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的剑与箫》 第一卷:箫剑吟 第一章 梦魇与子嗣 符楚觉得真是晦气,一路本想图个吉利,却偏遇到索命“阎王”拦路,越想越是气恼,竟唉声叹气起来。 “大哥想的与我想的却是大相径庭,我认为这恰是大吉大利的征兆啊!” “二哥,你就少装高人一等了,这我可要实说了,大哥是对的,很明显,遇到那个自称索命阎王,就是晦气!” “你看你俩又得争起来了,这样争辩到猴年马月哟!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嘛,还是钟岚实诚,敬初,你也甭想安慰我了。” “大哥,不是安慰,好未必是好,坏未必是坏,的确,一提及阎王,人们避之唯恐不及,但是,两位想想,我们路遇那个自称索命‘阎王’的李罕之带着一群喽啰拦路劫财,但最后还不是被你高超的武艺把他们制服了,那阎王爷还给你下跪求饶了,嘿嘿,这作何解呢?难道不是好兆头?” “但这毕竟带着凶险的征兆嘛!大哥这次图的是平平安安要个儿子啊!” 符楚眉头一皱,心想是儿子还不一定呢,如果又是女儿,那就有八个女儿要抚养,更要命的是父辈是单传,我们这一枝的香火到此恐怕难以为继了,于是内心默默祈祷着观音送子…… 钟岚看出符楚心思,便安慰道:大哥还年轻,生了这个孩子后还可以继续生,到时可以组建一支符家军,哈哈。 符楚心里很是清楚,虽然在而立之年自己就晋升为忠武军衙卫兵统领,但仅凭从藩镇领取俸禄的符楚要供养一大家子人,没有经济实力,怎么可能一直生下去哟,本来常患头痛病的符楚对此是伤透了脑筋;昨日收到家信说夫人即将临盆速回,符楚高兴不起来,内心更多是惶恐不安, 但无论如何,还得回去面对现实,于是,一收班就立即带着同衙供职的结拜兄弟袁敬初和钟岚,怱怱地从陈州府赶回宛丘家,没想在此处遭遇自称索命阎王的匪徒拦路劫财。 天色不早,符楚眼见这群喽啰走远,带着袁敬初和钟岚快马加鞭地继续赶路。 约莫赶了二三十分钟,来到山岗上,眼前就可以清晰地看到不远处的家了,家家户户的灯火,若隐若现,想必此时正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用晚餐的时间,远方还不时传来狗吠声,真是近乡情更怯。 符楚内心像打翻了五味瓶,甚不是滋味,勒住马儿,问旁边的袁敬初:敬初,听说你祖上精通风水相术、闻名遐迩,尤以袁天罡和袁客师二位大相师享有盛誉,为何到你这一代却选择了投笔从戎而没有继承祖辈衣钵呢? 袁敬初面有难色,沉思半晌,叹道:我们祖祖辈辈都以精通天文地理、风水相术而谋得一官半职,而到我这一代,我虽已习得风水术数之法,可如今世道,国弱而地方诸侯纷争,盗匪猖獗,民不聊生,靠这行已难以糊口,幸好自小喜好武术,并且荣幸得到灵凌方丈指点一二,练就一身本领,才得以选入本州牙兵,也就能维持一家生计。 符楚微微点头,正要说话,旁边钟岚接话道:符大哥的家书说嫂夫人即将临盆,既然你懂得术数,何不推测一下大哥此次是得公子还是千金呢? 这话问得恰到好处,正是符楚心里想知道的。 袁敬初沉思片刻,手感风向,定睛一望,然后,朗朗说道:风轻、云悠、月朗,看来得恭喜大哥这次是要得公子了…… 符楚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听着,生怕听漏了一个字,可钟岚好奇地追问:那这个公子的命运如何? 袁敬初正要接着说,突然看见符楚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直冒,脸色煞白,在马上有些摇晃,于是赶紧下马,叫上钟岚一起把符楚扶着下马,慢慢地扶到枯草上,端坐下来。 符楚眉头紧锁、双眼紧闭,痛苦地吃力说道:可恶的头痛病又犯了。 袁敬初和钟岚对此已经历过多次,找到了解决办法,用冷水巾敷头能有效缓解头痛,而附近没有水,于是,钟岚用左手的拇指和中指分别按住符楚的左右太阳穴,然后用右手指力从符楚的神庭穴、上星穴、百会穴、脑户穴、风府穴至哑门穴来回运力点压,同时,袁敬初从符楚的行囊里找来药丸让他服下。 渐渐地,符楚好了起来,煞白的脸有了些血色,眉宇舒展,双眼慢慢睁开,看了看身旁两人,轻叹一声,一手叉腰,一手扶着树枝,支撑着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枯草,然后,拉着两人的手,说道:好了,没事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于是,三人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很快,三人来到宛丘街道路口,放缓了马速,街上已没有什么人影,狗吠声此起彼伏,左邻右舍纷纷熄灭灯火,院门紧闭,在冷月朦胧中,整条街显得有些阴冷肃杀。 “到家了。”符楚说道。 三人跳下马来,符楚轻咳几声,敲了几下院门,然后,大声喊道:任富,开门!是俺,俺回来了,开一下门。 宅院里的油灯立即点亮了,符楚话音刚落,任富随即打开了院门,满脸堆笑:我说嘛,肯定是主人回来了! 七个女娃儿立即从内屋跑出来,欢呼鹊跃地嚷着:爹爹回来了…… 符楚给每个女娃一包糖果,然后抱起最小的女娃,问道:妈妈生弟弟了么? 身旁的大女儿呵呵一乐,嘻笑道:妈妈每生一个妹妹的时候,爹爹都这么问,这次难不成又是假小子。 话音一落,引起了其他女儿一阵嘻笑,唯有最小的女娃不知所措,以为姐姐们嘲笑自己胆小,说话总说不清楚,于是忙说道:妈妈还…还没生弟…弟,爷爷说…弟弟还…还在妈妈…肚子里…不肯出来呢…… 符楚拉起长脸,严肃地对其他女孩们说:女娃儿嘻皮笑脸的,成何体统啊! 说话间,任富已经把马匹拴好,符楚的父亲大人也从内屋走出来,见来了客人,忙上前招呼入内坐下,吩咐仆人烧水沏茶,备酒接风洗尘。 符楚向袁敬初和钟岚引见了父母大人,夫人,七个女娃,一个管家,一个佣人,一个接生婆王妈,同时,向家里人介绍了一下自己的结拜弟兄袁敬初和钟岚,客套一阵后就开席吃饭。 话说符楚的父亲符严正虽是当今大唐节度使总管,但藩镇割据,尾大难掉,自安史之乱以来,朝廷已失去了对藩镇的实际控制能力,这个职位名头虽响,早已有名无实,其待遇连蕃镇牙兵都赶不上,俸禄是微乎其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吃饱喝足后夜已深,袁敬初在符楚身旁耳语道:大哥今晚可把我和钟岚兄弟安排到靠近垂花门的厢房就寝,可好? 袁敬初讲究风水术数,符楚便欣然引着他们到垂花门最近的一间厢房后,正要离开,袁敬初拉住符楚,说道:大哥,预计嫂夫人今晚就要分娩,你今晚到嫂夫人卧榻边,找一个躺椅,手握你常用的三尺剑就寝即可。 符楚不明就里,正要问个究竟,却被袁敬初抢先说道:大哥不必知道究竟,尽管照我说的去做就好。 符楚带着疑虑,点头应诺,并互道晚安后离开了。 回到房间,看到夫人已经躺下入睡了,符楚遵照袁敬初的吩咐,搬来躺椅靠在夫人床边,握着宝剑斜躺着就寝,双眼望着窗外。 半夜时,秋风劲吹,帘卷西风,月亮在云朵里穿梭,渐渐地,云越集越厚,把月亮包裹得严严实实。 符楚早已疲倦不堪,双眼微闭,渐入梦境,听到背后马匹嘶鸣声,转身望去,一匹骠肥体壮的白马,正向自己急驰而来,他站在原地不动,待骏马来到跟前,想乘势骑上去,却被白马狠狠地踢了一脚,把符楚踢出丈外的壕沟里,被壕沟里的藤条缚住了,浑身无力,不能动弹,只见壕沟四周的鲜花在阳光雨露滋润下娇艳欲滴,这时,漫天红光映照下,从草丛里钻出一条巨蟒,头上长着鲜红大鸡冠,神采奕奕;突然,巨蟒摇头摆尾,狠狠地用力将尾巴甩向白马,但白马一跃而起,避开了巨蟒尾巴的横扫,然后,迎上去对着巨蟒又踩又踢,巨蟒左闪右躲,时不时瞅准白马面部喷出毒液攻击,争斗场面甚是激烈,突然,巨蟒喷出毒火苗,白马不慎,背部着火燃烧起来,白马急得团团转,然后就地翻滚,站立起来的时候,火苗才熄灭,但背部中间毛发已烧焦成卷曲样,出现了奇怪的图案:猛虎图;看上去白马就像披上了一件虎皮褂一样,倒也增添了几份威风,最后,白马纵身一跃,落到巨蟒后半身,踩断了巨蟒的腰身,巨蟒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头冠,一动不动,白马长长地嘶鸣一声,向前奔跑着,渐行渐远;看到这一幕,符楚惊魂未定,突然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蓦然间,他听到有人呼唤着他的名字,这个声音是那么的遥远但清晰,像来自于天际,然后,他试着从壕沟里爬起来。 “哐当”一声,把符楚从梦中惊醒过来,接生婆王妈端着一盆热水进屋来了,而夫人正在床上疼得直叫,接生婆王妈说:夫人马上就要分娩了,请将军到屋外候着一会儿吧。 符楚也不能帮到什么,只好应诺而出,此时约莫四更天,窗外居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他不由得想起刚才的梦魇,想入非非。 突然,屋内传出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他的沉思,紧接着,王妈大声欢呼道:是公子!夫人,是公子啊! 符楚冲进屋去,看见孩子果然是公子,高兴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见夫人徐月英静静地含笑紧盯自己望着,便靠上去握着夫人的手,然后又轻轻地抚摸着夫人的脸,深情脉脉地说道:夫人,辛苦你了,你终于给咱们符家添丁了。 很快,符楚的父母大人闻讯赶来,见王妈正在包裹着婴儿,一看是公子,符楚的母亲便莫名地急了:王妈,你平时接生都是又快又好,今天怎么了?笨手笨脚的。 “哈哈,怎么可能?王妈接生都几十年了,我看她今天接生水平依然很高,既麻利又细心。”符严正满意地笑着说。 徐月英虽然疲惫,看得出来大家的欢喜劲,精神也好起来,对着符楚温言婉语道:公子还没有取名字,相公还是给公子取个名字吧。 符楚想着刚才梦魇的凶险,又想到当今兵荒马乱、饿殍遍野,在这个世间求得生存,已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但愿子女求得一生平安生存,这才是最重要的,于是取名叫符存。 大家都觉得当今世道,能求得生存和平安,比什么都要好,祝愿存儿平安健康长大成人。 经过一晚折腾,母子都疲倦了,距离天亮大约还有一个多时辰,大家陆陆续续离开了房间,让母子安静的睡会儿。 此时,符楚倦意全无,想起袁敬初预测到自己会得到儿子,刚刚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正好可以请他占卜和解一下梦啊,于是,轻轻地关上房门,大步流星来到两兄弟的卧室,正要敲门,却听到这两兄弟正在争论着什么。 第一卷:箫剑吟 第二章 神鬼辩卦 话说袁敬初和钟岚,睡到五更时,被院里的喧闹声吵醒,再也难以入眠,于是,两人躺着讨论起符府的风水。 “我进屋前,仔细观察了宅院,坐北朝南,屋前有一条河水,缓缓而流,环抱有情;左边一座石狮大桥,贯通南北,此地非同寻常,可出非凡人物啊。”袁敬初对自己这一观察所获,喜形于色。 钟岚虽然在风水术数方面不及袁敬初精通,不过,他一直以参悟谈论风水术数为乐趣,于是人们常称呼他‘钟半仙’,而他自称是初唐钟馗之后,人们也称他‘钟半鬼’,无论怎么称呼,他总是自得其乐。 曾记得年少时,因为对风水术数方面很痴迷,有一天,钟岚从乡里一位风水先生处得知宋州下邑邻乡就有一户袁氏人家,精通风水术数,祖上是唐代闻名天下的大相师袁天罡,相传他能凭风断吉凶,又精通面相、六壬及五行等,所相之人皆惊叹其为神算,视若神仙下凡,奔走相告,影响力迅速深入三宫六院、朝野上下;当时的权贵们,甚至连皇帝都纷纷慕名求其相术,最后还以其相术、天文地理及风水的精湛技艺而得到朝廷封赏,其具有传奇色彩的生平事迹,在江湖上广为传诵。 当钟岚一听说邻村袁氏人家相术精湛,就立即回家,捉来一只鸡,独自一人,翻山越岭,匆匆赶去袁家拜师学艺。 到达袁家时,日暮苍山远;本来袁家,艺不传外人,但看到门前这个少年,对相学、术数如此渴望和执着,万般无奈之下,收留在家里,传授一些风水术数的入门知识和技艺。 也正是在这里,钟岚遇到了少年伙伴袁敬初,两人趣味相投,经常一起论易悟道,兼习武术。 但好景不长,钟岚只在袁家学了一年半载,因生活所迫,投笔从戎。 又过了五六年,袁敬初也应征入伍,在军队茶余饭后的闲暇时间里,两人经常以讨论风水术数为乐事,在讨论中两人都获益匪浅,特别是钟岚的风水术数也日益精进。 如今,对于符府的风水,钟岚感受到袁敬初的惊喜之情、溢美之辞,但是,爱而知其恶,说道:此地虽然非同寻常,但是,需要八字大之人才能成就非凡之业,如果八字大而命和德不配位,也是昙花一现,再说世间八字大而命大之人,实属罕见;如有,则易刑克长辈啊。 袁敬初稍作沉思,不以为是,反驳道:地造其势,天生其才,自有其造化,何必杞人忧天,庸人自扰呢? 钟岚一听此话,十分不满地说:敬初兄,你明显对符宅风水十分看好,难道没注意到符宅两边是胡同,既使出现非凡人物,也是逆子叛祖啊!何喜之有呢? 袁敬初微微一笑,仍不以为然,正要说话,突然,门外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钟岚弹坐起来,披衣起床,急步上前,还未开门就听到门外说道:两兄弟又在争论什么呢? 钟岚推开房门,见符楚面有喜色,便双手抱拳一揖,高兴地说道:大哥喜得贵子,恭喜恭喜啊。 “你们怎么知道我得了儿子呢?”符楚好奇地问道。 钟岚打趣地说道:我们可是有千里眼,顺风耳啊,嘿嘿嘿…… “这么好的消息,你家院墙再厚,怎能阻挡王婆和家人们的欢呼声呢!” 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袁敬初和钟岚很少看见符楚如此爽朗欢笑,两人内心泛起了莫名的欣慰。 符楚突然眉头一皱,向两兄弟说道:告诉你们,我昨晚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 还末待符楚说完,钟岚急不可待,抢先问道:是什么梦? 符楚慢条斯理地把梦境经过不蔓不枝、娓娓道来,令两兄弟听得啧啧称奇。 听完后,大伙儿把眼神都投向袁敬初,而袁敬初整了整衣冠,轻咳两声,正襟危坐,掐着指头,根据风水、梦兆、婴儿的姓名八字推算了一番后,突地站立起来,面带喜色,冲着符楚一抱拳,贺喜道:大哥,你这个孩子,今后定能出人头地,拜将封王啊,现在他还是婴儿,要是他长大些,骨骼定型好,能当面为他摸骨相面测算,那我就更能确定其命理了。 符楚一听说这孩子能出人头地,惊喜之余,见钟岚似乎有些忧郁神情,便拉着袁敬初的手说道:敬初,你不用为了让我高兴,尽往好处说,若有什么不吉之处,也应一一奉告才是,预测到好的,固然让人欣喜,但花无百日红,人生一世,不如意事八九,预测到不好的,我也能坦然接受…… 钟岚对袁敬初说好不说坏的习惯有些不耐烦,上前对符楚毫不隐讳地说道:大哥,你看二哥还是老毛病,只说中听的,唉,也罢,我来当恶人,说不吉的……今年是壬午年,如果梦中的白马是这个孩子的征兆,踢父于深沟,是为克父;踩断龙蟒,是为叛君忤逆,这也与你们宅子的风水相应征,此梦为不祥征兆啊…… 袁敬初大不认同,从天理时运、风水命理等多维论述自己的预测,但钟岚也好像言之凿凿,相互间唾沫横飞,争执不下孰是孰非。 旁边的符楚听得不知所措,更加迷惑。 窗外,东方露出鱼肚白,一丝深秋的寒意透窗而入,令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符楚说道:天已微微亮了,我们到客房去喝口热茶吧。 符府里的人,今天比以往都起来得早些,仆人忙着圈马喂料,劈柴烧火,大家见面,相互热情地招呼着。 吃过早饭,符楚带着袁敬初和钟岚匆匆又赶回陈州府当差。 第一卷:箫剑吟 第三章 存身之道 冬去春来,光阴荏苒,不觉过了十年。 这一天符楚正在操练牙兵,突然接到急信说家父病危,速回。 刚到院门,就看到符存跟邻里小孩们嬉戏追逐打闹,周身沾满了泥土。 符楚对此十分生气,大声喝道:存儿,过来! 符存及玩伴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喝斥声,惊得目瞪口呆,然后,这些玩伴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留下符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符楚走上前去,扬起手中的马鞭,却落在旁边的木柴上,叹了一口气,唉道:每次见你都是在嬉戏玩闹,如此下去,该如何是好啊! 里屋的徐月英听到符楚的声音,赶紧出来,护着宝贝儿子,说道:存儿还小,开心地玩乐,有何不可呢! 符楚一听,更是生气,瞪了夫人一眼,直接进入里屋,走进家父房间,看到家父卧床睡着了,向旁边的仆人询问了一番病情后,回到书房坐下。 这时,徐月英拉着存儿进屋来,说道:去,给爹爹沏杯热茶。 存儿应声而去。 符楚缓和下来,说道:夫人,并不是我不疼爱儿子,早在战国时期,赵国的触龙就提出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的观点,而你却如此偏袒和溺爱,岂不是害了他呢! “相公,我每天都督促存儿识字读书,还请了私塾先生,目前,存儿已能诵读《千字文》、《论语》、《六韬》、《三略》、《孙子兵法》等,小小年纪就能诵读这些,已经很值得肯定了,为何对他开心的玩乐,如此生怨呢?”徐月英委屈地说道。 符楚接着说道:“天下如大器,一安难倾,一倾难安”,当今,唐室摇摇欲坠,正逢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如不出所料,预计不到十年,天下将陷入更加纷争的局面,社会更加黑暗,任何人没有过硬本事,是难以求得生存的。 符楚说得有些口干,见存儿迟迟没有端来茶水,以为是这个孩儿又独自玩去了,于是,抱怨道:你看嘛,这个孩儿端茶迟迟不来,想必又去…… 话音未落,符存就将茶水送到,亲昵地说道:爹爹请用茶。同时做了个鬼脸。 其实,符存早已候在门外,听着爹娘的对话,字字句句,已然记在心上。 其他女儿们听说爹爹回来了,都来到书房给父亲大人问安,然后伺立于一旁,听着家父的讲话。 符楚喝了一口茶,言近旨远地说道:武能定国,文能兴邦,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只能依靠武功韬略,这才可定国安邦,匡扶天下;乱世想靠读书取功名,那会走很多弯路,甚至走投无路;所以,存儿既使饱读诗书,在乱世也难寻得立锥之地。 徐月英听完夫君如此说来,面色凝重,愁云密布,然后问道:那该如何是好呢? 符存拍着手抢话道:我就说嘛,读书无用!你们看娘亲给我请的先生,也算饱读诗书吧,可是呢,他一大把年纪了也没有大富大贵呀,整天只晓得盯着我读书写字,哼……还不是个穷秀才,还不如我爹爹弄枪舞剑的好,再说,读书没趣得紧,我早就讨厌了。 符存以为摆脱苦海而正得意时样子,却听符楚喝斥道:放肆!你不读书,懂得什么大道理!你是一叶障目啊,只看到眼前的,你没看到读书读到封侯封爵的?不读书能做宰相吗?还弄枪舞剑的好,我看你就知道一天贪玩好耍,你没看到那些会弄枪舞剑的,一辈子都是兵,没有过硬本领,战死沙场的,还少么? 徐月英更焦虑起来说道:弄枪舞剑也不行,读书也无立锥之地,唉,你不要一味说些丧气的话,你到底还是说说有啥子办法吧。 符楚又喝了一口茶,沉思片刻,说道:最近我一直在思考存儿教育问题,之前总想着,他以读书考取功名,能安身立命就好了,没必要像我们祖祖辈辈从军,以身犯险,险中求富贵;但是,从如今动荡态势看,社会不久将处于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武力纷争中,你若想文弱退缩,以求万全,可盗匪饥荒不给你这个机会;常言道:时势造英雄,男子汉就应当奋起拼搏,借此风云聚会,大有作为;所以,存儿读书方向必须是孙子兵法,排兵布阵类的韬略书籍,在乱世中,还要勤学苦练一身盖世武功,方可求得生存和发展。 符存听爹爹话的意思要让自己学功夫,高兴得欢呼起来:爹爹什么时候要教我武艺了么? 符楚略加思索,沉呤道:爹爹己经给安阳修定寺行均方丈书信,请他传授你武艺,希望你到那里后,勤学苦练,当你到十四五岁的时候,爹爹再接你回来,参军入伍,在实战中,亲自教授你家传武略;鉴于你爷爷服了老中医的药后有些好转,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动身前往,这样我来回大约三五天路程。 徐月英一听说明日就要动身前住,惊讶不小,心想存儿年纪尚小就要远离父母,独自去生活,心里的怜悯和不舍,油然而生。 于是喃喃细语道:存儿年幼,再大一岁了外出求学也不迟啊! 符楚神情坚定,显然,对此决定,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徐月英的离情别绪,不觉涌上心头,独坐愁城,走到存儿身旁,拉着存儿的手,低呤道:存儿,这一别,不知要多久才见到爹娘,独自一人,出门在外,再也没有人好好照顾你了…… 说着说着,徐月英双眼噙满了泪水,大家纷纷散开,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第二天,凌晨三更刚过,徐月英就起了床,挑灯里,给存儿密密地缝纫着一件小棉褂,待到五更时,一件细密的、崭新的小棉褂终于缝制好了,心里也多了些宽慰。 宵宿露立,春风沉醉,吹不展愁眉;看窗外,月落星沉,天色依然黯淡,徐月英心想存儿此去,路途遥远,于是,又去精心准备些盘缠。 约莫又过了一二小时,雄鸡一唱天下白,院旁梧桐喜鹊欢呼,庭院炊烟袅袅,邻里乡亲知道符楚将要送存儿外地学艺,纷纷前来送行。 符楚向大家拱手道:任富此次要和我一起送小儿外出求学,因此,家院的安危,有劳乡亲们多多关照了,我符楚在此谢过了。 乡里一位德高望众的老爷,走上前,还礼说道:这些年来,多承蒙将军的威望,以及管家任富的超人武功,才震慑住盗贼,保得一方安宁;此次,将军放心前去,这期间,我等一定会集合家丁,加强防卫;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客气过后,俆月英亲自将小棉褂和点心放进存儿的行囊,千言万语地嘱咐。 长亭折柳,马啸啸,三人骑上马,正欲拍马离去,这时从人群中挤出一人,大声嚷嚷:三位,且慢行一步,待我言明,昨晚我夜观天象,你们此次北去,必有大事发生…… 这一嚷嚷,让送行的乡亲们眼光都落到了这个人身上,原来此人就是东城的柳八字。 第一卷:箫剑吟 第四章 老妪 孤女 残寨 这柳八字会一些易理、经常给街头巷尾的人取名算八字、看期看风水以及消灾避邪的,因此,整条街没人不知他的,对于他的道行,有些说灵,也有些说不灵。 符楚三人一听此人说有大事发生,勒住马儿立定,任富跳下马,走到柳八字面前,恭敬地说道:有什么大事,还请老先生快快明言,我们还要赶路。 柳八字上下打量一番任富,半晌不语,任富会意,赶紧从怀里掏出卦钱给柳八字,柳八字推却道:不,不,不,就你这卦不只这点钱! 乡亲们开始骚动起来,纷纷议论起来,有些说这柳八字不厚道、想趁火打劫,有些说任富已给了柳八字双倍卦钱,他还嫌少,看来绝非等闲大事,想必他泄露天机要遭天谴,要更多卦金可以理解…… 任富心想也不是我主动求卦的,再说今天给的是平常的双倍啊,莫非是想利用我们出远门图吉利而狮子大开口吧,干脆婉言推辞罢了:老先生,既然今天我给的卦金不足求这一卦,常言道,命由天定,且听天由命好了。 柳八字连连摇头:非也,非也,虽命由天定,但运由人为,命中有而运不济,命运也枉然;这样吧,既然你命中有此大事,佛渡有缘人,我且先收下你这一半卦金,把卦词和化解之法装在这锦囊给你,记住在遇到不知所措时你才可打开看,待事情灵验后,回来再付剩下的,如何? 任富懒得啰嗦,接过锦囊揣进里兜后,三人准备拍马前行时又被柳八字叫住:还有将军的卦金呢?难道将军不想要锦囊吗? “有一个锦囊就行了!驾!我们走了!” 符楚用力拍马,三人绝尘而去,空留八字先生自言自语,连声叹气。 告别父老乡亲,一路北上,翻过几座山,趟过几条河,所经过的州郡,人烟稀少。 一过开封,再往北走,越发的荒凉寥廓;西边那最后一抹斜阳、渐渐隐匿;雀鸟归巢的啼鸣,一道比一道紧了;暮色四合,初上浓妆。 放眼望去,在不远的山脚下,一间破旧的茅屋,炊烟从烟囱里轻盈的飘出来,似有留人意。 经过一天的奔波,夕阳西下,三人已是饥肠辘辘、人困马乏。 任富提议道:将军,我们今晚恐怕就要到前面的那个茅屋投宿了。 符楚看看身后的存儿,由刚出门时的神采飞扬,到现在像霜打过的茄子,蔫头耷脑,于是点头答应。 三人策马下去,很快到达这户人家门前。 只见柴草围起来的院墙,东倒西歪,柴扉敞开,一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景象,令人好生奇怪。 任富高声问道:屋里有人吗? 屋里没有任何回音、院落鸦雀无声,起初升起的炊烟,却也没了。 任富说道:如此穷乡僻壤,应该没人居住,我们直接进去吧。 “不可!”符存说道。 “刚才还明显看见有炊烟,为何在说话间就没了呢?这里面一定有蹊跷。”符存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小小年纪,却能对事物观察得如此细微,对待事情,如此审慎,实属不易。”任富赞许道。 这么一说,大家觉得有理,于是警戒起来。 任富说道:这条道上,方圆几十里,难寻得一户人家,难不成是匪徒利用这个茅屋,布下陷阱,打劫路人? 这时,里屋传来妇人的干咳声。 任富向里屋喊话道:主人家,我们远道而来,路过此地,正逢天黑,想今晚借宿一宵,不知可否? 过了一会,里屋传来回话,说道:要投宿进来便是,只是屋里空间狭小,人数一多,恐怕就无坐卧之地了。 三人见屋里的人只是说话而不出来,正在狐疑中…… 这时,出来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姑娘,头发蓬松、瘦骨伶仃,黑灰的小脸蛋上,却有一双俊秀的眉目,她穿着一件破烂的衣服,垂盖到膝盖下,双脚拖着木屐,站立在屋门前,面带好奇的神情看着这三骑人马。 “小姑娘,怎么不见你爹爹和其他人在家呢?”任富轻声细语地问道,生怕恐吓到她。 “咳、咳、咳”里屋那妇人又干咳了几声,闷声说道:男人们外出打猎了,预计也快回来了。 一钩新月从远处的林子里升了起来,树影斑驳,风移影动。 “那我们进去吧。”符楚说道。 三人牵着马,小心翼翼地进入院子里,把马匹栓在一根木桩上。 然后,任富走在前面,符楚拉着存儿跟在后面,趁着幽幽淡淡的月光进入了木屋。 屋里狭窄而昏暗,火坑上架着铁罐子,柴火在火坑里微弱地燃着,月色从窗户透进来,朦胧中可以看见一个头发已全然银白的老妇人坐在角落里,旁边畏缩着刚才那个小女孩,老妇人满脸皱纹、两只深陷的眼睛打量着进来的三个客人。 “老人家,我们从陈州宛丘来,今晚要在此借宿,打搅了。”任富抱拳鞠躬说道。 老妇人拄着拐杖,慢慢地站起来,对着小女孩说道:灵儿,去搬两条凳子来,让贵客坐下。 小姑娘很是乖巧,不一会儿就搬来凳子,三人落座后,老妇人也端来热水,说道:我看三位不像是盗匪,实话说吧,这个家就我们祖孙俩,而我又体弱多病,家贫如洗,每天都是吃了这顿就不知道下顿何时能开锅,这碗热水就是我们能款待得起的,实在要委屈三位贵客了。 符楚恭敬地双手接过热水,看见老妇人粗糙的双手,枯柴一样,再看看瘦骨伶仃的小姑娘,动了恻隐之心,说道:任富,把我们的干粮都拿出来,大家一起吃吧。 任富说道:我们今晚吃完了,那明天在路上怎么办呢? 符存毫不犹豫地把亲娘精心准备的点心都拿出来,递给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没有接,退却在一边,含羞地望着符存。 符存爽朗地说道:这些点心是我娘精心给我准备的,很好吃的,这样吧,来,我给你一半。 老妇人感激地说道:灵儿,这位公子对你很好,快过去谢谢人家。 小姑娘就小步上前,接过点心,低声说道:请问如何称呼公子啊? 符存说道:本人姓符,名存,你可以叫我存大哥就好。 在家里,符存总是被姐姐们叫着小弟,这回总可以当回大哥了吧,说完这句话,心里美滋滋的。 符楚对老妇人说道:老人家,我们自带有干粮,今晚大家尽管着吃饱,预计明天中午,我们就可抵达新乡城,到时候就可以备置一些路上所需的东西。 于是,任富把干粮都拿出来,老妇人把火坑里的柴火加旺了些,存儿和灵儿很快地熟识起来,坐在一起,边吃边聊起了天,整个小屋子里像富人家过年一样,充满了温馨、活力和喜庆气息…… 欢愉嫌宵短,月牙儿已经越过了屋顶,窗外幽蓝深邃的夜空中,正慢慢隐退的星星,忽闪忽闪地眨着眼,似要催人进入梦乡。 原来这里是童家山寨,住有几十户童姓人家,但在十年前,因为灵儿爹娘的缘故,酿成了全寨人一场生死攸关的浩劫。 时光倒流,回到十年前,一个盛夏的夜晚,蔚蓝星空璀璨,但炎炎夏日的热浪似乎还没有退场的意思,庭院里、道路边纳凉的人们手里不停地摇着蒲扇,即便如此,这闷热的空气还是驱不散、赶不尽,牢牢地将人们罩在其中。 “汪汪汪”狗吠声一阵凶过一阵。 突然,四周山头亮起了火把,马嘶人叫号角吹,山寨里老幼妇孺惊慌不已。 五骑人马冲下山来,立于村头,中间一人,手提狼牙槊,长丈八,重一百二十斤,此人面黑,五大三粗,额头上一记很深的刀疤印,左脸颊上有一颗很刺眼的黑痣,黑痣上长着一根又粗又长的汗毛,看样子十分丑陋吓人。 “各位乡亲,今天我奉咱家主人之命,前来提取童少冲的狗头,以及本属于咱家主人的燕敏妇人……” 还末等黑脸恶汉说完,寨里几个院门缓缓打开,几只恶狠狠的大狗循声跑向村头,对着这五骑人马又叫又咬,黑脸恶汉气极败坏,挥舞着狼牙槊,一击即中一只大狗头部,大狗惨叫一声倒地,其他狗有的残缺着腿,有的被打歪了头,哀嚎着逃窜去了。 “各位乡亲听好:你们的山寨已被我们的人团团围住,四周山头已布满强弓硬弩,只要我一声令下,整个山寨立即变成火海;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务必交出童少冲的人头和燕敏这个妇人……” 在黑脸恶汉说话间,一个白衣青年飞马而出,年方二十,容貌俊秀,手执一支虎头錾金枪,大声喝道:童少冲来也,尔等无须嚷嚷。 五人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年青人,黑脸恶汉叹息道:可惜正值你大好年华,却因为你义气用事,破坏我家主人一桩快活好事而命丧今朝,可悲可叹啊! “一年前,你家主人西门奎,为非作歹,仗势欺人,抢劫调戏良家女子,实在不堪忍睹,我才教训了他一顿,不曾想你家主人恶性不改,还敢聚众前来闹事,实在是可恶之极啊!”白衣青年说道。 “废话少说,今晚务必请交出燕敏妇人,同时你必须以刎谢罪,我们提着你的项上人头,才好回去交差!否则,全寨人将葬身火海。”黑脸恶汉语气坚定,凶神恶煞地嚷道。 童少冲心想:跟这些匪徒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要能化解干戈,自刎不足为惜,只是夫人刚产下爱女,身体虚弱,把夫人置于魔掌之中,受尽折磨,于心何忍啊,如果不交出去,实在愧对寨里人,哎!先为寨里人藏匿争取些时间吧。 于是心生一计,对黑脸恶汉激将道:要取我项上人头,带走燕敏,需要凭真本事,你才能扬名江湖,既然你家主人请你前来,想必不是窝囊废吧? 黑脸恶汉一听此话,逞强好胜的血气上冲,用蔑视的眼神,瞅了瞅面前这个小子,白面书生,想必会一些花拳绣腿的功夫,一般人也许奈何不得,可我黑魔王的狼牙槊可是远近闻名,倒在此槊下的人不计其数,绝对不是吃素的!于是,自信满满地说道:如何凭真本事? 童少冲继续激将道:你敢跟我一决高下么? 黑脸恶汉藐视地说道:有何不敢,尽管道来。 童少冲说道:若你能胜我,本人项上人头和燕敏妇人,你带走便是,但不能伤及无辜;若我胜了你,我可以饶你不死,你得把山头上的人都撤走,从此不再来滋扰;如何? 黑脸恶汉说道: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童少冲继续激将道:请报上你姓甚名谁?我枪下不死无名小辈。 黑脸恶汉捋一捋黑痣上的那根汗毛,胜券在握似的,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真是有眼无珠,浪得“千里神通”的虚名啊,连黑魔王张鳌都没有听闻,实在是孤陋寡闻得紧啊! 寨里出来几个胆大的人,站在童少冲后面,高举火把,黑魔王张鳌随从也点起火把,双方呐喊着助威。 二人不再多言,迎上去,斗上五十回合,不分胜负,张鳌有些着急,急中生智:佯装败走,让童少冲来追赶,然后暗取飞镖在手,回身打来。 童少冲见张鳌败走,心生疑虑,小心提防,见飞镖射来,便侧脸闪开,飞镖从右脸颊飞去,钉到树干上。 童少冲勒马回走,张鳌转身赶来,童少冲取出飞镖,回射张鳌,正中张鳌面门,张鳌惨叫一声倒地而亡。 张鳌随从见状,大惊失色,高声大呼:山头兄弟,放火烧寨。 于是,整个山寨陷入火海,鬼哭狼嚎,乱成一团。 大火烧到凌晨才熄灭,童少冲的父母以及一少部分人躲过了此劫,其他人有的被烧死,有的被乱箭射死,一时鬼哭狼嚎,云昏雾惨,白日为幽,整个山寨十分凄惨。 躲过劫难的人,害怕恶人再来寻仇,远走高飞,只剩下童少冲的父母和幼女灵儿,三人相依为命。 在灵儿三岁的时候,灵儿的爷爷也撒手而去,撇下祖孙俩,艰难度日如年。 符楚三人得知祖孙俩的遭遇后,都唏嘘不已、深表同情。 由于明日一早要继续赶路,老妇人找来几块木板,木板上还有当初大火燃烧的痕迹,铺在角落里当床铺,符楚三人躺下就寝,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符楚摇醒熟睡中的符存,三人走出柴扉,正准备骑马前行,这时,祖孙俩已站在门口,灵儿恋恋不舍地说道:存大哥,下次有空再来玩,一路平安啊。 符存答应道:今后我会来看你们的。 初春的清晨,寒风料峭透骨凉,符存拿出亲娘缝制的绵褂和几两纹银,跳下马来,走到祖孙俩跟前,一并递给灵儿。 灵儿说什么也不收,说道:存大哥要赶很远的路,这些给我了,一路受寒受饿怎么办呢?而我们寒了,可以取些柴火,饿了,采集些野菜和刨些树根充饥。 符楚见存儿如此宅心仁厚,行善仗义,又见灵儿如此善解人意,执意不收存儿的好处,于是大声说道:灵儿姑娘,我们一路上的盘缠已经够用了,请快快收下存儿的礼物吧,我们还要加紧赶路呢! 灵儿从小到大还从未收到如此厚重的礼物,接过存儿递来的礼物时,灵儿已是感激涕零,泪眼朦胧。 符存告别祖孙俩,转身上马,三人快马加鞭,向北飞奔而去。 第一卷:箫剑吟 第五章 祸福惊变 巳时刚过,三人就到了新乡城,城里车水马龙,商贩吆喝声,艺人杂耍声,呈现一副热闹繁荣景象。三人采办好所需物资后找了一家客栈,招呼店小二给马儿喂精细料,然后靠窗边坐下,一边吃喝一边欣赏着街上的热闹。 突然一阵吆喝声吸引了三人,只见正对面来了六七人,带着刀、蒙着面,嘴里嚷嚷着,他们中间一个壮汉架着一位妙龄女子,推搡着往高处站住,大呼起来:大伙儿听好了,这是我们东家的仆人,偷了东家的东西,现在要把她卖掉以作补偿,有谁要的,出个价……大家看啊,这个女仆呢,长得很俊,今年才十七,还是一张白纸,干净得很!抱回家暖被窝舒服得很呐…… 壮汉话音未落,下面就围了一大群人观望,相互议论纷纷,过了一会儿,人群中有人与那壮汉讨价还价起来。 “任叔叔,你看对面那群人,很是蹊跷,那几个男的穿着破旧,眼露凶光,肯定是坏人,而那女子身着华服,皮肤姣好,神情惶恐,肯定不是女仆,看样子她眼泪都哭干了,甚是可怜啊!” 符楚瞪了符存一眼,说道:你小孩子少见多怪,人家要卖个好价钱,自然要把女仆打扮漂亮些,快吃饭!还得赶路呢。” “少爷,还是快吃吧,外出能见到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其实你分析的也不无道理,我也看出来了,那个姑娘并非女仆,很显然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 “就你俩会看,难不成你们要逞英雄?外出多了,这类事见多懒得理……” 正在此时,那姑娘趁壮汉不注意便狠狠地咬那壮汉手臂,壮汉一护痛便松开了姑娘,那姑娘迅疾扯掉嘴里的布团,边跑边喊:救命!救命啊,强盗害了我家人!救命! 那群汉子一拥而上,像老鹰扑小鸡,而下面围观的人群中有的悄悄给姑娘让开点路跑,而有些只是咧开嘴嘿嘿笑着看,只有一个穿着破旧的小孩儿挥舞着手高声嚷嚷:姐姐往这边跑,跑快点…… 那姑娘怎么跑得快哟,只是东扑西撞,很快就被那群汉子逮住了,壮汉走上去对准姑娘嘴巴就是一顿暴打,这顿打好似打在看的人嘴上,都觉疼! 壮汉拽着那姑娘头发,拖曳着走上高处,大声嚷嚷道:今天若没人出一百两银子买走你,老子今天就把你打死在这里!边说边接过一根棍子抽打起来,疼得姑娘直哀嚎。 人群噤若寒蝉,看样子愿拿一百两银子买姑娘的人,那简直是大海捞针,难找! “爹爹,任叔叔,你们平时不是教导我们要有君子的仁慈和正义吗?你们今天怎么麻木不仁了呢?” “小孩子懂什么,赶紧吃了赶路呢!” “将军,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这群人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欺男霸女,真是无法无天了!我要去教训一下他们!” “任富,你也二十出头,别以为你武功高,那群人底细你也不了解,去救人?说不定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那姑娘每一哭嚎声好似一股极强的电流痛击着任富的心脏,让任富着急难耐。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实在忍不住了……嗯,对了,柳八字给了我一个锦囊,我得看看!” 任富急忙着从怀里掏出锦囊,展开卦词:前世因缘今世定,抱得美人归。 符楚一看是好事啊,姑且信柳八字一回:你快去吧!小心点! 任富箭步冲出,飞身落在了壮汉面前,那群汉子还没反应过来,任富已夺了壮汉的棍子并顺势将姑娘抢过来搂在怀中,大声喝道:尔等盗匪,光天化日之下无法无天,如果识时务,赶紧滚!小爷还可饶你们一命…… 那几个汉子齐刷刷亮出大刀,将任富和姑娘围在垓下,壮汉见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了,手提九环刀,怒喝道:小子,休要多管闲事,看刀! 那几个汉子一看只是个愣头青管闲事,他还要一手扶着受伤的姑娘,心想就让壮汉一人便可收拾他,于是围着观战。 任富见壮汉举刀劈来,搂着姑娘细腰不紧不慢地倾斜了四十度,脚便黏住地,刀过人立,壮汉一刀劈空,气急又猛一横刀划来,任富与姑娘瞬时后仰,待身子几乎着地之际,任富另一手持剑点地便起;壮汉横刀又失手,心想看你躲到几时,于是接连使出上劈下砍、左划右刺的招数,挥刀之快,力道之猛,令人咂舌,但任富也不示弱,搂着姑娘细腰一起上腾于刀片、下藏于刀影,左闪于刀光、右隐于刀风,速度之迅疾,犹如蛟龙腾云藏雾,又如闪电穿透云层,两人更甚似在四面楚歌中跳一支有人伴舞的诉说前世今生因缘之舞,让人喝彩声不断…… 任富瞥见姑娘伤口正流着血,心想得早点结束战斗,经过与壮汉数回合交手便发现了壮汉的破绽,于是亮剑对准其右手腕一击,只听壮汉唉哟一声,血涌刀落,围观的那几个汉子一拥而上,其中一人扶着壮汉包扎伤口,其余都轮番围攻任富和姑娘…… “爹爹,那么多人围攻任叔叔,你是不是要去帮帮哟!” “小孩子急什么,注意观战便是!” 话说任富,乃唐初名将、管国公任瑰之后,到唐中后期,因家道衰落,其祖辈投到大唐辅国大将军、义阳郡王符璘帐下,后来效忠于符家而成为家将,延续至今,便成为宛丘符家的管家,所以,任富传承了其家族武艺,并兼习符氏武艺,更重要的是他聪慧好学,所以武功出众,能以一敌众。 任富为了快速结束战斗,便使出连环二十四路夺魂剑法,剑到之处,便如无人之境,伴随着那群汉子叫苦连天、抱头鼠窜,围观的群众便掌声雷动,欢呼声一阵接一阵…… 这时细看姑娘时,虽然面部血糊一片,但偎依在任富怀里,两眼脉脉含情地盯着任富看,显得无比安心,任富居然这才发现自己内心怦怦乱跳,脸竟燥热起来。 “好了,那群强盗终于走了,来,我扶你到客栈去,在那里给你料理包扎伤口。” 任富搀扶着姑娘向客栈走来,其他围观的人便纷纷散去了,一切又恢复到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只是多了一个英雄救美的佳话而已。 刚进入客栈,姑娘因失血过多便倒在任富怀里睡着了,符楚见姑娘伤势很重,心想如果让她跟着我们奔波,一来会加重伤势,二来会拖累我们赶路,经大家一合意便让任富留下来陪她疗伤。 符楚于是带着存儿继续赶路,经过一天奔波,两人来到太行山脉清凉山脚下,抬头望去,夕阳山外山,一抹晚霞,映照在一座红砖浮雕的舍利塔上,显得祥和而神秘;此塔基座平面呈八角形,为束腰须弥座,通高近二十米,远看状如一顶坐北朝南,极为华贵的轿子;显然,这就是远近闻名、名噪一时的修定寺塔,因周身涂满了朱红色,当地亦俗称为“红塔“。 山岭半遮,树木掩映,红塔坐落在修定寺院内;寺院四周峰峦叠嶂,山势巍峨,清泉环绕其间,如练如带,立于山麓远处望山间,金碧辉煌的寺庙殿宇,半藏半露,若隐若现,显得深邃而幽雅;暮鼓晨钟,寺院内梵音低旋。 “存儿,你看,我们到了,前面就是修定寺,在这里,你将得到名师指导,学到好的武艺,是不是很开心呢?” 符存面露喜色、扫视着修定寺周围,憧憬着未来的生活,正要说话,忽然被符楚一把按在马背上,只听背后一支箭嗖地一声从耳旁飞过,接着第二支箭从侧边飞来,符楚瞬间抱起存儿往地上一跳,躲过该支箭,符楚敏锐地感受到放箭之人并不想伤了马匹,于是瞬即托起符存横放于马背,用力一拍,马儿便奋蹄朝修定寺奔去…… 符楚在托举符存之际,便已身中数箭,还来不及反击,最后倒在血泊中,对着马儿奔去的方向嘶声竭力地只喊出了一声:卜卦…… 第一卷:箫剑吟 第六章 谜中谜 符楚一声“卜卦”,犹如狼嚎,响彻山谷,马儿受了惊,沿着林间小路狂奔,符存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不知所措,竟匍匐在马背上直哭起来…… “是谁在前面大喊大叫?” 马儿停了下来,符存抬头一看,是四个和尚挡住了去路,便哀求道:求大师救救我爹爹! “你爹爹怎么了?在哪里?” “那边!在那边!”符存指向密林深处。 原来那四个和尚是巡山的,为首的年长、个高体壮,神情木讷,说起话来生硬如铁,另外三个十来岁样子,一人壮如小公牛,另一人贼眉鼠眼,眼珠直溜溜转,最后那个面色清秀,文质彬彬的。 正好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符存指的那个方向传来,听声音大约三五人;那高个和尚镇定自若,略思片刻后吩咐三人:蒋玄晖照顾他,氏叔琮和李彦威随我来,看看什么鸟人如此嚣张,咱们去会会! 和尚刚迈出几步,那伙人就急匆匆赶来了,每人都蒙面提刀,见和尚挡住了他们去路,带头的还引弓搭箭,往前探头一看,手指符存,大声说道:那是我们的猎物,几位请让让道! “猎物?我们这里只有求救的人,没有你们的猎物!”高个和尚回应道。 带头的蒙面人有些不耐烦,厉声道:那个小孩和马匹都是我们的!烦三位借个道! “此道不借!要借留下你们尸首!” “小秃驴挺蛮横的!兄弟们上!” 三对五,高个和尚以一敌三,看样子游刃有余,棍棒挥舞起来,呼呼直响,挨着的人那是疼得乱叫,而两个小和尚一对一,却是很吃力,还好高个和尚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适时乘隙援手小和尚,渐渐地,蒙面人逐渐走下风,最后抱头鼠窜远去。 “你在前面带路,去看看你爹爹怎么样了。” 天色暗下来,还好新月升起,几人借着月色快步向前。 符存预感不详,心急如焚,便紧跑起来,很快便赶到了事发地,到处寻遍,连符楚的影子都没见着,只见草丛和枯叶上血迹斑斑,显然是人卧倒留下的印迹,符存接连大声喊着爹爹,可空山只有回声,这么晚了,找不着爹爹,符存急得蹲下来恸哭起来。 “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高个和尚问道。 “不会的,就是这里,我记得清楚!” “会不会是你爹爹被人救走了?”蒋玄晖分析说。 “也可能被豺狼虎豹叼走了。”李彦威边说边做着鬼脸,似乎有些幸灾乐祸;但被高个和尚瞪了一眼,意思没看见人家哭得多伤心,还添乱。 “找也找遍了,喊也没人应,小兄弟光这样哭着也不济事,也许正如蒋玄晖所说,你爹爹被人救走了,今天就这样吧,我们得赶回寺院了,天一黑,豺狼虎豹都出来觅食,林中那是危机四伏!”高个和尚说完,便令蒋玄晖把符存搀扶起来…… 可符存说什么也不起来,希望再多找找或者多等等,也许奇迹会出现,可高个和尚耐心有限,怒道:你们三人把这只受伤的小羔羊架到寺院暂时安顿下来,你们看,保证明天什么事都没有! “小羔羊?居然叫我小羔羊!待宰的小羔羊?”经此变故,人间好似顿失温暖,符存一下激灵起来,爹爹常说一个人身处陌生环境,一定要警醒起来,此话好似爹爹又在耳畔说起;符存克制住内心万分悲痛,再说,人家帮我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唉!听他们的便是了。 去寺院的路上,疑云密布在符存的脑海,百思不得其解:爹爹说的那‘卜卦’到底所指什么?谋害我们的人到底是谁?为了什么?任叔叔他们怎么样了?想着想着,忽然,他好像在血染的草地旁见到有一个‘阎王’字样,这又是暗示着什么呢?爹爹呀,爹爹!你到底去哪里了? 第一卷:箫剑吟 第七章 唐塔旧迹 寺院群房一间卧室角落,符存卷缩卧床不起,氏叔琮、李彦威和蒋玄晖三人忙着翻看符存的行囊,把软银藏起来,把吃的用的摆在桌上,还有一封被拆开过的书信,三人正准备取出来看,这时高个和尚走了进来,三人慌张地异口同声喊道:师父早上好! “小羔羊怎么样?他的行囊里都装了些什么?他到底是什么来路?”昨晚的那高个和尚连发三问。 三人一一交代,对于软银只字不提,高个和尚看完书信,自言自语道:原来是方丈的贵客。 “方丈的贵客?小羔羊?看来挺有来头嘛!”氏叔琮粗里粗气地附和着。 “去,拿着这封信,你们三人去通禀一下知客师父,看他是否安排小羔羊去见方丈。”高个和尚说完便转身出去了,都不去看看符存是啥状况了。 日上三竿,一位照客僧人见符存终于醒来,便和蔼可亲地问:小施主可是陈州宛丘符氏?请问大名是? 想起昨晚之事,符存悲从中来,沮丧不已,不想说话,但看到眼前的和尚温言细语,如凌厉寒冬里的一束暖阳,便怏怏道:符存。 “小施主,你的事情我们都已知道了,你爹爹也许被人救走了,你尽可宽心!”照客僧人面色祥和地安慰着:方丈已吩咐下来,让我们好好照顾你,用过午斋后,到时由知客师父带你去见见行均方丈。 符存经照客师父开导,心里舒服多了,午后由知客师父带着去了方丈室。 高个和尚和行均方丈早已立于方丈室外等侯,只见方丈方面大耳,身披紫衣袈裟,手里转动着佛珠,见符存到来,行均方丈面带笑容相迎。 当符存走近时,方丈眼前为之一亮,一位翩翩浊世少年,风华正茂,一头浓密乌发,五官棱角分明,相貌疏朗;双目闭合,仿佛参禅入定,忽地张目,眸子亮如寒星;脸庞微微一转,嘴角露出坚毅沉勇之神色。 行均方丈侧身对着高个和尚感叹道:老衲历经世事,能遇到如此少年,实属难得啊! 方丈伸手拉着符存,亲切地说:老衲已知你叫符存,你爹爹之前来信说起你,希望让你在本寺修习三五年,不曾想来路如此艰辛吧?你初来乍到,对寺院环境不熟悉,老衲打算这样,我们先陪你到处走走,晚上殿堂有法师诵经,你可以去听听。 知客师父边走边介绍寺院的各项规定和作息时间,行均方丈则介绍了寺院的由来:修定寺由僧人张猛创建于北魏太和十八年,到唐代大历十年,经由你天祖符令奇施主捐资并主持进行大规模修缮,该寺得以焕然一新,成为当今佛教重要法事活动场地之一。 行均方丈领着符存,说话间,不觉已到一座塔前,塔南壁拱券石门的门额上,赫然镌刻着:“大功德主,银青光禄大夫、前相州刺史兼御史中丞;摄相州刺史仍充本州防御使、上柱国符”的字样;塔身呈方形,四壁镶嵌菱形、矩形、三角形、平行四边形状的高浮雕砖三千七百七十五块;塔身三百多平方米的表面无一处空白,就连四隅也装有马蹄形团花角柱、两侧加滚龙攀缘副柱;全塔砖雕图案达七十六种;有头梳圆髻、身穿袍服的真人,有面部丰腴、足蹬云履的侍女,有凌空飘荡、轻歌漫舞的飞天,有赤身裸体、身扎兜肚的童子,有英武雄壮、顶盔贯甲的武士,有头戴尖帽、紧衣长衫的胡腾人等;此外还饰有青龙、白虎、花卉、彩带等图案,形象生动而逼真;这就是寺院内一座远近闻名的唐塔。 该塔建于唐德宗建中三年,因大功德主符令奇在当年为国遇难,特建塔以垂悼纪念;塔的一面,斑斑旧迹刻有一段历史:大唐德宗年间,魏博军节度副使符令奇因意识到魏博军统帅田悦对朝廷抗命反叛,企图裂土称王,将带来全军颠覆的灾难性后果,于是决定继续留在军中,阻止叛乱,力图拨乱反正;有天深夜,符令奇把符璘叫到密室,说出自己已做好牺牲的打算,以力挽狂澜,让符璘弃暗投明,为国立功;最后符令奇深情地抚摸着符璘的脸,千言万语竞说不出一句话,只任老泪纵横,最后心一狠: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说完,手一挥,将符璘推出门外,符璘双膝跪下,早已泪流满面,喉结哽咽,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听得额头磕在地上“咚咚咚”直响,符令奇再三催促,符璘才挥泪诀别父亲,趁月黑风高的后半夜逃出魏博军,助朝廷扫平叛乱,建功立业,最后封王拜将,光宗耀祖;为了铭记符令奇的功德,朝廷拨款给修定寺在当年建塔铭刻此段史迹。 “原来修定寺和唐塔与我先祖有着如此深厚的渊源啊!” 方丈摸着符存的头,说道:之前你爹爹来信就是考虑到修定寺与先祖有渊源,他相信你在这里修炼,会得到先祖的护佑和激励,希望你睹物思源,不忘先祖的艰辛而勤学苦练,努力上进,练就一身超凡脱俗的上乘武功,在乱世中,成为社会有用之材! 刚经历失却亲人之痛的符存,经方丈如是说来便觉心力倍增,好似至亲就在周围,将要默默地给他极大的呵护和激励。 “那我在修定寺向谁拜师学艺呢?”符存试探着问。 “这是行意武僧,是修定寺的护院师父。”方丈见符存升起了求学欲,向符存引荐着:你可先向他拜师,先让他教你基本武功修为,两年后再由老衲传你武功修为。 符存心想方丈为什么不直接传我武艺?之前爹爹说是由方丈传我武艺,而今却说让这个和尚传些基本功,两年之后再传我武艺,两年后谁知道会怎么推脱哟;没有了爹爹,他们也就怠慢了,唉,管他三七二十一,为了增进好感和敬意,符存主动上前跪拜:感谢师父救命之恩,徒儿这厢有礼了,今后还请师父多多赐教,徒儿感激不尽! 行意和尚扶起符存,冷若冰霜的脸色犹如遇到久违的一缕暖阳,难得微笑地说:贫僧领你修禅习武,还需你自己用心领悟,刻苦研练,方能有所成就。 “是啊,常言道,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别小看基本功,只有基本功扎实,今后才有机会将武艺提升到更高境界,所以,存儿切忌心浮气躁。” 方丈领着符存围着寺院走了一圈后,几人便各自回到住处,符存独自一人又到修定寺山门口边,望着来路那些连绵起伏的群山,当夜幕降临时分,四下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倍感孤独,思乡之情油然而生,突然,一双手从背后蒙着自己的双眼,然后嘻嘻哈哈地说道:你猜猜我是谁啊?哈哈哈。 符存挣扎着,想挣脱背后那个人的玩弄,可背后那个人力量颇大,粗声粗气的,显然是一个顽劣的男孩。 过了一会儿,背后那个男孩想符存也猜不出自己是谁,于是跳到符存面前,打了个招呼,自我介绍道:我是王贤,今年十二岁,来自河南许州,我是去年冬天到这个寺院的,咱们交个朋友吧。 符存能在异乡有个朋友,自然很是高兴,说道:我姓符,名存,今年十岁,来自河南陈州宛丘,很高兴有你这个朋友。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又说又笑,很快熟悉起来,到大斋堂用过斋饭后,符存走马观花似的又熟悉了一遍寺院,逍遥自在的心境跟着僧人去听法师的讲经颂佛; 晚上亥时,暮鼓声响,烛火熄,止大静,符存回到群房卧室就寝;透过屋顶的亮瓦,夜空中皎洁的月光照进屋来,符存想起父老乡亲对他学有所成的期待,想起离乡后一路所见所闻,想起列祖列宗的光辉事迹、想起种种谜团等待着自己去解;于是,望着明月,自己虔诚地下定决心:心浸于学,别无杂念,今后定要找到仇家解开谜团,浮想联翩起来…… 第一卷:箫剑吟 第八章 心灯 四更时,僧人绕着寺院打板三阵,叩钟几响,外面依然笼罩在灰朦朦的晨雾中,伸手不见五指;四更后,山林里,春天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在林中跳上跳下觅食。 然而,寺院的打板和叩钟声虽响,却也警醒不了呼呼酣睡中的符存,他错过了早课、早斋、早活,一直美美地睡到日上三竿,太阳晒到屁股上了,被老肚家和老肠家的争斗搅醒,伸了个懒腰,埋怨道:和尚的斋饭真不经饿,把我的好梦都搅醒了,因为符存做了一个好梦,梦见爹爹已安全回到了家,今天醒来心情大好,想起一首诗来,自娱吟道: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翻云覆雨声,落红知多少…… 然后懒洋洋地起了床,走出房间,大为惊讶的是:群房附近几乎没有人,也没有人喊自己起床吃饭?都到哪里去了呢? 符存琢磨着:我已经是寺院的一员了,他们做什么应该知会我啊,难不成他们不理我了?还有我刚拜的行意师父,一脸严肃,看样子很凶,还不知道今后怎么对我了…… 民以食为天,无论如何,解决饥饿是头等大事,符存蹑手蹑脚就来到了斋堂,在门口探望进去,只见一位行堂老和尚正在埋头清洗用斋器具什物,看样子是早斋已过,可自己正饿着,干脆进了去,轻声问道:师父,我饿了,还能吃点早斋吗? 老和尚抬起头来,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小孩,双目如潭,虎头虎脑的,穿着新发的居士服,显然是刚入寺、不懂什么寺规的僧兵;于是,慢吞吞地,语气肯定地说道:任何人错过斋饭时间都不得再吃,看样子你是刚入寺的僧兵吧?拜哪位为师? 符存一听说吃不了斋饭,肚挤眼贴脊梁骨,饥肠辘辘,垦求道:师父,我不是什么僧兵,我只是来拜师学艺的俗家弟子而已,求求师父给我一个剩馒头充饥吧,我实在好饿。 老和尚一听此话,严肃训诫道:打板叩钟,晓击则破长夜,警睡眠;暮击则觉昏衢,疏冥昧;你这孩童,居然没有警觉性,入了寺院,穿上你这身衣服鞋袜,是俗家弟子也必须遵从寺规;如果你今天上午错过你师父的习武修禅时间,恐怕连午斋你又得错过了,阿弥陀佛。 符存暗暗心想:早斋错过了,午斋一定不能再错过,如果赶不上习武修禅时间,岂不是更糟糕。 于是,心急起来,接二连三地问道:请问师父,习武修禅在何处?什么时候开始?为什么我的行意师父没有提前告诉我? 老和尚不紧不慢地向前方指去,不再多说一句其他的话,然后,双手合十,口里只是念道:你去去就明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符存顺着老和尚指的方向,急匆匆地撒腿跑去…… 沿途所见僧人皆陆陆续续走进大殿,符存远远地瞧见王贤跟着几个俗家弟子向天王殿外走去,然后,也紧跟着出了天王殿。 在广场上,正好遇到行意师父大声念着名字,最后一个是符存,共有九人,平均年龄在十二岁上下,最大的约莫十五岁,最小的也许就是符存。 当念到符存时,其他人投来好奇的眼光,个别人挤眉弄眼、上下打量着他,符存认得队里的三个人:氏叔琮、李彦威和蒋玄晖,符存对他们点头示意并投去感谢和友好的眼神,可他们却似不够友好;行意师父让大伙按高矮顺序站成两排,然后,让符存出列,面向大家。 队列很快鸦雀无声,于是,行意师父压低嗓音,陈辞滥调地说道:今天我来给各位介绍一下你们新来的师弟,他姓符,名存,陈州宛丘人氏,你们做师兄的,今后对他可要多多关照。 符存重入队列,虽然肚子饿得咕噜噜直叫,但对寺院的习武禅修一直倍感神秘而充满期待,因常听娘讲起唐初少林十三棍僧救唐王立下汗马功劳的传奇故事,自此之后,许多名将都有在寺庙习武修禅的经历,如今自己也在寺院重温他们习武修禅的历程,心里倍感荣幸和欢快…… “考虑到有新弟子加入,老衲重申一下每天上午两个时辰的练功科目:扎马步,俯卧撑、跳跃石墩,在这三个科目中反复练习,中途不得有任何间歇,否则,罚跪香。”行意师父严肃地朗声说道。 符存听完行意师父练功科目的介绍后,倍感意外,便问道:师父,两个时辰就练扎马步、俯卧撑和跳跃石墩?这是不是太单调了啊! 其他人嘿嘿地笑了起来,氏叔琮对符存还做了一个十分诡秘的鬼脸。 行意师父微微收缩了一下嘴角的肌肉,定睛望向符存,面色凝重,怒声喝道:符存出列! 符存被师父的怒吼声着实吓坏了,颤颤巍巍地出列,手足无措。 行意师父转向那一排排器具架,架子上有约莫二十斤重至一百斤重、几种规格的铁枪,还有各式各样的刀斧,然后,指着旁边重达约五十斤重的铁枪,厉声喝道:你去单手提起这个铁枪,然后,平举约一刻钟。 符存照师父说的去提铁枪,可铁枪一动不动,其他师兄窃笑着做着鬼脸。 行意师父见符存不能提起铁枪,又指向寺院高达一丈开外的院墙,便道:你去跃过院墙。 显然,这对符存来说简直是天荒夜谭,神仙才能做到的事情,于是愣在原地,犹如生了根,不能动弹。 行意师父道:你既不能搬动铁枪,又不能跃过院墙,那你还有何理由质疑反复练习这三个科目呢?你既然要认我为师,那就尊师重教,悉心听从教诲才是。 符存心想第一堂课不小心多问了一句话,师父就让我在众师兄面前献丑了,接下来再也不多说一句话,听话照做便是了。 行意师父对符存说道:你还有疑问吗? “没有了”符存小声地应道。 “没有了?难道你不想看看师父给你演示一遍单手提举大铁枪,飞燕凌空出院墙?很好!那归队按照师父说的去做吧!”行意师父今天出奇好的态度说着话,让其他弟子瞠目结舌。 难道师父真的能单手平举起那个大铁枪,真的能飞燕凌空跃出院墙,师父的这句话激起了符存的好奇心,但老肚家和老肠家的斗争也很激烈,还是少说听话照做为妙,于是,规规矩矩地进入列队。 师父让氏叔琮给符存演示一遍扎马步、俯卧撑和跳跃石墩的动作,并讲解一遍要领后,大家很快进入练功状态。 符存扎马步不到十分钟就摇晃着站直身子、坚持不住了,为了不被师父责罚,立即做起俯卧撑,然后,又跳跃石墩,这样反反复复地进行着。 疲劳、饥饿、酸痛折磨着符存的每一根神经和每一颗细胞…… 放弃、坚持、放弃、坚持的思想斗争犹如天使和魔鬼在符存的大脑里蛊惑着,他渐渐体力难支,虚汗淋漓,他盼啊盼啊,午斋时间就是迟迟不到;时间犹如凝固的坚冰,难以融化成一滴甘露来滋润炎炎大漠的苦行僧;汗水模糊了视线,意识模糊了时间……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当你迫切渴望得到它的时候,它往往与你无缘,当你忽略它的时候,它却悄然在你身旁了。 午斋的钟声不期而至的响起来了,符存疲乏得几乎要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半蹲支撑着喘着粗气,其他几个师兄,跟在氏叔琮后面,大摇大摆的走过来,冷嘲热讽,王贤过来扶着符存一起往斋堂慢慢走去。 即使是到了过斋的时间,俗家弟子是没资格吃第一堂斋饭,只有哪些法师和尚过完斋后,俗家弟子才有资格进斋堂,每一顿饭大家吃的格外香甜,行堂老和尚穿着干净,在每人面前发一个盆,每种素菜用盆子沿着一排排的餐桌发放下来,斋饭倒也变着花样做,保证营养搭配,钵里的饭菜堆得山一样的高,有的吃馒头大约十几个,真像是刚从饥馑年代走过来的人。 进食之前,双手合十表示感恩,用餐不许说话,过完斋后要对斋堂正中的那个大肚弥勒佛合十鞠躬退下。 用过午斋,符存在王贤的扶持下进入自己的寝舍,躺下后,四肢展开,感觉身子骨都快散了架似的,即便如此,还是好奇地向王贤问道:那个氏叔琮好像身手很好,很得行意师父器重,还有和他形影不离、一唱一合的李彦威、蒋玄晖和胡真,感觉不是善良之辈。 王贤也有同感,不屑地说道:氏叔琮有个绰号叫‘黑暗魔鬼’,此人勇猛力大,脾气粗暴;而李彦威人称‘百变幽灵’,此人善于察言观色、口齿伶俐;蒋玄晖则人称‘白面书生’,此人诡计多端,人小鬼大;这三个人,自以为是,常常欺负弱小,都是我内心瞧不起的,我常敬而远之。 ‘敬而远之’,符存第一次听到这么有趣的词语,心想:王贤年龄比自己大两岁,知道如何与自己瞧不起的人相处,今后得多跟他学习;但如何才能让这样的人既不烦扰自己,又能让这种人对自己有一定的好感呢?这似乎不大可能,于是好奇地问道:如何做到敬而远之呢? 王贤毕竟才十二岁,对于‘敬而远之’的为人处事之法,领悟也尚浅,由于父亲常跟他说:自己的品性德行才是为人之本源,对于那些忠厚诚实可靠的人,要大胆地接近他,用真心实意取得其信任,不要计较鸡毛得失,尽量与之结义,成为挚友;而对于生性粗暴,自私自大,背信弃义的人,就要坚决敬而远之,与之往来,不必示弱,也不必逞强好胜,如有纷争,需要隐忍、敬退三分,断不可走得太近。 王贤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把他爹爹忠告的话重复了一遍而已。 王贤入寺好几个月了,现在基本适应了寺院生活和习武修禅的方式;每天四更起床,五更用早斋,然后,提水挑柴、打扫寺院等早活,巳时开始上午的功课,持续二个时辰,午时过堂用斋后,寺院自修时间要持续到申时,然后,下午功课从申时开始,持续一个时辰,到酉时用晚斋,晚上戌时开始习文修禅,持续一个时辰后,在暮鼓声中止大静,熄了烛火就寝,这样日复一日,单调地重复着。 对于习武修禅的俗家弟子而言,有明确的目标就是过关,过关级别决定今后的师父是谁,比如,弟子入寺先过基本功的三关之一即可选择今后十八般武艺授课的师父,一级关是单手平举十斤重铁枪约一刻钟,跃起四尺高的石墩;二级关是单手平举二十斤重铁枪约一刻钟,跃起六尺高的石墩;三级关是单手平举过三十斤重铁枪约一刻钟,跃起丈一高的院墙。过一级关者,其师父是曾经出家在五台山,练就一身高超武艺的行卫和尚;过二级关者,其师父曾经是一位武将,因性子急,路见不平,杀了恶少,曾出家于少林寺的行意和尚;过三级关者,其师父是方丈行均大师。 符存一遍一遍地默记着王贤的这些经验,对寺院生活和今后目标有了清晰的轮廓,心里也就敞亮多了,长吁了一口气…… 由于上午训练强度较大以及午间的疲乏,午斋过后,王贤也是昏昏欲睡,打着哈欠说道:下午申时有功课,我要回自己的卧室休息,养足精神,恢复些体力,这样才能完成下午的训练,你也休息好,别误了下午的训练。 符存害怕午休睡过了头,说道:王贤,你下午去训练时,记得过来叫一声我。 王贤应声而出,整个寺院已处于止静中,只见天边乌云骤起,凉风阵阵,风呼呼地吹着树枝,看样子是要下大雨了,午后露天习武的课恐怕要改成室内了,王贤想着想着就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申时一到,寺院打板声随之响起,僧众纷纷向大殿走去;符存起身,发现大腿和肩膀很是酸痛,刚举步时,倍感艰难,这时,王贤走了进来,对符存说道:天正在下雨,地面湿滑,午后习武地点改在寺院的练武堂了。 下午的功课就是背靠着墙,双手撑地,双脚倒立,简称为“金鸡倒立”,当金鸡倒立练累了,就练仰卧起坐,如此反复练习,中途不得任何间歇;否则,罚跪香。同时,行意师父特别重申一点:师兄弟之间在任何时候,有逞强斗殴行为,按照寺规罚默摈。 下午的功课,符存在苦苦煎熬中终于完成了。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相对悠闲自在,享受晚斋后,夜暮降临,僧众和学徒们纷纷前往殿堂听法师的颂经。 晚上殿堂里回旋着行均方丈颂经普法的五音韵律、其声优美婉约、意境悠远绵长,极为悦耳动听;受众聆听之,时而犹如身在百花丛中,看蜂蝶恋花蕊,如沐春风里,忘却了忧愁烦恼;时而犹如身临深渊,见瀑布倒悬,闻岩谷涧溪水声、鱼儿泛涟漪,思有所获;时而宛如立于峰巅,俯看则生胆怯而知敬畏,远眺则知山外山高而知可攀…… 行均方丈的每堂课都座无虚席,每次都能让人沉醉其中、回味无穷。 暮鼓声起,僧众和学徒们纷纷扼腕叹息,倍感时间太过匆匆,对行均方丈下次开课充满着无限期待。 符存第一次受到佛经音韵美感的震撼,卧床静听梧桐夜雨,渐渐地进入梵音悠远和雅、意境深邃的梦乡,转角处,符存看到斋堂里的那个行堂老和尚向他招手,示意他过去;符存迈开脚步,可脚上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挪不动步子,低头往脚上看去,原来两只脚上都束缚着沙布袋,正想去解开,可老和尚大声喝道:这两个沙布袋是我束缚上去的,没有我的示意,千万不可解开,否则,你将一事无成。“双脚束缚沙布袋与成事有这么大的关联?”符存倍感好奇和纳闷,正要向老和尚问个究竟时,发现老和尚已消失在转角处,符存奋力拔腿追去,可一阵剧痛把他从睡梦中疼醒。 白天高强度的练功,大腿非常酸痛,想起梦中老和尚说给他双脚束缚了沙布袋,于是,伸手去摸双脚,并没有沙布袋,对梦中老和尚的话仔细回味着,突然,想起娘跟他讲过唐朝开国名将程咬金三板斧的故事。 话说程咬金受母亲教诲,要干正经营生,去卖柴扒,却遇上响马尤俊达,尤俊达有意要让程咬金做强盗,教他斧法,程咬金总学不会,有一天晚上做梦,梦见有一位老人教会了他全套精妙斧法,醒来演练时,却被尤俊达喝破,只记得三招半,这三招半就是威震天下的‘程咬金三板斧’。 难道寺院那个默默无闻、干着杂活的行堂老和尚也是个高人,会在梦中给我指点,符存寻思着又入睡了。 整个晚上,符存醒来三四次,周身酸痛,睡眠较浅,至四更时,听到寺院的打板声,就起了床,洗漱好后,完成了早活,就和师兄弟向斋堂走去。 符存用过早斋后,突然想起昨夜梦见行堂老和尚的托梦,于是,决定上前去问个究竟。 老和尚像往常一样,依然在默默地清洗着斋具什物,符存见四周的僧众已散去,鼓起勇气问道:师父,您昨晚在我梦中说双脚随时要系着沙布袋,平时不得解开,这是为什么呢? 老和尚仍然埋头清洗着器具,根本没有听见符存的呓语,符存提高嗓音,又重复了刚才的问题,老和尚才缓缓地抬起头来,一脸诧异的神情,反问道:你说我在你梦里把你的双脚束缚上了沙布袋?哈哈哈……修行人不得打诳语,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老和尚笑声有些干瘪,一幅不可理喻的神情,说完摇了摇头,又埋头去清洗着器具,对符存的呓语和无喱头问题,似乎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了。 符存见老和尚再也默不作声,只顾着冲洗器具什物,心想是自己做了个梦而已,便识趣地离开了斋堂。 不赏春花与秋月,苦练夏伏与冬九,寺院的生活,单调有序;大山深寺里的时光,总是缓缓地流转,如山涧的溪水漫过手指,轻拂间就能感触岁月打磨心灵的痕迹。 咸通十五年仲夏的一个午后,阳光明媚,浓荫低树,知了高歌不住,广场检阅台上,依次坐着护院行意和行卫师父,广场上围着一群僧众,时而传来一片唏嘘声,时而传来一阵喝彩声,大伙完全沉浸在俗家弟子的过关测试中。 轮到王贤与符存过关测试,王贤走到中央,单手平举三十斤重的铁枪,持续一刻钟,然后,跃上四尺高的石墩,也赢得了僧众的喝彩;而符存单手平举起十斤重的铁枪但没能持续约一刻钟,只跳跃到二尺高的石墩,没有达成行意师父的训练目标,符存感觉周围的人都在用一种藐视的眼神盯着自己,羞愧不已,恨不能立马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一轮测试,许多师兄都过了一级关,欢呼着基本功的结业,走路说话都神气十足、眉开眼笑,一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样儿,跃跃欲试接下来十八般武艺的修练。 而符存的基本功与一级关标准还有很大的距离,为此垂头丧气、沮丧不已;夜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入寺以来,自己虽然适应了训练的强度,平日里也没少努力,但与一级关达标为什么还有这么大的距离?其他师兄能轻松过关,为什么自己进展甚微呢?难道真像氏叔琮、李彦威这些师兄说的那样没有习武的禀赋吗?想着想着,犹如突遭旋风灭了心灯,把自己推往漆黑的深渊,见不到一丝希望之光…… 这时,符存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思绪慢慢地回转到入寺时的愿望、爹娘的期待以及祖先的光辉事迹,特别是想到仇家是谁?想起爹爹下落不明,越想越烦躁郁闷得难以入眠,翻来覆去,索性起了身,立于窗边,推窗南眺,深夜里、空山中传来布谷鸟孤寂、凄婉的鸣叫声,似在催人“布谷、布谷”。 符存平生来第一回感觉陷入了蹀躞内外、进退维谷的绝境,如果继续习武,却连基本功的一级关都很难企及,更不用说有机会学习十八般武艺了,如果放弃习武回家,而爹爹对当下和今后时势的分析记忆犹新,如此这般,唯有习武才是出路;可是,自己练功进展要怎么做才能提升呢? 左思右想,突然,符存想起两年前的一个晚上,梦见行堂老和尚说双脚要随时系着沙布袋,平时不得解开,否则,一事无成;难道行堂老和尚料事在先,已托梦告诉我这种方法,只是自己没有遵照着去做,才至于有今天的失落感。 想到这里,符存豁然开朗,希望之灯、油然而生,决定从明日开始,无论练功与否,双脚都要束缚上沙布袋。 烦恼与欢乐,一念之间;符存找到了解决当下烦恼的方法,内心很快平复、安静下来,上床便酣然入睡了。 平日里,符存总是束缚着沙布袋,我行我素,与世格格不入,格外引人注目,引起师兄们的嬉笑议论,面对着嬉笑劝诫、流言蜚语,符存始终坚持着自己的决定,内心始终亮着那唯一盏哪怕很渺茫希望的心灯,在寻途中不至于迷路,慢慢地,大家习以为常、不以为然。 闲云潭影日悠悠,斗转星移几度秋,符存从练功中找到了乐趣,既使起居坐卧,行走干活都当成了练功,乐在其中,只要跃上石墩级别每增加一级,就相应增加沙布袋的重量,睡觉前,起床后都自行重复一天的基本功,意识里淡化重之沉重,高之恐高,这样日积月累,功力日益精进。 在行意师父这里学了第三年,符存单手平举四十斤重铁枪,跃上六尺高石墩,以令人惊讶的成绩,进入到行意师父十八般武艺的授课队列中。 那是一个晌午,符存在寺院外干完活,独自一人来到一座小山丘上,正要试着跃上一块巨石,忽然,山丘下,一位身着青布长袍,体形修长瘦削,看样子年过花甲,白发长须的老者和一位虎背熊腰、方面大耳、身高六尺有余,年方约莫十七的年青人,站立在湖岸的一颗棕树下,老者取来一根枯干的棕树枝叶,放在湖面上,提一口气,轻盈起身,双脚已轻踏在棕树叶上,施展轻功,顺顺当当地穿过湖水,最后,一招飞燕凌空,稳稳地停落在对岸。 “世上竟有如此了得的轻身术……”符存心生钦慕,情不自禁地发出惊叹声。 这一叹惊觉了那两人,年轻人飞身过来,一把擒住了符存,正要喝斥,只听老者发话了。 第一卷:箫剑吟 第九章 结义惹尘埃 话说那年轻人发现一少年正窥视他们练功,颇为不悦,老者见势不妙便化解了纷争。 “小朋友,要看,正大光明的观看,何必偷偷摸摸躲在石头后面呢?”那个年轻人对符存怒喝道。 “英雄实在误会了,我刚干完活到此,恰巧见前辈‘水上漂’的神功如此厉害而生好奇,绝无偷窥之意啊!” “也罢,也罢,既然在此相遇也是缘份,不是么?”老者虽然身形瘦削,但声音浑厚而宏亮,中气十足。 符存说道:正是,幸会、幸会!记得小时候,听爹娘给我讲过达摩祖师曾凭一叶芦苇渡江的故事,今日一见,前辈莫非神仙下凡? 老者哈哈大笑起来,捋一捋胡须,说道:这只是老朽的雕虫小技而已,怎么能与神仙比拟啊!小兄弟,看你模样,是出家在修定寺的吧?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我是修定寺的俗家弟子,每次干完活后,都要到这僻静之地练功。” 年轻人见符存并无恶意,也就不再计较,但见符存双脚捆缚着如此厚重蛮笨的沙布袋,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哦,你会练功?小兄弟,何不下来一叙?”老者饶有兴趣地说道。 年轻人见师父有请,便顺手拉起符存的手,施展轻功一跃便起,轻快地来到了老者面前。 老者端详着面前的符存,好奇地问道:小兄弟,你双脚为什么束缚着厚厚的沙布袋啊? “我刚入寺的一天晚上,梦见一位老和尚在梦里给我双脚束缚上了沙布袋,并且说没有他的示意,平时不得解开,否则,一事无成;可惜我领悟太晚,如果三年前就遵照老和尚托梦所说的做,早就练习十八般武艺了。”符存遗憾道。 “哈哈哈,我和师父游历了金刀寨、古头堡、五台山以及少林寺等众地,所见所闻,习武之人,还未曾见你这样奇装异束!莫非假以高人托梦指点,装神弄鬼,自饰门楣么?” “男子汉,大丈夫,行得正,光明磊落,何须故弄玄虚,哗众取宠呢!”符存被误认为小人行径,颇为不悦,一本正经地说道。 老者见符存面容疏朗,双眼炯炯有神,透露出一股侠义正气,小小年纪,言行仪态却似这般老成,想必其家教,非同寻常,内心越发好奇,于是问道:小兄弟,你是哪里人氏?怎么会想到在修定寺习武呢? 符存仍有些不悦,但眼前的这一老一少,一脸正气,并无歹意,于是说道:我是陈州宛丘人,姓符名存,因唐室摇摇欲坠,藩镇割据,群雄迭起,天下日益纷争,民不聊生,任何想匡扶天下于不倾、解救黎民于水火、以家国为念之人,自古乱世,必以武功韬略定国安邦,因此,三年前,家父就带着我到修定寺来习武修禅。 “陈州宛丘符氏?” 老者看着面前的少年,越看越喜欢,捋着花白胡须,遐思迩想。 “陈州宛丘符氏与修定寺渊缘深厚,其先祖符令奇和符璘在这一带颇有威名,几乎家喻户晓,难怪这位少年言行举止妥当,良好家教所致;陈州宛丘符氏家族近些年来虽无名人问世,家道日益衰落,但今天看来,其家族振兴有望,天下匡扶有望了。”老者想着想着,嘴角流露出一丝欣慰的神色。 年轻人见符存豪言灼灼,很有一幅心系天下百姓疾苦的情怀;而自己游历所见颇多,真有鸿鹄之志,并为之刻苦修炼武功韬略的实属少见,很是怀疑其志大才疏、装腔作势,但无论如何,我得试试他,便一见真伪,于是,不由分说,对准符存就是一招猛虎洗脸。 符存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势震惊不少,心头一紧,仓皇向后闪躲,年轻人接连使出白蛇吐信、饿狼扑食的猛招,紧攻不放。 符存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赶紧使出一招拔去星云脱身,“呼”地一声腾起,向后跃上一座石山,年轻人也施展轻功,风驰电掣、紧随而至…… 两人在你攻我躲之中缠斗,老者见少年的招术单一、路数比较稚嫩,显然武艺尚浅,招架十分吃力,要不是下盘稳健,轻功在阳五之上,才能像一只滑滑的泥鳅,总是左躲右闪,否则,早被阳五双手钳住、不能动弹,但这般年纪就有如此轻身功夫,实属难得;老者看着看着,会心一笑,立即喝止道:两位快快住手! 年轻人听到师父喝止声,随即收手,然后,双手抱拳,面露钦佩神色道:小兄弟,不打不相识,没想到你年纪轻轻,轻功却如此地好,只可惜武艺招式稀疏,攻防也有待精进;今天我们就此住手,希望来日再切磋切磋! 符存早无恋战,双手抱拳一揖,还礼道:多谢英雄点到为止、手下留情,才不至于败得难堪,敢问英雄是何方人氏?想必那位前辈是你的师父吧! 年轻人道:敝人朔州马邑人,姓周,名德威,字阳五,大中九年生;湖岸那位老者正是我师父阳玄子。 “俩位快快过来,别再啰嗦了!”老前辈阳玄子显得有些不耐烦地呼道。 清凉山春夏之交,茂林修竹,草木际天,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湖面,波光粼粼;深山中传来一曲悠远箫声: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传语春光共流转,暂时相赏莫相违。山间清远闲放,超然于尘埃之外。 两人来到老前辈阳玄子面前,符存为自己武艺稀松平常,在阳五攻势下只有躲闪逃避的份而愧色难当,但老前辈却面露欣赏、和颜悦色地问道:小兄弟,你今年春秋几何?能识字断句么? “晚辈生于咸通三年,我两岁时,娘亲就已给我请了私塾老师,教我识字断句。” “哦,两岁就开始识字断句?那现在读过哪些书呢?”老前辈继续问道。 “我读过《论语》、《六韬》、《三略》、《孙子兵法》等古人书籍,但我最喜欢行均方丈手绘本《五音律式》。” “《五音律式》?”老前辈和阳五心中均是惊诧不已,异口同声地问道。 “是的,《五音律式》读之能通琴瑟琵琶、击节鼓笙歌舞,在深山单调乏味的生活中平添了许多乐趣、刚才深山处传来的箫声,便是行均师父吹奏的《曲江二首》,我已学会了谱曲击节和鸣……”符存说到兴致处,侃侃而谈。 “没想到贤弟如此闲心爽放、通音律歌舞,如此大作,能否借给我一阅呢?”周阳五听到妙极的乐曲,不由兴趣盎然道。 老前辈灵感一闪,常言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何不就此促成两位结义,在乱世中也好相互帮衬,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于是,接话便道:我看两位品性德行皆为上等,既有相同的志向和爱好,何不义结金兰?这样相互倾心切磋所学之长,共同进步,以解救黎庶于水火,匡扶社稷于倾危,青史流芳,此为世之道也。 周符二人对老前辈的提议眼前一亮,连连叫好!但随即符存双眉一沉,眼神中的霁色蓦然褪去,若有所思…… 周阳五注意到这一细微变化,拍着符存肩膀道:贤弟难道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符存犹豫半响后便道:我在修定寺有一位师兄王贤,咸通元年生,许州人氏,为人正直忠厚、义薄云天,并且力大无穷,在师兄中角牴,几乎无人能敌,我入寺后承蒙他多加关照,咱们虽为兄弟,却无结拜仪式,我希望他也能参加这次的结拜仪式,不知可否? “如此力大无穷、正直忠厚之人是可遇不可求,能结义当然是极大幸事啊!”老前辈大喜道。 周阳五听说王贤力大无穷,并且还义薄云天,迫不及待地想见一见此人的庐山真面目,拍着符存的肩膀,爽朗地说道:贤弟,既然王贤有如此神力,何不快快引荐,我定要试试他的身手。 “那是当然!”符存满心欢喜道。 既如此,老前辈阳玄子主动为三人结义祭拜准备香蜡纸烛等项,择日在棕树湖边盟誓结义。 第二天酉时一过,太阳西沉,老前辈和阳五早已候在湖边,见符存带着王贤快步奔来,阳五连忙起身,迎了过去,右手运力搭在王贤肩上,口头却热情地跟王贤交谈起来,王贤突感肩头如有千斤坠,心头愕然、不明就里,赶紧运力相抗…… 老前辈阳玄子老远打量着王贤,只见王贤十五岁的年纪,身材却似小牛般的健壮,走起路来,龙骧虎步;当阳五双手搭在王贤肩头交谈之际,一脸英气的王贤满脸涨得通红,一看情势,老前辈明了阳五用意,怕坏了大事,赶紧喝道:三位赶紧过来,趁此良辰吉日,结拜要紧。 三人倒也爽快,三步并着两步来到棕树下,老前辈早已搭起祭祀台,摆上祭祀用品,吩咐阳五、王贤和符存依次咬破中指,滴血于酒碗,三人分而饮尽,焚香再拜而说誓曰:“念周德威、王贤、符存,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誓毕,拜阳五为兄、王贤次之、符存为弟。 “咱们三人已祭告天地,义结金兰,再过些时日,我和师父将返回朔北,到时候咱们天各一方,不知何时再相见了。”阳五叹道。 “那咱们何不交换信物?无论咱们在天涯海角,都有个留念,是也不是啊?”王贤灵机一动,快人快语道。 “好啊,好啊,这是个好主意!”阳五和符存连连叫好。 “可是王贤二哥和我久居深山寺庙,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什物赠送啊。” 符存进入寺院后,常常梦回故里,欣然落泪,醒来却在深山,如今想赠送礼物,却身无一物,倍感清贫,想着当下情景,不由得一种思乡之情上涌,即兴作诗制调吟道:层峦密林绿葱葱,羊肠小道眠其中;几载不逢游子影,数次梦踏乡土喜;何时才成心中事,望断归程情切切…… 吟罢,众人齐声喝彩,三人相拥欢笑起来。 “符存贤弟多才多艺,如今独在异乡,无物可赠,更是激发了思乡情切,我觉得《五音律式》作为信物甚好,不知可否相赠呢。”阳五安慰道。 “那当然是好,只不过是我师父见我喜好音律特手绘一本赠送给我,不知我转赠给阳五兄,妥乎?” “有何不妥,既结为兄弟,还分你我么?当然妥啊!”老前辈接话道。 符存觉得有理,欣然以《五音律式》相赠,但给王贤兄的信物,却无一物可赠,相约来日寻得物件后再相赠。 王贤琢磨着自己的可赠送信物,想来想去,正好颈项上的玉石吊坠可以拿得出手,于是,小心翼翼地摘取下来,双手奉上,交给阳五兄道:这是我爹爹在修定寺离别时,送给我的玉石吊坠,今天我赠送给阳五大哥,愿它保佑哥哥一身平安吉祥。 周阳五接过玉石吊坠,此乃玉观音吊坠,只见玉料满色晶莹通透、莹润细腻,观音整体俊美丰腴、神态自若,显然是一款精工细琢的稀世珍品。 “符存贤弟赠我一本《五音律式》,那我这里正好有本《阴阳玄子心法》,是我师父阳玄子、师叔阴玄子合著的日月玄教派武功秘笈,今天我就赠送给贤弟,希望贤弟得到该书,勤加练习,方可练就上乘武功。”周阳五边说边从怀里掏出此书,递给了符存。 然后,又伸手向腰间摸去,从腰身上随即卸下一把短柄佩刀,只见刀柄,乌木吞金,镶嵌着墨玉,十分精致。 “王贤弟,我赠你一把佩刀,希望它能保护你一身平安吉祥!” 王贤双手接过,仔细抚摸着,欣喜不已,抽刀出鞘,只见寒光闪闪,刀面上刻有异族文字样,惊诧道:咦!这宝刀有异族文字,不知是何来历呢? “这宝刀曾是一位契丹部族首领的佩刀,几经周折后为日月玄教我师祖所得,又经过几代相传,在我和师弟阴玄子之中,师父又传给老朽,因师弟阴玄子对此耿耿于怀,在日月玄教里搬弄是非、挑拨离间,渐渐地,日月玄教分化为两大阵营,最后,彻底分化为今天的阳派和阴派,日月玄教两派势不两立,相互攻讦已多年,唉!不提罢了,罢了。 老前辈说到伤心处,停顿良久,继续说道:如今在阳派众弟子当中,阳五人品最为厚重,韬略谋事以及武艺都出众,于是,这把宝刀理所当然传予阳五,这不仅可作贴身防护配戴,更意味着日月玄教赋予受刀人的无上荣耀和奋发向上的鞭策。” “如此说来,这是日月玄教的传家之宝,我不能受如此非凡信物!”王贤说着将宝刀入鞘,递还给阳五。 “哪有赠出去的东西又拿回来的道理啊!”阳五一脸严肃地拒绝道。 “阳五赠送存儿的《阴阳玄子心法》也是本教传授徒儿武艺秘籍,但你们既结为生死之交,皆为我徒儿,何须区分你我至清呢!再说物传予阳五,我相信阳五处置的理智。” 听老前辈如是说来,王贤受教颇深,欣然接受。 “你们都有物件相赠留念,我呢,没什么物件相赠,但如果二位对日月玄教的玄子内功吸纳法感兴趣,老朽愿意教授一二给你们……” 王贤和符存听老前辈说要传授自己武功,满心欢喜,符存兴奋道:我和王贤二哥能得到老前辈指点,那简直就是‘猫掉了爪子,巴不得’啊!二哥,你说是也不是?’ “猫掉了爪子,巴不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就是、就是啊!存弟,我们已无物可赠,但我们可以给老前辈磕头拜师吧……”王贤拍着存弟的肩膀,话音未完就已拉着符存‘扑嗵’一声跪在老前辈面前,嘴里喃喃道:师父在上,徒儿这厢有礼了…… 老前辈捋着胡须,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呵呵地接受王贤和符存的三拜九叩。 “那从明日起,你们二人在这个时辰准时到此,不知二位能否做得到?”老前辈阳玄子微微躬身扶起两个爱徒,提起了要求。 “做得到!”王符二人异口同声、拍着胸口保证说道。 “好啊,你们两个叛徒,自己的师父不去好好孝敬,偷偷跑到这里来拜什么阿猫阿狗,自己丢人现眼不打紧,可别丢了我们的颜面,看我怎么教训你们!” “是啊,大师兄,咱们这次可要好好教训一下他俩。” 夕阳西下,鹊鸟归巢,叽叽喳喳;天色暗沉下来,月挂树梢;树林深处,一阵唏唏娑娑,几个黑衣人脚步极其轻盈,轻踏枯叶急奔而来,大约在数丈外,只听“呼”的一声,便即飞身而起,躲在树后,这着实是高明之极的轻身功夫,这一切声响极其细微,但逃不过老前辈阳玄子的耳朵,已了然于心,暗想:这个时辰鬼鬼祟祟,来者不善。 刚才那出言不训、气势汹汹的正是氏叔琮、李彦威、蒋玄晖及胡真一伙,四个人看上去十五六岁样子,个个身强力壮,只有号称‘白面书生’的蒋玄晖稍显瘦弱,但他们一幅不可一世,盛气凌人的样子,迎面奔来,如此突然,大家不觉一怔。 “你们那副臭气熏天的面孔,值得在我等面前耀武扬威?两位贤弟且站一边,看我来如何教训这帮有眼无珠之辈!” 说话间,阳五已奔出数丈,与氏叔琮正面交锋打斗起来…… 别看氏叔琮才十六岁年纪,却练就了一身过硬本领,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是行意师父最为得意的弟子。 “攻他下盘!攻他下盘!”李彦威一行人见氏叔琮几十招后,逐渐处于下风,在旁边着急地胡乱指挥,然后急了,干脆一涌而上,把阳五围在垓下,但阳五面无惧色,刚毅沉勇,攻防不紧不慢,虚实并用,掌法阴阳交替,让人琢磨不定,难以招架…… 氏叔琮一伙抓不住要害,心想平时厉害的招儿在这个人面前似乎失灵了,心里更加慌乱起来,其实,这正是阳五使出的日月玄教派的阴阳大旋法,在群攻下更能凸现神威…… 突然“咕咚”一声,阳五突然右转照胡真后背一掌推出,掌法如旋风突至,势道甚是劲急,正中要害;胡真一声闷哼,便向前飞了出去,摔在地下;李彦威和蒋玄晖见状大惊,立即向阳五后背挥拳击去,但阳五旋即身子一矮,使出一招‘秋风扫落叶’,右腿在地上向后旋,扫一半圈,然后腾起向左跃开数尺,李蒋二人击空且被阳五一扫,踉踉跄跄,险些跌倒;阳五向左跃至氏叔琮面前,旋即一招‘双龙进洞’朝其面门擢去,同时右脚已探出,攻其下盘;那氏叔琮武功也自不弱,右手运力荡开了阳五双龙进洞,也以右脚反击阳五下盘,相互较起劲来…… “别打了!师兄别打了!大家这是一个误会!”王符二人着急地高声劝道,可双方争强好胜,不分出高低,岂能善罢甘休。 老前辈阳玄子对双方力量变化以及周围环境洞若秋毫,阳五以一敌四,虽略占上风,但并占不了多少便宜,对方既然是贤儿和存儿的同门师兄,若此缠斗下去,心中担心起阳五若一闪失伤了对方,这可对大家都不利…… 突然,“哎唷”一声惨叫,胡真跌倒之际头部又重重撞击在一块大石上,一时疼得昏死过去,众人大骇,双方这才立即住了手。 氏叔琮其余三人惊慌失措、赶紧围了上去,查看究竟,在月光下,朦胧之中可见胡真背部魄户穴处渗出一团血渍,定晴一看,原来是中了一只梅花绣花针似的暗器,氏叔琮气极,破口大骂阳五道:你这卑鄙小人,竟然使暗器伤人! 阳五心想自己并没有使用暗器啊,愣在原地,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在这时,不远处“噗咚”一声,显然是什么东西从树上跌落下来,然后那几个黑衣人顺势轻快下到地面,带着一股异域清香,轻盈飘逸而至,其中一人脆若银铃般道:我们路过此地,正瞧见那方面大汉趁人不备、使用暗器伤人,真是卑鄙得紧啊! 那几个黑衣人全都蒙面,楚腰卫鬓,手提利剑,杀气腾腾,朦胧中,可从说话和身形看得出都是女儿身…… “谁这么大胆竟敢来此地伤我徒儿,今天我定要你们有来无回!”行意、行卫和尚领着一队武僧怒气冲冲赶来,武僧个个身强力壮,手提五尺余长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黑衣人和老前辈团团包抄起来。 第一卷:箫剑吟 第十章 阳五神功 “师父,你们可来了!” 李彦威见行意师父赶来,快步迎上去,指着阳五和老者,金刚怒目、咬牙切齿地说:师父,您老人家有所不知,王贤和符存背着我们跟歪门邪教的人来往,并拜那老头为师!更可恶的是,王贤和符存还唆使这个人暗器中伤了胡真师弟! “将王贤和符存拿下!” 四位武僧得令,快步奔向王符二人,而王符二人见彦威师兄歪曲事实,大呼冤枉,并不敢反抗,只乖乖束手就擒罢了。 阳五正要上去阻拦,被老前辈阳玄子顺手一把拉住,轻声劝道:误会已铸成,越鲁莽越无济于事,需静观其变、因势利导! 最让老前辈担忧的倒不是修定寺那帮和尚,而对面的黑衣人好似跟踪咱们师徒二人已久,她们到底是何方神圣?到底是为何而苦苦跟踪咱们呢? 老前辈密切注视着黑衣人的一举一动,心想:王符二人毕竟是两位大师的徒儿,惩处想必不会太重,但如果黑衣人趁机发难那就难对付了。 “将二人送回寺院,择日按寺规惩处!”行意和尚吩咐道,然后走近胡真身边查看伤势,月光中,行意和尚一眼就看出胡真背部的梅花向阳针,心头一凛,此乃江湖上流传已久的日月玄教阳派独门绝技,不禁暗自思忖:日月玄教阴阳派近几十年来忙于内斗,从末到过中原,如今到来却是为何?难道他们已化干戈为玉帛?然后,扫视一周,见蒙面黑衣人手提利剑,杀气腾腾,立于一边;另一边的却是一老一少,只见老者仙风道骨、慈眉善目、精神十分矍铄,少者状貌魁伟、方面横眉,看上去倒是不怒自威。 “叔琮、彦威、玄晖三人即刻送胡真回寺,请行愈僧医予以调理治疗;行卫师弟,请护送他们一道回寺吧,这里就交给贫僧处理!”行意和尚取出胡真背部梅花向阳针,简单处理后,交代吩咐下去;然后转过身来,对着一老一少,扬起手中的这只梅花向阳针质问:难道你们是日月玄教阳派弟子?, “正是!但你手中的那只梅花向阳针并非我所为!” “不是你所为,难不成是这位老者所为?” “我师父乃日月玄教阳派掌门、日月玄教教主,行事光明磊落,决不做这种暗算他人的勾当!” “阳玄子!”行意和尚一怔:阳玄子乃江湖上响当当人物,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来此抛头露面,是为何目的?前些时间,寺僧汇报有外地陌生人鬼鬼祟祟出没于寺院周围,莫非…… “哎呦喂,谁是日月玄教教主?我师父阴玄子才是日月玄教教主呢!”为首的那个蒙面人怏怏道。 “阴玄子徒弟!阴玄子何时收女弟子了?”老前辈心中惊诧不已,但又转念一想:江湖传言阴玄子有一独生女,难不成是圣姑阴紫柔…… “谁是教主都搞不清白,难怪江湖上嘲讽日月玄教是魔教,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还有你们这帮阴派,既然自报家门,为何还要蒙面呢!岂不自欺欺人!” “你这老和尚说话不着边际,我们谁是教主和蒙不蒙面,关你何事,你应该追查谁暗器伤人才是!”为首的那个蒙面人嗔责道。 “贫僧追不追查,那又关姑娘何事?你这姑娘为何如此心急呢!”行意和尚反唇相讥。 话说为首的那个蒙面人,正是日月玄教阴派掌门阴玄子的独生女阴紫柔,江湖上传说其容貌绝色,如仙人白玉,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貌美不可方物,再加上其轻功卓绝,来如风、去如影,只可惜无人能一睹芳容…… 阴紫柔左右站立的是其护卫阴冰儿,阴雪儿,乃阴玄子得意弟子,剑中双英,剑使得轻灵翔动、出神入化、剑光到处,落叶纷崩,倒在其剑下的阴魂,不计其数;其中阴雪儿不仅剑术高明,而且为人激灵,觉察到圣姑阴紫柔心急说话失言,轻轻拉扯她衣角示意。 “你这老和尚不识好歹,要不是我们追捕淫贼阳韭,路过此地,恰巧碰到阳派弟子又暗器伤人,鸣不平,否则,我们才难得理你许多事呢!”阴紫柔巧言嗔道。 “淫贼阳韭?” “就是你们阳派的淫贼!”另一个蒙面人敞开嗓门嚷道。 “罢了,罢了!你们的丑事就先搁一边去,现在,贫僧要让暗器伤人的付出代价!”行意和尚忍无可忍地大吼道。 老前辈心想弟子阳韭年方十四,为人敦厚,不知为何跟阴派人扯上这摊子事,要是被她们抓住,将受到阴毒极刑,生不如死,心中甚是担忧起来,想到这许多年来,我们阳派处处隐忍退让,而阴派却得寸进尺,恨不得阳派立即消失,在地球上只有…… “唉……”老前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老朽是阳派阳玄子,那枚针的确是阳派所造,老朽不才,没能管理好铸造处保密防护,造成许多梅花向阳针流失在外,但老朽可以保证,今晚的暗器,并非我和阳五所使,还请大师明察为妙!” “你们制作的梅花向阳针,不是你们所为,还想诬赖他人不成!你叫贫僧如何明察?”行意和尚不耐烦道。 “这不简单,因为有矛盾才引起打斗,谁跟谁打斗,打斗就想要赢,一个人想赢四个人本身就很难,好胜心驱使,使用暗器也就顺理成章了,这明摆的事,还用明察吗?”阴紫柔说完,心想这帮秃子怎能理得清这么纷繁复杂的道理呀!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咯咯咯笑了起来。 这么一说,大家喏喏点头,觉得甚是有理,只有阳五和阳玄子两人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行意和尚一听圣姑如此说来,凶手就是阳五,铁板钉钉了;冷峻的脸上肌肉颤动几下,一股怒气上冲,失了出家人的礼仪,怒喝道:老疙瘩,你教徒不严,害我徒儿好惨,我就替你教训教训这个兔崽子! 说话间就向阳五挥拳使掌劈将过来,阳五毫不避让,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个老和尚鲁莽,武断行事,我也得让他瞧瞧我的厉害;立即使出一招“推窗探月”,接住和尚掌法,潜用内力,左手轻轻一推,想把他推将出去,哪知这一推犹如碰在棉花堆里,心知不妙,要想收力,却已来不及,快要跌倒之际,顺势一招“一锤定音”,左手略弯曲为防卫,右手握拳佯攻,双脚一沉,身子一缩,整个人稳如磐石,尔后蓦地腾起,右手已由拳变掌刃劈将过去,行意和尚大惊,心想:此人年轻力壮,化解之巧妙,绝非泛泛之辈,再说日月玄教派武功变幻诡异,精妙绝伦,我当加倍小心,切不可轻敌! 阳五接连使出“斧劈泰山”、“定阳昆仑”等拳法,掌力似穹庐,老和尚化解犹如灵蛇盘舞,一时乱石穿梭、流星追月,极速无比;一时又苍鹰击殿、白虹贯日,石破天惊;看得大家瞠目结舌,双方不觉中又斗了数十回合,竟难分胜负。 “咦哟……这个方面大汉竟如此厉害,老和尚武功高极,居然几十招内没有占到一点便宜!”黑衣人唏嘘不已。 老前辈阳玄子心想:阳五已练成玄子真经,越战劲道越浑厚,老和尚没在前几十回合取胜,越到后面胜算就更低,还是不让他在众弟子面前失态为妙,于是喝道:两位住手,请听老朽一言,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大师何必跟俗人一般见识!请大师手下留情,老朽观察得仔细,阳五并没使用暗器,这是个误会。 但两人斗发了性,却哪里收得住手? “老和尚,我们来助你一臂之力!”阴紫柔势要添柴加油,说着就要舞剑上去,却被一武僧拦住,武僧左手作揖道:多谢姑娘助力,但此乃我寺内事,不烦姑娘费心! 紫柔姑娘哼了一声,怒气冲冲,对着黑衣人挥手道:咱们走! 大家顾不得黑衣人的突兀离去,只见酣斗中,阳五猛飞右掌,往行意和尚面门劈到,行意和尚立即后仰相避,岂料他这一招乃是虚招,左边腿突然飞出,行意和尚手臂一疼,顾不得疼痛,左腿略挫,右掌虚晃,呼的一声,左拳猛击而出,劲雄势急。 “妙!妙!”阳五赞道,侧身闪开,又连叫:可惜!可惜! 行意和尚挨了一边腿,又一掌击空,恼羞成怒,喝道:可惜什么? 阳五道:可惜师父一身好功夫,却是轻信他人,臆测武断,冤屈好人呐!” “休得狡辩!”行意和尚怒喝道,随即’呼呼呼’连击三拳,阳五身子一缩,心想:这老和尚蛮横得紧,但毕竟是王符二弟的师父,我不能伤他,两位兄弟之师乃我师啊!干脆跟他过招之际就暗学其招,然后反制其身,让他不得不承认传授我武艺的事实,然后趁机拜了他为师,再看他如何处罚吧! 几十招过后,阳五已暗自习得行意和尚武艺招式套路,决定把暗习来的武功反制其身,于是对大家呼道:各位武僧师兄弟看好,刚才行意师父已传授我全套修定寺武功!我全套演习给大家,请大家作个证! 大家惊愕不已,莫名其妙,众武僧交头接耳,小声议道:行意师父怎地突然要传此人武功呢?难不成被此人登峰造极的武功折服,突然改变了主意…… 接下来的招数,阳五使的全是修定寺的套路,一招一式,十之八九像模像样,加上阳五自身内功浑厚绝伦,修定寺这套武功变得熠熠生辉;阳五偷学武艺之快,令行意和尚又惊又气…… 观战的个个聚精会神,每看到精彩处,大伙儿居然鼓起了掌,连连喝彩,年纪小点的武僧,按耐不住兴奋,对阳五称呼起了师兄! 行意和尚岂能被眼前这小子戏弄,突然间左手拳掌并用,变化无方,连下杀手,酣斗中蓦地飞出一掌,猛向阳五劈去,此招乃“天山飞仙”,迅捷异常,去势奇特,力超千钧,想必阳五难以用修定寺武功招架,此掌难以逃避,必受重伤,但阳五仍以修定寺的一招“门当户对”进行变幻,运足十成内力硬生生接住,只听嘭嘭嘭的声响,阳五虎口震得发麻,换作别人,这整条手臂定要废了,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行意和尚好不容易找到这机会,却没能伤着对方,更是大骇。突然,阳五双膝一跪,双手一辑,大声说道:师父传授徒儿的武功,徒儿学得十之八九;师父在上,徒儿这厢有礼了,请受徒儿一拜! 说完,阳五磕起了头来;行意和尚被这突兀其来的跪拜,整懵了神,但很快应激地提气运功,举手凌空朝阳五天灵盖击去…… 阳五只顾磕头拜师,众人一看,大惊失语,紧张得为他捏把汗,情急之下,有些武僧冲上前去,为阳五求情,大呼道:师父请息怒!既然他认您老人家为师,理应按寺规问责! 话说老前辈阳玄子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了然于胸,知徒莫如师,阳五在下跪之际,其实已暗使阴阳真气罩顶,如果老和尚一意孤行,一掌劈降下来,也无伤大碍;阳五铁骨铮铮、一条硬汉,本不屈就任何人,但顾及王符二弟结拜之谊,跪拜行意和尚,乃情理之中…… 行意和尚劈掌到离阳五天灵盖约半尺处突然悬住,敛气回力收掌,大声叹道:罢了!罢了! 一武僧见师父侧过身去,不再理会阳五的跪拜,独自生闷气,快步上前扶起阳五;这时,老前辈阳玄子也过来了,对行意和尚施礼道:恭喜大师收得新徒!常言道:不打不相识!还请大师不要怪罪阳五的鲁莽。 “哼!贫僧没有这样的徒弟!” “大师请息怒!今天确非阳五使用暗器,老朽瞧得仔细,使用暗器之人,老朽说来,恐怕大师不信! “有何不信?!只要你据实说来!” “其实使用暗器之人,正是修定寺的人所为。” “修定寺的人?胡说!修定寺的人怎么会有梅花向阳针?!”行意和尚怒气难消。 “大师难道不曾想过:有人利用修定寺的人预谋栽桩陷害我们阳派么?” “栽桩陷害阳派!”哈哈哈,行意和尚突然仰面由怒转笑,嘲讽道:我们修定寺的人为了栽桩陷害阳派,要自相残害!” “有些人受到外人利诱挑拨,祸起萧墙,古往今来,常有的事,不足为奇!” “贫僧愚钝,不明白你所说的外人是谁!” “大师难道没有看到刚才阴派弟子中途匆忙离去吗?” “她们?” “那她们用什么利诱?那倒底又利诱了修定寺什么人?” “师父,方丈有急事要议,请您速速回寺!”氏叔琮、李彦威和蒋玄晖三人急匆匆从后山赶来,对老前辈和阳五冷眉相向。 行意和尚一听说急事,置老前辈和阳五于一边,更难得理会这些扯不清,理还乱的狗屁逻辑,使劲拍了拍肩头,似要拍掉什么,向武僧一挥手,快步奔回寺院…… 第一卷:箫剑吟 第十一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林院生夜色,西廊上纱灯;空明的清凉山,止大静的寺院。 独守夜色的门头,远远就听到行意和尚一队人马匆匆归来的脚步声,提起精神,赶紧开了山门。 “师父,方丈正等着您去见他!” “知道了。”行意和尚面无表情的应道。 方丈室里禅灯若明若暗,只见行均方丈手里转动着佛珠、独坐无语,四大班首、八大执事皆立于一旁,静静地等着护院行意和尚的到来。 “方丈,我来晚了。” “你们都到齐了,夜深人静让诸位聚在一起,主要是议一议当前形势下,修定寺的生存发展方略。”行均方丈面色凝重地说道。 “当今盗窃猖獗,寺院种植的谷物蔬菜瓜果总是被流寇盗匪窃取,而上山烧香求佛的施主是越来越少,唉!如此发展下去,寺院恐怕难以为继了。”监院师父忧心忡忡。 “是啊,从年初以来,虽然每个僧人的斋饭都减半供应,但斋堂仍然是捉襟见肘啊!”典座师父看到僧人们吃不饱,日渐消瘦,甚是怜悯。 行意师父忧愤道:近来寺院周围极不安宁,不仅有蟊贼小盗出没于清凉山,今晚我们就跟日月玄教派的人打了正面交锋,他们的暗器还伤了我们的人! “日月玄教?”大家异口同声地反问道,唏嘘不已。 “阿弥陀佛,更大的搅扰都不是你们刚才所述,却…是…咳咳…咳咳咳、咳…”行均方丈忍不住咳喘起来。 “前两天熬的药看来效果不佳,方丈的咳喘病好像加重了些。”衣钵师父自言自语。 方丈的额头皱纹密布、面色蜡黄、咳喘消停后继续说道:斋食欠丰,可安排僧众勤加耕种劳作而足备;蟊贼小盗,可让武僧日夜轮流加强看管而可防患;但眼下灾荒四起、社会日益动荡不稳,四方藩镇诸侯伺机蠢蠢欲动,而安阳地处四战之地,前几天老衲收到魏博节度使书信,以防逆民暴乱为由,向修定寺索要僧兵数千、钱帛数十万担;同时,老衲还收到多处自称聚集近万人的盗匪团伙来信,均以解救天下黎民为由,狮子大张口,索要财帛,这该如何是好? “官府索要僧兵倒可以,但灾荒肆虐,咱们修定寺自身都难以维系,哪有钱帛上献?这些狗杂种竟然搜刮到佛门净地来了,如若他们执意索要钱帛,大不了到时跟他们拼了!”行意和尚愤恨道。 监院师父摇摇头道:不可,不可!相拼,无疑以卵击石,即使聚集起成百上千的蟊贼小盗,咱们都难以应付,更何况实力雄厚的藩镇呢!” “那咱们注定难逃此劫了?”典座师父忧虑道。 四大班首、八大执事面面相觑,然后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莫衷一是。 行均方丈双目闭合,左手缓缓转动着佛珠,忽然轻咳一阵,大家眼光投向方丈这里,争论声戛然而止,方丈缓缓睁开双眼,说道:诸位,无论世事如何变化,勿忘修身养性,心平气和,一切病痛和苦难皆是一场修行;对于当下形势,老衲思量后决定从明日酉时开始闭关修行一年,闭关期间,寺内外大事由首座行普代老衲主持,还请各位齐心辅助行普处理好寺内外事务;对于寺外力量对修定寺的贪欲,各位以方丈闭关为由予以婉谢,谨记住:养心不动,随机而动;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明日就闭关?”四大班首、八大执事倍感意外。 “明日召集僧众,宣布老衲闭关修行事宜!”行均方丈显然早已拿定主意了。 “那逆徒王贤和符存不守寺规,该如何惩处呢?”行意和尚追问道。 行均方丈不假思索,便道:明日按寺规肃众! 夜深风起,云吞残月,行均方丈和班首执事议事毕回舍。 初阳荷举宿雨透,山空寺明气清扬;客堂师父鸣序板三阵,全寺僧众纷纷聚集,武僧押送着王贤和符存快步而来,僧众见此,不知王符所犯何事,惊愕不定,议论纷纷;接着只见行均方丈穿着黄色袈裟,手持禅杖在台中位落座,其他班首执事于两旁纷纷落座。 “诸位请肃静!今天召集诸位,告知本寺两件大事!”知客师父面色肃重,双手上举示静,然后又郎朗宣布第一件大事:念因缘会和,行均方丈于今日酉时开始闭关修行,在闭关期间,寺内外大事由首座行普师父代为主持,请诸位照常作息生活。 “啊,方丈又要闭关了……”僧众又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 知客师父稍作停顿,环顾一周后提高嗓门接着说道:诸位肃静!肃静……第二件大事就是经过调查核实,王贤和符存违反本寺清规,私自与外界不明教派来往,并唆使外教派人士重伤本寺弟子,现请方丈发落。 “经过与班首执事议定,给予王贤和符存摈罚为:王贤摈出,择日驱离寺院,待其真诚忏悔、取得僧众谅解后可回本寺;罚符存默摈,即刻禁闭于本寺碧空石室一年,待其真诚忏悔、取得僧众谅解后可回寺院生活;对于该摈罚,现在请全寺僧众在半柱香的时间内,提出异议,若无回应即默许,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全寺上下僧侣,呆若木鸡,面无表情。 符存平日里痴迷于练功,富余时间都沉醉在浩瀚书丛中自得其乐,与师兄弟们的往来甚少,我行我素、独来独往,因此常被师兄氏叔琮一伙作弄,然而,符存总是以隐忍退让化解,有时王贤抱不平,想去一争高低,却被符存拦住道:他们如此待我,无非忧惧我用功过甚而逾越之,况且我无视其存在,其愈加生怨,人之常情也,而我目之所及,思之所畴,不在左右尔虞,而在千里,更在天下矣,可叹‘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古有韩信,受胯下之辱,尚能隐忍,而我之辱,相较不足挂齿罢! 就这样,卓然独立的符存,如今违规,摈罚轻重,与僧众又有何体贴痛痒呢! 快到半柱香的时间,王贤心想:我已学得一二功夫,摈出也正好早早归故里,见得父母,不亦乐乎,而符存禁闭石室,那是多么难熬的日子啊…… 想到禁闭石室,失却自由之苦,符存此时多么期待着师兄们能站出来提出哪怕一点异议也好,可大难显然临头,苦恼无用,呜呼哀哉!符存感受着平日行为的巨大反噬力,若有所悟…… 正在此时,师兄中蹿出一人来,大声说道:小僧有异议! 僧众哗然,尔后盯着他,静侯其异议…… “符存与王贤所犯同规,为何惩戒较王贤轻?小僧不赞同符存默摈禁闭,理应摈出!” 蒋玄晖一看李彦威蹿出来提出此异议,极为不满,立即予以反驳:小僧不赞同李彦威师弟的质疑和异议!小僧认同王贤摈出,符存默摈,如有可能,也请方丈降责,改罚王贤为默摈禁闭! 蒋玄晖道出的惩戒意见却别有用意:李彦威师弟只知快意置人于绝境,却不知禁闭石室不仅令其无为还能夺其心志,折磨人如此,岂不快哉! 蒋玄晖说完,轻轻拍了一下李彦威肩头,执耳愠道:彦威师弟此言差矣!驱离寺院,如放虎归山;禁闭石室,夺其自由,令其虚度光阴而无为,还灭其心气,岂不妙哉!难道彦威师弟想帮助符存乎? 王贤一听蒋玄晖异议,心里直骂: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表面好像为我请求降罚,实则想禁闭我于石室,让我失却自由,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方丈见僧人有异议,而异议又被推覆,又问道:还有异议吗? 李彦威听得蒋玄晖如此分析,幡然大悟,附和道:小僧赞同蒋玄晖师兄异议,违规同、则所罚同,王贤和符存都应默摈禁闭! 氏叔琮听得蒋玄晖分析如何更好折磨人,心想同为师兄弟,不应如此落井下石,对蒋玄晖和李彦威心生些许鄙夷。 方丈见再无异议,半柱香时间已过,再与班首执事综合计议,维持原惩戒。 “肃众圆满结束,善哉,善哉!”知客师父中规中矩地宣布,然后转向王贤和符存,问道:二位可有其它事项交待? 符存不曾想遭此不测,怏怏不乐,想起王贤将被驱离寺院,倍感失落,不知这一别,何日再相见,想着自己正好有本兵法可赠,遂了却结拜互赠什物的心愿,道:王贤师兄,此次分别,实在突然,我有一本《孙子兵法》赠予你,望惠存以作留念! 王贤也以自己常看的《山海经》赠送给符存,希望这本书能帮助他消磨漫长禁闭时间。 第一卷:箫剑吟 第十二章 碧空幽室 禁闭处位于修定寺塔后一座陡峭的大山脚下,有一条长眠竹林间的羊肠小道,弯弯曲曲、一直通向幽深隐秘的碧空石室。 据说这里常有异象发生,听闻者毛骨悚然,汗不敢出,因此,这里人迹罕至。 翌日,两位武僧师父押着符存走进毛草丛生的幽深小道,显然久无人问津,周围花木掩映,又浓又密,深潭倒影,鸟呜空山,万物更显一片静寂,只能听到那悠悠敲钟的回声。 三人走近碧空石室,只见室壁与陡峭的山石相连,整座石室显然是镂空雕钻而成,周围杂草苔藓满布。 武僧师父用木棒进行一番梳理,突然,石山旁高耸茂密的杂草向两边倾斜,似波浪翻滚而来,发出呼嗤呼嗤声响,吓得三人赶紧闪躲一旁,一条乌黑网纹巨蟒,身长约数丈,体庞似大桶,急速蹿出奔去。 武僧师父解开铁锁链,用力推开石门,石室里漆黑一片,一个武僧师父点燃烛火一照,只见石室里陈放着石床、石桌还有一个石盆,石盆旁边有一股清澈的暗流渗出,沿着石沟缓缓流向室外某个地方。 三人小心翼翼地进入石室,武僧师父将烛火置于石桌旁的烛台上,来回仔细察看石室,整个石室方圆数平,石壁经过了一番雕琢,细看可见一些奇花异草、飞禽走兽的图纹。 过了一会儿,两位年过三十岁的僧人担来符存日常起居用品,布置妥当后,他们和武僧锁上石门而去。 符存走到石门边,右眼贴近门缝,向外望去,默默地目送着他们一路边说边笑、渐行渐远…… 碧空石室的四周僻静至极,只有几只蝴蝶在山花中翩翩起舞,还有蜻蜓停落枯叶的声响,似乎都清脆入耳,不知过了多久,符存呆立凝望,颈酸眼胀、腿脚发麻,这才回过神来。 “啊……上天啊,我何错之有?何错啊?”符存连连嗷嗷大吼,发泄着内心久抑之气,然后来回踱着步。 “何错?哈哈哈……”门外一阵喧嚣声起,来者约莫五六人,说说笑笑。 符存快步奔到石门边,问道:难道师兄们过来放我出来么? “嘿嘿嘿,放你出来?做你的白日梦吧!哈哈哈……”李彦威挤眉弄眼、冷嘲热讽,其他师兄也哈哈大笑起来。 “李师兄,为何你要在师父面前添盐加醋地诬陷我,置我于石室!这对你有何好处嘛!”符存质问道。 李彦威做了一个鬼脸,洋洋得意道:好处?我就是看着你心烦,置你于石室,眼不见、心不烦,这就是好处啊! “你这小子欺负弱小,净瞎折腾!”氏叔琮总觉得李彦威师弟做过火了,责备道。 蒋玄晖却不以为然,助纣为虐讽道:哎!叔琮师兄什么时候大发慈悲了啊!平时不也是对符存横看竖看不顺眼嘛!如此宵小,何必伤了我们兄弟间和气呢! “罢了!罢了,我只是觉得大家师兄弟一场,不必如此狠心相待而已。”氏叔琮说完,独自离去。 “都是你符存,惹得大家不快乐!”李彦威无理怨恨,然后诅咒道:关在这里,一年半载,不是孤魂夜鬼,就得是一废人,哈哈哈……我们走! “李师兄,你们逞强欺弱,诬陷好人,如此伤天害理,会遭报应的!” 石室四周又恢复了静寂,符存瘫坐在石床上,耳畔反复回响起李师兄最后说的话,然后嚷嚷大叫道:我不能死!我要回家!我也不要成为废人…… 符存的吼叫声在石室里回荡,那烛火早已熄灭,只有门缝里照射进来的光线越来越暗,精疲力尽的符存,渐渐地安静下来,困倦得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心有一切有,心空一切空;心迷一切迷,心悟一切悟;心邪一切邪,心正一切正;心乱一切乱,心安一切安……洪门哒依法嗡……一切为心造,无心自解脱……阿弥陀佛……碧空似无空,青云平步踪;柳叶切四疆,力央启户枢,抽柳无痕处,青云驻碧空……洪门哒依法嗡……碧空青云入,二指禅乎掖,点剑击碧,青云噬星空,平步踪,飞龙吞江海,腾龙影无踪……” 诵经梵音好似来自遥远的天际,却又那么地清晰入耳,符存循着梵音传来的方向寻去,不经意间就来到了棕树湖边,只见一位老和尚打坐反复呤诵心经和碧空青云诀…… 棕树湖四下空旷暗沉,老和尚驼背弯腰,身形消瘦,背向着符存来的方向。 “咦!原来是行堂老和尚!”符存走近一看如此熟悉的背影,大为惊讶,纳闷:行堂老和尚年迈不肯颐养清修,平日里总是忙于清洗斋具什物,如今难道接受了颐养堂静修?否则,哪有此闲心到湖边来打坐诵经? 起风了!湖边棕树叶翻飞呼嚎、凉风嗖嗖,梵音好似被风卷着若近若远,一切变得若即若离,令人倍感孤冷空寂。 符存走近老和尚时,老和尚却起身就走,头也不回,符存苦苦哀呼道:老师父,为何不瞧上我一眼就走?老师父,别离开我! 突然,老和尚转过身来,面目狰狞地盯着符存,唰地一声,挥剑自刎,老和尚顿时鲜血喷射,血肉模糊,大呼道:是你害了老衲,拿命来!拿命来…… “不是我!不是我啊!”符存大骇惊醒,弹坐起,汗流浃背,口里不停喃喃自语:原来是梦魇,幸好只是个梦…… 此时已是月沉星斜,深夜中,时不时传来狼嚎声,石室四周幽暗漆黑,符存喘息慢慢平缓下来,正要躺下再睡,突然,门缝处传来一阵阵声响,令人不禁担心门链不牢,要是凶猛的动物闯进来,那将如何是好,符存翻爬起床,找来重物堵住门口,才又安然躺下入睡。 “符存,起床了!” 两位僧人解开铁链,推开石门,把早斋放到石桌上。 清晨一缕曙光照射进来,符存好不容易入睡,又被僧人吵醒,躺在床上懒得起来,睡眼惺忪怨道:才入睡,又来吵醒我,好生烦人! “给你送吃的,还嫌我们烦,不识好歹,我们立马便走!” “别!别!别!”王贤快步进来,拦着意欲离去的僧人,不停说着好话:两位师兄,请息怒!符存贤弟说话莽撞,请多多见谅! 然后快步奔到石床边,一把拉起符存,一边暗使眼神,一边说道:还不快快去给两位师兄赔礼认错! 符存一下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走到两位僧人面前,毕恭毕敬地行礼道:两位师兄,刚才我迷糊中言语冒犯,还请两位师兄见谅,实在是由于昨晚一夜噩梦,天亮前才入睡,一时迷糊说错了话,请多多海涵! 两位僧人并无为难之意,也就不再多计较,把斋饭斋菜放回石桌上,对王贤说道:早斋过后,修定寺就不再容你了,你还不快快下山赶路去,一到黄昏,恐怕山中凶多吉少啊! “二哥,你今天就要下山了呀?” “是啊,我来看你一眼后就得速速下山去。”王贤拉着符存的手,叮嘱道:你关在这里,今后的日常生活就靠两位师兄照顾了,记住要多听两位师兄的话!” 符存连连点头应道,心里很不是滋味,担心道:这次下山,二哥是独自一人还是有人结伴而行呢? “独自一人!” “两位师兄,请你们好好照顾符存贤弟,我下山如有所作为,今后一定上山来感恩两位师兄!” “赶路要紧,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王贤与三人告别,背负行囊,手提长棍匆匆而去…… 接下来的几天夜里,符存总是一入睡就开始重复着同一个噩梦,行堂老和尚独坐棕树湖边,反复呤诵心经和碧空青云诀的情景,一梦醒来就再也难以入眠。 这天夜里,符存又从噩梦中惊醒,发现外面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一时鬼哭狼嚎,倾盆暴雨拍打着树叶,稀里哗啦乱响;石室内那股暗流咕噜噜直冒出来,喘急地奔流;风雨交加的深夜,孤冷无助,令人十分生怕。 符存干脆不再睡觉,披衣坐起,点起烛火,捧起书读起来,一股风从门缝吹进来,烛火摇曳飘拂,朦朦胧胧,脑海里总是浮现噩梦里的场景,根本读不进去。 “碧空似无空,青云平步踪;柳叶切四疆,力央启户枢,抽柳无痕处,青云驻碧空……”符存反复琢磨着,忽然灵感一闪:‘碧空似无空,青云平步踪’,难道是说碧空非‘碧空无云’之碧空,其实意指‘碧空石室’,难道碧空石室的墙壁有暗门?从‘柳叶切四疆,力央启户枢’诵词中,暗指需要找到墙壁上的柳叶壁画处,用力推去就能启开石壁暗门?若此,岂不正好应和‘青云驻碧空’? “嘿嘿嘿……有了!”符存高兴得一拍手跳了起来,放下书,满心喜悦地拿起烛火,在墙壁四周开始寻找柳叶壁画…… 符存顺着石壁,借着忽明忽暗的烛光,摸着每一寸手能触及的石壁,仔仔细细地查看,大约一炷香过后,令人沮丧失望的是,石壁上的奇花异草纹案虽多,却无柳叶类似图纹。 “不可能啊,如此多的奇花异草,怎会没有柳枝呢?不是柳叶切四疆……抽柳无痕处,青云驻碧空……”符存自言自语,呆坐在床上,显得六神无主,然后,又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搜索时好像疏忽了某些细节,于是来了精神,又仔仔细细地查看石壁一周,仍然没有收获,最后,呆立无望地陷入了沉思…… “如果碧空石室有暗门,要找到并启开暗门绝非易事,否则,有此暗门毫无意义……再说每晚我入睡后,梦幻中就能听到这些心经和碧空青云诀,如今虽不解其意,想必其中定有蹊跷……”符存越想越坚定自己的判断,心想:石壁四周与人高的地方都已查无柳叶纹理,那么,超过五尺高的地方,还没有查看,也许那里就有柳叶纹理了。 眼看手中的烛火快要燃烧殆尽,符存赶紧又点燃另一支烛火,心想:禁闭一年,核发三百六十五支烛火,今晚透支,明晚太阳落山前就入睡,这样透支的烛火就可以弥补回来,现在关键是如何举着烛火查看到五尺高的地方呢?举着烛火跃起,烛火势必会熄灭,不举着烛火,又看不清楚壁画,扫视石室一周,没有什么可以移动垫高之物,这该如何是好啊! 符存左手握住烛柄,轻轻跃起,跳跃中,烛火过于羸弱,几度熄灭,根本无法看清石壁所刻纹理,一夜折腾下来,实在困乏,好在,令人些许欣慰的是:虽一无所获,却留有一丝希望。 符存干脆先入睡,养精蓄锐,待天明了,再借助门缝照进来的光线,一查究竟,岂不更好。 一夜狂风满地残,十里艳阳格外新。符存用完行者师父提来的早斋,待四周无人后,符存借助石室门缝照进来的光线,再在四周墙角点上四支烛火,然后,跳跃着逐一查看石壁。 突然,石室内光线暗沉下来,符存心头一颤,赶紧停止跳跃,朝石门看去,只见门缝被黑影堵住。 “谁!”符存大喝一声。 门缝光线又蓦地亮了,接着,门外传来一阵喧闹争论声,其中有人惊叹道:这小子,关了数月,竟没想到他还跳上跳下,勤奋练功呢! “是啊!关在这里不仅没有挫其志气,他反而更用功了啊,蒋师兄,你算计显然不对路嘛!”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足怪哉!” “我看你是愚者千虑,终有一得哟!嘿嘿嘿。” 争论声渐行渐远,听出是氏叔琮、李彦威一伙人,符存暗暗庆幸的是:他们误以为我在练功,并以此妒火中烧,幸好没有发现我在找暗门。 既然如此,符存毫无顾忌地佯装练功,继续寻找暗门,一遍又一遍,石壁四周都已仔细查看,却并无柳叶修饰的暗门,失望袭来,万念俱灰。 “心经和碧空青云诀,难道仅是梦境听闻所得?”关在漆黑石室,暗无天日,让人神志难清,几乎难以区分梦幻与现实…… 暴风雨过后的晚夏正午,烈日炎炎,知了高歌不住,符存感觉烦闷疲乏,躺在床上,酩酩酣睡起来,一觉醒来,口干舌燥,像大病一场一样,懒散无力地爬坐起来。 “咦!行者师父已送过来晚斋了?我一觉居然睡到天昏地暗。”符存看到桌上的晚斋,惊诧不已,走到墙边鞠一捧泉水入口,甘甜无比,顿时神清气爽、饥饿感袭来,端起桌上晚斋,狼吞虎咽吃了个精光,正要把器具放入提篮时,发现有一封书信,拾起,只见封面苍劲有力的几个字:符存贤弟亲啟,阳五筆。 符存一字一句读起来,读到兴奋处,不禁连连拍手叫好,信中充满了激励振奋之词,信中讲了阳五完成了游历,学艺已成,师父阳玄子准其离开日月玄教,当今蕃镇割据混战,民不聊生,师父希望自己能镇平叛乱,安得天下太平,特赠字为镇远;前日,我募集勇士,杀贪腐逆乱,一举占据居延川,受勇士推举为镇远将军,为民拥戴……望存弟早日完成学艺,一起共谋大业…… 读毕,符存精神为之振奋,凝望着石门,遐思迩想:外面精彩,自由…… “不管是否有暗门,我上天下地也要找个遍!”符存心一横,喑自下定决心。 “对呀!上天,下地,整个石室就地面和石顶没有寻找了!” 符存遍搜地面,无果。 然后又跃起逐一举手敲击石顶,突然,一阵“啌啌啌”的声音,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石门右侧角落的顶部位置,显然是一块石板覆盖,符存喜出望外。 “啌啌啌”石板只是发出空洞清脆声,却纹丝不动,符存心想明明是暗门,却奈何不得,喃喃自语:碧空似无空,青云平步踪;柳叶切四疆,力央启户枢,抽柳无痕处,青云驻碧空…… “柳叶切四疆,力央启户枢,抽柳无痕处,青云驻碧空……这当何解?”符存反复琢磨着,感觉自由的希望在一步之遥。 “有了!就是这样。”符存由拳变掌刃,跃起劈打着石板四周,然后打坐吸纳、运气,蓦地腾起,一拳猛击石板中央,“喯”的一声闷响,石板缓缓打开,石窗天开。 此时一轮弯月当空照,青云悠悠,一缕清风入室,风里带着淡淡的木叶的清香,忽然间,又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箫声传来,深山万籁俱寂,在微微流动的、带着木叶清香的空气里,只有那断断续续的箫声在低回盘旋,似乎所有流逝的时光就在吹箫者的手指间起起落落。 整个世界顿时变得豁然开阔而美妙。 符存凝神屏息,不敢想象这是现实,坐立不动,凝望星空,恍如梦境,抓紧分分秒秒,呼吸着这天窗传来的清爽气息,享受着这份惬意美妙,生怕一疏忽而失却。 “人间谩说上天梯,上万千回总是迷;曾似老人岩上坐,清风明月与心齐;戴云山顶白云齐,登顶方知世界低;异草奇花人不识,一池分作九条溪……心有一切有,心空一切空;心迷一切迷,心悟一切悟;心邪一切邪,心正一切正;心乱一切乱,心安一切安……洪门哒依法嗡……一切为心造,无心自解脱……碧空似无空,青云平步踪;柳叶切四疆,力央启户枢,抽柳无痕处,青云驻碧空……唔嗡阿哒哒哄……碧空青云入,二指禅乎掖,点剑击碧,青云噬星空,平步踪,飞龙吞江海,腾龙影无踪……”一曲曲箫声,气息张驰有度,悠悠扬扬,曲调时而婉约低吟、时而激奋高亢,在浩瀚寂寥星夜,吹散了哀愁,吹欢了星云。 人们常说,当你不确信这是梦境还是现实,那你掐一下自己就明了,但符存并不想以此确认,心想:人们不会因为惧怕梦魇而放弃睡眠,不会因为现实困苦而放弃继续生活;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无论其是好还是坏,都是因缘际会,我都得勇敢去面对、去经历、去领悟;因为梦境和现实,都是人生修行之地。 “青云平步踪,起!”符存一跃而起,跃出石窗,稳稳站在一块巨石上,向前看去,这一看,不看则已,一看整个人魂飞魄散,呆立在那里,双脚不停地哆嗦着…… 面前是万丈深渊,自己立足的大石板仅容一人,稍不留意,跌入深沟险壑,将会尸骨无存。 符存深呼吸,调理气息,镇定下来,在月光朦胧中,放眼望去,隐隐约约见一位老者独坐,正吹奏着心经。 “如何过去呢?”前面是深不可测的沟壑,身后却如刀削斧劈的悬崖峭壁,符存四下打量着,惊喜地发现右边数尺处有一块石匾,上刻‘碧空幽谷’,石匾下有一条人工开凿的通道。 通道高约三尺,宽约一尺,仅能容一人通过,符存克服恐惧心理,一跃而起,轻巧地落在通道入口,沿着通道向着箫声传来方向寻去。 约莫半柱香的工夫,符存来到通道尽头,面前顿时豁然开阔,一个方圆数十平的场地,像一个天然而成的大厅,敞口厅门面向悬崖,厅沿很高,在厅里摆设着十八般兵器,那位吹奏双排箫的老者,在厅口石墩上坐着,背对符存,面向悬崖,正悠悠扬扬吹奏着乐曲,箫声悠远…… “咦!这场景好不熟悉,难道是在重复梦境?”符存想起曾多次梦到行堂老和尚独坐棕树湖的梦魇,此时弯月斜照,夜色朦胧,怪石林立,树影晃动,一切显得鬼鬼祟祟,符存顿生怯意,不能移动半步,战战兢兢,汗不敢出。 “因缘起,千重万重也难阻际会;是小徒符存吧!快快过来。” “是方丈?我是在做梦吗?” “是梦非梦何须在意,是果有因、自在有缘,天地万物、道法自然。” 符存惶惶恐恐地向前挪动步子,心想方丈在闭关期间怎会在这里呢?时不时回头看看来路,生怕方丈突然转身,出现一副狰狞的面孔,那将如何是好啊?但是又不停地给自己鼓气壮胆,走到方丈约半尺处停下,屏住呼吸,方丈依然背对着符存,低吟道:小徒入寺可知有几个春秋? “应该三个春秋了。” “记得入寺时的志向否?” “记得一二。”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入寺时,老衲许诺传授你武艺修为,如今,你自寻来,请问想学什么?” “我不知道学什么好!” “你的志向是?” “爹爹生死不明,我要找到仇家为爹爹报仇,然后就是在乱世中求得生存和发展。” “那实现志向第一要义是什么?” “习武艺!” “习武艺?太笼统了,实现志向准确来说,第一要义是习得存身之术,然后才是进取之术。” 行均方丈缓缓站起,转过身来,面色慈祥,指着厅洞里的那两排兵器,说道:那里面有一把宝剑,是德宗皇帝赐给你先祖符璘的,建唐塔时大功德主交存于修定寺,为了安全起见,便秘密保管于此,天下行将大乱,宝剑也该出山了,所以,你该拥有这把宝剑了,去取过来,老衲将传授你青云碧空剑法,以防身之用。 “青云碧空剑法?” 符存按照方丈要求,取来宝剑,好奇地问道:青云碧空剑法?是不是‘青云碧空诀’,也就是:‘碧空似无空,青云平步踪;柳叶切四疆,力央启户枢,抽柳无痕处,青云驻碧空……二指禅乎掖,点剑击碧,青云噬星空,平步踪,飞龙吞江海,腾龙影无踪……’ “小徒慧根不浅,悟性果然非凡,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我曾多次梦到心经和青云碧空诀,醒来正是反复琢磨,才找到天窗,偷逃寻到这里呀。”符存说着说着,嘿嘿笑起来了。 “传授你剑法,只起到防身之用,要实现志向,你还得从那里挑选一件进取的法器。” 符存一时不知道选择什么兵器好,走近兵器架,一件件试试手,都未能如意,最后一件兵器让符存心动不已:这件兵器像爹爹的银枪,但枪尖上多了个单月牙,杆上画有盘龙,朱漆为饰,悬系金钱豹尾子,这是什么兵器呢? “方丈,这是什么兵器啊?” “此乃青龙戟,练此法器者,需有较大的力量和灵活度,你决定选这个了?” “是的,我喜欢这样的兵器。” “拿过来,老衲给你演示一招,感受后再决定。” 青龙戟似一条青龙,有头有角、有眼有身子,行均方丈使起来,前攻后拉,张牙舞爪奔前胸,使开好似龙爪探;左右横扫,上下翻飞,劈挂缠拦铁扫帚,威力无穷。 符存看后,自然欢喜,更坚定以此为进取的兵器。 “在传授技艺前,咱们得约法三章,否则,老衲就无授艺的缘份。” “请方丈明言,弟子洗耳恭听。” “其一、今晚之事,须守口如瓶,不得透露碧空石室和幽谷之秘境,能守此约么?” “能守。” “其二、每晚亥时后,方可到此修身习艺,白天须居限于碧空石室,能守此约否?” “可也。” “其三、晚上修身练功,白天静悟,一年春夏秋冬,从不间断;能守此约否?” “能守此约。” 话音未落,突然一道亮光从厅口划过,随即一位道人,似仙人般飘然立于石墩上,左手提一柄青霜剑,右手捋着银白色长须,声若洪钟道:行均老友,昨日才过数十招,天公不作美,没过瘾啊,但今晚,咱的‘阴极寒仙剑法’定要与你的‘碧空青云剑法’分出伯仲来…… 符存见此大惊,能出入此等绝壁仙境者,必有超凡脱俗的轻功,在月光下,可见此人年过半百,白发苍苍,双眉如霜染,身高六尺余,身着青布长衫,犹如神仙下凡! “小徒,把宝剑拿给老衲,你闪一旁,仔细看好老衲如何运用碧空青云剑法招式。”行均方丈运用传音入密给符存,让其借此契机观摩碧空青云剑法的实战。 “阴玄子老友,幸会!江湖上盛赞日月玄教阴派剑法精妙绝伦,今晚老衲定要领略一二,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日月玄教?阴玄子?他怎么跟行均方丈熟识交好?在与阳五兄结拜时,师父阳玄子提及其师弟阴玄子是一位耿耿于怀、心胸狭窄的人,看来我得小心为妙……” 符存正思忖着,只见行均方丈提剑蓦然腾身飞跃,剑尖撩起,忽左忽右,将剑连续刺击阴玄子,忽拔地入云,忽又急入山壑,剑影闪过,寒光熠熠。 那位阴玄子也不示弱,双腿飞腾,避实就虚,人影晃动,像神仙驾着蟠龙翱翔云端,蓦地旋转连连回击,快如闪电,真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让人看得口瞪目呆。 “碧空似无空,青云平步踪;柳叶切四疆,力央启户枢,抽柳无痕处,青云驻碧空……唔嗡阿哒哒哄……碧空青云入,二指禅乎掖,点剑击碧,青云噬星空,平步踪,飞龙吞江海,腾龙影无踪……”行均方丈一边见招拆招、防守攻击,一边郎朗念道,让阴玄子好生奇怪。 “行均老友,今晚为何唱剑谱给老朽啊,老朽的‘阴极寒仙剑法’就足够厉害了,老朽不想贪多!” “阴玄子老友,常言道剑随心走,你虽剑法招式娴熟,但不一定念得一招一式的剑谱了啊!” “谁说的!柳荫庇两岸,幽潭深深堕千尺,艳阳无力透,点碎星石雨,划破阴阳界,沉浪影无迹……蛟龙跃空,卷起千层浪,覆雨倾盆,幽潭寒透……” 行均方丈和阴玄子数十招下来,看得符存热血沸腾,借助师父和阴玄子的诵词和招式,强闻博记两套剑法绝妙无比的一招一式,一时摩拳擦掌,也想即刻演练一二,情不自禁地取来武器架上的一把木剑挥舞起来…… 突然,阴玄子使出‘凝’字诀,一招‘阴极凝霜’,剑光所至,阴寒透骨,令人窒息,行均方丈赶紧以‘空’字诀化僵为活,接连使出‘碧空青云’、‘翔龙出江’等招式,一时犹如寒霜凝云,冰封大江,一时又如翔龙翻江倒海,呼啸一跃,腾云隐去…… 二位老前辈使出平生绝学,剑来剑往,不知不觉已斗到月沉星斜,终难分胜负。 “两位前辈,棋逢对手,今晚要分出高低是不可能了!不如来日再比试。”符存担心二位老前辈倔强,为了分出高低,都不退让,不节制地比试下去,伤了身体,太不合算,于是鼓起勇气劝停。 “谁在偷窥!看剑!” 阴玄子说话间已向厅内使出“覆水难收”,行均方丈迅疾一招“碧空无空”拦住,随即使出“柳叶四疆”缠住了阴玄子旋即使出的“冰融雪崩”,双剑碰撞,一时叮叮当当响彻山谷。 “阴玄子老友,请不要伤害他!那是老衲新收的徒弟!” 符存从未见过如此绝妙剑法,又是顶尖高手巅峰过招,若非此奇缘,绝难大开眼界,受教一夜,胜过苦练十年! “行均老友,好不厚道啊,居然误导老朽唱出剑谱,岂不是让这小子捡了个大便宜!” 阴玄子显然有些生气,二老停止了比试,双双飘然向大厅而来。 “你刚到厅口时,老衲误以为你已看到咱们师徒二人了!罪过,罪过!” “月光下,洞厅口看厅内,看得一片漆黑,但厅内看厅口,却是了如指掌啊!如此绝壁险境,凡人怎能来得?唉!” “一轮明月照禅心,如此说来,岂不是天作的造化和缘份?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小子!你过来!”阴玄子怒喝道。 符存知道刚才失言,赶紧退回到来时入口处,但阴玄子叫自己过去,壮了胆,硬着头皮走到二老跟前。 “小娃娃,你习武多久了?会什么武艺呢?”阴玄子上下打量着符存,朦胧中只见少年壮如小牛。 “我习武已三年有余,至今还不会什么武艺。” “哦?你师父不是行均方丈么?”阴玄子大感意外。 “虽习武三年余,但都是些基本的俯卧、站桩以及跳跃等武艺的皮毛而已!” “皮毛?哈哈哈……”阴玄子捋着胡须大笑起来,转身脚尖点地跃起、飘然离去,一路吟道:不积硅步,何以至千里,不厚积何来薄发,哪有磨刀误了砍柴工…… 夜半,深深幽谷更阑人静,月黑风高。 “江湖传言,日月玄教阴阳派,素来不睦,正邪互为,犹如子鼠,前两只脚属阴,四爪,后两只脚属阳,五爪,故夜子时属阴,而子时正属阳;是是非非,正义邪恶,唯禅乎心!”行均方丈自言自语,然后又嘱咐道:小徒,记得日始石室思休定,日没人定幽谷动! 行均方丈说完,脚尖点地跃起,飘然而去。 符存回到石室,关上天窗,仰卧石床上,合眼入睡,但眼前一幕幕地闪现着师父和阴玄子的比武场景,双手使劲揉揉眼睛,可挥之不去,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存大哥,你回来啦!” “谁?” 符存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倍感诧异,可并看不到人影儿,只听得声音如此娇弱而轻灵。 忽然,一阵阵桃花清香扑面而来,符存放眼望去,面前出现一片桃树梨树相间的林子,白里透红的桃梨花丛中、蜂蝶飞舞,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如此赏心悦目,符存心情大好。 第一卷:箫剑吟 第十三章 亮剑雁门郭寨 “存大哥,我在这里。” 又是这声娇弱的声音在呼唤着自己,可怎么也见不到人影儿啊,符存好奇心起,循声寻去,疾步如飞,一时身过风满林,惹得桃花纷飞,梨花泪飘。 符存心想:能叫我存大哥的,只有灵儿啊,她在桃花深处?于是大喊起来:灵儿!灵儿!你快快出来? 一曲琵琶声从花火蝶舞的桃林深处悠悠扬扬地传来,符存一口气飞奔到桃林的尽头,只见前面是一户农家,炊烟袅袅,庭院四周站满了兵士,院里设了一个点将台,台上两边有歌女扶琴吟唱,中间坐着一个方面大耳、身材臃肿的中年男子,左手搂着娇艳美貌的女子,右手端起一壶酒,与那女子亲昵厮饮,一幅逍遥快活、醉生梦死的样子,看得旁边兵士馋涎咕噜噜直响。 符存躲在一颗桃树背后观看,这些人没有一个是面熟的。 “放开我,放开我吧,求求帅爷饶我一命吧!我已把家里好吃好喝的都拿出来伺候帅爷了!” “只有酒喝,没有肉吃,岂不辜负了这壶美酒吗,你这草民,好生没趣!” “这是什么世道,弱肉强食,丧尽人伦,成何体统啊!”符存从桃树后跳出来,喝止道。 但奇怪的是,所有人似乎看不见自己,对他的怒吼,充耳不闻,只见两个兵士拖拽着一个老农向台下一口大锅奔去,锅内沸水翻腾,老农已被剥去衣物,赤身裸体,双脚颤颤巍巍。 “用水冲洗一下!”那个中年兵爷头子命令道。 一位兵士从屋里提来一桶冷水,刷的一声,径向老农泼去,老农突然受冷应激反应,“好气喔!”打了一个喷嚏,周身直哆嗦。 “不是好气喔,是好吃哟!哈哈哈。”那个中年兵爷头子搂着女子大笑起来,引得旁边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两兵士不顾老农苦苦哀求,用力一举,噗通一声,扔进了沸水中,老农痛苦地挣扎扑腾数下就没了动静。 随后,两兵士架起砧板,从沸水中捞起老农尸体,挥动大斧斩掉头颅,剖去五脏六腑,撒上佐料,快步端到兵爷头子面前。 “唔,好香啊!”兵爷头子嗅了嗅,接过肉盘,撕下一块肉来喂给正依偎在怀里的娇滴女子,可女子一见人肉,脸色煞白,赶紧扭头一边,忍住作呕。 “这可是非世尚品,美人儿尝一小口嘛?”兵爷头子大快朵颐,还时不时劝那娇滴女子吃上一口。 如此伤天害理、惨不忍睹,可周围就像有一层透明的玻璃,让人看得清清楚楚、令人揪心疾首,却无法逾越过去打个抱不平。 “有什么好吵好闹的!”一个粗里粗气、闷声闷气的声音说道,然后,两双大手钳住符存的肩膀。 “哈哈哈,明天又有鲜肉了!”兵爷头子大笑起来,满嘴肉沫横飞,这个世界好像由他为非作歹,无法而治。 符存大惊,冷汗直冒,两兵士用力把他拖向沸沸扬扬的大锅,符存使劲挣扎…… “哎哟!痛死我了!”突然,符存在挣扎中一脚踢到一块大石,疼醒:他妈的,又做恶梦了! 符存弹坐而起,满头大汗,双手扶摸着锥心痛的左脚,原来在梦魇挣扎中一脚踢到石床边的墙壁,让脚趾头受了伤。 想起刚才的梦境,符存心有余悸,久久难以平复,但值得庆幸的是仅此恶梦而已。 听说外面正在闹灾荒,盗匪四起,饥民流离失所,饿殍遍野,梦中人吃人场景令符存担忧起了灵儿的安危来,掐指数来,自己离开童家山寨已有三年多,如此乱世,也不知道灵儿过得怎样?爹爹生死不明,仇家是谁?是否还在为害家人?而自己关在石室,学艺末成,所有的担忧都徒显苍白无力: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啊!老天爷…… 记得娘说起观音菩萨是救苦救难的大菩萨,当遇到苦难的时候,可以求求观音菩萨保佑,像灵儿这样祖孙俩艰难地相依为命,在乱世中一定更加艰辛,自己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默默地请求菩萨保佑灵儿平安! “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我符存诚心诚意敬请您保佑童灵灵平安和健康成长!我符存学艺修成,下山后一定备好香蜡纸烛来敬奉您!”符存双膝跪地,双手合十,学着娘亲给自己祈福的样子默默念叨三次;为灵儿祈福完成后,符存心里轻松安然许多,然后躺下又入了梦乡。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繁花凋零处,积雪压枝头。 转眼又是一年冬至,室外大雪漫天飞舞,西北风卷入门缝,呜呜作响;室内没有柴火,符存坐在床上,肚子饿得咕噜噜直叫,盼着久久未到的晚餐。 又过了许久,门外传来脚踏积雪的吱吱声,符存高兴地奔到门口,见一行者师傅提着竹篮而来…… “卫刚师兄,怎么就你一人啊?” 师兄开了石门,一闪而入,拍掉身上的雪花,将饭篮放在石桌上,拉住符存说道:不瞒你说,昨天寺院惨遭盗匪洗劫,很多师兄弟受伤了,我们的食物最后还是被盗匪抢去许多,恐怕今后我们要饿肚子了。 “那另一个姜宇师兄是不是受伤了?伤势怎么样?” “唔……呃……” “那到底怎么样嘛?还有行堂老和尚可安好?” “阿弥陀佛,他们都辞世了。” “啊!”符存惊讶不已。 “那氏叔琮,李彦威和蒋玄晖师兄他们怎么样?” “寺院生活日益艰辛,他们在一个月前就已离开寺院了。” “哎!才多长时间啊,外面发生了这么多事!” “世道越来越乱,从明天开始,我就要下山化缘去了,这是石门的钥匙。” 雪花那个漫天地飘啊飘,北风那个肆虐地吹啊吹;看着代表自由的钥匙,符存内心变得十分沉重,之前朝思暮想的自由,此时却意味着迷茫和困境。 原来自由是相对存在,当自己身囚石室一隅,心却可以毫无羁绊,无限自由地遐思迩想;当下身无羁绊的自由,心却陷入了迷茫的困局。 “趁热吃了晚斋吧,这是我最后给你送饭了。” 符存接过晚斋,本已饿极,但想起姜宇师兄和行堂老和尚的辞世,喉咙里好似塞进了棉花,哪里还吃得进一点东西,于是,放下斋器,双手合十,为逝者做起悼念,嘴里喃喃……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存弟不必难过,应该振作起来,早日学成以在乱世能安身立命。” 符存吃完晚斋,一看时间不早,外面大雪已封了路,说道:师兄每日为我送餐,对我照顾至细,眼看又要别离,不如今晚留宿石室,我想把领悟的一些武艺招式跟师兄分享…… “哈哈哈,之前你在外面比试时,恕师兄直言,你的武艺,稀松平常,如今禁闭石室,没有师父传授武艺,仅靠自己闭门造车,能有多大造诣啊?时间不早,明日天一亮我就要离寺,今晚得回去收拾妥当行囊,对于存弟的好意,我心领了。” 乱世行走江湖,凶多吉少,此次一别,不知后会有期,符存心想,我可以把阴阳玄子真经中的防御绝技演示给他,也许对他有帮助。 “既然如此,那我就在师兄面前献个丑,展示一二,如何?” “嗯……好吧。”卫刚师兄犹豫片刻,勉强应道。 符存快步走出门外,拾掇起一根枯枝,提气施展轻功,奔出数尺,择一开阔地,打出一套日月玄教派的蛟龙护宝功夫。 “前横枯木、万树春,侧扫落红、剑雨帘,阴阳穹窿、寒冰封……”符存一边念诵一边慢动作比划。 如此慢动作比划的防御功夫,乍一看,并无妙处,卫刚师兄站在门口,一脸不屑,几次本想叫停,但为了不伤符存的兴致,还是忍着继续看下去…… 符存将功力由一成逐级提至七成,招式也由慢如蜗牛到快如流星,在北风中,棍鸣如莺如乌,在白雪皑皑反射下,棍影灵动如烟如练,围绕身子划成了一道道弧,身移弧随,令人看得咋舌赞绝。 卫刚师兄看着看着,神色越来越惊愕,最后变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自语道:这是符存吗?这是那个武艺稀疏的小子吗……这不可能啊?……不可能的!…… “师兄,你取一木棍,随意击我!” 卫刚师兄被眼前的情景完全呆住了,哪还能移动一步半步的。 见师兄并无意来试,符存收功后飘然来到门口,拍了几下师兄,这时师兄才回过神来,定晴望了一眼符存,失魂落魄地撒腿就跑。 “你不是符存,符存早就被你吃了,你一定是鬼魔……原来是鬼魔……一定是鬼魔……”卫刚师兄嚷嚷得越凶,奔跑得越快。 师兄的反常举动,令符存惊诧不已,呆立片刻后追去,高喊:师兄,我是符存,请记住我刚才的招式,对你行走江湖,防身有用…… 追他越急,他越是惊恐地边嚷嚷边跑,符存见他受了刺激,不再追他,停了下来,折回石室,反锁上石门,心想现在已过亥时,师父应该早已候在碧空谷了,对于寺院发生这么多的事情,难道师父一点不知道吗?今晚我得告诉他老人家知悉才是。 漫山遍野积雪覆盖,白茫茫一片,符存来到幽谷石厅,并不见行均师父,难道师父知道寺院危难,今晚就不来了么? 正疑惑中,符存忽感背后一袭掌力击来,赶紧侧身闪开,原来是行均师父,可师父并不理会,接连出击,把符存逼到兵器架,双双取来武器,符存开始只是招架退让,但师父紧攻不舍,逼着符存使出平生所学,双方大战上百回合才作休。 “小徒武艺初成,但火候不足,缺乏历练,再过几日,老衲带你远游。” “远游?” “嗯……” “师父可知么,前些日子修定寺发生了一场盗匪洗劫,许多食物被劫走,师兄弟们受伤的有很多,特别是有一个常给我送餐的姜宇师兄以及行堂老和尚已辞世,也有很多师兄们纷纷离开修定寺了……” “阿弥陀佛,现在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最好的安排?” “自然万物总是在无极中寻求某种平衡,盛极则衰至,否极则泰来,酷暑则秋凉、冬寒则春暖,故知足可以处困,知止可以处余,适者生存;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翌日,符存一觉睡来,天已大亮,倍感饥肠辘辘,周围除了麻雀在雪地里觅食外,万籁死寂,显然再也不会有人送餐了。 日息夜作,突然大白天在外行走,符存心里感觉怪怪的,到了寺院山门,只见山门洞开,寺院往日的此时,却是僧侣们忙着打扫、挑柴担水,忙忙碌碌的情景,如今却不见人影,冷冷清清,整个寺院冬眠在冰雪中…… “告诉你们一个好恐怖的事情,昨晚碧空石室又发生了很怪异的事,据卫刚师兄说,被禁闭在石室的符存早就被魔鬼吃了,并附身显露成他的模样,走路时几乎看不见人的模样,全被一圈圈不停闪动的幻影围绕着,外人近不得身,昨晚,要不是卫刚师兄轻功厉害,跑得快,他也被魔鬼吃了啊!” “咦!这么恐怖,那个方位,今后千万别靠近……” 寺院一角落围着三五和尚,聚精会神地议论昨晚怪异之事,他们中没有一个是符存认识的。 当符存不知如何跟他们打招呼时,他们中的一个小和尚发现了他,只见那个小和尚瞪大的眼睛,又转回到他们当中,装着什么也没看见似的,只是悄悄地、不停地推搡着旁边正喋喋不休的和尚。 “咳咳……”符存故作镇定,大摇大摆地走上去。 “你是谁?” 这些和尚警觉地看着符存身后是否还有其他人。 “我是符存,请问寺院里其他人呢?” “胡纯?” “嗯。” “请问具体要找谁?” “嗯……请问卫刚师兄在吗?” “卫刚师兄?呃……他早就下山了。” 正当符存想讨要早斋时,行均方丈走了过来,向符存施了一礼,说道:施主请随老衲来。 “师父,我是符存啊!您老人家不认识我了么?” 只见行均方丈不再言语,符存只有跟在师父身后随去,其他和尚惊讶地看着符存背影,议论纷纷…… 一片雪地、两行脚印,深深浅浅地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北方走去,一群饿狼跟踪着脚印,时而远远地站在雪岗上,往一老一少的背影凝望,时而又绕道跟进,以恰恰好的距离跟踪,似乎死神就要在这疲惫的路人和凶残的饿狼之间降临…… “师父,咱们已经走了一天的路程,至今颗粒未进,饥寒交迫啊!而四下无人烟,今晚将在哪里落脚呢?” “修行人化缘,颗粒未得,无缘不食;如贪念食欲,可就地取材果腹;今晚无缘找到人家住上一宿,那就以天为被,以地为席、闭目入睡,这样也保元神气足。” “这是要修炼意志啊?” 符存在雪地里吃力地迈步,虚汗直冒,实在饿得不行了,突然弯腰抓取一把雪,塞进嘴里咀嚼起来,正是这一弯腰,加快了狼群的冲刺…… “小徒难道没注意到什么?”行均方丈运功,说话声若洪钟,并震向身后狼群,头狼突然停下来,驻足审视着这对老少,然后带着群狼败兴而去。 “什么?脚踏积雪吱吱声、饥肠辘辘声?” “出行人,岂能只顾咫尺!咫尺之顾,则咫尺难顾;应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才可保得周全。” 符存向身后望去,只见一群饿狼夹着尾巴、垂着头慢跑着消失在远处的雪山头。 “刚才对周围迫近的危险浑然不知,要是独自行走,恐怕……”符存越想越后怕,不由得直冒冷汗。 如此冰雪覆盖、苍茫大地,每一种生物都在尽力保住元气,动物和人都得保持警觉性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朱二,看!看!来啦!快去传信警戒!” “一、二……嗯……才两个人啊!” “嗯……也许这两个人是探子,还是快回村子传信警戒为好,别误了大事,不然年关就难挺过去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朱二觉得有理,撒腿便往村子里跑去,从村头跑到村里,大约用了半炷香的功夫。 “土匪来了,大家戒备!土匪来了!” “多少人?”在一个大的宅院里,一个沉闷的中年声音问道。 “两个人。” “两个人?看仔细了?” “嗯。” “才两个人,有什么好大呼小叫的,蠢猪!还不快回到村头守着,小心你的工钱!” “是牛二让我回来报信的……土匪探子!”朱二被老爷一顿臭骂,赶紧推脱说是牛二唆使说有可能是探子。 “牛二考虑的是对的,你这猪脑子要向牛脑筋学学啊!” 朱二感觉横竖都是自己的错,嘴里嘟嘟嚷嚷的,灰溜溜地回到村头。 原来这里是朔北雁门郭家村寨,村里聚居着郭氏几十户人家,在郭氏中有位叫郭宏正的老爷,不惑之年,有勇有谋,远近闻名。 今晚,郭老爷穿着貂皮大衣,嘴里叼着旱烟慢悠悠走出来,旁边跟着一位老先生,登上村里数丈高的天塔,在柱子上磕了几下烟头,清一清嗓门,然后放声说道:全村人听好了!今上午来的匪徒虽被我们打败,但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据朱二情报来看,今晚来复仇的匪徒更讲策略了,看嘛,他们先派探子,但我们依然采取上午攻防策略,今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现在各就各位,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撤防,违者以村规惩处! 郭老爷说完,又叼起旱烟,在老先生陪同下走进屋里,屋里很暖和,一家人围着炉火嗑着花生瓜子,对盗匪的侵扰显得很平淡,似乎习以为常。 但此时的村头,朱二受了老爷的训斥,使起一股牛劲,无论行均师徒如何解释,横竖都不让入村,这让符存又气又急,几次想狠狠地教训这个牛儿蛮劲的,却总被师父拦阻。 过了许久,村里又来了两个汉子换防,朱牛二汉嘀咕几句后即离去。 “两位施主,我们从中原修定寺而来,路经此地,天色昏暗,今晚想在此借宿,还请施主行行好,知会你村老爷。”行均方丈仍然好言相求,希望有所转机。 “两位贵客,我和张武前来换防,雁门二怪此刻回去,郭老爷必然会问起两位情况,必派人前来引二位入村,还请稍安勿躁。” 话音刚落,朱儿就匆匆赶来了。 “二位稀、稀客,郭老爷有请。”朱二说得阴阳怪气的。 “雁门二怪?嘿嘿嘿,你就是一怪……”符存对朱二笑讽道。 朱二瞪了符存一眼,做了个鬼脸,然后带着师徒二人入村。 冬天里,酉时刚过,夜幕笼罩着大地,破屋上的枯枝在朔风中更是撕心裂肺地呼吼,听起来十分凄凉,全村十几户人家,不到一成是亮着灯火,朱二带着行均方丈进入了全村看起来最气派的大院。 “老爷,人已带到。”朱二突然在宅院门口停下脚步,毕恭毕敬地大声说道,脸色有些惶恐不安。 屋里没有回响,只听到磕几下烟头声,然后,宅院大门打开了。 “大管家,人就交给你了!”朱二见管家开门出来,迫不及待地把人交出去,眼睛眨巴眨巴的。 “两位稀客,远道而来,欢迎欢迎!”还没等管家搭话,郭老爷宏亮的客套话已抢先而至。 “听说雁门二怪对两位很是怠慢,还请两位不要见怪啊!”郭老爷客气道。 “见怪不怪?哈哈哈,见怪不怪!……”符存自娱自乐笑道。 朱二不说话,只向符存瞪眼,尽可能使出一副凶煞模样。 “朱二、牛二,因其生性古怪,行为怪异,人称雁门二怪,虽然他俩看上去凶神恶煞,但为人却是老实巴交,又有一身蛮力怪劲,妖魔鬼怪见了都退避三舍,被我们郭老爷视为门神呢!”管家在符存身边自豪地嘀咕着。 这时郭老爷从大院正门迈着方步走了出来,后面紧跟着那位老先生和几个娃儿。 一看老先生也是位精明古怪之人,他犀利的眼神见是两个出家人,一个手持禅杖,一个手握宝剑,这个年代出家人不守规矩、道貌岸然、到处打家劫舍的传闻多如牛毛,于是警惕心起,喝道:客人远道而来、舟车劳顿,牛儿还不快快去把客人的行囊接下来,妥当安置好!” 牛儿得令,箭步上前向行均方丈和符存索要禅杖和宝剑等什物。 “这剑是我的传家之宝,怎能随便与人?”符存拒绝交出,与牛儿纠缠起来。 “所有人要进入大院都不得佩戴利器,这位小兄弟需要委屈一下,但请放心把剑交给牛儿,待两位离开之时,牛儿自然会还给二位!”郭老爷神色坚定地说道。 “如果我们离开,你们不交还我们行囊,该如何是好?” “诶!我家老爷可是说话算话之人,你们远道而来,不知者不为过,还请给予信任才好!”老先生责怨道。 “阿弥陀佛,小徒勿再执拗,快快把剑交给施主!” 雁门二怪待大伙都进入内宅后,“砰”的一声关上院门,并用大木栓用力栓上了院门,然后两人分别进入大门两旁的倒座房,而管家微曲着腰走在众人前面带路。 符存心想:这村子也太不友善了,处处设防,还没收人家随身物品,客人本来势单力孤,如有人起贪念,客人犹如砧板上的鱼…… 进入内宅正房落座后,郭老爷听说师徒二人从南边而来,饶有兴趣的问这问那,而符存此时饥肠辘辘,终于忍不住说道:老爷想知南边许多事,得先让咱师徒吃饱了才有力气给你们详细道来啊! “正是!正是!管家快快给二位端茶上饭!” “好嘞,马上就来。” 东西厢房的人知道来了客人,都过来看热闹,屋里挤满了许多人,老先生悄悄地转身离去,到了后厨,对着厨子如是这般耳语后,又回到郭老爷身边坐下。 “话说沙陀部落首领朱邪赤心,因帮助朝廷镇压庞勋起义有功,拜单于大都护、振武军节度使,到处传得更神乎的是他那个飞虎子,英武神勇,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有次和达靼部族的人比试,达靼人指着空中飞翔的两只雕说:‘你能一箭射下双雕吗?’只见那飞虎子弯弓发箭,一箭连中双雕,达靼人叹服不已,视其为晋地百年难见的英雄,飞虎子十五岁那年,随他爹爹朱邪赤心讨伐庞勋起义,在军中他总是冲锋陷阵,所向无敌,平定庞勋后,朱邪赤心父子受到唐皇接见,唐皇一见这飞虎子英武神勇、相貌非凡,赞誉不已,因他们功勋卓著,朱邪赤心被赐国姓为李,赐名为国昌,而飞虎子也被赐得姓名为李克用,封为云中牙将,如此皇恩隆宠,在晋地代北轰动一时,让人羡慕不已啊,可是,唉……” “可是什么?” “饭菜来咯!”仆人把饭菜盛来,见符存迟迟不接,仍旧眼巴巴地望着说书人,周围的人见着都忍住好笑。 “小兄弟,你不是饿极了么?在饥饿面前,看来郭老秀才的评书胜过粗茶淡饭啊!”郭老爷哈哈大笑气来。 “现在不饿了,先听完了再吃!”符存不理会周围人的嬉笑,仍然倔强要求道。 “穷酸秀才的话哪能吃得哟,小兄弟还是先填饱肚皮要紧!”郭老秀才规劝道,面露满意神色。 “小徒勿要执念,入乡要随俗节,入室要随主便。” 符存心想:讲不讲故事在于别人意愿,而眼前的饭菜唾手可得。于是接过饭菜,狼吞虎咽,一口气吃了大半碗。 行均方丈见饭菜已下了蒙汗药,以密音传给符存:饭菜已下了蒙汗药,小徒快运用障眼法,取出神农百味丸与饭同服,然后伏桌佯装昏迷睡去! 符存赶紧按师父所说的照做,然后突然来个罗汉酬睡。 行均方丈表现出困意顿起,勉强支撑着说道:咱们师徒二人长途跋涉,十分困倦,还请施主行行好,速速安排一个卧榻,咱们师徒十分感谢! “管家,带两位贵客到后院左房休息,那里已布置妥当。”老先生安排道。 后院显得十分清净阴冷,整个后院似乎不曾有人居住,四周堆放了些柴草,管家把师徒二人带进左房交代妥当后离去,在左房里有一门一窗一卧榻,卧榻上的被褥很新也很厚实,大冬天里两人盖上是足够暖和了,这彰显主人待客的大方厚道。 过了一会,村里的狗吠声由远及近,此起彼伏,郭家宅院的大狗也时而汪汪几声附和着。 “师父,郭家人居然在咱们饭菜里下药,其用心好险恶啊!”符存悄悄地说道。 “天地之间,日月倒悬,是善是恶,循因就果,人人都喜好从自身立场而谋周全,而仁者固然行事光明磊落,不怀害人之心,但不可无防人之心啊!” “师父,您想过没有,他们把咱们师徒下药后关在这里,是何居心呢?” “你是怎么想的?” “他们无非是怕我们是那匪徒一伙的呗,还有可能是想贪图师父的鎏金禅杖和我的宝剑,趁下半夜夜深人静的时候把咱俩给害了。” “如果想害了咱们,为什么只下蒙汗药而不是毒药呢?” “呃……既然不想害我们,为什么我们不解释清楚我们并非匪徒,只是真正的过客呢?” “在不确定性或者误会面前,我们可及时传达一些有助于增信释疑的信息,但不可刻意去解释,要给不确定性或误会以时间,因世间万物皆在发展变化中,是非曲直在这发展变化的洪流中要么变得水落石出,要么变得无关紧要,凡事要看势向,顺势而为方为妙!” 郭家宅院里的犬吠声越叫越凶,院子里人声嘈杂…… “郭老爷,村头顶不住了,已败退下来,现在正守着最后一道防线,如果再守不住,匪徒就进村寨了,请郭老爷早做打算!” “守卫的人死伤情况怎样?” “村里已战死十三余人,其他人多数被匪徒打伤了,特别是匪徒中有个被呼为‘屌爆天’的猛汉,功夫了得,无人能敌啊,连雁门二怪都受了重伤败下阵来,幸好雁门三杰还能免强钳制住他。” “告诉他们两个探子已被我们囚禁起来,让他们立即撤退,否则对两个探子斩立决!” “可是匪徒很毒啊,说两个探子算什么,还有更大的卧底呢,我们问是谁,他们说是您郭老爷!” “胡说八道!” “把每家每户的大狗都放出去助阵!” 自古狗仗人势,大狗气势汹汹地跑向前线,见村寨里的人躲在防守区里,对着村里的人摇着尾巴,然后向前方“汪汪汪”象征性地狂叫几声。 “把狗赶出去!” 狗被逐出防区,大狗见到陌生人狂吠不止,一伸一缩而不敢上去攻击,匪徒毫无惧色,奔上去对准郭家院里的一只大狗就是一闷棍,只听大狗一声闷叫,当场毙命,其他大狗纷纷落荒而逃。 匪徒又发起一阵猛攻,村寨里的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又进行顽强抵御,厮杀声一片…… “师父,看样子,今晚村寨难逃一劫,咱们现在出去帮他们一下吧?”符存悄声说道。 “助人需待时机,时机不到,好心不得好报还遭怨!” “那还待何时?我担心他们真把咱们当成匪徒,一把火把这后院烧了,到时咱们插翅难逃啊,还不如现在跑出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稍等一会,他们必然前来看咱们动静并有求于我们,这样前嫌方能化解;如果此时莽撞跑出,他们慌乱中说不定真把咱们当匪徒对待,到时百口难辩,岂不是好心不得好报么?” 说曹操、曹操到,符存听到有人在开后院大门的声音,压低声音嘘道,然后装着熟睡的样子,张耳听着周围的一丝一毫的动静。 “我认为他俩不是探子!”说话声显然是郭老爷。 “老爷,这个不得不防啊!”这是身旁老先生的声音。 “要不把他俩……”这粗声粗气的声音不知是谁,把话说了半,应该做了个手势,可能是“咔嚓”之意。 “不可鲁莽!他们自称从中原来,如果不是匪徒,他们也许有妙计以解燃眉之急!” “这样,先委屈一下他俩,黑布和白衣二丑先把他俩用绳子捆绑好,再给他们解药,然后再审问,看看他们能否帮我们解燃眉之急。” 一个仆人提着油灯,走在最前面,后面跟了四五个人走近师徒二人下榻的左房,见师徒二人正迷糊糊地酣睡,黑布和白衣二丑按照郭老爷的吩咐,将师徒二人五花大绑,老先生取来药和水,给二人灌了下去。 过了一会,行均方丈缓缓苏醒过来,说道:阿弥陀佛,施主缘何将老衲和徒儿捆缚起来? “快说,你们想为匪徒打探什么?” “咱们从中原而来,师父是修定寺方丈,我正好奇咱们能为匪徒打探什么呢?”符存一股脑儿弹坐起来,着实吓着了众人。 “贼有贼道,谁知你们打的什么主意!”白衣硬是把他俩扣上贼帽。 “如果咱们真是贼,岂能在这里坐以待毙,早就帮贼做了内应,一把火烧了这个大院,还等你们来捆缚咱们?” “你们早就被下了蒙汗药,看你们睡得跟死猪似的,如何做得了内应?哈哈哈。”黑布大笑道。 “你们的伎俩早就被咱们看透了,其实咱们并没有被迷着,呸,你看,我们根本用不着你们这玩意儿!”符存把解药吐在地上,大伙一看更是一惊,郭老爷心想老先生研制的蒙汗药很烈,不用特制的解药,无论多久,是不可能自己苏醒过来的,自己也亲眼目睹这师徒俩吃了下蒙汗药的饭菜啊,莫非……。 符存运功,只见噼噼啪啪就把捆绳挣脱开了,跳起来说道:你们的处境越来越艰难,还是郭老爷说得对,看咱们师徒如何来收拾他们吧! “小徒休得口吐狂言!” 众人看着面前的少年,小小年纪竟有这么自信,难道真有什么本事?郭老爷心想:雁门三杰只能勉强钳制住吐浑猛汉“屌爆天”,今晚来的其他吐浑人可是个个精悍,这个小兄弟如此说话,着实不自量力啊。 既然有人挺身而出,且不管是狂妄还是真有本事,管家心想得赶紧抓住这根稻草,于是轻咳两声,便道:二丑鲁莽,绳缚贵客,还不快快去给大师松绑! 郭老爷推开二丑,亲自给大师松绑并扶着大师坐好,口里直念道:之前我们粗鲁过失,委屈两位贵客了,这也实在是迫不得已啊,还请大师宽宏大量! “不知不为过,知过而改过,善莫大焉,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既然大家误会一场,实不相瞒,现在匪势很甚,吐浑人特别凶悍,村寨里的人看来是挡不住了,不知大师有何妙计退敌?”老先生双手一拱,毕恭毕敬说道。 “老衲尚无妙计,但有一计可以一试。” 大家听说有计,便听得十分专注。 “既然村寨人数略多于匪众,只是敌人由精锐勇夫组成,来势汹汹,特别是土浑‘屌爆天’连杀村寨几人,又连败雁门二怪,而雁门三杰只能勉强应付,村寨其他人对此产生恐惧心理,匪众也以‘屌爆天’为势向,奋勇攻击,村寨必然很快就处于被动,自古‘擒贼先擒王’,关键是你们要选出一人击败对方认为不可打败的‘屌爆天’,村寨之患可解也。” “大师果然高见,佩服!佩服!”老先生对于村寨里的能人异士心中自然有数,如此赞赏显然口是心非。 “问题是村寨无人能敌啊!”郭老爷面色凝重道。 “如果村寨无人,为什么不去神武川的新城寻求援助呢?”行均方丈问道。 “神武川新城?”黑布和白衣异口同声。 “老秀才之前说晋北势力庞大的沙陀部贵族居于神武川新城,而晋地雁门属于他们地盘,如今土浑人冒然入侵,他们绝不会坐视不管,再说他们与土浑部族世仇已深。”白布进一步分析道。 “不可、不可!从这里骑马前往,来回大约要一天行程,显然是不能解燃眉之急啊!”老先生眼神里略过一丝不安。 “老衲合算了一下,即刻出发求援,天亮前援兵可到,这期间咱们可以一起抵挡住土浑人。” “如此兴师动众,势必会加深土浑部族的仇恨,村寨将遭到土浑人血洗!”老先生强烈反对。 “如此看来,只有大师的办法尚可一试,走,我们到客厅详谈。”郭老爷说道。 郭老爷让管家取来纸笔,修书一封,让黑布和白衣即刻起程,从后门趁着夜色快马加鞭赶去。 郭老爷做了最坏的打算,吩咐管家收拾一些贵重物品,带着郭老爷的家眷先行撤离,到老丈人家去躲避一阵…… ‘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郭老爷抱起最小的儿子,说道:韬儿,今晚悍匪实在不好对付,爹爹这次再也不能给你一个安稳的家,唉!也怨不着爹爹了,生逢如此动荡之秋,今后这样颠沛流离的日子不知还有多少呢?此一别,不知咱们何时再相见啊,同时你要替爹爹照顾好妹妹,唉!无论如何,爹爹都希望韬儿能够像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多跟先生习得智慧,安得天下太平! “嗯,爹爹,孩儿长大后一定要像爹爹一样,打败那些坏人!” 不远处传来激烈的打斗厮杀声,其中还能听到痛苦的哀嚎声,郭老爷赶紧送走家眷后,心急如焚地对行均方丈说道:看样子前方抵挡不住了,我们该派得上的力量都在前方,这…这…还得劳烦大师亲自前去助阵!我代表全村人请大师帮忙了! “施主不必多礼,我们且去看看吧。” “那好,这边请……管家,去把大师的禅杖和这位小兄弟的宝剑快快拿来!”郭老爷走在前面带路。 “老爷,禅杖和宝剑不见了!”管家着急地说道。 “老先生,老秀才,快!都去倒座房帮着搜一遍!”郭老爷吩咐道,却惊讶地发现老先生并不在身边。 “老先生去哪里了?” “先前老先生说要到前方指导战斗。”管家在倒座房应道。 倒座房除了床上躺着受重伤已昏昏沉沉的雁门二怪外,并无禅杖和宝剑,而符存说什么也要找到宝剑才去前方,郭老爷一听到前方战情吃紧,急得直跺脚,说道:小兄弟,你的宝剑在此丢失,来!咱家的青峰剑给你作为补偿! “你家的青峰剑怎能与我的宝剑相提并论!” “如果能退敌,那我集合村寨人员一起搜查宝剑,如果仍找不到,再给你补偿五十两银子,如何?”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属于我的东西!” “老爷,最后一道防线守不住了!”村寨里的哨兵又报来急信。 “小徒勿要执拗,只有解了燃眉之急后,才有时间找寻禅杖和宝剑。” 郭老爷带着方丈一行人直奔前方,村寨里已乱成一团,老幼都在准备逃亡,前方战斗中的村民,为了保护妻儿,拼命与悍匪撕扯扭打在一起,双方阵营都高举着火把,整个天空在雪夜里被照得通亮…… “那个穿貂皮大衣的是郭老爷,郭宏正!土浑族的兄弟们擒住郭老爷赏银百两!” “说话那人不是老先生吗?”郭老爷惊讶道。 村寨里的人见是郭老爷一行人赶来,又来了精神,大声吆喝道:捉拿老贼白仞山,誓死保卫家园! “老先生,您身为崇韬老师,我待您不薄,为何弃我而投敌啊!”郭老爷十分不解。 “哈哈哈,我本土浑族人,不存在弃你投敌,十年前,我假以‘商人’的身份才落脚到你们雁门郭村,这都是为了土浑部族的今天!” “你们土浑族今天到底要怎样?”符存好奇地问道。 “小兄弟,如今郭家寨正在私通大唐讨伐的叛逆,沙陀部朱邪赤心父子;这可是大逆不道啊!我劝你和你的师父,洁身自好,不要站在叛逆那边,免得惹火烧身!”老先生白仞山一副老脸严峻,大谈着正义是非。 “老贼,大言不惭,岂有此理!你们土浑部族企图借讨伐沙陀部族邀功占有晋地,却被沙陀部族打得落花流水,如今你们的能耐就是奴役周边村寨,扩大自己地盘,还妄图吞并我山寨?你们借讨伐之名,行巧取豪夺之实!可恶之极!”郭老爷唾沫横飞,怒不可遏。 “废话少说!屌爆天,白云天,快快去把郭老爷捉来!”老先生白仞山手一挥,吩咐左右发起猛攻。 至于谁是谁非,此等纷纷扰扰,短时间内也难得分个清白,但一群精壮男人打杀侵略无辜村民,显然正如郭老爷所言那是劫匪行径,以讨伐之名巧取豪夺嘛。 突然听得一匹烈马嘶鸣,从吐浑人群中奔出一骑,只见那人年方二十,身高七尺有余,面若冠玉,鼻若悬胆,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脚蹬青缎粉底朝靴,身披一袭白袍,立于惊风宝马上,萧疎轩举,湛然若神,眉宇间透着高贵气质;此人便是吐浑贵族白云天。 白云天一直在观战,见白仞山发号施令,便挺抢冲出来,喝道:屌爆天快去捉拿郭老爷,看我来收拾雁门三杰! 屌爆天见白云天一枪就扫开了雁门三杰的兵器,于是脱身挥舞着大锤击向郭老爷,而郭老爷毫不示弱,持剑迎敌,但十数招后,郭老爷逐渐处于下风,被屌爆天的两个无敌大锤轮番打得连连后退,符存看得仔细,血气上涌,挺身奔出数丈,大喝道:符存来也! 符存推开郭老爷,避开了屌爆天横扫而至的无敌大锤,双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在屌爆天右边的大脚背上并锁住,双手已然用力插进屌爆天的两腰,屌爆天猝不及防,向后踉踉跄跄,险些跌倒,口里嗷嗷只叫:屁小孩,踩到我的脚了,疼死老子了,哎哟! 话说那屌爆天,弱冠之年,却长得牛高马大、五大三粗,走起路来,地面一颤一颤,在土浑部族里那可是万人敌,特别是他那双八棱熟铜锤在手,使得浑圆,谁要碰上,不被砸得稀巴烂,就得成肉饼,这令人望而生畏。 可恰恰遇到符存,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赤手空拳与屌爆天连斗数十回合,屌爆天竟碰不到他一根汗毛,气得嗷嗷直叫,把全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这里…… “小心他的铜锤!他铜锤!”郭家村寨受伤观阵的人看得胆战心惊,捏把汗不停地嚷嚷,时而瞪眼惊呼,时而雀跃鼓掌欢呼…… 捉又捉不着,打又打不到,屌爆天一想到自己一个堂堂爷们提着双锤追打着一个赤手空拳的少年,却屡屡被他戏弄,恼羞成怒,喝道:屁小孩,老子不占你便宜,去拿武器,咱俩好好较量一番,我就不相信锤不扁你! “别中他诡计,不要与他硬碰硬!”老秀才生怕这少年一时好胜心起,中了那鸟人的当。 “你这蛮子,我看你也不过如此嘛!我赤手空拳,你都奈何不得,要是我持武器,那你岂不败得更难堪?”符存激将道。 屌爆天老羞成怒,厉声喝道:拿武器,来!来!比个高低! “唉!我的宝剑已不知去向了,天底下那还有我的武器!”符存叹道。 白仞山见多识广,对屌爆天和符存打斗看得明白,屌爆天蛮笨有余、灵活不够,其双锤也是笨重之器,蛮人使蛮器本来爆发的巨大威力,常人往往难以招架,但符存轻功了得,眼看大锤要锤在其肩,却硬是被他以阴极之功滑漾荡去,屡屡遭遇如此惊险招式都被他从容化解,这绝非屌爆天认为的侥幸,如果符存使剑,加上剑术轻盈灵动,这岂不是如虎添翼吗?于是心生一计,决不能让他使用轻灵兵器。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戈镋、棍槊棒矛钯,十八种兵器,难不成那小子只会使剑?”白仞山嘿嘿嘲笑起来,笑声里充满着阴险狡黠。 “谁说我只会使剑?我会剑会戟!只可惜我的剑被贼人盗去,至今下落不明而已,不然屌爆天早就弱毙了!”符存年轻气盛,岂能容忍他人小瞧了自己。 “你不是会使戟么?我这里捡了不知哪位秃驴的禅杖,我拿着没用,倒想借与你当戟使,看看你有多厉害,啊?哈哈哈。”百仞山打着如意算盘,浪声大笑,心想这禅杖无尖无刃,使起来够蛮笨的,就凭这小屁孩的力气劲道,使起来想必够狼狈不堪,越想心里忍不住想笑。 “禅杖?那会不会是师父的禅杖啊!那贼老头很可能在离开时把我的宝剑也撸走了……”符存心里琢磨那贼老头欺我使不动那禅杖,心中也有计了。 “小兄弟,别上那贱人鸟当,禅杖那么重,你拿不动的……”村寨中受伤退下来观阵的人声嘶力竭地嚷嚷道。 郭老爷见雁门三杰难以敌挡白云天,加入雁门三杰阵营,正如火如荼地与白云天周旋,突然听见老贼出此馊主意,疾声大呼道:小兄弟,我的青峰剑给你使! 世间万物,得之欲急,违愿更甚,从来好事不入急门,古人有言: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那贼老头手提红缨枪,在地上搅动那根鎏金禅杖,猛一挑,那禅杖顺势飞起,只见那贼老头伸左手一探,就接住了禅杖,如此身手,看来非等闲之辈啊,符存瞧得清楚,那禅杖正是师父的,原来被贼人当着无用之物扔在地上,再仔细瞧那贼老头的腰间,正系着符存的宝剑。 正待符存对老贼说话之际,屌爆天挥动大锤悄然奔向郭老爷,符存大声喝道:蛮子怕我符存了,哈哈哈,不敢跟符爷比试了? 符存施展轻功,呼的一声跟上,那贼老头一急,运功于左手将禅杖掷向符存背部,使出如此小人行径偷袭,行均和尚见状,腾空掠影而至,接住禅杖,那贼老头驱马前来,一阵好斗…… 突然一声嘶鸣啾啾声,从远处奔来一将,此人头戴亮银盔,身披亮银甲,跨下一匹白云追风马,手持一对竹节双枪;后面又紧跟一将,此人头戴乌金盔,身披乌金甲;跨下一匹抱月乌龙驹,手中一柄方天画戟。 众人见状大惊,待其走近,才看清前面那人正是白衣,后面那是黑布。 郭老爷见援兵已到,大喜道:二位带来援兵,大功一件! 黑布白衣二话不说,横冲直闯冲入行均方丈阵营,对着行均就是猛攻,郭老爷见状大惊,大声怒喝:二位傻蛋,攻击白仞山老贼!白仞山老贼! 那容分说,这二将好像中邪一般,就是直冲方丈一阵阵猛攻,其身手敏捷,功夫了得,慢慢地,郭老爷明白过来,叹息道:又养了一对狼人贼子!哎!援兵没了!我的错啊! 郭老爷有些绝望,在阵前自惭哀叹,符存心想这是大忌啊!兵法讲,两军交战,重在士气,于是大声说道:郭老爷莫急!我师父对付那三个宵小蟊贼,绰绰有余!他们屌爆天和那小白将加起来,我都不惧,其他人又何惧啊!哈哈哈…… 村寨人听符存如此说来,犹如喝了烈酒,胆子又壮了起来,相互鼓舞道:誓死保卫家园!誓死保卫家园…… 话说那黑布白衣,原来是白仞山的随身护卫,吐浑族有名的战将,当年吐浑族为了扩张势力范围,派吐浑贵族白仞山装扮成商人,黑布白衣扮成挑夫,最后取得郭老爷信任,落脚郭家寨,为土浑族进入雁门关做内应。 方丈力战三人,虽然能应付,但也占不了多少便宜,毕竟这三人非同寻常之辈,几十回合下来,这三人想要短时间赢方丈似乎也很难,而屌爆天和白云天也被钳制住,再加上符存这么一鼓噪,土浑族一方开始有些丧气,再这么僵持下去势必惨败。 土浑族这次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出天上会掉下这两个陌生人来助郭家寨,白仞山心想:这次吞并郭家寨是不可能了,难道是天意么?哎!多年寄人篱下的日子,是打了水漂了啊!白白浪费了许多美好光阴,不免心生悲怆…… 白仞山正走神之际,被万丈一招‘雾里探花’从腰间取走了宝剑,白仞山大惊,虚晃晃一枪,退出阵撤走,其他人见白仞山撤退,也纷纷边打边撤,最后带着疲惫和失望远去。 郭家寨很多村民虽然伤痕累累,但在保卫家园胜利的欢呼声中,露出欣喜的笑容,为了防止敌人反扑偷袭,郭老爷对村寨重新进行了布防。 方丈和符存一时名声大噪,成为郭家村寨的贵客,本想年前去武台山,却被村民和郭老爷硬是挽留下来过年。 第一卷:箫剑吟 第十四章 漠北七宿 寒冬腊月,雨雪纷飞,寒风瑟瑟,这天,郭老爷命人烧旺炉火,杀猪宰羊,请来郭老秀才给大家讲说当下三晋之地发生的大事以解乏。 “上回说到沙陀部朱邪父子因剿灭庞勋叛军而立大功,深受皇恩隆遇,唉!花无白日红,天有不测风云啊!沙陀朱邪父子,北方蛮族,虽受皇恩但不通朝中错综复杂的权贵关系而得罪了国舅段文楚和皇叔李弘源,今年遭到两位构陷,让唐皇听信其谗言,于是以沙陀朱邪父子恃功傲慢,有反叛迹象为由,重新重用段文楚为大同节度使,任命太仆卿卢简方为振武节度使予以防范,同时暗调幽、并两州之兵讨伐沙陀。” 符存听得好奇,追问道:建功立业看来也并非好事,要想保有功名,朝中关系还有这么重要啊!这父子身居晋北,不在朝中为官,怎会得罪到那段文楚和李弘源的呢? 老秀才押了一口茶,捋一捋花白胡须,慢悠悠地说道:这话还得细说那国舅段文楚和皇叔李弘源,身为朝廷重臣,享受着荣华富贵,却贪得无厌,利用戍边职务之便,屡屡克扣军饷,巧取豪夺,让兵民怨声载道,再加上当时南蛮戍边的是徐州悍卒,他们远离家乡,约定的戍边期又到,而当时的徐泗观察使崔彦曾听从亲吏都押牙尹戡的话,以“军带匾乏,难以发兵”为由,要求戍卒再多留守一年,引起戍卒思乡心切,对朝廷言而不信和克扣军饷,怒不可揭,许佶、赵可立等九人,更是一怒之下杀了都头王仲甫,拥立粮料判官庞勋为都将,于是,庞勋率领戍卒夺取了监军院的兵器、铠甲,一路攻城拔寨,夺关斩将,连克数州,所到之州,流民纷纷响应,一时聚众数万,从桂林横扫大半个江南,又攻占宿州,徐州重镇,朝廷闻之震怒,对段文楚和李弘源贬官罚俸,任命康承训为义成节度使、徐州行营都招讨使,王晏权为徐州北面行营招讨使,戴可师为徐州南面行营招讨使,率兵三万前往都梁城镇压,庞勋指挥义军乘夜退出都梁城,留给戴可师一座空城,第二天,大雾迷城,庞勋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时机,命令王弘立引兵数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杀回,官军四散逃窜,被淮河淹死无数,此役歼灭官兵两万多人,戴可师单骑逃走,途中也被击毙,庞勋大获全胜,缴获器械、资粮、车马数以万计,贼势正盛,无人能挡,朝野上下一片惶恐。 “庞勋好厉害啊!那朝廷打不过,最后是不是灭亡了呀?” 众人一听此话,惊吓出一身冷汗,如此诅咒朝廷,敢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正是年纪轻轻的小孩儿郭崇韬。 老秀才嗔怒道:童言无忌啊,小孩儿今后说话可要小心呐,话说不好,可是有杀头之罪哟!当然,那叛贼庞勋最后倒是灭亡了啊! 郭崇韬不知错在哪,摸摸脑袋,眨着大眼睛又问道:那庞勋怎么可能被灭了呀!不是很厉害吗?不好玩! 老秀才笑道:你这娃儿,好好听我讲来,常言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正当唐皇一筹莫展之际,内常侍张泰养子张承业献计,晋北沙跎骑兵骁勇善战,朝廷若遣使挟重金玉帛前往邀约令其出兵,则贼军可破也,于是,唐皇依计以张承业为使,到晋北搬得救兵,果然沙跎骑兵所向无敌,最后一举剿灭叛贼,朱邪赤心父子功成封爵,一时大红大紫,占尽风头,相比之下,段国舅和李皇叔被降职罚俸,灰土灰脸,由此,二人心生嫉妒怨恨,心想这蛮族胡虏,休要张狂,战乱平息,你们功劳越大,倒霉就越大,你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啊。 符存听到这里,好奇地打断老秀才,问道:功劳越大,倒霉越大,莫非就是《史记·越王勾践世家》讲的‘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吗?我想知道这国舅皇叔是怎样构陷朱邪赤心父子的啊? 老秀才拍拍符存的肩膀,竖起大拇指说道:小小年纪,就知晓这些,前程无量啊!老夫佩服!话说国舅皇叔这二人是皇帝身边的人,深知皇帝的致命弱点,那就是严重缺乏安全感;有一天,在皇帝开心赏花之际,这国舅上言道:‘禀明吾皇万岁,据延边来报,那李国昌父子,恃功傲慢,常有非臣之想,三晋之地流传当年庞勋连破大唐主力节度使军,要不是沙陀军挥师南下,恐怕大唐早已倾覆,要说沙陀军那才是天下无敌,一出兵就把叛贼打得七零八落……’唐皇越听越气道:‘够了!够了!一派胡言!国舅啊国舅,那李国昌父子的确对大唐有恩,建立不世之功,定是有人嫉妒,编造这些流言中伤有功之臣!你拿这些流言来蛊惑朕,也真是糊涂啊!’说完,唐皇拂袖而去,段国舅见唐皇不再理睬他,着急下跪,忠心耿耿谏道:‘万岁不可不防,需早做打算啊!’段国舅见皇帝走远,自个儿站起身来,暗暗庆幸奏效了。 “怎么奏效了啊,唐皇不是训斥他了么?”符存纳闷道。 老秀才哈哈大笑道:人性啊!别人之观念立,人之人格显,人处于忧患之境,难有安全感,他人起惑乱之心而言之有理,推人及己,你会不会考虑别人这个衷心谏言呢?‘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唐皇训斥之言,并非真想训斥,此乃迫切想求证于人,试图让明智之人佐证自己判断之言的正确性,可唐皇潜意识知晓当下无人能证实,终以训斥之言作无用表态而已,呜呼哀哉!唐皇拂袖而去,那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不安和惶恐,所以,第二天,段国舅就官复原职,并且加授大同军防御使,任命太仆卿卢简方为振武节度使予以防范,同时暗调幽、并两州之兵讨伐沙陀。 符存愤愤不平,怒道:那沙陀朱邪父子得知朝廷过河拆桥、忘恩负义,朝廷如此为渊驱鱼,狗急了也会跳墙啊,那他们肯定给反了! 今天饭菜油水很重,又吃了许多肉,老秀才感觉讲得有些口干舌燥,咕噜咕噜大口喝着水,嚼着茶叶,有滋有味继续道:是啊!就在今年立秋之后,沙陀朱邪父子被逼反了,这一反,要知道那沙陀骑兵可是勇猛善战,天下无敌,你们猜最倒霉的会是谁? “佞臣段国舅……段国舅……”大家异口同声。 “非也、非也!” 大家倍感意外,符存也好奇地说道:沙陀军反,首当其冲是大同防御使段国舅啊!如果段国舅御敌不力,恐怕又要贬官罚俸,如果战败被俘,恐怕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横竖都是段国舅最倒霉了!难道还有比此更悲催的? “是啊,是啊!”大家齐声附和。 老秀才捋着花白胡须,一幅学富五车,洞察世事而又怀才不遇的复杂神情,缓缓说道:最倒霉的应该是天下百姓! “啊?” “人呐,就喜欢站在自己立场上选择性记忆和取舍,你们想想,那段国舅善于巧言弄权但又无真才实干之能,朱邪父子反,他会巧言强调他谏言的前瞻性,要不是他谏言提前防御,也许大家在睡梦中,一朝醒来,满城尽是沙陀军了,沙陀军无敌天下,人人皆知,如是这般,若段国舅战败,那也是唐皇预料中的事,最多把他撤职调回来享享清福,然后集结举国之兵讨伐沙陀;若段国舅战败被俘,只要沙陀与唐军僵持不下,段国舅安全无忧,如果沙陀战胜,段国舅留着无用,才死无葬身之地!但无论如何,沙陀一反,大唐满盘皆输,如同大器,一倾难安,从此天下再无宁日矣,悲哉!哀哉!” “如此说来确有道理,但如今官府苛捐杂税,民不聊生,盗匪蜂起,社会也是动荡不安啊!”郭老爷认为反与不反都一个样。 “沙陀扯起反唐大旗,雄居各州的节度使觊觎大唐久矣,唯恐天下不乱,对于唐皇诏令讨伐叛乱,自然是阳奉阴违,各镇诸侯为了扩充势力,相互兼并争战,如此一来,动荡加剧将导致社会中低层阶级加速破产,社会更加荒凉凋敝,流民难民铤而走险,揭竿而起,这时的天下可谓是四分五裂,世人再无清静之所矣!呜呼哀哉!” 老秀才讲到此处,哀叹不已,垂下头去已是老泪纵横,符存小小年纪见此,却也眉头紧锁,整个屋子里的人再也默然不语。 窗外,朔风怒号,夜雪茫茫,日星晦曜,经久不开;塞外山岳潜形,商旅罕至,墙倾屋摧;今宿此地,则有去国怀乡,满目怅然,感极而忧天下之忡忡…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来,来,来!大家有茶喝茶,有酒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郭老爷端起一杯温酒,摇摇晃晃地放声大唱起来。 屋子里气氛一下子又活跃起来,大家都附合着郭老爷唱起歌来…… 歌罢,小孩儿郭崇韬居然还惦记着今秋以来那朱邪父子反唐的结果,扯扯老秀才衣襟问道:老师,那朱邪父子反唐被镇压了么? 老秀才见大家又安静下来,好奇的眼光看着自己,于是,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在边塞聚居着众多强悍的少数民族,比如土谷浑族、鲜卑族,党项族、契丹族以及沙陀族等,要知道沙陀族在其他部族虎视眈眈之下生存发展,并非易事,因此,沙陀族一直臣服于李唐王朝,为大唐戍边,借大唐的金字招牌巩固在边疆各族中的地位,让北疆边塞保持和平稳定,那可是功不可没,而早在庞勋叛乱,唐军不能平定,还是沙陀骑兵南下一扫叛乱,才让大唐化险为夷,大唐如此中梁顶柱,朝廷不细心维系,却听信谗言,贸然自拆顶梁柱,今秋兵伐沙陀,唉!真是庸人自扰、作茧自缚啊,那沙陀朱邪父子久经沙场,与大同军一开战就旗开得胜,一举攻占云州,囚禁大同军防御使段文楚,而振武节度使、太仆卿卢简方所领兵马与幽、并两州之兵马,也不能敌沙陀骑兵,节节溃散,沙陀乘机占据代州以北的地区,唐廷上下一片恐慌。 那正是:江山欲坠君王忧,饥寒交迫百姓愁;借酒指点千秋业,一宿话遍长安恨。 沙陀军与唐军战后各自都需休整备战,边塞的年关难得一派详和气氛。 年关一过,又迎来一年元宵佳节,只是今宵再无昔日‘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的盛况,为驱饥寒,边塞村民早早入睡,但愿腊梅芳香入梦来,黄梁一梦再盛世…… 在雁门郭村逗留许久,不觉边塞冬雪消融,一阵春雷过后,树枝泛绿,行均方丈和符存辞别郭村乡亲,前往五台山清凉寺。 到了清凉谷中,一路随处可见三五白骨,令人毛骨悚然。 正当师徒二人惊愕间,符存发现不远处一个小和尚一动不动、奄奄一息,匍匐在已经逝去的老和尚身上,瑟瑟发抖。 符存快步上前,扶着小和尚坐起,发现小和尚骨瘦如柴,像一摊软泥,痛苦抽搐也不咽下最后一口气。 行均方丈瞅了一眼小和尚,把脉道:阿弥陀佛,忍极痛以待极乐,今留一口气与我等相见的缘分,必有遗嘱之言,否则,死不瞑目。 “但他瞳光渐散,已不省人事,纵有未尽之言也不得而知了。” “非也,人虚极但只要留一口气在,可运功用拇指点压相应穴位,汇集周身气血于一时充分燃烧殆尽,以达回光返照之效。” 方丈让符存扶着小和尚坐起,先用拇指运功用力掐陷小和尚的人中穴位,然后又拿起小和尚左手,在拇指和食指山根间虎口处的合谷穴位,运功点压,推动天部层次的气血运动,向天部层次输送水湿云气。 这样来回点压持续不到半柱香的工夫,小和尚轻哼一声,微微睁开双眼,望着师徒二人,吃力地说道:西……门……鬼…… 小和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断断续续说完这三个字就气绝身亡。 “西……门……鬼……” 符存反反复复琢磨这几个字,不知其用意? 师徒二人把这个小和尚就地掩埋后,继续向清凉寺走去,一种不祥之感扑面而来。 “五台山外山,清凉寺外寺;佛塔香烛熏,灶台寒烟愁;试问今佛在?文殊清凉石;镇国道场冷,普天苍生苦。” 忽然,有人在清凉谷中放声吟唱这首诗歌,山谷歌声回荡,倒也增添了许多热闹,诗歌由远及近,过了好一会儿,从大道转角处出现一樵夫,只见他担着一捆柴禾,依旧摇摇晃晃放声大唱,此人中年模样,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看到行均师徒二人后,就由唱变成哼哼唧唧。 待他走近,行均问道:施主可是从山上寺院而来? 樵夫回道:和尚岂不闻山上有山,寺外有寺,五台山主峰有五,次峰何其多,寺院大大小小,数不胜数,不知和尚您所指哪山又哪寺? “老衲所指为翠岩峰文殊道场的清凉寺。” “清凉寺?”樵夫大为惊讶,然后摇头叹道:和尚岂不闻‘试问今佛在,文殊清凉石;镇国道场冷,普天苍生苦’啊?当今的清凉寺物是人非,今非昔比啰!山民常闻寺中出了狐仙,凡人进寺,十之八九尸骨无存,外地僧侣入寺,十之八九筋骨断裂而亡,附近童男童女皆被狐仙掳走,现在的清凉寺真够凄凉了哟! 樵夫说完,依然哼哼唱唱地下山而去…… 符存望着樵夫远去的背影,惶惶不安地说道:师父,清凉寺看来不能前往了!咱们趁天黑前赶紧下山吧! “非也,行百里者半于九十。如真像那施主所言,咱们更应上山向方丈问个究竟,也好帮他除妖降魔,怎能闻知他人危难而置身事外呢!人生在世,能为多少人所需所倚重,其价值就有多大,比如一般平民百姓,往往只能为家人所需所倚重,他们就是家的天;如果一个人能为当地排忧解难,那他就会成为当地德高望重之人,大而言之,大丈夫在世欲有更大作为,在成为自家所倚重的同时,力所能及地为世人排忧解难,还应增益其所不能,成为世人所需所倚重,其价值就在天下矣。” “哦,师父之言莫非如孟子《告天下》之名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要担大任必先有磨砺,是吧?” “正是如此,如果面临困难险阻就退避三舍,那么,哪来的机会历炼以增益其所不能呢?如果不为世人排扰解难,那么,哪有机会像舜任用于田野间,傅说举于筑墙中,胶鬲从贩卖鱼盐中被启用,管夷吾从狱官手里释放后被举用为相,孙叔敖从海边被举用进了朝廷,百里奚举于市井而登上了相位呢?所以,如果世人无从见识你的价值,你就无法担起世人所倚重的大任。明白了么?” “嗯,徒儿明白了,定会谨记师父教诲。” 师徒二人不知不觉已来到清凉寺山门,只见山门洞开却无僧人迎来送往,此时,天色渐晚,从山门望进去,格外的阴森怕人。 符存正要举步踏入寺院,却被师父拉住说道:进入他人领地,无论是否有人,都应递上名帖,报上姓名字号、来自何方、前来叨扰为何,然后,经他人应允后方可,切不可非请自入,否则,这与蟊贼悍匪行径又有何异。 正说话间,寺院前来两个小和尚,僧衣穿得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僧发剃得凸凹不平,像马啃一般,让人看了着实好笑。 “老衲法号行均,来自修定寺,前来拜访贵寺方丈,还请两位小师父帮忙引荐。”行均方丈作辑道。 只见那两厮好不正经,相视噗呲一声,嘻笑道:方丈已远游。 “方丈远游,那寺院谁主持?” “寺院由阎…抱和尚…主持…哎!你们这些和尚要进就进,哪来那么多废话!”一个小和尚人小脾气倒不小,说完转身而走。 “那还烦请小师父帮忙引荐。”行均方丈说完,就跟在那两厮身后。 只见寺院到处都是残碑断碣,大殿有焚烧痕迹,佛尊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穿过金龙池,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块巨石卧于内寺门前,只见巨石长十五尺余,宽七尺余,厚两围四十五尺余,石面青色,有云纹,这就是闻名遐迩的‘文殊清凉石’,相传文殊菩萨曾于清凉石上讲经说法,因此,该巨石也称为‘曼殊床’;如今菩萨远去,巨石犹存,天下倾斜。 这两厮把行均师徒二人引入方丈室,夜幕降临,昏暗灯光下,只见室里围炉坐着五六个身材粗壮的和尚,僧衣破败难以蔽体,上座者,肥大的方脸上布满络腮胡子,双眼圆瞪,让人视而生畏。 此人见行均师徒进屋,忙站起身,嘿嘿嘿闷笑起来,然后声如洪钟道:二位禅师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符存见此人正年富力强,身材魁梧,貌相粗野,如不说话,定让人惊悚以为阎王在此呢,有意思的是,他居然也尊称自己为禅师,显然也把自己当个人物嘛,想着不免对此人生些好感…… 行均方丈着实被眼前所见怔住了,寺院狼藉一片,这几个僧众毫无饥色,满面横肉,显然非修行得道之人,再看这所谓主持,方脸横肉、蒜头鼻、杏眼圆睁,一派江湖习气。 “老衲行均携徒儿远游,途经贵寺,前来叨扰,还请阎抱和尚给予安顿一宿,老衲不胜感激,阿弥陀佛。”行均方丈还是毕恭毕敬地作辑道。 阎抱和尚大笑道:好说,好说!我们都是和尚,一家人,嘿嘿,过来坐,过来坐。 “……去你娘的。”阎抱一脚把懒坐着不动的两个和尚踢开,口里粗话相向:两个臭蛋,只知贪吃,还不快去给两位禅师准备晚斋,愣住傻呀! 那两厮嘟嘟囔囔而去,阎抱和尚仍厉声喝道:傻蛋……素的!搞素的! 阎抱和尚见腾出两个空位,忙上前招呼方丈师徒二人入座,嘴里喃喃道:那两臭蛋就是粗人,还请两位禅师不要见怪。 其他和尚忍俊不禁,嘿嘿笑起来,符存也憋不住好笑,跟着笑了起来。 正当大伙哄堂大笑之际,一位不速之客一闪而入,只见此人身长八尺二寸,顶华阳巾,衣黄衫,系皂绦,背上一柄逍遥剑,左手握着葫芦酒,右手拿着拂尘,显然是一道人。 众人笑声戛然而止,望向那道人生而金形玉质,仙风道骨,鹤顶猿背,虎体龙腮,凤眼朝天,双眉入鬓,颈修颧露,身材雄伟,鼻梁耸直,面色白黄,须发飘逸;左眉有一点黑子,足下纹起如龟。 “来者何方神圣,竟然不请自入。”阎抱和尚僵尸般的黑脸泛起一丝不安。 “哈哈哈,贫道云游四海,从来都是不请自入,尔等还想奈何?”这道人边说边饮那葫芦酒来。 阎抱和尚见此人非凡又非正经之人,不敢怠慢,赶紧招呼那道人,亲自端上茶水奉上。 那道人接过茶水,刚饮就喷将出来,怒喝道:你这厮茶水添加何物,味道如此怪异! 其他人见这道人目空一切,凶神恶煞,来者不善。 阎抱和尚强忍怒火,抱拳施礼道:本寺茶水不美,还望道长不要嫌弃,小僧刚才所奉茶水乃解乏安神茶,为本寺特供远道而来的僧侣道仙们饮用,以解长途跋涉以来的困乏,该茶添加物无它,仅首乌一味。 “哈哈哈,纯阳子吕洞宾在此,你这厮岂能瞒得了贫道。” 众人一听说吕洞宾,大为惊诧,常闻纯阳子吕洞宾善于炼制仙丹,能求一颗那可是能长生不老,并且他精通天盾剑法,云游四方,为百姓解除疾病,从不要任何报酬;这样一生乐善好施,扶危济困,深得世人敬仰,但世人往往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天能亲眼目睹其容颜,怎能不惊异? 吕洞宾把茶碗扔向阎抱和尚,训斥道:你这厮恐不识用材,误把颠茄当首乌,快快上得可口茶饭,贫道便不怪你。 阎抱和尚顺势接住茶碗,然后一把拉起身旁坐着的一个和尚,与那和尚嘀咕而去。 “阳玄子、纯阳子,一字之别,难不成是同宗同派……”符存自言自语。 一旁的吕洞宾,人虽年老耳却聪敏,听到有人在念叨自己的道号,转向符存便问:纯阳子是贫道的道号,难不成你认识阳玄子? “当然认识啊!”符存不以为然,侃然道。 “嘘……”众人唏嘘不已。 “阳玄子乃日月玄教阳派教主,此人从不交游,一贯神龙见首不见尾;贫道云游四方,常闻江湖上传颂其神功高深莫测,绝世无双,唉!闻名不如见面,你小小年纪,莫非是有过人之处得以认识他么?”吕洞宾惊异道。 “是啊!凭什么啊?”众人附和道。 符存挠挠后脑勺,疑惑道:认识人还要有条件啊?我认识阳玄子,纯属巧合,并且还拜了他为师呢! “啊!还拜师?”众人更是惊疑不定。 吕洞宾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少年,只见其身材壮实,双眼炯炯有神、颧骨丰隆斜向上直入鬓角,谈吐间,嘴角显露出坚毅沉勇神色,小小年纪就显得气质非凡…… “那你已向他学得盖世神功了?”吕洞宾顿失刚才那副桀骜神色,和颜悦色道。 众人都好奇地盯着符存的嘴唇,只待他说出“是啊”两字。 “一无所学。” “啊!不会吧。”众人大感意外、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吕洞宾也是将信将疑道:哪有拜师不学艺的哦。 符存见大家疑虑不信,但又觉如是这般说来更让人费解,于是停顿一会儿,一言以蔽之,便道:有缘成为师徒,可世事无常而无缘学艺,这个说来话长,不过,我已获赠《阴阳玄子心法》。 “《阴阳玄子心法》?”清凉寺那些和尚提高了嗓门,眼神为之一亮,来了精神。 正在这时,哐当一声,阎抱和尚端着大盘子,上面正是斋食,后面跟着两个和尚,莽撞进了屋来。 “让!让!让!斋饭来咯!”阎抱和尚大声嚷道,唾沫横飞,又对跟在后面的两个和尚边踢边吼道:傻蛋,还不快去给几位贵客奉上啊! 这两个和尚倒是听话照做,一一奉上斋饭后立于一旁。 阎抱和尚观察着客人用餐的一举一动,生怕客人不悦,然后大声说道:本主持亲自下厨为各位大师准备晚斋,如有不周,还望见谅! “我感觉你不像和尚啊?寺院怎么这么凋敝凌乱呢?”符存居然唐突质疑起来。 “你这娃娃见过什么大世面哟!你看看,你摸摸我这光头不假,我剃光头了就是和尚了!还有他们都是光头,都是和尚”阎抱和尚着急地摸摸自己的光头,拍得咚咚咚直响,然后又挨个摸了摸其他和尚的光头,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就是清凉寺的和尚,把其他和尚逗得咯咯笑起来。 “哈哈哈,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是就不是嘛!何必装模作样,累不累啊!”吕洞宾大笑几声,然后严肃起来,让阎抱和尚不知所措。 “我们上清凉寺时,碰见一樵夫说寺内出了狐仙,凡人进寺,十之八九尸骨无存,外地僧侣入寺,十之八九筋骨断裂而亡,附近童男童女皆被狐仙掳走,这可是真的吗?”符存好奇问道。 行均方丈一直双目微合,默然无语,见徒儿说出樵夫告诉此事,暗中碰了碰符存,传音入密道:修行最注重言辞,知之末必言之,慎言不招是非,更不能给他人带来灾祸;你刚才提到樵夫说清凉寺问题,你可知寺内住者何人?若这群人以修行人作为幌子而为非作歹,被我等清理出寺,他们会不会找那个常经此路的樵夫消恨呢?所以,畅所欲言,虽伶俐欢快,但知祸从口出,言之审慎啊! 看着面前的阎抱和尚一直滔滔不绝地讲着狐仙、尸骨云云,漏洞百出,恐连三岁娃儿都知道这是在自欺欺人,众人听之而血指汗颜;真是言多必失,祸从口出,符存幡然悔悟。 只听啪的一声,吕洞宾忍无可忍,拍案而起,蓦地掠影一闪立于阎抱和尚身旁,一招金鸡锁喉抢天突,怒道:贫道容不得你胡说八道、胡作非为,今晚你必须如实交代,贫道兴许留你一条生路! 其他和尚见阎抱和尚被那道人钳制,大惊不已,纷纷起身去抄家伙,但吕洞宾拂尘一扫,众人便动弹不得。 阎抱和尚见道人眨眼功夫就让我等动弹不得,可见其道法高深莫测,若顽抗,犹如以卵击石,还不如据实说来,兴许真有条出路,于是哀嚎道:大仙恕在下鲁莽,待在下将实情据实道来…… 原来,阎抱和尚一伙实为贩卖私盐的长安商贩。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们贩卖私盐,惨遭官府查抄,打入天牢,在天牢里,我们怎甘心就此了却一生啊,总是伺机越狱;有一天傍晚,我吃过狱卒送来的晚饭,佯装食物中毒而痛得满地翻滚,诱骗狱卒近身来将其杀害,取得钥匙,放了大伙,大伙到处纵火,然后趁乱逃出大牢,剃掉毛发,最后,冒充游僧躲进丛山峻岭,一路向北而行,但是大伙疲于奔波又饥寒交迫,无奈之下,一路上做出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哎……” 正当阎抱和尚讲述的时候,后院传来妇人呜呜咽咽的啜泣之声。 “咦!你们还在寺院暗藏妇女啊!” “这…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讲的事,唉!我们大伙,身无分文,每天饥肠辘辘,带罪之人,每天都是惶恐不安,若像平民百姓以耕田种地自给自足,又怕官府盘查追捕,因此,以正道求生存,恐比登天还难,于是,大伙破罐子破摔,一路烧杀淫掠,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时间一长,我们就越发感觉心虚恐慌,毕竟此非长久之计,于是,经过大伙一合计,赞成:若占山为王,官府围剿,唯有抢占寺院这块净土,官不问、民不扰,用来安身立命才是最好出路,于是我们以游僧的身份骗取清凉寺方丈信任后,入寺暂住,通过晚斋下药、纵火烧杀方式占有如今的清凉寺,抢占寺院后,大伙常外出化缘或抢劫,一旦遇有貌美女子就掠上山来,藏入后院享乐……” “你们这伙人,丧尽天良,真是罪恶深重啊!那为何要残害入寺许愿的无辜百姓以及附近儿童?远游而来的僧侣为何要抽筋断骨?” “唉!当今这么饥荒的日子,入寺许愿的百姓往往空手而来,你看我们寺院这些壮汉,胃口大,食材少,要肉无肉,只能……唉!至于远游而来的僧侣,大伙认为僧侣平素吃斋念佛,食之肉恐会肠断肚裂难受暴毙而亡,但又怕放走这些僧侣而遭告发,只能抽其筋断其骨了。” “畜生!畜生啊!” “丧尽天良!简直连畜生都不如!”一声悠远而显苍老沉闷的声音传入室内,众人四望无人,大惊不已。 “看来今晚能人异士皆来大闹清凉寺,机缘乎!妙哉!”纯阳子吕洞宾松开阎抱和尚,拂尘一扫,那几个贼和尚又能动弹,只见他们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纯阳子吕洞宾见来了神秘人物,先拉着阎抱和尚坐定,把注意力转向门外,说道:尔等已罪恶深重,猪狗不如,姑且先放你们一马,谅你们也不敢造次。 忽然,一道白光划过,室门自开,眨眼间,门口驻立一头毛驴,驴背上倒骑一老者,背对大家,只见他驼背弯腰,须发疏散如雪,如此怪异,大家惊愕不语。 “贫道往来晋汾间,已不知多少春秋,尽阅奇山异事,但今晚路过清凉寺,见瘴气与仙气袅袅,想必有非凡事,果然如此啊,嘿嘿嘿。”老道笑声闷沉沙哑充满苍桑感。 “来者莫非是仙道,通玄先生?”纯阳子吕洞宾探问道。 老道从驴背上跳将下来,取下巾箱,将渔鼓简扳折叠置于巾箱中,然后,转身过来,一一扫视屋子里的人,直摇头不语。 “你已日行千里,也累了,该休息一会了。”老道拍拍毛驴,自言自语,蓦地将毛驴像纸一样折叠起来,置于巾箱中,让人大开眼界,惊叹号奇。 老道虽貌凡如乡间耄耄老者,慈眉善目,但行为怪诞离奇,着实令人对其充满无限遐想。 “禽畜不如的,是哪些?想必这位道尊也是路见不平,今晚要为民除害而主持公道么?”老道走近纯阳子吕洞宾身边落座。 纯阳子吕洞宾仔细打量着老道,见老道貌不惊人、气质庸凡,顿失传说中的那份神秘,待老道坐好后便指着阎抱那伙假和尚便道:就是这个和那几个都是!如此禽兽之徒,还请仙道看看如何收拾他们呢? “求求大仙们饶了我们兄弟的命啊!我们愿做牛做马来弥补之前的罪孽!”阎抱和尚向老道和纯阳子作揖哀求道。 这时,那几个假和尚中的一人从地上缓缓站起,毕恭毕敬地向老道、纯阳子吕洞宾、行均方丈和符存逐一作辑,让众人对此人举动倍感诧异。 室内长者无非是两道人和行均方丈,但见行均方丈双目微闭不语,似乎对寺内事不闻不问,此人便对着两位道人哀求道:两位大仙,我们之前作恶,虽知如此造孽必遭恶报!但实乃生路迷茫致使,请大仙给我们兄弟指一条生路,我们愿意痛改前非,修善积德! 此人言行举止颇为讲究,在其他假和尚中别具一格,此人何许人也?乃长安盐贩桑维汉,他一副马脸丑陋、身形矮挫,但是这帮盐贩中最讲策略之人,因常出奇谋,让官府无可奈何,因此被这帮盐贩取绰号为小诸葛,当这帮盐贩越狱后,走投无路时,正是他以“占据寺院这块净土,官不问、民不扰,用来安身立命才是最好出路”的谋划得以逍遥法外。 老道拍着纯阳子吕洞宾的肩膀,笑道:你黄粱一梦,便悟透功名,如今炼丹济世修道于洞中,自称吕洞宾,久仰久仰! “通玄先生长生不老,法力高深莫测更让人敬佩得很啊!如今这帮盐贩乞求指明一条生路,古人言:上天有好生之德,还请仙道作主啊!”纯阳子吕洞宾把棘手的问题抛给了老道。 老道稍作思索,看看旁边聚精会神的符存和双目微闭静坐的方丈,又对着大家嘿嘿嘿笑起来,沙哑苍桑的笑声像从长长的声管穿透而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莫名其妙…… “有缘千里来相会,一条生路?嘿嘿嘿,有眼不识眼前缘啰!”老道叹息道。 “生路?眼前?”盐贩桑维汉琢磨着。 阎抱和尚若有所悟,扑通一声,欣喜下跪道:我们兄弟受够了东躲西藏,受够了下贱做作,我们也想挺直腰板,正大光明的为人,既然我们与仙道有缘相会,我们愿追随仙道左右,祈望仙道接纳。 其他盐贩也跟着扑通扑通地跪拜不已。 “你们虽愿痛改前非,但毕竟已作孽多端,实难跟随贫道或纯阳子修道成仙,但贫道可凭千年修行得来的功业点化你们以救赎,减轻罪孽,以免你们阳寿尽后直接打入阴府十八层地狱遭受酷刑;你们真想任劳任怨踏上救赎之路?” “想!真想!” “也好,也好,实不相瞒……” “还有事相瞒?”阎抱和尚打断老道的话,抢先问道。 “唉,贫道进屋时就看出你们七人真身实乃北方玄武七宿……” “咦!我们是北方玄武七宿下凡?”阎抱和尚一行人惊喜道。 “嗯,北方玄武七宿分别是:斗木獬、牛金牛、女土蝠、虚日鼠、危月燕、室火猪、壁水獐。”老道对这些盐贩逐一指出他们的真身星宿,惊得他们目瞪口呆。 原来在漠北七宿中,牛金牛、女土蝠、虚日鼠、危月燕这四宿为凶星,斗木獬、室火猪、壁水獐三宿为吉星,若这北方玄武七宿缺失佑圣真君统驭,漠北七宿便会大小失次、芒角动摇、王者失政而天下多忧矣! “难怪我们七宿越狱后,从中原一路鬼使神差地北上,今以和尚的名义聚集一起,那统驭我们的佑圣真君现今在哪里呢?”属斗木獬星的桑维汉急切想知道佑圣真君。 “嘿嘿嘿,佑圣真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啰。”老道笑而不言明。 老道话音刚落,屋子里一下热闹起来,漠北七宿东张西望,寻找自己的主公佑圣真君。 显然老道和吕洞宾不是,屋里剩下的就是行均方丈和符存,而符存年少不经世事,难以对付悍匪烈兵侵扰和官府对我等兄弟的搜捕,更谈不上能带领我们兄弟在世谋生存,当然不是佑圣真君。 很快,这七宿不约而同跪拜在行均方丈脚下,木獬星桑维汉带着牛金牛星阎抱和尚一行人,朗朗而道:佑圣真君在上,我等迷途知还,愿全心全意追随真君左右,以效犬马之劳!请佑圣真君接纳,我等兄弟便谢天谢地了。 行均方丈依然不动于衷,弄得漠北七宿不知所措。 这一切,老道自然看在眼里,略思片刻,便对这漠北七宿说道:为了佑圣真君显灵,你们也识得真君,现在我给你们七宿印堂指点一下,各自依次命名为:桑南斗、阎金牛、常婺女、吴子虚、颜月危、朱红室、章水壁。 “天将变天,尔等再也无须东躲西藏了,嘿嘿嘿!毛驴已醒,贫道要赶路啰……”老道施法完毕,面色含笑而诡秘,口里喃喃自语。 老道从巾箱中取出拆叠的毛驴展开,喝一口水喷至驴面,毛驴就地站立起来,闪动着大耳朵,发出长长的沙哑叫唤声。 老道顺势倒骑上去,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留下苍老沙哑的闷笑声,大有一副‘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的神秘感。 老道一走,屋子里一下沉寂下来。 纯阳子吕洞宾对于老道提及的佑圣真君就在眼前,心中已然有数,扫视四周,既而叹道:这个仙道张果老啊,也不跟漠北七宿交待妥当,就这样一溜烟跑了,唉!还得由我吕洞宾来善后。 桑南斗见纯阳子叹气,说道:刚才仙道在我等印堂之上一点,在下就幡然顿悟:人立于世间,岂能以貌取人?又怎能以年纪老幼定尊崇与卑微? “世之将大乱,上天常降星宿下凡以图扭转乾坤,想那几百年前,隋末天下大乱,北方多闻天王星宿下凡,凡身为托塔天王李靖,助得唐太宗匡扶天下;如今佑圣真君星宿下凡,看来恰如仙道张果老所言:天将变天啰;要不是仙道张果老积千年修道之功力识得佑圣真君近在咫尺,尔等怎结天作之缘啊! “哈哈哈,天意!一切皆天意!”符存北游以来,能见识修道千年的张果老和黄粱一梦悟透功名与神交的吕洞宾,如今才知师父原来是佑圣真君,又识得漠北七宿,感慨这神奇之旅。 “漠北七宿既然得张果老点化,幡然醒悟,还不快快跪拜认主!”纯阳子吕洞宾喝道。 漠北七宿纷纷跪倒在符存面前,齐声念道:佑圣真君在上,我等迷途知还,愿全心全意追随真君左右,以效犬马之劳!请佑圣真君接纳和训导…… 突然面对如此场面的跪拜,符存一下子变成别人口中的佑圣真君,甚为震惊,心想师父不是佑圣真君吗?看看旁边的师父对此仍无动于衷,默不作声,让符存不知所措。 这漠北七宿见符存没有主见、慌张地左顾右盼,没有任何表示,为表忠心,七宿仍一直跪拜不停而念念有词…… “既然他们认你为佑圣真君,接纳又有何妨?纵然你是佑圣真君,但你一小小少年,又何德何能统驭这群虎狼之帮呢?”行均方丈终于开了金口。 “是啊!你们平日作恶,江山易改,心性难移,你们身处困境为图依附,现在兴许能听从我的招呼,一旦你们得势,你们哪能听得进我的只言片语哦,我断然不敢接纳你们,你们还是另寻高攀以求多福吧!” 好个符存,从小志存高远,今欲取故推,不愧熟读先贤智谋之书,小小年纪就能将道家人心兵法运用自如,眼下这七宿除了仙道指明的佑圣真君,哪还能指望到别处高攀啊! 桑南斗领会符存顾虑,跪拜再三道:真君年少,但在下也不敢丝毫怠慢,在下愿意今生今世穷尽智谋以追随真君左右,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若有违逆真君意愿,愿遭五雷轰顶!万劫不复! 阎金牛见小诸葛桑南斗凭他小聪明起誓追随,而想想自己并非一无是处啊,毕竟还有一身蛮力,使起三股托天叉,那也曾使多少山林悍匪闻风丧胆,于是学着桑南斗的那套说辞道:真君虽年少,但在下至死也不敢怠慢,在下勇武有力,善使三股托天叉以追随真君左右,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若有违逆真君意愿,愿遭五雷轰顶!万劫不复! 常婺女、吴子虚、颜月危、朱红室、章水壁都纷纷以自己所长发誓追随。 符存再三推却,而漠北七宿死心踏地跪拜不起,纯阳子见此便道:这位少年也不必顾虑,你附耳过来,贫道把佑圣真君咒说与你听,如若他们恶习不改,你可念佑圣真君咒,使得这七宿痛不欲生。 符存犹豫半响,神情坚毅地说道:仙道之法甚好,而我不想掌握这套咒语,但你们七宿既然要认我为佑圣真君,哪咱们必须约法三章,否则,我不认可此事。 “哪三章?” “其一、你们不得称呼我为佑圣真君或主公,更不得将今晚之事对外宣扬;其二、你们再也不得有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其三、你们追随我,必须精诚团结一心,甘苦与共。” 漠北七宿俯首贴耳,再三跪拜,发誓愿遵守此三条约定,符存见他们信誓旦旦,诚意十足,便招呼他们站起来说话便是,不必繁文缛节。 “我们虽誓死遵守此约法三章,但从今往后,在下不明白我们七宿如何称呼您?”桑南斗心想约法三章中既不得称呼其佑圣真君,又不得称其为主公,若直呼其名,又大逆不道,我们七宿与佑圣真君应该有个合适的称呼方可。 符存略思片刻,说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那咱们结拜为兄弟吧?这样今后也好相互帮衬。 “不可,这万万不可!”桑南斗听后劝止,进而献计道:世间缘份有君臣、父子、兄弟姊妹以及主仆等,这些缘份岂能错配或乱了主次?否则,会引起纲常不举,尊卑无序,进而事业难兴而祸乱起,所以,在下建议称呼您为少爷,我等为您一生的护卫,如此可好? “如此甚好!合乎天意!北方玄武七宿本应守卫在佑圣真君左右,这样在佑圣真君的统驭下,北方才能有序,天下太平可期。”纯阳子吕洞宾说道。 符存见仙道如此说来有理,便对七宿说道:我赞成桑南斗的提议,我今后就按仙道张果老给各位命名称呼大家,如此可好? 漠北七宿齐声称善。 纯阳子吕洞宾见为民处理了这桩难事,心情大悦,拿起腰间葫芦酒站起,咕噜噜饮起来,然后,拂尘一扬,仰天大笑而去。 第一卷:箫剑吟 第十五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两仙道既去,寺内便更深夜静。 屋子里的人陷入了沉思:这块地盘经仙道一搅和,突然喧宾夺主,显然行均方丈变成了主持,七宿还得听从其徒儿符存的安排调度,清凉寺今后该如何打整?大家该何去何从? 一年之计在于春,清凉寺百废待兴。 摆在行均方丈面前的重任就是使清凉寺尽快恢复正常,好在方丈有修定寺多年治理经验,首先明确寺院精减开支项、紧衣缩食,寺僧必须以开垦所属清凉寺的荒山田亩实现自给自足,然后明确了漠北七宿的分工责任,比如桑南斗负责协助符存对寺内各项分工进行巡查、外出化缘,诸道外联等事项,阎金牛承担清凉寺安全保卫责任,常婺女、吴子虚负责清凉寺的卫生伙食,颜月危、朱红室负责寺院的生产供应事项,章水壁负责外来僧侣香客的迎送安顿事项。 “荒田野地开垦出来了,可没有种子播种,这有什么用嘛!白忙活一阵!”朱红室抱怨道。 转眼又到一年阳春三月,清凉寺陷入了捉襟见肘的困境,大伙想尽一切办法维持生计,可眼下似乎山穷水尽,无计可施,难道唯有打家劫舍才是出路?大伙不再像往常那样干活,相互争吵不休…… “桑南斗,这几个月,你们化缘,化到了什么嘛!屁都没有!”阎金牛质问起来,怒目圆睁、鼻孔快冒烟似的。 “你什么意思啊!你阎金牛负责安全,也还是好耍不中用嘛!”桑南斗不服气,将气话顶了回去。 阎金牛一听此话,气得直冒烟,挥舞拳头,怒吼道:你小子越来越猖狂了,吃老子一拳! “够了!够了!”符存见场面失控,不由怒喝道:你们争强好胜,能争出什么来?如今困境,非任一人所致,像你们这样相互指责,即使你争得上风,在目前困境面前,你又赢得了什么?你争口舌之利目的何在?无非,责难同仁而逃避自己之责矣!先贤有云: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大伙见符存生气发话,便强压怒火,缄口不言,给了少许面子,但苦脸拉得老长。 “大道理解决不了肚子的咕咕叫啊!”常婺女不屑一顾地抛出一句话后,扭头一边,脸色阴沉。 眼前吃不饱,长此以往,似乎也看不见长治久安的希望,就难有静心领悟这些大道理,此乃人之常情也! 符存见大伙情绪越来越大,厉声说道:我听闻婴儿的欲望就是饿了非要吃饱,否则啼哭不止,他们不理会娘亲是否有乳汁以及是否充足,是否该节制一些食欲,更谈不上要去关注些修身处世之道理,你们如此嚷嚷不休而对困境无能为力,跟婴儿的欲望又有何异? “不争,怎么上进?怎么会有作为?”吴子虚问道。 “我讲的争,就是你们那种毫不意义、庸人自扰的指责争吵、争端、争夺;不争并非不进取,而是你的进取尽量让人感受不到冲击感,犹如温水煮青蛙而蛙逃不出浅锅,春雨润物细无声而使万物复苏茂盛……”符存绘声绘色地说道。 桑南斗击掌赞道:妙哉!少爷不愧博览圣贤书,参悟得如此之深刻道理,在下受教了,佩服!佩服! 阎金牛听得挠头抓耳,烦躁地说道:你桑南斗整天只知道拍马屁!这些大道理好生空洞!还不如我拳头打一下见痛痒! 符存见阎金牛很不服气,质问道:真如此吗?之前仙道吕洞宾搅了你们霸占的清凉寺,你阎金牛为何不敢一拳头打向仙道吕洞宾呢? “嘿嘿!仙道那么厉害,阎金牛肯定不敢主动挑战哟!”章水壁咧开嘴笑道。 “仙道张果老并末与你们争斗,而你们对他言听计从,服服帖帖呢?” “仙道没有人敢冒犯哦。” “可见他收拾了你们,而你们犹如温水青蛙,莫敢与之争。”符存笑道。 阎金牛听得一头雾水,便道:仙道有本事,与之争,犹如以卵击石,无论他与我们争与不争,我们都得让着他嘛!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搞这么复杂么? “哈哈哈,争与不争,取决于你争斗得赢么?”符存追问道。 “当然啰!” “那你怎么事先知道争得赢与否?” “有眼睛看嘛!”阎金牛不耐烦说道。 符存心想不让他领悟透自己说出的那句话,今后跟随自己,定会给自己惹出许多事端来,于是继续说道:你肉眼判断,与我打斗,你能赢么? 七宿一听此话,倒吃惊不小,面面相觑,然后又相互小声议论起来…… “你们照实说来便是,无须顾虑。” 阎金牛看看双手,感觉手掌痒痒的,但又说道:你小小年纪怎么打得过我们哟! “这样吧,你肉眼判断能胜我,那我就让你再长点见识!阎金牛你尽管使出所有招式来吧。” 阎金牛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符存,心想少爷身板和个头都不如自己,就凭我一身蛮力就能把他压扁,他只是读书比我多,说话一套一套的,哄人还差不多,要硬拼,岂能是我的对手哦,便笑道:哈哈哈,少爷,并不是我唬你,我走东闯西,见识和经历不少,赢你轻易得很!我的判断没错,还是不比为上! 其他人心想阎金牛五大三粗,虎背熊腰,要跟他争个高低,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桑南斗心想自己与少爷最为亲近,外出化缘,常与他讨论兵家韬略,却从未听他说起自己武艺修为,虽然他曾说过拜阳玄子为师,得其赠送秘籍,却并末向其学艺,而行均方丈武功修为如何?是否授其武艺都从末听其说过,如果真要跟阎金牛这样历经世事的蛮汉比试,少爷定要吃亏,若留此败笔,今后在七宿面前有心理阴影,有损威仪。 “少爷想让大家真正明白‘夫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的道理,我们都已经明白了,不是么?”桑南斗上前,对着其他人说道,暗示其他人劝止该项比试。 “少爷说不争,自己还要与阎金牛争高低,这岂不是说着道理做着违反道理之事哟。”颜月危嘿嘿笑起来。 理愈明、践愈行。对于‘争与不争’的深刻理解和参悟,小到人与人之间相处,大到国与国之间相交,都极其重要。 “争,要有必胜之道义且让人感受不到冲击感、冒犯和侵略感,可谓之得道进取,故兵家曰:出师有名,得道多助;凡人常因小利、小事等不顺自己意愿而起争执,结果是蛮横者无理霸道而遭人诟病、其家业难兴,软弱者奋起争斗而伤痕累累,是为不智也。” 符存停顿一会儿,见大家默然不语,又继续说道:自古不争有三,其一、有不争的实力,让对手望而生畏,不战自退,故兵家曰:不战而屈人之兵,此乃不争的最高境界;其二、利害犹小、不屑一争,其利其志在远大也;恰如韩信忍受胯下之辱也!其三、无力以争,委曲求全也。可见,颜月危你说我之争是无名之争、失道之争吗?若我不争,也不符合我刚讲不争的三种情况了,所以,你们不必担心我输给阎金牛而失少爷之体态,你们有所不知,我时刻警醒爹爹对时势的预判,我们蛰居此地,非长久之计,今后我们走出此地,将会面对更为复杂的人际利害关系,今不悟透此道,谈作为何易!我今天定要与阎金牛比试一番以悟道!” 大家见符存心意已决,就不再多劝了。 阎金牛摩拳擦掌,感觉很久没人跟自己较量,好生没趣,今天让少爷和大伙再见识一下自己神威仍不减,于是抱拳施礼道:既然如此,在下要冒犯了。 “你一天嚷嚷不休,看你有多大本事,尽管都使出来瞧瞧!” 符存话音刚落,阎金牛就运足气力使出一招‘猛虎下山’扑面而来。 符存侧身一闪、借力打力,以迅雷之势后扫其脚弯处,只听得噗通一声,阎金牛便重重地向前摔了去…… “算你侥幸!”阎金牛从地上爬起,心里很是不服气,又接连使出‘老鹰抓小鸡’、‘旋风卷落叶’等招式,紧攻不放,可符存不紧不慢,令阎金牛气急的是还没触碰到符存身体,好似一股力量硬生生把他滑弹开去,数十招下来,阎金牛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观看的人觉得好生有趣,笑得前俯后仰。 “不服!不服!” “有什么不服?” “你总躲闪着我,这叫什么比试嘛!”阎金牛灰头土脸,有力无处使,毫不服气。 “你这是‘人穷怪屋基、屋漏赖瓦稀’!我要攻击你,岂能给你躲闪之机!” “来啊!来!攻击我啊!” 符存二话不说,点地一跃,跃出丈余高,推山之势使出一掌“泰山压顶”袭向阎金牛…… “咦!好家伙……”围观的人见少爷轻功非凡,惊叹不已,鼓掌欢呼。 阎金牛不敢怠慢,见少爷来势汹汹,赶紧运力相抗,岂知少爷瞬息间又转换招式,趁金牛下盘空虚之际,侧身一腿飞出,像利箭一般正中下怀,疼得金牛嗷嗷直叫。 “能在眨眼间完成调虎离山之式,罕见!实属罕见啊!”吴子虚赞叹不已。 其他人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精神振奋。 阎金牛岂能就此罢休,揉揉手腕,气急之下,乱拳如暴风雨般向少爷击去。 符存不紧不慢,脑海闪现师父曾以“柳叶四疆”封住了阴玄子的“覆雨难收”的招式,立即使出该招,封住阎金牛的乱拳,旋即一招“拜观音”,反扫阎金牛后脚弯,阎金牛用力过猛、防不慎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此时掌声、欢呼声一片。 不觉行均方丈已来到,神色庄重、面无表情…… “师父前来,有要事吩咐吗?”符存见方丈前来,赶紧迎了上去。 “年初安排的任务完成如何?” “寺院的荒山田亩已开垦,无赖无种可播种啊!” 行均方丈扫视一周,见寺院干净,佛尊整齐肃然,每个人都毕恭毕敬站立侯着。 方丈缓缓说道:今闻懿宗崇奉佛教,于三月廿九日,遣使赴法门寺迎佛骨,虽遭群臣多上疏谏阻,甚至有人言称宪宗即因迎佛骨而驾崩者,但懿宗圣意,声称,‘朕生得见佛骨,死亦无恨!’,于是,广造浮图、宝帐、香辇、幡花、幢盖,皆以金玉、锦绣、珠翠装饰,从法门寺至京城三百里间,道路车马昼夜不绝…… “寺院向来是在官府支持下发展兴盛的,清凉寺与官府衙门失修久矣!看来是再建立联系的时候了。”桑南斗看到清凉寺生存发展的契机,高兴地说道。 “不可,不可!官府必然会盘查我等!”阎金牛大呼不可。 “天有造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尔等诚心悔过,何虑之有?”方丈心想朝廷如此尊崇佛道,用不了多久便会大赦天下,继续说道:过几日老衲便前往县衙求一些种粮回来播种,你们要继续松土除草,月底有望耕种了。 立春后,雨水淅淅沥沥,山路低洼不平、泥泞难行,大家都盼着方丈早日出行。 这天终于等来天色放晴,方丈在僧众目送下远去……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霜夜与霜晨;遄行,遄行,长途越渡关津,惆怅役此身;历苦辛,历苦辛,历历苦辛,宜自珍,宜自珍……” 一段《渭城曲》送别,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过了数天,方丈招集僧众到方丈室议事,大伙进入方丈室时谈笑风生、兴致很高,但见方丈双目微闭、一脸肃冷,令人不免担忧方丈前去官府,恐末讨得什么好处…… “师父前去县衙,难道县老爷没有答应资助我们清凉寺吗?” 过了一会儿,方丈睁眼扫视一周,面色凝重,缓缓应道:县令虽应允资助清凉寺谷物二十余担,但须我等自己去取。 “二十余担?” “二十余担,县令真是我们的活菩萨啊!” “莫高兴早了,福兮祸所伏,这些粮食本身就是是非之源!”方丈忧虑道。 “师父所言极是!官府不出人力,就凭我等人手是搬不回来的!”符存沉思片刻又说道:当今饥荒四起,大大小小的山头都有匪贼占据,虎视沿途各道动静,我们长途搬运财物,必遭山林悍匪拦路抢劫,弄不好人财两亡,既使搬运回来,也会让匪贼时常惦记,势必引来诸多是非啊! “如此说来,县令之所以许下海口应诺二十余担,是量我们不敢也不能取走如此多的谷物啊!”桑南斗对着阎金牛激将道。 阎金牛从来都是经不住些许激将,像斗牛一般气冲冲地吼道:你们忘记了我们曾经就是以贩卖私商为生,走东闯西,什么匪徒没见过哟!这小小二十余担,何足挂齿! “往时不同今日,阎金牛休要逞能!代北地区,唐军与沙陀军正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而土匪流寇更是到处劫略、肆无忌惮!这二十余担,你能有什么办法?” 阎金牛一脸不在乎,憋着嘴说道:这还不简单,以假乱真法可保安全取回那二十余担。 “以假乱真?如何以假乱真法?倒详细说来听听!” 阎金牛欲言又止,心想:每次献计,我都口无遮拦地全盘道出,显得一文不值,这回,哼哼……我也要卖回关子,得让他们好好求我! 桑南斗一见阎金牛神情,便已揣摩其八九分心思,哈哈大笑道:你阎金牛每次说的方法计谋都是小儿科,不中用啊!这回也好不了多少,不说也罢,也罢! 桑南斗此话一出,气得阎金牛鼻孔直冒烟似的,瞪着桑南斗道:你,你桑南斗说话怎如此狗眼看人低呢!告诉你们,我这‘以假乱真法’,堪比历史上有名的‘瞒天过海’…… 其他人忍不住笑了起来,阎金牛一看,显然大家都不信自己有妙计,便着急道:如何以假乱真呢?首先去村寨里租借一辆马车,准备数十个口袋,去时口袋装满枯叶,并高举各大寺院铭牌,立一大旗曰“叶满佛国、去回勿扰”,若有山贼来盘查询问,就说唐皇崇奉佛教,从法门寺迎佛骨至京城,各地官府要求寺院办此仪式,若要强行查看袋中物,我等定让他们吃点苦头,最后佯装败北,让他们查验为枯叶,回来时把口袋外围装些枯叶,内装种粮,这样就保种粮安全无恙了。 阎金牛说完,望向方丈和符存,只见方丈仍闭目养神,而符存虽不置可否,但微微点头,显然对此计有些赞许的神情,又迅速扫了一眼桑南斗,桑南斗显然在思索中…… “行啊!士别三日,更须刮目想看!”桑南斗赞许道。 阎金牛听到这句话很受用,高兴得像小孩一样蹦跳起来说道:那就这样定了? “不可!” 如此斩钉截铁的两字,把大家的注意力顿时集中到行均方丈这里…… 方丈蓦地睁开双目,只见其双目炯炯有神,扫视一周后严肃地说道:首先,我们正是以清凉寺名义才获得官府的资助,不可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假用官府的某些名义,‘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尔等岂不是搬起石头砸清凉寺的脚?第二,我们清凉寺与其他寺院同为佛教弘法道场,不可为了达成自己目的而捏造事实给其他寺院带来危害或隐患;第三,如今正逢青黄不接,各地都需要种粮,而官府仓库多半空虚,而我们清凉寺虽为镇国道场,能享受官府厚待,但若多取一分,则会造成更多饥民,于修行之人来说,于心何忍! “如此说来,我们就不去领了,我等只有饿死才好!” “阎金牛,此言差矣!我们申请的是种粮,而非想把多余的种粮当斋食!” 方丈早己看透阎金牛的心思,说此话时便明确这次申请的是种粮,而不得有非份之想! 符存心想这群莽汉只顾不择手段达到目的,那会想得那么宽泛和深奥,更难明白师父讲的道理了,于是便以七宿能懂的俗话说道:县令得知清凉寺情况后,便爽快许诺二十余担种粮,并要求自行一次搬走。诸位试想:凭我们寺内人去全部一次搬走,可能吗?阎金牛说租牛车或马车?既然能租得起牛马车,还缺种粮?也许说搬回种粮后,以种粮当租金偿还,但这又违逆官府专项专用,这行得通么?若大张旗鼓去联合其他寺院去搬,这与申报时不相当,涉嫌唆使其他寺院向官府索要资助,影响恶劣,若要追究,岂不犯了欺瞒唆使之罪?可见,若我等力求二十余担,县令岂能言而无信呢?因此我等恐将一无所获,反获其罪啊!曾记得道家一句话‘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可见多么贴切啊! 符存说完此话,把阎金牛震住了,大家纷纷点头赞同, 方丈见大家达成一致意愿,便缓和语气道:若我们适当取点种粮播种和养护好,等有收成了,不仅可自给自足,还可接济更多急需救助之人,这样的修为岂不是善积德,得善报?自古云:厚德载物,德以配位,福报不远矣!我们做任何事不可只图一时贪念和享用,应力所能及惠泽众生,积善修德。 方丈平日几乎很少对七宿讲法诵经,今天便以此为契机算是一次修行普法,最后,喟然叹道:老衲历经世事,从不见钻入牛角尖者,得之谓多;人之立世,看问题,宜多角度看,方知权衡,‘禅海一滴水,方纳四周色’,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那县令许诺二十余担时,方丈是不是已主动要求减少啊?” 方丈并不直接回答此问题,而是比拟道:老衲听闻,‘九牛取一毛’、‘大海取一瓢’,给予者不关痛痒而取者易得;老衲又听闻,‘得陇望蜀’,‘得尺进丈’,给予者易施而受者意欲膨胀。 至于取多少种粮,以什么方式取,经方丈如此一说,大家都不敢轻谈主意,只是默默等待方丈交待遵从便是。 过了一会,方丈向颜月危问道:你估算一下寺院开垦的田地需要多少种粮? 颜月危向阎金牛望去,而阎金牛低头闷想,并末理会他,又向桑南斗看去,桑南斗面色木然,最后自个儿掐指算来,便吸了一口气,干咳几声,壮了胆儿说道:四五担就够播种。 “那就取三担,由七宿前往去取,符存带上老衲书信一同前往,这样如何?” “这样应该能安全取回种粮!”符存应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前往?” “明晨寅时就得出发。” 七宿离开方丈室后,都忙着去准备随身用品,把防身兵器擦试了一遍又一遍…… 预则立,不预则废。 七宿去县衙取粮很是顺利,回来时,一路昼伏夜行,不日就安全回到了清凉寺。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时光如梭,不觉已是夏秋之际,闷热的午后,寺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叫声和喧哗声…… “谁这么咋咋呼呼!把老子美梦搅没了!”阎金牛正打盹,被吵得很烦,骂骂咧咧走出寺院。 只见一堆人围着三两个挑夫,问这问那,阎金牛一看那挑夫打扮就知是贩私盐、走江湖的,喝道:尔等为何大呼小叫,难道天塌了啊!把老子美梦吵没了!该怎么赔偿! “老兄真是高人啊!天真的塌了!” “胡说八道!天怎么会塌?” “天子驾崩了!” “啊?” 其中一个中年挑夫,看样子英武神勇,捋着一把长长的胡须,上下打量阎金牛一番,然后朗声笑道:兄台,你的美梦没了,不是要赔偿么?你要什么,我便许诺什么,哈哈哈…… “我要什么,你赔什么?” “那是当然!” “哟!你们贩私盐的,当真富得滴油了?” “贩卖私盐,哪里说得上富哦,只能是夹缝求生罢了!” “算你说了句大实话!我要什么,你许诺什么,那来如此大的口气?” “我从来都是说实话,就怕你没那个胆量敢要!哈哈哈。” “有什么不敢要!我要你赔我一坛老酒,让我醉回美梦!” “一坛酒?哈哈哈,这个要求太简单了吧!随我到山东,天天有你美酒喝!别说一坛酒,跟我们干,天下便有你一份!” “你们想造反?” “造反?如今关东大旱,饥民流离失所,朝廷和县衙无视民生疾苦,反而强征暴敛,所幸天降吉神王仙芝,替天行道、能为民请命,只要他登高振臂一呼,天下有志之士便会纷纷归附……” “王仙芝?哈哈哈,那家伙一转眼就成吉神了……哈哈哈……咳咳咳……” 阎金牛这假和尚,好不正经,一听王仙芝是吉神,便笑得前俯后仰,一不小心,把自个儿呛得够呛,干咳不止。 “你这出家人,怎地出言不逊?” 那中年盐贩对阎金牛言行很是不满。 阎金牛缓过气来,使了一个眼神,走近那中年盐贩,附耳轻言道:我是阎抱,山东荷泽人氏,神仙赐名金牛,王仙芝认得我,我们还同道贩过私盐、一起闯过江湖,嘿嘿嘿…没想到好久不见,那家伙有点本事就想造皇帝老儿的反了,有种! 那盐贩见是同乡同道,便喜上眉梢,拉住阎金牛的手,哈哈大笑起来:他乡遇故知,幸会,幸会! “听你口音不像山东荷泽人啊?” “我祖居山东,在河南河北一带贩卖私盐,经常来往山东,也算山东老乡吧?” “算!算,他乡遇故知,幸会!” 阎金牛兴致勃勃地向盐贩问这问那,探听到朝廷太监乱国,县衙放松对贩卖私盐的压制,吉神王仙芝已密结数十好汉,筹集粮饷、暗造兵器,密谋揭竿而起…… “看老兄虎背熊腰、状貌雄毅,不如加入我们,定能成就一番伟业……” 经盐贩一番赏识和夸赞,金牛飘飘欲然,口里虽不置可否,心实已向往矣! “老兄意下如何?倒也表个态嘛。” “唉……” 阎金牛长长叹口气,接着又说:我已不再是往日的我了! “怎么会呢?只要你认为是,你就是你!” “我这一辈子只能守护一个人!没什么出头啰……” “守护一个人?”那盐贩好奇地追问道。 “不想跟着我,你想走便走,没人捆着你!” 大家惊见说话者乃一少年,正从清凉寺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五六人…… 阎金牛一见少爷,自感说话失当,面色通红,便闪到了一旁,呆若木鸡。 那盐贩一见便明了一切,凝目瞧向符存,见其气宇轩昂,年纪虽小,但目烛唇合间,显得决然沉毅,心想此人小小年纪便得这些大汉追随,来头非凡,便上前拱手行礼道:请问小兄弟贵姓,何方人士? 符存打量着面前这个大汉,只见其身高八尺余、髯长二尺、方面大耳、金刚眼、剑峰眉,雄姿英伟,乍一看恍若关公再世,让人肃然起敬。 “免贵姓符,河南陈州宛丘人氏,请问你是?” “哈哈哈,原来是老乡啊,幸会,幸会!” 符存还礼道:兄长也是宛丘人氏? “我虽不是宛丘,但我们同为河南人,我乃河南濮阳尚氏,名君长。” “君长,君长,国君之长,好霸道的名字啊!”桑南斗接话附合道。 “请问这位仁兄是?”尚君长见桑南斗其貌不扬,但出言不凡,便向符存询问道。 “他便是人送外号‘小诸葛’的桑南斗。” “小诸葛?桑南斗?” 尚君长琢磨片刻,长叹一声后继续说道:在盐帮盛传着‘小诸葛’桑维汉的故事,可惜本人从未谋面,后来听说他被官府缉拿入大牢,被凌迟处死,可惜其才啊! 符存感觉说错了什么,正要挽回,但见桑南斗抢先道:看来这位好汉也是惜才之人啊!庆幸的是,那个小诸葛没了,不是还有我这个小诸葛么?这个江湖上的某个角落还有千千万万个小诸葛呢…… “哈哈哈,这位仁兄,机言巧智,不愧为小诸葛啊!见到你们,是我三生有幸!” “那里,那里!”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们远道而来,谈天论地,恐有另谋吧?” “小兄弟果然洞察秋毫!古人云: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如今天下诸侯割据、朝纲不振,民生十分疾苦,谁能为黎民百姓做主?实不相瞒,我等欲顺应天意,走访各地,联结有志之士,为民请命,不知小兄弟与众位英雄豪杰是否愿与我等共谋大业?” 山高皇帝远,如此叛逆之话,在乱世已不足为奇。 “我虽年少、历事不多,但常闻每逢乱世,谋天下者,多以替天行道为幌子收买人心、招兵买马、以达称王称霸,就说近代隋末乱世,一时间涌现出多少诸侯割据势力啊,比如李密的瓦岗军、李渊的太原唐军、王世充的江淮军以及窦建徳的河北军等,他们为了逐鹿天下,连年争战,百姓苦不堪言啊!在众多诸侯王中,谁是明主?谁又有能力来主宰天下?冒然间不得而知,若要择主而伺,还得听其言、观其行呐……” “高见,高见啊!小兄弟果然才智超凡脱俗,若我们吉神王仙芝得小兄弟辅助,必得天下!” 符存未曾想过自己在他人眼中竟如此重要,但心想仅凭我这几句论调,便把我捧上了天,这也太夸张了吧!便拱手道:兄长过奖了!小弟哪有这个能耐哦…… “少爷,方丈有要事让你去见他!”正在符存说话间,一位新入寺的小和尚急匆匆赶来。 符存向盐贩简单告别后,立即随那小和尚进入寺院,只听得身后那尚君长仍高声力邀符存等人入伙。 方丈闭目打坐,面无表情。 “师父可有急事吩咐?” “据远游的普善和尚捎来口信,说你娘亲病重在床,希望你学业修成,早日回府。” “啊?”符存一听说娘亲病重,又多年不见,甚是情急,心想此地离家路途遥远,自己又不知回乡的路,更是乱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 第一卷:箫剑吟 第十六章 赠字连城 披星戴月蓑笠翁、春华秋实丰收年。 在僧人们精耕细作下,清凉寺外大片的玉米都已扬花挂包,长势喜人…… “你也不用太担心,吉人自有天相,这样吧,你先去收拾一下,也好准备回家去。”方丈见符存不知所措,整日愁眉不展,便语气沉缓地劝导。 “我终于可以回家了?师父,可是我不识回家的路啊!” 符存朝思暮想的家,终于可以回了,而回去的路向何方,符存一脸茫然。 “老衲不能送你回去,但老衲己绘了一幅草图,上面绘有你途经的州郡城镇,想必七宿走东闯西多年,陪你回家,一路无虞。” “七宿?”符存转身望了望七宿。 “要是他们走了,那清凉寺该怎么办?清凉寺的庄稼怎么办?不行!还是我一个人回去为好!” “你一少年,孤身一人长途跋涉,没有个照应,能行么?再说江湖深浅,你是一无所知啊!”方丈眉头紧锁,显然两难齐全。 “我自幼看了许多书,也明白许多为人处世之道理,应该没事。” “阿弥陀佛,纸上得来终觉浅,知之未必能自发地践行之,一个人在成长的路上,会摔许多跟头,有些跟头,不伤筋骨,还能爬起来,长些智慧,而有些跟头,一摔下去,伤筋动骨,就很难爬起来,一失足成千古恨,所以,为人处世,宜审慎,三思而行。” 符存沉思片刻后又道:师父,我有个办法,不知可行否? “说来听听。” “我想让七宿分成两组,一组留下来守卫寺院和庄稼,一组陪我回家。” 方丈略思片刻,缓缓应道:嗯……这也是个办法,你打算哪几个人陪你回家? “桑南斗、吴子虚,章水壁?” “就三个人?” “三个人足够了。” “你这三人皆属文弱型,应该换个功夫好的!” “不,师父,功夫好的正好可以守护好寺院和庄稼,再说我选的这三人,都深谙世道,各怀所长,被称为小诸葛的桑南斗,主意多、遇事能化解;被称为身无影的吴子虚,在众目睽睽之下能偷梁换柱;而章水碧,鬼辩之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在回家的路上,我不惧一介武夫的粗野蛮横,但恐遭遇形形色色之人暗中算计,有他们三人相伴而行,那些小巫就不足惧了!” 方丈对符存应答很是满意,欣慰地说道:徒儿不仅勤修武术,还好学文章、终日不倦,如今才思通达入理,为师甚为欣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方丈慈眉善开,一切似愁云散去,符存得师父赞许,喜上眉梢。 章水壁许久没见外面的花花世界,庆幸少爷选中自己,内心一高兴,就对符存赞不离口:是啊,是啊,我们少爷才思过人,武功又好,今后必能建功立业…… 符存转过身对章水壁训道:你呀,就口齿伶俐,马屁精! 方丈见选中陪符存回家的人都兴高采烈,而留守的人却一脸不悦,便道:你们七宿都应该陪护在徒儿身边,但你们的去留,得按徒儿建议办,待清凉寺秋收后,接纳到新和尚入编,你们四人可离去寻少爷…… 符存转身对七宿言道:师父所言极是,目前留守的四人都是力大过人,我们走后须更加勤垦护院和劳作,秋收后帮师父训练新入寺的和尚,你们若有怠慢,我必不饶恕!望你们四人好之为之! 那四宿得到了少爷的肯定,便异口同声道:请少爷放心,我等全力以赴! “来,来,都过来坐下。”待大家坐定,方丈又道:明日一早,徒儿即刻启程回家,到时老衲就不送别了,过会,你们来领取碎银五两,由徒儿身带二两,桑南斗、吴子虚、章水壁各带一两,你们一路上还得节约省用,这些银两来之不易,是徒儿家人千里捎来。 “请师父放心,我们一定省着用。” “这样,为师就放心了,从明天开始,徒儿就结束了寺院生活,到外面,那是个大染缸,为师历经世事,所见所闻颇多,人生一世所奢求莫过于五福,《尚书.洪范》讲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也就是说第一福是‘长寿’,第二福是‘富贵’,第三福是‘康宁’,第四福是‘好德’,第五福是‘善终’;一个人实现了五福齐全,其人生方可称为完美,但人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也;就以‘五福’来说,有的人虽然长命百岁却贫贱度日,有的人生而富贵却短寿夭折,有的人虽有富贵命却烦恼不安、疾病缠身,有的人为贫贱而奔波劳碌、终日不宁,也有人满足于过贫贱但内心安宁的生活,有的人虽贫贱但能仁善待人,进而得到康宁善终,有的人富贵不仁而最后却遭横祸……” “如此说来,五福齐者,几乎无人?”颜月危冒然发问道。 “非也!得五福者比比皆是。” “比比皆是?” “比如说,古有姜太公、周公旦、范蠡、萧何、张良等人,近有凌霄阁二十四功臣等人,这些都是家喻户晓,皆享五福也。” “那如何才能享得五福?” 方丈停顿一会儿,见徒儿和七宿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接着便道:乱世中,勤勉修习武术能强身健体而有长寿之望,还能进取博得富贵功名,博览参悟先贤经书子集,有了这些,康宁便有望,但‘五福’中,最重要的是第四福,即‘好德’,内外兼修宽厚之德,可载万物,这是最好的福相;德不配位,福不能受,因为德是福的原因和根本,福是德的结果和表现;越是在享受富贵、康宁、长寿之福时,更应以此敦厚纯洁的‘好德’,布施行善,广积阴德,才可以培植其他四福,使其源远流长矣…… 桑南斗感慨道:如此,文治武功、内外兼修,人生一世,当持之以恒,方有五福临门之望啊! 方丈见桑南斗总结到位,欣慰点头肯定,又见徒儿若有所思,进而询问道:徒儿还记得当年入寺的初衷么? “不敢有忘!” “不忘初衷,方得始终,徒儿志向远大,但要实现志向和抱负,绝非易事,需要众多能人志士的帮衬才可实现。” “徒儿明白。” “但是你真能明白,若你是决策者,当你做出决定的时候,必然有人赞成,也有人有异议,更更甚者、有人反对,那你将如何对待呢?” “嗯……”符存对此末有主见,吞吞吐吐不能应答。 “徒儿不急于回答为师这一问题,为师有个观点,你领悟便是:人之立世,做任何事都需要‘谋士’,任何人或者信息都可以成为我们决策的参谋,只要我们广开言路,参谋意见便纷至沓来,但是,别忘了你才是你自己事情的最终决策者,把自己事情决策权交给最信任的父母亲友都是放弃自我的表现,也是对自己事情的不负责任,根据我对参谋的理解,其实问题不在于这些人的观点和分析,因为他们能提供看事物的众多维度:有远观的、有近视的、有不同深度的、有不同广度的,如果没有这些供我们参谋,我们个体很难靠自己闭门造车就能把一个问题看得透彻;作为某事情决策者的我们,我们往往容易受选择性记忆的本性驱使,选择性记住那些更能支持自己已经做出行为的观点和分析,我们往往忽略那些跟自己行为和想法相反的观点和建议,因此,在没有综合百家之言而审思,没有真正解决‘知’的问题,其行为和结果可以想象了。 桑南斗双眉紧皱,似有疑惑,进而问道:若允许异议或反对意见,岂不削弱自己的威信了?这难道不会阻碍自己决定之事的推进?孙子曰: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 “你对异议或反对意见,视为异己乎?排除异己就可顺利推进决定之事么?” “应该是。” “如此,不但不能排除异己,反而为渊驱鱼、孤立己于众也,自古谋虽可独而不可众,但与人谋之事须令人与己同意也,至少根本利害同意也,这就是孙子曰中‘令’之巧,其蕴涵了丰富的技巧,绝不可因一时观念不一而弃其根本啊。” 方丈见符存与七宿听得似懂非懂,又补充道:诸位不必急于明白其中道理,只须日后慢慢领悟,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师父的教诲,徒儿定当谨记于心。” “综合老衲今日所讲,德乃五福中之重,博闻审思乃为人处世之要,尔等切记勿忘。” “方丈今日所讲,要义深刻,我们定会铭记于心的。”桑南斗应道。 “嗯……好了,徒儿此次下山,为师无物可赠,既然徒儿学艺初成,为了在今后纷繁复杂的人事关系中立足有为,为师最后就在徒儿的姓名后再加一个字,‘审’,希望徒儿能博闻审思、审时度势而为。” “符存审……这个‘审’字好啊,一字胜千金!能时时提醒自己博闻审思、审时度势而为。”符存满意地应道。 “徒儿学业初成,也该有‘字’以应‘名’,为师且赠你字为‘德详’,愿你宽厚仁德、众议参详而审视鉴明。” 初月挂飞檐,树影婆娑,风起天阙夜幽幽…… 方丈说完便起身,走到符存审身边,祥和地说道:走,我们到外面走走。 少小离家经数载,不知乡里乡亲情;遥想长亭折柳时,万千叮嘱学艺成;今宵师徒叙因果,七宿悲欢话离合。 第一卷:箫剑吟 第十七章 小诸葛施计留人 东方刚露出鱼肚白,符存审与桑南斗一行人一出寺门,便像脱缰的野马飞奔下山而去,一路身轻脚快,不经意间就来到了一座边城。 这座边城的城墙很高,城门上方有一块长方形黑褐色石板,上面赫然刻着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白马关”,这白马关城墙上的砖石看上去就有些年头,墙面上有好几处还缺了口,缝隙处长出些矮草,话虽如此,但城门洞开,没有士兵把守,身着奇装异服的人们进进出出,骑马的、赶牛车的、挑担的……真是少见的热闹景象。 “少爷,我们走了一天的路程,已是饥肠辘辘,再说夕阳西沉,我们得找个旅馆住上一宿了?”章水碧摸着肚皮说。 “嗯……也好,现在是腿酸脚乏、饥肠辘辘,再走我也走不动了。” 进入白马关,沿街大大小小旅馆门前站着浓妆艳抹的女子,挥舞着清香的手绢招揽客人…… “四位客官,远道而来,快到我们来福客栈一住,我们备有上等牛肉,美酒佳肴,还有……”一女子娇滴滴地站在门口,搔首弄姿,不停地向章水壁抛着媚眼。 章水壁见符存审也不知住哪家好,便建议:看这客栈还不错,不如今晚就住这里? “嗬,你小子看上人家姑娘艳丽……好,就依你!”符存审倒也爽快应允,与其他人相视而笑。 那女子扭捏腰伎、百般妖娆地走来,把符存审一行人带进客栈,客栈有一个宽敞高大的厅堂,里面座无虚席,很是热闹,南来北往的客人说着不同腔调,每个店小二都在端菜送酒,忙的不亦乐乎。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身材矮锉、憨厚的店小二,满脸堆笑道:客官远道而来,到这边来坐。 那女子把符存审一行人带到靠窗的座位坐下后便欠身离开,店小二上了一壶热茶招呼起来:你们打尖,还是住店? 章水碧饿馋了,不耐烦地怨道:你小二哥,好生啰嗦,不先问我们吃什么,我们大老远前来,当然要住店嘛,你不会又要问开几间房吧?我都跟你说了吧,嗯……开一间,一间,好了,好了,快说说你们有什么好吃的,都上上来…… “看你没出息的样!”桑南斗用手指弹了一下章水碧的脑门,与其他人嘲笑起来,然后对着符存审询问道:一间就好? 符存审其实对这些自个儿也没个经验,便连连附和道:对,一间就好! “一间?一张床躺不了四个人!”店小二惊讶道。 桑南斗站起来,轻轻拍着店小二的肩膀说道:这些不用小二哥操心,只要你开一间上好客房,我们自有安排! 店小二憨笑道:好,好,一切遵照客官吩咐,那客官今晚吃什么?” 桑南斗稍加琢磨,望着其他三人便道:我们来一斤牛肉、十个馍馍、一碟花生米,嗯……还来四两酒? “酒?”符存审先是一惊,然后连连反对道:不行,不行! “吴子虚见符存审对酒如此大惊小怪,不觉好笑,说道:少爷,你走出那道门,便是江湖!酒是江湖魂,无酒不成欢,你要把酒学起哟! 其他人也附和着劝说道。 符存审想了又想,拍手笑道:对呀,我们下山了,今后就是江湖中人了啊!哈哈哈……不需要再戒酒戒荤了!我们可以喝酒吃肉了?我也可以喝酒了?哈哈哈…… 其他三人见状大笑:是啊!喝酒吃肉,当然可以啊!还可以不用戒色了,哈哈哈…… 符存审自小来,第一次听说自己也可以喝酒,甚是惊讶又好奇,酒是啥滋味,不免生些小期许。 符存审兴致一起,似乎酒意可以化解掉多少年来的束缚:喝酒就喝酒!谁怕谁哟! “嘿嘿,少爷,晚上还可以找那风情女子陪你那个那个……”章水碧做了个手势,扮了一下鬼脸。 符存审会意,戏谑道:你小子前脚刚踏进红尘就禁不住诱惑了?恐怕你有那个色胆也没那个腰包吧!哈哈哈…… 其他几人也大笑起来,这令在座的客人莫名其妙,频频看过来。 酒足饭饱,店小二把符存审四人带到客房安顿下来后,外面已是月高星幽,推开窗,这座边城街上倒是很热闹,晚间习习来风吹进屋来,一扫屋里闷热。 桑南斗走到窗边,借着酒兴,回头感叹道:今春以来,我们一直忙碌着春播、夏耕,如今我等还没来得及去感受耕耘得来秋收之乐,就这样要远去,唉,世事无常啊!今日酒足饭饱,明日又会怎样?你们想过没有,下山前还有师父照着,今后我等凭什么求活?此情此景,真是感慨良多啊! “南斗何须如此感叹!徒增烦恼,罢了,罢了,沉醉岂问今宵事,船到桥头自然直,走,咱们趁着外面风清月明,到街上转悠热闹去……”符存审走近桑南斗身旁,宽慰道。 屋里闷热,外面风轻云悠、华灯初上,这座边城却是热闹非凡,一说到去外面转悠,大家兴致很高,赶紧放妥笨重之物,随身只带上银两,三步并着两步,飞奔出了客栈,来到大街上,只见街上,有人围堆看着杂耍、笑声喝彩声一片;有人等着小贩烧烤、羊肉串烧烤时那吱吱作响、冒出来的香味扑鼻,诱得人馋涎欲滴;还有人围坐一圈,听那老学究绘声绘色地说评书…… 符存审一行人,对眼前这些,自然赏心悦目、心情大好,这些年来一直居于偏静之地,如此种种热闹场面,真是大开了眼界…… 突然,不远处传来少妇阵阵号泣声,四周挤满了人围观,这吸引着符存审一行人。 “唉哟可怜我的男人哦,上山砍柴从悬崖坠落,至今尸骨无存,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得下去嘛!唉哟!咱命怎这么苦啊!唉哟可怜我的儿哦,至今颗粒未进,你不能死啊!求求好心人,行行好,让咱孤儿寡母吃个饱饭吧……” “这寡妇有几份姿色,老爷不如弄回去做个小房……” 一富贵人家仆人见老爷两眼放光,就出此馊主意。 这老爷对仆人狠狠地瞪了一眼,连连说道:晦气!晦气! 这老爷说完,哼着小调儿,扬长而去。 围观孤儿寡母的也就是些衣着破旧,游手好闲之徒,他们都直勾勾地盯着寡妇看,但并未有施舍之意。 符存审见这孤儿寡母甚是可怜,便从腰包里取出一些碎银,扔到那寡妇的盆钵里,引来一双双放光的眼睛,一时议论纷纷。 突然,符存审感觉腰包被人用力拽去,反应过来时,贼人已跑出丈远。 “贼人休跑!” 符存审一行拔腿便追去,但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只见那小偷腿脚利索,几个拐弯就不知去向了。 “不好!我腰包里的碎银也不翼而飞了!” 章水碧把腰包翻了个底朝天,发现腰包被人戳了个洞,惊得目瞪口呆。 “我的碎银也没了,唉!找到这帮贼人,定要把他们碎尸万段!”吴子虚狠狠道。 符存审见桑南斗眉头紧锁、不言不语,便问道:南斗,这下可好?你的碎银还在吧? “我的还在,唉!都怪我一高兴忘记提醒大家看紧腰包了!”桑南斗自责不已。 章水碧见大家损失惨重,突然一个激灵,二话不说便向那孤儿寡母处跑去。 “水碧,你去干嘛?” “赶紧去把刚才施舍的碎银要回来。” 符存审一行人回到孤儿寡母乞讨的地方,可人家早已散去,整个街上依然是杂耍喝彩声、说书声,还有小商贩的吆喝声,此时此景对符存审一行人来说,已索然乏味。 章水碧见大家愣着,沮丧道:这下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大家回过神来,桑南斗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把三人拉在一起,轻声叹道:唉!事已至此,眼下就剩下我这点碎银,连到下个州镇的盘缠都不够。 “那怎么办?”章水碧不耐烦道:你不是小诸葛吗,到底想好办法了么? “嘘!办法倒有一个,只是送少爷回家肯定要耽搁了……” “快快说来!”吴子虚催促道。 “我的这点碎银一定要藏好,回到客栈,就说我们的碎银都被贼人盗去,让客栈老板收留我们,先在客栈打点杂,不仅能解决温饱还能积累些钱。 符存审着急道:不行,这样积累钱,要积累到何时啊!娘亲病重,我要及早赶回去…… “少爷莫急,此事须要安排得周全,当今乱世,各地饿殍遍野,如果盘缠不准备好就贸然上路,我们不仅不能及时赶回家,很有可能饿死半途,幸好眼下这家餐馆生意还算好,我们应该以此为依托再做打算……” 章水碧眼睛一亮,一阵窃喜,靠近桑南斗,附耳道:打劫这家旅馆! “你小子想得也太天真了吧,这家旅馆生意这么好,肯定早有人打坏主意了,你进店注意到没有,那些个伙计非同一般……” “怎么个非同一般法?” “不跟你啰嗦了,你回旅店自己观察。” 符存审虽然心里着急,一听桑南斗说得有理,便同意了桑南斗之计。 回到旅馆,符存审把被盗一事一五一十地跟接待的伙计交代完后,请他们收留,好挣些回家的盘缠。 店小二见此情景,也不知如何是好,让他们跟掌柜的说去。 掌柜是五十多岁的瘦小老头儿,看起来倒是很精明,听完符存审的用意,也不说话,只是瘪着嘴、虚着眼看着符存审一行人,甚是轻蔑,让人顿生阵阵寒意…… “我们这里人手已经多余了,你们还是去别的地方找找机会吧!” 瘦老头终于说话了,话说得决然干脆,似乎没有回旋余地,连一点客气的话都没有,显然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啊,桑南斗心想:这个世道,想要人打杂,那大街上一大堆饥饿的人侯着,我们到底凭什么才让人格外开恩呢?金银财宝、美女……嗯,有了……想到这,桑南斗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去。 符存审依然苦苦求掌柜行行好,可掌柜就是不松口。 桑南斗把少爷拉到一边,故意提高嗓门道:少爷,您别妄想掌柜能大发慈悲、行行好了,这个世道,谁都希望掌柜行行好,可掌柜哪有那么多粮食、钱财行行好啊,何况是我们四个大男人…… “你!你,桑南斗!你怎么为掌柜说起话了!呸!”章水碧一听桑南斗的话,气急败坏,心想他丈着还有几个碎银,转脸不认咱们,难不成想私吞。 “我说的可是大实话啊,掌柜的,你说是也不是?” 店里的伙计和一些好奇的食客都围过来看起了热闹…… “这位公子倒说了我想说的!” “嗯,那就对了,掌柜的,其实,不应该是我们求您行行好,恰恰相反,是您该求求我们留下了!” “呃……何以见得?”掌柜眼睛一亮,好奇心起。 “当今世道,土匪盗贼横行,我替掌柜的想了下,白马关是边城诸道交汇,人来客往,掌柜不担心财源滚滚来,难道就不担心有朝一日财源滚滚而去?” 掌柜若有所思,眼睛微微转悠,缓缓说道:纵然如你所说,这与尔等有何相干?” “当然相干啊!这个乱世中,难道您不想要人帮您守住这些财富?” “哈哈哈,你们有什么能耐帮我守住财富,你也不看看我这客栈,有的是高手。” “高手?哈哈哈……”桑南斗仰天大笑起来。 掌柜被桑南斗的这一笑惊懵了:怎么了?难道你比我们高手还厉害? “我?哈哈哈……这样吧,您从你们客栈里挑选出第一高手,我们呢……嗯……就是我们少爷……少爷,您愿意去切磋一二吗?” 符存审心想自己虽师承名门,习得上乘武功,但常言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跟人家第一高手过招,未必有胜算,桑南斗故弄玄虚、也不知使的什么诡计,为了能留下来,姑且先应允下来就是。 瘦老头见符存审一个毛头小子,竟敢答应跟我们一流高手过招,心中越发警觉起来,上下打量一番眼前这几个人,心想:这伙人到底什么来头,真实意图是什么?不会是试探我们客栈武力的强盗吧?一想到这,便不寒而栗…… “掌柜的,您可想好人选?” 瘦老头从沉思中反过神来,故作镇定道:我们客栈驻店的高手众多,他们武艺非凡,心气都十分高,恐不屑与繁杂人等比试啊。 章水碧一听此话,显然十分瞧不起咱们,质问道:我们?繁杂人等!我们少爷出身将门,师承名师;而你们高手何等出身?像我们少爷如此高贵的身份,他们还会介意? “喔……将门?名师?我看尔等穿着行装,倒像冒充和尚的浪人,这样的人我们见得多了!” 说话者,乃一娇声娇气的女子,手舞纨扇从楼上缓缓下来,只见她面罩薄纱,隐约可见面目清秀,举手投足飘然若仙、看上去倒有几分风韵,约莫二八芳龄。 掌柜的和那些伙计,见到这个蒙面女郎都毕恭毕敬地打了声招呼:东家。 章水碧心想,掌柜的固执难以沟通,又来一个以貌取人、狗眼看人低的,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既然如此,那我就亮一亮底牌给他瞧瞧,提高嗓门道:掌柜的、当家的,你们可听好,河南宛丘符氏,可听说过?忠武军陈州衙将符楚,便是我们少爷的父亲大人;还有修定寺行均方丈,现在是五台山清凉寺的方丈,这可听说过吧,他就是我们少爷的师父! 河南宛丘与这里,遥隔千里,他们那知这些哟,但凭章水壁空口一说,也不足为信,掌柜便一副轻蔑地讥笑道:哈哈哈,我们这里,每天来吃白食的人,哪个不说自己是权贵之家,名门之后的… 章水碧见瘦老头古怪得紧,铁定把我们当繁杂人等,哪能服气,怒喝道:你怎能如此固执,要怎样才能相信我所说的? 蒙面女郎绕着符存审走了一圈,前后打量了一番,对着章水碧大声喝道:你口口声声的少爷,你自己好好瞧瞧,向我们撒谎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水平!你们自以为出身高贵,那到别处去碰碰运气! 他们的耐心快消失殆尽,掌柜也在嘀咕着:出身高贵,哼,还求施舍……挥着手让符存审一行人快快离开。 章水碧上上下下瞧了瞧符存审,也嘀咕着:怎么了,人都有为难的时候,我们少爷没什么问题啊? 通过他们的对话,桑南斗对掌柜的真实意图已了然于胸,其实他们并不在乎我们的身份如何,在乎的是我们是否正道之人;于是,赶紧打发章水碧道:废话少说,你跟店小二去取来少爷的宝剑,看到这个,如果他们识货的话,自然便明白。 同时为稳住他们,便向掌柜恭敬地拱手道:掌柜的,实不相瞒,我们少爷家有急事,这次奉方丈之命,从五台山清凉寺下山,送少爷回陈州宛丘,本来方丈给我们每人一两碎银,唉,今晚趁着酒性一高兴,到街上游玩,突然看到一群人围着孤儿寡母,这对母子处境难堪,我们少爷见着可怜,便施舍了些碎银,后来,当我们反应过来时,我们的腰包早被贼人盗了去,现在确实是没办法,想先留下来混口饭吃和积攒点回去的钱两,当然,我们并非无用之人,在当今世道,你们客栈需要我们这样的人来护卫…… 正说话间,章水碧从楼上快步下来,直接把宝剑递交给蒙面女郎,自信满满道:这就是我们少爷的宝剑,剑上有字迹,请当家的好生瞧瞧。 蒙面女郎接过宝剑,瞧也不瞧一眼,便轻轻一抛,就把宝剑抛给了掌柜,满不在乎地道:你看着办吧。 说完,蒙面女郎便转身轻盈上楼而去。 章水碧见蒙面女郎不屑一顾,又说得这等轻描淡写,甚是鄙视,心想:对于我们请求,简单一句话便敷衍了事,哼,这个当家的也太傲娇了吧。 掌柜接过宝剑,倒是饶有兴趣,用手抚摸着那两行字,又吹一口气,漫不经心道:这样吧,你们少爷真想凭本事成为我们客栈的护卫,我也不为难他,他只要胜过我们一位驻店的落魄老道,他便可留下来,但我们客栈的报酬,只有食宿,要想赚得额外酬金,嗯……需要驻店满一年……任何人没有特殊! “啊!一年?”符存审和吴子虚异口同声。 章水碧听掌柜的话中并没有留我们三宿之意,着急试探着问:我们少爷赢了老道,便可留下,我们呢?也应该留下伺候…… 只见那掌柜小眼圆瞪,怒道:这里不是你少爷府!哼!没有人会被伺候……我们店小,能留下你们少爷,已经仁至义尽了!至于你们,你们需要自寻出路……” 章水碧急了,但又无主意,便偷眼看向桑南斗,只见桑南斗低头不语,眉宇紧锁。 ”此处不留爷,天下之大,老子就不信没有留爷处!“ 吴子虚见如此憋屈求人,别人还是千般为难,压抑心中的一股傲气直冲霄汉,此话一出,倒是令在场的人惊叹不已。 掌柜听此莽话,暗自讥笑,但面露喜色,夸耀道:这位仁兄豪爽有骨气,佩服!佩服!既然如此,平安,你带他们到后院,叫那老道试试他们少爷身手……去留全凭他自己了。 这名叫平安的伙计,长得三大五粗,身长八尺有余,面如紫羊肝,头戴纶巾扎带,看上去大约四十岁挂零,带着符存审一行人走到后院,其他伙计和几个留宿的食客也跟着去看热闹…… 此时,更深夜静、风紧云急,月亮在云朵里穿行,忽明忽暗…… 后院是一个四合院式的宅子,平安对着一口空缸,猛击三响。 过了些许,阁楼上隐约可见一位老道,他凭栏环顾四周后,一个鹞子翻身,便飘然落下,稳稳地立在符存审一行人面前,用拂尘轻轻一扫,哽嗓处发出一阵“嗡嗡嗡”之声后问道:又是哪位高手要向老道切磋一二? 老道说话好生奇怪,未见其张口,发音前似要嗡嗡作响之后,才能发出要说的话,听那声若纤纤溪水、源远流深,清静入耳。 “立里道长,就是这位!” 从平安的口中得知这位道人叫立里道长,朦胧月色中,隐约可见其身长七尺许,但身形瘦削,面皱如鸡皮,好似经历过什么奇怪病灾,抑或什么灾难,甚是落魄之状,符存审暗自思忖起来…… 平安叫出符存审,自己站在两人中间,分别向道长和符存审拱手后,严肃宣称,本客栈一贯遵循汰弱留强,在比武之前,须二位根据我的提问慎重承诺!第一问:今日这位叫符存审的小兄弟向立里道长发起挑战,立里道长是否接受? “不接受又如何……接受。” “也是,不接受意味着直接淘汰,还是接受的好……接受的话,但拳脚无眼,请二位承诺愿意自负死伤?” 平安见立里道人回答后,向符存审拱手,示意他先前那承诺。 符存审第一次被人提醒要面对生死抉择问题,甚是犹豫…… “唉,老朽一把朽骨,拼个你死我活,自然无所谓!自负死伤,当然没问题……再说……生老病死,天命也!小兄弟对此何必忧思呢?哈哈哈。”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出招往往都讲究蜻蜓点水、点到为止,这老道面目丑恶狰狞,出言如此不怀好意?三宿难免为少爷捏把汗。 “小兄弟,我数三下,若你还不应诺,就视同放弃,三…二……” “接受!“ 此时已是云开月出,月色下,立里道人面部疙瘩纵横交错,僵死一般,只有两只眼睛晶莹剔透,对着符存审上下打量,心里便琢磨起来:此少年身形健硕,颧骨丰隆斜向上直入鬓角,双眼炯炯有神,虽粗布草履,却气质非同一般啊,且看他出行在外,仍把沙布袋捆缚在双脚上,练功没有丝毫懈怠之意……嗯……难怪……唉,谁家有这么一个好儿郎,真是好福气啊…… “嗯…既然你们都承诺自负死伤,那么,现在你们要选择一件比试的武器!” 立里道人左右一扫拂尘之际,听得其言语中有些自豪感:老朽每次迎接挑战的,就是这把随身拂尘……拂尘足够矣! 符存审曾听师父讲过,江湖上那些武林高手使用的武器,并非看似凶利的刀剑枪戟,往往是一些看似不堪重用的随身用品,比如拂尘、扇子之类,抑或因地制宜而取的木枝、板凳、筷子等…… “既然前辈使用拂尘,那晚辈就找根枯木枝便可!”符存审正说话间,正好看到院子里堆放了许多柴禾,便前去取了一支。 围观者见此,有的窃窃私语,认为这个少年不自量力,看来是赢不了这个老道了…… 平安见状,提醒道:小兄弟可要想好哦,选定了武器就不能更改!确定选好了么? “确定好了” “那好,按比试规则,小兄弟应先攻后守,以半炷香的功夫,定你俩的输赢,废话少说,比试开始!” 两人施礼已毕,立里道人拂尘一扬,一招百鹤亮翅、静待符存审出招,符存审以枯枝当剑,使出碧空青云剑法,接连使出二指禅乎掖、青云吻月、月入碧空等试探招式,立里道人并不怠慢,用拂尘左右横扫,使出扫云拂月,云缭雾绕等招式,劲捷似龙卷,又上下相连,轻易化解和缠住了符存审的攻势…… 立里道人见眼前少年出招柔和,并未使出厉害招式,以往前来挑战者,无不选择最锋利的兵器,一上来无不使出绝招、狠招,刚猛之后,余威扫地,这少爷看来……于是顿生兴致。 “小兄弟,你这样就想赢了老朽?哈哈哈……” “让前辈笑话了,晚辈失礼了!” 符存审说话间,木枝点地,蓦然腾身飞跃,枝尖撩起,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将木枝连续刺击老道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快如闪电,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妙!妙啊!……”` 围观的人看得兴起,一时喝彩声连连。 老道见少年轻身功自是了得,也不示弱,接连使出大鹏展翅、气冲霄汉,几个翻腾就上了屋顶,符存审见状,突然下蹲,”呼“地一声腾空而起…… “哇!厉害!一个比一个厉害!” 符存审还未停落在屋顶,忽感一阵飓风袭来,只见老道拂尘一扫而至,赶紧双脚轻点檐角,一招飞燕凌空,躲过了老道的拂尘,随即使出飞龙吞江海、腾龙影无踪,老道见状大惊,使出绝招疏影碎地、密翠举天…… 如此你攻我守,两人大战三十回合有余,也没分出个胜负,看的人仰面朝天,看得那是腰酸脖子疼… “你俩快快下来,上半场结束,现在我要宣布下半场比试规则!” 平安话语刚落,这一老一少,一前一后,凌空而至。 “上半场,这位小兄弟进攻,没有取得优势,那下半场呢,由立里道长进攻,请开始!” 立里道长心想终于轮到老朽进攻了,若再……嗯……老天爷厚爱,总算可以松口气了,再说拳怕少壮,这少年是越战越有劲,我得使出狠招,速战速决……想到这里,一招猛虎下山,便使出了九成功力扑向符存审…… 经过三十来回合进攻,符存审并没有取得优势,接下来只能防守,要想赢得老道,这势必登天还难,在场的人都已经对符存审不抱希望了…… 符存审也顾不得那么多,见立里道人如猛虎般来势汹汹,并不闪开,立身稳如磐石…… “少爷、闪开!闪开!快闪开啊!”三宿喊喝道。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老道拂尘旋风般掩面盖来,一记猛拳击向符存审前胸,旋即二龙入洞,可符存审轻微左右一晃、是动非动间便让老道跌出丈余外、踉踉跄跄没站稳,一个跟头倒地。 “咦!怎么回事?奇了怪!”观看的人见此,大惊失色,惊呼不已。 这一跌倒,老道摇摇晃晃才站起身来,冷汗直冒,心想这小子武功如此高深莫测,明明一记猛拳打在他胸前,却硬生生一股魔力将我弹滑开去,让我身子不由自主、失控前坠,心想纵横江湖数十年,能接住老朽这狠招的,未曾有人……上一局,我们平手,这一局,他已占了上风,如不能挽回一招半式,明天老朽的饭碗不保了……使出硬猛狠招,这小子能轻易化掉,看来我得使出…… 老道伸展双手,一脚奋起,只听“啪”地一声,丈余外的符存审应声向后急退数步才站稳。 老道趁火打铁、双脚一飘,卷着尘土、急驰而至,手中的拂尘极速翻腾,围着符存审左右上下飞速缭绕、如飓风催得乌云铺天盖地袭来般,一时让人摸不着北…… 符存审眼急手快,夯前就后、夯左就右,身形滴溜溜直转,越转越快,一时晃出许多人影,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让人难以辨别。 但见老道的拂尘也是滴溜溜直转,围着少年幻化成无数个拂尘,而少年也变成无数个幻影,围观的人两眼圆瞪,惊得鸦雀无声。 符存审心想,老道本想一招制敌、力道刚猛,但未曾料想我会使用“力央启户枢、抽柳无痕处”,轻易弹滑开强大的冲击力,并借力打力,一股强大的牵引力就使得老道无力回天,硬是跌了个跟头,让我在防守中就赢得了优势,这真是天赐良机,要不然我是很难赢得这场比试…… 正在符存审想入非非之时,老道跳出圈外,使出一扫乌云散,晴天霹雳至,符存审缓过神来,不慌不忙,想到阴玄子的阴极寒仙剑法的“凝”字诀,待拂尘把手近至面前,使出阴极凝霜,木枝化解了佛尘把手的劈击力…… 他俩一老一少,你攻我防,我攻你防、上下回合攻防较量,真是上山虎遇到下山虎,云中龙遇上雾中龙,打了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好了,好了,比试结束!”平安见半炷香已燃完,猛敲空缸三响,大声喊喝道。 院里众人站成一排,平安走上前,冲着众人一抱拳:今晚比试宣告结束,大家有目共赌,这位小兄弟已经险胜立里道人啦,请在场各位见证!按规定,明天天一亮,立里道长就得卷起铺盖走人,比试结束了,大家散了吧! 平安说完刚转身欲走,就听符存审“喂”一嗓子:等一等! 第一卷:箫剑吟 第十八章 剑鸣白马关 众人一阵喧哗,有人抱怨这次没看够,有些抱怨没有比出水平… 平安吃惊非小,心想,深更半夜,都该休息了,还要找茬不成?哼,就你事多!转过身来,上一眼下一眼看了一遍符存审,心里十分不悦,厉声喝道:什么事? “平安大哥,我侥幸险胜,可留下来,但同时导致立里道长的离开,我实在不忍看到如此结果!” “哼!要想留下来必须如此,不然,你想如之奈何?” 平安说完,见符存审转身走到道长面前,恭恭敬敬地冲道长一抱拳:前辈,我今晚侥幸险胜,将导致您的离开!唉,都怪晚辈今晚一不小心,银两被贼人偷去,实在走投无路,才想留下来混口饭吃,不过,我想了一个万全之策,那就是我放弃比试结果,您就能继续留下来…… 大家一惊:放弃结果?这小子图的就是要留下来嘛,在耍什么花样哟,搞不懂! “只是晚辈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您的住处要分一半地方给我,您每天的伙食分一半给我,也就是您从客栈的所得要分我一半,实在不行,若我留下,也分您一半,总之一句话,平分秋色,可否?” “哦,原来如此!”大家好似松了一口气。 立里道人呆若木鸡,僵死的面容并无表情,稍过一会儿,只听道人哽嗓处又发出一阵“嗡嗡嗡”之声,嘴角僵死肌肉动了动,轻轻摇了摇头道:小兄弟此项提议,老朽当然愿意接受,只恐小兄弟的一片美意会落空吧…… “只要前辈愿意如此,其他的都好说,成与不成皆听天命。”符存审说完,转身就奔平安走去。 话说平安正瞧着符存审跟立里道长在那里叽里咕噜的,一见符存审走近跟前就毕恭毕敬冲自己一抱拳:平安大哥,我自愿放弃今晚比试结果,让道长留下,经与道长协商同意,他会从客栈所享有的所有好处与我平分秋色;现在小弟还得烦请大哥帮我们在掌柜和东家那里通禀一声,希望能批准同意为谢! “哪有把到手的好处就这么轻易拱手让人的!”众人一阵哗然,议论纷纷。 平安本来气大,但见这小兄弟礼数倒是周到、行为恭敬、言辞恳切,便气消了一大半,又一想,这类要求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遇到,帮他们通禀一声,也不在话下,只是当家的恐不会同意…… 大家见平安并无回答,只是长叹一声,连说几句“罢了、罢了”,摇着头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放亮,掌柜把符存审引到东家的房间,东家的房间并不怎么阔气,跟一间上好的客房没什么两样,只是房间多了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办公桌上有一把精致的算盘,桌上左上角堆放着厚厚一叠账本,桌前坐着一个戴面具的人,一看那面具,面黄珠老,面具人衣着绣有紫罗兰的黑色长袍,脚蹬藏青色绣花鞋,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黄脸婆吧,在她面前立着平安和立里道人。 “东家,符存审已带到。”掌柜在门口向里探了一下,轻声说道。 “带进来吧。”里面那面具发出苍老孱弱的声音。 看见掌柜带着符存审一进屋,那面具人就从座位上起身,缓步走向符存审,对符存审上上下下一阵打量:看年纪约莫十五岁的少年,身长六尺挂零,面如冠玉,颧骨丰隆斜向上直入鬓角,两条卧蚕眉下、一双凤眼,开合神光逼人,又看那身壮如小牛犊,彪腹狼腰,双腿困缚着沙布袋,束发纶巾,一身粗布草履…… 符存审也好奇地看着面具人,心想,上次那蒙面女郎,衣着明朗,面纱下依稀可见俊俏脸蛋,脚步轻盈款款,而今也被称做当家的这个面具人,面具有些丑陋,身着老气,步态……难道当家的有好几位? 还不容符存审胡思乱想下去,那面具人就发问道:你就是符存审? “正是!”符存审冲那面具人抱拳施礼道。 “听平安说你要放弃赢局,还想留在客栈?可客栈没有这个规定,因此,我不会破例同意的,这个…你应该预见得了的!” “哈哈哈。”符存审自信满满似的,放声笑而不语。 那面具人伫立着,一动不动,饱经沧桑似的声音带着些许不耐烦:你发笑为何? “我常听说你们生意人,精于算计,我笑你们徒有虚名,还不如我这么个外行人!” “呃……怎么个不如法?”那面具并未生气,反而提起兴趣来。 “当今乱世,但凡有点实力的,谁不想多增添护卫呢?而我放弃赢局,留下立里道长平分秋色,你们不多花一个铜钱就凭空多了一个跟道长能耐一般好的护卫,天底下哪有这么划算的买卖嘛,别人是求之不得,而你这个当家的却要为渊驱鱼,这能算精明么?嘿嘿。” 符存审说完,开怀一笑,卧蚕眉蠕动,双凤眼神光异彩,小小年纪,能言善辞,让在场的人听着有些在理,看着他那可爱的样子,也便多了几分喜爱。 面具人暗自好笑,心想他笑我不够精明?哼,每年汰弱留强,既让我们优化提升防卫能力,再说新旧更替,运用新人成本较低,更替可避免旧人加薪,这会让我们省得好大一笔银两,这个少年倒是机灵,想到弃赢留旧,道长领的年俸比他自己刚领薪要高,而他自己也可享得一半,这个主意表面上是为我们作想,实则比自己赢局留下更有利,他还好,在言辞上也投其所好,以“利人利己利客栈”把我们嘲笑一番,能有这样的主意和巧言令色的,真不亚于我那调皮的小妹雪儿了……嗯……正如他所说,不怎么多花铜板就多一个跟道长一般好的护卫,面具人想到这里,又会心一笑,转身慢慢回到座位上坐下,双手搭在椅把上,整个背部牢牢地贴在高背椅上,头部靠着高背椅头,整个面具望向面前的四人,一动不动。 房间里的空气好似在凝固,过了好一会儿,面具人好似从睡梦中惊醒,突然身体前倾,双手按在桌面上,对着符存审呓语一般:嗯,好吧,小兄弟,你又赢了,这次我破例同意你的提议,你和立里道长同住一屋、同食一份,年俸对半分,这样,你总该满意了吧! 面具人一说完,还未等符存审发表什么高见或者道谢之类的,就匆忙地一边起身一边抓起桌上一个账本,健步如飞般与符存审擦肩而过,嘴里叽里咕噜:安全防卫由平安全权统领,其他的,小妹玉雪年纪尚小,我离开后,郝侍利得多用点心! 平安和那个叫郝侍利的掌柜一见面具人走出房间,就相继站出来,对符存审宣讲一番客栈的防卫、起居等规定,符存审悄悄地瞟了一眼立里道人,正好也被他看到,见他微微点头,面部好似严重灼伤过,僵硬紧绷、面无表情,但深邃的眼神里泛出祥和而感激之情。 平安一说完就走出了房间,郝侍利仍在啰嗦着:符存审,跟随你的人务必中午前离开客栈,除非补齐房费。 郝侍利还想啰嗦几句,但店小二跑过来对他耳语几句,他赶紧拉住立里道人说:道长,这个小弟就交给你了,你带着他熟悉一下客栈内外环境,看看你们的居室和‘一眼一口’,详细讲讲你们的‘二加一’搭配及职责,我还有事要去前厅一趟…… 走出东家的房间,符存审对掌柜口里所说的‘一眼一口’和‘二加一搭配’甚是好奇,既然马上可以去观看和得到讲解,就不必费口舌问个一二,只要默默地跟在立里道人身后走就是。 立里道人也不言语,带着符存审先去熟悉防卫人员的宿舍,客栈布局是前楼后院式,前楼有三层,是经营场地,一层主要用于客官用餐、侧边是烧火做饭的伙堂,二三楼主要用于客宿;后院是四合院,有三层,主要是客栈人员起居以及杂物堆放处,后院一楼主要是堆放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有店小二和杂役宿舍,四合院中间空地正好用于客栈人员集合和运动场地,后院二楼是客栈管理人员和厨子们的宿舍,三楼是阁楼,分隔成六个单间,正好是六名防卫人员居住,第一个单间很是宽敞,其余每个单间较小,但一个单间要放置两张床也是绰绰有余;第一间宽敞的,属于防卫统领平安住的,越往后排,级别越低,立里道人住最后一间。 看完宿舍,立里道人引着符存审通过阁楼的一道门径直上到屋顶,屋顶是一个可容纳三五人站立的圆柱形观景台,观景台四周都是窗户,通过窗户望出去,客栈的前后左右景象和人来人往都一览无余,防卫人便把这观景台称为“烽火眼”,并且根据防卫规定,这里是看守要点之一,白天和夜晚必须由一位防卫人员轮班看守。 “后院主要就是这样了,走,我们到前楼去看看我们要防守的要点,同时让掌柜再给我们添张床被。”立里道人背着手,走在前面带路。 “嗯,正好我也要去跟我那几个兄弟沟通一下怎么办……原来掌柜口里的一眼,就是这个烽火眼,那一口,应该就在前楼门卫室了”符存审说道,可立里道人并不置喙,算是默认了吧。 防卫人员必须要在‘一口一眼’里轮班值守,一旦发现异常,就立即启动应急通报,所有防卫人员都会第一时间知悉并做好应对准备,但这些都是私下不知不觉地进行,不得惊动客官。 符存审了解到这些要点,然后跟三宿沟通他们如何安排,原来三宿已经跟店家协商好,他们白天帮忙打杂,客人若有剩菜剩饭就给他们吃,至于晚上睡觉的地方,就睡在柴房或杂物间。 符存审与立里道人同住一室,也是“一口一眼”夜班值守。有天深夜,符存审正在烽火眼值班,忽见道人在庭院左手扶住棍头,将棍身夹于两腿间,右手挥舞着木棍刺击;符存审很快明白这是‘一棍当马、一棍当枪’的马上枪法演练,开始并无新奇之处,但看着看着,只听‘呼’的一声,老者人起棍立,瞬间棍身一斜,一脚便勾住了棍头,另一脚踩在棍身,右手的棍便起秋风扫落叶之势,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时而跑马刺击,时而下马藏身,棍速迅猛劲疾,看得人连连称好! 又是一年寒冬腊月,深更半夜里飘起了鹅毛大雪,符存审与立里道人照常在“一口一眼”值班;道人仍旧会到庭院来演练马上枪法,符存审对他的枪法早已了然于心,没什么新奇,倒是道长那纵横交错的疙瘩脸,令人甚是好奇,他过往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是哪里人?……正在符存审陷入一连串疑问时,忽然远方出现了众多火光,一闪一闪的朝客栈这边移动,渐渐地人影晃动,越来越近。 “马帮!”符存审赶紧启动防卫警报,各个防卫人员翻身起床,带上兵器快步到庭院集合。 “多少人马?”平安问道。 “大约十来人。”符存审说完就快速下到庭院集合。 平安布置好防务,每个人都轻车熟路地各就各位,只等待马帮敲门闹事。 很快街上响起了马蹄声,有人高喊起来:收保护费了!上次没交的!快把银两放在门口,别让爷进屋取! 这帮人绕街边跑边喊,一圈下来,上次没交的,这次仍然不会交,是顽固的钉子户,很快只听“嘭”的一声,斜对面如归客栈的门被踢开了,里面噼里啪啦直响,从门缝看得出来,那帮马匪正在砸东西,里面打斗激烈。 “我们最好暗中派援手过去,否则对面摆平,接下来就是我们遭殃了!”符存审给平安提着建议。 “你不明白,马匪知道我们防卫能力在这条街最强,他们不会轻易动我们的,再说他们这次是三当家领队,个个武功高强,特别是马上功夫了得,你看,你看,客栈好几个防卫倒下了,我们最好不要去惹火烧身。” 且看那三当家,姓庞名从,而立之年,面色黝黑,身材魁梧,胯下膘肥大黑马,掌中一对镔铁铜锤呼呼作响,其他马匪也很厉害,三下五除二便把如归客栈收拾得服服帖帖,最后,店家无奈加倍交了“保护费”才作罢,这让马匪信心大增,接着“咚咚咚”来敲来福客栈的大门。 “兄弟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晚看来就是检验大家的时候到了!我们决不能输给马匪,让所有的盗匪看看我们来福客栈的厉害!大家准备好,一场恶斗就要开始了!”平安边说边张弓搭箭,对准门口。 以七敌十!每个人都明白这次凶多吉少,手里的武器攥得更紧了,只待马匪冲进来便迎头出击,符存审手持宝剑,瞄了一眼旁边的立里道长,这次他手提虎头錾金枪,正注视着大门。 “老大,我提个建议,从我们当中挑一人悄悄迂回到马匪后面,待他们冲进来之际就发起进攻,这样里应外合、首尾夹击,必能分散其注意力,起到四两拨千斤的奇效,马匪必败!” 平安已布防妥当,觉得临时调防会出乱子,极不耐烦喝斥道:符存审!就你人小鬼大!关键时刻不要扰乱军心,我们人少就得集中力量对付敌人,闭嘴! “我觉得符存审的主意不错!”说话者,乃一娇声女子,只见她面罩薄纱,手持利剑从楼上缓缓走下来。 平安一看是当家的,连忙说道:既然东家也这么认为,那在我们防卫人员中只有存审武功最弱,就派他去袭扰马匪后方吧! 那女子点头同意,于是,平安让符存审从后门出去,绕到马匪后面伺机而动。 马匪冲开了来福客栈的大门,带头的那人面黑身壮,头戴铁盔,身穿盔甲,正是马匪三当家,只见他双手挥舞着铜锤,把平安放出的箭全打落在地,其他马匪都涌入高大宽敞的大厅,然后猛砸桌椅板凳,防卫人员纷纷迎上,跳上桌子与马匪缠斗起来。 双方棋逢对手,客栈大堂里,东家姑娘、立里道长还有另一位叫杨壮的防卫都是一对二,其他防卫人员都是一对一;经过一阵混战,马匪占据上风,马匪个个武艺高强,特别是三当家的铜锤砸到之处,物碎一地,平安与之较量数十回合也难分高下,再看靠近大门的立里道长力敌两人,勉为其难,其中一位手持大刀的壮汉,挥刀雄劲有力,劈得道长只有招架之功,同时另一位手持银枪的小将,枪法灵活多变,让道长在躲闪中难找到破绽出击,幸好客栈里的伙计都已醒来,抄起家伙,在大堂里观敌瞭阵,趁机也帮衬一二。 符存审绕到大门口,心生一计,三国诸葛亮不是会唱空城计吗?我就来个无中生有借天兵来助威! “大家听好,没我号令,不得放箭!”符存审站在门口大喊一嗓子。 里面双方大惊,马匪更是不明就里,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门口,这时立里道长抓住马匪小将破绽,一枪刺出,只听唉哟一声,小将扑通倒地气绝,马匪震惊大喊:给少爷报仇! 马匪纷纷奔来要取立里道长的老命,这时符存审飞身上前,与立里道长并肩作战,马匪一下五人将道长和符存审围在垓下,此时,符存审闪念一过,阴玄子的‘阴极寒仙剑法’正是突围的奇招,便接连使出‘柳荫庇两岸,幽潭深深堕千尺,艳阳无力透,点碎星石雨,划破阴阳界,沉浪影无迹……蛟龙跃空,卷起千层浪,覆雨倾盆,幽潭寒透……’这些剑招抓住敌人的破绽,剑影瞬击,快如闪电,剑鸣如风,所击之处,便沁出殷红殷红的鲜血,马匪纷纷退后,难以近身。 “好快的剑法!”马匪三当家惊叹道,真是英雄出少年。 “他怎么会阴极寒仙剑法?他到底是谁?”东家姑娘疑惑不解。 马匪三当家眼看失势,又不知此人弓箭手藏于何处,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迅疾抓起小将尸身放在马背,招呼其余马匪逃走。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第二天一早,地处边塞要道的大街依旧人来人往,好像昨晚什么没发生似的;店小二照常打开店门,大吃一惊,只见门上插了一支箭,箭头上有一块白布,上写:交出凶手!务必于第三日日落前送至白马关威虎寨!否则踏平客栈! “掌柜的,不好了!这……这个……”店小二慌慌张张把白布塞到郝侍利手里。 “干什么呀!慌慌张张的。”郝侍利细眼眯起一条缝,瞄着白布上的字,眉头紧锁,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话:你去叫上防卫人员到东家办公室集合! 东家面戴薄纱立在桌前,一改往日穿戴风格,之前总是一袭素色襦裙,外穿一件暗红小褂,看上去朴实无华;可今日一见东家云髻盘起,左髻簪了珍珠流苏花簪,双耳戴着珍珠耳坠,纤细皓腕佩着一条珍珠手链,腰间系着一块翡翠玉佩,身着一袭粉色镶钻镂空长裙,脚蹬一双粉红绣鞋,看上去身形苗条,婀娜多姿,这哪是东家打扮的哟! 防卫人员站成一个弧形,掌柜的站在东家旁边,对于马匪的要求,大家都沉默不言,过了一会儿,防卫杨壮悄悄瞄了一眼道长,又看看东家和平安,忍不住说道:据说那个马匪小将是马匪大当家最宠爱的小儿,如果我们不交出道长,马匪再来寻仇,势必倾巢出动,那时我们肯定不是对手! “昨晚与我们交手的那帮马匪够厉害了,若他们七个当家都出动,还有一帮马匪,我们客栈肯定要遭灭顶之灾!”防卫刘霸忧虑不已。 平安看到大家比较消沉,又斜眼瞄了一眼立里道长,只见他垂头丧气的,便鼓舞大家斗志,激将道:你看……看看你们怂样!马匪还没上门呢,就泄气了?要是马匪真来了,还不吓一裤子尿!常言道:艺高人胆大,怎么今天就怂包了…… “不是怂包!我们应该要认清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处理稍不慎,如果马匪找上门来,敌我实力悬殊实在太大了,到时我们都做无谓牺牲了!还不如交出道长一人,这样就能保全大家和客栈,这是最小的代价了!所以,我也赞同杨哥和刘霸的想法。”防卫张勇彪进一步分析当下的对策。 立里道长见大家都觉把自己交出去才是最佳策略,提提嗓子说道:既然如此,第三日我就负荆请罪罢了! 符存审一听道长要牺牲自己来保全大家,急着跳出来大声说道:不可!千万不可!大家且听我分析一下理由再决定,首先,昨晚来拔钉子户的,必定是马匪中的精干力量,如果再来复仇,除了几个当家的,其他都是乌合之众,这个没有什么恐怖的;其次,道长昨晚刺杀马匪并无过错,更是有功,如果交出去,今后谁还会拼死杀敌?这样我们岂不是灭自己的威风长敌人的志气呢?再说,这样的事传出去,咱们客栈岂不是落下不仁不义的骂名!最后,对付马匪,我们有的是办法,比如我们多出点钱联合恨透马匪的人士一起来抗匪,到时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如果我们赢了,一传十、十传百,今后哪个盗匪敢打我们客栈的主意呢?这叫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大家都陷入了沉思,过了好大一会儿,还是平安总结陈词:我认为大家说的都有一定道理,以交出道长来保全大家,这个代价最小,但是正如存审所说,这是自灭威风,还不仁义不光彩,更是一种隐患,所以,权衡利弊和胜负,我觉得不用牺牲道长,大家精诚团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嘛!只要我们布置妥当还是有很大把握赢的。 郝侍利见大家不再多说,便对当家的轻声嘀咕几句后,当家的便坐回座位上,抿了一口茶,呢喃软语地说道:首先,昨晚道长刺死马匪少爷有功,有功当赏,同时,昨晚每一位防卫人员都力战马匪,本月多领一份工钱;其次,约有三天准备时间,请大家务必齐心协力做好对付马匪的措施;最后,平安要联络好街坊邻里店家一起来打垮马匪,各位有武功好的朋友都可以邀请来助战,到时来福客栈可论功行赏。 大家听当家的如此一说,心悦诚服,齐声称好!然后分头去准备三日后的大决战。 第一卷:箫剑吟 第十九章 边城玉雪箫啸 来福客栈的英雄事迹很快在白马街上传扬开来,特别是三日后有一场与马匪的决战,白马关来往的客人便纷纷涌入来福客栈打尖喝酒,来福客栈生意一下火爆起来,到处挤满了人,甚是拥挤和热闹。 话说白马关威虎寨,马匪正在料理大当家小少爷的丧事,各位当家的都誓拿仇人的头颅来祭奠少爷,并派出三位探子混入来福客栈。 三位探子装扮成客商,早早地混入客栈,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叫了一碟花生、一壶酒和几斤牛肉,暗中观察着大堂的动静,到了晚上要了间包房暂住。 深夜待客人都熟睡后,平安召集防卫人员商议对付马匪的策略,杨壮汇报了白马街十之六七户商家愿意出援手来联合抗匪,并且已邀请到武林人士有十几号人,这样算来我们与马匪实力就不相上下,击败马匪的概率大增。 “击败?这个要求太低了,我们这次要彻底肃清马匪之患!”可见平安的决心和信心大增,他继续分析马匪及对策:马匪要在三日内见到人,若见不到,肯定选择天亮前倾巢出动,所以,第三日我们集合好参战人员,晚上加派人手巡夜,客栈埋伏些弓箭手,我们要准备好夜战……” “马匪为什么不是天亮后出战呢?”张勇彪不解地问道。 平安略思片刻后说道:白天街上人来人往,常言道,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马匪作贼心虚,不能集中精力与我们交战!所以,到时我们要叫醒客人一起来给我们呐喊助威,同时利用客栈来布置机关…… “有人!窗外。”符存审大喝一声打断了平安说话,跳起推门跑出,大伙也追出,只见后院转角处人影一晃就消失在夜幕里。 “肯定是马匪派来的探子,大家多加小心便是!”平安说完又把大家唤回继续商量对策。 第三日,又是夜雪漫天纷飞,白马街上的人们没敢早早入睡,围着炉火忐忑不安地等着马蹄声响,忽然一曲曲悠悠扬扬的箫声传来,绕街回旋,箫声时而婉转,和鸣风雪翩翩起舞,时而激荡,如旷野万马奔腾,时而喃喃细语,好似少女幽怨多情郎;箫声那么地悦耳动听,缓缓地吹展了愁眉,唤醒了灵魂,人们沉醉在风雪箫啸的不眠之夜…… 吹箫者也许是妙龄少女,也许是多情的少年,让人浮想联翩起来。 突然一阵喊喝声中断了美妙的箫声:大家听好了!来福客栈不肯交出我们要的仇人,非要白白死更多人,那么,威虎寨与来福客栈的恩怨,我们要在今晚做个了断!天地之大,但我们誓与来福客栈不共戴天,如果旁人非要管闲事,那么整个白马街势必葬于火海!请大家相互监督,务必洁身自好,以免伤及无辜! 话过三遍余,接着来福客栈的大门打开,听到刚才那声音对来福客栈的人说道:为了不打扰街坊邻里睡觉,我们威虎寨决定在白马关外的风冈坝一决生死,有种的就随我来,哼!当然,来福客栈也可自行了断!嘿嘿嘿。 “如何自行了断?” “其一、交出仇人,交齐保护费,加倍赔偿损失;其二、来福客栈在白马关永远消失!”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兄弟们抄家伙!让威虎寨消失在白马关!来福客栈已备好重金,期待兄弟们凯旋来取!”平安鼓舞着士气。 听了马匪的再三宣讲,街坊邻里有些商家退缩了,他们和胆小的一些客人纷纷离开了来福客栈,而留下来的人则紧紧团结在平安周围,誓与马匪决一死战。 客栈集结三十多号人马:有蒙面黑衣人,她们楚腰卫鬓,手提利剑,大约六七人,符存审瞧得仔细,好似在哪里有一面之缘;而武僧和道士则有七八人;客栈防卫人员有七人,除了符存审不会骑马,其他个个都骑着高头大马,另外还有店员十余人,这样组成一股声势浩大的抗匪大军。 “出发了!”来福客栈人员举着火把跟在马匪后面,浩浩荡荡开往白马关外的风岗坝,一出城门,就听‘嘭’的一声城门被关上了。 风岗坝上,白雪皑皑,北风裹着雪花呼啸飞舞,威虎寨三五十人立马于对面,柱台上插着火把,在白雪映照下,大坝显得明晃晃的,来福客栈人员一到,整个风岗坝便躁动起来,一场决战一触即发! 突然,一骑膘肥大黑马从对面冲出,马背上正是三当家庞从,只见他手握一对镔铁铜锤,勒住黑马,大声说道:对面的听好了,既然你们不愿意交出我们要的仇人,那么,咱们一对一决战,直到双方拼到最后一人!有种敢跟老子对阵的吗? 在庞从说话间,一个白衣老道飞马而出,只见他手执一支虎头錾金枪,大声喝道:取你家少爷狗命者,老道也!有本事就来取我项上人头!何须聒噪烦人! 大家一看是立里道长,心头一紧,接着便给他呐喊助威!二人不再多言,迎上去,斗上五十回合,不分胜负,一时大坝上叮叮当当声和呐喊声不绝于耳,很是热闹!当两人斗到二百回合时,双方的马已经气喘吁吁;庞从年富力强,每当铜锤砸到老道的金枪时,老道的虎口震得直麻,渐渐地便人困马乏,处于下风! “小心!”符存审飞身而出,可还是晚了一步,只听唉哟一声,老道被庞从锤落马下,对方正来抢时,符存审抢先一步拾起老道金枪、抱起老道奔回自己的阵营,同时张勇彪飞马而出,对方也冲出一骑,战在一处! 符存审脱掉外套,铺在地上,将老道放上去,只见老道口吐鲜血,伤势很重,用力吸了一口气才说出话来:小弟,我…我…不行了…我…我…有…有一女儿…跟…跟你一般大…但…至今下落…不明,唉!我…死不瞑目啊! “她叫什么?”符存审贴近老道问道。 “叫…叫…叫…”老道的喉咙又被血呛住了,老泪纵横,用了很大力气才吐出那口血,然后费力说出两字便气绝身亡。 老道最后只说了声‘玲儿’,可没说她姓什么?住哪?正当符存审陷入思索时,忽听阵前一声哀嚎,原来是防卫张勇彪被斩于马下。 来不及悲伤,符存审又回到阵前观敌寮战,来福客栈一下冲出两人与那马匪厮杀起来,对方一看情势不好,迅疾派出两人把那马匪换下休息,四人大战百余回合后,双方各损一员,剩下的厮杀得更激烈,眼看马匪占居上风,平安一急飞马冲出,一刀下去砍掉了那马匪的人头,威虎寨人员见状大惊,大当家飞马而出,痛心疾首大呼:七弟,我给你报仇来了! 双方都出王牌,你攻我防,我攻你防,真是上山虎遇到下山虎,云中龙遇上雾中龙,打了个棋逢对手。 大坝上双方呐喊声、厮杀声震天动地,两人斗了四百回合不分胜负,马匹都累得颤颤巍巍的,两人约定暂退下休息片刻后再战,于是双方又各派出两人,大战七八十回合后,客栈又损失两人,马匪气势如虹,欢呼声震天。 客栈防卫人员已损失五人,只剩下平安和符存审,马匪擅长马上作战,实在太厉害,面对如此劲敌,大家颇为沮丧,这下该轮到符存审出战了,大家都明白意味着什么。 符存审观战时发现了敌我双方优劣,敌方常在马上作战,再加上这么宽阔场地,能充分发挥自己优势,而我方主要是游侠,很少马战,这种战法,却是去长扬短,焉能不败!符存审想到此处,顿生妙计,便把剑往腰间一束,抓起老道的金枪,飞身奔出,对方两人立马于坝中,见来者一少年,只身并无坐骑,便大笑道:小娃娃,你们会马战的就无人可派了吗? “叫你们大当家的来!我要跟他谈谈!”符存审大声说道。 那两人哈哈大笑:小朋友,好大的口气哟!什么事直接跟我们说说就是!哈哈哈…… “你俩不够格!” “啧啧啧!人小口气不小哟!要跟我们老大谈?得先过我这关!这样吧,别说我们欺负你一人,四哥你闪一边去观战,看我如何收拾他!”说话者二十多岁,正年轻气盛。 符存审二话不说便与年轻人战在一处,马上对马下、大刀对长枪,马匪猛攻、但存审以“攻人先攻马”的战术,几十回合下来,马匹多处受伤,殷殷浸出血,马匪伤不着存审,更是疲于应对、气喘吁吁,恼羞成怒,喊喝道:你小子有种就别闪躲,真枪真刀一决高下! 存审在马匪震怒冲动中找到其破绽,一枪佯攻马前蹄,马匪来救,存审迅即抽出宝剑一挥便削下了马匪头颅,引得观战双方惊呼不已! “六弟!四哥给你报仇!”四当家冲出挺着丈八点钢矛对着符存审一阵猛刺。 存审依然采取“攻人先攻马”战术,上挡下扫,以超人的轻功闪躲于马腹,穿梭于马前马后、马左马右,身影若隐若现,惹得四当家着急上火,几十回合以来,越战越急,越急方寸越乱,最后被存审抓住破绽而斩杀。 马匪惊慌起来,三当家庞从记起前几日就是这个少年让他们大败,便在大当家耳旁叽里咕噜说什么。 而客栈这边士气正旺,欢呼声高涨,桑南斗建议换下符存审休息会,可平安坚决反对:存审连杀两敌,士气正旺,怎能临阵换将?宜再接再厉! 忽然对方阵中同时冲出四骑人马,对符存审形成垓下之围,布下天罗地网,符存审心想再使用“攻人先攻马”的战术已无效,能破除重围的是青云碧空剑法,于是拔出宝剑,艰难地化解四面同时的攻击;此时此刻,漠北三宿见状大惊,仗剑冲出,在外围不断袭扰马匪,但很快纷纷被马匪击伤败下阵来;存审被困中间,因久战疲乏,身上已多处受伤渗出血来,当然,马匪的人马也都受伤,但明显占据上风,并且愈战优势愈发显著。 突然,一位蒙面黑衣人冲进阵中,其它五六位蒙面黑衣人也随后即至,她们楚腰卫鬓,手提利剑,使用的是‘阴极寒仙剑法’,其招式奇幻难测、势如电闪雷鸣,再加上存审的‘青云碧空剑法’,很快令马匪头晕目眩,马匪四人难以招架,纷纷跌落马下,被客栈人员五花大绑起来。 威虎寨的马匪惊慌失措、面面相觑,只见大当家跟三当家耳语几句后,三当家拍马向后方而去。 马匪又派出四骑人马,平安请四位武僧迅疾上场替换符存审和蒙面人,然后,双方便厮杀在一起,坝上的火把已换了一拨又一拨,呐喊声此起彼伏…… “看!那边有人来了!”章水碧一嗓子,大家注意力转移到章水碧手指的方向,仔细数来有五人。 那五人渐行渐近,双方都警觉起来,只见走在前面那人手提一颗人头,在双方中间停下,大声说道:两边听好!马匪在周围埋伏了弓箭手,他们三当家正准备发射暗号时被我们砍下了这颗人头,看!这正是威虎寨三当家的!当然其他弓箭手都被我们逐一干掉了! 话音刚落,只见马匪大当家头一晕差点掉落马下,被旁边人扶稳,大当家一看要灭掉来福客栈已无可能,若硬拼下去,不仅灭不了对方,还会令威虎寨招致覆灭,哀叹:天不助我也!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原来那五人是漠北四宿和行均方丈,听说符存审被困在白马关,幸好来福客栈收留,到处都在传扬来福客栈将遭遇灭顶之灾,便下山来助来福客栈脱困,刚到白马关就看见马匪正密谋用火箭干草堆方式灭掉来福客栈,于是暗中毁掉了火箭干草堆,并把弓箭手都消灭后便出现刚才这一幕。 威虎寨的马匪逐一散去,符存审身上多处受伤,正流着血,看上去非常虚弱、呼吸沉重地昏睡,当家的命人把他抬到自己卧室亲自照料。 彻底击败了马匪后,白马关到处都在传颂来福客栈的英雄事迹,特别是一少年一人连杀两匪、一人连敌四匪,被吹捧得神乎其神…… 符存审在当家的卧房昏睡了三天三夜,这天黄昏,存审睁开眼,正好见一个妙龄少女坐在床边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自己,存审被眼前的女子深深地吸引住了:此人明眸皓齿,面容俊美绝俗,看样子约莫十六岁年纪;与存审对视时,便含羞地垂下头,只见一绺靓丽的黑发飞瀑般飘洒下来,粉腮微微泛红;她轻盈起身,一袭轻纱白衣飘若仙子;转身离去,蓦然回首,莞尔一笑,百媚顿生。 “这是哪里?我睡了多久?她是谁?”一连串的问题浮现在符存审脑海,他试图坐起来,但太过虚弱又躺了下去。 “你最好躺着别动。”伴随着一声温柔的声音,那女子端着一碗粥走近存审床边坐下。 “你是谁?我这是在哪?”符存审边问边打量着房间,房间装饰精致,散发出一股茉莉清香。 “本小姐姓林名玉雪,你嘛,当然在本小姐的房间喏。”林玉雪边说边搅拌着碗里的营养粥,一只白玉般的纤手拿着汤匙给存审喂食。 “你可知来福客栈怎么样?我为什么躺在你房间而不是来福客栈?” “来福客栈安然无恙,为什么躺在我房间嘛,因为我的房间就在来福客栈呀。”林玉雪说着就咯咯咯笑了起来。 “哦,我明白了,你就是经常蒙面示人的东家!” 林玉雪并不否定,妩媚含情,认真地给存审喂粥,符存审幡然明了,怎能劳烦东家给自己喂粥,说什么也要自己喝,可林玉雪坚持要喂,缘由就是来福客栈若非存审之功,恐怕白马关再无来福客栈,所以,作为感恩,东家如此照料便在情理之中。 第二天傍晚时分,林玉雪端着一碗牛肉面进入房间,发现床上已无人影,甚为惊讶,于是让平安到处找寻一遍仍无踪影。 “冷月映风雪兮寒透天,乡愁磨游子兮断衷肠;相逢笑泯旧别恨,新别泪熬对对人……”白马关城头高悬一轮明月,一曲曲悠扬的箫声从那里传来萦绕着白马街,整个白马街的人们沉醉于箫声中。 白马关城头之夜,月明星稀,少年郎吹着箫,箫声纵情悠远;客栈庭院井天,白雪浮云,妙龄少女舞着剑,剑鸣和箫长空…… 第一卷:箫剑吟 第二十章 哀思风雪夜 前几日,行均方丈和漠北四宿见符存审昏睡不醒,又有当家的悉心照料,已无大碍;再加上清凉寺无人照看,于是,向桑南斗吩咐几句后带着威虎寨被缚的马匪四人回了清凉寺。 符存审虽在林玉雪精心照料下日渐康复,但两人的关系众说纷纭:有人认为只是厚道东家对贡献突出的店员特别关照,有人却认为是少年郎的武艺和胆识深深地吸引了东家姑娘,而多数人认为东家姑娘白富美,少年郎才艺双馨,是郎才女貌,天造一对的才子佳人,这种处在底层却赢得白富美芳心的穷小子故事,人们喜闻乐见,津津乐道,这种传奇便很快在白马关传扬开来。 经与马匪一战,来福客栈论功行赏,符存审与漠北三宿获得了足够盘资回家,但符存审与林玉雪两人快速发展的关系让其乐不思蜀,这令漠北三宿忧虑起来。 这一天午后,符存审终于来见漠北三宿,整个谈话中只见他对回家一事避而不谈,章水碧忍不住开门见山:想当初,我们约定一旦凑齐盘资就要回少爷的家,可近来,少爷沉迷于花前月下,对方丈催促早日回家一事恐已淡忘了吧! “去你的花前月下!你小子就喜欢瞎说。” “嘿嘿,我瞎说?你整日泡在蜜罐里,身在蜜中不知蜜,你没出去看看,整个白马关谁人不在说着英雄少年风流事?” 桑南斗见少爷有些乐不思蜀,便激将道:自古都有‘娶了媳妇忘了娘’,少爷忘了回家也合理。 “合理个屁!谁说我忘了回家?我正准备跟你们商量回家一事呢,可你们却将我跟东家生拉硬套上那种关系,我哪有这样的鸿福哟!这样吧,大家都准备一下,明天我们就走。”符存审说完一脸不悦地转身离去。 林玉雪得知符存审一行人将要辞别,万般不舍,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她亲自为符存审一行人饯行,并赠送四匹良马和回去的路费,这令符存审一行人感动不已。 符存审一行人辞别白马街前来送行的人们,便星夜兼程,来到新乡城,新乡城依然热闹不减当年,符存审尽力回忆当年北上落脚的那家容栈,带着漠北三宿串街走巷地寻找,但仍不见其踪影,经多方打探才知其早已搬走,于是,找了个地方落脚以便人和马匹都快速恢复些气力,几个小时后又匆匆赶路,傍晚时分,一行人来到童家寨已是人困马乏,童家寨几年前那草屋已破败不堪,早已了无人烟,没见着童玲玲,这令符存审既失落又担忧;待漠北三宿整理出一块地方,堆积些柴禾,升起熊熊大火,几人围着火堆,补充些能量,当晚,符存审给大伙讲起童家寨往事解乏,第二天一早,大伙便出发赶路,符存审归心似箭。 腊月的宛丘,飞雪铺天盖地,富人家有柴禾木炭取暖,而穷人家则受冻挨饿,更有被盗匪洗劫一空的人家正呜咽哭泣。 阔别家乡多年,再加上夜雪覆盖大地,符存审要识出自家门户实在太难,于是找了一家亮着灯的人户去打探,敲了敲门环,细听屋里有人哭泣哀嚎,过了一会,符存审用力敲响门环,这时,一位老妇人正哭丧着脸打开大门:想进来?都进来吧!你们是第三批来打劫的!看!看这里四壁如洗,你们瞧得起什么拿什么! 符存审勒住马,只见屋里清冷无比,立于门外恭敬地问道:老婆婆,我们不是打劫的,我们想打听一户人家?您可知道符府在哪条街上? 老妇人擦了擦眼睛,打量着眼前四人,只见四人衣着鲜亮厚实,每个人都牵着高头大马,看样子不是盗匪也不是官人,而是外来过客,要问符府,而符府也跟咱们一样正遭难,说与他们也无妨,便顺手一指:符府在那边!大桥旁边那家便是。 符存审一行人谢过老妇人便翻身上马径向符府奔去,到了门口,符存审心里砰砰直跳,轻轻敲了敲门环,过了一会儿,一中年妇女开了门,手里拉着两个男孩,大的四五岁,小的二三岁模样。她们殷切地向外张望着,继而流露出失望神色。 “请问这是符府吗?”符存审见开门的妇人披头散发,俨然刚哭泣过,并不熟悉他们,便小心询问。 “符府?”那妇人上下打量着面前几人,茫然反问后又肯定说:曾经是的。 “曾经是?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占据符府?原来符家人哪去了?”符存审着急追问不已。 “占据?你会不会说话呀!我们不是该死的土匪!我们一直住这里的!”那妇人又气又恼。 桑南斗见状,上前毕恭毕敬说道:大娘,这是符家少爷,他关心家人情切,请消消气,请问符家人哪去了呀? “大少爷?”那妇人惊惊愕不已,仔细打量着符存审,只见面前的少爷鲜衣怒马,宝剑长啸,显然是混出了些名堂,便由悲转喜道:你真是大少爷符存?你任叔叔经常提起你!回来了!太好了…… 符存审频频点头,但望见符府里除了这母子三人,已无他人,十分清冷破败,心生一种不祥之感! “快!快进来!任圆,任通,快叫大哥哥!”那妇人用手梳理一遍散发,高兴地把门推得更开,把符存审一行人让进院子后把门又重重地关上。 符存审一行四人把马匹拴好,然后跟着婶娘进了屋里,寒冬腊月,屋里没有生火,冰冷无比,直见两小男孩冷得牙齿直打颤,符存审对现状满脸疑惑,迫不及待连发三问:婶娘,为什么屋里不生火?任叔叔哪去了?我父母和姐姐们他们呢? 那妇人一听这些问题,句句若刀绞,忍不住一股劲大哭起来…… “婶娘,别伤心了!有什么事告诉我们,咱们一起来想办法解决!”符存审见不得妇人哭泣,心一软便宽慰起来。 “哎!咱命怎这么苦啊!听你任叔讲,你父亲在的时候,宛丘街上平安无事,自从送你外地求学,你父亲失踪后,宛丘常年闹匪患,近年是愈演愈烈,今天我们街上从早到晚来了三批盗匪洗劫,家家户户已洗劫一空,特别是最后一批盗匪极其凶悍,据说是王仙芝残部北串抢劫至此,我们这里成年男子稍一抵抗就被捉去,说三日内拿不出赎金便要砍头,你任叔叔也在列,你看我们怎么活嘛!”那妇人说到此处便呜呜哭泣不止。 “我爹爹从末回来过?那我娘呢?” “嗯……说起你娘啊,大嫂她走的时候是多么可怜呀!在她生命最后关头,她整日昏昏沉沉,每天会清醒一时便声声念叨着少爷的名字,是多么想见你最后一面,左等右等见不着,最后一天再也没醒过来但双眼睁着不肯闭合……”那妇人说着说着抚摸着两男孩,声音哽咽。 符存审听着那妇人述说,早已泪流满面,最后忍不住冲出屋去捶胸顿足地恸哭起来…… “少爷,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变;你常常提起你任富叔叔对你很好,可他现在深陷绝境,是不是该想办法解救他呢。”桑南斗见少爷恸哭不已,便一边宽慰一边找个理由让他振作起来。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符存审回个神来,心想再不及时施救,恐又要失去自己亲近的人,于是,抹了眼泪,快步回到屋里坐下,让大家讨论一下有什么法子。 任婶娘一听说大家要想法子救人,来了精神说道:唉,该死的,忘了你们大老远赶回来,还没喝口热水,想必很饿了吧,只是家里米缸见底,还好,我藏了一把米,可给你们熬点米粥喝…… 任婶娘话音未落,只见任圆和任通哇哇地哭喊声一片:娘,我好饿,好饿…… “你俩好不懂事,饿也不给你俩喝,这点米粥要留给这些大哥哥们喝,他们喝了才有力气救你爹爹!”任婶娘边说边抽身去厨房。 符存审喊住婶娘:婶娘烧壶开水就好,我们还有干粮没吃完,我看两个小弟都饿得很,待水开了我们一起都吃点充饥。 “不,不了,我们不吃,你们吃饱了好去救人!”任婶娘连连推辞。 符存审将任圆和任通拉过来,同时吩咐吴子虚:快去把牛肉干、馍馍都拿来,另外拿十两银子交给婶娘做生活费。 任婶娘听说有吃的,还有银子,大喜过望,一脸乌云尽皆散去,不由自言自语:天老爷啊,真是老天爷保佑,终不绝我们啊!谢天谢地…… 吴子虚拿来了干粮和银子,任婶娘也把水烧开了,屋子里暖和起来,大家就着干粮喝着热水听那任婶娘讲着陈州地区的匪患情势。 话说那窝兵匪,起码百来号人,领头的是王仙芝一个将校,这些人都经过大小阵仗,战斗力非一般盗匪能比,但他们在湘鄂地区刚被官军所挫败,一路逃到此地,便盘踞虎岩洞不走,他们不敢与官府和豪绅财主为敌,专门为害四周乡里无权无势的百姓,造成许多家庭流离失所,陈州地界的几股盗匪也纷纷被迫远走他乡,只留下曾经令人闻风丧胆、一股独大的盗匪,名叫阎王捕快团,住在摩云崖,前几日因与那窝兵匪抢劫冲突,双方大战一场,阎王捕快团死伤过半,现在最多二三十号人了…… “如此看来,能与兵匪一搏的是当地豪绅财主了,我们可以说服他们调动家丁去灭了那窝兵匪嘛!”章水碧激灵道。 桑南斗瞥了他一眼,说道:拿什么说服?岂有你想得这么简单,当地豪绅财主有什么动力去拼了,才说兵匪不去动他们的奶酪,只欺软怕硬,把小财主搞散了,豪绅乘势兼并,这么来看,兵匪在某种程度助长了豪绅们的兼并割据步伐,他们背后要么有朝廷为官的,要么是雄霸一方的节度使,这些个兵匪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他们需要扰乱天下的跳蚤! 任婶娘连连点头道:难怪官兵剿匪,匪患是越剿越多,唉,官兵指望不上,豪绅大财主也指望不上,那还要去救人吗? 大家陷入了沉默…… “救!当然要去救啊!”符存审打破了沉寂。 “少爷,你不会是单刀赴会吧?”章水碧抢话道。 “当然不是!我要以毒攻毒!” “怎么个以毒攻毒法?”章水碧好奇心很重,其他人都听得很专注。 “就是让阎王捕快团去收了那窝兵匪!” 章水碧不以为然:怎么可能哟!阎王捕快团怎么可能听你的使唤哟! “常言道,敌人的敌人就有可能成为我们的朋友!只要我们利用得好,我们不仅能救人,还可以让宛丘太平安定呢!”符存审说得轻松淡然又胸有成竹似的。 沉默寡言的吴子虚忍不住问道:说服阎王捕快团本身就很难,即使阎王捕快团愿意前往灭那窝兵匪,也未必是人家的对手啊! “敝人自有妙计!大家且看我唱一出戏就可以救人败匪!”符存审更是说得玄乎玄乎的。 最后还是桑南斗会意大笑道:我明白少爷的戏码了,哈哈,少爷攻心谋伐甚是厉害啊! “别卖关子了,快快说来听听嘛”章水碧不耐烦了。 “知我之谋,看来桑南斗不愧是小诸葛,暂不说了,唉,今晚水喝多了,我得快去去茅厕后再回来跟你们细细道来,到时看我如何戏退双匪!” 第一卷:箫剑吟 第二十一章 戏退双匪安宛丘 “快,快来坐下,等你好戏唱完了,我们还要睡觉去呢!” “你小子就晓得睡!今晚谁都别想睡。”符存审笑讽着章水碧,然后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说:大家听好了,败匪救人这出好戏主要由桑南斗来唱,当然唱戏之前,吴子虚,你会奇门遁甲术,先潜入虎岩洞摸清任叔关在何处,伺机拿到钥匙,见我陪桑南斗去说服阎王团前来排兵布阵后,给你一个暗号,你就放一把火,把虎岩洞烧起来,兵匪势必惊慌于救火,外面冒充官兵的阎王团趁机鼓噪大喊杀进,那窝兵匪势必大乱夺路而逃,这时你趁乱救任叔和其他被抓之人出来,我也杀进来接应你们……” “嗐!少爷你又不让咱睡觉,听来听去,又没我章水碧的戏份?把我凉拌啊!” “着啥子急嘛!你的戏份最多了!听好了哈,你先陪吴子虚去宛丘府库搞二三十套官服和三五十支火把,用两匹马驮到摩云崖后,你就加入阎王团冒充官兵一起去虎岩洞唱戏呀!” “就这个戏份!哎呦!我的命真苦啊!” 大家看着章水碧憋屈的小样,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桑南斗略一琢磨,补充道:到时要把拿官服和火把的罪祸栽赃给阎王团! “那倒是!如何载赃呢?”吴子虚关切地问道。 桑南斗问婶娘:屋里有纸笔文墨吗? “符老爷的书房里应该有,我这就去给你取来!” 婶娘行动麻利,很快拿来了纸笔墨砧,桑南斗运笔书写了两张大纸报:阎王团为民除害,借物一用不还! 章水碧一看字,翘起大拇指:小诸葛,够霸道! “你俩拿到物资后,在府库内外贴上这两张纸!” 吴子虚收下这两张纸就带着章水碧去行动了。 “待吴子虚他们拿到物资后,接下来我们去摩云崖说服阎王团,桑南斗你有什么法子吗?”符存审征询道。 “法子倒是有,但恐要损失些钱财呀!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他们是抢钱的阎王啊!” “千金散尽还复来,人命关天,我们给他们送去二十多套官服御寒还不够意思吗?” “如今普天之下,最难过的是饥饿关,送上衣服作为见面礼,好戏成功了一半,但要说服人家去拼命,没几个钱恐怕行不通吧?” “要想想我们助他们打败那窝兵匪,他们能一雪前耻,也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事情。” “可他们不急于一时,而我们只争朝夕,基于此,他们势必要勒索我们一些银两的。” 符存审琢磨片刻后有了主意:若他们最后硬是要勒索我们银两,可以给银两,但须分期给付,他们出发时给一部分,事成后再给剩下的一部分,并且我们助他们击垮了兵匪后,阎王团得承诺今后不在宛丘地界侵扰。” “历史上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历史教训很多,少爷的想法正合我意,那少爷计划最多出多少银两呢?” “这个年头,最多十两。” “好!那就这么定了。” 大约半个时辰就等到吴子虚和章水碧拿到了官服和烛杖,还顺手牵羊地拿了些米面回来…… 符存审见他俩偷拿了米面,心里不悦,怨道:拿官服和烛杖是为了救人驱匪,替天行道!而偷拿米面跟那些盗匪有何不同呢? 章水碧狡辩道:拿米面也是为了填饱肚皮有力气打盗匪、替天行道呀! “去去去!不跟你诡辩了!偷拿官府粮油,除非你背上有反骨,再有此等事,别说你认识我!” 符存审不再理他,便向婶娘招呼几句:麻烦婶娘要收拾几间房来供桑南斗几人居住,我们去把任叔救回来就要在宛丘常住了。 符存审说完便和桑南斗、章水碧骑马朝摩云崖而去,吴子虚则往虎岩洞而去。 话说符存审一行人马冒着漫天飞雪在雪夜空山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大约走了几十里地,三人便来到了摩云崖山脚下,仰望山上,雪雾中依稀可见数间亭台楼阁。 章水碧一看终于到了,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提起嗓门对着山上抑扬顿挫地大嚷大叫起来:好家伙!终于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把你爷爷的脚都走肿了……阎王爷!阎王爷!你爷爷给你送物资来了,咋不派几个兵卒子来接应一下哟! 符存审拉住章水碧:别瞎嚷嚷了,深更半夜的,人家都睡了,再说也没人听清你吼什么的,省点力气上山去吧! “不可!盗匪很机警,在睡前必然在上山的路上设有机关陷阱的,咱们不可掉以轻心。”桑南斗分析并建议道:章水碧,你不是喜欢嚷嚷吗,继续你的表演,你这一叫喊,他们探子必然前来打探,那时他们带我们上山就安全了…… 桑南斗正说话之际,山门一响,便有人骑马下山踏雪而来,看见山下三人拉着马,马背驼着物资,便客气几句后把符存审一行人带上山去。 “奇了哟!这年头还有傻到送货上门的人!哈哈哈……” 摩云崖府堂正坐七人围着炉火喝烧酒,正中间一人坐在虎皮大椅上,一看便知是山匪头子,号称“索命阎王”,只见他杏眼阔面、虎背熊腰、满脸横肉,一听说有人送货上门,哈哈大笑来了精神,阎王满上一大碗酒,跟大伙碰了碰,一饮而尽后吩咐道:快!快传进来瞧瞧。 两个喽啰很快带着三人进堂,阎王身子前倾,摆摆手示意走近些,用力地眯缝着似水牛般鼓鼓的眼盯着几人打量:几人头裹头巾,锦衣厚实,桑南斗和章水碧手持木棍,面无表情,没什么特别,倒是符存审令阎王眼睛一亮:只见他腰悬一剑一箫,两脚系着粗布沙袋,小伙子身材壮实,颧骨丰隆斜向上直入鬓角,双眼炯炯有神、气质甚是非凡。 双方皆不开口,好像第一场较量就是看谁沉不住气就输了,最后还是阎王旁边的文弱老者向阎王嘀咕几句后,阎王开了阔口:你们送的什么? 章水碧正欲作答,但被符存审拉住,桑南斗不紧不慢地回道:承天意,送官服! “哈哈哈哈……哈哈哈……天意?什么官?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太他妈搞笑了!” 桑南斗这一回答引起了一堂哄笑,阎王忍住笑,端起酒碗又猛喝一口,但忍俊不禁,笑喷了一嘴酒水。 桑南斗待大家稍停后一本正经地极具气势地恳切应道:将军!……将他妈的军!以将军之名除匪! “哈哈哈哈……哈哈……你他妈太搞笑了,将军?哈哈……笑死我了!老子就是匪!还除他妈的什么匪?……哈哈!太他妈搞笑了!” 桑南斗这一回答又笑翻了一堂人,阎王又笑喷了一地酒水。 待一堂人笑累了,桑南斗提高嗓门以毋庸置疑式的口吻说道:将军!就是去除掉那窝虎岩洞的兵匪!你们除掉了那窝兵匪,你们就是替天行道,你就是将军! 阎王忍不住要笑,但最后强忍住又问:谁授给我将军名号? 桑南斗见勾起了对方好奇心,继续卖弄道:将军你是贵人多忘事哟!刚才不是说过了天意吗!当然是上天授意啊! 这下阎王没笑起来,摸摸光头,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向他旁边一文弱老者稍声嘀咕道:这又是他妈的哪路智障,居然想蛊惑我们去血拼,哼!天意?老子阎王还信他妈的天意?明知老子们新败于那窝兵匪,不是其对手,存心戏弄老子?老子有这么容易被糊弄的吗? 旁边老者其实对符存审三人言行一直观察仔细,见阎王问话,便趋附阎王近旁、压低声音耳语:来者不善,你应该了解他们来路和真实意图,最好先恐吓一下他们! 阎王一拍桌子,对着符存审三人怒目圆睁、声若洪钟:胡说八道!我就是匪!哪来的将军?官服留下!人拉出去斩了!” 随即外面冲进七八号大汉把符存审三人围在垓下,堂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这风云突变的情形吓得符存审心惊肉跳,虽然前阵在白马关经历过一场生死相搏,但符存审心里明白那时有平安大哥一众防卫高手做后盾,而今章水碧和桑南斗武功稀疏,自己虽然学了一招半式,但人外有人,再说这帮人杀人放火是家常便饭,刀枪无眼,自己到底能否打败一二人,心里都没一点数,本能将手紧握剑把,大不了豁出去拼了。 还是桑南斗镇静,一看情形似乎对阎王心思了然于胸,不仅没流露出一丝害怕神色,倒还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天意难违啊!阎王你发怒无非想知道我们冒充的是哪路神仙和真实图谋吗?想知道,何必动怒?阎王你说是吗? 桑南斗此番话直击阎王心思,令阎王为之一颤:此人真是奇了,居然知我心里所想。 “既有图谋,你们愿说就说,反正今晚是逃不出摩云崖!”阎王厉声道。 章水碧见四面围着山匪,心想越是如此气势不能败下阵,鼓起勇气不屑地大声吼道:哼!我们既然敢来,何曾想逃?只是你阎王有眼无珠,不识好歹!等着瞧!看我们怎么送你们回阴曹地府! “哈哈,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多大本事了!李塘、郭璆,你们不去试试?” 阎王旁边的一壮汉唰地一跃而起,同时按住欲起的另一人:你郭大爷的手早就痒痒了,还用得上李大瘪三!哈哈哈!你郭大爷来也! 那个被称为李大瘪三的人一脸不悦,嘴里咕噜:什么鸟人哟!郭大小子! 符存审没曾想要动武,愣住了,被章水碧又敲又推又喊:山鬼!山鬼来了!少爷快!快!快拔剑呀!打山鬼…… 郭璆从兵器架上取来两只铜锤,跳下场,脚下便腾起尘土,用锤指着三人喝道:你们三人一起上,还是有种敢跟你郭大爷单挑? 其他喽啰让开一口子,将三人围成半圆。 章水碧抢先用棍指着郭璆说道:还需我们一起?哼!对付你们,就我家少爷一人足矣! “好大的口气!”阎王嘴角一翘,一幅有你好受的神色。 章水碧说完用力把符存审推了出去,符存审身不由己,稍提一口气,拔剑腾空而起,使起青云碧空剑法与郭璆战在一处。 且不说符存审剑法精妙惊得众人目瞪口呆,但看郭璆那双锤是舞得虎虎生风,每砸一处不是地裂三尺就是桌椅碎飞,若是躲闪不及,定成肉泥,两人大战三十几回合后,郭璆明眼见砸着符存审了,但硬是被滑开,有些气急败坏,心想:真是见鬼了,难不成他身上涂有桐油。 越急方寸越乱,符存审逐渐占据上风,几次用剑挑坏了郭璆衣服,阎王旁边的老者一看形势不对,附耳到阎王,嘀咕道:连郭璆都不是这小子的对手,可见这小子功夫了得,这三人非同寻常,快让他们住手,好说好商量。 “好了,好了!都住手!试试就行了嘛!你看你们!把我的家当都砸成什么样了!真不像话!”阎王一边挥手叫停一边抱怨。 符存审根本不想这样打斗伤了和气,毕竟一起救人要紧,于是虚晃一剑,腾空后翻回到桑南斗身旁。 郭璆见阎王叫停并且对方罢手退去,连呼不过瘾,不甘心似的把双锤扔回兵器架,摇着头回到座位上自个儿喝起闷酒来。 那个被郭璆称为李大瘪三的人,应该就是阎王口中的李塘,见郭璆有些狼狈,心里暗喜,抓起酒碗对着郭璆敬酒讥讽道:你郭大爷功夫了得,双锤真是天下无敌,尤其今晚那是大放异彩啊!我们脸上都占光了! 李塘边说边拍着自己的脸羞讽着郭璆,而郭璆干脆死皮赖脸,头也不抬,酒杯朝着李塘一举,一饮而尽,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口里却装傻充愣地冷笑道:过奖了!过奖了,若李大瘪三出马也一样地精彩。 符存审这一战让摩云崖的人见识了三人的份量,桑南斗也看出了阎王捕快团里的内部矛盾,见阎王和老者这一退步,便顺势大声要求道:和为贵!既然我们无冤也无仇,阎王啊,何必还让这些兄弟们辛苦地陪着咱们站着呢?如果阎王愿意跟我们合作一起去虎岩洞打败那窝兵匪,你们所得将会巨大!阎王,要不让我数数看你们得到的好处? 阎王正对符存审刚才施展出的奇妙剑法着迷,又对他得力干将郭璆败阵而尴尬不已,正巧见桑南斗给了台阶,便捡了便宜又卖起乖来:一起合作?你们才三号人啊!打败固然是好,可那伙兵痞不是吃软饭的,若我们被打败了,可是几十号人命啊!什么好处不好处的,甭想忽悠我了! “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们三人自然不会白跑这一趟的,阎王爷难道不想听听我们的妙计?”桑南斗胸有成竹似的给对方信心。 阎王和老者不断窃窃私语,似乎对桑南斗说法有些兴趣,便和颜悦色起来问道:有何妙计? 桑南斗并不着急应答,指着四周包围着的山匪质问阎王:难道阎王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 阎王会意,挥手让四周山匪退去,并让两山匪搬来板凳和一坛酒后,请符存审三人到堂上围炉火一坐共话,伺立一旁的两山匪用土碗给符存审三人满上酒敬上,然后退去。 “这样可满意?”阎王双手一摊,笑着问道。 桑南斗喜怒不形于色,沉着应道:如果我们通力合作能给你们肃清劲敌、为你们一雪前耻、为你们夺取虎岩洞的金银财宝,这才令我们满意! 这一应答令堂上山匪七人大为意外,这说不通呀!难不成是前世积了厚德,上苍才会派来这等癫狂之人为我们这群杀人放火的匪徒谋好处!不然真说不通,阎王心想管它三七二十一,人家中邪般要为我们搞好处,那得问问他们有何妙计:听口音,你们是外乡人吧,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那你们有何法子打败那窝兵痞子呢? 桑南斗感受到了阎王的兴趣,便据实相告:要打败那窝兵痞子只可智取,不能硬拼,首先,那窝兵痞子惨败于官府,逃窜于此地,作贼必然心虚,那么,趁雪夜若隐若现,你们几十号人穿上官服伪装成官兵,悄然齐聚虎岩洞外,然后,在虎岩洞外围遍插火把布作疑兵,造成包围之势,最后,找一嗓子响亮的人大声喊喝“你们被包围了!请你们头目出来谈判,抵抗只有死路一条!”对方小兵出门来探虚实之际,用强弓劲弩射去一火箭,给他一下马威,他定会被眼前阵势吓住而夸大其辞地向他们头目汇报;只要他们头目出来谈判,‘擒贼先擒王’,我们就有机会软禁并解决掉他,然后,我们发个暗号,我们已潜入到虎岩洞的人马便放火喊杀,他们见外有大兵压境,内有熊熊大火和内应,定然大乱窜逃,我们趁机里外夹击便可杀他们片甲不留! “妙!太妙了!就依你的主意!咱们立即行动吧?”阎王一听此主意便兴奋不已,不停给桑南斗竖大拇指。 “哈哈,我可不敢居功,这主意可是我们少爷出的啊!” 阎王和其他山匪把眼光齐唰唰地投向了符存审,心想他刚才的剑法实在高明,还能出此奇谋,此人不简单啊!更加大了对符存审一行人的好奇心。 “既然阎王也觉得敝人主意可行,那我再提两个想法,你们几位好汉看看是否可行?”符存审本没有江湖经验,但看过历史故事听过江湖杂说,便学起江湖那套说词和行为,端起酒碗欲敬各位。 山匪见符存审举起酒碗,出于对他的欣赏,也都举起来,阎王早对那窝兵匪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如今有机会除掉他们,自然高兴:来,咱们一起喝!小兄弟功夫好、主意又高明,今晚有什么想法尽量提,只要我们办得到,都得行! 符存审见山匪并非想象的野蛮凶残,倒有几分爽快,便开门见山地说道:首先,帮你们除掉劲敌后,若他们有金银财宝,我们分毫不取,全归你们,但无论如何,你们得发誓今后不再侵扰宛丘地区百姓;其次,今夜若大功告成,你们又愿信守誓言,那我们愿在宛丘街上找个酒楼包厢,给你们七位好汉庆功。” “哈哈,没问题!兄弟们,咱们说到做到!来!跟我一起立誓:我们发誓,从今往后不得侵扰宛丘百姓,若违此誓言,我们愿招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阎王带着六位兄弟立完誓后就紧锣密鼓地商量和布置除掉那窝兵痞子的具体细节,以雪前耻。 子时造饭,丑时出发,阎王捕快团三十来人倾巢而出,每人拿两个烛杖,朝着虎岩洞浩浩荡荡行进。 到达虎岩洞外已是寅时,此刻天寒地冻,那窝兵痞们正在酣睡中;虎岩洞的地势险峻但并不适合安营扎寨,因其相邻两面是断崖,另两面可供出入;为了避免兵痞们狗急跳墙而血拼,阎王捕快团故意网开一面,按事前谋划迅速在正面主道后围插稳烛杖并点燃,疑兵布置妥当后,还是阎王嗓门响亮,中气十足地一吆喝:喂!里面的贼兵!你们可听好了!你们已被重兵包围了!我们是陈州府派来招安的,请你们头目出来谈判,抵抗只有死路一条! 阎王这一嗓子,在深夜的山里极具穿透力,不用喊第二遍就看到寨门有人举起火把一探究竟,那人见到面前有十人骑着高头大马,身穿官服,手提兵器,一看便是将军,后面陈列的是全副武装的兵士,再远处是举着火把的疑兵;给那人观察的时间既不多一分也不少一秒,恰到好处时,李塘弯弓搭上火箭猛地射到寨门前,只见那人吓得丢了魂似的扔了火把往里跑。 “快让你们头目出来!谈判归顺,是你们唯一次活路的机会!否则,我们攻进来,你们就后悔莫及了!” 话说那个贼兵气喘吁吁地跑到头目房外,急促呼叫:将军!不好了,外面围了许多官兵,该如何是好? “慌什么!大概多少人?” “看样子也有几百上千吧?” “快去传刘义虎他们到议事厅!” 那贼兵猛转身,正好撞见刘义虎和其他头目赶来了:尚将军让你们快到议事厅! “来不及了!外面官军快要攻进来了!咱们快在将军这里拿个主意!是打还是降?” “如果降,老子们还会负气出走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撤!快收拾贵重东西!” 里屋那将军边说边披衣开门出来了,只见此人高大魁梧,宽面大脸两腮布满细细密密的髯须,看样子甚是威武雄霸,原来这就是贼兵口中所说的尚将军,此人姓尚名让,是王仙芝的得力干将,因不满王仙芝和其兄尚君长二人欲接受唐廷的招安封赏而负气出走,出走后,所到之处皆遭官军剿杀驱赶,所以,出走时所带兵马死伤过半,又加上粮草不济,兄弟们疲惫不堪;尚让听说今晚官兵数倍于己,当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往哪里撤?怎么撤?”刘义虎急促连问。 大家沉默片刻后,还是一位看上去年过半百的老者建议:常言道,大树底下好乘凉,我们还是撤回到天补军大本营蕲州去为上策。 刘义虎忧虑道:可天补大将军肯定不会原谅我们的! 老者捋一捋花百胡须,胸有成竹道:非也!非也!那里毕竟有左将军尚君长可以护我们周全,再说,我们这位右将军在天补军中的地位可是举足轻重的呀!我们回去,他们肯定夹道欢迎。 “好了,听张仕文老将的建议,我们要保存实力,撤回蕲州,大家听我号令:咱们兵分两路,一路六十多号人马由我带队从侧边小路先撤;另一路三十号人马由刘义虎带队留下来跟敌军周旋,张老将军冒充我速去跟敌军假降谈判,待我们撤离后,你们也从小路撤走;快!大家分头行动!” 话说阎王这边,见寨里没人出来谈判,正准备发射一支火箭给内应;恰好此时,寨门大开,出来三骑人马,紧随其后出来三队人马,皆是全副武装,列阵完毕后,三人拍马前来,走到阎王十人面前立住,阎王定睛一看,带头的是一老者,便喝道:来者何人? “敞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张名仕文,乃这一洞天之主!”张老将拱手抱拳道。 阎王心里盘算:对方列阵三队,毎队十人,共计三十号人马,跟上次比少了大半,还有些人马呢?眼前这老者显然不是头目,其中必有诈,上次所见的头目是人高马大,宽面剑眉,十分威武雄霸;想到这,阎王毫不客气、一针见血地指出:你非这里的头目,我们要跟你们头目谈!你不够格! “哈哈哈,奇了怪,我不是头目?谁是?”张仕文指了指自己的鼻梁又指了指旁边的两个彪悍卫士反问道。 阎王正欲继续拆穿对方,这时桑南斗看出问题来了,便将计就计,抢先道:既然是头目,那请到我们后方坐下来谈! 桑南斗说完,给符存审和郭璆一个准备动手的暗示;阎王会意,此时正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对方接近我方阵营,真相便知一二,无论如何得干掉他们,便大手一挥:张统领请! 张仕文和两护卫有些狐疑,但考虑到使命就是假降谈判来为主力撤退拖延时间,便硬着头皮上了。 “乐手听令,为和谈奏乐助兴!”桑南斗说完,符存审便和李塘演奏起箫锣喧鸣。 当三人刚踏入阎王阵营就发现不对劲了,但为时已晚,早在郭璆布置的陷阱中进退两难,而此时正箫锣喧嚣,他们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被其他人围住乱刀剁成了肉酱。 但看虎岩洞寨里冒出一股浓烟,很快火光冲天,听得救火声一片,面前列阵的三队人马惊慌浮躁起来…… 符存审见此大喜,知道吴子虚得手,便和李塘停止乐声,让阎王下令冲进去,阎王见机行事,大喝一声:走!大家跟我来,冲进去救火!救火!快! 对方三队人马见官兵边喊救火边往里冲,没了主意,也跟着往里冲,大家乱成一团…… 阎王的人马事先有预谋,冲进去见人杀人、见火放火、见财抢财,这让洞天贼兵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待他们反应过来时,慌乱中被砍成了糊涂鬼。 卯时天已微亮,虎岩洞恢复了安静,寨里横七竖八躺着贼兵尸体约有三十多具,大家掩埋完尸体;然后清点物资,虽没有金银财宝,但贼兵慌乱中留下的粮草足以让阎王的人马过上一阵好日子;再看看被救出来的宛丘百姓毫发无损,这真是一场大胜利! 为了犒劳大家,阎王命人就地取材,宰羊杀马,大办宴席,共摆了四大桌,整个虎岩寨是一片欢声笑语…… 宴席上,符存审拉着任叔与漠北三宿、阎王七人居于上席,阎王与符存审就近坐,相互谈论起家常、武功和志向。 原来阎王李罕之,陈州项城人,正好长符存审二十岁,其行盗非其志向,起初也想读书取功名,可朝廷黑暗,早年学文不成,就出了家,弃文习武;可出家后,寺庙香火清冷,需终日到外乞食,这个社会饿殍遍野,谁还愿意施舍哟!于是落草为寇,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 席间,阎王端酒站起来,慷慨陈词:各位弟兄们,咱们今天能打败兵匪,首功非这位小兄弟不可!来,大家端起酒来敬他一碗! 其他人也都端酒站起来欲敬,符存审谦让道:能打败兵匪,救出宛丘青壮男子,首先得感谢阎王统筹有方,然后感谢各位好汉英勇拼命;所以,我要以这杯酒敬阎王和各位好汉! “既然小兄弟如此谦让,那我们就却之不恭,好!兄弟们一起先干为敬!”阎王一饮而尽,又满上举杯,对着符存审和宛丘青壮男子大声说:常言道,兔子不吃窝边草,既然在这次行动前,我们应诺从今往后不再侵扰宛丘,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们一定坚守承诺,另外,我们有一个重要决定向大家宣布:过两天,我们准备前去投靠为民请命的黄巢冲天大军!如果我们能混出名堂,你们有困难的话,可以随时找我们,我们定当给你们排忧解难!来,我们一起干! 大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散席后,符存审四人和宛丘青壮男子回到宛丘,街上的人都出来观看,被劫持的家人以泪相迎… 回到符府,任富对于符存审长成了大小伙子并学成归来,甚是欢喜!拉着手叙旧,有说不尽的话题… 符存审讲述了当年在修定寺山脚下被蒙面人追杀以及他爹爹为了救他而失踪的事情,他还记得爹爹最后大声喊出的“卜卦”两字以及他好像在血染的草地旁见到有‘阎王’字样,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至今是百思不得其解。 任富也回忆了当年相约见面的地方,但迟迟未见符老爷到来,就去修定寺寻符老爷一事,当时询问寺院和尚是否知情,他们是一问三不知,气得我……最后要求见上你一面,可寺院和尚无论如何也不应允,说是怕让你分心而耽误你习武…… 正当大家围着炉火叙旧,那些被劫持的左邻右舍都纷纷来登门道谢,知道是符存审四人与阎王捕快团一起解救了他们,并且得知宛丘今后不会再遭盗匪侵扰,他们高兴不已;其它街坊邻居也知道了符家少爷一回来就为宛丘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也都上门看望,一时符府热闹不已…… 第一卷:箫剑吟 第二十二章 宛丘歌舞惹风月 宛丘符家少爷归来就成功驱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两股山贼兵匪,对其英雄事迹,人们津津乐道,尊他外号为箫剑侠;这样的少年英雄故事很快在宛丘地区传扬开来。 严冬过后,已是万物复苏、春暖花开。 那些小女初长成、待字闺中的远近有钱有势人家托媒打听突然冒出来的符家少爷是何许人,当了解到其家父失踪、家母已逝,家道寒微时,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便纷纷望而却步。 但当地豪绅财主赵家三爷却另有一番心计:首先,能一夜间驱逐两股劲匪,他的英雄事迹到处传诵,还能让山匪阎王敬重,这个少年绝非等闲;虽不能门当户对结一门亲事,但他若能成为我赵府座上宾,可彰显我赵家影响力;更甚者,今后他若能为我赵家效力,那我赵家在乱世中光宗耀祖更有胜算。再说,知县的公子哥整日花天酒地,多次托媒上门提亲,想娶我家宝贝女儿,要不是看在知县权势可护我赵家当地利益,我就毫不考虑地一口否决了;为了让他们知难而退,或者……即使最终命里有这个姻缘,今后也得重视我家小女才行;无论如何,我可布一个局,先邀请符存审到府上做客,我可一探究他到底凭何本事驱逐劲匪,届时,我让小女弹曲,伺机请他吹一曲箫,琴箫共鸣,兴许能拉近年轻人的距离,为了增加好感,必要时让他们见个面,也许这样让他对咱们赵府更有好感;所有这一切皆在我的掌控中,待时机成熟……嘿嘿,我再举办一个宴会,邀请知县及其公子来赴会,同时邀请当地有头有面人物,席间再激将符存审在众人面前挑战一下花天酒地、傲慢的公子哥,看看他是绣花枕头还是有点儿造化…… 赵三爷越想越是妙,一盘困局经我一拨弄,便成顺局,心里高兴,不由哼起一曲小调: 凌戾西风去,拂面东风来; 寒号遁空巢,布谷鸣春早; 冬去水沣满,春来花锦谷; 都羡天上仙,我恋人间好。 赵三爷主意既定,便着手编排,先在府上宣扬箫剑侠的英雄事迹。 箫剑侠事迹很快传到千金小姐赵玫璐的深闺,经过她贴身丫鬟八卦一番,把箫剑侠吹捧得神乎其神,说他不仅能文善武,还多才多艺,人呢,侠骨柔情,长得英俊伟岸,乃世间少有的美男子……似乎世间所有美好的词都用在箫剑侠身上都不为过。 丫鬟经常将外边听到的奇闻异事讲给赵小姐听,以解深闺之闷;当她们听说有这么一位英雄少年佩剑带箫而归,不仅武功了得,还能用绝妙箫声慑服悍匪,让阎王捕快团对他更是服服帖帖的,如此传奇少侠,谁听了谁不好奇呢! 赵小姐概莫能外,并且她越来越觉得这位少侠虽近在宛丘,却好似远在天边…… 话说赵小姐,年方十五,名如其人,似玫瑰般娇艳,正是情犊初开的芳龄,长得眉清目秀、落落大方;要说才艺,那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是远近皆知的赵府掌上明珠,被誉为宛丘一枝花。 自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上赵府提亲的自然是络绎不绝,可没有一个是她中意的;这令仰慕她的那些公子哥们更是着了迷,为了偷瞄她的芳容,竞把赵府院墙四周都踩踏得寸草不生。 “小姐!小姐!”赵小姐的一个丫鬟边喊边冲进闺房来,又气喘吁吁地说道∶那位箫剑侠要来咱们府做客了! “真的吗?什么时候?”赵小姐正在午休,一听说箫剑侠,立即坐起忙问道,刚问出口感觉有失态之嫌,佯愠道∶银雀你整天叽叽喳喳的,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咱家府上不是常来客人嘛! “那可不一样,人家是少年箫剑侠!”银雀继续絮絮叨叨:百闻不如一见,我真想先睹为快,小姐难道不是吗? 赵小姐并不烦银雀的括噪,的确,百闻不如一见,赵小姐也想先睹为快,可咋一听说人家会来,心里还不敢相信∶这么传奇少年英雄怎么可能到我们家来哟,自古以来所说‘心想事成’只是一种美好祝福而已!可如今看来是天公作美,让自己所愿以偿。 赵三爷很快派家丁去符府递上了请帖,只见帖上几行字:敝人欣闻公子久别新归就为宛丘做了天大好事,赵某慕名诚邀公子后天酉时到府上相叙,敝人略备薄酒,若公子肯赏脸前来,赵府必将蓬荜生辉! 拿到落款是赵旭的请柬后,符府的人就开始琢磨:赵家在当地乃名门望族,从不与寒门往来;符老爷在时,符府也算在当地颇有影响力,可赵府也未曾与符府有交往;如今符府衰微,却因少爷驱匪有功就前来相邀,实属意外!是否赴会?大家各执己见,争论不休…… “宛丘赵家权势很大,邀请少爷赴会的三房赵旭是宛丘大财主,常伙同县长兼并当地中小财主的土地和商铺,得罪了不少人家;他们之所以为所欲为,则是仰仗其父在陈州府当大官,又加上他大哥赵犨和二哥赵昶在忠武军任要职……唉,其中势力之复杂,外人很难说清楚了;我认为三房邀请我们少爷去,绝不是简单联谊相叙,肯定还有其它不可告人之目的,我们人微势弱,现在最好借故不要掺和进去!”任富看不到赴会的价值,忧心忡忡又叹道:去年赵家兼并了张财主家的几亩地,现在他们是死对头,如少爷去赴会跟赵家亲近,张财主一不高兴,那就麻烦了,毕竟我们家要靠给张财主做活来维持生计。所以,从不同角度看,少爷都没必要去赴会! 符存审涉世不深,其中利害,并无主见,便沉默不语。 最后,还是小诸葛桑南斗开了口:受邀赴会并不等同亲近,并不会由此必然引起张财主的不满;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管他们什么目的,我们若不赴会,理亏在我们,更重要的是我们不仅难以知晓其真实目的,还可能得罪了他们;少爷要想在宛丘立足,综合权衡,我觉得少爷应该赴会,到时由我们漠北三宿陪同,赴会时可随机应变。 大家见桑南斗说得头头是道,便依了桑南斗的主意。 符府眼前困难重重,任富一人干活要苦撑七口人的衣食开销;而符存审与漠北三宿再不外出干活,仅靠回来时携带的银两,很快坐吃山空,那往后的日子更加捉襟见肘,这种危机感萦绕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路在何方?符存审从未想过如此高深的问题,初涉这些忧思,独自一人来到宛丘湖边散心。 想起儿时的伙伴,为了生计,大都给财主家当牛做马,个别的受不了这种磨人的苦累,参军不成,干脆豁出性命,加入反唐的冲天大军。 符存审既不想当牛做马,也不想豁出性命,只想在小城自由自在地安稳过一辈子;可要命的是符家既无俸禄又无置业,如何养活自己都成了天大的问题…… 符存审越想越苦恼,越想越无解,烦恼之下拔剑挥舞发泄,即兴恨吟一曲∶ 脚下陌路无处伸,忧丝纷扰愁困城; 大器欲倾谁安扶?撒豆神兵江山稳; 今夕沉醉狂幻国,明日愁来剑解愁。 剑随曲舞,符存审使起日月玄教阴派剑法和修定寺的碧空剑法,一时‘阴极凝霜’,剑光所至,如蛟龙跃空、卷起千层浪、覆雨倾盆,继而幽潭寒透,寒霜凝云,冰封大江,令人窒息;一时又‘碧空青云’,剑幻掠影,犹如翔龙翻江倒海,呼啸一跃,腾云隐去…… “好诗!好剑!”矮树丛里突然窜出两位少年,一边鼓着掌、一边赞不绝口。 “来者何人?”符存审迅速收剑停下来,打量着他俩,有些不悦,心想∶如今像他们一般大的人要么给富人家打长工、要么投军或参加反唐的冲天军……难道他俩能靠祖业才有这般逍遥自在? 这两少年,十六七岁样子,一矮胖一高瘦,手持铁制羽扇,虽身着粗布麻衣,但服饰有些特别,胸前服饰绣着鲜红太阳和蓝色弯月的组合图案,看他们样子非等闲之辈。 “我们乃阵州人,我叫毋乙,他叫董乙,公子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箫剑侠吧?!”那个自称毋乙的少年扫一眼符存审腰间的箫,便确定眼前此人就是传闻中的箫剑侠。 “过奖了!”符存审之前听人说起箫剑侠,自己没感觉有什么异样,但初次被人称呼为箫剑侠,令他倒有些不适应。 见来人倒是客气友好,符存审也便随和起来问道∶看样子,两位都是武林中人? 毋乙点头默认,并用手中的扇子指着自己胸前图案∶看,这就是我们日月玄教的标识;几年前我们加入了日月玄教阳派,我的派字号是阳叁拾,他是阳参壹。 “日月玄教?”符存审当然知道该教派,一下想到许多事,也想问很多人和事,包括阳五周德威、阳玄子以及阴派;回到眼前便问道∶嗯……日月教的武功高深莫测,那你俩的功夫应该很高超哦? “高超?”毋乙谦和笑道∶哈哈,在箫剑侠面前,我俩岂敢班门弄斧说高超哟! 毋乙虽有些矮而略胖,但给人敦厚和悦之感; 而那个叫董乙的少年,身长约八尺,脸方口阔、眉如利剑、鼻若悬胆,看上去有几分威严;他面无表情,径直走到符存审面前拱手便道:箫剑侠的大名如雷贯耳,今有幸相见,不知可否赐教几招? “赐教不敢当!”符存审一看此人就感到其一股争强好胜的狠劲,若拒绝他的请求,定会扫他的兴,于是,拱手还礼道:箫剑侠这名声,实属江湖谬赞!两位仁兄千万莫当真;至于比武切磋,我很乐意,只要仁兄不嫌弃,那就请出招吧! 董乙也不客气,挥扇便连出数招,接连使出“烈日灼心”、“定阳昆仑”等阳派武功,扇力似飓风席卷般横扫四面八方。 符存审在对方出招之际,“嗖”地一跃,凌空跃出丈外,剑尖如盘蛇灵动,以点击面,点碎星石雨;但董乙招法更是变化莫测,迅疾无比,让人眼花缭乱。 出招与解招瞬间转换,双方在乱石间穿梭,速度越来越快,一时如白虹贯日、流星划空,一时又如雷击山木,石破天惊…… “小心!”毋乙向符存审喊道∶梅花向阳针! 喊话间,只听董乙的铁扇按钮“咔咔咔”三声响后,三枚针还是打在了符存审的衣服上,其中一枚钉在符存审颈部很近的衣领上,一枚钉在腰间的衣带上,还有一枚刺在大腿阳陵泉穴附近的下摆上。 这让符存审惊出了一身冷汗,领略到了阳派暗器的厉害。 既要接招拆招、攻防转换同时又要防范对方暗器,对于符存审来说,确是‘花姑娘上轿、还是头一回’。 接下来,为了使对方无暇使用暗器,符存审接连使用青云碧空诀猛攻董乙,其招法之快,令人应接不暇;可还是让董乙瞅准时机连放数枚暗器,还好,符存审警觉地、也费劲地避开;过招七八十回合后,符存审感觉化解那些暗器就变得顺心应手了。 “天色不早了!”毋乙经过观战,对两位的武功已心中有数,高兴地又喊道∶两位住手,咱们交个朋友,改日再过招! 夕阳西沉,倦鸟归巢,三人初相见还末细聊,便结伴到酒楼小酌叙谊。 夜幕降临,宛丘这座小城便静了下来,店家打烊上栅,到哪里去小聚呢? “我远房亲戚在宛丘有一家酒楼,叫聚贤阁,我去请他给咱们开个小灶,是应该没问题的!”董乙胸有成竹地说道。 三人径向聚贤阁走去,到了酒楼,董乙叫开了店门,先进去嘀咕一阵后出来便叫两人进店。 迎接他们的是一位中年男子,只见他身材魁梧,圆脸上长着浓密的络腮胡子,微笑道∶请上二楼莲雅包厢,我已安排好厨师给你们炒几道下酒菜! 经董乙介绍,这就是他所说的远亲,董乙舅舅的堂侄,是这家店的老板,名叫梁飞虎,年少时也曾是日月玄教陈州分舵的教徒,习得功夫后便承接父辈的事业,开酒楼养活一家老小,同时还能接交江湖朋友,到后来,聚贤阁发展成为日月教各地教徒的联络地点。 经这位老表哥介绍,毋乙和董乙的父亲都加入了日月教陈州分舵,习了几年功夫后就到赵府当家丁来养家糊口。 说起阳五周德威,他是日月教派的骄傲,据说他下山后就拉了一帮兄弟替天行道,打恶霸,占延居川并自封镇南将军,威震一方;今年初因久负盛名“飞虎子”“独眼龙”的晋北李克用力邀,便加入了正处困境突围的晋北军团,成为该集团军的军师;阴玄子因阳五的事迹而感动不已,他放弃前嫌,力推阳玄子为教主,敌对数十年的阴阳两派化干戈为玉帛,现统一以日月教示外。 现在,毋乙和董乙也是应父亲要求,才回到宛丘,就等赵府什么时候招募家丁,希望到时能像父辈一样谋生。 说起谋生,符存审显得一脸茫然。 “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当家丁吧?”毋乙见符存审为生计而倍感忧郁时,便试探性问道。 “嗯,这是一个出路。”符存审微微点头认同,但略思片刻后叹道∶可是,我不想整日局限在别人院子里,没什么盼头。 “哪你想怎么生活呢?”毋乙好奇道。 “我就想在宛丘有个一亩三分地,到时候娶妻生子,我务农养活一家人,内人就做些女红补贴家用,这样自给自足,岂不快哉?” “就是说你家还没有田地?”董乙带着否定的语气问道,心想一般家庭没有田地而再想拥有,那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土地是地主的命根,再说现在豪强都趁乱兼并土地,看来符存审也只能白日做梦了。 董乙这一问直戳人心,一下灭了人家的希望,毋乙见状忙圆场笑道∶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天生我材必有用,该有时自然有,何须纠结这些哟。 理想令人愉悦,面对现实却令人苦恼;三人不再说这些丧气话,最后,大家庆幸这次偶遇而成为好友,并相约空闲时便到此处交流切磋武艺。 三人吃饱喝足,夜已深,便叫上店家算钱结账,而符存审囊中羞涩,只能看毋乙和董乙俩了。 店家梁飞虎面带笑容关心问道∶饭菜是否可口? 三人当然是赞不绝口,并且感激不已。 最后说到结账,梁飞虎说什么也不收钱,却豪爽地说∶今晚这一席,毋乙和董乙是我的小表弟,箫剑侠是宛丘的大英雄,我请大家是理所当然、也是我的荣幸!就以箫剑侠来说,人人皆想邀为贵宾!甚至连孤傲的赵府都在盛情邀请箫剑侠,如果我今晚要收这一席饭钱,岂不是遭人耻笑? 就这样,符存审在宛丘认识了新朋友,心里宽慰了许多。 话说赵府财大气粗、仗势凌弱,其邀约让符存审心理有厌恶感。 越是厌恶想回避,其赴会时日感觉来得越快,好在有小诸葛桑南斗一行人陪同。 这天傍晚,夕阳下的赵府外围,桃李掩映,马棚里有几匹军马正在吃草料;院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原来,赵府在当地经营着农工商,长工上百人,一到傍晚收工后,长工们敲着碗筷等着发放伙食,整个赵府热闹程度甚过集市。 且看赵府大院,四面围着高大厚实的院墙,大院占地十数亩;院里亭台楼阁,皆盖蓝色琉璃瓦;正门两边各站着全副武装的壮士,赵府看上去比县大衙不知阔气多少倍。 一到赵府大门外,一家丁上来问明情况后,把四匹马拉到旁边的马厩拴着,然后带着符存审一行人去会客厅。 符存审和桑南斗走在中间,两边分别是吴子虚和章水碧;漠北三宿衣着乏旧,但符存审穿着任婶娘连夜缝制的一件风衣,看起来英姿飒爽;再看他腰间挂箫佩剑,走起路来,透着洒脱侠气;而夺人眼球、令人怪异的是他那两小腿处缚着的沙布袋,不知其由来的还以为是故意卖弄呢! 听说箫剑侠一行人到来,府上的人们都纷纷出来围观,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面前四人。 一旁观看的有位家丁,他身强力壮、一脸不屑的样子,嘴角咧咧歪歪地跟旁边同伴愤愤地喷道∶你看那小子,得意啊!带剑又缚着沙袋到处炫耀,哼!老子看不惯!有机会定要给他颜色看看! 一路上,引路的家丁感觉有说不完的话,一时讲述今晚接待的主人背景,一会又说起赵家老爷们的喜好,似乎生怕符存审一行人不知道…… 很快,符存审一行人来到家丁所说的会客厅前,其实,这是独栋大楼,其门眉上方挂着“迎宾楼”的金色匾额;该楼建在小山丘上,从下往上约有一二十步石阶,整个迎宾楼看上去高大恢宏,彰显着赵府实力。 正当符存审一行人拾级而上时,从迎宾楼大门走出一位中年男人,满脸堆笑。 “三老爷,箫剑侠一行人带到!” “好!欢迎箫剑侠!欢迎各位大侠光临寒舍!” 桑南斗见多识广,停下脚步,带头恭敬地拱手道∶感谢三老爷盛情相邀! “幸会,幸会!” 支走家丁后,三爷领着符存审一行人进入大厅,大厅三面采光,高大宽敞,靠墙两边摆放着餐几,每只餐几可坐两人,正北边摆放着大餐几,显然是主位,整个大厅能容纳四五十来人同时用餐,中间场地空出来可供歌舞娱乐…… 穿过大厅,进入厅后的一间贵宾室。 “快,快请座!”大餐桌主位坐着一位年逾花甲、灰白胡须的老者,和蔼可亲地招呼着。 “我来引荐一下,那是我家老爷子,挨着老爷子的是我大哥赵犨,这是我二哥赵昶,他们仨都在陈州府当差。”赵家三爷分别引荐大家相识。 “老爷子,您老好!大爷、二爷好!”桑南斗恭敬地向他们打招呼,然后分别引介符存审和漠北三宿。 “别客气,快来坐,我们用粗茶淡饭招待几位,若招待不周,还望莫嫌弃哟!” “哪里?哪里?感谢老爷子你们准备了这么精美丰盛的晚餐!”桑南斗边回应边让符存审坐在餐桌这边的中间位置。 “来来来,咱们边吃边聊!”一直盯着打量的大爷赵犨,终于开口热情起来。 餐桌上装满了家常的鸡鸭鱼类各式肉食,还有山珍海味,如此美味,自然是无酒不欢,在赵三爷劝酒下,符存审一行人畅开肚皮喝得尽兴…… “酒逢自己千杯少,来,咱们干!”三爷敬酒同时关心地问道∶这酒这菜还合胃口吗? “可口,很美味!”桑南斗带着符存审几人回敬他们爷三。 “好久没喝得像今天这么痛快了!聊得又这么投缘,可惜没有乐舞助兴哈!”大爷对着三爷叹道。 小诸葛桑南斗会意,轻轻碰了碰符存审,而符存审这种场面见得少,只顾吃喝,简单一问一答,很少找话题主动去聊,这下见桑南斗碰自己,便反应了过来。 “在下习得一点箫乐,若三位不嫌弃,我乐意吹上一曲以助兴!”符存审边取出箫笛边站起来,谦恭说道。 “诶,怎么会嫌弃呢?高兴还来不及哟!哈哈……若能让五官身心受旷世箫乐洗礼,此生岂不快哉!”大爷赵犨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用肯定的语气又赞道∶传闻你的箫声悠扬悦耳能令虫鸟噤声聆听,惆怅悲伤能泣鬼神,气势磅礴则能让山匪甘心屈服;看来我们今晚要大饱耳福啰!” “那我就不客气了,吹一曲《斯风行者》,献丑了!”符存审握着箫向三位鞠躬开场,像江湖卖艺郎请人捧场一样。 箫声如一缕清风从天际吹来,摇曳苍野,风鸣九皋,穿松入林,其悠扬轻快之境恰如山涧之新鱼戏弄月下水草,随孱孱溪水流啊漂啊,游经竹林斜石,哗啦啦溪水吞没了小鱼儿的戏泡声,在陡斜的石缝中穿梭奔涌而出,飞入数尺幽深潭渊,此时,水雾齐天,龙吟于渊,似近实远…… 听者屏息凝听,身临其境,感受到了吹者功力混元雄厚,每一个音符在箫笛里柔韧律动,轻盈欢快如春燕呢喃,高亢洪亮则直击天际浩瀚渺远,哀愁幽怨如泣如诉;从箫声演绎的不同意境中,每位听者似乎都能对应找到自己相似的经历;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小姐,你怎么落泪了?” “谁说的?金雀,你一天净瞎说!” 曲终,屋外嘈杂声起。 会客厅挤满了长工和家丁,叽叽喳喳议论纷纷;通往大院的一道后门也挤满了三爷家的人,站在最前面的是三爷家的千金,显然她们对传闻中的箫剑侠好奇不已。 屋内,相衬之下显得安静。 三爷有些尴尬地说道:赵府上的人,这素养让各位见笑了! “哪里,哪里,是我们少爷的箫声扰了人家清梦才是!”桑南斗略带歉意应道。 “赵府上下人等无不慕箫剑侠大名而前来看热闹,不如咱们跟大家一起乐呵乐呵?”老爷子一看这形势,咱们还躲在这小屋独乐乐似乎有些不妥,便又对三爷建议∶这样,我也好久没听我那乖孙女璐璐的乐曲,先让她给大伙献上一曲? 既然是老爷子发话,焉有不从之理! “璐璐,就别躲门后了,进来吧!老爷子想听你弹一曲了。” 三爷话音刚落,见金雀推开门来,这时,一位身着雪白风衣、款款大方走进一位少女,虽然她眼睛以下用薄纱蒙面,但依稀可见全貌是一位美人胚子。 她进屋来先向老爷子和两位伯父问好,然后,向符存审一行人微微点头示意,最后,款款落坐在她爹爹座旁,便定睛看向了符存审。 这一看令符存审心跳加速,他一直被赵小姐翩翩风度吸引着,当两人眼神相撞时,只见她双眸含情、百媚顿生,瞬间令符存审如摄了魂般,此刻四周人事万物顿失喧嚣,世间静若两人;透过她脉脉含情的眼神之窗,符存审整个灵魂仿佛被巨大漩涡洪吸般潜入了一个无比美妙的时空,那里繁花芬芳飞絮,绿茵高山飞瀑销声,静谧如临幽溪清新之亭,两个灵魂无比亲近信任,心有灵犀,无语亲昵相拥相知成永恒…… 两人相视若千年,其心流交融炽烈,忘乎时空纷扰,后来据说也只有须臾对视,其美妙无以言表。 “金雀,你让管家去安排一下大家,既然府上来了贵客,就让大伙一起同乐。” 金雀应声而去,很快管家安排妥当。让家人和客人移步会客厅主台就座,主台下面四周挤满了家丁长工,中间空地供艺人表演舞蹈杂耍。 三爷见家丁长工们伸长脖颈看着主台,显然是对箫剑侠这位传奇少年好奇,如果今晚不让他当众表现一番,定不如他们的愿,但如何让这位少年表现?表现什么?在三爷脑海里直捣鼓,突然灵机一动,便缓缓站起来走到前台,双手招呼大伙安静,然后笑着问道∶大伙可知我们府上今晚来的是何方贵客? “箫剑侠!”台下异口同声高呼,高呼声大得差点把大厅瓦片给震落了。 “刚才大伙听到箫笛声乐了吗?” “听到了!” “吹得如何?” “吹得好!”、“吹得妙!”、“吹得呱呱叫!”大伙边说边笑起来。 “太好了!既然大家慕名前来,刚才领略了箫笛之美妙,可能大家又在想∶既然是箫剑侠,咱们只听箫不观剑,不过瘾吧?所以,我提个议∶咱们再请箫剑侠舞一段剑,咱家小女抚一曲琵琶助兴,大家看好不好?” “好!”、“很好!”家丁长工们无不期待。 三爷转过身来对着主台,笑着对符存审请道∶你看,大伙想看你箫剑侠绝妙的剑术,不知可否露一手,让大伙长长见识? 符存审笑着起身,走到前台,对三爷抱拳一揖说道∶晚辈少小离乡数载,如今回来,承蒙三爷盛情款待,给我提供这些展示所学的机会,晚辈甚是感激! “莫客气了,都是乡里乡亲的,大伙对你也很热情,那你就到场中去舞剑给大伙长长见识?咱家小女也为你抚曲助兴。” “感谢!那我就献丑了!”符存审说完,便对着坐在主台的赵府家人一弯腰躹躬捧场示意,对赵小姐微微一笑,然后一转身一招燕子凌空腾起,旋即轻轻落到了场中央。 此时,大伙掌声雷动,赵小姐已手扶琵琶,纤纤酥手由缓逐紧地、深情地弹奏一曲《侠士的黎明》,侠士一骑风尘身,江湖南北任我行……此曲气吞山河,让人心潮澎湃,荡气回肠。 如此优美曲调,非寻常剑舞相配;符存审师从行均方丈,精通音律,便突发奇想、创意地使出碧空青云剑法,闻曲律动,注重剑式柔美和剑气神韵;运剑快若绸带灵动,舞出了缠绵婉转;曲到高亢处,绸带瞬时回剑,剑鸣清脆辟谷,整段剑舞与《侠士的黎明》相得益彰,精彩叠出,欢呼喝彩声声。 曲终舞止,符存审正欲在喝彩声中回到台上座位,这时从人群中飞蹦出一人拉住他,大声说道∶人人皆说你武艺高超,可我今晚一瞧,你剑法纯属花架子、好看不中用!我们赵府家丁都是习武之人,最瞧不起浪得虚名之徒,在下不才,愿一试真伪! 好大的口气!说话者正是之前对符存审衣着非议、并扬言找机会给他颜色看的那家丁,赵府家人和老爷们都在场,这下机会千载难逢,若胜了他,那家丁便可声名远扬…… 那家丁虽是弱冠之年,却生得五大三粗、其话音刚落,一招二龙进洞对着符存审面门袭来。 台上赵小姐暗地里为符存审捏一把汗,心里嘀咕∶小心!快躲! 符存审见来者杏眼圆睁、气势汹汹,不敢怠慢,右脚后撤,腰身一斜,便轻松避开攻势,可对方招式如疾风骤雨般劈头盖脸而来,符存审并不纠缠,蓦地腾起,一招蜻蜓点水,脚点对方头顶而过,轻盈地落在对方背后,虚晃一招双刀插肋…… 整个大厅响起雷鸣般掌声,喝彩声。 虚而不实、游而不击的策略,符存审一下化被动为主动,待对方再转身时,他身影一晃旋即又回到原地,根本不给对方出招的机会,如此反复,对方总是在找寻目标而恼羞成怒,大声喝道∶喂,有种就别躲闪,有本事就跟咱正面大战几百回合、一决高下! 符存审一听此话,暗自好笑,心想∶胜负已定,哼,还一决高下!真有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家伙!既然是赵府的家丁,那就陪他练几手。 那家丁有一身蛮力,见符存审不再躲闪,便打出一套组合拳,对着他左右开弓,步步进击,最后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挥拳劈来,拳明明打在符存审肩上,殊不知,符存审灵机侧身,一拳滑肩而过。 大家“咦!”地一声惊呼,以为这一拳重重地砸偏了箫剑侠,但近身者看得明白,这一重拳由于那家丁用力过猛又扑空,踉踉跄跄向前差点跌倒…… 符存审一改守势,用修定寺行意师父传授的行意拳步步进逼,使得那家丁毫无招架之力,连连后退,最后一招金蛇盘柳欲将那家丁放倒,但紧要关头把他推起站稳,便拱手道∶多谢兄台承让,今晚时间不早,改日再切磋! 那家丁见势就收,也拱手还礼,默不吱声回到人群中。 赵小姐双眸微微含笑,迎着符存审走回座位上。 “百闻不如一见!今晚总算让大家见识了传闻中的箫剑侠!”赵三爷走到台前对赵府上下人等继续说道∶这下总算如大家愿了!今晚时间不早了,大伙散了,早睡早起干好活!散了散了! 赵三爷举起双手再三示意散去,大家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场,符存审一行人见机也向赵府家人辞行。 符存审一行人离开赵府后,赵家爷儿们便谈论起符存审在宛丘对赵家的利弊,老爷子认为如果符存审留在宛丘不能为赵家所用,就会对赵家在陈州地区的影响力和利益构成一种潜在威胁…… 而另一方面,赵小姐对符存审今晚展示的才艺爱慕不已,对他已是芳心暗许,整日梳妆台前朝思暮想…… 当然,符存审也被赵小姐那明眸善睐,柔情蜜意迷得魂不守舍,片片刻刻的思恋千结万绪;相比遥不可及、远在天边的林玉雪,赵小姐近在咫尺、有情又有意,似乎只要符存审争取一下便可娶回家。 对于一对涉世不深的新人来说,现实是一堵厚实而高大的铜墙铁壁,越是靠近高墙,站在高墙脚下,似乎没什么办法逾越那堵挡在面前的高墙∶门当户对、厚重聘礼! 第一卷:箫剑吟 第二十三章 冤家路窄 在回家路上,漠北三宿几人一路上聊起赵府的钱财权势,在陈州地区恐怕无人能及,这不仅是几代人苦心经营才有的局面,更重要的是老爷子和他三个儿子在军政商三界皆有涉足,且关系盘根错节;“钱财为权势铺路、又以权势谋取私利”,可见,赵府在当地是名副其实的富贵大家族。 聊起端庄淑雅的赵小姐,几人津津乐道,一双明眸善睐,一抺薄纱掩羞,还有她那纤纤玉手弹奏的琵琶,让几人无限回味…… “她是我今生见过最美丽动人的姑娘!”章水碧赞赏道。 吴子虚感叹∶你我从小背井离乡,无依无靠,如今二十来岁又无正规谋生之道,人家对咱们可是不屑一顾,还是省省心少幻想哟。 聚会时,章水碧一双贼眼直溜溜地盯着赵小姐,尽管她并不怎么看他,甚至冷若冰霜,可他并不在意,在他眼里,赵小姐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如仙女般有魔力,令他神魂颠倒! 桑南斗眼观四路,对赵小姐的反应自然心中有数,质问道∶你们难道没看到赵小姐对我们某个人有特别的好感吗? “某个人?除了我,还会有谁?!”章水碧诡笑道。 “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想得美哟,哈哈哈!”吴子虚打趣笑道。 桑南斗瞥了一眼符存审,说道∶少爷你觉得赵小姐如何? “这,这个……”符存审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 “大老爷们,吞吞吐吐的,不大气!”章水碧说道。 “是啊!男子大丈夫,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还遮遮掩掩,比人家姑娘都害羞,今后怎么搞得定那些大家闺秀嘛!”桑南斗启发道。 “我们少爷这方面太不爽快了!喜欢就说喜欢,不喜欢就说不喜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嘛!”吴子虚想起少爷在白马关与来福客栈东家林姑娘的情事,当时大伙都知道,可他却遮遮掩掩就是不好意思承认;今晚吴子虚也感觉到少爷与赵姑娘是郎才女貌,两人眉来眼去,显然情投意合,他又想掩饰过去,长此以往,他就娶不到好姑娘。 “大家别说了!显然少爷不喜欢,但我喜欢!大家还是聊点别的吧!”章水碧不想跟人讨论他心爱的赵小姐了。 桑南斗的话说进符存审心里去了,于是,符存审一改之前对林玉雪爱而不宣,这次便坦然地说出自己的感受∶说实话,一见到赵姑娘,我就莫名的喜欢,且不说她貌美若仙,就她那优雅气质,着实令人着迷,重要的是她离我家近,心里就觉得亲近;而不像林玉雪,离我家十万八千里且又是大东家,我心底里虽然也挺喜欢她的,但同时心里有一种遥不可及、有缘无份的感觉! “嗯,我注意到赵小姐总是喜欢看你,应该对你有意吧?”吴子虚猜测道。 “比武回到座位后,我和她对视了很久,是吧?”符存审担心对视太久了,让人笑话,岂不失态。 桑南斗当然注意到了他俩眉目传情,相互注视,明白人一看就知道他俩一见钟情了,至于对视多久∶几十秒而已。 “啧啧啧!你们说这些让人听到了,好不害燥!没意思!”章水碧成了醋坛子,醋性大发。 “你就只知道吃醋!”桑南斗对章水碧的反应,心里当然清楚,但必须让他明白一个道理,便训斥道∶你傻伢!咱们少爷有出路了,我们才有出路!你忘了老道人说的话了?” “我是吃醋,但也预感少爷不可能娶到赵小姐!”章水碧似有赌气地质问道∶你们也该想想,林姑娘家只有钱,在她来福客栈面临灭顶之灾的情况下,我们少爷舍身相救,现在少爷觉得她遥不可及的,而人家赵府,有钱、有势还有权,而咱们少爷凭什么能娶人家姑娘哟!就凭那三五下功夫?就凭离家近? 这一问倒是问住大伙了,再说无趣,符存审快马加鞭,漠北三宿跟着加快了速度。 到了宛丘街,夜已深,但戏楼那边打砸吵闹不休,符存审几人便好奇地策马过去一探究竟。 看热闹的人围在戏楼前,议论纷纷,桑南斗找了个老人问后得知∶有八九个“客人”合伙偷窃了戏楼并最后想掳走一歌妓而被发现,现在,戏楼的护卫正与他们打斗,很激烈,有人在喊出人命了…… “那我去会会!”符存审一招燕子凌空便冲了进去。 护卫总共有五人,他们着装统一,其中一人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其他四人正与九位“客人”缠斗,已是伤痕累累,显然快支撑不住了,若再无援手,很快将惨败下来。 那几位“客人”见门道闪现一位带剑少年,心头一紧,其中一位“客人”挟持着一位妙龄少女,想乘虚逃走,但说时迟那时快,符存审掠影一闪,便把少女从那人手里救出,那人岂能甘心,持剑攻来,两人便打斗起来。 “闪开!闪开!闪开……”外面一阵叫嚷嚷,一队人马挥舞着马鞭向戏楼这边冲闯过来。 围观的人立即让出一条道,有人立即认出是县公子带了县衙七八个牙兵全副武装赶来,其实,这戏楼背后的大庄家就是县公子。 那几个“客人”见外面来了支援,便带着钱财夺路而逃,符存审见救了人也就不追他们,正想离开,突然被人拉住衣角,回头一看,正是刚救下来的女子,只见她抹泪哽咽道∶公子舍身救我,何苦呢?救与不救,皆在火坑中。 “既然如此,为何哭泣?” “小女子自怜似一叶浮萍,孤苦零丁,自从离开童家寨,被迫卖身到戏楼,整日被人玩弄于手掌间,如此火坑,救有何欢?暗无天日,如何不哭泣?” “童家寨?”符存审心头一紧,想起童灵玲,便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该女子人面桃花,年方十八,穿金戴银,打扮得娇艳欲滴,显然不是自己心中所想之人。 “公子莫非是传说中的箫剑侠?”姑娘见面前的少年佩剑英发,突然想到传闻中姓箫的少年剑侠,便如是问道,又见其打量着自己,脸上不觉泛起些许羞涩晕红。 “什么箫剑侠?欺世盗名之徒罢了!”门外传来喝斥声,院内肃然安静下来。 紧接着,一人领着七八位全副武装的牙兵破门而入。 领头的正是宛丘知县公子哥,姓刘,名猛,自幼习武,师从名家,习得一身硬功夫。此人手执一把折叠纸扇子,生得剑眉虎目,脸圆口方,二十三四年纪,身长七尺有余,头戴一顶紫纱纶巾,身穿一袭虎纹花袍,腰系一条鳄蟒纹嵌玉环带,足穿一双金丝抹红朝靴,看上去气宇不凡,只可惜平日里蛮横霸道。 刘猛与符存审四眼相对,恶意满贯,一脸不屑,用扇子一指,鄙夷道∶你就是伪装英雄救美的箫剑侠? 刘猛的嘲讽引起他身后的牙兵一阵嘲笑声。 “哼!不敢当!”符存审见对方恶语相向,仗势凌人,有眼无珠,生气地正要抽身离开。 “不敢当?偷窃咱们溢香院的,说白了,你们就是一伙的!别想以英雄救美来糊弄本爷!还有,之前……什么戏退双匪安宛丘?怎么可能!显然你们就是一伙的嘛!”刘猛仗着自己有真功夫,爹爹又是宛丘知县,就把宛丘地界当成是自己的地盘,在自己的地盘上岂能容人“沽名钓誉”,抢我风头!对符存审积怨已久,今天抓往机会,便狠狠地数落了一通。 “天下哪有如此颠倒黑白、搬弄是非、信口雌黄之人!” 外面大喝一声的正是章水碧,他怒不可遏地又道∶少爷,不要理他们,咱们走! 这几嗓子把刘猛一行人震住了,他们回头一看院子里立马三人,其中一人手里还牵着一匹马,虽衣着普通,但这个社会能骑马的人,显然不是平民百姓。 符存审心想的确多说无益,伴随着“借过”一声“燕子凌空”而过,轻巧地落在章水碧牵着的马背上。 刘猛一行人暗暗心惊∶好俊的轻身功! 第一卷:箫剑吟 第二十四章 一壶浊酒喜相逢 乾符年间,关东大旱,饥民四起,盗匪蜂涌,山东私盐贩子王仙芝和黄巢登高一呼,饥民流民纷纷响应,发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农民大暴动,许多城池一夜间换了大王旗,卷及中原大地,烧杀抢虐,一片狼藉。朝庭昏庸无能,无暇顾及,而是把主要精力用在征服认为威胁最大的北方沙陀部铁骑,连年苛捐杂税,征兵征响,全然不顾老百姓死活。乾符五年刚入冬,漫天飞雪数日不绝,中原河川万里雪封,寒席大地,穷人家的日子更加难以为继。 常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符府的任婶娘一改往日的愁眉深锁,近日眉开眼笑,有啥好事发生了?哈、呵!看着每日有不少钱币进账,看着一家老小吃饱,他睡着就笑醒了。 熬过绝望的尽头就是希望开头。原来符存一行人去年从白马关带回来的钱帛在上月已耗尽,漠北三宿和符存几人闲着不挣钱不说,整日耍些拳脚刀枪,能量消耗大,食量很大,靠任富一人外出挣点苦命血汗小钱,根本不够他们几人塞牙缝。好在溢香苑的童灵玲知晓符府八口人吃饭穿衣,仅靠极其微薄的收入来源,实在难以为继,捎来话让符存跟她在溢香苑同台表演、凭其绝妙箫声琼音换得赏钱必然不菲。面对饥寒交迫,符存又不忍心变卖林玉雪赠送的马匹来换取钱帛,在符府众人饥色面前,符存终是应允。 一日晌午,符存在书房里斜躺在摇椅上阅读;倏然一只信鸽“噗嗤”一声落在窗台上,脚上绑着一小截竹筒;他惊讶不已:“怪哉,还有来信?是赵小姐?阴雪儿?师父?抑或是…爹爹?”当‘爹爹’两字闪现在脑海时,符存双手猛地一痉挛、骤停拆信、紧紧地握住竹筒,心砰砰乱跳地猜着:他会告知在哪?对我们的思念?为何未回……遇到什么麻烦?心念爹爹定是遇到麻烦,双手迅雷般地“噼里啪啦”展开了信:“姹紫嫣红玫桂兰于母祭日回”,原来信中讲远嫁他乡的七个姐姐会在母亲祭日回来。 符存少小北去,爹爹失踪后,除姹紫嫣三位姐姐的婚嫁是由爹爹操持,其他四位姐姐的全由母亲一手操办,而今,符存游学一晃六年归来,对她们所嫁情况虽有耳闻,但因路途遥远,想见却未能见,这次她们都回来,心情大好。 他把喜讯告知任叔和婶娘,大家乐呵着打扫庭院、置备床品、干果食品还有数捆香蜡纸烛和炮竹等什物,大家忙得不亦乐乎。 祭日到来,恰逢大雪铺天盖地,去祭祀的沿路,积雪没过膝盖。他起了个大早,逐一叫醒漠北三宿,操起铲子镰刀,沿路铲雪开路做标记,砍下的树枝一路插到坟地时,已是满头大汗,正当他们打扫坟上积雪,突然,远处“噼噼啪啪”炮竹声大作,辨听声音正是来自家的方位,想必是姐姐们到了,符存手中的扫把一扔,一溜烟地往回跑,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三宿。 跑到门外,只见庭院里拴着好几匹马,屋顶炊烟袅袅,从里传来阵阵欢声笑语,久违的热闹令符存骤然驻足,回忆瞬间拉回到童年,童年的无忧无虑,爹妈的宠爱,姐姐们的呵护,一大家人其乐融融,想到现在,内心五味杂陈,鼻子一酸,忍不住要大哭起来…… “咳!少爷,你……恁的…跑…太快了!”章水碧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第一卷:箫剑吟 第二十五章 聚众抗匪 “不好了! 不好了!” “大事不好了!” 符存审刚送走七位姐姐和姐夫,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号称“梁上君子”的土匪头子,带着一群喽啰杀奔宛丘而来。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符存审猛然想起那土匪头子曾撂下的狠话,心惊:接下来将会是怎样的一场凶险遭遇要等着自己啊! 山匪杀来,宛丘民众慌恐地关门躲避,一时鸡飞狗跳,但最终很多家门被土匪踹开、洗劫一空,有些房屋被烧,哀鸿遍野。 “少爷,土匪再来怎么办?章水碧经过刚才护院战斗,惊魂未定。 符存审紧锁眉头,凝望着远处被土匪抢劫后的一片狼藉,百姓遭难,忧心忡忡。 “聚众抗匪!” “少爷,可是我们的兵力单薄,如何能与山匪抗衡?” “眼下唯有这一条路可行,兵贵精而不贵多,我们去说服宛丘地区的豪强一起来抵抗土匪的烧杀抢掠,有豪强参与,受苦受难的宛丘民众就更有胆量跟我们一起来打击土匪流寇。”符存审脸色坚毅,语气掷地有声。 “少爷,我们去哪找人?” “宛丘地区情况我已打探清楚,要找到你这问题的突破点就是先联系豪绅财主赵家三爷,他只要愿意跟我们一起打土匪,那么其他豪绅财主也就会跟随。” “赵家三爷?”桑南斗质疑道。“他可是个大土豪,他的府邸戒备森严,高手如云,要想把他拉到我们这边来,恐怕不容易啊!”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会想办法。”符存审答道。 桑南斗脸色仍然阴云密布,而符存审对此不再理会,自顾自地思索着:要想说服宛丘地区的豪强一起来打击土匪,就必须拿出些真本事来,符家以前虽然也是名门世家,但那都是战场上的刀头舔血换来的,跟现在要想征服这片地区的豪强们的内心,还是有些难度的,想要征服这些豪强们,必须得有过硬的手腕。 符存审首先利用自己的威望,与豪强们建立起信任。他向他们陈明利害关系,说明只有团结起来才能抵抗土匪的侵扰。他同时向豪强们展示了自己的军事才能和识别人才的能力,让他们相信,只有他才能领导他们打赢这场抗击土匪的战争。 接着,符存审发挥他的智谋,制定出一套周密的抗击计划。他详细地分析了土匪的行动规律,提出了一系列针对性的策略和措施。他向豪强们保证,只要大家团结一心,遵循他的计划,一定可以成功抗击土匪。 最后,符存审运用他的口才,说服了豪强们。他激情澎湃地阐述了抗击土匪的意义和价值,激发了豪强们的斗志和信心。他鼓励他们勇敢面对困难,相信自己和大家的力量,共同打赢这场战争。 在符存审的领导下,宛丘地区的豪强们团结起来,共同抗击土匪。他们遵循符存审的策略,打了一场又一场的胜仗,最终成功驱逐了土匪,保护了宛丘地区的和平与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