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未雨》 第一章 两个世界 魏公馆。 二楼最东面的房子里，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坐在画架前面，静静地描绘着。 她的目光望着前面坐在欧式雕花凳上的女子，女子身后的壁炉上有精美的油画。 可是，女子明显是焦虑的，她的眼睛不停地看着不远处的西阳钟，已经下午五点五十分。 “小君，不要乱动哦！”魏萱看着一脸焦急的沐之君，一脸笑。 沐之君看着她，淡淡笑了。难得魏萱脸上有个笑意。 楼下开始有些喧哗。 魏萱脸上的表情又阴沉了下去。 “小君，你下课了，快些走吧。”魏萱丢下了自己的画笔。 沐之君从凳子上下来，走到魏萱旁边，看着她画的自己，蓝色的旗袍，黑色的鞋子，还有抿着嘴一脸不高兴的表情。“小萱，你把我画得太丑了。”她轻声说。 “谁叫你一直板着脸！”魏萱不高兴道。 “所以，你要笑一笑。”沐之君道，微笑。 关上门之前，沐之君看着已经推着轮椅到床前的魏萱，“小萱，我下次带你出去玩啊！” 魏萱挥了挥手，“得了吧，你一个人带不了两个病人。” 沐之君有些落寞，关上了门。 回去的时候天有些晚了，沐之君看到父亲正推着弟弟沐之谦在院子里转圈圈，看到她，两人笑了。 看着之谦吃了药，沐之君坐在桌前准备明天的课程。 “小君，你担心你的弟弟吗？”魏萱在那里画着英文。 沐之君点了点她的头，“你最近状态不好。” “小君，你带我下去走走。”魏萱指挥着，指着楼下的花园。 沐之君和家里的佣人推着魏萱下了楼，、来到花园里。 魏萱看着那高大的玫瑰树，指着那朵最高的花，“小君，那朵最漂亮了。” 沐之君笑了。 “小君，你说如果你弟弟好不了该怎么办？”魏萱回过头。 沐之君知道再三回避这个姑娘还是有个心结。她蹲下来，坐在魏萱轮椅的旁边。“我也不知道，最开始我不知道，他是一个多么漂亮懂事的孩子，我们以为他必死无疑，但是后来别人给他打了针，他挺过来了，他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危险，每一次都熬过来了，所以我坚信，即使现在不能让他好起来，但是随着我们的知识越来越多，技术越来越好，小谦，还有你，都会好起来的，所以，我们要有信心啊！”沐之君说，眼睛里有灼灼的光，像是一个小火苗。魏萱看着她，忽然就笑了。 一楼又是魏蕾的聚会，他们开始弹琴，开始喧闹。 “小君，我们来跳舞吧！”沐之君忽然说。魏萱看着她，沐之君轻轻踮起了脚，掏出来一个口琴，轻轻吹了起来。 魏萱跟着她的脚步，推动了轮椅，两人在花园里不停地划来划去。 “真好，小君，如果我是你的妹妹就好了。”魏萱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看着沐之君，伸手去要她手里的口琴。沐之君把口琴递给她，魏萱把玩着。 一楼的窗户上，有几个人在看她们，魏萱红扑扑的脸蛋藏了起来，“小君，我们回去吧。” 沐之君点了点头，推着魏萱走进了花丛中。 另一边，魏蕾拍了拍手引起聚会上人的注意，“下面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下我留学归来的姐姐，魏芷。”一个丽人走了过来，她穿着时髦的小皮靴，烫着时髦的假发，浅笑盈盈。 郝云成的目光从窗户那边移过来，看着这次的相亲对象，魏芷。 郝云成看着魏芷，魏芷也看着郝云成，一个骄傲，一个也骄傲。他们笑着，却都转移着话题。 “现在搞什么女子独立，实际上啊，也是假独立，女高的学生，白天当学生，晚上在夜总会上班，也总是有的，还是出卖色相。”魏萱叽叽喳喳地说，她不到二十岁，正是热闹的时候。 魏芷伸手敲了下她的脑袋，“你还知道得多。” “我说的是真的，你看咱们家沐先生，白天在女高当先生，晚上还来当家庭教师。”魏萱涨红着脸。 “当家庭教师和在夜总会上班是两回事。”魏芷好气又好笑。 “不都是为了钱吗？！”魏萱扬起头，“当我们家的家教，说不定比女高的先生工资还高。” 正说着，二楼的门打开又关上了。魏萱和魏芷抬头看去，二楼下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齐耳的短发，只在右耳边夹一个珍珠的边夹，身上是很常见的女学生女先生的蓝色对襟上衣，夹着完美的腰线，下面是蓝色的裙子，和学生不同的是，先生穿了个黑色的皮鞋。关上了门，沐之君还有来不及收住的笑容荡漾在脸上，若有如无的梨涡，如荡漾的清泉，一直荡漾在圆润的脸上，一双不见杂质的黑眸，像一泓星光，洒照在楼下的聚会上，骤然引起几许好奇的目光。 沐之君并没有见过魏芷，她只看着卷发的魏萱正扬着头看着自己，她身边有几个端着酒杯的男男女女，看着都西装革履，待走下来，一团香气萦绕，让人让而却步。 “这不是当事人么，沐先生！”魏萱忽然走过来，指着袅袅婷婷走下来的沐之君。 沐之君不解的看着魏萱，自己和她们并无多少交集。 “沐先生，我听说女高的学生有到夜总会兼职的，是吗？！”魏萱道。 沐之君一愣，小巧上扬的嘴巴轻轻挑起，好似没有听懂一般。 “是吗？！你肯定听说。”魏萱看着沐之君。 “我好像没有听说过。”沐之君的眸子闪耀着，嘴角绽出一个笑，脸上的梨涡又荡漾了开来。 “你骗人，我都知道，帝豪，还有新世界，都招女学生，还一度专门打的招牌，女学生！”魏萱不依道。 沐之君面上一愣，“或者是做工的吧？！家境贫寒，在这些地方端端盘子，洗洗碗，还是有的，别的地方也有。”她淡淡说。 魏萱愣了，这一刻她自觉有些失算，沐之君端着一副不沾人间烟火的样子，反倒显得她俗不可耐，“呵呵，是吗？！”魏萱转过头，“郝云成，你可是最有发言权的，你说，有吗？！”她看着一只腿搭着坐在沙发扶手上的男子。 第二章 世间百态 郝云成被点了名，看着那边的目光都移向了自己，他走了下来，俢长的腿向前跨了两步，裤管笔直，走到离魏萱两三步的地方，看着沐之君，对方向自己投射来一道目光，柔和地看着他。 “大抵是……”郝云成看着那女子，“没有吧，我没有听说过……”他说。但见那如月面颊上的梨涡里，清泉渐渐荡开，激起醉人的涟漪。 “魏小姐，我先走了。”沐之君看着嘈杂的人群，转过身，对着魏萱道。转过身，消失在了魏府的夜灯中。 “郝云成！”魏萱气了，跺了跺脚，转身到魏芷那边。 魏芷好笑地看着这一幕。 好在，聚会又重新开始了。 “看来我的相亲宴举办得很成功啊。”魏芷看着那边心思被勾走的郝云成，举杯跟他碰了一下。 “魏小姐心思也不在我身上。”郝云成笑了。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沐小姐每周四给小萱上国语，周五上国画，郝二公子，加油！” 回到家里，沐之君翻出门口的信，两封退稿，一份稿费。沐之君舒了口气，眼看着小谦还在那边看书，遂走了进去。 小谦手里拿着一本话本，在外面放着国学的书，装作学习的样子。沐之君曲起手指，在门上敲了几下，沐之谦哆哆嗦嗦地把话本子藏到桌下。 沐之君叹了口气，父亲还没有回来，大抵又去喝酒了。 早上出门时泡的中药已经不在了，砂锅洗得干干净净，看来小谦倒是按时吃了药。至于他的学习……沐之君叹了口气，每月里有十几天给他看病吃药，也不指望他学成什么。 小君： 十日收到你的来信，得知你诸事皆好，万分欢喜。 我此时正在绍兴的画船上给你写信，江南的梅雨季节，让人将要发霉，下周家里安排了相亲，说是一位军人，我未曾接触过，不知如何与之相处。不知你如何？可有考虑终身大事？小谦病情如何？望速回信。代问雅表姐。 卿。 沐之君看着那封信，信封掉下的几片荷叶有着淡淡的荷香，她躺在床上，感谢生命中有这么一个小伙伴，让她知道世界上除了工作，寻医问药，还有别的风采。 望着窗外的暗影，沐之君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还是会有片刻的……孤寂…… 中央大道聚集了城市所有的金融、商业、财富……取了那一点点的稿费，沐之君看着街上不知何时多了的洋伞，还有各式各样的帽子……看来自己是很久不曾出门了。 都不知道世界在不停变化。 青云社。 沐之君看着那三个字，有些犹豫和踌躇，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她在大街上看到了很多大头兵，忽然想到庞卿的相亲，不知最后如何了。 完成了各种犹豫，到同仁堂拿了药，福瑞阁拿了沐永忠的袍子，沐之君坐了电车回了家。 一个休息日就这样消耗掉了。 周一，一般比较忙碌，学校审了教案。沐之君回到教研室时发现办公室多了很多的花。 “现在的年轻人呐，真好，我们那个时代，连说个话都脸红，现在呢，送花的，接送的……这才精彩了！”教导主任托了托黑边眼镜，从成堆的作业本里抬起了头。而后，又看到了沐之君，“小沐，你也抓紧点，看人家小吴，才进学校多长时间，就把终身大事解决了，咱们女高的先生，找对象那都是人来争来抢的。” “好的，王主任，我一定抓紧时间。”沐之君笑道。 “沐老先生，徐校长让您去一趟。”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沐之君刚进来又被拉着返回去，奇怪，徐校长和自己教学这一块有什么交集。 沐之君开到徐校长办公室，徐校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带个石头的眼镜，随时夹着一张报纸。 “小沐，你看啊，小刘老师最近请假了，她的事情呢你跟进一下，特别是魏氏的捐赠活动，你跟他们联系联系。” “好的，徐校长。” 捐赠。 沐之君在那里修订着方案，捐赠50名学生每人爱心物资一套，给学校捐赠图书100册。 捐赠仪式上居然是魏芷讲话。沐之君还是有些吃惊，感叹同样的年纪，别人的精彩。 第三章 陌上谁家少年 “小君，你老穿这样的衣服，蓝上衣蓝裙子，黑皮鞋，真没劲。”今天说了带魏萱出来画画，小姑娘穿上了漂亮的连衣裙，对沐之君这刻板的形象多少有点抱怨。 沐之君卷起手指，在她的轮椅上敲了敲，“这样更像个先生。” “讨厌！”魏萱瞪了沐之君一眼。 沐之君看着斜阳，“我们开始画画吧，今天画太阳。” 太阳笼罩着，余晖默默，把人映成一道金光。 这锦绣路的别墅洋房区有极美的花园，此刻她们就在假山前。 不一会儿，远处来了一个穿西服的年轻人，在那里给太阳拍照。 “郝云成，你给我们照张相！”魏萱向那年轻人道。 “魏小姐？！”郝云成瞪大眼睛。 叫魏萱摆好了各种姿势，找好了各种角度，还不忘拉沐之君也入了几趟镜，郝云成才满意地收起了相机。 “等我回去洗出来就给你送过来。”郝云成对着魏萱道。 “好啊好啊。”魏萱答道。 沐之君站在他们后面，看着魏萱的只完成了一点点的画。 “小君，我们让郝云成请我们吃饭怎么样？”魏萱提议道。 “我恐怕不行，你的画也没有完成。”沐之君摇着头。 “沐小姐，吃完饭再说，今天耽搁地晚了。”郝云成在一边道。 沐之君摇头，脸上挂着笑，“我还得回学校忙会。” “啊哦！”魏萱失望地叫了一声。 沐之君说不行，自然她也去不成。 沐之君送了魏萱回家，跟郝云成说了再见。 魏芷看着跟进来的郝云成，也有些奇怪，“你今天不是应该约上佳人约会吗？！”她看着楼上的门，“碰了软钉子？” “根本就没有钉子，无从下手。”郝云成道。 魏芷笑了，“那沐小姐看着清新可人，但那眼里可没什么温度，目下无尘，你这庸人图图新鲜，不然就算了……这文化人的穷酸气，咱们也学不来……” 郝云成淡淡一笑，并没有答魏芷的问题，“听说你最近在追求一个医生？！” “哈哈！”魏芷笑了笑，面上却有些不悦。 有人在一边醉生梦死，自然有人被生活磨碎了心思。 沐之君一边想着小谦今天要去看病，一边被学校拉着来谈什么慈善。在沐之君的心里，慈善，像魏氏一样捐一个礼包，里面放几个锅碗瓢盆被子？！虽然也解决了一点问题，但离解决问题还有很大差距，拉着一群学生，拍照，宣传，图魏氏名，真正解决的问题少之又少。 “魏小姐，这是我们沐先生，大体的我们谈了下，细节需要你们派人和沐先生慢慢谈，咱们一方面为了学生，一方面也为了魏氏一直以来对我们的支持。”徐校长说道。作为女高唯一的男性领导，沐之君对他很不了解，只得跟在后面笑一笑。 “别别，”魏芷笑了，“这次我们也只是挂个名，是大亚银行真正搞慈善，要跟他们的人谈。”魏芷带着沐之君，“徐校长，咱们到我办公室坐坐，让沐先生和大亚银行谈一谈。” “好，这边请……”徐校长道。 沐之君被带到会议室。魏氏的会议室并不是很大，红色木质的装饰，能容纳最多二十人的会议室里，坐着一身咖色西服的年轻人。 “沐先生，这是大亚银行的代表，你们聊。”那人简单介绍，然后退到后面。 沐之君看着那个年轻人。 “沐先生，请坐。”那人道。 沐之君挤出一个笑，坐了下来，总觉得似曾相识。 “沐先生，这次我们是想资助贫困学生，帮她们付学费，资助她们完成学业。”那年轻人道。 沐之君看着那年轻人，笔挺的西服，精致的领带，考究的领带夹，还有法式的袖扣，“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沐之君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这是真的慈善，也是真正的资助，“不知道您是打算资助多少学生，多少年？”沐之君道，然后又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刚接手，还不太了解。” “100人，每人两年。”年轻人道。 沐之君眼睛瞪了下，要这么多吗？这也太……出乎意料了……她为自己前面的随意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了？”年轻人见沐之君没有说话。 “没有……那真是太好了，能真正解决贫困学生的学业，真是非常感谢，我代表学生，衷心感谢。”沐之君由衷道，目光炯炯，眼中很有光彩。 “沐先生，您……不记得我吗？”郝云成看着沐之君，盯着她的脸，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我……”沐之君终于找到了感觉，脸上一片顿悟，“我觉得您很面熟……” 郝云成的脸瞬间垮了下去。 沐之君能明显感觉到郝云成的瞬间的低落，有些不明所以，“我们是在哪里见过吗？” “魏家……”郝云成提醒道。 沐之君了然地点头，魏家，那没完没了的聚会，这么一群这样装扮的人。“对对对，应该是在魏家见的……” 郝云成连笑容都挤不出来了，他皱着眉，“魏萱的照片，我是给你们拍照的那个……” “哦！对！”沐之君道，眼神炯炯，张了张嘴，却实在吐不出一个名或姓。 “郝云成！”郝云成直接道，心情低落到谷里。 “对！郝公子！”沐之君扬起眉，为自己的眼盲抱歉。 “沐先生，咱们言归正传，”郝云成找着自己的风度，“需要您提供下资助对象的情况，给我们一个摸底名单，我们……好进行审核……” 沐之君忙点头，“没问题，大概什么时候要？” “尽快，本周四，我在大亚银行等你，到时候把名单给我。”郝云成道。 沐之君想了想，“这个我不敢确定，尽量。” “没问题，我每天下午都在办公室，周末也在。”郝云成的脸上终于重新提起了笑容。 本来打算提议一起吃饭，看这情况，郝云成也收起了这个心思。 就看着沐之君鞠了一个又一个躬，然后走了。 赶着电车回家，沐之君急匆匆带着沐之谦去看病。沐永忠又醉了一个白天。 第四章 靠近 资助的事情，沐之君把它写在信里，寄给庞卿。 庞卿跟她分享了相亲的故事，一个大兵，说话有很重的南方口音，就像大舌头，似乎很欢喜。 终于沐永忠醒了，沐之君是被争吵声吸引的。 “我沐家世世代代都是文豪大儒，怎会有你这样的不孝子！”沐永忠的声音传开。 沐之君赶下楼去，就见沐之谦的地上一堆的碎纸，看来是一个画本。 沐之谦在一旁脸红脖子粗，就是一句话都不说，站在原地，两个拳头紧紧握着。 看到沐之君下来，沐之谦一转身，从柜子里拿出更多的画本，一本本开始撕，把所有的怨念都放在那本子上。 “你反了你！你，成何体统！”沐永忠气得发抖。 “你管过我吗？你教养过我吗？你伺候你的袍子，伺候你的烟筒，比看我多得多吧？！”沐之谦一激动，把桌上的一堆的书也扫在地上。 沐永忠气极，拿起地上的笤帚，劈头盖脸就向沐之谦砸去。 “爸！”沐之君看笤帚一下下打在沐之谦的身上，沐之谦露出来的胳膊上瞬间有了红印，她只觉沐之谦的细小胳膊就要被打断了。沐之君闪过去，沐永忠的笤帚整个落下来，就打在了沐之君的下颚至脖子上。 脸上火辣辣的感觉让沐之君片刻的失神，她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 “姐！”沐之谦看到沐之君被打，也顾不得其他，扑过来就护住沐之君。沐永忠又气又悔，一把笤帚砸在地上，那笤帚登时就散了架。 沐之君揽着沐之谦坐下来，“小谦，再不能这样了……”她一脸痛心地看着沐之谦。 沐之谦忍着泪水，点了点头。 下巴至脖子有了伤，沐之君不得不在衣柜里找了件领子高的衣服遮住，但是只能遮住脖子，下巴上还是有一道红印子。 沐之君骑着自行车，为家里的事情伤感了许久。 “沐先生，你怎么了，一直拧着脖子？”教导主任一进门就问。 “我落枕了。”沐之君答道。然后开始整理那一个个名单。 周五，美术课。 魏萱看着沐之君拧着脖子的样子，一直不停地要看看，沐之君一边拦着她。 “好吧好吧，我不看了。”魏萱道，在那里继续画画。沐之君弯过身来，魏萱就逮住了她。 “你疼不疼？”魏萱轻轻地问，眼里竟隐隐有了泪水。 沐之君看着她，心里感动，在嘴角浮起个笑，“不碍事的。” “小君，你为什么不哭呢？”魏萱不解地问。 “哭给谁听呢？”沐之君答道，看着魏萱。 下了楼，却是郝云成守在门口，沐之君看着他，他跑魏家可真是勤，每次见他都和魏芷一起，莫不是…… “沐先生，名单好了吗？我一直在等你。”郝云成看着沐之君，沐之君难得穿了一件黄底暗花的旗袍，旗袍看起来质地不错，衬得沐之君更加清丽脱俗。 “大概得礼拜一，还有几个需要核对。”沐之君淡淡答道。 “好，那礼拜一我等你。”郝云成笑道。 “礼拜一下午我有课，大概得到礼拜二了，您有时间吗？”沐之君道。 “自然！”郝云成道，看着沐之君修的脖颈在黄色旗袍的印衬下更显修长，郝云成一时有些发呆，“沐小姐，您的旗袍很……别致……”他不由自主道。 “因为我落枕的原因吗？”沐之君摸着脖子问，实在不想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的脖子。 郝云成面色一滞。 捐赠助学活动搞得很成功，。沐之君带着学生看着资助方银行代表讲话。是郝云成。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愿每一位困难学生，都能收获所守望……”沐之君看着郝云成，眼睛笑成了一个月牙。 “这次真是大手笔。”郝云成走了下来，一旁的魏芷打趣着，“那位沐大美人的眼睛只怕没有掉出来，一动不动地盯着你。” “那样最好。”郝云成淡淡笑着。 “得了吧，这回踢到硬板了吧，这成本可有点大。”魏芷继续笑道。她很理解郝云成的处境，郝云成越被动，证明他越重视。初次回国，虽然她看不上纨绔的郝云成，但是他的确是一个好的资源，她乐得和他成为朋友。 “什么时候把梁院长介绍给我？！”郝云成低声问。那边的校长还在继续讲话，沐之君在人群中使劲鼓掌，比自己获得了资助还兴奋。 “不急！”魏芷笑道。梁正宇一直对自己不冷不热，自己和他的人情自己还不想这么快就全部用完。 第五章 爱在靠近 一到周末，校门口总有很多等着接人的车子。沐之君出了门，便看到不远处郝云成一身西服，头发立体，站在一辆车旁。 沐之君见郝云成跟自己打招呼，也笑着行了个礼，就要骑车离开，却见郝云成走到自己跟前。 沐之君不习惯和男性说话，特别是喷着香水的男子，有着无形的距离感。 郝云成轻轻笑了，“是魏芷让我接一下她妹妹的家庭教师，我没找错人吧-沐先生。” 沐之君脸上浮起一片红晕，她看着郝云成，“不用了，我骑车。” “她今天去惠仁医院，说让我带你过去——你骑车的话起码得半个小时。”郝云成道。 沐之君一片狐疑，“惠仁医院？！” “魏芷有一个认识的专家开了一所西式医院，她带魏萱去看一看，魏萱说要带上你。”郝云成答道。 沐之君跟着郝云成上了车，两只手抓着自己的小包，看上去非常局促。好在郝云成一直看着外面，也和她保持着距离。 车子来到惠仁医院，魏家的管家在门口站着。 “郝公子！先生！”魏府管家上前道，一边带着他们往后面走去。 “刚做了检查，大小姐和梁院长正在商量治疗方案，三小姐在院子里，说您来了就带您过去。”管家对着沐之君道，带着她往前走。 沐之君回过头向郝云成鞠躬道谢，然后跟着管家去找魏萱。 魏萱穿着红色的裙子，外面是黑色的外套，复杂的款式，像一个洋娃娃一般在一串花树下面，如果不要主要她身下的轮椅，该是多么美好。 “小君！”魏萱招着手。 “小君，我跟你说，我姐姐说那个梁院长是个内科专家，你跟着我，看看你弟弟能不能治疗。”魏萱招着手，脸上满是笑意。 沐之君心里一阵感动，这个孩子在这个时刻还在想着自己，“谢谢你，小萱。” “不客气，小君，你陪我坐着，这里真好。”魏萱道，闭着眼睛嗅着四周，清新的泥土，花香，医院的味道，生命的气息。 沐之君看到魏萱难得的生气，心里也一片高兴。 “小君，你知道爱情吗？”魏萱忽然问。 沐之君睁眼看着她。爱情？！ “等我病好了起了，我要谈一场恋爱。”魏萱道，她兴许觉得自己说得让她自己都有些羞臊，故意不睁开眼睛。 沐之君呵呵笑了，她看着魏萱，坐在那里就如一幅画一般，本身就应该是故事中的人。“那是不是有点太早了。”她打趣着。 “小君，来，给我背个爱情诗，让我听听爱情的样子。”魏萱闭着眼睛说。 沐之君看着她，爱情诗？！ “今夜我能写出最悲凉的诗句。 比如写：‘夜晚繁星满天， 蓝色的星星在远处打着寒战。’ 夜风在天空中回荡和歌唱。 今夜我能写出最悲凉的诗句。 从前我爱过她，她有时也爱过我。 在那些今宵似的良夜我曾把她搂在怀里。 在无边的天空下，一遍一遍地亲吻。” 夏日傍晚，女子温婉的音调飘在空中，如梦如幻。 “噢，小君，我是要爱情的诗，不是失恋的诗。”魏萱从诗中回过神来，看着沐之君，是她诵得太好听，让她这小小年纪也失了神。 沐之君也从诗中回过神来，小小孩子是觉得那首诗太过悲伤了吗？好吧，那换一句。 “我见过你哭，炯炯的蓝眼 滴出晶莹的珠泪， 在我想象里幻成紫罗兰 滴着澄洁的露水。 我见过你笑，湛蓝的宝石 光泽也黯然收敛， 怎能匹敌你嫣然的瞥视 那灵活闪动的光焰！ ……” 沐之君念得动情，才看到魏萱睁着眼睛在笑，“小君，你要小心，有人因为这样爱上你。”她手指了指沐之君身后。 沐之君回过头去，看到郝云成站在不远处，两米开外，但肯定能听到她们的说话。 沐之君的脸陡然涨红，她有点尴尬地坐正，看着魏萱。是啊，十四五岁的孩子，自己竟然相信她，给她念什么情诗。 郝云成嘴角浮起一个笑，看着那边的女子，世间有无数种美人，她坐在那里，就如……沉寂的火焰，闪着冷冷的诱人的光。 郝云成的失神自然被从另一边而来的魏芷看在眼里。她淡淡笑着，风流成性，流连花丛的公子哥自然会被这样的岁月静好如诗如画吸引，但是，这吸引的时间会有多长，就说不来了。她回过头看着自己身后的梁正宇，梁正宇淡淡笑了下。 因为魏芷要和梁正宇叙旧，沐之君和魏萱被丢给了郝云成。 沐之君对这样的安排有些意外，毕竟郝云成对自己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人，而且，她也没有见到内科专家。好在魏萱兴致博博。 “小君，你就安心地享受郝云成的照顾，他是预订的以后要当我姐夫的人，那个梁医生，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约嘛。”魏萱指着郝云成道。 郝云成笑着。两个女孩在洋货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和满目的灯光。 “哇！”魏萱不住赞叹着，拉着沐之君的手，然后她吃了很多的路边摊。 “小君，看这里。”魏萱在一片闪着火花的花朵旁站着。 街上的照相的人给她们二人拍了照片。 她们吃了很大的冰淇淋。 晚上，郝云成和沐之君一起送魏萱回家，郝云成又让司机送了沐之君回家。 这是放肆荒唐的一天，但是钱包真疼啊，沐之君看着手里的钱，带小朋友出去玩，总不能光叫一个外人付账吧，可是，这洋货街，真是贵。 第六章 生活 沐之谦今年十五岁，清瘦，懂事，阴沉。他麻木地又一次被全身扎满了针，下面熏着不知什么的草药。 沐之君站在他旁边，看着沐之谦露在外面的前胸上满满都是排骨，不觉眼眶有点发红。 “姐，等我好了，我也念个大学。”沐之谦说，一边皱着眉，忍受着痛苦。 “好。”沐之君笑了。 扎完针，沐之君又拿了些药，带着沐之谦走在那条西洋街上，终于找到了那一家西餐店，进去买了一个蛋糕。用了她整整一个礼拜的工资。 回到家里，沐之君又做好了饭，叫喝得昏昏沉沉的沐永忠出来吃了饭。 “爹，你再这样，我……我就不治病了……”沐之谦看着沐良诚烂泥一样的样子，一股烦躁涌上来，他忽然道。 “你，你也来管我！”沐永忠道，有些口齿不清。“不孝子！” “你这样，枉为人父！”沐之谦大声道，一激动，胸腔又开始不舒服，他大口地喘着气，开始剧烈地呼吸。沐之君一看，忙安抚着沐之谦，给他喝着热水。 “这哪是家？！你说，你说这哪是个家？！”沐之谦一边仍激动地说道，一边指着沐永忠，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着，“这样的家风，好好的一个家衰败成这样，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他抓住沐之君问道。 沐之君怔怔看着沐之谦，是天灾还是人祸。 “你！你！”沐永忠气极，一个茶杯就向沐之谦的脸上砸去，沐之君眼疾手快，伸手一拦，茶杯砸到她的手上，一阵疼痛。 “你别拦着，让他打，让他打！”沐之谦大声喝道，推开沐之君，“打死我，打死我好了，打死我，姐姐你也没了负担，好图个清静，早早的寻个人家嫁了去，不然早晚熬死在这个家里！”沐之谦说道，忽然拿起碗就向自己头上砸，“我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要活着……”他呜呜地哭，嘴里不停嘟囔。 沐之君看着那边半醉半醒的沐永忠和情绪失控的沐之谦，她忽然就哭了。 你有决心摘下天上的月亮，却总被脚下的烂泥绊倒。 没有收拾那满地的狼藉，沐之君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头靠在一堆的书上。 很多人是有人生的，而很多人没有。 沐之君的人生，从母亲去世自己去牢里认尸的时候就断了。 第二天一早，沐之君被楼下叮叮哐哐的声音惊醒，她探头去看，自己的父亲竟然在收拾桌子。 “喝点稀饭吧。”临出门前，沐永忠忽然道。 沐之君回过头，看着沐永忠瘦弱的身子和花白的头发，又看到大堂里挂着的沐良诚穿长袍戴眼镜的照片，一时间心口发闷。 “午饭我学着做，你安心地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沐永忠说，他看到沐之君大眼里滚出来的眼泪，也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酸，忙转过身。 “你是大文豪的女儿，女高的先生，要穿得体面，莫叫人轻看了你。”看着沐之君往外走，沐永忠在身后嘟囔着。 沐之君觉得今天是个吉日，她接到出版社的电话，自己翻译的书可以出版了。 为此，沐之君特意请了一下午的假来到出版社。 谈好了一切，沐之君站在出版社的门口，看着这条繁华的商业街，平时，除了偶尔存钱，她很少来这里。此时此刻，这里车水马龙，像极了梦想起航的样子。 沐之君仰面看着太阳，直到太阳刺得她眼睛发白，她才回过神来。身边是一家小店，江南旗袍。 “小姐，我们这里呢，有定制也有成品，您慢慢挑。”大概是没有客人，即使看到沐之君一身和店里格格不入的装扮，那老板娘还是很热情地接待着。 沐之君看到了一件白色的旗袍，半身的荷花，穿在身上一定妖艳。 “小姐，你喜欢这件？”老板娘问，沐之君笑笑，她只是看看。 “这件怎么样？！”老板娘拿出一件暗绿花纹的旗袍，颜色虽深，样子倒有些不同。 沐之君笑着摇摇头，看着旁边已经月白色满是刺绣的旗袍。 “小姐，你真是有眼光，这件是隔壁的话剧团的台柱子定制的，结果裁剪做好，她又说做得小了，就放店里做样品了，您的身形更纤细些，穿上啊，比那明星还好看，您试一下。”沐之君一听是定制的，知道必定不便宜。 “不贵的小姐，因为这件尺码小，有钱人又觉得是别人量身的，不肯买，您要的话，很划算的，我们是江南人，这旗袍做得更……婉约一些，更衬你这样温柔的小姐。”老板娘使出全力推荐。 沐之君看着实在欢喜，进去换上旗袍。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片刻的愣神。 从成年后，她就没有在镜子前面看自己了，可是，那个满身韵味的人，是自己吗？！沐之君看着镜子，看着那修长的脖颈，纤细的脚踝。 “小姐，你真是太适合穿旗袍了，来我给你把头发挽一绾。”老板娘带着沐之君坐下，给她挽起了头发。 沐之君最终穿着旗袍出来了，花了果然不多的钱。 她看着青云社，想起了曾经某些无忧无虑的日子，抬步走了进去。 话剧社常年有人排练，里面是一堆的学生，果然，还有下面一堆看的人，有爱好者，有家属，有追求者，沐之君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看着台上指挥的，激昂的年轻人，看着他在那里指指点点。 恍如隔世。 “你！上来示范一下。”年轻人指着沐之君。 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沐之君，只有沐之君还在晃神，实际上，从她进来的时候，很多的目光就聚集在她的身上。 “沐之君，说你呢！”年轻人道，看着这边。 被指名道姓地叫，沐之君才算清醒过来。她看着台上见到自己很是激动的古得德凯，忙摇摇手。 “扭扭捏捏干什么，快上来！”谷德凯走下来，一把扯住沐之君，拉着她就向台上走去，“你给他们讲讲，台词，示范一下，莎士比亚，台词。” 沐之君无地自容地站在那里，莎士比亚，台词，那都是多远的事情了，她的脸涨红着，看着谷德凯。 第七章 重逢和遇见 谷德凯看着她，忽然就笑了。 “今天就到这里，我的女神来了，我顾不上你们了。”古德凯说道，看也没看那边的同学们，没头没脑地丢下一句话，目光一直放在沐之君的身上。 台上台下一片哗然。 “老白，老白，你看谁来了。”古德凯顾不上太多，拉着沐之君就向后台走去。 孩子们更跟着起哄了起来。 白严看着古德凯拉进来的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的沐之君，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表哥。”沐之君轻声道。 “你看看你什么样子，一身舞女装！”果然，当白严脱口而出时，沐之君就又找回了少年时的感觉，只听得白严继续说道：“你的着装代表了你的身份，胡闹！” 沐之君忽然又想哭了。自此母亲死后，舅家就和他们断绝了关系，沐之君再也没有见过白严，时间真快，已经五年过去了。但是见了白严，他还是跟往常一样。 “表哥，我只是路过，没想到你们……还在做这些，真好……”沐之君喃喃道。 “自然是好，就是这些年没有你的消息，你什么时候回国的？”古德凯道。 沐之君脸上一顿，“我半途就回来了。”她跺了跺脚。 “约个时间，坐一坐，把小雅也叫上。”白严道。 “好！表哥，我现在在女高当先生，你和表姐没事可以来找我。”沐之君道，她很想念当年一直自己一直跟着的白雅。 “好！”白严道。 正好有人来找白严，沐之君和古德凯先出去了。他们聊着这些年的事情，一路上很多人的目光都放在沐之君身上。沐之君低着头，果然白严说得对，自己不该穿着这样一身出来，招蜂引蝶。她掏出自己的旧衣服披在身上。 门口有惠仁医院的义诊，沐之君看着那群穿白大褂的人，真后悔自己当年没有学医，不然，小谦的病自己起码不会是一头雾水。 发放完了资助金，沐之君带着学校的锦旗来送给郝云成。郝云成非常高兴，将沐之君送到楼下。 “不用送了，郝公子。”沐之君看着郝云成，淡淡笑道。 郝云成只得止步。 沐之君转过身子，忽然一个黑影从身边蹿了过来，沐之君还没有回过神来，只觉有人拉自己的东西，便使劲拽住自己的包。一个瞬间，见拉扯没用成功，那灰衣的小伙手里一个明晃晃的东西一闪，沐之君只觉手上一疼，手一松。 郝云成一回头，就看到沐之君抱住一只流血的手站在那里干着急。 “喂！”郝云成一惊，也顾不得跑向旁边的巷子里人，跑过去扶住沐之君。 血顺着沐之君的手指缝滴在地上，她捂着手，钻心地疼，又不好在不熟悉的郝云成面前表露什么，就硬忍着，一张小脸疼得发白。 “司机司机，去惠仁医院！”郝云成喊道，一把拦揽住沐之君，一边招呼着司机。 一条手帕包着的伤手很快就被血浸透。郝云成就近带着沐之君来到了惠仁医院。 “到那边排队挂号！”一进门，那边引导的护士就说。郝云成气得砸了一下门，“把你们院长叫来，排什么队排队！”他大声道。 周围排队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大家都看着郝云成。“郝公子，没事的，我们排队好了。”沐之君轻声道，疼得嘴唇发青，仍安抚着郝云成。 郝云成看着沐之君的脸，心里的无名之火更甚了，“快点，叫你们院长！”他大声道。 “到这里来！”一个高个子穿白色大褂的男子从一旁的楼道里出来。 “梁医生！”旁边的护士为难地说道。 “让他们进来。”那姓梁的医生道。 郝云成带着沐之君跟着他走到一间办公室。 “怎么回事？！”那医生看着沐之君血肉模糊的手。 沐之君将手递过去。 男子让沐之君坐下来，揭开她手上的手帕，沐之君吸了一口冷气，头上因疼痛起了密密麻麻一层的汗珠。 郝云成看着那极深的刀口，总共划到了三根手指，最严重的食指骨头都能看到。 “手筋断了。”梁医生面无表情道，拎了下那只食指。 沐之君听到了梁正宇的话，猛地一惊，“我是靠手吃饭的，会不会变成残废。”她抬头看着医生，脸上一股慌乱，眼睛中瞬间布满水雾。 “什么靠手吃饭，这个时候还在计较什么？！”郝云成道，焦急地看着沐之君。梁医生看着郝云成和沐之君，挣放开沐之君的手，到一边去洗手消毒，他回过头去，郝云成垂头丧气地看着沐之君的伤手，沐之君低下头，一滴豆大的泪珠无声息地滚进她的衣服里。 “家属，你先出去吧。”医生走过来，把此刻慌乱的郝云成指了出去。 第八章 医治 郝云成出去了，房子里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下，沐之君看着医生，准备等待答案。 “不会残废，还没有完全断。”那医生看了看沐之君，其实没有说得那么严重，就是先前郝云成在外面大吵大闹，医生有些不满。 此时，看到沐之君紧张的神情有一丝松懈，流下了两行眼泪，医生叹了口气，“但是，你要好好休息，不然以后能不能用就不知道了。” “看赵医生那边怎么样？”那医生转头看了看旁边的护士。 护士转身跑了，不一会儿又跑了进来，“赵医生那里人满了，暂时过不来。” 医生皱了皱眉，“那我来吧。”他说，让人准备东西。 沐之君闭着眼睛，把手放在桌子上，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那医生一愣，看了看郝云成填的单子。“沐之君，手术开始的时候会很疼，你可以喊，可以叫，但是有一件事情不可以做。” “什么事？！”沐之君仰起头。 医生看着沐之君的脸，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颤颤巍巍地动着。 “不能咬我。”医生说。 沐之君噗嗤一下笑了。 就在她放松的那一刻，手帕被取了下来，凝固的血迹扯动伤口，沐之君只觉冷汗直冒，完全没有抓手，她疼得头冒金星，下意识地抓住了旁边的人。 医生被沐之君冷不防抱住，也愣住了，低下头看到沐之君右手完全揽着自己的腰，苍白的小脸贴在他的腰上，脸上到脖子上都是密密的汗珠，浑然不觉地吸着冷气。 四目相对，沐之君也觉尴尬，还来不及为自己的失礼抱歉，打麻药的针就扎了进去。沐之君的右手猛地一紧，抽了口气，豆大的泪珠连着冷汗掉了下来，她看着那个医生，一脸抱歉却又无法抑制。 医生脸上的表情有些错愕，但随即回复正常，出声安慰道：“这样没关系，我是个医生，实在疼得受不了，右手可以使劲抓，左手可不敢动。” 旁边的护士眼睛都要惊掉地看了看医生，颤巍巍地按住了沐之君的左手。 然后，一阵鬼哭狼嚎。等接手筋的手术结束的时候，沐之君才发现自己右胳膊都已经麻了，身上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接了手筋，手部伤口缝合的事情已经没那么疼了。 梁医生缝合完，他边洗手边看着乖乖坐在那里的沐之君，她的头发被汗水湿透，贴在脸上，“三天换一次药，第十天过来拆线。”他跟沐之君道。 “谢谢你，医生。”沐之君抱着手，想哭又没有哭出来的表情，有些滑稽。 从医院出来，沐之君才看到郝云成，这边万千感谢。郝云成只是应该的，又吩咐了注意的事情，看沐之君精神不好，遂送她到指定的地方，目送她回家。 沐之君托着手回到家里，自然都是各种大惊小怪，好在，沐之谦主动表示家里的活他都承包了，沐之君才有些开心。 因为受伤的事情，沐之君请了一天假，连同着周末共在家里窝了三天。当然，魏萱的课也停了一周。 第二周，继续上班上课。 沐之君回家吃了点东西，准备好了魏萱上课的东西，打开门就看到一辆车停在门口。 “小君！”魏萱大声叫，挥舞着双手，一旁的郝云龙淡淡笑着帮沐之君打开车门。 “小君，你们家的门口路挺宽的啊！”魏萱看着四周，虽然比不上自己住的那些别墅区，沐之君这里也是以前不错的地段。 “你们怎么到找到我家的？！”沐之君好奇地问，集贤里本身就是曾经政治中心的小区，自然有它的历史遗存。 “郝公子带我来的！”魏萱道，“他现在是我认的哥哥了，我姐不喜欢他，喜欢别人了。”魏萱说。 “谢谢！承蒙不弃！”郝云龙笑着说，看着沐之君。 沐之君笑了。 魏家找沐之君就是为了让魏萱的生活丰富一些，毕竟谁也没有想过让一个天生残疾的孩子学到什么。沐之君天马行空地给魏萱讲着学校的见闻，讲着国外的名著，讲着生活。 魏萱给沐之君讲着最新治疗的事情。 “小君，我想跟你去上学。”魏萱听着沐之君给她讲了讲郝云龙他们来助学的事情，不禁有些向往。 “你知道吗，解决了100个学生的两年的费用。”沐之君很是崇拜地说道。 “很多吗？！”魏萱提眉问。 沐之君点点头，给她讲了讲一些贫困学生的故事，讲有些人因为要上学经历了怎么样的事。 魏萱听着，小脸表情凝重。 第九章 雨夜 “沐先生，一起坐一会吧。”看到沐之君从楼上下来，一直站在门口的郝云成开口道。 沐之君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他手里很随意地拿着一杯酒，似有些微醺，一个人就站在这并不光明的角落里，实在有些奇怪。“谢谢郝公子，不用了。”沐之君笑看着郝云成，脸上依然是淡淡的笑，却带着疏离和防备。 郝云成看到她的表情，只觉挫败。 “你很讨厌我？”郝云成走了几步，走到离沐之君近了一些。 沐之君看着他，“怎么会？你那天送我去医院，我非常感谢，多亏了有你。” “你的手怎么样？”郝云成问道。 沐之君转了下左手，“谢谢，已经不疼了，也习惯了。”然后，她的目光又转向门外，起风了，大抵是要下雨。 郝云成看到沐之君退了一步，他停了下来，自嘲地笑笑，如果，如果换成其他的女子，自己做了这么多，她们该向自己走来了，但是，她对他，还是像陌生人一样。 沐之君看着廊灯下飞着的小虫子，嘴角浮出个笑容，“郝公子，谢谢你的好意，我走了，再见。”她说，转过身。 一推开门，一阵狂风吹来，沐之君被吹得仓皇失措。 郝云成走过来，一把关上门，“要下雨了，再等等。” 他的无意地碰到沐之君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沐之君猛地缩回来自己的手。 郝云成被风吹了下，头脑清醒了些，“沐先生，你感觉我们捐助的，每人那些钱，够用吗？！”郝云成看着沐之君，“提点意见，我们下次可以更好地做……慈善。”郝云成用了几秒才想到那个词，慈善。 “够了，差不多了。”沐之君想了想，很认真地看着郝云成，“如果下次能分年度把钱发下去就好了。”她看着郝云成，他不知道人间疾苦和人心的丑恶，有些人拿了钱，钱被家里人拿走，第二年又都消失了，终究没有达成完成学业的梦想。 郝云成点点头，“有道理，你说得很有道理，我怎么没有想到呢！”他在那里重复着，好像在仔细品味。 沐之君尴尬地看着郝云成，又看着门外，现在起风，将要下雨，如果自己走在路上，被雨追上……如果一直耗着，还要和这奇怪的公子一直站着，也不知道雨什么时候能停。 沐之君想了想，“郝公子，谢谢你的好意，我先走了。”她伸手推开了门，走进了风中。 因为受伤无法骑车，沐之君准备出去坐个车，怎奈小区外才有车，沐之君还是赶上了雨，雨一滴一滴砸下来，夏天的阵雨，很快就将沐之君淋了个透。沐之君停在雨中，看着四周空旷的一切，先前自己在女高是临时聘用，收入低一些，所以才带着家教，现在过了试用期，又既然想要从事翻译和写作，还有必要继续带家教吗？精力够不够？她也不想再一个女孩子晚上回家。她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听到滴滴的汽车声，还没有反应过来。 汽车的尾灯照亮了街景，沐之君转过头，也看到了，马路的另一侧，郝云成就站在雨里。他也被淋透了，正盯着自己。 沐之君看着郝云成，他原本不清晰的被自己忽略的一些片段串联起来，她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即使后至后觉，她也算是明白了。 沐之君一时有些慌乱，不知如何是好，这是个很微妙的感觉，至于要不要接受还没来得及考虑，就是，忽然也有人关注了你，让你感觉有些温暖。 一辆车又驶了过去，沐之君又被淋了一身。 郝云成忍无可忍，走了过去。 “你非得站在马路中间让脏水给你洗澡吗？”郝云成问。 沐之君就愣愣地看着郝云成向自己走来，一时有些紧张，竟不知道说什么。 郝云成看着沐之君，看着她的局促，有种很微妙的感觉出来，她看着他，脸上不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笑容，却是一种无所适从和惊讶。郝云成心里一动，将外套脱下来，举到两人头顶上。 沐之君却又愣了，两人早就叫雨淋头了，需要遮一下吗？ “手受伤了，别弄湿了。”郝云成道。 沐之君心里只觉温暖，小区橘黄的灯光让四周都有些暧昧。从来都不曾体会的感觉忽然涌现出来，让她呆呆地站在那里。 郝云成觉得他人生的前半段，从未如此狼狈过。但是，此刻沐之君就站在他旁边，仰头看着她。如紫罗兰滴着澄澈的露珠……他脑中闪过她如梦似幻的低声吟咏，该死的，他从来不爱学习，却听了一遍，就记下了她读的诗，可恶的是，她似乎都不认识他。 空气忽然有些安静。 一道车灯打来，汽车从他们身边碾过。 “你们不要命了！”车里传来谩骂声，惊醒了沐之君，她愣了愣神，天啊，自己在干什么？！ 郝云成指向旁边，带着沐之君跑了过去。 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屋檐，沐之君摸着湿透了的书包，里面的书看来是完全泡汤了。 郝云成看着外面的雨，“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淋过这么大的雨了。”他说。 沐之君转头看着郝云成，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忽然就笑了。 有一些很微妙的东西弥漫在空气中。 雨渐渐停了，开始有了黄包车。 沐之君回到家时已经很晚，她有些恍惚，今天晚上的事情，她第一次碰到，但是，竟然还不错，天啊，明明快要立秋，怎么还春心萌动呢。 “如果明天我没有过来找你，我就是生病了，你就过来找我。”郝云成给了塞了一张卡片给沐之君，是他的电话和地址。 沐之君瞪大眼睛，一转头就进了家门。她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地，如小鼓一样。 郝云成看着沐家紧闭的大门，看来，还是自己擅长的事好做，这些天的隐忍，早已要逼疯他了。 沐之君回到家里，换了衣服，擦洗了自己身上的泥土，洗完头，她看着镜子，里面有一张涨红的脸。 她揉了揉脑袋。 第十章 共进晚餐 周二，又遇到了郝云成和魏萱来接。沐之君看到郝云成还有些不自在，郝云成笑看着沐之君，只看到她红扑扑的脸庞。 “小君！”魏萱向沐之君招手，“小君，郝云成要请我们吃西餐，法国餐，太棒了！”魏萱叽叽喳喳道，为了法国餐，她穿了一个法式套装。 “可是……”沐之君在脑中想着拒绝的理由。 “快点上车！”魏萱一把抓住沐之君的胳膊，将她拉了上来。 到了中央大道，把魏萱放到轮椅上，沐之君看着这家法式餐厅。伸手去推魏萱，郝云成的手正好伸过来，两人停住，一个短暂的对视。 “我来，你的手还伤着。”郝云成道，丝毫没有掩饰眼神中的热情，沐之君的脸又涨红了。郝云成淡淡笑着，推着魏萱进了门。 应魏萱的要求，坐在一个靠门的位置。郝云成也没有征求大家的意见，吩咐了几句。 魏萱津津有味地喝着一杯饮料，还试了试沐之君的饮料，然后她看着这家豪华的餐厅，玻璃门上映着三个人的影子。 “小君，门口有一个人一直看着你。”魏萱自然没有发现一直低着头的沐之君和眼神一直飘向沐之君的郝云成。 沐之君一愣，转过头去，果然，有个认识的人在那里，她向那人淡淡一笑，那人脖子一硬，转身走了。 “小君，这个人是谁啊？！”魏萱摇着吸着饮料，一直看着那个人，真担心他的脖子会拧掉。 “一个，认识的人。”沐之君看着他走远。 “哪里的人，他脖子有问题吗？！”魏萱回头看着沐之君，沐之君只差笑出了声。 “没有，应该没有问题。” 郝云成也好笑地看着那边，谁知道那人走了几步，忽然间走了过来，指着沐之君，用嘴型说了三个字。 “他说了什么？”魏萱看着那个表情，只觉滑稽，忙拉着沐之君问。 沐之君有些好笑地低下了头，他说，拜金女，“他说话了吗？我没有听到。” “真是个怪人！”魏萱犹自道，“小君，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相亲。”沐之君答道，面上的表情没那么高兴了，淡淡应了一句。 郝云成只觉好笑，一边看着沐之君。 “哇！酷，你还相亲过！”魏萱大叫一声，挽住沐之君的胳膊，哀求地摇了摇，“快给我讲讲。” 沐之君自然看到郝云成的表情，有那么一点看笑话的成分在。“我当然相亲过，你个小孩子，凑什么热闹。” “快讲讲！”魏萱哀求着。 “讲哪一个？”沐之君回头看着魏萱。 闻言，郝云成不笑了，坐直了看着沐之君。 “就这一个。”魏萱指了指外面早已看不到的人。 “这个啊，同事介绍的。”沐之君看着窗外，也不去看郝云成，“就是刚到学校的时候，介绍的。” “在哪里见面的？”魏萱问道。 “你能安安静静的吗？！”沐之君捏着魏萱的耳朵，“听故事要有听故事的自觉。” “哦！”魏萱拿起杯子，把嘴堵上。 “在学校旁边的那个公园里见面的，我当时是第一次相亲，也很慎重，感觉紧张的都不会说话了。”沐之君笑道。 “然后呢？”魏萱又问，然后又用杯子堵上嘴。 “然后感谢这位公子，我发现根本不用我讲话啊，他一直说了两个多小时……”沐之君看着魏萱，他的人生，他的工作，他的父母，他的房子。 “然后呢？”魏萱又问。 “然后我就着急，我要赶着去交稿，我就各种想插一句话，但是没有插进去一句话，”沐之君抿抿嘴，看着魏芷，“然后我就站起来跟他说，我说我得走了，还有事情。” “然后呢？！”魏萱问。 “然后我就走了。”沐之君道。 “然后呢？！”魏萱挑眉。 沐之君看着她，“你不觉得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吗？” “明显没结束，不然他怎么会在这里骂你？！”郝云成忽然插话道。 沐之君看着这两个人，然后靠在沙发背椅上，“然后第二天，他就来找我了。” “他看上你了吗？”魏芷打量了一下沐之君，眼神中有藏不住的嫌弃，沐之君一恼，在她的脑袋上拍了一下。 “你想得很对，他没有看上我。”沐之君想着往事，不讲道德……不尊重人……连带着那个同事，在学校明里暗里说了她很多…… 郝云成觉得好笑，噗嗤一下差点笑出来。 “然后呢？！”魏萱扬着小脸。 沐之君摸摸她的脑袋瓜子，哪有那么多的然后，这件事情就基本绝了在单位上的相亲路，不过，这个故事还是有后续，“然后过了一个月，他又在我校门口等我，说，”沐之君看着四个圆溜溜的眼睛，“两个人在一起，吵架、误会……都很正常，哪有一争执就再不接触的道理……” “哈哈哈哈哈！”郝云成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魏萱虽然年纪小，转念也跟着笑了起来。 “小君，相亲太好玩了，你接触了几个相亲的怪胎啊。”魏萱笑得前仰后合的。 “就这一个。”沐之君笑道。 “不会是只相亲一次吧？”郝云成挑眉问道。 “不是啊，”沐之君看着他，“其他的，大概别人觉得我是怪人吧。” 郝云成顿了顿，看着沐之君，沐之君淡淡一笑。 第十一章 花 正好侍者开始上菜。 东西很丰富，但是魏萱明显被这有趣的相亲的事给吸引了，一直拉着沐之君问来问去，都没有注意到沐之君手受了伤，根本没用刀，郝云成在那边细心地将食物分割好，放到了沐之君的盘子里。 郝云成一时有些懊恼，他处心积虑安排的晚餐啊，那边的两个人对这顿餐丝毫没有感觉。 沐之君对于西餐没有什么好感，不过不得不说，这一家味道比起别的地方，还是不错，她看着郝云成的目光，笑了笑。 “郝云成，你呢？！相过几次亲？”魏萱忽然看着郝云成。 郝云成笑了，点了点手中的甜品，“一般情况下，都是别人追我，不需要相亲。”他正色道。 “得了吧，我姐从始至终就没有看上你。”魏萱笑了起来，沐之君看着郝云成的表情，也觉得好笑，跟着魏萱一起笑了起来。 郝云成透过杯子，看着沐之君和魏萱玩闹。上次对着魏蕾，沐之君的笑云淡风轻，看着迷人，却总是保持着距离。此刻，沐之君看着魏萱，一边的酒窝卷起来，水汪汪的眼睛就如满天星辰，不曾关注过身边其他的眸子，有着顾盼生辉的醉人气息，忽然，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句子，任是无情也动人…… 用餐完毕，郝云成提议去看电影，被沐之君和魏萱拒绝了，魏萱的理由是坐着轮椅不方便，而沐之君觉得，实在是有些晚了。 “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我坐车回家。”沐之君看着外面，向魏萱挥手，而后，微微一笑，向郝云成告别。 郝云成看着魏萱上车，跟着她上了车。 沐之君看着车子从自己身边滑过，再美好的事情也都有消散的时刻，活在当下，便好。她在心中轻轻说。 “嗨，小姐！”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沐之君回过头去，郝云成站在路灯下，手里拿着不知哪里来的一束花，白色的玫瑰。她看着他，路灯下小飞虫围着他飞来飞去，倒像一帧唯美的电影画面。 “你忘东西了。”郝云成笑着走过来，他本身相貌很好，再加上笔直的形体，走过来时，沐之君只觉像是做梦一样，一时忘记说话，只是看着他。 “你忘记把花带走了。”郝云成说。 沐之君拿起花，使劲闻了闻，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进入胸腔，连心情都好了起来，怪不得女人都爱花。 郝云成伸手拦了一辆黄包车，“集贤里。”他说。 沐之君和郝云成坐在车上，郝云成的手扶着一边的栏杆，一边看着沐之君，沐之君将鼻子埋在鲜花里，眼睛闭上，没有去看他。 终于，车子到了集贤里，沐之君和郝云成下了车。 “我家到了。”沐之君笑着道。 郝云成看着她，“这么快。” “谢谢你的晚餐，谢谢你的花。”沐之君道，看着郝云成的笑脸，然后，伸出手，把花递给他，郝云成愣愣地伸手接住。“转赠给你。”沐之君道，遂转身。 有些风花雪月的故事，只能当故事，沐之君心道。 郝云成拿着花，一直看着沐之君消失在暗处，听到了门关闭的声音，他才开始想，他这是，被拒绝了，还是被接受了呢？！ 回到家，沐之谦和沐永忠都在，沐永忠正在给沐之谦辅导课程，对着准备商量的沐之君说了说以后不回家要给家里说一声。 “姐，下周放假了咱们去老宅里住一段时间吧？！”沐之谦忽然道。 “好！”沐之君答道。然后看着沐永忠对着沐之谦的脖子拍了一巴掌。忽然感觉生活很幸福。那位“怪胎”的拜金女三个字出现在脑中，她自嘲地笑了笑。 第十二章 故人 回到家，沐之谦和沐永忠都在，沐永忠正在给沐之谦辅导课程，对着准备商量的沐之君说了说以后不回家要给家里说一声。 “姐，下周放假了咱们去老宅里住一段时间吧？！”沐之谦忽然道。 “好！”沐之君答道。然后看着沐永忠对着沐之谦的脖子拍了一巴掌。忽然感觉生活很幸福。那位“怪胎”的拜金女三个字出现在脑中，她自嘲地笑了笑。 沐之君错开了给魏萱上课的时间，假期一直约定好的不上课，虽然上课的时候，魏萱又提了提假期一定要带自己出去玩的事情。沐之君举双手保证。 沐之君一家三口回到老宅的时候才发现周边已经有了各种新的洋楼，穿过了弄堂，沐之君一家三口才到了肃穆的老宅。 门口一个小小的石狮子雕像，黑底的牌匾上写着“沐宅”二字，像是诉说着往日的辉煌。 打开门，穿过照壁，院内却是荒草存生。 沐永忠和沐之谦用了半天的时间才把荒草锄尽，沐之君也才把一楼的房子清扫擦洗了一遍。 “再好的房子，还是要有人住。”沐永忠腰酸背痛，坐在一楼雕花厅的红木桌前，沐之君看着他，黑色的袍子配上晶亮的红木家具，黑色暗红纹的垫子，看着仿佛像小时候，父亲意气风发的时候，也仿佛看到家里人来人往，父亲指点江山的时候。 物是人非，但是，幸好我们都还在。 穿过雕花厅，在一扇乌木屏风的后面，是两排面对面的房子，中间的荷花池附近，沐之谦正费力的清理杂草，仔细一看，荷花池的几朵荷花已经绽开了花朵，再往里，是住宅大屋，带着二楼。清理干净，老宅依稀可见家族的荣光。 “你们看，我小的时候就在这里长大。”沐永忠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所幸，这宅子还在，你们要记着，我们沐家虽然不比往日，但我们的风骨还在，我们一代代人延续家族荣光的精神还在……”沐永忠看着沐之君和沐之谦，欣慰地握住他们的手，“是我对不住你们，但是，你们一定要对得起列祖列宗。” 沐之谦看着父亲，第一次没有和父亲顶嘴。 搬了过来，沐永忠每日里去上班，沐之君和沐之谦倒难得清闲。沐之君陪着沐之谦拜访一个个名医，每日里倒也充实。 这一日回家，却听到从旁边传来的箫声，沐之君站在二楼，看着隔壁，没有人，再隔壁的刘府，倒穿出来了声音。 刘府也已多年没有人了。 “姐，那个刘府的房子卖了，换了个人家。”沐之谦从外面回来，边找水边说。 沐之君看着他被太阳晒红的脸，他在这里有很多小时候的玩伴，假期倒不寂寞。 “噢！”沐之君答道。 傍晚时分，沐之君从家里出来，才看到那里一堆的人在打扫。 “小君？！”一个声音传来，沐之君回过头，一个满头卷发时髦俏皮的女子正盯着她。 沐之君看着那人，一个久违的名字在脑子里冒出来，“表姐！”她激动地跑过去，一把抱住她。 “慢点慢点，这可是有身孕了。”从院内走出来一个人，沐之君一看，是当年一直围着白雅的王泽轩，如今看来，两人是成婚了。 “泽轩一带我过来，我就说这是你们老宅，没想到你们还回来住。”白雅笑道。 沐之君见白雅的院子还没收拾好，遂带着他们回自己家里，“我们假期一直回来，老宅子一直放着，就荒废了。” 沐之君忙着倒水，就见白雅在王泽轩怀里幸福模样，不禁欢喜。 “你姐一直忙着，我看这一代安静，你们这宅子，”王泽轩看着这一看就是名贵木材的房屋，“这宅子，值大价钱。”他不禁赞叹道。 沐之君笑着，给她们递过去茶。 “嗯，这才是大家闺秀嘛，小君，你可是说了亲了？”白雅笑道。 “还没。”沐之君笑道。 “泽轩，你可得帮着留意。”白雅转头，就给王泽轩下了命令。 “交给我。”王泽轩笑道。 萧声自然不是从白雅那里传来的，这一天沐之君又听到了这个声音。 绕过了老宅，沐之君来到了前面一排崭新的洋房那里，果然，有萧声传来。 有很多乐器，沐之君尤爱萧声，大抵为了心中为赋新诗强说愁那份心思。沐之君静静地听着，熟悉的歌，熟悉的曲调…… 洋房的门打开，出来了一个高个的男子，三十岁左右的样子，沐之君心里暗暗失落，这不是自己以为的人。正想着，男子后面出来了一个穿长袍的男子，果然是他。 回到家里，白雅已经等在门口，她准备了一堆吃的，看着沐之君失魂落魄的样子，“怎么了？” “我看到了安静鸿。”沐之君道。 “他？！”白雅惊讶，“最好不要见，这些人啊，知人知面不知心。” 沐之君点点头，有些往事涌现在心头，当初和安家准备议亲，自己不愿意，寻了去，然后发现……于是这个秘密被人所知，安静鸿自此辗转他乡。“我总觉得是我害了他。”沐之君道。 “不是你，是他自己，他喜欢伶人是他的事，但是喜欢伶人还想找一门亲事，明摆着要害了别的女子。”白雅道，敲着沐之君的头，“你还是乖乖地，等你姐夫，我听说有个什么大学的老师……” “姐，这件事情不必这么着急好吗？！”沐之君叫到。 “着急，像你这么大的，都是孩子他妈了！”白雅道。 第十三章 再见郝云成 是夜，萧声再次传来，沐之君寻着萧声而去，在巷子里的小桥上，安静鸿蓝袍玉立，沐之君看着他，有些痴迷。 听到了人声，安静鸿回过头来。十几年过去了，他自然不认识眼前的女子。就这样静静地回去了。 沐之君傻傻地出来，站在路中间，有些脑子发闷。 “嘀嘀嘀！”几声汽车声传来，沐之君回过头去，看着那边的车子，准备往后退，才发现，车上似乎是……郝云成。 “你居然在老城区。”郝云成从车上下来，看着沐之君。沐之君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找了你好几天。”郝云成道，嘴巴一抿，像是有些委屈一样。沐之君敲了敲脑袋，这可难办了。 “小君，有什么事吗？！”从外面回来的白雅看到了沐之君站在路口，遂伸出了头。 “无事省略号”沐之君想了想，“遇到一个朋友。” 白雅看了看，转身走了。 沐之君站在那里，心里对这个“巧遇”有那么一点点的尴尬，实在是想不到跟郝云成有什么可以交流和接触的地方。 “可以邀请你去周围走走吗？”郝云成道。 沐之君皱了皱眉，周围？！这里黑漆漆的，有什么好走的。 郝云成明显感觉到沐之君的犹豫，他站在那里，看着沐之君，也没有要走开的意思。 “好吧！”沐之君道。 郝云成停好了车，这一排的老宅是纯古式的房子，门口都有红色的灯笼，远看倒也迷人。走过了巷子，就是一座桥，桥上挂满了灯笼。 郝云成和沐之君停下来，他的胳膊搭在桥上的青石的侧梁上，抽出一支烟，看了看沐之君，点上。 沐之君看着桥下的那点点灯笼，还有一种朦胧的美感，但是，这里蚊子真多。郝云成看着沐之君露在旗袍外的胳膊上被叮了几个包，淡淡笑了笑。 “你这样不好。”郝云成说，看着沐之君胳膊上的包。 沐之君回头看着他。 “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我就忽然出局了。”郝云成道。 沐之君看着他，“什么出局？” “对，我还没入局，”郝云成自嘲地笑了笑，“但是，我们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吗？！” 沐之君看着郝云成，他们相处得很好吗？！“好吗？”她有些不确定地问。 “不好吗？”郝云成问，他都已经足够地低声下气足够地小心翼翼。 沐之君看着他，忽然有些伤感，“我也没有说不好。” “那为什么忽然躲着我？”郝云成看着她。 “我也没有啊，”沐之君看着远处的灯，“我们每到假期都住在老宅的，这里……清静些，适合我弟弟养病……我父亲是个文化人，喜欢这里的调调……每年都是在这里……” “对，文化人，你们家是豪儒，这就是我们不能接触的理由吗？！”郝云成看着沐之君。 不是，我担心别人说我拜金。沐之君在心里说道，然后继续看着外面，“你说得对啊，我家里，我父亲思想古板了些，还有别的亲人，思想都很古板，什么思想解放啊，自由恋爱自由结婚这些，他们应该很难接受。”话音未落，沐之君忽然觉得这样不对，这么一回答，好似已经要到谈婚论嫁的程度了，那些离现在太远了。“不是，”她接着说，“我现在，每一天都很忙，可以用来……交朋友的时间并不多……不能浪费你的时间……” “对，总之是，不行，是吗？”郝云成道，把烟头在墙上按了按，烟头发出一句“呲”的声音，然后，烟头灭了。 “你看到了吗？”沐之君指着眼前自己家房子那一排，然后指了指前面的新式洋房，“这一排房子，和那一排房子，就像是我们两个，我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看看，你聪明，睿智，彬彬有礼，又善良、热心，还喜欢做慈善，还有，家庭幸福，长得也挺好看，我呢……”沐之君想了想，不想对自己作评价，“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遇到你，我也很开心，但是，开心不能当做不顾一切的理由，是吧？！” 郝云成看着沐之君，忽然笑了，笑声中有些苦涩的味道，难得，自己第一次在别人的嘴中听到自己那么多的优点，虽然，很多都是假的，“它们，怎么会在两个世界呢？！它们就是房前屋后，好不好，跨界，都没有这座桥长。”他指着那两排房子。 沐之君忽然不想再作这些无谓的口舌，她回过头，看着郝云成，他这么好看，她从来没有想过会遇到这么好看的人……沐之君感觉眼睛有些湿润，胸口也有些发闷，一直以来，她觉得人生而平等，但是，当面对郝云成的时候，她才觉得，有的人活在话本里，而她生活在生活里。“我得回去了，你也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沐之君定了定神，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挥了出去。 郝云成看着沐之君，忽然，转过身，从沐之君身边走开。 无论怎样，被丢在原地的那一个，总是有些失落和尴尬。 第十四章 喜欢的理由 沐之君失魂落魄地回来，白雅大门开着，似乎就是在等她一样。 “怎么不开心了？你那个朋友怎么没有送你回来？”白雅走过来，拉着沐之君。 白雅的院子里有一颗很大的葡萄架，上面已经结了青涩的果子，沐之君看着白雅，忽然有些伤感。 “怎么哭了？”白雅有些不明白。 “我……”沐之君看着白雅，把头埋在手心里，躲避着她的眼神，却还是有些控制不住，“我好像真的很喜欢他。”她说，眼泪一颗颗滚下来，挂在脸上，让人徒增心疼。 “那他不是来找你了吗？！”白雅不明白。 “我配不上他。”沐之君呜呜哭着。 白雅气鼓鼓地看着沐之君，“瞧你那出息，你好歹自信点，大学毕业，女高的老师，家里都是豪儒，外公是全国数一数二的画家，有什么配不上他的，我怎么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完美的人，是你不了解他好不，这个阶段，他自然把完美的一部分展现出来，谁知道背后又是怎么样的人，你见过书里面的男主角方便吗？！难道现实里的男的就不方便了？！” 闻言，沐之君噗嗤笑了，忽然为自己的矫情羞愧。 “话说，你是看上他什么了？”白雅好笑地问。 “好看！”沐之君道。抬眼看着白雅，白雅也看着沐之君，忽然，两人相视着哈哈大笑。 原来，自己竟是看上了郝云成的皮囊。 “你够了！”白雅笑着，“你既然图他好看，那就每日里看着他就行了啊，想那么多干什么，他别的那些有没有的优点你都不知道真假，那皮囊好歹是真实的，喜欢就喜欢呗，在这里哭。”她伸手拧着沐之君的脸，“你竟然喜欢他的好看，我真是太佩服你了。” “可是，我拒绝他了……”沐之君道。 “那你就等着，回来了，就抓住机会好好看他的皮囊，如果不回来了，换一副皮囊，说不定更喜欢。”白雅笑着看她，“小君，无论为了什么，都要让自己开心，别的，别想那么多，好吗？！” 沐之君笑看着白雅，点了点头。 是啊，失去的，就失去吧，该来的，自然会回来。 这边，郝云成碰了钉子，回到家里，禁不住又是一通脾气乱发，偏偏，沐之君给的理由让他又无法生气，聪明，睿智，彬彬有礼，又善良、热心，还喜欢做慈善，还有，家庭幸福，长得也挺好看……她可真会敷衍。 “你是哪里吃错药了？！”郝云晴在家里看着郝云成对着地毯出气，忍不住气道。 “没事！”郝云成道，然后看着郝云晴，“你为什么老在家里，你不回去守着你的家吗？！” “这是你该管的事吗？”郝云晴怒道，她嫁给了一个军人，一直换地方，所以一直都在娘家坐着，“你随便乱撒气啊你！” “怎么了？！”郝云成的妈妈从二楼下来，看着还在争执的姐弟两，“云成最近不是有很大进步嘛，也不出去胡闹了。”她看着窝在沙发里的郝云成，这倒是真心话，郝云成最近也不去夜总会喝酒，也没有跟人斗狠打架，甚至，连钱都没有怎么花。 “我被人拒绝了，人家不要我了！”郝云成大吼道。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二楼传来一个声音，是郝家长子郝云赫。 郝云成闻言，将自己整个人缩进那个宽大的欧式沙发里。 郝母和郝云晴自然听到了郝云成的话，对视了一眼，又都笑了起来，“被拒绝了就继续追回来啊，难得你在家里发一次狠，你把那狠劲发到外面啊。”郝云晴笑道，“先不说别的，就你这皮囊，都能唬好多小女生呢。” “怎么追？！”郝云成抬起头。 第十五章 姑妈的女儿 所有的亲戚中，要说自己最喜欢的人，沐之君认为就是白雅，但是要说最反感的人，自然是姑妈一家，当年家里出事，姑妈一家第一个和他们划清界限，后来，又因为沐之君不知道的原因，回来了。 谁又能知道，家里忽然来了一个客人——姑妈家的女儿，高原。 高原今年在银行实习，当高原被带进家里时，沐之君有些发愣。 “你明天带小原到处走走，看带着她买点东西。”沐永忠道，难得拿出一个袋子，从里面摸出些钱给沐之君。 沐之君被高原带着在中央大道的百货大楼里面，这里全是洋货，沐之君自然知道里面的东西都很贵，但是好在，高原家境殷实，沐之君想着一切应该没有问题。 但是，当高原指着那一堆的床品的时候，沐之君还是愣住了，全是真丝的品质，对自己这一个一直以来都用的是当年母亲留下来的东西的人来说，成套的床品也有点……太贵了……一套就是一个月的工资。 “把那个桑蚕丝的被芯再帮我拿一个！”高原指挥着。 沐之君实在愣住了，被芯，难道也要桑蚕丝的吗？！棉花的不行吗？！ “小原，这些实在太贵了。”沐之君皱着眉道。 “放心，姐，我有钱。”高原道。 无奈，沐之君跟着高原，看她日用品化妆品包包衣服的买，沐之君有些瞠目结舌，这些不是她一个月的薪水，是几年的！ 有人买，自然有人送，沐之君眼睁睁看着高原让人把东西送回了家。 “姐，我请你吃西餐！”高原挽着沐之君。 高原身材高挑，容貌出众，整个脸上是精致的妆容，一身的洋装，沐之君倒觉得自己灰头土脸的。好在，经过橱窗，沐之君看着玻璃衬下的自己，还不错，没有太被比下去。她自我安慰道。 “理应我请你吃饭才对，你确定是要吃西餐吗？”沐之君看着高原。 “你不喜欢西餐吗？”高原反问。 沐之君摇了摇头。 “那你喜欢吃什么？中餐？”高原瞪大眼睛。 “我无所谓的啊，吃什么都一样，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沐之君答道。 “那去法国餐厅啊！”高原拉着沐之君。这家法国餐厅，沐之君就想到了上次和魏萱一起来的场景，魏萱，好久没见她了。 “鹅肝！”高原道，看着那个菜单。 沐之君看着高原，叹了口气。 高原似乎看出来沐之君的窘迫，“放心吧，我买单，你好好吃吧姐。”然后，她转头看着侍者，继续说自己的要求。 “小原，你每个月拿多少生活费？”沐之君承认自己不够大气，还是小心翼翼地问。 “我从实习就没有拿生活费了。”高原道。 沐之君挑眉，就她所知，银行的实习生也不会有多少薪水。 “你就放心吧！”高原笑道，“我男朋友很有钱，这些都是小意思啦！” 沐之君差点被水噎住，虽然像高原这么大的，上大学就定亲的很常见，但是没听说过高原有了对象，“你们交往多久了？”她好奇地问。 “也就一个礼拜吧！”高原想了想。 一个礼拜？！沐之君瞪大眼睛，想要说什么。 “沐先生！”高原做了一个禁止的手势，“打住，停止说教，享受生活，好吗？” 一句话堵住了沐之君所有的话，她吃了一口鹅肝……好吧，果然很好吃。 吃完饭，高原带着沐之君四处乱转，然后，一家酒吧前，她又不走了。 “这绝对不行！”沐之君看着高原。 “为什么？！”高原不依地跺跺脚。 “这是原则问题，好吗？”沐之君道。 “这只是个酒吧！”高原反过来道。 沐之君看着周围的人都开始看她们，遂放低了声音，“今天太累了，回家！”说罢，她转身离开。高原见进酒吧无望，只得不高兴地跟上。 第二日，又是吃吃逛逛一天，依然没有去成酒吧。 好在马上到了工作日，高原上班了，沐之君才松了口气，自己实在是跟高原有代沟。 从沐宅出来，沐之君又来到和洋楼连通的假山旁的桥边，安静鸿在那里吹箫。沐之君看着他，又见上次来的那个三十岁的男子来找他，看来他是个医生，这次来带着医药箱。 周五，高原中午就约了沐家三人吃饭。自然没有提高原男朋友的事情，既然高原不提，沐之君也不提。 “表姐，小谦不能晚睡，你陪我看电影好吗？”高原撒娇地拉着沐之君的胳膊。 “好啊！”沐之君道，不是酒吧，看电影倒是可以。 “那你去买票，等我下班！”高原道。 沐之君找着电影院，在春来路那里，然后看到了一个戏园子，沐之君心里有些感叹，电影院和戏园子都面对面地开了吗？ 正想着，一个熟悉的人影走进了戏园，安静鸿。 沐之君遂跟了进去。 戏园里并没有安静鸿。 沐之君百无聊赖地出来，和高原看电影。 “表姐，明天我把我男朋友约上，让他开车带我们去南山玩怎么样？”高原小声问道。 “你们自己去玩啊！”沐之君道，她并不想见高原的什么男朋友。 “那不去了，明天再逛一天洋货街。”高原道。 “好啊，你们玩得愉快，早点回家。”沐之君想了想。 “那下午的时候你来接我啊！这里人生地不熟的，特别老宅，人感觉怕怕的。”高原又开始撒娇。 第十六章 男朋友和定亲对象 洋货街，沐之君看着这条街道，没来由地，又想起郝云成来，看来时间就这样把他带走了。她一个人转着，实在不想去那个什么咖啡店找高原，在春来路和中央大道相交的中央广场，沐之君看着那戏园的宣传画。 “表姐，这里，咖啡屋！”高原喊道。沐之君回过头，高原挽着一个男子站在那里。沐之君看着他，他也看着沐之君。 郝云成。 “表姐，这是我的男朋友，郝公子！”高原道。 “您好，郝公子！”沐之君实在没想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在开玩笑吗？！过家家？！还是…… “亲爱的，这是我表姐，沐之君。” “沐小姐！”郝云成道，一幅腼腆的样子。 “你们……”沐之君皱着眉，“你们是认真的吗？”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当然是真的。”高原挽着郝云成，“还能是假的啊？人就在这里，能是假的吗？” 沐之君觉得有些头脑发懵，一转头，身边一辆黄包车过去，上面那如画里走出的嫡仙样的人，安静鸿。 “你们喝吧，我有事。”沐之君转头看着安静鸿往戏院那边走去，遂提脚向那边而去。 戏园依然没有看到安静鸿，沐之君找了个桌子坐下来，看着正在演唱的曲子，游园惊梦。 “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于断井颓垣，赏心悦事谁家院……”沐之君听着那些句子，有片刻的愣神。 “表姐，怪不得你不喜欢跟我去酒吧，原来你喜欢听戏，我怎么就没想到你还有这爱好。”高原和郝云成气喘吁吁地走进来，找到沐之君，坐下来小声道。 沐之君不想理会他们，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把这出戏听完，但是，眼睛却四处看着。 一曲终了，沐之君跟着众人鼓掌，却还是没有离去。 “姐，你不会还要听下一出吧，没劲极了！”高原小声道，却被郝云成拉了拉。她只得坐下来。 “吆，又是你啊！”不远处的帘子后传来一个声音，沐之君起身而去，果然，看到了一个芝兰玉树般穿着蓝袍的男子。 “这模样真俊。”那老年的男子道，眼中就没什么干净的。 蓝袍男子一把打开他的手。 “呸！还不是捧戏子的，装什么清高。”那年老的男子在地上狠狠碎了一口，转身离开。 沐之君看着坐着那里安安静静的男子，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上，很久之后，叹了一口气，站起来。 “安公子！”沐之君看着那孤独的身影，不由自主地开口。 安静鸿转过头来，看着一身浅蓝旗袍的沐之君去，淡淡一笑，“沐小姐。” 沐之君面上一滞，十年未见，她以为她长成了大人，却被他一眼看出。 安静鸿一抱手，行了一礼，抬腿就向外走去。 “安公子？和你结亲的那一位吗？”高原想到了什么一样，脱口而出。郝云成闻言，眉头皱了起来。 “安公子，我送你吧！”沐之君看着安静鸿离开，遂提起脚，跟着他走过去。 安静鸿看着跟出来的女子，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坐上了黄包车。 “郝公子，小原就拜托你了。”沐之君看着跟出来的高原和郝云成。 车子开始启动…… “总经理，现在怎么办？”高原一时手足无措，看着郝云成。 安静鸿静静地坐在洋楼里，喝着茶，沐之君看着他，不知从何说起。 “你……还记得我……”沐之君不好意思地说道。 安静鸿淡淡笑了，忽然咳嗽了两声，他掏出帕子擦了擦嘴，“你变化不多，打小就是美人坯子，现下越发动人了。” 沐之君看着他，“我……我……当年……”沐之君看着他，当年的事情几乎成了她的梦魇，让她自觉可恶至极，也不值得任何的爱。 “当年……不提也罢……”安静鸿道。 “我根本就不知道，我说了，会害死他……”沐之君心里一酸，低下了头，往事一幕幕，当时的位高权重的安家，怎能允许独子跟一戏子苟且，当夜，送走了安静鸿，那伶人，第二日便死了…… 安静鸿静静看着泪流满面的沐之君，仿佛陷在了某种记忆里。当时，沐之君爱跟着自己玩，她跟着自己学箫，看戏的场景就在眼前，他长长叹了口气，看着沐之君，“这世上，也就只有你还记得他……”安静鸿长长叹了口气，“你也不必自责，纸包住火，迟早的事……” “对不起……”沐之君低低道，放在心头十年的事终于说出来，她感觉自己要被在这沉闷里窒息。 “起来吧，万般都是命，不必如此……”安静鸿叹了口气。 正说着，佣人带着一个拿药箱的人进来了。 “先生，医生来了。”佣人说。 沐之君擦了擦眼泪，站直，那医生已经走了进来。 “沐小姐，你先回去吧，再不必跟着我了，一切都过去了。”安静鸿道。 沐之君看着他，鞠了一躬，慢慢走了出去。 沐之君红着眼到家门口，却看到高原和郝云成站在门口。不等他们开口，沐之君就回了家，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第十七章 魏萱的死讯 一夜无眠，待到沐永忠去上班，沐之君才从房子里出来。打开大门，却看到郝云成站在门外。沐之君正欲关门，郝云成伸手一拉，将她拉了出去。 沐之君跌跌撞撞地被郝云成拉进车里，她不解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你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要成婚的人，怎么我都不知道？”郝云成道，一边看着沐之君。 “你调查我？”沐之君看着郝云成。 “是！每一寸，我都在调查。”郝云成看着沐之君。 沐之君抚了抚额头，“所以，你让高原来卧底吗？” 郝云成看着沐之君，没有说话。 沐之君叹了口气，“我有点累，这太幼稚了。”说罢，沐之君想要去推开车门。 郝云成伸手握着她的手，“我也会变成熟的。” 沐之君看着郝云成，又好气又好笑，“你跟小谦都没有什么差别，你在跟我撒娇还是耍赖？” “怎么都行，真的。”郝云成看着沐之君，一边伸手摇了摇她的手，“不要跟他成婚，他就是好看一点，年龄大一点而已。” 沐之君看着郝云成，“那你呢？你凭什么这么要求我？” 郝云成使劲摇摇头，“再这样下去我真要发疯了，是！一开始我就是猎奇心理，没接触过你这样的女孩子，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喜欢得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在伪装自己，把自己假装的一面展示给你，我承认，我是个纨绔，浪荡公子，但是，你不能这样，怎么会忽然就成婚了？我没有入局，真就要淘汰了吗？” 沐之君看着他，满脸胡茬，没有了往日英俊潇洒的模样，还有，什么纨绔什么浪荡公子？他吗？ “沐小姐，你可以试试看，我们也可以相处的，行吗？”郝云成恳求地看着沐之君。 “放开我！”沐之君看着郝云成，“你怎么想到的找高原扮演你的女朋友？很幼稚好吗？” “我知道，我知道，愚蠢极了。”郝云成连连道。 沐之君摇摇头，挣开他的手。 郝云成又抓住她，一脸期待。 “谁告诉你我要成婚的？一个故人而已。”她说完，又挣开他的手。 郝云成看着沐之君，忽然，展颜一笑。沐之君愣了愣，在那美得不成样的笑容下失了神。 魏萱是在一个夜晚自杀的，她到了三楼，从楼梯扶手上掉了下来，随身带着的，只有沐之君送给她的口琴。 沐之君知道消息时，拦了辆车，一路急行，在进入那公馆别墅区时差点撞到驶进的一辆车。 魏宅的门口，沐之君看着几个警察进进出出。 魏蕾穿着黑色的套装走出来，正好看到沐之君站在门口，“都是你们，要什么新思想，带着她乱转！”魏蕾窜出来，伸出手推了沐之君一下。 沐之君被推得一个踉跄，一时间还没有回过神来。 “蕾蕾，你在干什么？”魏芷呵斥道，走了出来，挡住沐之君和魏蕾之间，“沐先生，你不要怪罪，蕾蕾是太激动了。” 魏芷眼圈红红的，沐之君看着魏蕾也红红的眼角，心里也是一痛，自然没有把魏蕾的话放在心上。 “先生，现在真不巧，一堆警察探长，家里忙成一锅粥，实在没有看到你，你也不要生气。”魏芷说。 “我就是来看看，不打扰你们了……”沐之君道，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回去时她走得很慢，眼泪像是一层幕布糊住了她的眼睛，一直将哀伤埋进了她的心里。 直到出了别墅区，沐之君才发现后面被自己压了一辆车，不禁不满地跟着自己移动着。 沐之君走到一边，停下来，让出一条路，让泪水全部滚出来。 她以为生活有了全新的开始，其实，一切依然是旧梦。 就像，她没有带一个女孩去旅行。 下班的时候，郝云成等在学校外面。沐之君看着他，他没有往常精致，依旧西装革履，但是没有系领带。 “我给你带了样东西。”郝云成拉开车门，沐之君才看到车座子上放着一幅画。 看到那幅画时，目光却又暗了下去，那是魏萱画的自己。她走过去，有些发愣地拿起画，“谢谢。”她说。 “我带你去看看她，你跟她好好告别一下。”郝云成说，让沐之君上了车子。 车一直向郊外的墓地那里驶去。 “她为什么会……”沐之君问道。 “她听说她的腿治不好了……”郝云成道，有些沉重地低下头。 沐之君抽出自己的手，将那幅画抵在胸前，给了她希望，又将希望打破了。 她努力把眼中的泪水收起来。 魏萱的墓地修得很气派，上面的照片上魏萱笑得很开心。 “我想自己一个人坐一会。”沐之君道。 郝云成点点头，向后面的山上走去。 山上有走下来两个人，魏芷和梁正宇，三人打了声招呼，梁正宇看魏芷和郝云成还要说什么，自己移开了脚步。 她看着魏萱的照片，想笑，又笑不出来。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挥着手叫她小君。她喜欢的蛋糕，留一块给她。她答应了无数次要带她出来郊游，却没有一次成行。 梁正宇看着哭得几乎痉挛的女子，却没有声息。 魏芷和郝云成的身影近了，两人说着话走来。 梁正宇退了几步，弄得身边的松树沙沙作响。 沐之君被动静惊醒，使劲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 “好了吗？！”郝云成走过去，拍了拍沐之君的肩膀，沐之君点了点头，站起身，才看到魏芷和一个医生站在身后。 “沐小姐，很抱歉，应该请你来参加葬礼的，但是我们实在没有顾上……”魏芷走过来，边说边有了泪意，沐之君看着她走过来，抱住自己，有一丝尴尬，还是握住她的手。 “死者为大，小萱最重要。” “谢谢你来看她，她走了，记得她的人会越来越少。”魏芷哭道。 沐之君不知如何应答，只是拍着魏芷的背。就像两人是多年的好友一样。 “小芷，节哀吧！”郝云成也过来，拍了拍魏芷的肩，也把瘦娇小的沐之君解救了出来。 魏芷哭了一会，走到梁正宇那里，两人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沐之君和郝云成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呆着。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完结 “妈……嘛……”小乐软糯糯地叫，嘴中吐了一串的口水泡泡，眼睛一直看着梁正宇。 “梁先生……”于姐笑了笑。 梁正宇和于姐打过招呼，弯腰看着小乐。 “沐小姐，那我去煮饭啦，先生吃饭有没有什么忌讳的？”于姐笑着问。 沐之君摇了摇头，抱着小乐站起来，擦了擦他的口水，把小乐放到梁正宇面前，“乐乐，叫爸爸。” “布吧……”小乐叫了一声，拧着身子就扑倒了梁正宇怀里。 沐之君看着他们父子二人互相打量，互相碰触，而后，她转过身准备回到房子里。 “妈木……”小乐向着沐之君离开的方向叫道，又开始扭动着身体…… 沐之君眼圈一红，她的心里一片难过，而后，她咬咬牙，走进了房间。 外面传来小乐的哭声。 梁正宇抱着小乐进了房间，里面全是些木质的家具，沐之君正坐着沙发上，眼圈红红的，他走了过去看着她，“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非去不可吗？” 沐之君点了点头，“长痛不如短痛，现在离开他很快就忘了我。” 梁正宇的表情从凝重变得有些忧伤，“小君，我们可以试着好好相处……” 沐之君笑了，她忙掩住了嘴，“不要开玩笑了，梁正宇……”她仰着头，身姿依然挺拔，坐在那里依然如一幅画，“虽然你总是莫名其妙地恨我，但是我觉得是你的问题，你有太多代入的情绪，你觉得你付出了爱情，我就应该有对等的回应，一旦我没有，你就觉得是我错了……其实我一点都没错，梁正宇，”她认真地看着他，“我所有的错只是我遇到了你……”她笑了一下，又低下头，倒了一杯水，“最初我人微言轻，什么都没有，我以为你是我的救赎，后来我才发现，我之所以后来能站在很多人的面前，是因为我一直在没有放弃自己，我知道我的依仗是什么……你看，我现在拿到了博士的offer，你说国内有几个女博士？！所以……”她摊开了手，又停了下，喝掉了手中的水。 沐之君的平静刺激着梁正宇的神经，他自嘲地笑了，“好……” 小乐离开的那一天，天气很好，沐之君上完课回来小乐已经不在了。她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将头靠在门框上，等了很久才发现自己哭了。 “麻木……” 沐之君抬起头来看着蹒跚而来的小乐，她伸出手，只抓了一团空气。 她忽然站起来，跑到了房子外面，看着这个空荡荡的巷子。 晚上家里电话响了。 “小君，小乐今天情绪不是很好，刚才睡着了，如果你有假期可以来看他……”梁正宇的声音传来，沐之君点了点头，她忽然觉得有些安心。 “谢谢你。” “小君，对不起……我不该那样伤害你……我很抱歉，但是，你只听到了几句，相信我，你只听到了其中一部分，不是全部！”” “都过去了，”沐之君笑道，“只不过经历了你，我可能再也不会相信一个人，所以，我想我大概还是怪你的，不过都过去了，请多多照顾小乐……” “离婚的事情等你有空我们当面吧……” 沐之君挂掉了电话。 “女士，看着这张照片，这是谁？”一个戴眼镜的医生问，拿着一张照片。 “我和我儿子。” “这张呢？”医生又拿了一张照片。 “我……和我丈夫……” “这个呢？” “家人……” “这个呢？” 沐之君看着那张久违的照片，郝云成正笑看着她，她忽然笑了，“曾经的爱人。” “看到孩子和家人什么感觉？” “想念。” “曾经的爱人呢？” “温暖……” “结婚的照片呢？”医生笑道，仿佛问得多此一举。 沐之君挑出和梁正宇的合照，看了许久，又释然地放下，“感谢……” “嗯？”医生奇怪地看着她，沐之君嘴角只有一个淡淡的笑。 医生的蓝眼睛里一片柔和，“据我们实验，这类治疗的药物对人体的损伤是不可逆的，特别对脑神经的损伤最大，实验对象都会出现很严重的记忆减退和情感的淡泊，你还记得你儿子和丈夫，这样很好，你还愿意进行第二阶段的治疗吗？” “愿意……” “好，请在这里签字……” 一年多以后的某一天，梁正宇同时收到了两封电报。 “我们很遗憾地告知您，我校在读博士之君沐于今日上午九点五十八分离世。” “感谢您和家人为人类医学发展做出的贡献，我们将按照协议将之君沐女士的遗体器官用作下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