想到:这其中可能有假! 二十年了,什么都会改变,世道会变,人心也会变。 见曹颉有点犹豫,蒙面人轻声说道:“小颉子,我是童儿啊!” 曹颉不动声色。 蒙面人见状,才明白了什么原因。他叫了起来: “对了,这个该死的面具。怪不得小颉子认不出我来了。小颉子,我是杨童啊!你不认得我啦?童儿!” “杨童?”曹颉猛然间便想起了山中岁月,想起了山中的师傅身边那个端茶、送水、煮饭、扫地的童子。他的名字就叫杨童。 “你是童儿?” “是啊,我就是童儿!”蒙面了高叫起来。但是,声音里有几分凄厉。曹颉一下子惊退了好几步。 但是,蒙面人却好像没有发现似的,又要冲上来搂住曹颉。 可是,曹颉哪里敢让他搂着?你说你是杨童你就是杨童?这一天,出现了三个牛钮大人,只有一个牛钮大人是真的,三成中竟然有两成是假的,这让曹颉对任何人都起了疑心。他哪里还敢轻易地相信世间的陌生人呢?于是,他说:“童儿,不是我不相信你,你不要误会。我只想看看你的真实面目。虽然,二十年过去了,我应该能够依稀辨认出当年童儿的样子了。我要确定你是真正的童儿才行!” “哈哈哈哈哈……” 蒙面人突然发出了一阵令人恐怖的大笑 这阵恐怖的大笑过后,眼前这个叫童儿的人虽然还在哈哈哈地笑着,但是,很明显,他的哈哈哈的笑声中,已经夹杂进了凄厉的哭声。 还真是哭声。 蒙面人竟然哭了起来,大声哭了起来。一哭便没有能停下来,很长时间都没有收住。 曹颉一下子不知所措了。旁边的王小四连忙跪下来,紧紧拉着蒙面人,叫道:“掌门,掌门大人!你是掌门,你答应过老爷爷的,你不会再哭的。你也答应过莲姐姐,任什么时候,你都不会再哭的。” 就在王小四劝阻杨童的时候,来了一群兵勇。曹颉一看,是步军巡捕营的。他们是来抬那些晚上来袭击元字号提塘署的匪徒的,听到这里有哭声,以为这里也闹匪了。 “你们什么人?”杨童突然收住泪,刹那间变得不可理喻:“统统给我滚,否则,休怪老子不客气!” 嘴里说着,出手打翻了走近前来的几个兵勇。 王小四连忙上前抱住他:“掌门,掌门哥哥,我们说好的,我们不打人。你答应过老爷爷和莲姐姐的,你不打人,任是什么情况也不会打人。我们说好的,只要找到小颉子,我们就开开心心地。是不是?好了好了,掌门哥哥不伤心了,掌门哥哥不伤心了,不伤心。你见到你的弟弟小颉子了,我们不伤心了。掌门哥哥现在有弟弟小颉子,还有姐姐莲儿。掌门哥哥,我们回去吧!我们带上小颉子回去,师傅在等着我们回家哩!” 王小四抱着蒙面人,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劝慰着,自己倒是哭了下来。 曹颉在一旁一下子手足无措了。他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知道蒙面人怎么突然之间又是笑又是哭的。 很久,杨童终于平息了下来。 更奇怪的是,杨童平息下来后,竟然瘫倒在地上了,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渐渐地,曹颉感到,杨童的气息竟然变得非常微弱。 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问王小四道:“王小四,你告诉我,你们真的是我师傅叫你们来的吗?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说着,他指了指杨童。 曹颉还是无法相信,这个杨童是二十年前跟在师傅身边的童儿。 王小四抹了一把泪,对曹颉吼道:“曹颉,我们就是你师傅身边的人!你师傅快死了,你也不去看看老爷爷。老爷爷一直在喊着你的名字。大家都在盼你回去。是老爷爷让我们来的,也是姑姑要我们来的。我们知道不能暴露你的身份,但是,现在老爷爷奄奄一息了,你还不去看看老爷爷吗?人心是肉长的,你是老爷爷带大的,现在老爷爷不看到你,就不肯闭眼睛。老爷爷现在就一口气吊着。可怜的老爷爷,他终于能想起事情来了,他终于能想起你来了。唔唔唔……” 杨童说:“王小四,不得对少主人无礼!”说着,咔出一口血来。 王小四哭得很伤心。王小四一边哭,一边轻轻地拍着杨童,杨童这才完全平静了下来。 曹颉还是一头雾水,于是又问道:“那,那杨童哥哥是怎么回事?” 曹颉开始渐渐相信杨童是他二十多年前在山中的哥哥了。 王小四说:“掌门哥哥患有一种奇怪的重病,不能哭,也不能笑。笑过哭过后,便会元气外泄,需要静养很长时间才能复元。当然,你也看到了,就算掌门哥哥处于复元期,江湖上的人也休想打他的主意。他还是会一掌把人拍死。”王小四抹着眼泪说。 曹颉当然是看出来了,这杨童就是个可怕的怪物,你看,他现在是极度衰弱的时期,但是,就是这个极度衰弱的杨童,现在,哪怕有十数个武林高手围攻他,也休想讨到任何便宜。 也就是说,复元期的杨童,其水准是曹颉这种级别。这哪里是什么复元期,这仍然是满血复活期,是打了鸡血的时期。 曹颉非常惊奇,世上还有这样的病? 曹颉又问:“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病是怎么回事?” 王小四气呼呼地说:“哼,还问怎么回事哩,不就是为了你!” “王小四!”杨童显然是不想让王小四说出来。 “掌门哥哥,你别拦着我,我偏要说。而且,颉哥哥既然明天就要正式出山,为什么不能告诉他?本来就是为了他才受伤的。” 曹颉揪住王小四的衣襟,吼道:“你们什么人?你们在说什么?你们如果今天不说清楚,便休想走掉!” 曹颉终于愤怒了。 愤怒起来的曹颉,气场鼓荡起来,王小四终于吃不消了,像在风中飘忽的叶子一样,站也站不稳了。 王小四说:“曹颉,你打死我啊!你打死我,我们大家都为你死吧!你是不是人啊!你的心是不是肉长的啊!你发功啊,你有本事,发功把掌门哥哥给治好啊!” 蒙面人在王小四身后一推,王小四借力终于站稳了。 曹颉也收了功。 曹颉要王小四把话说清楚。 王小四却看向杨童。见杨童默默地点了点头,王小四才终于平静下来,告诉了曹颉那一战的全部真相。 那是在山中,那一战,真的是为了曹颉打的。 ……又有人来追杀曹颉了。 从杂沓的脚步声中听得出来,来了五个人。 师傅知道,他能把这五个人收拾了。但是,师傅与杨童仍然立即把曹颉藏到了屋子后面的暗道里。 然后,师傅坐到路口,等着追杀曹颉的人到来。杨童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天井里抽着陀螺玩儿。 此时的杨童,其实也早已是飞龙门的高手,虽然还是少年,但是,并没有过血关,没有杀过人,心里到底是非常害怕的。 果真是五个人。 来了后,便高声叫道“拿人!斩草除根!” 全然不把师傅放在眼里。 师傅站了起来,道:“那好吧,若要拿人,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说着,便动起手来。 那一战,五对一。饶是如此,那五个人也没有占到上风。师傅的飞龙拳、飞龙刀和飞龙剑,本已经修炼至炉火纯青之化境,别说眼前的五个人,就算再来五个人,肯定是不够看的。 五个人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老头儿如此难缠,再打下去,五个人肯定是走不脱了。 是这样的,师傅每次出手,都注定不让来的人走掉的。 但这一次出现了意外。 就在师傅出掌要拍死五个人的时候,后面又出现了五个人。一片树叶,箭一般地击中了师傅的手掌。师傅硬生生地撤去拍下去的掌刀。 这一来,十个人合力围攻师傅一人。 十个人,少林派的有二人,武当派三人,青城派一人,五行派二人,八卦掌派二人。 第0030章 破浑天阵 杨童终于平静了下来,他接着王小四的话,继续讲述那天的恶战。 十人围攻一人。 战圈中的十一个人都是当时天下一等一的武学名家,即使是第一批来的五个人,他们的合力,也是当世罕见的。 师傅的名讳现在可以告诉你小颉子了,师傅姓陈,讳上鸿下道,崆峒派八门之中第一门飞龙门的第三十六代掌门。 师傅归隐山林是在二十七年前,其实,他不是归隐,他接到了一个无法拒绝的任务,就是要把一个孩子抚养成人。而且,还要教给这个孩子绝世武功。 这个孩子,刚刚断乳,才会行走,行年三岁,实际上两周岁还不到。 杨童说到这里的时候,曹颉已经呼吸急促了。也就是说,这个孩子今年三十岁。 这个孩子,应该就是自己吧? 曹颉几乎一下子就断定,师傅领养的三岁的孩子就是他。 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父母是谁,懂事的时候,能说话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就只有师傅。师傅只让曹颉叫他师傅,他叫曹颉小颉子。 杨童见曹颉想说什么,便摆摆手,说:“师傅就这样把自己和这个小孩子捆绑在了一起。” “一开始,师傅领着这个孩子进了北武当山,北武当山又叫真武山,古称龙王山,集雄、奇、险、秀于一身,三晋第一名山,也是道教圣山。在这里,师傅领着孩子住进了真武道观,一边潜心修炼,一边悉心教着这个孩子修炼道家上乘武功。” “然而,没有几天,突然便来了一批武林高手打进了山门。师傅一见,知道是冲着这个孩子来的,也没有多话,出手制敌,把这一批人解决了。随后,连忙收拾起行囊,藏到了太子山里。北武当山不能待了。他们潜藏在北武当山的事,天下武林都知道了。” “非常不幸,在太子山上的行踪也被人发现,照例是师傅出手,打发了一批武林人士。其后,他们又收拾行囊,躲到了子午岭。这样,直到这最后一战,是在躲进鸡峰山,清清静静地过了差不多七八年平平安安的日子后发生的。” 曹颉听呆了。他不知道是谁一次次地对他发起追杀。而且,如此旷日持久,也还是穷追不舍。 当然,曹颉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全部明白,他的身上,藏着惊天的秘密,或者,他的身世,本身就是一个惊天的秘密。 “在鸡峰山,我们的茅屋建在一个山洞的边儿上。这样是为了进和退、攻与守都非常方便。鸡峰山素以峰美、水秀、洞奇著称。但也因此,是天下武学各大派别的人所喜欢的地方。我们去到那里时,山里已经有几个地方住着人了。山里还有些山民住着。师傅对这里非常满意,觉得在这个地方,应该是安全的。毕竟,一来是有山民,二来,也有书院。” “我们打到的那个洞口,师傅和我都进去看过,洞非常幽深,七拐八弯的,有好几个出口。” “我,师傅,曹颉你,就在这里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七八个年头。” “师傅在这些年,把自己的平生所学都教给了你,还一边督促着我也跟着学。本来,我是不想学的,我只是一个下人,只是一个侍童。但师傅逼着我学,不然,师傅说,会把我的腿打断。于是,我便也开始学了。” “事实上,我不学武,也没有其他事可干。” “幸好,我还真的练就了一身了不起的武功。当然,这个时候的小颉子你,也已经是不世出的高手了,只不过,你这傻小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已经藏着惊人的武功,平常连杀鸡也不敢的。” “我们练的是道家上乘武功纯阳拳和太极剑。师傅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将崆峒派的飞龙拳法、飞龙刀法和剑法与这两种上乘武的心法揉合在一起,这样又成了他老人家的独门武功。在江湖上,没有人可以破解。” 杨童说的这一些,曹颉是明白的。杨童说得没错。当初在山中,师傅其实是在教他练武,但是,每一次练武,都像是在玩儿。他也非常快乐,觉得玩这些东西很有趣。他哪里知道,师傅用心良苦,是怕他的小颉子拒绝学艺,便以一种看似轻松有趣实际却是非常艰难的练功方式,让小颉子练就了一身足可自保的武功。而且,就连曹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身负绝世武学。 “但这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仇家还是找上了门。这就是刚刚王小四讲的那一场打斗。” 杨童更能把这场打斗说清清楚。 十个人,先是围攻,接着摆出了一种极为罕见的阵势,揉合了少力金刚阵、武当太极阵和五行阴阳阵的阵法。杨童历经二十年,才终于找到了破此阵的方法。此阵名为浑天阵,一人居中,八人分列左右上下双肩双足,另一人则在阵前为引阵先锋,开打之时,并不是只是地面攻杀,而是所有人从引阵先锋的头上飞起扑下,将对手引入阵中。更为精妙的是,此阵攻杀之时,所有人的气脉竟然连成一气,只有破了引阵先锋的气脉,才可以分化击破此阵。然而,师傅以一人之力,力战引阵先锋已经是万难,更有九人天罡阵法牢牢罩住师傅,师傅哪里承受得住。 本来师傅已经交代好了,杨童不可以出手,但是,十人攻击至第一百零三招时,师傅败象显露,杨童再也坐不住了,飞身上前,接住了引阵先锋。 不得不说,师傅是武学名家,十人布阵虽然已经渐占上风,但是,也已经精疲力竭了。引阵先锋经不住杨童猛攻,气脉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外泄了。这一外泄,被杨童抓住了战机,以飞龙剑一剑封喉。但是,杨童也没有尝到好果子,对方的五行刀重重地从他脸颊上划过,顿时鲜血喷涌。杨童哪里肯放过那个五行刀手,一记回拳,以太极拳震开五行刀,欺身而上,化掌为刀,插进那个五行刀手的气海,顺势而下,击其丹田。 这一来,形势立马大变。对方十去其二,师傅的压力一下子松了下来。但是,师傅此时不容乐观,左臂已经被人所伤,右足已经被人挑断筋脉。不得不说,这时候的师傅,其实已经是一个废人了,但是,就是这个废人,仍然是威力无比,硬生生地扛住了几个高手的击打。直到师傅的同门赶过来,一起将那八人打败,师傅才撒下手中的飞龙剑。随后,师傅“扑通”一声倒在尘埃,而且,一下子须眉皆白。 我的脸上、身上,则负了十多处重伤。 是姑姑他们来了。 十个敌人,自然没有走脱一个。不能让他们走脱。只要走脱一个,师傅与曹颉藏身鸡峰山的秘密便尽人皆知了。 但是,纵是如此,我们也不得不离开鸡峰山了。 姑姑一把火把屋子烧了。然后,姑姑背着我,其他人七手八脚地把师傅抬起来。 再后来,你就知道了,你从山洞的另一个出口出来了,姑姑让人去接你出来的。你和师傅另觅了个山洞住下来,一边等师傅复元,一边等着山下安排好你的下一个去处。 我因为破了相,担心你看出什么来,被姑姑安排下了山,然后,去到崆峒山中养伤。师傅安排好你后,也将会去到崆峒山。 自始至终,你全然不知道这一场打斗。 师傅的伤已经不能复元,而我的脸上的伤,也因为伤口太重,虽然止住了血,但是,已经没法去掉那些刀痕了。 说着,杨童把自己的面具除下来。 曹颉整个人都怔住了,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幸好眼睛没有伤到,脸上已经很难找到一块完整的地方。 曹颉不由得悲从中来。怪不得杨童要蒙着面,这张脸,实在是无法再见人了。就算见到了人,别人也会被吓坏。 曹颉一下子抱住了杨童:“杨哥哥,童哥哥!你们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那时候,已经十二岁了,也能和你们一起对付敌人的。” 他记起来了,那些年,他叫杨童要么就是杨哥哥,要么就是童哥哥。杨童一则叫他小颉子、小颉子…… 是的,他们是童年的小伙伴。 没有想到童年的小伙伴在这里遇上了。 杨童说:“不能告诉你。你从来没有打斗过,你没有任何临战经验。而且,你是金玉之躯,师傅发下过重誓,哪怕是他死,也绝不让你涉险。” “你们这是为什么啊?我就是烂命一条,没有师傅,我早就死了。你们为什么要这样苦苦地帮着我。怪不到师傅送我下山时,我见他满头白发,他说是特地染的,想化个妆,让人认不出他来。” 杨童告诉他,师傅把他送下山后,随即便被姑姑安排人抬到了崆峒山中养伤。 两个人抱头痛哭的当儿,元字号的陆永发、李纯、王栋竟然悄悄地来了。来了后,愕然发现曹颉与杨童抱头痛哭的场景,连忙问在一旁抹泪的王小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三个人好不容易把曹颉从杨童那里拉开。 三个人好不容易才弄明白了情况。 于是,他们一个说,曹颉啊,你应该开心啊,你找到了师门了。 一个说,兄弟啊,从此我们都是你的亲兄弟。 另一个说,兄弟不要伤心了,爸爸和妈妈,究竟在哪里,应该可以慢慢地访到,现在找到师门就能找到你的父母…… 陆永发和李纯更开心,他们的小心思能够实现了,他们能够拜曹颉做师傅了,跟着曹颉学艺了。 曹颉没有理他们,他问杨童道:“这十个人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追杀我?” 杨童痛苦地摇了摇头:“说实在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是,你的身上藏着天大的惊人的秘密。不然,师傅,还有后来的姑姑他们,绝不会舍弃自己的生命也要拼命地保护你的。” 曹颉明白了,是他的身上藏着惊人的秘密,是他的身份是一个惊天的秘密。但是,他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怪不到他和爷爷、奶奶下山了,躲进了茫茫人海中,但是,还是没能完全躲开,只能今天躲到这里,明天躲到那里。 “这么说,我的爷爷、奶奶,也不是我的亲爷爷、亲奶奶。杨童,你告诉我,是不是这样的?” 杨童笑了:“小颉子聪明。但是,你真不知道你的造化有多大,你的爷爷就是王行简,你的奶奶就是眉姑。他们不是你的亲爷爷和亲奶奶,但是,他们比亲爷爷和亲奶奶对你还要好!” 曹颉初听之下,如五雷击顶。他一直认为爷爷和奶奶是他的亲爷爷和亲奶奶,可是,现在有人告诉他,他们不是他的亲爷爷和亲奶奶,他姓曹,爷爷姓王。道理就这么简单,你们不是亲的。 虽然,曹颉已经在内心把他们看着是亲爷爷和亲奶奶,任何说法也无法改变这一份情感,但曹颉仍然感到无边的失落,而更为糟糕的是,他对自己的身世,越发感到扑朔迷离了。 第0031章 崆峒派 杨童说,那一战,还有个秘密,就是,打到最后才发现,那一群杀手,竟然准备在解决掉曹颉以后,还要追杀周家与陈家小儿…… 有一个杀手,断气前竟然告诉了我们这件事。 师傅一听,连忙让人把你带下山后,又让人赶紧通知周俊、陈世海他们。 周俊、陈世海的师傅们听到后,脸都吓白了。虽然十个人已经被我们全都斩了,但是,周家和陈家商量了后,也还是赶紧离开了鸡峰山。 我们有一段时间怀疑是他们向山外的人传递了消息,但是,后来发现,不是这样的。他们的身上,也藏着惊人的秘密。他们因此没有理由向外界传递出我们的消息。再说,我们是谁,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们。但现在,他们在哪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身份,我们也不得而知。 杨童告诉曹颉,在曹颉下山之后,他和师傅随即从另一条路上下了山。师傅伤得不轻,必须要下山治疗了。 “好了,小颉子,现在,我把我知道的,应该说的和不应该说的,都告诉你了。现在,我们这就去看师傅吧,师傅还在等你!” 但是,曹颉没有动身。还是那句话,虽然是童年的伙伴,但有了二十年不接触了,哪里能轻易相信别人呢? 爷爷和奶奶告诉过他,不可以轻易相信他人。 杨童凄然一笑:“好!好!师傅没有看错你。师傅早就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曹颉经历了那么多,心中自然会对这个蒙面人产生畏惧与不信任。如果真的是友非敌,那倒还好,如果一旦上当了,那可不是小事。曹颉不能在这里栽跟头。他栽不起。他有一帮兄弟,更重要的是,他有妻儿老小,他的肩上扛着全家。 疑点丛丛,曹颉总不能凭“小颉子”三个字就相信了对方,也不能凭刚刚这一段故事,就相信了对方。这三个字,太容易说出口。丁梅不也是经常喊他“小颉子”吗?甚至陆永发也偶尔叫过他“小颉子”。而这个故事,虽然没有听出什么漏洞来,但是,又怎么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呢? 这一切,实在不足为凭。 曹颉于是不动声色,等待着蒙面人说出另一个方法来。 蒙面人显然也知道曹颉在等什么,于是说:“小颉子,我们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不信,你可以试试我的气海,跟你的气海逆行方式是一样的。这种逆行,只有同一个师傅才能教出来。我要是敢对你有半分不利,我怕是要被姑姑他们废了的。再说,我真要对你有所不利,刚刚我已经出手了。你说是不是?” 蒙面人说完,便拿起曹颉的手放到了气海这里。曹颉果然感受到了气海的逆行。 师傅也告诉过他,本门气海逆行术,是辨识是敌是友的唯一方法。 曹颉开始相信来的人是师傅派来的了,他也开始相信这来的人是友非敌。 但还有几个疑问,师傅消失了快二十年了,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呢?如果要出现,不应该早就出现了吗?再说,杨童一直说师傅一直崆峒山中,而那座山,离北京还是非常遥远的,杨童又要带他到哪里呢? 曹颉说出这些的时候,杨童反而安静下来了。 接下来是王小四告诉曹颉。王小四叫师傅是爷爷。 老爷爷已经复元,但是,武功还是大不如从前了。毕竟,被人挑断了脚筋,发功已经不太自如了。现在,爷爷虽然恢复了武功,但也只能算是一个平常的武士,爷爷的气海破损严重,已经无法救治了。好在丹田未受损伤。这些年,师傅经常拿着飞龙刀或者飞龙剑说,想小颉子,想要见到小颉子。 王小四说到这里,眼泪流了下来: 爷爷快不行了,就在这两天,但是,他撑着,就是一定要见到小颉子才断这口气。 杨童也哭了。 曹颉听完,伤心不已,情不自禁地哭了下来。 曹颉已经不再怀疑,不再有任何疑心了。没错,来人是杨童,是师傅身边的小童子,杨童。 现在,杨童已经是飞龙门的掌门人了。 “现在,我们去见的不但有师傅,还有师傅的掌门师兄,还有掌派人,就是姑姑。我们走吧,姑姑今天一定要见到你!现在,姑姑他们就在公主坟那里。我们快去吧!”杨童笑嘻嘻地说,“我先给你透个小秘密,曹颉,你太幸运了,今天,姑姑将掌派人的位置传给你!” 曹颉这才想起王小四的话,怪不得王小四刚刚说要讨个赏头。 “这怎么可以?我怎么能接受这掌派的位置。我当不起的。”曹颉说。 杨童说:“当得起的,当得起的。快走吧,师傅那里还在等着哩!” “我们快走吧!”王小四也催道。 曹颉扭过头对陆永发他们说:“麻烦兄长照看一下丁梅和曹霈。先别告诉他们我去了哪里。你们三人想入师门的事,我遇上姑姑一定替你们请示一下。你们放心!” 三个人高兴得眉开眼笑。 还没有等他们笑完,曹颉、杨童、王小四三人已经纵步飞起,从北墙上飞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留下他们三个人在北墙下倒吸了几口凉气,天啦,这是什么样的恐怖存在?他们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出了元字号提塘署,三人在黑夜里向西纵跃,曹颉问杨童道: “那十个杀到山上的人,既然知道他们是哪个门派的,我们为什么不上门讨个公道?” “讨个公道?人家回话了,那些人,都是门派的败类,他们也想清理门户。但是,你知道这话是真是假?”杨童说。 停了一会儿,杨童又说道:“所有的放在明面上的刀光剑影,背后其实都是复杂得难以言说的静水深流。” 杨童说出这句话时,曹颉突然发现,这个爷们好神秘好深奥啊! 杨童自知这个话可能让曹颉有点懵,便问道:“小颉子,怎么不说话了?” 曹颉笑了笑说:“真没有想到,你们为了保护我,作出了这么大的牺牲。这样其实很不值的。我不值得你们为了我这么做。” 曹颉一边说,一边又一次对自己的身份起了疑问:自己究竟是谁?他们为什么豁出命来保护自己呢? 三人很快到了玉渊潭。 公主坟。公主坟前。 远远地便传来了兵器撞击与格斗的声音。 黑压压的一群人,好像正在打斗。 曹颉等三人到的时候,打斗立刻停止了,所有人都看向了曹颉他们。 参与打斗的都是高手,一听到强者气息到了,便都立即停手了。来的三个人,曹颉、杨童、王小四,其中有两位的气脉过于宏大,另一个也不弱。这三个人不管站到哪一边,哪一边便都成了绝对优势者。 来的是友是敌,打斗的双方都不明白。这一来,一下子,两边的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打斗。 曹颉他们很快看清了打斗的双方,一方是十几人,另一方是一个人。周边是一圈打着火把的人。打着火把的人,也是两边的。 杨童指着一个人的那一方,低声对曹颉说:“那个人是我们的师兄!我们九大门派的暂领掌派人曲一凡。我们这就去拜见掌派师兄吧!” 曹颉一听,内心一惊,没有想到传说中的曲一凡就在眼前。于是,连忙走上前,跪下道:“掌派师兄,请受师弟曹颉一拜!” 按理,曲一凡是他的师兄,作为师弟,自然没有跪见师兄的道理,但现在曲一凡是崆峒派九大门派的总舵主掌派人,所以,不要说外家弟子,就是本门弟子,哪怕是护法,说什么都是要跪叩掌派的。这就像皇族,你是皇叔父,也只能跪拜当了皇帝的侄子。崆峒派的虽然九大门派之间互不统属,但九大门派之上的掌派人,却不是什么人都担当得起的。崆峒派这一代掌派人曲一凡,海内名家,众望所归,他是当得起一这跪的。 崆峒派原有八门,即飞龙门、追魂门、夺命门、醉门、神拳门、花架门、奇兵门、玄空门。本朝由第五代掌派人眉姑主持后,眉姑自创一门铁扇门。所以,计是九门。武林人士都知道,眉姑的铁扇,巨大无比,一般人想要拿起来都费力。然而,鲜有人知道,这一柄铁扇,其实是十三把铁剑,铁剑是重器,钝锋。一般人也没有见过眉姑施展过。但是,据说,只要眉姑在阵中使出,十三人便会即刻遭遇重创,无一例外。相似,这铁扇功是眉姑的自创,所以,从眉姑开始担任崆峒掌派开始,崆峒派便又多了一派:铁扇派。 这也是为什么天下武林,都有掌门人,独独崆峒派是没有掌门人的。或者说,天下的掌门人,都是本派最高位者,但是,崆峒派的掌门人,其实是要次于掌派人的位置的。 还有,崆峒派并不是必须要有掌派人,如果几大门派没有公认的人选,这掌派人的位置也就空着。派中之事,如果需要公断,那就几大门派齐集派中,面对着那个空着的椅子行礼。 掌派人,一般来说首先必须是某一门的掌门人。只有坐到了某个门派的掌门人的位置,他才可以有望晋级到掌派人的位置。 说了更令人难以相信的是,铁扇派竟然只有女孩子和女人,没有一个男子在铁扇门的。至少在曹颉入派之前都一直是这样的。 当下曲一凡连忙扶住曹颉说:“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兄弟你才是真正的掌派人。我这么些年来,都只是替你暂掌而已!” “掌门师兄,这不可以。小弟我无德无能,更没有对门派有尺寸之功,绝不可以的。”曹颉说。 “可以的可以。兄弟有所不知道,你是真正的掌派人,是师傅的关门弟子。师傅闭关之前,一再吩咐,掌派人是小颉子!这么多年来,是我替你代管着崆峒派。今天,我终于可以扔下这个挑子了。” 曹颉莫名其妙地成了崆峒派的掌门。这是从哪里说起呢? 曹颉一时之间觉得这个世界不真实了。 他当然知道崆峒派的存在,但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记得师傅的话,他只是外门弟子,不到万不得已,他连自身的武功都不可以使出来。也就是说,差不多二十年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但现在告诉他,他是一个门派的掌门人,而且是崆峒派这么一个非常复杂的门派的掌门人,他哪里敢相信这样的事实。 更为奇怪的是,就这么一天的时间,他突然碰上了太多的事。今天,已经是深夜了,好像一些事还要继续发生…… 王小四连忙上前道:“掌门师叔,祝贺你啊!我说你是掌派师叔,你偏不信。这下,看到了吧,我可是一定要你打赏我的啊!” 第0032章 师傅 “小四,别胡闹!”曲一凡吼道。 王小四伸伸舌头,退到了一边。 几个人旁若无人地交谈着,那找上门来打架的十几个人,完全被晾在了一边。那十几人已经被曲一凡打得找不着北,现在来的人,又是三个杀神一样的存在,他们今天能不能脱身都成了难题了。一下子愣在当场,石化了一般。 但是,没完,曹颉这里突然出现了戏剧性的反转,又把这十几个人惊得目瞪口呆。 刚刚还是一团和气的曲一凡,突然就不对了,突然就对着曹颉就是一顿破口大骂: “曹颉,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你知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我问你,你为什么重伤了赵子诺?为什么杀了阿弼达、图门海、马春芳、司徒健?你可知道,你给本门派惹了大麻烦?” 嚯,瞧瞧,这个曲一凡,在为他们出头哩,责问起曹颉了。 “猫哭耗子!做什么假?”他们中的一个人嘀咕道。 随后,所有人便都附和道:“就是的,假模假式的。” 那个为头的轻声说:“大家都别作声,看他们怎么说。” 曹颉当下回答道:“师兄是说在铁扇子胡同的事?那不能怪我。师傅早就跟我说过,在这种情况下,我可以出手。我必须要保证我的朋友和我的家人的安全。再说,那是他们自寻死路。师兄,你不知道,他们下手太狠了,竟然要杀了我的兄弟。” “哼,你的兄弟?那个叫王栋的无名鼠辈吗?卖友求荣,死了就死了,并不足惜!为了这么一个卖友求荣的鼠辈,你竟然出手连杀了人家四人,重伤了一人。你有出息啊!现在,你惹出大麻烦了,人家找上门来了,你看怎么办吧?” “什么怎么办?我要不打死他们的人,他们的人就会把我的朋友把我的家人给杀了。师兄,你是没有看到,他们把我的朋友扣住了,把你弟媳妇也扣住了,把你侄儿小霈也抓在手上。还有,你弟媳妇有四个月身孕。好在丁梅没有什么事。如果丁梅出了什么事,我要他们所有人付出代价……” 曲一凡打出一个不要再说了的手势,然后,转过身,杀气腾腾地对对面的人说道: “你们听到没有?你们要不是先威胁我们家小颉子的家人与朋友,威胁了一个怀孕的妇女,他怎么可能出手呢?” “出手?出手就得把人杀了吗?” “那他为什么不来杀我呢?你把人家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人朋友挟持在手中,还拿着刀子,你想人家跟你客客气气地对你说,你真好,我真的得感谢你!” 曲一凡这么一说,把自己都给惹笑了,连手持火把的跟班们也都笑得不能自抑。 “你要知道,如果图门海、马春芳、司徒健不挟持曹颉的家人,他又怎么可能把他们杀了?人家的家人和朋友,手无缚鸡之力,你们则是江湖豪侠。阁下现在竟然这样说话,实在过于无耻了!” “我们可没有伤他们一个人,连一根毫毛都没有伤着,他却把我们几个人弄死了。”来的人还在狡辩。 曲一凡冷冷地说:“阁下这是什么话?这好在我们家曹颉有那么两下子,如果没有这两下子,还不是被你们弄死?你们弄死了程范大人,接下来又要对元字号的人下杀手,你们下得一盘好棋,为什么要把无辜的人带到棋局中?你们要是不再退去,要是再打扰我们师傅,我可就真的不客气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十几个人自觉面子上跌得太重,但是又知道武功上打不过人家。人家一个人,都不能把人家怎么的,现在人家又来了三个人,就更没得法子了。可是,武功上是输了,面子上却不能输,于是,其中一个人便喊道: “你们崆峒派就这样不要脸吗?先杀了我们的人,现在还带这么多帮手?天下就没有个讲理的地方吗?” 杨童走上前,吼道:“说什么呢?你们说什么呢?什么这么多帮手?我们加在一起就四个人,你们呢?数一数!还有,刚刚我们的师弟讲了,你们是二三十个人杀到铁扇子胡同,害得我们家师弟现在家都没有了。你们找打!还不快滚?” “滚?我们不怕你们以强欺弱。你们武功高又怎么的?武功高就可以欺负人?你们最好识相点,赶紧把这个杀人凶手曹颉交给我们带走,否则,我们马上来大队人马,把你们这里夷为平地!” 曹颉一听,懵在那里了:“你们谁啊?我怎么是杀人凶手啦?你们有本事把我带走啊!” 十几个人哈哈大笑道:“曹颉啊曹颉,这可是你说的。曲一凡,这可怪不得我们了,曹颉愿意被我们带走。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把你带走。你到了我们那里,再向我们的几家掌门大师求饶免死吧!” 曹颉呵呵一笑:“好啊,看看能不能把我带走!” 眼看又得打一场架,曲一凡连忙把曹颉拉回来,对那一干人说:“诸位,我看今天你们就见好便收吧!我今天也没有把十成的功夫使出来,大家都留个面子日后好相见。但是,这个小兄弟,你们是万万不可以带走的。他是我门中弟子,又是我们的新掌派人,你们以后要找他麻烦的话,就直接冲我曲一凡来吧!”曲一凡是看出来了,曹颉现在的身手,可能跟人家能打个平手,但是,到底是临战经验不足,很难拿捏得住分寸,万一再次失手打伤了人家,就真的得罪了江湖上的一干门派。 江湖险恶,曹颉还未涉江湖,还什么都不懂。 见曲一凡这么说,曹颉急了:“师兄,这事是我惹出来的,你不要掺和进来。这事情与你无关。” “什么与我无关?你马上就是我们的掌派人,我是掌派大护法,你说,与我有关还是无关?还是刚刚那句话,想带人可以,问问我这一双手掌答应不答应。”曲一凡越身上前,对着眼前的这一群人道:“既然曹颉是我们派的人,他犯的事,就是我的事儿了!这样吧,我跟你们走!” “你跟我们走?那还不全被你打趴下?不行,我们只要正主子曹颉。”内中一个人冷冷地说。 没等那人说话,曹颉又愤怒地问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曹某只是个崆峒派的外门子弟,我做下的事,为什么要怪罪到我的师兄身上。我当时就与那些人说过,我的所作所为,与崆峒派无涉。你们请回吧!休要在这里打扰我们师兄!刚刚我都说过了,我跟你们走!我曹颉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说到做到。只是因为我师傅快要不行了,我得来送老人家最后一程。你们留个地方,我这里办完事,会自己前去领罪!” 人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再纠缠下去,确实有点不妥,十几个人于是围成一圈,好像商量了一番,然后,丢下一句:“那行吧,你替老人家办完事再说吧,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我们还在铁扇子胡同你们家的那片废墟上较量吧!” “休想!”曹颉高声叫道。 “那么曹大侠是想溜号?” “你们真不要脸。铁扇子胡同有多少无辜的平民出入。你们不担心伤及无辜?真是太不要脸了。一帮畜牲!要打,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曹颉冷然道。 “那好,我们在延庆海坨山南麓见,下个月的最后一天,午时正点,来给我们个说法吧!”来人悻悻然地走了,拿着火把的随从也都跟着尽去了。 “这些个人,倒也还知道些礼数,给了你七七四十九天为师傅尽孝,但心中却没有平民百姓。仍然是一帮猪狗之辈。小颉子,我们走吧!师傅等着你哩!”曲一凡说。 曹颉一听为师傅尽孝,心里一紧。杨童与王小四他们说过,师傅快不行了。人家给出的七七四十九天,是师傅 四个人连忙向黑暗处纵跃而去。 这里手持火把的人也全力跟了上来。 很快,众人在一处大宅院前停了下来。 守在门口的人,问道:“前来的可是曲大侠?带回曹掌派没有?” “带来了!” 早有人从内室走出来,喊道:“师傅要小颉子来了就进去!” 曹颉急急忙忙地跟着人进了内室。其他人便都留在室外。 内室的床上,躺着一个老人。地面上跪着许多人,一个个低着头,看上去都非常伤心。 而床边坐着的,竟然是曹颉的爷爷,另一边坐着的是曹颉的奶奶。 曹颉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看到奶奶在他面前断气的,也明明看到他的爷爷被装进了棺材然后埋掉的。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世上还有长得跟爷爷和奶奶一样的人? 但是,爷爷和奶奶都没有理会他,只对他指了指炕上的师傅,意思是让他先跟师傅说话。 地上的人,连忙站起来给他让出一条路来,随后,便又默默地离开了房间。 曹颉这时候又发现,最靠近师傅身边的医生竟然是步军巡捕营的医官林西平。 林西平朝着曹颉和师傅鞠了一躬后,拎着药箱也退出了。 曹颉一头雾水。 这是怎么回事,林西平怎么会在这里? 但是他没有多想,他差不多是整个人扑到了师傅的身边。 师傅的确是到了风烛残年的时光了,师傅须眉皆白,脸上的精气神也是一副将要下世的光景。 曹颉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师傅,小颉子来了。小颉子没有想到今生今世还能再看到师傅。小颉子天天想着师傅,自从下山后,小颉子天天想着师傅……” 陈鸿道睁开眼睛,看到曹颉来了,脸上泛出了笑意,他艰难地伸出手,爱抚地抚摸着曹颉的脸蛋,嘴里喃喃地说道:“我们的小颉子是长大了。真的长大了!好,好!我刚刚听林医官讲,你又很快要到九门提督手下当官了,好啊!好啊!” 说着,师傅咳嗽了几声。 曹颉连忙帮师傅拍拍后背,顺手给师傅送去一缕真气。 然而,曹颉发现,他送出去的真气,竟然硬生生地被挡了回来。 旁边爷爷和奶奶也是深情地看着曹颉,看到曹颉想要输送真气给师傅,连忙说:“孩子,别白忙活了。你师傅已经拒绝真气输入了。要是能够接受真气,我们早就把他治好了!” 爷爷在曹颉的后背拍了拍,奶奶习惯地在曹颉的脸蛋上轻轻地掐了一下。一下子,曹颉的泪就流了出来。 爷爷和奶奶默默地站起来,两人非常默契地向门外走去。他们,是想把师傅的最后时光留给了这师徒俩。 第0033章 《三国演义》 曹颉流着泪,问师傅:“师傅,这么多年,你为什么没有让人去找我?” 陈鸿道现在显然是到了回光返照的阶段了,算起来,陈鸿道现在已经差不多九十岁了。 “孩子,别怪我。这么多年来,我其实一直在养伤。那一次,我伤得太重了。能撑着捱过这么多年,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师傅是彻底废了,好在有你两位师叔。呵,就是你的爷爷和奶奶,呵,不,他们也是你的师傅。是他们接着我教育你的。” “师傅,现在,你该告诉徒儿的身世了。我是谁?谁是我的爸爸、妈妈?爷爷和奶奶他们究竟是什么身份?” “孩子,别急,慢慢来,今天,师傅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不过,你得有个准备,有些事,你可能还承受不来。” “师傅,徒弟我会承受下来的,不管什么事,徒弟都会承受下来。” 曹颉抹着泪说。 “好吧,孩子,你看到了吧,我的炕头,有一本书,叫《三国演义》。” 这本书现在坊间非常流行。说实在的,这本书都有了三百多年了,曹颉自然是听说过,而且,对这本书也是非常熟悉。什么桃园三结义了,周郎火烧赤壁了,关羽水淹七军啦,六出祁山、七擒孟获,曹颉实在是太熟悉了。书上有,说书的人也在讲,戏文里也在唱。 曹颉不知道师傅为什么要他看这本书。但是,曹颉还是把目光打在《三国演义》这本书上,点了点头。 “孩子,你把第一回打开。” “嗯,我打开了。” “好!孩子,你把第一回《宴桃园豪杰三结义斩黄巾英雄首立功》读给我听一听。” 曹颉不明白师傅为什么要他读《三国演义》,但他还是读了下去: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国分争,并入于秦。及秦灭之后,楚、汉分争,又并入于汉。汉朝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天下,后来光武中兴,传至献帝,遂分为三国。推其致乱之由,殆始于桓、灵二帝。桓帝禁锢善类,崇信宦官。及桓帝崩,灵帝即位,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共相辅佐。时有宦官曹节等弄权,窦武、陈蕃谋诛之,机事不密,反为所害,中涓自此愈横。 …… 曹颉读到这里停下来,看向师傅。 师傅微微地眯着眼,点点头,示意曹颉继续读下去: …… 中平元年正月内,疫气流行,张角散施符水,为人治病,自称“大贤良师”。角有徒弟五百余人,云游四方,皆能书符念咒。次后徒众日多,角乃立三十六方,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各立渠帅,称为将军;讹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令人各以白土书“甲子”二字于家中大门上。青、幽、徐、冀、荆、扬、兖、豫八州之人,家家侍奉大贤良师张角名字。角遣其党马元义,暗赍金帛,结交中涓封谞,以为内应。角与二弟商议曰:“至难得者,民心也。今民心已顺,若不乘势取天下,诚为可惜。”遂一面私造黄旗,约期举事;一面使弟子唐周,驰书报封谞。唐周乃径赴省中告变。帝召大将军何进调兵擒马元义,斩之;次收封谞等一干人下狱。 …… “好!停!就读到这儿。”师傅说道。 曹颉停下来,狐疑地看着师傅,不知道师傅为什么要他读《三国演义》,为什么又只读这么一点就停下来。 “小颉子,你看一看,张角要起事,使弟子唐周驰书报封谞。可是,这个唐周却是直接赴省中告变,然后,皇帝便召大将军何进调兵擒马元义,再然后又拘捕了封谞。你注意到了吗?” “是啊,书上就是这么写的。我看得很清楚。” “那我问你,小颉子,唐周实有其人吗?” 曹颉不知道师傅要说什么,按理,书上讲这个人是张角的弟子,那应该主是有的。当下,便对师傅说:“照理,应该是有的。张角那么多弟子,有一个叫唐周的弟子应该是可能的。” “好,就算应该有,但是,师傅要问你一句,这个唐周既然是张角的弟子,他怎么可能会直接进入省中,面见皇帝,密告张角将要起事呢?” 曹颉被问住了:“这个……” 师傅微微一笑,接着说:“看看,是不是,一下子就被问住了吧?就算这个唐周是皇帝的人,是皇帝安排在张角身边的人,他有可以随时进入省中面见皇帝的特权。但是,皇帝身边的侍卫是不知道他可以直接进入省中的。好,我们也假定侍卫是知道这样的人的存在的,那么,大臣呢?还有,宫殿里的值勤官呢?他那么突然从宫外闯进来,这些人步怎么可能会随便放他进来呢?” 是啊!唐周何许人?他怎么可能会直接进宫面见皇帝呢?曹颉一下子陷入了思考中。 “孩子,读书就要这样读就对了。要在无疑之处生疑。现在,我来告诉你,唐周,其实并无其人,但是,在汉末,有一个神秘组织叫唐周。这个组织的人,都叫唐周令。也就是说,张角手下的这位弟子,其实是秘密组织唐周的人。罗贯中有一点没有敢写出来,那就是,这个唐周令,他的手中拿着一样东西,可以直闯禁宫,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是这样的啊?”曹颉有点搞不懂了,“那他拿着的是什么东西呢?” “好,现在,让师傅跟你讲一讲当日的故事。讲完后,你就知道他手中拿的是什么了。” “你知道小颉子,张角起事那时候,是后汉第十二个皇帝刘宏在位,也就是汉灵帝。” “这个徒弟自然知道。”曹颉说。 “这个汉灵帝,非常年轻。但是,是个喜欢一直扎在后宫里玩乐的皇帝。但为了玩乐,他特地建了一个西园。而西园,你知道吗孩子,有自己的一套人马,西卫也有一套皇帝的近侍和侍卫。你应该听说过西园八校尉,其中,袁绍与曹操都名列其中。” 曹颉哪里会听说过这些。虽然只要稍微了解一下,是能知道这一情形的。但是,一个普通人,又何必去管这种事。再说了,这事儿,都已经是三国之前的事了,离现在,都有上千年了。 “事情是发生在汉灵帝刘宏又一次彻夜狂欢之后。”师傅没有等曹颉反应过来,便又说道,“天快亮了,年轻的皇帝刘宏总算消停下来,他舒舒泰泰地躺下来,回味回味小宫女身上的香味,回味着那一出出尽兴的过程。真过瘾啊,想想吧,全是十四岁到十九岁的小姑娘,全是各有司按照他这个皇帝的命令从民间征集来的最标致的美人儿。看看,她们就这样一个个地让他这个皇帝疯了一夜……” 师傅缓缓叙述道。 皇帝也是人啊! 皇帝也是男人啊! 但汉灵帝显然是一个超级男人,他竟然定下了一条非常荒唐的规矩: 所有的宫女都不准穿衣服,特别是不能着下裳。这是刘宏定下的宫规。这样的宫规,还真的执行了。宫女们真的都没有穿衣服,有的,只穿了上衣,没有着下裳,撩开上衣,便是春光乍现…… “问题是,就算是这样荒唐的男人,他是皇帝啊!要见到这个男人,哪里是一般人想要见就能见到的?小颉子你说说,这样的人,会是一个张角手下的叛将能直接见到的?” “对啊,师傅,你这么一说,我们这才发现,这本三国演义写得有问题啊。” “是啊,问题大着哩。这是一个明显的漏洞。他罗贯中也真敢写。写书哪里是能这样写的?不用说,别说是精明的看官了,就是一个智力平庸的人,也能看出,这里太有问题了。一个叛将的手下,哪怕是朝廷的卧底,也绝不是说见就能见到皇帝的吧?” “师傅,你看,会不会是有一种这样的情形,那就是他手上拿着一种东西,而且是高高地举着,这种东西一出示,所有的人都会避让。” 师傅笑了笑,道:“小颉子终于动脑瓜子想事情了。非常好啊!但是,你说的这种情况,也不行。别人凭什么看到他举着这要的东西就要避让,而且,这些人为什么一定知道这样的信物是见皇帝的凭证呢?想要见到皇帝的信物,恐怕不是一般人有权知晓的吧?” “这个?” 曹颉无语了。 “小颉子,现在,我要把当时的情形告诉你。这个过程,你必须要好好记住。我说到的人名,你务必记好,他们出场的先后顺序,都不能有任何错误。你接下来的身份,是要凭这个故事来验证的。” “我的身份?我什么身份?”曹颉一头雾水了。 “小颉子,你稍安毋躁!情况是这样的。” 接下来,师傅陈鸿道把当时西园的情形一一告诉了曹颉。 那一天,汉灵帝其实是在西园里玩乐的。这时候,小太监张大昆来报—— “报——” 刘宏不想睁开眼睛,也不愿意大声说话,只轻轻地问道: “何事?” 张大昆结结巴巴地说:“回……回……禀皇上,张……张钧郎中来报,说……” “说什么?你别紧张,慢慢地说!” 刘宏仍然慢条斯理地说道。 刘宏没想到张钧会来扫他的兴。虽然心里有点不高兴,但他现在实际上已经过了兴头,再说,今天实在是非常尽兴了,也就没有了发火的兴致了。 “张郎中说天下大乱,天下乱了。黄巾贼起事了!” 曹颉下意识地说:“先是张大昆,接着是张钧郎中。” “对,就得这么记!” 第0034章 捡来的皇帝 陈鸿道接着对曹颉说:“还要记住汉灵帝。这个人,也是故事中的重要人物。当然喽,这个人物,你势必不会忘记的。” 陈鸿道说完,又对曹颉说:“我们继续说故事……” 汉灵帝听张大昆的禀报时,其实并没有把黄巾军当一回事:“嘁!朕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几个毛贼造反,值得这样惊慌?让大军前去扫平不就是了?再说,朕早已经知晓了。早有人来报过了。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甚至都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我看他张角能玩出什么花样出来。” “张钧郎中说,贼势浩大,明年,他们就要起事了……” 刘宏坐直身子,懒洋洋地问道: “张大人呢?” “在殿外候着。一直在跪着,说一定要等到陛下来见他。” 刘宏一下子火了,他盯着张大昆说: “张大昆,你给我听好了,你去给我答复那个张钧,我大汉是几个毛贼能够搅得动的?” “是是是,我大汉国祚永固,几个毛贼算不了什么。可是,张郎中还说,这次不一样了,这次黄巾贼起事,有三十六方渠帅,三十六处同时起兵……” “你给我滚!我说,你滚不滚。你信不信你再多讲我就杀了你!败兴!你去回张钧,让他滚蛋!” 刘宏呵欠连天地向里走去,将张大昆丢在了大殿之上。 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当什么事儿。这种破事儿也来烦我!哼!” 刘宏哪里不知道黄巾贼的事情呢?这事儿大了去了,瞒不住的。他张角就这点能耐,藏也藏不住,掖也掖不住。张让、赵忠,也就是他刘宏看作爸爸和妈妈的两位爷,早就回禀过了。这事儿,他们能扛起来。这事儿,有人替他扛着。他着的什么急呢? 再说,还有那么多刺史、太守什么的。他们干什么的?他们不能出兵吗?他们不能弹压吗? 我刘宏做什么? 我这个皇帝,只要玩玩就行,只要快快乐乐就行。拿这样的事来烦我,真是太不像话。 这时候的刘宏实在是太累了。他在女人的身上,耗去了太多的精气神。女人,差不多是把他掏空了。这个可怜的皇帝!色字头上一把刀。他终是没有能走出这个怪圈。 当然,要是放在以前,也就是他还是世袭解渎亭侯的时候,他可以胸怀天下,他也可以有所作为,以图报效伟大的汉朝。那时候,他这样,不但没有半点危险,还会被人们当作一个孺子可教的孩子。想要有半点贪逸玩乐之心,那里做父亲的也来讲了,做母亲的也来训了,师傅也不放过你了。哪里会有半点自由。 可现在,你却不能这样了。你如果这样,就非常危险了。你现在是皇帝了,你现在只能贪逸、玩乐、纵欲、狂欢。 只要你是在玩乐,在放纵,在花天酒地,你喊什么人,就立即会有人应承。你叫一声:“左右!”只要一叫,就会有人乖乖地前来,躬着腰,听你吩咐。 悲哀吧?现在的天下,只要一个皇帝,不需要一个叫刘宏的有志青年。 刘宏做什么呢? 刘宏什么都做不了。既然什么都做不了,那就做这些及时行乐的事儿吧! 可这个张钧,竟然如此不晓事理,一直跪在殿外,从昨天的戌时下三刻一直跪到了现在。要他皇帝视事。 这不还早吗?明年才起事,明年再视事也不迟啊! 曹颉见师傅平静地叙述着三国演义当中脱漏的部分,一点儿也没有要出事的样儿,心下倒是一松。他这时候倒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巧,不可能这一天他才又一次见到师傅时,师傅却要撒手人寰。不可能的,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的。 见曹颉走神了,师傅捅了捅他,说:“小颉子,走神了?听师傅继续说黄巾起事的事。” 曹颉连忙问:“师傅,您不会只让小颉子来听你讲三国故事的吧?您的身体?” 无碍无碍,师傅看见你来了,这病就好了一大半了。你还是耐心听我讲完故事。听好了,以后,你也要讲给别人听的。这故事,你记住了,很重要。 听说张钧还跪在门外,刘宏就知道,这个张钧,看来是想死谏了。于是便也来了气: “他是想死谏!那就让他跪吧!我倒要看看他要跪到什么时候。我倒要看他需要禀报什么重要军情。哪会有什么军情?有什么军情这样重要,需要我皇帝亲自出面摆平?朝廷那么多军队,该冲锋就去冲锋,该打仗就去打仗吧!” 张大昆说:“是是是,皇上英明。不过,郎中张钧已经在西园门外跪了三个时辰了。再让他跪下去,话传出去,对皇上不利……” 刘宏心里一沉,片刻之后,刘宏说道: “还是让他跪去!朕困了,朕要补觉!不得打扰!” 张大昆“喏”了一声,躬身退出了。 刘宏沉沉地睡去。鼾声几乎地动山摇。 外面,张钧还在跪着。 小黄门孟豪倒是看了有点于心不忍的样子,走到门外,对张钧说:“张郎中,你还是回吧,等天大亮了再来。你这样,身体怎么吃得消呢?” “不行的,孟公公,外面都快翻了天了,我怎么能不禀告皇上呢?” 孟豪苦笑道:“你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再说,朝中那么多大官,也没有见个人来向皇上禀报,你还是快回吧!” “不行,我不回!”张钧道。 那一天,直到巳时,刘宏才醒了,问左右道:“张钧何在?” “禀陛下,还在门外跪着。” “带进来吧!扫兴!” 刘宏一边穿上朝服,一边道:“让张钧进来跪着!” “喏!” 孟豪将张钧带进了偏殿。 “皇上让你跪着!”孟豪说。 “臣明白!”张钧说。一边说,一边跪了下来。 好大一会儿,刘宏才进来了。 张钧见刘宏进来了,很艰难地爬起来行礼。但是,他显然已经没有力气了。他摇摇晃晃的,努力了好些次,差点儿跌倒。 “好了,不要站起来行礼了。你就一直跪着吧!” 张钧匍匐于地,口称:“臣下罪该万死,请皇上发落!” 刘宏走下御座,对着张钧狠狠地踢了一脚:“说吧,要奏何事!” 张钧拱手道:“请吾皇恕臣无罪,臣方敢直陈。” 说吧! 张钧道:“眼下黄巾贼氛正炽,陛下应该知道,如果张角在朝中没有内应,张角怎么会如此坐大!” “胡说!” 张钧急忙躬身跪下,不敢看向刘宏。 “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倒是说说,谁是张角在朝中的内应?” “请恕臣下死罪,臣方敢明言。” “说!恕你无罪就是!” 张钧刚想开口,突然抬起头来,左右看了看,当他看到站在一旁的孟豪与张大昆时,他便怎么也不肯说话了。他请求皇帝: “请屏退左右,臣方敢上奏!” 刘宏点点头,转过脸对孟豪和张大昆说:“你们,给我退出去!” 孟豪与张大昆相互对视了一眼,脚下没有动。 “怎么?朕的话是放屁吗?”刘宏恶狠狠地问道。 “陛下,奴才不敢远离陛下。张公公与赵公公特地吩咐奴才,不得离开陛下一步,否则,奴才就是死罪。” 说完,张大昆与孟豪跪倒在尘埃。 刘宏长叹一声。他终于明白,他一直视作父亲与母亲的张让与赵忠,其实一直以来也都在监控着他…… 张大昆与孟豪不肯离开刘宏半步,这样,张钧就不再开口讲什么。 刘宏再傻也能明白张钧究竟要讲什么。一直以来,他在内心隐隐犯疑的东西也就越来越清晰了。虽然,他一直认为这天下并不要一个叫刘宏的有志青年,只需要他这一个成天游手好闲、寻欢作乐的昏庸皇帝。可是,自己毕竟就是皇帝。大臣们到了关键时刻,是必须要有个皇帝站在身后的。这一点,刘宏懂。 可又怎么样呢? 这时,他忍不住地想起了质帝。这个聪慧伶俐却又非常可怜的孩子,有一次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朝着梁冀说:“这是专横跋扈的将军。”就这一句话,让质帝付出了死亡的代价。这孩子聪慧吗?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你怎么能当着梁冀的面讲这样的话呢?你看看,这梁冀岂是省油的灯?梁冀心狠手辣啊!他让质帝身边的侍从把毒酒加到汤面里,端给质帝喝了。质帝就这样被活活毒死在梁冀的面前。一个傀儡皇帝,一个几岁大的孩子,怎么斗得过权倾朝野而又阴险毒辣的梁冀呢?你看看这梁冀,内心不是一般的强大啊,他毒死质帝后,像啥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淡定地从皇族挑选出十五岁的少年刘志即帝位。这汉桓帝刘志一样是一个傀儡,与那个死去的质帝又有什么两样?朝政全部落在梁冀手中,梁冀俨然是有实无名的皇帝,他要什么就有什么,他想什么就会得到什么。他想杀谁就杀谁。 现在,这样的情形再度发生了。只不过,梁冀是灰飞烟灭了,换上了张让、赵忠。 刘宏长叹一声。 又能怎么样? 他这个皇帝,差不多是白捡的,也差不多就是这些人白送的。 第0035章 钱坚禀报军情 刘宏其实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当皇帝。当初,刘宏只不过是世袭解渎亭侯,虽然太祖父是汉章帝,可是,章帝那么多子孙,哪里有什么好位置轮得上他这个玄孙?何况父亲刘苌早逝,属于他的这一支刘氏旁支宗脉,早已经没有了什么大的指望。他最大的理想,只不过一生一世安安稳稳地做一个世袭的亭侯而已,平平安安地做一个皇室的人们都看不起的侯爷。偶尔,抒发一下立志报国的情怀,发几句对时局不满的牢骚。除了这样,你还能咋的?你还想咋的?你落在冀州河间国,离洛阳远了,离京师远了,离皇族也远了。不管是什么皇室的好处也轮不上你了。 哪里知道,像做梦似的,竟然会有一天,河间地面突然就来朝中的人,窦太后派了侍御史刘儵守,还有光禄大夫、奉车都尉曹节,前来河间国迎接刘宏,说是恭请皇上登基。 他忘不了那一天,十一岁的刘宏懵懵懂懂地看着京师来的人,母亲却是吓了一大跳,都要躲起来了。 他躲不掉。师傅告诉他,是朝中来人了。“你是侯爷,你是皇家的近支,你得出门迎接。是圣旨到了,你要接旨!” 他于是端端正正地站到了门前,跪了下来,嘴里喊道: “臣世袭解渎亭侯刘宏接旨!” 接下来,他听到了山崩地裂的话: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皇天之命不于常,唯归于德,故尧授舜,舜授禹,实其宜也。今察解渎亭侯刘宏文韬武略、秉性纯良、恭俭仁孝。上敬天地宗亲,下爱护天下子民。有尧舜之相,秉圣贤之能,忧思国计、振朔朝纲,堪担神器。朕为天下苍生福泽计,特立解渎亭侯刘宏为新帝,肇基帝胄,承天应人。普天同庆,大赦天下,着于即日起赴京,登临大宝,以定乾坤。钦此!” 曹节宣读完诏书之后,侍御史刘儵守立即跪下来,口称:“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国不可一日无君。恭请圣驾即刻启程,摆驾帝都,即位大统……” 刘宏就这样不明就里、懵懵懂懂地跟随皇帝的车仗,一路迤逦而行,前往洛阳。 坐在皇辇里,刘宏像做梦一样,但他不敢东张西望。奉车都尉曹节一路吩咐他,皇上请端坐,皇上请闭目养神,帝都就快到了…… 在洛阳城外的夏门万寿亭,大将军窦武早已率文武百官在那里迎接刘宏进宫。 进宫之后,窦武与曹节安排他熟悉了登基庆典中的仪礼,第二天,刘宏就继位当了皇帝,改年号建宁,追尊父亲刘苌为“孝仁皇”,陵墓为“慎陵”,母亲董氏被封为“慎园贵人”。 一切,都是由他们准备好了的。他们只要启奏一声,他还能有什么置喙的地方吗?他可以说一声不吗? 他去到皇宫,就像去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集市,一切都觉着新鲜,可是,东南西北,天高地厚,他一概不知。 他就是一个从乡下来的少年。 就这样就当了皇帝,像做梦一样。 都成了皇帝了,还不是能够享乐就得享乐!为什么不享乐?这天下又不是我的,只不过是捡来的一个大元宝。 恍惚间,刘宏又想起了刚刚度过的西园之夜。他想起了那些个陪着他疯狂的女孩子们。他特别喜欢那个叫如瑾的女孩子。过去,他曾想保护好被他临幸过的女孩子,不让他们把她拖走。但是他知道,他们不会把她们留下来的。他喜欢过的宫女,一个都没有留下来。他临幸过的女孩子更惨,先是被打得不成样子,他们说,这就是杖刑。接着就是处以磔刑。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们会下手这么狠。他们有理由啊: “陛下,这些是妖女,胆敢勾引天子。就应该杖毙,就应该磔死她们。她们是不能进入后宫的。进入后宫的人,都是母仪天下的。她们倒好,凭色相讨皇帝的欢心,然后就是想要生下一儿半子,再然后,挟子自重,要挟皇上。” 刘宏曾经辩解过:“她们没有啊!都是我喜欢她们。要说引诱,是我引诱她们的。” 可怜的刘宏好些次劝他们不要下手:“朕真的是喜欢她们啊!” “这就更不行了,会扰乱后宫的。”回复他的,是冷冰冰的话。 每一次在“夜游馆”,是刘宏实最开心的时候,想想吧,那么多美丽的小宫女,没有一个人敢穿半根纱丝,全都精赤条条地侍奉着刘宏。但是,最开心的时候过去之后,又是他最悲摧的时候,第二天,他再也不会看到他喜欢的女孩子,再也看不到那些个倾国倾城的如花美女。 那个如瑾,是最后一个临幸的。但刘宏记得,他那时候有点筋疲力尽了。这个可人儿妙人儿,那时候,她趴在他的前面,是用嘴将刘宏托举到了巅峰状态,只是刘宏没有成功,刘宏自己知道自己实在是无法挺举了。后来如瑾怎样继续以吹箫之势,辅之以手挠、胸抚,都让刘宏连连大叫“爽!太爽了”,但是,确实不能算临幸成功。 他跟孟豪低声说道:“这个女孩子未受朕临幸。留下吧!” 他看到孟豪跟张大昆使了个眼色,留下了如瑾。 现在,他总算明白了,他这个皇帝,其实只是在西园,在汉宫里当皇帝。 出了这两个地方,他还是不是皇帝,真的很难说很难说了。 是的,现在,天下是外戚的天下,原先是窦家的,现在是何家的。天下是宦官的天下,原来是曹节的、王甫的,现在是赵忠的、张让的。以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伙儿考虑过,还有个叫刘宏的人是皇帝,也应该拥有天下。那些刺史呢?那些州牧呢?都是封疆大吏。可是,帮过我什么? 刘宏没有天下,刘宏就只有西园。西园是刘宏的,天下是大家的。不,天下,现在是那些人的…… 现在,刘宏想听张钧说几句话都做不到。 刘宏失神地扬了扬手,意思是让张钧退下去。 张钧泪流满面:“陛下!” “什么也不用说了!你退下吧!都退下吧!朕累了!” 张钧准备磕头谢恩退去,然而,还没有来得及俯伏下来,钱坚却无声无息地来到了张钧和刘宏的面前。 师傅说到这里的时候,跟曹颉说道:“务必要记住这个钱坚。这是一个值得记住的人。是一个应该记住的人。” 曹颉一听钱坚无声无息地来了,立即警觉起来。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钱坚,应该是与他有关的。不然,师傅不会这么吊着他讲这么多历史上的烟尘与往事。 师傅一边对曹颉颔首,一边讲起钱坚来。 他是怎么来到刘宏面前的,刘宏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发觉。 刘宏与张钧他们是在猛然之间才发现殿堂上多了一个人。 明明西园的大门守着两个侍卫,明明整个西园有几百号人马守着。但是,却没有听到侍卫有阻拦之声,几百号人马也没有任何动静。钱坚像从天下掉来的。 刘宏猛然站起来道: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你进来为什么没有通传?” 钱坚向前走了一步,来到御座前,躬下身道: “吾皇陛下,臣有重要军情启奏。伏望陛下屏退左右。” 刘宏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但是,他身后是龙椅。他只得悄悄地往边上挪一挪,然后,退到了椅子旁边: “你……你别往前走。你告诉朕,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必须向陛下禀报重要军情。军国大事,务请闲杂人等回避!请陛下屏退左右人等!” 钱坚转过脸,指了指张钧,说:“张郎中可以留下。我与张郎中所奏之事应该大体相同。” 刘宏摆摆手:“切,你自己看看,我也没有办法让这两个太监离开的。” 钱坚说:“陛下看来是不想让他们离开。陛下放心他们,我们也就放心他们。”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告诉朕,你是谁?你从哪里来?” “回禀陛下,臣钱坚叩见陛下!” “钱坚?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钱坚是哪一号人物?你在哪个衙门任职?你怎么可以闯殿?” “陛下,请听臣下回禀。陛下当然是不会知道钱坚是谁的。臣钱坚在哪个部门任职,陛下也不需要知道,陛下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必须听张郎中的奏报!” 钱坚说完掉转头,问张钧道:“张郎中,你既然有重要军情要禀报,为什么却不开口?你是有什么担心吗?” 张钧说:“是的,我担心这两位太监是张让与赵忠安排在皇帝身边的眼线。我要禀报的事,恰恰跟张让、赵忠有关。” “那好办,张郎中,您尽管向陛下禀报。这里交给我。我来帮助你解决这个问题。这很简单,只有死人是无法再开口的。” 一直站在那里动也不动的孟豪,听罢钱坚的话后,哈哈大笑:“哪里来的什么人物?我们是皇帝陛下的人,你竟然想让我们成为死人?你也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吧?再说了,听刚刚皇上的口气,你好像也不是什么朝中之人。你来干什么?” “那既然是皇帝的人,现在陛下屏退左右,你为什么不听?想造反吗?” 孟豪说:“我们受张大人节制。张大人要小的们寸步不离陛下左右,以保护陛下安全。臣等不敢擅自作主。再说,陛下也没有让我们屏退啊!” “那好!那臣下钱坚,就恳请陛下屏退左右!”钱坚转过身,对着刘宏跪拜了下来。 “这个……”刘宏有点迟疑,但他还是挥了挥手,意思是让孟豪、张大昆退下。 然而,孟豪与张大昆仍然动也不动地站着,没有退下的意思:“这个钱坚是什么东西?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 “陛下,既然我能来这里,陛下觉得我是可以随便就能被打发掉的吗?” “这……”刘宏一时语塞。 “这两个奴才不听主子吩咐,臣请求陛下恩准,让我来打发掉他们!”钱坚冷冷地说。 “凭你?不要太托大吧?我孟豪出道时,你可能还在哪里穿开裆裤哩!你也不打听打听,江湖上孟豪是什么样人?” 钱坚平静地说:“我打听过了,孟豪兄嘛,人称济州一根鞭。我还知道有无数好汉死在你的鞭下。当然,我也知道,张让他们是出了高价钱请动了你。现在,你可以亮出你的软鞭了!” “看来兄弟对我盘查得很细啊!” “亮招吧!” “兄弟,这大殿之上动粗的,你就不怕吓着皇上?” “没有大碍。你试试?” “你找死!” 孟豪吼道,猛地抽出腰中的软鞭。 第0036章 臣惊驾有罪 然而,他刚想劈头抽下,却发现软鞭已经到了钱坚的手中。钱坚用了什么手法在快如闪电之际将那个软鞭抓到手中的,所有人都没有看得出来。 还未等孟豪再度出手,钱坚已经将软鞭劈头抽向孟豪。饶是孟豪是一直使鞭的,但这一鞭竟然生生未能避开,左肩扎扎实实地挨了一鞭。不但如此,孟豪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一下子未能扛住鞭梢的力道,整个人一下子矮下了半截。一个收势未能收住,便已经是跪在了刘宏的面前。他努力想要爬起来,然而,奇怪的是,身上竟然没有了任何力量。这时,他才感到脊柱部位有如刀割。他内心一凉,完了,他的脊梁骨差不多全给震碎了。 这个钱坚,究竟是何等身手,是何等人物,他孟豪竟然一无所知,而且,仅仅就在一招之内,便被人家给吃住了。 孟豪这才明白,遇到硬茬了。而且,这一鞭,算是钱坚手下留情了。钱坚只是将孟豪的脊梁骨打碎了,还不至于要了他孟豪的命。这一鞭要是抽在颈上,以这样的力道,他明白,他的头颅早已搬家了。 陈鸿道一边说,一边跟曹颉比划着。曹颉这才明白,师傅竟然是在传授他钱坚的鞭法。 曹颉哪里能让师傅现在还要耗去体力呢?便连忙哭着让师傅停下来,他不要学这一套鞭法,他只要师傅好好的。 “傻小子,师傅注定是油尽灯枯了。就让师傅将这一套鞭法教给你。这是师傅身上的最后一项武功了,不给你,还要给谁呢?” 说完,他让曹颉记住鞭法。 曹颉忍着悲伤,开始学习师傅在最后的时光传授的鞭法。 见曹颉学得差不多了,陈鸿道又接着讲了下去。 那边张大昆想跑,钱坚哪里让他跑开,软鞭着地一扫,张大昆竟然像是被拽到了刘宏的面前,“叭”地一声,重重地摔在阶前。 “请陛下发落!” 钱坚心闲气定地将二人交给了刘宏。 从制服孟豪到将张大昆扔在刘宏面前,竟然也就是喘了两口气的功夫。张钧固然是看傻了,刘宏则是惊讶得张大了嘴,话都说不出来了。虽然是一个皇帝,但是,在眼看钱坚制服两个太监的过程中,与一个二楞子没有任何两样。 钱坚内心叹了口气:“唉,我们的皇上呵!” 不过也难怪,都几代皇上下来了,又有哪一个皇上敢挺直腰杆了?本朝到了这个年头,一连好几个皇上,他连见都没有来得及,就被另一个皇帝替代了。还好,这个皇帝,他算是见着了。 刘宏回过神了,内心充满了胆怯。他站起来,瑟瑟缩缩地对钱坚说:“壮……士……你……你……” 钱坚转过身,朝刘宏深深地跪拜下去:“臣惊驾有罪!请陛下降罪!” “没事没事,没有没有!”刘宏对钱宏连连摇手。 “陛下,此二人为恶贼作伥,如何处理,请皇上发落。”钱坚说。 刘宏一下子没了主意,想了想,才说: “壮士,一个人除了死便不会说出任何秘密来,应该还有其他办法吧?” 钱坚一听:“明白,陛下!” 嘴里说着,也没有看他如何出手的,已经将二人的哑穴点中。 “陛下,这二人的性命,我给他们留下了,但他们从此不会再讲出一个字的话了。” 张钧感激地看了看钱坚,然后转过身,跪拜下来,这才说道:“吾皇陛下,臣探得重要军情,朝中真的有张角的内应。臣已探知,张让府上经常有张角的人出没,请皇上多派人手,严加查防。务请皇上彻查此事!” 刘宏突然之间觉得事体重大了起来,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是自己最为看重的手下,竟然与贼人有勾结。每日伴随在自己左右,他怎么就能跟张角那样的叛逆相勾结呢?他不知道这是死罪吗? “可有证罪?”刘宏问。 刘宏一下子懵了。他没有想到,张让与赵忠,竟然与张角的人来往频繁。这样一来,帝都之事,朝廷之事,还有了什么秘密可言?他刘宏可是奉他们一个是父亲、一个是母亲的啊! 说起来,真的让人难以相信,侯览、曹节等太监那一批人过去了,顶上来的是张让、赵忠他们,他们十二个太监头子,被人叫作“十常侍”。 张让和赵忠,厉害了,皇帝刘宏说,张让是他爸爸,赵忠是他妈妈。 这一来,张让和赵忠胆儿变肥了。最后,竟然与张角勾搭上了。 刘宏突然之间面对这样的事,一下子没有了主意。过去,他从来不会考虑这样的事,也轮不上他来操这样的心。黄巾之前,大大小小的起事与祸乱,差不多有二十多起,也没有闹腾出什么来。可是,现在,情况竟然糟糕到了这一步。 刘宏战战兢兢地转向钱坚,问道:“这位钱爱卿,你又是来禀报何事的?” 钱坚跪下,启奏道:“容臣禀报。臣钱坚所报之事,与张郎中大同小异。臣此次前来,是想讨陛下圣旨,容臣彻查朝中可疑分子,并将其绳之以法。” 钱坚跪下来的时候,刘宏有点不敢相信。刚刚钱坚出手制服孟豪与张大昆时,刘宏最怕的就是,有这样手段的人,如果对自己不利,那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他这样的皇帝,成天在女孩子身上放纵,哪里还有什么阳刚之气?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这时候,钱坚要是杀了他,他还能有什么招儿? 可是没有想到,钱坚竟然对着他跪了下来。 他连忙说道:“钱爱卿,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钱坚站起身来,肃立一旁。 “好,好!钱爱卿,就按你说的办!张郎中,你听明白没有?就按钱爱卿说的办!彻查!不管是谁,一查到底。” 停了停,他对钱坚说:“一切按爱卿说的办!你全权去办!” 仗着钱坚这样的凶悍人物为他撑腰,刘宏说话也非常有底气了。 说完,他挥挥手,让张钧与钱坚退下。 张钧退下了。 钱坚却没有退下。 刘宏问:“钱爱卿,一切按你想的去办。你为什么还要留下?” 钱坚说:“我还是先替陛下将这两个家伙的事处理一下。他们已经爬不起来了。” 说完,钱坚转过身,对门外吼道:“甲士何在?” 应声进来三位兵士,一看到钱坚和刘宏,不由分说,就想对钱坚下手。 刘宏说:“罢了,你们不要紧张。钱爱卿是我的人。” 钱坚对三个兵士说:“将这两位大人送到张让那里。”想了想,钱坚又说,“把他们抬到张让府第前就行了。就说这是皇上安排的。去办吧!” 三年兵士退下后,钱坚复又跪下,对刘宏说:“陛下,臣告退。陛下保重!” 刘宏道:“钱爱卿。” “臣在!” “站起来说话。朕有话问你!你要如实告诉朕。” “臣不敢!臣知无不言!” “好!那你请回答朕,你究竟是谁?” “臣钱坚,职司皇帝陛下所辖之唐周令,为唐周令大总管。” “唐周令?唐周令是什么?” “唐周令为臣下所打理,职责所在乃是为皇上鞍前马后传递消息,督查各地州府动向及各位将领统兵是否包藏不臣之心。陛下如有所遣,职司立即通报境内所有分支机构火速执行,不会有任何耽搁!” “别忙别忙,你说得太多太快,朕一时还无法理清头绪。你是说,你是朕所辖的唐周令这一衙门?” “是。陛下!” “可是,朕从来没有听说有这样一个衙门啊?” “是,陛下,陛下确实没有听说过。因为,这是臣下第一次面圣履职。但请陛下放心,臣所管理的这个机关,一直在高效运作,未曾懈怠半刻,恳请陛下放心!” “不不不!朕关心的不是这个,朕要问的是,我为什么不知道有这个衙门?” “臣失职,臣知罪。” “不不不,你没有任何罪过,你没有罪过。朕只是好奇,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衙门,还有,为什么你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朕当皇帝都十多年了,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臣死罪。” “得得得,没有人要你死罪。你这身手,朕怎么也奈何不了你,哪里会有人让你死罪。但你总得告诉朕,你为什么这个时候才出现,而且,一出现,就怎么来着?你刚刚说的什么来着?” “惊驾!” “对,而且,一出现就让朕惊吓到了。” “臣该死!请皇上赐罪!” “啧啧啧,朕怎么敢赐你死罪?何况,你刚刚为朕废了孟豪与张大昆,朕还得感谢你哩!算了,我们不再废话了,你就告诉朕,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帮助朕?” 钱坚刚想开口,刘宏又说道: “还有,唐周令是什么回事?你也要清清楚楚地告诉朕。” 曹颉听到这里,也愣住了:“是啊,师傅,唐周令是什么回事?难道,《三国演义》开头的写的那个唐周径赴省中告变,其实是一个部门的负责人在向皇帝报告事务?” 陈鸿道听完曹颉的问话,微微一笑,道:“孺子可教啊!这下你终于是听明白了。《三国演义》上讲的事,多数是没有讲明白的。一来是真的不明白,二来,也是不敢讲明白。罗贯中,其实也是我辈中人啊!” “啊?罗贯中是我辈中人?这是什么意思?” 第0037章 唐周令 曹颉一听罗贯中竟然与师傅是同一种人,心里还是吃惊不小的。但是,师傅竟然没有接着他的话说下去,便知道,师傅是暂时不想告诉他这里面的原委了。、 师傅摆摆手,意思是听他继续说当时钱坚和皇帝刘宏的事。 大殿之上,钱坚面对刘宏的问话,没有直接回答。钱坚说: “陛下,为今之计,其实最为要紧的是考察张钧张大人所奏之事。臣也查明,此番贼势浩大,大有动摇国本的势头。望陛下早作打算。” “有这等厉害?” “非臣下张大其辞。张角光是渠帅就三十六大方。如果这三十六大方同时发难,陛下将何以应之?” “不是有那么多文臣武将,还有那么多地方豪族吗?再说,各州刺史他们吃干饭的?张贼侵犯他们的地界,他们会任其蚕食侵吞?” “他们确实不会任由贼寇侵吞他们的地界,但是,他们也不会出死劲杀贼。他们只是将贼赶出自己地界就完事儿了。现在,张贼就利用了他们这样的心理,准备集中兵力,各个击破。到时候,天下危矣!” “那依爱卿所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唐周令一直在盘查张角的情况,据线报,张贼一定会在明年的第十三个甲子日起事。” “你能掐到这么准?” “不是掐,是推测,是判断。张贼酷信黄老之学,精于阴阳学说,于五行之道也十分讲究。明年是甲子年,第十三个甲子日又是第二轮十二周天圆满之后的开始。他一定选择在这一天起事。只不过现在还没有足够的线报可以证明这一点。但是,一定是定在甲子日。这已经是敲定了的事。” “那爱卿何不早说?” “陛下这里,岂是我想来就来的?就算今天,我也是不得已才现身的。张郎中已经跪了那么长时间,如果我再不现身,陛下还能听他一两句忠言吗?” 钱坚本来是想说就是奏报了陛下也没有大用,陛下的力气与心思不在国家大事上。但是,话到嘴边,钱坚还是缩了回去。 “这个……”刘宏有点尴尬。 “好了,我这里也不便多说什么了。张让那里应该马上就会有反应,我来这里的事,很快会传到张让耳朵里。再说,孟豪与张大昆被我打残了,张让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必须马上走。” “爱卿是担心朕会告诉张让?” “陛下不会这样做。就算陛下会这么做,你也不可能查到谁是钱坚的。” “你不是钱坚?” “我是钱坚。” “我明天让吏部查询你的名字,不就有了答案了?” “你在吏部官员名单上是查不到我的名字的。” 刘宏缓缓站了起来,走向钱坚。钱坚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刘宏道:“钱爱卿,你怕了?你也有怕的时候?你也会害怕?” “陛下天威,臣不敢冒犯!” “那好呀,那就告诉朕,你是谁?你是不是钱坚?” “陛下,容臣禀告。臣确实不是钱坚。钱坚只是我现在面圣时用的一个名字。还有,臣下这副容貌,也是临时易容而成。变化不大的,只是臣的声音。臣,死罪!臣只能告诉陛下这么多。” “那这么说来,你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杀谁就杀谁,而且,还没有人能知道你的庐山真面目。” “道理上是这么回事。” “也就是说,你就像影子一样无所不在?” “现在确实可以这么说。” “那么,也就是说,你想杀谁就会杀掉谁,想怎么做就会怎么做?” “是的。道理上确实是这样。然而,陛下,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天下,也不是臣等想要走到哪里就能走到哪里的。而且,臣发誓,臣一定力保陛下周全,这是臣的职责所在。臣是陛下之臣!” “好个陛下之臣!朕今后就要靠你了!” “臣死罪。不过,臣所辖唐周令,确实就只效忠陛下一人。” “那好啊!那你告诉朕啊,你是谁?你也让朕看一看你的真面目!” “陛下,万万不可。这是唐周令的规矩。臣不能破了这规矩,不能让唐周令到了臣这里坏了规矩!” “怎么会有这样的规矩?” “有!这是唐周令开司以来就有的规矩。陛下不可以见到唐周令任何一个臣工的真面目。但唐周令所有臣工唯陛下马首是瞻。非经陛下宣召,不得觐见!就算要觐见陛下,也绝不是以唐周令属员身份前来见驾。” “你刚才说,唐周令不是受朕所节制吗?可是,为什么朕要看一看你们的真面目,都不被允许?” “陛下,唐周令虽受陛下节制,但唐周令还有一个规矩,唐周令所为之事,只对陛下和天下负责。为陛下与天下计,唐周令及其属员,其实均是在黑暗里做事,而且,唐周令行事,毋须上奏。” “毋须上奏?假如你们造反呢?” “唐周令誓死效忠吾皇陛下,无论谁敢造反、叛逆,杀无赦。唐周令牌一出,必有叛贼授首。” “朕要如何才能相信你的话?” “臣下不需要陛下相信。陛下只要知道最近是否听闻奏报朔阳太守李思突然暴病身亡、荆益二州刺史别驾王康、陈贤遭人暗杀?还有,辽东太守公孙常上表乞骸骨、江东刺史陆精请求自降俸禄?” 刘宏猛地站了起来: “难道,他们有如此遭遇或有如此作为,均是唐周令背后所为?” “臣不敢隐瞒陛下,确系唐周令运作。唐周令为陛下前驱,替陛下分忧,有胆敢越权、欺瞒、鱼肉百姓、叛逆者,臣尽诛之!” “天啦,怪不得这些年,朕感觉到好像朕的江山里潜伏着一支神秘的力量,而且,这一支神秘力量,是自朕登基以来,越发宏大。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啊!果真是有一支神秘力量在帮助朕躬!” “为陛下效忠,分所应当!然,唐周令也是自本朝起开始恢复原气。臣钱坚今天冒死觐见陛下,实是向陛下陈情:本朝婴帝、殇帝、冲帝、质帝以来,唐周令也屡遭打击,已然到了最危险的境地,致使主人蒙尘,见辱于宦竖与外戚。” 钱坚说到这里,泪流满面,嘴里连称“死罪”。 刘宏连忙走下来,扶起钱坚:“爱卿不必伤心。朕刚刚错怪于你,还望见谅!” “臣死罪,臣岂敢!臣只是想让陛下知道,这么多年来,宦官弄权、外戚专权,均使唐周令差点儿倾覆。加上地方官员及豪族,也屡有对唐周令进行严厉打击。唐周令其实是在臣下主持之后,才得以缓过气来。这也是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有人来向陛下履职的原因。” “原来如此!” 刘宏说完,缓缓地坐下。良久,才又问道: “那么,爱卿此去,将如之何?” “臣已探知,张角手下也有一个机构类似于唐周令,这就是阴阳司。阴阳司与唐周令已经数次交手,互有刺探,致令张让、赵忠已经查明唐周令的存身之所与相关动作。” “这如何是好?” “不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臣等已有万全之策。今日特来回禀陛下,就是提醒陛下提防张让与赵忠这两个阉人。” 刘宏长舒了一口气:“天啦!这都成什么事儿了?” “陛下,臣现在要告退了。今后陛下要有何指令,可着可靠之人将指令传至臣下手里,臣下庶竭驽钝,鞠躬尽瘁。” “那朕躬如何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爱卿呢?” “陛下出示自己手中的唐周令牌即可。据臣所知,本来陛下手中应该有一张唐周令令牌。陛下手中的令牌,与臣下所有唐周令属员的令牌大同小异,但有一个根本区别,陛下的令牌上,有一处需要极其认真细辨才能看清,那里是一轮太阳。陛下拿到这个令牌后,万不可随便把玩,以防再度丢失。据臣最近多方打听,陛下所执令牌传至和帝之后,便不知下落。臣怀疑当初应该是为殇帝时太后邓绥所获。只是奇怪的是,邓氏临朝与邓骘将军并没有启动唐周令,不知是什么原因。臣怀疑邓家兄妹并不知晓唐周令这一机构,也不知道这一机构的设立目的何在,其后历朝皇上都未能获悉有此令牌。当今陛下洪福齐天,唐周令生机再现。陛下的令牌,请宽限罪臣几日,将那块令牌找出来。” “爱卿如何寻找?” “臣会潜入皇宫,仔细查找。一定要把那块令牌找到。” “需要朕帮忙吗?” “不劳陛下烦扰。陛下此后可以安驻西园,皇宫那里,臣下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前去查找。一俟找寻到,臣便为吾皇奉上。今后,陛下有什么指令,只需要将此令牌放在御书房西墙书柜纵三排横三排的格子中一个暗箱里,同时附上相关指令,不出三日,便会有唐周令属员为陛下传达消息。” 刘宏听到这里,惊讶得目瞪口呆。他听明白了,在他的身边,就有唐周令属员。也就是说,他贵为皇帝陛下,身边也一直会有一双双眼睛盯着。 “等等,容朕细想一下。爱卿,我们可不可不以不这样玩?” “不这样玩?那怎么样玩?陛下,只有这样的玩法,才是最安全的。陛下,唐周令不能再遭重创了。唐周令既然是暗地里的行者,就让唐周令处于这样的状态吧!这也符合当初光武帝在创设唐周令的初衷!” “什么?唐周令为光武大帝所创?” “是!陛下!” “等等等等,你的话越来越绕了。这都到了哪里了?我一点儿都听不懂了。你是说唐周令从汉武朝就一直存在?” 师傅讲到这里的时候,曹颉也吃了一惊,这个唐周令,原来是从光武大帝时候就有了,这算下来,都两百年了? 关于拜褥事件与《红楼梦》中的妙玉 作者的话:有好事者认为,在中国五六千年的漫长历史长河中,没有发生过所谓的 “拜褥事件”,在《红楼梦》之前的中国文化词典中,更没有所谓的 “槛内人”, “槛外人”之说,没有这两个词语。 “槛内人”, “槛外人”唯《红楼梦》之独有。于是断定,这种说法是与太子、康熙 “拜褥事件”紧密相连的。并得出结庥,在清朝只有皇帝,才可以称为 “槛内人”。作为太子也只能是那个站在 “槛外”祭祖的 “槛外人”。因此,这里是作者借妙玉之口,影射拜褥事件罢了。此事恰恰暗射贾宝玉的原型,正是废太子胤礽! 贾宝玉其实是太子胤礽。所以真正的槛外人并不是妙玉,而是太子贾宝玉(胤礽)。 当然,种种迹象说明,《红楼梦》与清宗室相关。特别是书中的贾宝玉衔玉而诞,颇似太子胤礽一生下来就被封为太子一事。 《日月双悬》关于拜褥事件与《红楼梦》中的妙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