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得了一种离开她就会死的病》 01.遇袭 五阴山,招风峡。 此时正有几十个穿着劲装,背负长刀的人骑着高头大马,护着一辆马车在飞速赶路。 狂烈的风在峡谷中来回呼啸,吹得谷中狂沙阵阵。 马上众人眯着眼睛,即便偶有沙粒入眼,也未曾减速一分。 他们不能停下。 只要出了这个峡谷他们就能暂时松一口气了,必须得在日落前一口气过去,不然他们可能都得死在这里。 这一路而来,他们本是千人的队伍,而今却是折损九成以上,只剩他们几十个人护着这辆马车了。 虽白日也不一定安全,但这一路的遭遇告诉他们,夜晚比白日更凶险得多,尤其是在这种两面裹夹的地方。 “公子,可撑得住?”驾驶着马车的鳞元回身,朝马车中的人问道。 公子体弱,他们这一路都不曾好好歇息,如今还要憋着一口气赶路,以公子的身体,多少怕是有些吃不消的。 “无碍。”很快,马车内便传出了一声清淡温和的回答。 鳞元听得出来,公子的声音已经染上了疲累,如今也不过是强撑着。 可再心疼,他们也不能停下来,他们死再多人都无所谓,可公子却是万万不能有事的,大锦国需要他,大锦国的小皇帝需要他,大锦国的百姓更需要他。 “嗤元,国公爷请的那位大师何时到?咳咳咳!”鳞元问骑着马一直不快不慢的紧随马车左边的一人,话刚问完,便吃了一口沙,瞬间咳嗽了好几下。 嗤元紧蹙眉头,半分不敢松懈的观察周围,只回了他两个字:“不知。” 鳞元也跟着皱起了眉头,未入五阴山,行至大容城时,他们便收到了国公爷的来信,说是请了一位大师来接护公子,大抵会与他们在五阴山时相遇,而今他们都在这五阴山行了一半路程了,却还未看到那位高人半个影子。 实在是很难不让人怀疑,国公爷是又请到了骗子。 毕竟这些年来,请来保护公子的大师实则是江湖神棍的事情,实在是不在少数。 正在他心中腹诽之时,却听得前方一阵脚蹄急踏,马嘶长鸣之声。 “怎么回事!”鳞元急拉缰绳,高声问道。 可不待人回答他,他便已知是怎么回事了,那些东西,可能追到了这里来了。 鳞元剑眉紧蹙,又高声吩咐道:“都别慌,护住公子!” 众人纷纷扯着缰绳分散开来,抽出背后武器,将马车团团围在中间,可拿武器的手却暴露了他们多多少少都有一丝慌乱。 不可能不慌,若是与敌人拼杀,便是人数多几倍,他们都不会怕,但这一路来,追着他们的那东西,却是比人还可怕千百倍。 他们看不见摸不着,也不知那东西长什么模样,可他们的人却是一个个被那东西给吃的只剩一架血淋淋的骸骨。 而后那东西便会附在那些骸骨之上,如从地域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继续撕食其他人。 这等匪夷所思之事,又且能不让人毛骨悚然? 脚下的马也不安的在跺着蹄子,连带着让众人也更不安了起来。 畜牲的五感向来比人的更灵敏,它们有时候甚至能看到人类看不到的东西。 天色一瞬间暗了些许,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狼嚎,随即便是此起彼伏的狼嚎之声,然后天彻底暗了下去。 “有狼?!”不知是谁忽然叫了一声。 嗤元吩咐道:“点火!” 随着一声令下,众人动起手来,纷纷从自己胯下的马背上取下柴棍,点燃了火把。 这些都是赶路必备,他们每人都备着。 “那是什么!”有人看向头顶的崖壁,那里出现了两个红点。 其他人闻声也看了过去,然后便见那两个红点忽而由两个变成了六个,六个变为十几个,无数个…… 坐在马上的嗤元握紧手中的柴棍,然后猛地往那些红点中掷去,一瞬之间,便看清了那红点堆竟是狼堆。 夜晚之时,狼的眼睛通常都只会是幽绿色,但是这些狼的眼睛竟然是红色的,而且体型也比一般的狼壮很多,十分的不寻常。 他们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些狼的品种与他们之前见过的不同而已。 “这些狼的状况不对,注意警戒!”嗤元又吩咐道。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话落一瞬间,峡谷壁上的红点猛地往他们的方向飞来,那是群狼攻来之势。 火光烁烁下,人与狼群一瞬搏杀。 可这些狼力大无穷,牙尖爪利,且不惧火,加之数量颇多,说是狼,不若说是狼成了精根本不是他们对付得了的。 他们今日,怕是都要折在这里。 队伍中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被狼拖食,发出声声凄厉痛苦惨叫之声,嗤元奋力拼搏,却只是勉强能自保,根本救不了任何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撕食,合着骨头被吞噬。 “砰!”有什么东西忽而跳到了车顶上,随着几声踱步的声音,能确定那是有头狼爬到了车顶上。 似是确定了目标就在车里,那站在车顶的狼忽而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出来,那声音已经不是狼的了,更像是某种怪兽在尖叫。 众人被那叫声震的头痛不已,纷纷捂耳。 “公子你在车中坐好,勿要出来!”鳞元高声道了一句,而后提着刀便飞上了车顶与那匹狼厮杀起来。 不能让头顶的畜牲,破了马车。 这马车乃是他们离开前,流云寺主持亲自画了几道符箓镇着的,也因为有这辆马车,公子一路才能安然无恙,不被妖邪之物伤害。 若是让那畜牲得了逞,那公子便真的危险了。 不知哪里来的风卷起了车帘,露出车里脸色苍白,容颜如玉,嘴角带血之人。 那人长眸微抬,见得阴沉的天色之下,狼群撕咬着暗麟卫,那些都是经过精心培训的杀手,却是一个也不敌那些狼群。 刺鼻的血腥味让他头更痛几分,依稀想起小时候小厮东子为了救他,被一条发疯的狗生生咬死之事,还有国师……以及那几百人的性命。 这些人都是因他而死…… 他闭上眼睛,忍着牵动心口的咳嗽,仿佛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忽而,不知哪里忽然响起一阵不同寻常的风声,随即“叮啷”一声,众人只觉眼前好像忽然大亮起来。 丌官玉猛地睁眼,便看到面前白光盛极,随即听到周围响起狼群的哀嚎之声。 “啧,好像还是来晚了一步。” 一道清冷的女声自天上而来,风吹动着车帘,他微微抬眸朝外看去,便见外头的半空中悬着一把竖立着发着光的长剑,而那剑柄上,轻飘飘的立着一个穿着劲装,墨发飞扬的姑娘。 02.惊鸿客 那姑娘轻蹙眉头,看着周围狼群,而后忽然翻身,倒立而下,手握长剑剑柄,又翻身立正,将剑立于胸前,捻诀念咒,背后瞬间出现八道白色剑影。 她眉梢微动,收起手中长剑,反手负于身后,左手剑指挥动,身后八道剑影瞬间动了起来,而后化为八道剑气,朝八方刮去。 只杀精狼,不伤一人。 本是凶悍无比,可怖强壮的狼群,瞬间便如老鼠见了猫一般,四散逃命,凄惨哀叫,再无一分刚刚的彪悍无敌之资。 车中之人,瞳孔微缩,目光怔怔。 国师曾言,世外桃源之地,有隐居能人,他们无惧妖魔,是为灵者,可通鬼神,寻常人难以得见,便是见到了,也不会知其身份。 “有朝一日,若是公子遇见了灵者,便能得救了。”国师的话仿佛就在耳边。 那些狼群在剑气屠戮之下,皆化为尘烟消散,头顶的乌云渐渐似被一双大手拨开,西边有红日升起,照在那立在半空中的人身上,逆光之下,那穿着红色劲装的人似一团烈火在燃烧。 周围众人也看得发怔,一时杵在原地,忘记反应,这还是他们生平第一次见到这般阵仗。 那般凶狠强壮的狼,他们一群赤血汉子尚不能敌,竟然……就这般轻而易举的被一个小姑娘给灭了。 这姑娘,到底是何来头? 忽而,那姑娘回身朝车上看去,而后飞身下来,足踏车辕之上,却似无重要一般,未发出一点声响。 她径直走向车厢,掀开车帘之时,还站在與顶发呆的鳞元才忽而回过神来,急忙想要阻止,:“姑娘,你……”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姑娘已经钻了进去。 嗤元也赶紧过来,正要上车,却听车中传出公子的声音,“不必慌张。” 嗤元这才忍住了跟进去的冲动。 那姑娘进了车内,看到车中之人时,目光愣了一下,倒不单是因为这人姿容出众的原因,而是他皮肤白得太过吓人。 嘴角还挂着血迹,柔柔弱弱的靠在那里,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人马上就要咽气了。 她歪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副转轴,展开看了一眼上面的画像,点了点头道:“嗯,应是无错。” 虽然这画像画的些许潦草,但眼下那颗痣的位置却是不偏不倚。 丌官玉审视了眼前之人一瞬,也才开口问道,“方才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敢问姑娘是何人?” 那姑娘复又看向他,一双澄澈分明的眼睛,似从未被尘烟沾染,“长青山太白仙师门下弟子,茱萸。奉家师之命,前来护送你回上京。” 说到这里,茱萸微微蹙眉,若不是师父给的那张與图太过老旧,与如今的很多地域对不上,导致她走错了路,她是能早点找到他们的。 仿佛是想起什么,她收起卷轴放在一旁,忽而转身出去,跳下马车,转头看了看周围的情况。 地上血迹斑斑,残留着一些断肢,却不见一具尸体。 她眉头又蹙了起来,死了二十八个人,若是她能早到一步,或许…… 无可奈何的微微叹息,闭眼轻轻念了几声咒语,地上亡魂皆被超度。 其他人不知她在做什么,也听不懂她念的什么,只有从车厢内探出目光的丌官玉能察觉到此地混浊的空气因为她念的几声不知是什么的咒语,而变得清新了很多。 而那些原本一直在他们周围,令他十分不适的气息,也都在此时消失不见了。 茱萸…… 果真是辟邪去灾的好物。 只是……目光瞥向一旁,因为没有放好,而滚落展开,标注着丌官玉三个字的的抽搐画像,丌官玉忽觉心口一窒,嘴角又渗出一丝血迹来。 这是怎么认出来是他的? 超度完那些亡魂,茱萸目光停在了地上的一条断臂之上,而后拾起,转头又看了看周围众人,最后走到一个满身血迹断了一臂之人身旁,问道:“这是你的手?” 阿四看着那条手臂,脸色苍白得不见一分血色。 试问,有谁能在断臂后,看到自己离开了身体的那只手摆在眼前,还能无动于衷呢? 且那还是他的右手,他这一生,怕都要当个废人了。 若不是还未将公子安全送回去,他都想随着其他同伴一起,让狼吃了去。 “是我的。”他开口,声音沙哑得不行。 茱萸没再说什么,剑指在那断臂上轻轻划过,将其上污-秽清除,而后掏出针线,问道:“接时,会很疼,可能忍?” 众人闻言,皆被此话震惊到了,断了的手臂竟然还能接回去吗? 阿四也是露出一副震惊模样,不过想到刚刚看到的一幕,这姑娘竟能凭一己之力,灭了那些该死的怪狼,说明不是一般人,或许真的能帮他把手接回去。 想到这里,他便激动不已,黯淡的眸底浮出几分希冀,红着眼睛咬牙道:“能忍,多痛我都能忍。” 茱萸点头,而后又从怀中掏出了一盒药膏,抹了点在那断臂伤口之上,而后让他脱了外衣,对着他的伤口处,将手臂缝上,又往其中注入了点灵气,最后又找了几根木棍固定住。 拍了拍手,茱萸口气完事了一般的道:“半个月之后再拆开便行了,不过我得事先告诉你一声,我的女红活儿一向不好,到时候拆了线,伤口结痂处估计会很丑。” 阿四堂堂七尺男儿,这时候却有一种想要哭的冲动,猛地跪在地上,对茱萸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他的手还能接回来,他不会变成废物了。 习武之人,向来都是把手和剑看得比命还重要,对他来说,茱萸就是救了他的命。 茱萸面无表情的道:“起来吧,我不喜欢跟人整这些虚礼,挺烦的。” 阿四见她似乎真的很不喜欢这样,便站了起来,在一旁偷偷抹了一把泪。 鳞元这时才有机会上前问,“姑娘可是国公爷请来护送公子的那位大师?” 虽然她刚刚在车内与公子的对话,他都听到了,但却不知她是不是国公爷请的那位,因为看到信中大师二字时,一直以为来的人会是个年纪颇大的老头儿,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年轻的小姑娘。 故而才会有此疑惑。 不过话刚问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怕这姑娘其实是认错了人,并不是国公爷请来的那位。 她身手那般了得,若是由她护送公子,那公子此番定能安全回到上京。 03.她就是那位大师 若当真是认错了人……此行又少了那么多人,他们实在没自信,还能保护公子安全。 茱萸闻言,忽而又才想起了什么,从身上左摸摸右掏掏,而后掏出了一块玉出来,“这个东西你们可识得?” 她下山前,师父塞给她的,说是与人接头的信物。 不用细看,众人一眼便能认出那东西,那是国公爷的玉牌,见此玉牌者如见国公爷,这姑娘既是有这东西,看来她便正是国公爷说的那名大师了。 鳞元松了口气,赶忙道:“这是我们国公爷的玉牌,看来姑娘便是那位大师了。” 国公爷这次,终于没有请到江湖骗子了,他甚觉欣慰。 其他人脸上多多少少也露出了几分喜色,有这位姑娘在,他们往后应是不用再怕那些鬼东西了的。 既是确认无误,茱萸也不再多说其他,转身又朝马车走去,走过去之时,瞳孔微不可查的缩小了一圈,眸底幻化出一对双月。 一层只有她能看见的蓝紫色华光从马车中透出来,十分浓郁。 啧,帝星转世,却无帝王之相,没有真龙之气护体,难怪会被妖邪惦记。 这样的人对于妖邪来说,可是大补之物,食之,当可一步登天了。 她微微眯眼,旋即瞳孔恢复平常,翻身坐上车辕,一副准备驾车的模样。 鳞元见此,赶紧上前道:“我来驾车就好,姑娘与公子一起坐马车里吧。” 虽然她很厉害,但再怎么说也是个姑娘,驾车这种粗活儿,怎能让一个姑娘来呢? 茱萸倒是也没多推辞,她就是那么一个怕麻烦的人,连与人互相推辞都觉得麻烦。 进了马车,丌官玉朝她微微颔首,强扯一抹虚弱笑容道:“一路上,要有劳姑娘了。” 茱萸面无表情的道:“我师父收了你们家不少银子,你不用如此客气。” 丌官玉:“……” 这姑娘性子倒是挺耿直。 其他人在周围将之前受狼群袭击时,跑掉的一些马匹找了回来,受伤的人坐马,没有受伤的步行,一众人又重新上路。 似乎是因为暂时松懈了下来,丌官玉觉得刚刚被那狼嘶叫得难受的五脏六腑又开始作痛起来,刚拿出帕子捂住嘴,便一口血又咳了出来。 刚刚闭目准备小憩的茱萸闻声,复又睁开眼睛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伸手扯过他拿着帕子的那只手,丌官玉一惊,看向她。 男女授受不亲,这姑娘怎可这般…… 下刻,他便见她目光澄澈,无一丝不妥臆想的看了一眼那帕子上的血迹,开口道:“看来是妖气入体。” 话落,她便松开了他的手,而后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了黄符朱砂和毛笔,就着腿便画起了符箓,画完,问道:“可有水?” 丌官玉不知她想做什么,却还是掀开侧边车帘,朝外道:“嗤元,可还有水?” 嗤元看了看自己马背之后,之前的行袋已在与狼群打斗途中掉了,便问了其他人,最终找来一袋水。 茱萸将那符箓用灵气烧了,兑进水中,递给丌官玉,说了两个字,“喝了。” 黄符兑水喝,丌官玉想到什么,面色有些为难起来。 茱萸看出了他的抗拒,道:“喝了对你有好处,只用喝一口,不必喝太多。” 丌官玉闻言,想到她刚刚凭借一人之力,诛灭狼妖的身手,拧紧眉头,伸手接过来,硬着头皮泯了一口。 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喝,竟还有一丝清甜,甚觉奇怪。 刚喝进去没多久,便觉周身忽然通畅起来,好像有一股难闻的味道从他身体里排了出去,如刚沐浴过一般,只让人觉得浑身轻松。 “这是什么符?”丌官玉看着水袋,问茱萸。 “净化符。” 净化符?这个符他以前也是听到过的,儿时父亲为他请的一位道观大师,也曾给他喝过一次用净化符兑的水,只是喝了后,并无如今这般效果好,反是肚子痛了一天一夜。故而刚刚才会叫他那般排斥。 如今看来,便是符箓一道,也分人来画才有效果。 他转而看向茱萸,她已闭眼假寐,如何看,她都不过是个只有十几来岁的小姑娘,道行却是比他曾经见过的任何大师都要强。 灵者,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 大抵因为茱萸一出场,便给了众人十分厉害的印象,故而这次赶路,大家都没之前那么绷得厉害了,放慢了些许脚步。 天缓缓正常暗了下来,正好他们也出了招风峡,只是周围还是没有可以休憩的客栈,夜里不方便赶路,而且经过之前的恶战,大家也都十分疲累了,一众人便只得先找个地方架火休息。 身上仅剩的干粮勉强够他们暂时裹腹,鳞元拿出了比较多的两分,给丌官玉和茱萸送过去。 公子一路与他们食的都是同样的干粮,倒是没什么,这茱萸姑娘乃是高人,像她这样的身手,鳞元觉得,她或许是一直被人当神仙供着的。 这样的粗食,不知她能否吃得惯,因此将干粮递给她时,还颇为不好意思,“茱萸姑娘,附近没有客栈,夜里也不好打猎,只能先委屈你一下,跟我们吃这种粗粮了。” 茱萸看了一眼他手上的东西,似乎是用很多种杂粮一起做出来的干饼,切成了小方块的模样,较为精致。 她伸手便拿了一块过来咬了一口,眼睛亮了一亮,味道不错!于是疑惑的看向鳞元。 这还叫粗粮?这么好吃的东西,她以前都没吃过,比师父给她做的窝窝头好吃多了,他们平日里都过的什么日子啊,竟然连吃这样的东西都叫委屈? 鳞元却是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吃不下这种东西,怕她生气跑路,赶紧急忙解释,“等明日咱们过了月儿湾,出了这五阴山,便是乾融城了,到了那里,便有客栈酒楼,到时候再请姑娘……” 他话还未说完,便见茱萸手上的干饼不知何时已吃完,伸手过来又拿了两块。 鳞元一愣,而后有些好笑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是他多虑了。 这茱萸姑娘平易近人得很,并不是上京那些难伺候的姑娘。 04.潭中美女浴 丌官玉也多看了她一眼,便见这姑娘手上的虽然还没吃完,但明显还想再要的样子,却见其他人手上都只拿了一块,便对鳞元道:“味道很好,够了。” 丌官玉便也从自己的那份中拿了几块出来,剩下的给鳞元,“拿去分给其他人吧。” 鳞元有些惊讶的看他一眼,然后转而想到什么,神色又恢复常态,将省下的干饼拿去分给了其他人,好些个暗麟卫都表示自己够吃,让他拿去给茱萸姑娘。 毕竟比起他们,茱萸姑娘更有用处,得让她保持好充足的体力。 鳞元转头朝茱萸姑娘和公子那边看去时,却见他们家公子把刚刚拿去的干饼递给了茱萸姑娘。 想到公子因为体弱,这一路上都不曾多吃什么东西,刚刚却是多拿了好几块,还以为是因为有茱萸姑娘在,他安心了故而才多吃的呢原来是给茱萸姑娘拿的。 也不知他与茱萸姑娘说了什么,茱萸姑娘很是欣然的接过了他手上的干饼。 鳞元想了想,将剩下的干饼都放了起来,明天还要赶一会儿路才能到乾融城,还是留点食物为好,怕到时候茱萸姑娘饿了,会走不动路什么的。 他可是见过许多姑娘家都是累了或是饿了,坚决不挪动一分的。 吃完了干饼,茱萸觉得既是吃了人家东西,便不能白吃,于是便在周围树上画了几道符阵,无论是妖还是人亦或是其他动物忽然擅闯,周围的符阵都会立马启动将他们清理出去。 可即便如此,以嗤元谨慎的性子还是不放心,安排了几个人轮值。 茱萸也不管他们,反正她该做到的已经做了,至于旁人如何,不在她该管的范围内。 幸而一夜无事发生,虽然大家都没有真正睡着,但好歹这一夜没有在提心吊胆中度过。 天一亮众人便起身准备赶路,正在准备之时,一个出去方便的暗卫兴高采烈的提着两只兔子跑了回来,“外面不知为何躺了好多野畜牲,这下不用担心干粮问题了!” 其他人听了都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于是纷纷去凑热闹,还真见着周围不远处躺了许多野猪,野兔,黑蛇山鸡什么的。 它们身上倒是没有别的伤,唯独头部都鼓起了红包,似乎是猛烈撞击什么造成的。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些畜牲昨夜都集体想不开,撞树自尽不成?”有人咋舌猜测道。 撞树? 嗤元想到昨夜茱萸在那些树上写写画画,说是布阵之事,讶然看向她。 难怪昨夜他们难得清净一次,原是因为想来捣乱的家伙都被茱萸姑娘的符阵拦在了外面。 他却还质疑她的能力,实在惭愧。 由于周围没有水源,他们只能挑些兔子山鸡带上,准备到了月儿湾再看看有没有水源能清洗烤吃。 连日没日没夜的奔波和劳累,以及对未知邪物的恐惧,让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尝过肉味儿了,如今终于有机会尝尝了,任谁都免不了脸上带上两分笑意。 行了两个时辰后,便到了月儿湾,此时日头已经逐渐高升,众人饿得饥肠辘辘,但迫于一直没有找到水源清洗那些野物,故而不曾停下休息。 其实若只有他们,倒是无所谓,他们粗糙惯了,即便弄不干净也还是能吃,但是茱萸是个姑娘,而公子身份又非普通人,不能让他二人与他们一起委屈。 茱萸耳力好,一众人又走了一会儿,她便忽而开口道:“附近有瀑布之声,应是有深潭。” 鳞元闻言,瞬间精神一怔,竖耳去听,却根本没听到什么瀑布的声音,但他相信茱萸姑娘当是不可能会说白话的,便告诉了嗤元,其实嗤元也听到了她说的话了的,只是因为也没有听到什么瀑布声,故而才无所动作。 但见识过了茱萸姑娘昨日种种表现,他也信她,便抬手命令众暗卫,“停下休整,钱三带上几个人,去附近找找水源,将野物清洗干净。” 钱三虽然也听到了茱萸的话,但却也是一头雾水,因为他也没有听到什么瀑布声,这要他带人去找,该往何处找? 但也不会质疑茱萸姑娘的话,便只能硬着头皮挑了十几个人出来,将兔子山鸡提上,而后准备到附近去找水源。 茱萸的声音又从马车中传了出来,“往西五百丈。” 钱三闻言,不禁欣喜,赶忙对着马车道了一声谢,“多谢茱萸姑娘指路。” 这有了方向,可就方便多了,不然他怕是还要带着人,瞎晃悠好一阵儿,才能找到水源。 见茱萸不再说话,他便带着人离去,直往西行。 丌官玉侧目从车窗中望向远去的十几道身影,道:“茱萸姑娘好耳力,如此远的距离,竟也能听到瀑布之声。” 茱萸:“不过是雕虫小技。” 她饿了,任他们如此行路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开饭,所以她暗中使了点小法术找水源方向,非是什么耳力过人。 当然,她没必要解释那么多,因为师父曾与他们说过,话越少才能越显高深莫测。 钱三等人快步行至四百丈有余之时,果真听到了一阵瀑布水流之声。 十几人大喜,更加快步伐,到了五百丈处,果真见到了一处瀑布之下有方潭水,可潭中景象,却是让他们都面露异色起来。 这潭中……竟有十几个女子在沐浴…… 这让他们如何去清洗野物? 钱三看了一眼那些穿得单薄,在水中嬉戏的女子,说没有一点想法是假的,但想到在家等待自己归去的妻儿以及此次使命,他压下心中邪火,对其他眼睛都看直了的暗卫吩咐道:“收好自己的眼睛,不许乱来,提好东西,到下游清洗。” 他粗犷浑厚的声音,十分具有威慑力,众人回神跟着他去下游清洗野物,可这下游离那深潭并不是很远,有的人手上不停的麻利清洗着,可眼睛却是不由自主的往那瀑布之下,圆潭之中投去。 恰在此时,那潭中有位姑娘竟也忽而回头,朝他盈盈看来。 05.一语双关 明明隔着好几丈的距离,按说他是没法看清楚那女子容貌的,但他却是能很清晰的看清楚那女子长得肤白齿红,目光大胆,竟缓缓从水下站起来,裸露的肌肤沾着水珠一点点的呈现,明晃晃的在勾引他。 那暗卫是个赤血男儿,自是不免躁动,心中警惕瞬间放下,便见那女子眸底忽而亮起一瞬红光,他还来不及反应,便已鬼使神差的站起身,丢掉上的野兔,朝那圆潭缓步而去。 “卢七你做什么?”在他身旁的另一暗卫看着他,疑惑的问了一声。 可卢七却像是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一般,脚下步子迈大,径直朝圆潭方向而去。 钱三也发现了他的异样,赶紧站起身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膀,怒喝道:“臭小子你想干嘛!给老子站住,再往那边走,老子把你腿打断。想玩女人,等到了上京,老子请你去花楼里玩个够,良家妇女不许动。” 虽说那潭中的都是些女子,看似不足为惧,但是如今正是关键时期,他们有命在身,亦不可太过招摇,故而他才当没看见,用那些女人洗澡水清洗野物。 要是这小子把持不住自己,做出些啥出阁之事出来,不仅会动摇其他人的心,还有可能给国公府带去麻烦。 可卢七却像是铁了心一般,根本不听劝,将前三手用力一甩,便开始拔腿飞奔起来,一副十分迫不及待的模样。 “他奶奶的!”钱三咒骂一声,赶紧去追,其他人见此,也去了两个人跟着逮卢七。 …… 另一边,钱三等人离开后,嗤元便将剩下的没有受伤的暗麟卫分为了三部分,一部分人留下来原地戒备,保护公子,一部分人去给马割草,而另一部分人则是被安排去拾干柴。 茱萸坐在马车中,无聊的拿着张黄纸折纸鹤玩,试图转移一些肚子饿的注意力,而丌官玉则似是昨夜没有睡好一般,靠在车壁上小寐了起来。 茱萸也没有管他,她的动作轻,也不会吵到他。 纸鹤折完,她脚步无声的走出了马车,鳞元带人去拾干柴了,不在车辕上。茱萸便顺势坐到了他之前坐的地方,而后抬手将手掌心的纸鹤一口气吹了出去。 说来也是神奇,那纸鹤被吹出去后,便像是有了灵魂的小鸟一般,竟振翅玩皮飞了起来。从几个暗卫身旁穿过时,引来一阵惊叹之声。 现下并无风,这纸鹤却能在空中飞那么久,切忽高忽低,实在是在神奇。 但也知道这是茱萸姑娘放出来的,再惊奇好奇,都没人伸手把它抓过来看看到底是何构造。 纸鹤在周围飞了一会儿,便停在了一颗树上,歪着脑袋朝外面东看看西看看,似在侦察地形,又似左顾右盼。 没过一会儿鳞元带去捡柴的人便回来了,搭好了火堆,削好了烤肉的木棍,割草的人也回来了,喂足了马匹,却迟迟不见洗肉的人回来。 “怎么还没来,不会是那几个家伙迷路了吧?”鳞元嘀咕了一声。 嗤元上马车看了一眼公子,见他还在睡,便出来了,脸上倒是没有多少不耐烦的情绪,只是横了鳞元一眼,提示他说话小声点,莫要吵到公子。 鳞元便住了嘴,从路边找了根谷莠子叼在嘴里解闷。 有几个等不及的暗麟卫更是都站得远一些往外眺望了。 茱萸摸了摸肚子,翻出自己的窝窝头准备吃一个,但想到山鸡野兔,又默默的收了回去。 她看了一眼树上的纸鹤,那停在树上的纸鹤像是心领神会了什么一般,忽而又展翅飞了起来,往西的方向飞去,只是没飞多远却又折返回来了,且动作还有些不稳。 茱萸看着那纸鹤,微微蹙眉,没有写符文的黄纸是没有避邪作用的,它既是不肯西行,那便说明那个方向有它害怕的东西。 这时一阵西风吹来,她赶紧闭上眼睛,朝着西面微微呼吸了一口气,微风干净,并无血腥,那便说明无人遇难,倒是不着急。 众人又等了好一会儿,等得鳞元都快没了最后一点耐心,准备带人去去寻钱三他们之时,去见远处忽而影影绰绰走来十几道身影。 “这几个墨迹的家伙,可算回来了。”有人口气抱怨却又松了口气的说了那么一句。 好几个人都等不及的赶紧上前去迎,见果真是钱三他们回来了,便纷纷去将他们手上清洗干净的野物接过来,打火的打火,串肉的串肉,很快翻烤起来。 好几个暗麟卫激动的聊起了天。 “嘶,好久没沾腥了,老子口水都忍不住了。” “瞧你那点出息。” “咋的,你不馋啊,你不馋你口水流那么长?” “馋。” “哈哈哈哈!” 众人聊的热火朝天,仿佛一扫连日阴霾,却没注意到去洗肉回来的钱三等人出奇的安静。 坐在车辕上的茱萸目光冰冷的看了一眼钱三等人,那十几个人似都有所觉一般,纷纷垂着头,斜眼虚瞟她一眼,却是没有更多的动作。 茱萸跳下车辕,朝钱三的方向走了过去,步伐缓慢,却像是踩在钱三的心上一般,让他紧张得不由捏紧了手中烤肉的木棍。 茱萸走到他身边蹲下,也没做什么,就是安静的看着他正在烤的肉。 钱三额头渗出细汗,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的笑着开口道:“姑娘可是饿了?火烧的旺,很快就烤好了。” 茱萸点点头,而后朝他伸手过去,钱三吓得汗毛倒立,正要动作,却见她只是拾起自己旁边的一根木柴,丢进火堆里,说了一句,“我喜欢梨木烤的味道。” 钱三:“……”原来只是拿柴而已啊。 “姑娘竟然随便捡一根都识得是什么树的干柴,真是好生厉害。”钱三心有余悸的笑道。 茱萸语气淡淡:“我天生便眼力极好,妖魔鬼怪在我眼前且无可遁形,何况一块小小梨木。” 一语却是有二意。 闻言,钱三的心连着手皆是一抖,差点握不住手中的棍子。 06.如饕鬄投世 茱萸注意到了他的慌张,却是只当没有看见。 钱三见她面色平静,也在心中自我安抚。 她应该只是夸口自己,并未发现什么,不然怎会如此心平气和的与他说话。 他盯着手上的烤兔,只希望快点烤熟它,好打发了这女人。 她蹲在自己旁边,叫他莫名心慌。 “我这只烤好了,我给公子送去。”另一边,卢七忽然站起身说道。 话落,也不管旁人,便真就朝马车的方向走了过去。 才走到一半,却忽而见丌官玉自己从马车里出来了。一瞬之间,周围有十几道目光都齐刷刷的朝他的方向投了过去,眸底皆是意味不明的幽光。 丌官玉是被烤肉的味道以及一股难闻的不知是何的味儿给熏醒的,刚出马车便见一暗麟卫拿着一只烤好的鸡朝自己快步走来。 他看着那只烤鸡,微微蹙眉,稍显不适,却并未先开口说什么。 卢七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步伐越走越快,就在他就快要走到丌官玉身旁时,脚却不知被什么忽而绊了一跤,猛地摔倒在地。 鸡肉掉在了地上,表面沾了不少的灰。 卢七眉头紧蹙了一下,转瞬却又恢复自然,而后捡起地上的烤鸡,就要两步靠近丌官玉。 “混账!”一声呵斥忽然在他耳后响起,下刻,嗤元上前挡在了丌官玉面前,面色严肃,眼神冷淡的对卢七道:“难道你还准备将这脏了的肉给公子吃不成?” 卢七一愣,看了看手上的烤鸡,不过是沾了点泥土罢了,这人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不过他也没将自己的不耐烦表现出来,伸手将鸡皮上的泥土抹掉,而后看向嗤元,“这样可以了吗?”口气颇有点着急。 嗤元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看卢七的目光也带上了寒意。 鳞元在旁边看得也是直皱眉头。 卢七这家伙是怎么回事?连点规矩都不懂了? 虽说公子年幼之时便已离开了国公府到流云寺去住了,但那是国公爷为了他的安全着想,才将他送去的,并非是因为厌弃了这个儿子。 而且,公子如今还有了另一个身份,是十分尊贵的存在,怎可拿掉在地上的食物给公子吃? 谁给他的胆子? 眼见嗤元的手放在了自己的佩剑上,鳞元赶紧上前瞪了卢七一眼,“你是想死吗?掉到了地上便去重新烤一只来给公子,怎可拿脏了的东西给公子吃?” 卢七闻言,捏紧了手上的木棍,眼睛微微眯成一条线,露出几分怒色。 “不必,我不食肉。”这时丌官玉忽而开口道。 众人闻言,这才想起公子从小便在寺庙中长大,肯定吃的喝的都是素菜素汤,并不吃肉的。 鳞元想到昨夜自己收起来的干饼,便赶紧拿出来给丌官玉。 丌官玉接了过来,在人群中找茱萸,见她蹲在一人身边,目不转睛的盯着人家手上的烤肉,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干饼,轻笑一下,摇了摇头,拿出一块,剩下的还给了鳞元。 嗤元转头,见卢七还站在原地,便对这个小子更加不满了起来,“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卢七微微垂眸,而后转身一言不发的离开,没人看到他转身的瞬间眼底露出的一抹一闪而逝的红光。 钱三手里的兔肉一烤好,便有些迫不及待的往茱萸的手里塞,“肉烤好了,姑娘快吃吧。” 茱萸毫不客气的接了过来,然后又拿了一只串好的山鸡递给他,“有劳,在帮我烤只鸡。” 钱三:“……”一只整兔还不够你吃吗? 心中虽然吐槽,但是表面上却是没露出什么不满情绪,只硬着头皮又开始烤起了山鸡。 一只山鸡还没烤熟半成,回头发现茱萸手里的一整只兔子不知何时已经吃完了。 钱三大为震惊,这女人怎么吃得比个男人还快? 是一口吞的吗? 他无语了一瞬,而后朝边上另一个暗麟卫使了个眼色,那暗麟卫便赶紧走了过来,将自己手里的一只整鸡给了茱萸。 茱萸接了过来,然后在二人的注视下,竟以极快的速度啃了起来,没一会儿一只鸡便只剩下一堆骨头了,而她却还像没有吃饱一般,眼睛又盯上了钱三手里的鸡。 钱三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觉得这女人简直恐怖如斯,如饕餮投世。 旁边站着的暗麟卫也皱了皱眉,而后眼睛一转,说是要去方便一下,转瞬却是不知从哪里摘了一些野果回来,说是要送去给公子吃。 嗤元不放心,便看了一下那果子,见是无毒的,便让他送给公子。 那暗麟卫拿着果子走近丌官玉,笑着道:“公子可要吃点果子?” 丌官玉见他手上的果子鲜红可口的模样,便也觉得有些口干,伸手正要接过来,却觉得那股不知是何的味道更重了一些,让他觉得十分不适,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黄色纸鹤停在他肩上,一瞬间之间,他似乎看到那递给他果子的暗麟卫手背上,长出了浓密深长的野兽皮毛。 丌官玉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抬头去看那暗麟卫,却又见他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人而已,低头再看了一眼他的手,虽然粗糙黝黑了一些,却根本没什么兽毛。 他暗自摇头,当是自己眼花了。 正要再接过那果子,却有一只纤纤玉手先他一步夺了那果子,随即“咔擦”一声咬果子的脆响便在耳边炸开。 他转头,是茱萸。 “果子不错。”她淡淡的说了一句,而后伸手又从那暗麟卫手上夺来两个,随便在身上擦了擦,塞进了丌官玉的手里。 除了面前的暗麟卫,没人能看得出来,她这个擦果子的动作看似粗糙随意,却是将果子上附着的一层黑气都给擦掉了。 那暗麟卫脸色一瞬黑一瞬白,冰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却对上她澄澈分明的眼睛,瞬间吓得一激灵。 怎么回事!不过是与她对视了一眼而已,怎么有种被她看穿,且打回原形的错觉? 07.似人非人 那暗麟卫收回眼神,不敢再与她对视,但若叫他就此放弃,却也不死心。看了看怀里的果子,试图硬着头皮上前再次接近丌官玉,“公子,我这里……” 刚出口的话还未说完,却见面前的女人忽然不知从哪里掏了张符纸出来,不疾不徐的贴在了丌官玉身上。 那暗麟卫看了那符一眼,却似被什么刺了眼睛一般,吓得用手臂挡住了脸,往后退了两步,不敢再上前了。 丌官玉看了一眼茱萸贴在自己身上的符纸,于他眼里看来,不过是张再普通不过的符纸罢了,但那暗麟卫却像是十分忌惮一般,眸底便浮现出了几丝了然。 这人有问题。 不过他也没有声张,只作不知,淡然吃着手里的果子。 嗤元眼尖,也看出来了那人有些不对劲,上前便一把抓在了他肩上,还没来得及审问,那人却是被他此动作一吓,条件反射便亮出爪子朝嗤元抓去。 嗤元没防备,手臂上瞬间便被抓出五道爪印,再看那暗麟卫的手,竟是长出了五根尖锐厚长的指甲。 那指甲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类的…… 嗤元心中一沉,猛地便抽出了腰间佩剑指向他,却见不远处包括钱三在内的另外十几个暗麟卫也都站起了身来,各个面色不善,目光阴恻恻的注视着他们。 这十几人都是之前被派出去洗肉的。 嗤元与钱三相熟,但眼下见他情况不对,便也看出来了他们或许早已不是原来的人了。 鳞元看着嗤元身上的伤,也是拔出了武器来护在丌官玉身前,其他人虽是不太了解情况,但也跟着拿出武器,将那十几个人团团包围起来。 虽然这些人都是他们的兄弟,可这一路来遭遇的怪事却告诉他们,身旁的亲兄弟随时都可能在你不注意的档口,变成陌生人。 “茱萸姑娘,他是不是已非人类?”鳞元拿剑指着面前的暗麟卫,转头问茱萸。 这爪子比他家大花狗的都长,委实不怎么像人的。 茱萸淡淡道:“似人非人。” 话落,脸上露出几分可惜神色来,她觉得他们烤的兔肉和鸡肉还是不错的,还想让他们多给烤两只呢,故而才一直没有挑破他们的面具,谁成想,这群家伙竟这般沉不住气,那么快就露出破绽了。 “似人非人?”那么便是说,这家伙果真是被邪物给上身了? 就连钱三他们怕是都…… 嗤元问道:“他们……可还有救?”问出这句话时,他的口气也没抱多大的希望。 毕竟人一旦被邪物控制了,多半都是性命不保的。 茱萸道:“他们不过是被暂时附身控制住了罢了,目前并无性命之忧。”意思就是,若是长时间被附身下去,自是会有危险的。 鳞元闻言,剑眉冷蹙,盯着那暗麟卫,厉声喝道:“不管你们是什么东西,识相的,便赶紧从他们身上出来,否则……否则待会儿便别怪茱萸姑娘无情,将你们通通打得魂飞魄散。” 嗤元:“……”这招狐假虎威用得甚妙。 那十几个暗麟卫便都纷纷将目光投到了茱萸的身上,虽然都看得出来,她非是普通人,但到底不清楚她的底细,是不是他们的对手还未待可知呢? 将他们打得魂飞魄散,开什么玩笑? 这世间多的是庸人废物,而他们的存在是这些蝼蚁终其一生也无法匹敌的。 他们一个或许真对付不了她,一起可就说不好了。 茱萸见那十几人目中皆对自己露出杀意来,心中叹了口气。 她其实不太喜欢打打杀杀的,又累又费事儿。 于是好言相劝,“若你们自行离去,我便当今日什么都没看到。” 反正只要不闹出人命,她都是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的。 奈何人家却不领情,“呵,好大的口气,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罢了,竟在我等面前大言不惭。” 茱萸的本事,众人是见过的,但现下见那邪物竟然在茱萸姑娘面前如此猖狂,鳞元便有些没底了起来,然后后退一步,退到了茱萸旁边,小声问她,“茱萸姑娘,他们是什么邪物啊?” 茱萸道:“狐狸精。” 鳞元一惊,拿眼睛去瞟那些人,口气紧张的问道:“啊?妖怪吗?那你可对付得了?” “可以,就是……”茱萸露出几分为难之色,顿了顿又道:“它们道行有些深,对付完我大抵会耗光体力,需得吃几只山鸡野兔才可回补。” 嗤元:“……” 鳞元一听,不是啥大事,便立马拍着胸脯道:“茱萸姑娘放心,你尽管放开了收拾他们,我去给你几只烤山鸡和兔子候着!” 茱萸闻言,颇为满意,莞尔一笑,“那便有劳了。” 这还是她昨晚到现在第一次对他们露出笑意来,之前都是板着一张脸的,鳞元还当她是道法高深,沉稳内敛,故而面瘫呢。 只是,她这笑意也不过转瞬即逝,叫人觉得没看清便已消失。 “你们继续烤你们的肉,我来对付他们足矣。”茱萸抽出了身后背着的长剑,对其他暗麟卫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会儿,觉得如此恐怕有些不妥,但想到茱萸姑娘的本事,加之钱三他们看起来又太过不正常了一些,觉得大抵又是他们对付不了的种类,便也就各自坐回了原位。 鳞元赶忙对丌官玉道:“公子,您先回马车里去吧?” 他估计待会儿场面可能会有些血腥暴力,公子还是不要多看的好。 丌官玉却是对他罢了一下手,并没有要回马车里的意思。 鳞元便只得叫嗤元保护好他,然后自己跑去烤肉去了。 那十几个被狐狸精附身了的暗麟卫见其他人听了茱萸的话,果真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坐着再次烤起了肉来,只觉被羞辱了,气的龇牙咧嘴起来,嘴中竟然冒出了一阵似婴似猫的声音来。 鳞元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还真是狐狸精啊? 08.露馅 其他暗麟卫本都坐回了原来的地方,这下听到他们的叫声,却又都站起了身,纷纷戒备,神情紧张。 便是有茱萸姑娘在此,他们也没法安心的坐在旁边当没事儿人一般。 那种来自未知邪物的恐惧,早已渐渐深入他们的内心,便是看不见,也没法不害怕。 怎么可能不害怕呢,毕竟那些东西杀了他们几百个兄弟。 “既是已经暴露,不如便亮出你们的真面吧,你们应该也不太习惯用别人的身体。”茱萸声音淡漠的说道,剑指轻轻划过自己手中长剑,将上面又起的新锈抹去。 师父太抠门了,她这次下山,竟只给她一把锈剑,害的她日日都要擦拭,即便如此,每次拿出来再用之时,还是会生锈。 她擦完长剑抬头,便见着从那十几个暗麟卫身上,飞出十几只硕大的三尾或五尾狐妖。 它们的身躯并不比之前的狼精的小,身后一条尾巴足有成年人那么大,张牙舞爪着似要撕碎她。 那是狐狸的妖魂,并非本体,一般人是不看不到,能看到的当下只有茱萸一人而已。 三尾的狐狸修行三百年,五尾的八百年。 “尔等道行不浅,若好生修炼,也不过是再过几百年的功夫便可修成正果,何必踏错这一步?”念着它们妖魂纯净,想来从前从未伤过人,茱萸最后再好言相劝一次。 可这箭已搭在弦上,这些狐妖早已下定了走捷径的心思,又哪里是她能劝得住的? 随着他们的妖魂离开了那些暗麟卫的身体,那些暗麟卫纷纷倒在地上,周围开始刮起狂风,欲成龙卷之势,吹得人都快稳不住。 难闻的味道仿佛一瞬之间弥漫开来,丌官玉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又是这种不适的感觉…… 他抬头往茱萸看的方向看去,狂风之中,似影影绰绰立着一些身影,只是他看不清那是什么。 他肩头的纸鹤用力的以翅膀拽着他的衣服,可还是被风吹散了去,化为一张无用的黄纸飘在风中。 那些影影绰绰的身影也便随之不见了,丌官玉闭了下眼睛又睁开,还是看不见那些影子了,目光便朝那黄纸看去。 莫非他之前能看到那些东西,是因为那只纸鹤吗? “公子,您还是先回马车里吧。”嗤元见他脸色苍白,顶着风对丌官玉道。 丌官玉却是恍若未觉,并无所动。 风越来越大,火堆差点被吹散之际,茱萸眼见那些鸡肉兔肉都要糟,赶紧扔了张符箓过去,一瞬间,风便平息了下来。 还想再劝丌官玉进马车的嗤元,刚张开的嘴巴便闭上了。 茱萸姑娘在此,怎么可能会让公子有事呢?他觉得自己的担心实在太多余了。 茱萸怕待会儿打起来,手里没个分寸,糟蹋了那些烤鸡烤兔,便在空中妖魂飞来之际,疾身往后倒飞,将它们引到了边上去。 以众人视线看来,她此时像是在跳剑舞一般,可实际上,她已与那些妖魂博弈起来。 狐妖擅魅惑,与她对战之际,化为无数美貌或是英俊的面孔,想以此迷惑她,茱萸看的津津有味,倒真一副舍不得下手的模样。 可每当那些狐妖想以此皮囊近她身时,却都被茱萸抬剑不急不缓的挡住。 几次都不成功后,那些狐妖气极,明明已被她们变化出来的皮囊吸引了,又为何似清醒得很,根本不受蛊惑? 却是不知,这姑娘本就擅易容,之所以对他们变化的模样来了兴趣,不过是因为想要将他们变的模样记住,纳入自己的“易容库”中罢了。 “可恶,这臭丫头把我们当猴耍吗?姐妹们杀了她!”一只白狐气的咬牙切齿,恨不能马上就生吞活剥了茱萸。 在她们一群狐狸中,她算是最擅长变化容颜的那只了,当然化出来的模样也是最好看的,竟然这样都迷惑不住她,自是很生气的。 茱萸见她们不再化各种俊男美女了,倒是有些慌了,“唉?别急啊,再变几个看看?” 听了这话,那些狐狸就更气了,这摆明了的就是把他们当蠢笨的猴耍嘛。 一瞬之间,众狐妖气暴涨,面目狰狞着朝她攻去。 “若不是知道有妖怪,我都以为茱萸姑娘这是在给我们跳舞看了。”鳞元拿着一只烤好的山鸡走到嗤元旁边说道。 从被送去训练成为公子的暗卫那天起,他便知道这世上是有些奇异的东西存在的,只是身为普通人的他们看不见罢了。 其实看不见也好,对于普通人来说,算是好事,只是偶尔难免也会好奇,那些妖啊鬼啊的都是长什么模样的。 所以,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有些羡慕茱萸的,她不仅有降妖诛魔之能,还能看得见那些东西。 “继续烤你的肉去。”嗤元无情的道。 鳞元觉得他这人没意思极了,把手里的山鸡递给他,让他帮茱萸姑娘拿着,便又去烤兔肉去了。 嗤元看了一眼手上的烤鸡,微微蹙眉,却也没说什么,好生拿着。 丌官玉站在嗤元身旁,也正看着茱萸的方向,手上还捏着一张满是褶皱的黄纸,刚刚风止之时,这黄纸正好吹到他身旁,他便将之捕住。 他明明也是会折纸鹤的,可刚刚他试了好几次,折出来的黄鹤,根本没法让他看见那些东西。 想来,之前的纸鹤定是被茱萸施了法术,才能让他看到那些东西的。 灵者所见的世界究竟是何模样? “簌簌!”旁边一棵树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烈撞击了一下,摇晃数下,树叶纷纷而落,可却又并未见着是什么东西撞的,吓了众人一跳。 再看茱萸那边,她正扬剑往那树上砍去,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没能劈到树上,随后眉头微蹙,不知是何缘故,忽而快速往外跑去,似是在追逐什么东西。 众人一头雾水,看的云里雾里,但也知道她是在除妖,便也不好贸然行动,只好在原地等她。 可茱萸却是去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来。 09.偷鸡不成蚀把米 嗤元觉得那些妖应该是随着茱萸姑娘一起离开了,便让人去查看了钱三他们的情况。 可因为害怕他们还被妖附身,没人敢上前,嗤元便只得自己上前去察看。 幸而钱三他们都无大碍,只是似乎昏死过去了而已。 “嗤元大人,您的伤……要不要先包扎一下?”有人看到嗤元手臂上之前被妖抓出来的伤痕还在流血,便提醒他。 嗤元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伤,却是没当回事,倒是想起了之前那暗麟卫的指甲,于是检查了那十几人的手,见都是正常的人手后,便命人将他们抬到边上去休息。 既然嗤元大人检查过了没问题,其他人自然也没那么害怕了,赶紧将人都抬去了边上。 茱萸迟迟不归,众人心中不免有些担忧起来,鳞元烤肉都烤得三心二意的,时不时往外 眺望一眼。 过了好一会儿,茱萸才慢悠悠的晃回来,头发有些蓬乱,还插着几片树叶,看起来有些狼狈。 等她走近了,众人才发现她怀里好像抱了什么东西。 凑近一看,竟是只白色的阔耳狐。 那小狐狸趴在她怀中瑟瑟发抖,神情委屈,一副害怕又不敢反抗的模样,萌坏了一群大老爷们。 但一想到茱萸姑娘之前说过附身钱三他们的就是狐狸精,再看茱萸姑娘如今抱回来的这只狐狸,就不免怀疑它就是那狐妖,瞬间眼中的柔软便转换为了杀意。 “茱萸姑娘,这便是那妖孽?”有人问道。 可同时却又疑惑,一只妖竟然就能控制钱三他们十几个人?这也太强了一些。 这狐狸怎么看都没那么大的本事啊。 茱萸抖了抖头上的树叶,道:“那狐妖奸诈被她们给逃了,这是那首妖的幼崽,狐狸洞里刨出来的,有它在,那群狐妖不敢再乱来。” “那它会不会也会附身,要不要找个笼子把它关起来?”又有人问。 茱萸道:“它如今不过刚开灵识,通人性罢了,并未修炼成妖,毫无威胁,不必关起来。” 还没有修成妖那便还是普通狐狸罢了,众人也没那么害怕了。 茱萸转眼看到鳞元给她烤了一堆山鸡野兔放在一旁,双眼瞬间冒光,将那狐狸一丢,也不知丢进了谁怀里,便跑过去吃烤肉去了。 吃了一只烤鸡后,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还是那些狐狸精烤的好吃,毕竟这些山鸡野兔向来都是它们平日里觅食的东西,如何烤才够味儿,它们比较熟一些。 她开始考虑要不要干脆抓一只大狐狸回来给她烤肉了。 没过一会儿,钱三等人也幽幽转醒,对于他们怎么一觉起来,便回到了这边,他们都是一脸懵逼。 问他们去洗肉时看到了什么,十几个大汉,羞红着脸支支吾吾的直说看到了一群村姑在潭中沐浴,其他的就不记得了。 有人便大声道:“什么村姑,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里来的村姑?定是那些狐狸精变得。” “你们几个莫不是对那些狐狸精变的村姑起了色心,被迷惑了才被附身的吧,他奶奶的,果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 “若不是有茱萸姑娘在,你们小命今日怕是不保。” “如今是何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看到女人脑子都不会转了?竟然还敢起那些心思,真是不怕死。” 钱三等人听了,也是汗如雨下。 他们哪里知道那些看起来柔弱娇妹的村姑竟然是狐狸精变得啊。 卢七更是吓得手脚都在颤抖,他记得他当时只是想要多看一眼而已,谁知竟真如色迷了心窍一般,想要对那些村姑…… 丌官玉没怎么再意众人的议论,看着怀里的小狐狸,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却是吓得那狐狸如婴儿一般,尖叫一声,从他怀里逃窜下来,跳到了正坐在地上吃着烤鸡的茱萸怀中瑟瑟发抖。 明明刚刚还在她怀中发抖的,如今却像是在她怀里避难一般。 茱萸意外的看了它一眼,又看了丌官玉一眼,对上他干净清明的眼睛,了然的眨了下眼,继续吃自己的烤肉,将那狐狸提到了旁边去。 小狐狸窝在她脚边,一步都不敢离开。 虽然这个女人很厉害还抓了它威胁娘亲,但是它能感觉到她对自己是没有敌意的。 反之那个长得好看的男人,看着柔柔弱弱,一副病秧子的快死模样,看它的眼中却有杀意。 还有边上其他人,看它的眼神也是一个比一个不友善,可怕极了。 在娘亲来救它之前,它觉得自己都得寸步不离的待在这个女人身边,不然怕是狐命不保。 …… 另一边,甩开了茱萸后,众狐狸回到洞中,却发现白狐的崽不见了,而洞中还残留着那个灵者的味道。 众狐狸大惊,还以为是她们甩开了那臭丫头,没想到却是被那臭丫头调虎离山了,竟然偷走了白姐姐的孩子。 “那个臭丫头,竟敢偷我孩儿,我要杀了她!”白狐气的打碎了洞中一张石桌,跳起身就要转头跑出去。 旁边的紫狐却弱弱的道:“可是……大姐,我们,我们好像打不过她啊。” 哪里是好像啊,是根本不是对手,毕竟刚刚才被人家追的东躲西藏。 白狐闻言,犹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跑出去的脚步瞬间刹住,对啊,他们打不过那个臭丫头。 另一只红狐狸道:“要不,我们先远远跟着他们吧,那女人总不会十二时辰都守着孩子,咱们见机行事,将孩子偷回来。” “我觉得三姐这个办法好,咱们就这么办吧?”绿狐道。 白狐想了想,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便只好答应下来。 于是众狐便又跑了出去,找到了那伙人,远远的跟在他们马车后面,试图找到机会偷回小白狐。 可跟了那伙人两日,却都没找到一点机会把小白狐偷回来。 倒也不是那臭丫头将小白狐死死捏在手里让他们找不到机会,而是那不争气的小狐狸似个跟屁虫般,竟寸步不离那灵者。 10.狐狸急了要拼命 跟了茱萸两日,小白狐也算是摸清了一些茱萸的脾气,只要自己乖乖的不惹事,时不时的撒撒娇卖卖萌,她对它还是很好的,会将自己的肉分给它一半,还会抱着它睡觉。 无聊了也会给它顺顺毛,比娘亲陪它的时间还多。 搞得它都没那么想让娘亲来救自己了。 就是有一点不太好,她老将自己当成小猫小狗一般,拿些毛茸茸的东西逗它玩儿,若是它不伸爪子去薅两下,表现出对那玩意儿有些兴趣的模样她就会露出一副不解且嫌弃的表情来。 害它不得不装猫仿狗的讨好她。 见她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饶有兴味的笑意,它竟还该死的觉得得意。 路上许多小妖本来闻到那帝星之气,也动了歪心思,结果兴冲冲跑来,却看到那冒着帝星之气的马车后面,还跟着许多狐狸,那是他们惹不起的,所以只得灰溜溜的离开。 一队人紧赶慢赶又行了一日后,便到了乾融城外,见此,一众狐狸躲在树后急得不行。 “怎么办啊大姐,他们就快进城了,这城里是那两位的地盘,我们不能进去的啊。”说话的是排行老七的黄狐狸。 “要不,咱们再赌一把,把小崽抢回来吧?他们进了城里,肯定是要被那两位盯上的,小崽跟着他们太危险了。”狐八也跟着急切的道。 狐十却还是有些害怕茱萸,“可是,若是抢不回小崽反倒被那个灵者抓了怎么办?她那么厉害,肯定是不怕那两位的吧,要不咱们再等等看?等他们打起来了,我们再去救出小崽也不迟。” 狐二却反对道:“虽然那臭丫头很厉害,但却不一定是那两位的对手,万一她打不过那两位,我们就更难救出小崽了,老三你一向主意最多,你说该怎么办?”话落看向狐三。 狐三摇了摇头道:“我如今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两边都是我们得罪不起的。” 狐五哀叹道:“唉,早知如此,我们还不如好好在洞中修炼,如今倒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这话说得其他的狐狸心里也很不好受了起来,它们修炼至今,未做过一件坏事,如今不过头一次想干件坏事走一下捷径,却不成想如此倒霉,竟然遇到了灵者。 灵者的存在可以说是非常罕见稀少的了,有些妖修炼几百年也不定会倒霉的遇到一个,它们倒好,竟然头一次出山就遇到了。 白狐眼看那马车就要入城了,心里是又急又躁,最后鼓起勇气想要赌一把,便对身旁的姐妹们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将我儿抢回来!” 话落,也不等其他狐狸反应,直接便跑了出去,却见前方的马车忽然停下,然后一个白色的毛球从马车中抛了出来,直往它们的方向而来。 白狐想也没想,直接闪身躲开,还好紫狐眼尖,伸手借住,一看,可不就是它们心心念念,刚刚还讨论着如何抢回来的小崽。 小崽头晕眼花的在紫狐怀里窝了一瞬,白狐刚上前准备抱它,小崽便委屈吧啦的道:“娘,你刚刚竟然没有接住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呜呜呜。” 那个女人不要它了,狠心的把它扔了出来,娘还不接住它,它差点就摔死了! 白狐有些心虚,不敢说是自己刚刚没有认出它来,只道:“娘刚刚崴了一下脚罢了,不是故意不接住你的。” 小白狐嘟囔着腮帮子不信,白狐赶紧将它抱过来一顿亲亲抱抱哄哄。 而后一群狐狸远去。 鳞元见茱萸将那小狐狸扔出去的时候还吓了一跳,见她这两日一直将那狐狸带在身边,还以为她准备以后都养着它,当个宠物了呢,没想到竟然就那么丢了。 那么快就厌倦了? 不对,那小狐狸崽子不过是个质子罢了,茱萸姑娘挟持它不过是为了威胁那些狐狸,兴许因此,他们这两日赶路才会十分顺利,如今将它放了,恐怕是不需要了。 似是为了帮他验证一般,丌官玉忽而开口问茱萸,“茱萸姑娘既是喜欢那小狐狸,为何不将它养起来,而是放了?” 他看得出来,茱萸很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无聊之时总喜拿个什么物件儿逗弄。 茱萸淡淡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狐狸要是急眼了,可是会拼命的。” 那群狐狸一直从月儿湾紧追不舍的跟到了这乾融城,却是到了城外便不敢再跟了,想来这乾融城中,怕是有什么东西令她们畏惧的,若再不放了那崽子,它们怕就要跟她拼命了。 让它们当了几天的保镖也差不多了,她向来见好就收。 “茱萸姑娘既是有斩妖除魔之能,为何不将他们除之,以绝后患,反而要放虎归山?若那些狐狸往后再去害其他人怎么办?”钱三口气有些不是太好的说道。 他这是在责怪茱萸没有斩草除根的意思。 茱萸沉默了一瞬,道:“这世上,比妖更可怕的人不计其数,若一人行差踏错一步,便该诛其所有同类,那这世间,最不该存在的便是人。” 况且那些狐狸说到底,并未真正伤害过任何人,她没权利替天道惩罚它们,妖修行不易,吃了这次次亏,它们往后应是不敢再想着走捷径了的。 钱三闻言一噎,不知该作何回答, “非我族类,其心可诛。”嗤元忽而道,声音有些低沉,似是含着愤恨与不甘,“茱萸姑娘如此豁达,不过是因为亲人朋友不曾被妖邪害过罢了。” 茱萸闻言,却是忽然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了。 丌官玉看向她,不知为何,竟能从她平静的外表下,看出来她的淡淡悲凉。 却是不知,嗤元所言中,是哪句戳到了这姑娘的痛处。 “天快黑了,进城先找家客栈吧,此事莫要再多言。”丌官玉下令道。 主子都发话了,自是没人再敢多言半句。 其实他们也知道如此质问茱萸姑娘是不对的,毕竟被那些邪物害死的是他们的兄弟,不是茱萸姑娘的,也不是茱萸姑娘害的,她没必要将那些邪物都斩杀殆尽,为他们的兄弟报仇雪恨。 不过是他们自己无能,故而才将希望寄于他人身上罢了。 11.客栈 进了乾融城,城外有官兵列行盘查,鳞元出示了国公府的玉牌,那官兵看了一眼,吓得赶紧查他们行了一礼,而后立马放了人进去。 众人进了城中,只见街道四周寥落寂静得很,竟是没什么行人。如今天色虽然已暗,却是尚早,按大锦国的习性,是还不到关门闭户休息的时候的,却不知为何没有人出来活动。 看街道两边的门面,应也全是商铺,没道理早早关门不做生意才是。 嗤元向来警惕心重,便也没带着人走太远,看到一家客栈外,还有个伙计在打扫,一副正要打烊的模样,便赶紧命人去包下了客栈房间。 他们给钱大方,一来就包了客栈,老板和小二自是都笑得合不拢嘴的,热情得跟见到了自己的亲戚似的。 包下了客栈后,嗤元还不放心,又让人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后,才让人请公子进去。 丌官玉下马车的时候,天已彻底暗了下来,有人已在自家门前挂起了灯笼,灯笼刚挂上去,便不知被哪里忽而挂来的风给吹了下来。 那店家怪哉一声,而后重新将灯笼捡起来挂好。 只是奇怪的是,那灯笼竟是白色的,跟家里有丧才会挂的灯笼没有区别。 鳞元虽然平日里心大,却也是个细心的,还知道回头先问茱萸一声,“茱萸姑娘,你看此地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茱萸抬头看了一眼面前客栈的名字——有福客栈。 她收回眼神,淡淡道:“没有,安心住吧。” 既然茱萸姑娘都那么说了,他们自是放心了下来。 不过这防妖邪之事听茱萸姑娘的,防人之事他们却不能马虎。 想要他们公子的命的,可不止妖邪,故而还是不能太放松警惕的。 丌官玉和茱萸自然都是住上好的房间,嗤元还特意把茱萸的房间安排在了丌官玉的旁边,以便她保护公子。 众人安置好行囊,钱三去叫小二给公子和茱萸烧洗澡水,顺道再做些饭菜。 两个人的洗澡水好说,几十个人的饭菜却是有些难办,他们客栈的厨子有限,可没法在一两个时辰内做出那么多口粮来,于是便去隔壁客栈借了人和厨房。 当然,端来的饭菜,嗤元还是要再检查一遍的,自己检查无误了还不够,还要等其他人吃了没问题,才给丌官玉和茱萸各端一份去。 他先是端给了丌官玉才端给茱萸。 茱萸看了一眼他端来的饭菜,有一瞬的迟疑,嗤元见她如此反应,心中一跳,忙问道:“茱萸姑娘,可是这饭菜有什么问题?” 茱萸沉默了一瞬,道:“也没什么大问题。” 也就是说还是有问题了? 嗤元面色瞬间一白,就要转头去丌官玉的房间,试图阻止他用膳。 茱萸开口制止他,“不必惊慌,不会死人的,你如果今夜想睡个好觉便也去吃点吧。” 说着这话的时候,她已经提起筷子夹了几筷菜吃了起来。 嗤元很是不能理解,既然这饭菜有问题,她怎么还吃的下去? 现在所有人都吃过了这些有问题的饭菜了,若是真有什么事,谁来保护公子?他自是不会吃的。 他怒气冲冲的转身,准备去把老板和伙计抓起来审问,刚走到门口,又听茱萸道:“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回自己房间去吧,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半夜若是听到什么声音也莫要出门。” 嗤元闻言,心中大惊,茱萸姑娘这话的意思是那老板和伙计恐怕并不是普通人? 既不是他能对付的,便很有可能是妖邪之物了。 他沉下心来,没再想着去找那老板和伙计,而是回了客房,客房里,鳞元竟是早已睡着了。 嗤元走过去推了他几下,都没有推醒他。 作为暗麟卫,鳞元即便再心大,也不可能如此没有戒心,看来那饭菜里面的东西,果真是厉害。 不仅让他查不出来有问题,还能让人睡得如此死。 恐怕其他人如今跟鳞元一般也是睡得跟猪一样了。 他翻身也躺上了床,却是根本睡不着,耳朵竖起,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 可听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有什么声音,反倒是床上的鳞元,一会儿一句梦话,吵得他想一脚把他踢醒。 躺到被窝都热了,外面还没什么动静,渐渐的他也有了些睡意。 自去流云寺接公子开始,他们便没真正合过眼睛,沾床的机会更是没有,如今沾了床,竟是有些爬不起身来了。 他刚合上眼睛,却是忽而闻得哪里有砧板剁骨之声,“咚咚咚”的响彻整个客栈,吓得他瞬间睁开了眼睛,头脑也清醒无比。 如今已是子夜,怎还有人未睡,还在剁肉?这太诡异了一些。 翻身坐起,准备出去查看,刚站起身,想到之前茱萸的警告,却又顿住了步伐。 半夜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莫要出门…… 嗤元坐回床上,内心挣扎不已,一面是担心公子安危,一面又怕自己不听茱萸姑娘的话出了门惹上什么不好的东西,给众人带来麻烦。 他还在纠结不已之时,外面忽然似有有脚步声传来,他抬头往门口的方向看去,试图透过门窗看看外面是否有人,却是什么都看不见。 今夜无星无月,外面走廊似乎也没有点灯,自是连个人影子也看不见的。 他手放在腰间佩剑之上,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气息也收敛了很多。 那脚步声听不出是何体型之人发出来的,而且那脚步声也很诡异,似有一声无一声,像是人在用单脚跳着走的一般,却是一脚轻一脚重。 “嘎吱!”对面一间房门被打开,嗤元一惊,他对面的房间不就是公子那间吗? 他心跳如雷,挣扎一二,还是站起身准备出去看看,却是听到另一间的房门也开了。 是公子旁边的那间,那里住的是茱萸姑娘。 两道开门的声音不一样,前者是从外面被推开的,而后者是从里面打开的。 12.腰真细 随即,听到外面传来一阵交手之声。 没一会儿茱萸姑娘淡漠的声音响起,“他不是你们能动的,自己离开还是我请你离开?” 她话音落下,却是没有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听她冷冷的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的死与他无关,他没义务帮你们。” 嗤元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能听得出来茱萸姑娘是在与什么人对话,而那个人好像已经死了? 是鬼祟吗? 嗤元走到门边,开了一点缝隙往外看去,昏暗的光线下,对面的房门外,站了两道身影。 一道不用说,肯定是茱萸姑娘的,而另外一道…… 他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因为光线的原因。也因为那东西实在是太诡异了,似乎是个没有头的东西,所剩的身子看着有些像是狗,可哪里又有狗是站立走路的?且身形还如成年人般高大。 他正困惑的盯着那边,忽而,那狗好像察觉到了他。猛地朝他的方向转过身来,嗤元吓得猛地后退,赶紧关上了门。 那狗的肚子上,竟然……竟然镶嵌着一颗成年男子的人头。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茱萸看着那边关上的房门,觉得有点头疼,之前让他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门,倒是听话了,却趴在门后偷看,她下次是不是还得具体的提醒他一下,不要好奇心那么重才行? 寻常人见了这种东西,虽然不至于危害很大,但多少估计都会留下一些心理阴影。希望他以后看到狗之类的不要反应太大才好。 “你吓到了人了,若是再不离开,便休怪我手下无情了。”茱萸对面前的东西道。 那狗肚子上的人头未开口,却是有声音传到了茱萸的耳朵里,“便是我不动手,他们也不会放过里面的人,你们走不出这乾融城的,不如不让我借那人躯体一用,与你联手对付他们?” 借?有些东西怕是好借不好还吧? 茱萸根本不为所动,目光冰冷,“看来,你是想要我请。” 那狗肚子上的人脸缓缓垂头,周围温度却是骤然下降,四面的门窗都被吹得嘎吱嘎吱作响,嗤元坐在房中,恨不能自己就是床上的鳞元,能睡死过去,也好过如今的紧张。 话说,怎么鳞元他们吃了那些饭菜,睡得跟猪一样,而茱萸姑娘还能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呢? 他盘腿坐到床上。决心不去管外面的动静,可耳朵还是不受控制的去探听。 茱萸与那鬼谈不拢,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那狗肚子上的人头垂下头后,便沉默着没再说话了,一副沮丧难过的模样。 茱萸看了他两眼,而后眉头微蹙,下一瞬那狗的身体便如失了魂儿一般,猛地倒在了地上。 呵,在她面前玩金蝉脱壳? 茱萸眸色一动,转身便推开了丌官玉所在的房间门,房间没有上栓,一推便开,目光望进去,发现他竟是醒着的,正端正坐在房中茶桌边,手里拿了串佛珠,似正在念经。 而桌上摆着之前嗤元给他端来的饭菜,竟是一口也没有动。 听到她进来的动静,丌官玉睁开眼睛,朝她看来。 眸色清明,无半分疑惑,想来是刚刚便听到了她在门口说的那些话,所以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 茱萸来不及与他多对视两眼,便猛地瞬移上前,手往他面前一抓,那鬼魂有些狡猾,竟是化了分身,她刚抓住一抹,便发现是假的,一抬头,还有一抹魂魄正从头顶倒头而下,试图接近丌官玉。 茱萸跳过桌子,拦腰抱住丌官玉的腰,将他瞬间带退到了房中卧床上,意外的发现,他腰竟细得可怕。 没心思多想其他,转瞬又放开他,与那鬼缠斗起来。 以丌官玉的视角看来,她所有的动作都是在与空气挥舞。 可他能感觉到房间里有让他十分不适的东西存在,腰间似乎还残留着她刚刚抱他时的温度,他捏紧佛珠,垂了垂眸。 却是见得眼前忽然多出来一只苍白枯瘦的手来,那手已到了他面前,下刻就要抓上他的脖子,他一惊,还未来得及躲开,下一瞬那手便被一脚踢开,而后消失不见了。 他抬头看向茱萸,见她面色冷凛,剑指中夹着一张符箓,对着空气猛地一掷,而后房中便响起了一阵嘶哑的惨叫之声。 “啪吱!”有什么东西仓惶逃了出去,撞响了门,而后房中恢复平静。 见那鬼逃了,茱萸也不追,而是走到床边,看着坐在床上的丌官玉,问了一句,“你刚刚,是不是看到它了?” 有那么一瞬间,丌官玉的面色变得很难看,虽然很快便被他掩饰了,但茱萸还是注意到了。 除了是看到了那东西,她想不出来,还能是因为什么。 丌官玉沉默了一瞬,才淡淡道:“我自小便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只是每每看了都要大病一场,后来被送去了流云寺后,无悔大师便在我眼上点了一颗朱砂痣,从此便再看不见那些东西。” 他话落,闭上眼睛,茱萸便看到他左眼皮上,确实有一颗红色的痣,似用朱砂笔点上去的。 茱萸伸手摸了一下那颗痣的位置,丌官玉没有防备,睫毛不受控制的颤了几下。 茱萸没注意到,心思全在那颗痣上,这痣是用特殊的药水混着朱砂而点,故而才能久久留于皮肤上的,确实可以令他短时间内看不到那些东西。 只是这痣想来是过不了多久便得重新点一次的,而今已经有些淡了,故而他刚刚才能看到那东西。 “你且先别动,我为你重新点一颗。”茱萸掏出了毛笔朱砂,准备重新为他加固一下,“只是,我这个没有特殊药水做加持,管不了太久,每日都得重新点,有点麻烦,不过效果都是一样的。” 她沾了一点朱砂,抬笔正要给他点上,手腕却忽而被丌官玉握住。 他睁开眼睛,对她道:“不用了。” “嗯?”茱萸疑惑不解。 13.她在此,便不惧 丌官玉莞尔道:“有茱萸姑娘在,便没那么害怕了。” 以前害怕,是因为只有他能看见那些东西,而旁人看不见,如今有一个同样看得见,还对付得了的人在,他也就没那么畏惧了。 妖魔鬼怪又如何,如今看来,它们也不是无敌的存在。 他笑起来时,如沐春风,直叫人心中舒畅得很,茱萸想,就算他不是帝星转世,就这面相,也当是很多妖想要挣着扒皮的对象。 他不点,她也不强求,只是还是提醒了一句,“你不点也没关系,我在此,你自是不会有事,只是你没法分辨妖邪,它们有时候会混入人群中以假乱真,你需得多留些心眼才是。” 她说此话之时,神情没什么变化,声音却是异常的冷淡。 儿时,她便常常因为人妖不分,而总是错将妖邪当成人,故而才会量成大祸,以至家人横死。 丌官玉察觉到她的微妙变化,却假装不知,放开了她的手,继续道:“多谢茱萸姑娘提醒。” 他的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似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也没有被惊吓过一般。 顺带的,也会让旁人平静下来。 茱萸甩开那些思绪,收起朱砂毛笔,转身就走,“那便不打扰了,公子早些休息吧,不过今夜若是睡不着,也无妨,明日可以接着睡,倒是不用急着赶路。” 丌官玉闻言,猜测她这话中怕是还有什么别的意思,却也没有多问,因为看得出来,她不想多说。 茱萸离开了丌官玉的房间,却是并没有回自己那间去,手指微微弹了一下,走廊上的灯笼瞬间便亮了起来, 她低头看了看门口的无头狗尸,它肚子上的人头已经不见了,而之前明明看着还是鲜活的尸体,如今竟已微微有些臭味传了出来。 她沉默片刻,抓住那狗尸的一只爪子,拖着它迈步下了楼去,径直找到了客栈的后厨。 那里还“砰砰砰”的响着剁骨的声音。 她走了进去,吓得那还在剁着骨头的二人跳的老高,差点没能握住手上的刀。 那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客栈老板和伙计。 茱萸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些无头狗尸,紧了紧眉,将拖来的那具狗尸扔了进去,一张黄符刚拿出来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已经将那二人吓得匍匐在地,瞬间化为两只黄鼠精。 它们可是认得出来她带来的那具狗尸的,既然狗尸在此,想必,那位怕是败在了这位的手上,他们且是没眼色的,看不出来这是位惹不起的? 两只黄鼠精瑟瑟发抖,其中一只颤着声道:“仙使饶命啊,我们也是被迫的,我们也不想干这种事的啊,是那恶鬼自己碰不得狗血,故而将我们抓来为他寻狗宰头,以便附身,我等若是不从,仙使当知道我等小妖是何下场的。” 另一只也颤颤巍巍的跟着附和,“是啊是啊,仙使,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我等初可化人形,是万万没胆子做坏事的,若不是被逼无奈,我等连踏入人类居住之地的想法都没曾有过一分的。” 茱萸看着地上的那些狗尸,微微蹙眉,以狗身为祭,生前部分肉体为眼,可令鬼魂暂居其内,使阴魂不散,阴差不察,别的鬼还不敢吞噬,更可日渐吸食这些狗的怨气,以增强自身鬼力。 那家伙生前到底是何人?竟然懂得这种旁门左道的禁术,之前或许不该手下留情,就这般放它离开的。 “原先的客栈老板和伙计呢?”茱萸问它们道。 头先说话的那只黄鼠精赶忙回道:“我们到此时,这客栈便原本就是那恶鬼的地盘了,我等也不知道啊。” 茱萸看着它们不说话,一副怀疑的模样。 另一只黄鼠精信誓旦旦的道:“仙使大人,我们是真的不知道啊,反正不是我们害死的,我们没有骗您。” 茱萸见它们也不像说慌的模样,便也没再追着这个话题问下去,转了话题道:“那恶鬼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你们可知?” “不知不知,我们除了帮他寻狗宰头以及打理客栈之外,旁的事它都不会叫我们去做,故而我们也不知道它平日里都在干什么事。” 另一只也道:“不知不知,人类有句俗话说得好,知道越多死的越快,所以我们一般都不会去打听别人的事的。” 茱萸也看出来它们两个不可能知道更多了,便也没有再多问,道:“将它们都埋了,你们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不许再出现在人类生活的地方。” “是是是!”两只黄鼠精哪里有敢不从啊,速度卷着那些狗尸,便离开了。 它们早就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谁没事儿不好好修炼,等待修成正果之日飞升成仙,而是甘愿做一只亡魂恶鬼的侩子手啊。 以后它们要是位列仙班了,讲出去都嫌丢人。 茱萸在厨房里站了一会儿,觉得好像有点饿了,便将厨房随意打扫了一下,然后从边上找了些新鲜的食材开始做起了饭来。 这些新鲜的食材,都是白日之时,那两只黄鼠精假装成老板伙计时,为了不让他们起疑心,而雇人花钱去采买的。 嗤元在房中静坐了许久,发现外面没了声音后,便又站起身打开一条缝隙往外看了一眼,没有看到茱萸,也没有看到之前那恐怖的狗尸人头,却是意外的看到了公子站在房门口,正垂眸往楼下看,一副出神的模样,也不知在想什么。 嗤元有一瞬间怀疑他是妖邪所化,可能不是真正的公子,但转瞬又觉得不大可能,有茱萸姑娘在,什么妖邪化作公子的模样都当是逃不过她的眼睛的,何必多此一举。 不过说起来,茱萸姑娘去哪里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门,朝丌官玉的方向走了过去。 丌官玉听到了脚步声,却是没有回头去看。 嗤元走到他身旁,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开着的房门,见里面桌上的饭菜还原封不动的放着,心中便已了然,也没说饭菜的问题,只开口道:“公子,夜里寒凉,您不可在此久站。” 14.一锅炖 “无碍。”丌官玉淡淡说了一句,依旧盯着楼下看。 嗤元也往楼下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便进了房中,找了件披风出来为他披上,而后站在他旁边守着。 丌官玉道:“今夜当没有任何危险了,你去休息吧,不用在此陪我。” 嗤元沉默了一瞬,才声音低沉的道:“属下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全都是那狗尸人头的模样,总觉得它就挂在自己头顶上方,脸贴脸的在看着自己,实在让人没法安心睡下。 丌官玉闻言,也没有多说其他,继续静默的看着楼下的方向。 二人站了一会儿,便听到下面渐渐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嗤元蹙眉,手握在腰间剑上,戒备起来。 结果等那身影近了一些,才发现竟是茱萸姑娘端了很大的一口锅上来,那锅中还冒着腾腾热气。 茱萸看到他们站在楼道上,便问道:“你们可是也饿得睡不着?” 嗤元:“是……”反正她也知道他之前没吃东西,这个谎话当是没问题的。 丌官玉却是问道:“茱萸姑娘这还会做饭?” 茱萸道:“随便做的,要不要一起用点?” 丌官玉似乎犹豫了一下,才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嗤元看了看那口锅,这叫随便做点?都够五六个人吃的了。 不过之前在月儿湾的时候也是见识过她的饭量的,倒也觉得没什么。 只是这一锅颜色浓郁,看不出是什么食材合着多少种食物一起做出来的东西,真的能吃吗?吃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不过闻着味儿倒是蛮香的。 茱萸直接将锅端进了丌官玉的房间内,才反应过来好像忘了拿碗筷。 嗤元便主动去拿,到了后厨,拿了碗筷,刚准备离开,一转头,看到旁边一个大缸底下流出一滩血迹,他鬼使神差走过去打开大缸盖子,往里看了一眼,里面有什么东西动了动,他吓了一跳,也没看清是啥,盖上盖子,便转身快步回去了。 等他拿了碗筷来,茱萸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丌官玉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伸筷子进去捞了一片东西出来。 见是素菜,松了口气。 茱萸道:“放心吃吧,都是素菜,也是素油,不会犯忌。” 丌官玉闻言一愣,她非是忌荤之人,却做了一锅的素菜邀他同食,是因为知道他不吃荤食,故而才没有放荤腥之物的吗? 他抬起筷子,夹了菜放入口中,咀嚼两口,有些意外,味道竟然很不错,于是又夹了别的吃。 确实都是素菜,被她如此一锅炖,倒是味道特别。 见嗤元站在旁边没动,丌官玉道:“你也坐下来一起用吧。” 嗤元还在想着刚才那大缸中的东西,闻言回神,有些不好意思的坐了下来,按照大锦国的规矩,下人是不能与主人一起同桌用膳的,但他现下确实饥饿,公子都开口了,便也就没有推辞。 提起筷夹了一块山药入口,粗略嚼了两口,也是觉得味道不是一般的好,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茱萸。 刚刚看她端着这一锅乱七八糟的上来,还以为味道会很怪,没想到味道竟然不错。 除了赶路必备,他们从前在国公府吃的饭菜都是中规中矩的,每样菜中的配菜不会超过两样,倒没吃过这种大杂烩的。 第一次觉得,素菜竟也可以如此慰口。 他见公子也是罕见的第一次吃什么食物停不下筷,便暗暗将锅中食材一一记下来,想着等以后有机会了,研究一下这个做法,做给公子吃。 将这事儿记下后,嗤元又想到了之前的狗尸人头,瞬间倒了些胃口,于是问茱萸,“茱萸姑娘,之前与你在门外说话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按理来说,不管对方是妖是鬼,他应该都是看不见的才是,可他之前却是看到了,那便不免有些好奇了。 茱萸便将用狗身做祭,人之肉体为眼的禁术告诉了他们,“想来那人生前便应是懂得些道法的,却是不知为谁所害,死后怨气颇大,才会不惜放弃轮回代价,化为恶鬼回来复仇。” 嗤元听罢,微微蹙眉,也就是说,当时他看到的狗尸人头都是真的狗尸和人头,并非是什么长得奇怪的家伙了? 这禁术,可真是…… “可我们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话问到一半,忽而想到公子的体质,虽不太明白公子的体质对那些邪物意味着什么,但还是知道那恶鬼是冲着公子来的。 茱萸也没觉得不耐烦,耐心解释道:“当然是因它如今还没有对付它仇人的本事,所以想要吞噬你们公子的生魂,再抢其躯体去复仇。” “吞了我的生魂,它便有能力去复仇了吗?”丌官玉问道,口气平静,仿佛他们现下讨论的,不是他本人一般。 茱萸道:“不仅能复仇,还有可能会直接突破鬼躯,达到更高的境界。” 嗤元:“……” 怪不得一路而来,都有邪物跟随,一开始他只以为是公子命中犯煞,容易吸引不干净的东西罢了,如今才知,那些邪物竟是把他当成了大补之物。 若不是有茱萸姑娘在,公子此行,怕是凶多吉少。 他虽自以为武艺不差,在武林榜中也能排上名号,但却真是拿这些妖魔鬼怪没有办法。 此行任务,已是叫他大受打击,第一次觉得自己是无用之人。 师父当初说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从前不曾觉得这话有多高深的意思,如今才知,自己从前目光短浅,太多自命不凡。 …… 两只黄鼠精刚卷着狗尸到了城外,正犹豫着是将这些狗的尸体埋了还是烧了的时候,却忽然觉得周身一冷,两只黄鼠精瞬间汗毛倒立,一回头,便看到了有个身影站在它们身后,顿时吓得魂儿差点出窍。 “大,大人……”两只黄鼠精膝盖一软,自觉的跪在了地上,颤颤巍巍,哆嗦不已。 “你们,想去哪里?”那身影开了口,声音阴森冰冷。 15.奇妙的误会 正是之前在客栈中与茱萸交过手的那只恶鬼。 黄鼠精赶紧解释道:“大人,我们已经被那个灵者发现了,她把我们赶了出来,不是我们不替您继续办事,是她不让啊,若是我们再替您办事,她肯定会杀了我们的,请大人高抬贵手,放我们走吧。” “是啊是啊,大人,我们都替您做了那么多事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就行行好,放了我们吧。” 那恶鬼拧着脸,声音嘶哑的咆哮道:“闭嘴,两个没用的废物,不过是个灵者而已,便将你们吓成这般德行,没出息。” 两只黄鼠精闻言,心中不免鄙夷道:您不怕您跑啥啊,要不是您打不过她先跑了,我们至于被她赶出来吗? 心里如此想,脸上却是不敢露出半分不敬的,大的那只黄鼠精道:“是是是,是我们没出息,我们确实是废物,不敢惹那灵者,大人就请放了我们吧!” 那恶鬼冷哼一声,嗤道:“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怕什么!不过是个灵者罢了,等我再吸食一些怨气,她便不再是我的对手,你们两个先给我找具新鲜的狗尸来!” 两只黄鼠精一听,瞬间心如死灰,这意思是还不肯放过他们呗。 但他们两个敢说什么呢?只能听命罢了,不听命就没命了。 恨只恨他们道行太浅,不是这恶鬼的对手,只希望若这恶鬼再去找那灵者麻烦之时,能被那灵者打个魂飞魄散才好。 两只黄鼠精从那堆狗尸中挑了一具最新鲜的出来,那恶鬼伸出苍白枯瘦,指甲尖长的手,在空中画了个法印,召唤出自己的头,而后,镶嵌入那狗身之中,自己再附上去,最后对那两只黄鼠精道:“你们继续去给我找些精壮的狗来,明日夜晚带来这里。” 说完,也不等那两只黄鼠精回复,旋即便消失在了原地。 两只黄鼠精跌坐在地上,觉得前路无光,妖生惨淡。 却在这时,感觉身后似又有人影靠近,还以为是大人又回来了,二妖瞬间跳起身。 刚回头,却觉脖子上一凉,还来不及反应,头与身体已经瞬间分家,睁大的瞳孔中,一把滴血月的冰冷长剑,缓缓收起。 …… 鳞元这一觉睡得真是久违的安稳,坐起身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定睛一看,嗤元坐在对面的桌旁,正在反复的擦着自己的剑。 鳞元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伸手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顺口问道:“现在几时了,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怎么也不叫我?” 话落,喝了一口茶,仰头的时候,嗤元正好抬头。 眼下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瞬间映入鳞元双眼。 “噗!”见此,鳞元刚含进嘴里的一口茶水都还没来得及吞咽便直接喷了出来,喷了嗤元一脸,“咳咳,你,你这黑眼圈怎么回事?昨夜没睡?” 就算是没睡熟也不至于这样啊,除非是一夜都未合眼过,且还心绪不宁。 嗤元淡漠的用擦剑的帕子将脸上的茶水擦去,冷漠的“嗯”了一声。 鳞元重新喝了一口茶,神清气爽的道:“厉害啊,我昨夜倒是困得很,一沾床就睡着了,对了,昨晚没发生什么事吧?” 嗤元:“……没事。” “唉,没事就好,兴许是因为知道有茱萸姑娘在,就算有妖邪之物来了也不足为惧,所以我昨晚睡得十分踏实,好久都没睡得如此舒服了。”说着他还十分欠揍的伸了个懒腰。 嗤元懒得与这心大的傻子多言,将剑放入剑鞘中,见外头天光大亮了,觉得鬼白日应该不会出来,便转身躺去了床上,“我补会儿眠,剩下的事交给你了。” 鳞元意外道:“啊?你这时候睡?咱们今日不得抓紧赶路吗?” “不用,茱萸姑娘说今日不宜赶路。”嗤元闭上了眼睛,一副疲惫不堪,没精神说话了的模样。 “啊?还有这种说法?不过茱萸姑娘说的话定都是有她的道理的,那行,你先睡吧,我去看看公子。”鳞元见他那模样,也有眼力见,站起身便离开了。 他去了公子的房间门外,见门还关着,便敲了敲门,“公子,您起了吗?” 见里面半天班都没有声音传来,想着公子应是还睡着,又见其他人都还没有起来,连个守夜的都没有,觉得离谱,便去挨个叫人。 这一去叫才发现一个个都睡得跟他昨夜一样死,叫他们起来时,都还很懵。 鳞元挠了挠头,心想:怪不得嗤元那家伙昨夜一夜未睡,搁那擦剑,原是昨夜只有他一人守夜,想来定有些捣乱的家伙趁虚而入,脏了他的剑了。 如此想着,心中还不免有些愧疚,昨夜他实在是睡得太死了,都没起来跟他轮值,而嗤元也够兄弟,都没有叫自己起床。 既然今日不赶路,那便让那家伙好好休息一下吧,待会儿他把饭给他端进房间里去。 把人都叫起来以后,出去便见茱萸姑娘正好打开房间门出来,鳞元便跟她打招呼,“茱萸姑娘起了?” “嗯。”茱萸朝他点了下头,而后才提醒道:“这客栈老板与伙计不在了,午膳和晚膳你们得自己想想办法。” “不在了?”鳞元有些不明所以。 这个不在了是几个意思?是有事离开了,还是……那种不在了? 但茱萸却没有跟他解释太多,又丢下一句“我出去转转,早饭前会回来。”后,便离开了。 鳞元双手抱胸,站在楼下思考了一会儿后,便下楼去转了一圈儿,见那老板和伙计果真都不见了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又发了一会儿呆,而后带了几个人准备出去买早膳。 但他们在外面转了一圈儿,都没在附近找到开张的酒楼以及小馆,觉得十分诡异,无功折返。 看来今日的膳食,得靠他们自己解决了。 挑了几个会些厨艺的人去了后厨做饭,去了片刻后,却有人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 16.你该醒了 “鳞元大人!”那暗卫神情跟见了鬼一样的难看,“那厨房怕是不能用,有……有鬼。” 鳞元闻言皱眉,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有什么鬼,便跟去了那厨房看了一眼,结果刚进门就看到一个暗麟卫拿着一把刀朝自己冲了过来。 那暗麟卫惊声道:“鳞元大人,快躲开,这刀不受我控制!” 他不过就是想要切菜,正好拿了这把刀而已,没想到这把刀它有自己的想法根本不听他使唤,菜不切,想切人! 鳞元反应也快,赶紧闪身躲开,那刀却还在带着那暗麟卫到处跑,便干脆让人把他按住,鳞元再看那厨房里面,竟是一片狼藉,蔬菜锅碗瓢盆什么的到处乱飞,似都活了过来一般。 两个暗麟卫手忙脚乱的想要出来,却是不小心踩到地上一滩水,摔了个四脚朝天,连带着将另外两人也一起带翻到了地上。 一颗白菜忽而朝鳞元直直飞来,鳞元提剑就将那白菜斩为两瓣,白菜掉到地上,便像失去了生命一般,不动了,他沉声对几人道:“都先出来,将东西放回去,把门关上。” 这都什么鬼! 这大白天的怎么也有鬼捣乱,偏生如今茱萸姑娘还不在。 此地怕是不宜久留,等茱萸姑娘回来了。还是跟她说说赶紧赶路的事儿吧。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吃饭问题。 他们皮糙肉厚的,饿个一两顿倒是没事,但公子体弱可不能饿着,要是给饿出个好歹来,他们队伍里又没有正经大夫,会很麻烦。 偏生这个城里又诡异得跟没啥人在似的,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买东西都不好买。 他得出去弄点吃的才行。 不过如今嗤元在补觉,茱萸姑娘又不在,他想要出去还真是不放心公子。 还是先去看看公子起了没有吧。 鳞元转回楼上,又敲了敲丌官玉的房门,里面还是没有声音,他愣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便干脆直接撞门而入。 见到公子好好的躺在床上,他松了口气,但自己撞门的动静那么大,公子都没有反应,也太不寻常了。 “公子?”他试探的唤了一声,可床上的人却仍是毫无动静。 鳞元这下是真的觉得不对劲了起来,走上前摇晃了一下丌官玉,后者却仍是没有反应。 他伸手试了一下他的鼻息,气息平缓,额头温度也很正常,就跟真的是睡着了一样,没有什么不妥。 可却是任凭鳞元如何唤他都唤不醒,他有些担心了起来,然后唤了钱三过来带人守好公子的房间,自己则是跑了出去。 他得去找个大夫来,就算找不到大夫,至少也要将茱萸姑娘找回来,公子这样的情况,很是不妙,茱萸姑娘肯定是有法子的。 毕竟她连断臂都可接。 可他到街上几处药铺去敲门,也无一人给他开门,到处找茱萸姑娘却也是找不到。 鳞元急得不行,却也只能继续找人。 …… 茱萸自客栈中-出来之时,便似有所觉,忽而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看了片刻,似看出了什么蹊跷一般,微微勾唇,“原来如此。” 话落,目光一动,瞳孔瞬间缩小了一圈,眸底幻化出一对双月。 玄阴眼打开的一瞬间,她便看到了原本干净清冷的街上,竟满是血迹,像是这个地方曾经发生过一场惨不忍睹的恶战一般。 任旁人如何清洗打扫都洗不净。 接着她发现街道之上,有一道似是拖拽的血迹,那血迹延伸到了很远的地方,她朝着那血迹延伸的方向而去,走着走着,便走到了一座高楼之外。 这楼宇建的十分漂亮,有三层之高,外面的楼道里都挂着颜色鲜嫩的帘帐,随风飘动,婀娜多姿,像是一群姑娘在嬉戏。 她抬头看了一眼大门口的匾额,上面写着很是清隽的的三个大字——千花楼。 千花楼,是卖花的地方吗?难怪装饰得如此好看。 茱萸如是想。 她朝里走了进去,四周并没有人看守,自然也无人阻拦她。 一进去,里面便是一间客堂,四周有很多的桌椅板凳,桌上还放着瓜果点心和茶水,有袅袅香薰之味飘散在空中。 客堂里侧,搭了个戏台,戏台之上此时正有一人穿着一身大红的戏服在跳舞。 戏服穿的松松垮垮,舞也跳的奇奇怪怪,并非是什么正儿八经的舞,更像是为了取悦何人而特意如此跳的一般。 跳着跳着,那人还开始脱衣服,第一件外裳脱下来时,他便忽然回头,朝她的方向盈盈看来,眼中是数不尽的喜悦,和道不尽的深情。 是个长得很是清秀俊美的男子,年纪看起来不到弱冠之年,大抵化了淡妆的原因,长眉红唇,给人的第一眼像个女子。 他还在继续脱第二件衣服,一边脱一边朝她笑,笑得勾人,笑得人心中发痒,茱萸却闭上眼睛不愿再看。 霎时,耳边吹起了风来,有幽幽怨怨的声音传入她耳中,“你为何不肯看我,可是不喜欢千花,或是嫌弃千花了?” 茱萸不语,巍然不动。 千花的声音忽然变得远了很多,语气魅惑,“你看看我啊,你不是最喜欢看我跳支舞的吗?还是说你想看看别的?我最近新学了一支舞,你要不要看?” 茱萸依旧不为所动。 下刻千花声音又近在咫尺,变得嘶哑刺耳,“你看我啊!你为什么不看我?你是不是有人其他人了,不要我了!” “你不是说过心里眼里,此生此世,唯我一人的吗?你不是说过会带我远走高飞,看尽世间山河之色的吗?” “你明明承诺过了的,为何……为何要骗我……” “都是骗我的,都是骗我的!” 周围桌椅板凳随着他这最后一声咆哮,纷纷翻滚破碎,溅落的瓜果点心,在茱萸脚边滚过,周围门窗似被狂风吹动一般,不停的作响。 茱萸仍是面色不变,少顷才淡淡开口道:“我非是你要等的人,你要等的人,大概……也不会来了,你该,醒了。” 17.千花 千花不信,清秀俊美的面容一瞬扭曲,露出半张脸的丑陋烧疤,声音更是诡异难听了许多,半信半疑道:“你说什么?你不是他,你在骗我?你不是他你又怎会来这里,你果然还是想要抛弃我怼吧,你这薄情寡义的混蛋!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都是怎么过来的,你怎能如此对我?怎能!” 茱萸缓缓睁开眼,见他还有件衣服穿在身上,松了口气,看着他道:“我是不是他你心中清楚,不过是不愿面对罢了,你在此多年,在这城中布下这幻境,误导行人而来,知不知,害死了多少人?” 千花冷笑起来,“旁人生死,与我何干?你既不是他,来此做甚,还是说你是他派来的?” “他杀我族人,断我修为还不够,如今还要派你来将我赶尽杀绝吗?” “哈哈哈哈,好一个薄情寡义,自命清高的狗道士,既然你不放过我,我也不会放过你们,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他一边嘶吼,身体一边颤抖,转瞬体型便大了一倍,瘦弱的身体变得粗犷无比,犹如一只小白兔,忽而化为了狼一般。 啧,麻烦,竟然进入狂化状态了。 茱萸微微蹙眉,背后长剑飞出,立于胸前,既然不听劝,那便没办法了。 千花看着她面前的剑,一瞬目眦欲裂,“你果然是他派来的,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他便会来找我了吧?” 茱萸莫名,这小妖究竟是被何人所伤,竟然疯成这个模样?都被人害死了还化为厉鬼不肯轮回,心心念念等着那人来。 可惜,她不是那人派来的,要叫他失望了。 正当她心中叹息之时,千花的利爪已经朝她抓了过来,她横剑挡住,而后将灵力注于剑中,将她震开。 千花往后倒飞几尺,双袖化为长巾复又攻来,茱萸躲避几次攻击狗,便提剑砍去,柔软的布料却似钢刀一般,与她的剑碰撞出火花。 “砰”的一声,茱萸心下一跳,赶紧收剑,退后几步,心疼的检查了一遍剑身。 虽说这是一把锈剑,但据她那不靠谱的师父所述,这可是他们太太太太太……太祖师爷传下来的,算是他们长青山的镇山之宝。 若是给她磕着碰着了,万一回去,师父又叫她去做别的任务,赚钱赔偿可怎好?那她这辈子估计都没有自己的私房钱了。 想着,她便将剑收了起来,改为赤手空拳躲避千花的攻击,一边躲一边偷偷画符。 符箓画毕,一时大意,被那千花长袖击飞出去,而后倒地不起。 千花见此,乘胜追击,用长袖将她包裹起来,升直空中,而后飞身过去,开始吸她身上的灵力。 可没吸两口,昏迷过去的茱萸却忽而睁眼,眼中露出一抹笑意,千花只觉那笑容似有诡计,可还来不及探究,便听得茱萸忽然说了一个“聚”字,空气中便忽而凭空多出数道符箓,连成一张网,将千花禁锢其中。 狂化的千花因为受制恢复常态,长袖不在,茱萸恢复自由,自空中下来,揉了揉被捆裹得有些疼的手臂,道:“不付出点代价,还真不好快点解决啊。” 说着,还揉了揉胸口,嘶,这小妖下手可真重啊,再大力一些,怕是要直接送她去阴府了。 千花闻言,像是知道了什么一般,怒目瞪她,“你是故意露出破绽好骗我入你符阵之中的?” 茱萸想也没有的承认道:“是。” 她现在有些饿了,不想多浪费体力和时间,自然是要选最快解决的办法,虽然这法子有些拙,但好在省时省力。 千花的目光瞬间便如淬了毒一般的尖锐,不耻的道:“你跟他一样卑鄙无耻!” 茱萸无语一瞬,很是真诚的道:“我的卑鄙无耻都是跟我师父学的,我师父已是个糟老头子了,我想,他应该不是负你之人,所以你不必将我与那人混为一谈,我觉得那人与我都有些无辜。” “我不信,你就是张真派来的,你用的剑跟他用的一样,都有让我讨厌的气味。” 张真?谁啊?不认识。 茱萸复又抽出了自己的锈剑,递到他面前,“你说的是铁锈味儿还是灵气?我这剑是我下山之时,家师自他床底掏出来给我的,可能还有些脚臭气。” 千花:“……” 见他不说话,茱萸道:“看你这样子,也算是彻底清醒了,那咱们就来谈谈正事吧,你是自己去投胎呢?还是让我送你去?” “先说好,我送你可没你自己去好,有可能会被阴差误以为是行了大恶被我打过去的,我还是比较建议你自己主动去阴府。”这样的话,她就不用浪费没必要的灵力了。 千花瞬间又疯了起来,“我不走,他还没来见我!” 茱萸冷冷的道:“我只是让你选择,并不是与你商量,既然你不愿自行离去,那我便送你一程。” 话落,她剑指划过手中锈剑,将上面锈迹抹去,剑身一瞬亮起,她抬剑便正要朝千花刺去,恰在此时外面忽然瞬移过来什么东西,往她符阵上撞,符箓霎时燃起,将那东西烧灼起来。 茱萸皱眉,这家伙怎么在这里? 来的东西不是旁的,是昨夜在客栈与茱萸交过手的那只恶鬼,被烧起来的是狗尸人头的躯体,而他的鬼魂也被那符阵从那躯体中拽了出来。 可他却像是不怕死一般,还贴着符阵不放,硬生生等那符箓烧尽,符阵消失,魂儿都被烧去了一半。 明明都快魂飞魄散了,却还安慰里面的小妖,“千花别怕,我来救你了!” 茱萸在旁边看着,思索起来,这恶鬼竟与这小妖是认识的?莫不是他就是千花要等的那个负心人? 看这样子,也不像是个负心汉啊? 下刻,听到千花迷茫的开口道:“你,你是谁?为何要救我?” 茱萸:哦,看来不是。 似是没想到他竟然不记得自己了,那恶鬼虚弱的道:“我,我是程铭啊,千花……不记得我了吗?” 18.为你魂飞魄散也值得 “程铭……”千花眼底露出几分迷茫之色,似是根本想不起此人一般。 程铭见此,脸上露出几分自嘲,苦笑道:“也对,我不过是个没用的废物,天天只会跟在师父身后,也只敢远远看着千花,千花不记得我也很正常。” 千花闻言,似是想到了某个身影,脸色瞬间大变,“你,你是张真的那个小徒弟?” 原来千花还是记得自己的?程铭脸上瞬间露出欣喜,“是的。” 只是这欣喜还未达眼底,千花却忽而脸色扭曲了起来,捏着他的手,尖声质问道:“张真在哪里?叫他来见我!或者带我去找他!” 程铭看着他这样子,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既心痛又难受,低头道:“对不起啊千花,我不能带你去找他。” 他怕那个人再伤害她。 “你……”千花正想发怒,却见程铭魂魄正在渐渐淡去,瞬间恢复了神志来,也不管张真了,斥责程铭道:“你是傻子吗?谁让你来救我的,你,你不会有事的是不是?” 其实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很清楚,程铭这个模样多半都是要魂飞魄散了。 可这个自己从前并不怎么关注的人,竟为了救自己都要魂飞魄散了,他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没了呢? 虽然他是张真的徒弟,可这时候他根本没法连他一起讨厌,一起恨。 “千花,不要为我难过,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人,能在你怀里离开,我已经很知足了,只可惜没能在离开前,为你报仇,我果然还是很没有用,没资格站在你身边。”程铭的魂体渐渐变得透明起来,脸上却依旧挂着笑容,只是那笑容中却有着道不尽的不舍。 千花恼怒不已,“谁要你替我报仇了?你是我什么人?有什么资格替我报仇!” 他的仇他会自己去报,这个傻子,都快魂飞魄散了,还在想着那些没用的。 程铭却是并不怕他恼怒一般,微微笑了起来,笑得有些憨笨,忽而道:“千花还是女相的时候好看点,男相并不适合你。” 话落,他似是忆起了那个柔柔弱弱,却一颦一笑都无不千娇百媚,看到糖葫芦就会跟只小蜜蜂一般欢喜的姑娘。 那个姑娘虽然不曾好好看过自己一眼,但却在自己被师父罚跪的时候,偷偷把自己喜欢的糖葫芦塞给了他,摸着他头对他道:“吃完了记得把嘴巴擦干净,不要被你师父发现啊,我待会儿把他约出去,晚上才回来,你偷偷回去休息,到了晚上再来跪着,他不会发现的。” 也会在师父训斥自己愚蠢笨拙,是个庸才之时,为他在师父面前辩驳,“好了好了,你干嘛老骂你徒弟,我觉得他已经很聪明啦,你以为谁生来都跟你一般得上天眷顾吗?这世上平平之人何其之多,干嘛因为这个老骂他,我看他以后说不定会变得很厉害。” 可他最后还是让千花失望了吧,他没有变得很厉害,为了维持现状,偷偷守在她身边。还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便是连死了都没资格站在她身边,只能远远的守着她,看着她。 千花因为他的这句“还是女相适合你”,颤着身子,无声落下血泪来,那些被尘封的记忆,也像是突然被打开了一般,他想起来,程铭在自己的记忆中并非只是跟在张真身后的一个影子而已。 他虽然话不多,每次见了自己都会脸红,说话也说不清楚,看起来呆呆傻傻的没什么存在感,却会在她说肚子饿了时候,跑去给她做各种吃的,也会在她被张真气的不高兴的时候,跑去买来糖葫芦,撒谎说是他师父让他给自己的。 在发现她害怕张真房中符箓的时候,跑去偷偷把那些符都撕了,待张真问起来,只说是他想要临摹那些符箓所以拿走了,因此还被他师父罚跪了一日一夜。 甚至是在自己被张真剥了妖丹之时,顶着对自己师父的恐惧,跑到张真面前跪下,求张真放过她,虽然他的祈求并没有用,但他是当时唯一为自己求过情的人。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也变成了一缕孤魂,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 他还有很多话要问他,他还不能死。 忽而,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看向茱萸道:“你有办法救他的是不是?只要你救他,我便撤了这幻境,放你们离开,你要我魂飞魄散也行,要我去阴府轮回也罢,我都听你的,求你救救他可以吗?” 站在边上,没有打扰二人叙旧的茱萸闻言,蹙眉道:“他之前为了变成恶鬼,屠戮数灵,吸食怨魂,本身就有损阴德,下了地狱也是不得轮回的,而今又跑来破我符阵,以他那点魂力,是没法再维持魂体了的,我也无能为力。” 千花却是不相信她,“你道行如此深,怎么可能没有办法?你想要我如何你才肯答应救他?” 与其说是不相信她,更不如说是不愿相信程铭无救了。 茱萸道:“他如此,因由你起,果为他尝,我不过是个修行之人,又有何法扭转乾坤?” 若不是这小妖结了这幻境,将他们引来此地,刚刚又不愿听她的,自己老实去轮回,偏要发疯想着杀她,哪里又会出现如今的事情? 千花见她如此冷漠,不愿救程铭,浑身戾气暴涨,“你若是不救他,我……” “千花。”程铭唤住差点又要发疯的千花,道:“我本来迟早都会是如今的下场的,不是她的错,你也不必自责,也别想着救我,你放他们离开吧,然后去轮回好不好?不要去报仇,不要去找他,你不是他的对手。” 他没法再保护她了,所以她希望她能去轮回,不然若是落到师父手里,怕是……也要落得个魂飞魄散。 千花却没有答应他。 程铭垂了垂眸,魂体也再撑不住,一瞬消散,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能劝住她的资格。 一直都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只是,他一点没办法也没有了…… 19.暗恋 “不!程铭!”千花尖叫起来,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是什么也抓不住。 茱萸看了看程铭消失的方向,伸手在空中抓住他一抹弥留之际的神识,看了看千花,道:“想不想最后看他一眼?” 千花抬头看向她,眼中尽是崩溃和悲伤,却还是点了下头。 茱萸一扬手,那点神识便瞬间化为无数微光,然后她们便看到了程铭的生前过往。 程铭不过是一个被遗弃的孤儿,后来遇到了华山派一位下山游历的道人,便被这位道人收作了弟子。 这位道人名为张真,不过是给了程铭一口饭吃,便日日将他当作牛马一般呼来喝去。 看他顺眼之时,便会随意丢本最基础的道法秘籍给他,让他自行研究,从未亲自教授,看他不顺眼之时,便拿来出气。 程铭便因着这“养育之恩”,心甘情愿被他驱使,到了最后也就成了习惯,无论张真对他是打是骂也都受着,并不反抗也不顶嘴。 后来有一日,张真带回来了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娇媚动人,性格开朗,说话的声音都好听得如窗外黄鹂。 她虽满心满眼都只有师父,但对他这个师父的弟子也很好,虽然他知道她对自己好都只是因为他是‘张真的徒弟’,但他还是忍不住对这个女子动了心。 可即便是再动心,他也没有想过将她从师父那里抢过来,做任何让她不开心的事,他甚至为了让她开心,还常常用师父当做借口送她她喜欢的东西,哄她高兴。 后来有一日,他无意中看到了她因为没注意,被师父房中符箓所伤,头上长出了一朵小灵芝,便知她是妖非人。 于是便假装没有看到,只当她是不喜欢这些符箓,所以去把师父房中符箓全撕了。 怕师父知道千花是妖,对她不利,还撒谎说是自己想要临摹他的符箓所以才撕走的,因此被罚跪了一日一夜不能吃东西,也未曾泄露半分。 后来他也常常偷偷替她打掩护,不让任何人发现她的秘密。 就这么默默守着她,安分守己的看她为师父学习跳舞,为师父学会弹琴,为他想去做一个人类女子都会为了心悦一人所做的一切事。 他本来只要就那么看着她高兴就觉得知足了的。 但后来才知,原来师父其实是知道千花就是妖的。 也是,师父那般道法,又且看不出千花的真身,可他依旧留千花在身边,千花所有的撒娇他的满足,千花想要什么,也会送她。 他以为师父也是真心待千花的,以因如此,他才会不论什么人妖殊途,与她许下承诺,待他改日回师门,与师父说清楚,便离开师门,带千花去游历这时间山河,做一对神仙眷侣。 可令程铭万万没想到的是,师父之所以留千花在身边,将她惯的离不开他,并不是因为真的爱她,不过是想着将她养大了,好以她精血,替另一个女子疗伤。 他眼睁睁看着千花被师父刺穿心脏,取其心头之血,将其囚禁日日折磨,却并无能力阻止,以他之能,连放她走都做不到。 只能在她族人来救她之时,悄悄为他们引路。 但他没想到,师父之所以将她囚禁起来,便是为了引她族人前来相救,而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看着师父将千花族人一一杀死,看着他用符箓打至千花,令她半身被灼。 他自责不已,无力阻拦,只能祈求师父能留千花一命。 可以他卑微的身份,又哪里有在师父面前说话的资格,他还是把她杀了,对于她满心满眼的欢喜,他只冷漠的说一句,“妖这种东西,要么一早就除干净,要么一开始便别去招惹,不然不是它们死便是你亡,留着她们的贱命,不过是往后给自己徒增麻烦。” 程铭目光空洞的看着她的身体变为了一朵干煸的灵芝,就那么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好像这世上从未有过一个叫千花的娇媚姑娘存在过一般。 待师父离开,他便赶紧将地上的灵芝拾起,然后跑回自己房间,找了个大碗用泥栽起来,可那灵芝却是日渐枯萎,毫无生机,便是用血去喂也是徒劳。 他只恨自己没有几分灵力,想要为她渡灵力都做不到,他绝望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日日窝在房中对着那朵枯萎的灵芝花发呆。 张真几日不见他出来,踹开房门,见着他对着那枯萎的灵芝萎靡不振,嗤笑道:“别以为我不知你对那妖的龌龊心思,丢人现眼的东西,妖也看得上,与畜牲无异。赶紧给我死出来将院子清扫干净,待会儿有人会来。你最好别在她面前说些费话,不然后果你知道。” 之后,张真便带回来了一个女子,那女子脾气不好,十分高冷,也不会对张真有几分笑脸,不会为他跳舞,亦不会为他抚琴,一点都比不上千花。 可张真却爱这个人爱到了骨子里一般,为讨那女人欢心,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 程铭在那女人身上闻到了几分千花的味道,心中渐渐恨意生起,而后趁着一日张真不查,偷了他的一本秘籍,学到了一些禁术。 而后,又待张真出门不在之时,以自身为祭,将他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女人变为了跟千花一样的灵芝妖。 他不是唾弃妖吗?那他就将他喜欢的女人也变成妖,他倒是想看看,他张真当如何选择。 一个道人与一只妖厮混,传出去他又将如何立足 是不是真的会像当初承诺千花的那般,自行离开师门,带那女人远走,游历世间。 变成了孤魂之后,他本是再无牵挂了的,任凭自己魂飞魄散也好,或是被别的鬼吞噬,他都无所谓,却无意间,知道了千花还在。 于是,他又有了生的念头,开始利用各种禁术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不被阴差所察,也不会泯灭。 却只敢偷偷的在很远的地方注视她,护着她,不让张真和其他人找到她。 知她还想着找张真报仇,心中还挂着那负心之人,便也想变得更强大,至少……要有杀了张真的能力。 20.轮回 国公府一行人来此之时,他便打上了丌官玉的主意,想在城中其他人都还未察觉到那马车中的人时,先一步将他拿下,只是没想到,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修为极高的灵者。 他很不甘心,同时也害怕这伙人发现这幻境中的千花,可上天似是瞧他不顺眼一般,他不希望发生的事,总是会发生。 那个灵者还是找到了千花。 也是,这城中布局大抵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又哪里藏得住一个人? 他又一次没能保护好千花,但这次至少他有了冲出来护着她的勇气,而不是再次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自己面前。 他这一生,从未被人真正的善待过,好在有一束光曾照耀过他,他便没法不似飞蛾一般为之着迷,死也不惜。 他此生没什么大愿,生前希望千花能每天都开心,死后,只希望她能去轮回,不要再受那人所害。 可他也知道,那样的深仇,并不是自己能替她说放下就放下的,怪只怪自己无能,没法替她报仇…… 二人自程铭意识记忆中-出来,看着千花一副呆傻的怅然若失模样,茱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程铭虽有过错,却是一心只为心上人,她难说他是对是错。 “程铭……”千花失魂落魄的低低的唤了一声,身上戾气尽消,她此生像是个笑话,生前错爱负心狠毒之人,丢了性命,害死了族人,也害死了真正爱自己的人。 死后却仍是个笑话,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才发现比起复仇,她更想留住那个为她魂飞魄散的人。 忽而,她化为了一个女子模样,穿着大红的衣裳,与程铭记忆中的一样。 可惜她早已不会笑了,不然,定是位明艳娇媚得晃人眼的姑娘。 她缓缓走回台上,放在台边的一把琴突然在无人抚的情况下,自动铮铮响了起来,千花随着琴声起舞,每跳一步,魂体都会变得透明一分。 茱萸看着她,目光微微黯然。 此曲此舞她应是为程铭而跳,可惜那个人已经看不到了,程铭希望她去轮回,她便放下心中仇恨,真的去轮回了。 若是一开始,她喜欢的不是那张真,而是程铭的话,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可如今说这些已经太晚了。 一曲毕,一舞完,千花的身影也消失了,周围景物一瞬消逝,转眼便变成了一个结满蛛网的破烂地方。 茱萸抬手将千花离开前的一抹神识捕捉住,而后便听外面有什么声音,回头,看到鳞元正在外面左右张望,似是在焦急的找着什么。 “鳞元。”茱萸走出去,疑惑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鳞元被这声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茱萸姑娘,脸上的焦急瞬间化为欣喜,赶忙上前道:“茱萸姑娘,可算是找到你了!” 他在这城中都转了好半晌了,本来是想着找不到人先回去守着公子的,可不知为何却是越走越远,到了最后直接迷路,根本走不回去了,正急得不行,还好遇到茱萸姑娘。 他如今看茱萸的目光,与看救世菩萨也没两样了。 “找我做甚?”茱萸一边问,一边看了看天色,这会儿早饭时间都过了啊,可惜了,今天又要少吃一顿。 本来还以为能很快解决,谁知中间出了那么多的插曲。 鳞元沉声道:“公子他出事了!” 茱萸闻言看向他,眉眼一瞬严肃起来,问道:“他怎么了?” 鳞元道:“我也不知道公子怎么了,我今早去看他,却是如何也唤不醒他,他虽然看起来不像是有什么事一般,但我觉得他情况很不对,这城中又找不大夫,所以我便来找茱萸姑娘,想请你去看看我家公子是何情况。” 茱萸便道:“那便速回吧。” 两人往外走的时候,鳞元便将之前厨房里面的怪事儿也告诉了她。 茱萸听完,思索片刻,却没说什么。 二人出了一个拐角,忽然听得外面有熙熙攘攘之声响起,再定睛一看,面前街道店铺都开着张,热闹非常,并无一分之前的荒芜模样。 鳞元愣了愣,奇怪的说了一句,“唉?这里什么时候如此热闹的?之前还没人的。这乾融城的人都是大中午的才会出来活动的吗?” 茱萸却是知道,这是因为千花离开了,那将他们隔开的幻境也消失了,如今的景象,才是乾融城真正的模样。 便将千花之事,大略的告诉了他一下,让他好有一个准备,毕竟待会儿回了客栈,怕是要让他看到一副吃惊景象。 果然,等茱萸带着鳞元找到之前的客栈,鳞元见着眼前破败不堪,一看就是废弃了许久未用过的客栈时,惊得眼睛瞪得浑圆。 要不是门口还站着他们的人,而门口的马车上坐着嗤元,他都要怀疑是茱萸走错了地方。 门口那群站着的暗麟卫也是一脸的懵逼,他们还在里面好好的守着公子,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这客栈便变了天大的模样,把他们吓得不轻,觉得见了鬼了。 便赶紧将公子弄了出来,放回马车里面,但他们也不敢乱走,怕鳞元和茱萸姑娘回来找不到他们,所以一直在这里提心吊胆等着。 鳞元走到马车旁边,问嗤元,“公子醒了没有?” 嗤元摇了摇头,反问道:“你没找到大夫?” 鳞元闻言,一拍脑袋,“我……给忘了。” 之前是因为没有药店给他开门,没有找到大夫,回来的路上街道热闹非凡,应是有大夫的,偏生他那时心中想的全是茱萸姑娘告诉他的那个叫千花和程铭的故事,导致他直接给忘了。 不过他不是找回了茱萸姑娘吗?他觉得茱萸姑娘肯定比大夫还厉害,于是双眼充满希冀的看向了茱萸。 茱萸便直接上了马车。 一进马车,便见丌官玉睡相很好的靠在车臂之上,确实是一副睡饿饿很深的模样。她走到他旁边,伸手放在他的手腕之上查看了一下。 脉息平稳,体内也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作祟,她微微捏紧了一些他的手。 但就如鳞元所说那般,他像是睡得太死了一般,做什么都没法将他唤醒。 21.你可以永远保护我吗? 茱萸松开手,看到他手腕上因为自己刚刚稍微用了些力气而留下的红痕,微微一愣。 虽说她确实是用了点儿力气,但也不至于会伤到他才是啊,怎么手就红了?这位公子的皮肤是豆腐做的吗?也太不禁捏了。 她不敢再随便碰他了,坐着思索了一瞬,拿出画符的毛笔,在自己与丌官玉之间的空气中快速书写几笔,便见那空中瞬间便一闪而过一字。 通。 下刻,她的神识便进了丌官玉的识海之中。 一进去便听得里面怪兽嘶叫,妖鬼咆哮,他的识海中竟是住着无数邪祟模样。 有飞的有爬的,无不长得丑陋骇人。 她挥手将几只挡在面前的妖鬼挥开,便看到丌官玉的神识正化为一个婴孩模样,蹲在中间,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周身絮绕着一层灰色的烟雾。 原来如此。 茱萸一眼便看出是那烟雾在作怪,让他产生了虚幻,以为周围都是妖魔鬼怪,故而吓得不敢挪动一步,神识被困,才无法醒来。 她在他的识海中,不能用任何的法术,不然会伤到他,所以没法直接将那烟雾除去,便只能想办法先将他从这里拉出去。 她朝他走了过去,而后站在他面前,喊了一声,“丌官玉。” 蹲在地上的孩童听到了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颤了一下,却是不敢抬头,因为周围很多东西都在一并叫着他。 国师说过,晚上的时候无论听到谁在叫自己都不能应,只要不应,就不会有事,若是应了就会死的。 他不能应,不能应。 “丌官玉,不要害怕。”茱萸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循循诱导,“这些都是幻觉,不是真的,只要你醒过来就没事了。” 小丌官玉只觉头顶摸着自己的那只手很是温暖,他试探的微微睁开一只眼睛看去,面前好像蹲着一个人,他缓缓抬头往上看去,面前的女子十分陌生。 不过,她长得很好看,一点都不可怕,看他的目光很是柔和,也无一点觊觎。 他抬头的瞬间,茱萸愣了一下,没想到丌官玉小时候,长得还蛮可爱的,她差点没忍住伸手捏一捏他的脸了。 但鉴于丌官玉若是清醒过来,会记得这个小插曲,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手。 这可是她的金主啊,不能随便逗弄的。 “你,你是谁啊?”小丌官玉低声问她。 话刚问出口,他便有些后悔了,如果她是怪物怎么办?国师说过,不让他与陌生人说话的,因为他分不清妖邪和人。 茱萸似是看出了他的惊慌,笑道:“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接我回去?”小丌官玉迷茫的说了一句,而后看到一个长相丑陋又恐怖的东西,忽而从茱萸后面贴了过来,盘在她头顶,张着大嘴,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小丌官玉一吓,又卷缩了起来,颤着身子道:“你,你怎么接我回去?这里好多可怕的东西,它们不会放我们离开的,肯定会吃了我们的。” 茱萸闻言,看了看周围的那些幻影,道:“我可是大师,是你爹请我来保护你的,这些小东西在我面前不足为惧,你要是实在太害怕,我就把它们通通赶走。” 小丌官玉埋着头,瓮声瓮气的道:“你吹牛,国师那么厉害都没办法将它们赶走,你怎么可能赶得走,难道你比国师还厉害吗?” 茱萸毫不谦虚的道:“对啊,我比国师还厉害。” 小丌官玉听了这话,嘟了嘟嘴,“我才不信,你肯定也跟那些江湖骗子一样,是吹牛的,就是想骗我爹的钱,才不是真的想要救我。” 茱萸闻言,有些苦恼,她怎么就没他那个国师厉害了?她可是那位国师亲自写信,让国公爷去长青山请下来的啊。 听说那老头儿学艺不精,好像被妖给弄死了? “那若是我将它们全赶走了,你愿意相信我,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吗?”茱萸问道。 小孩子真是麻烦啊,太难沟通了,要不是怕伤到他的神识,她真想直接将他揪出去,哪里还会在这里跟他费口水啊。 小丌官玉又抬起了头来,不过这次只敢露出半张脸来,定定的看着她,仿佛在说“那你有本事就把它们赶走啊。” 茱萸微微一笑,忽而伸手,捏住头顶的那只小妖脖子,将它拉到了面前来,小丌官玉被吓了一跳,还来不及躲远,然后便听得茱萸说了一个“嘣!”字,她手里的东西便瞬间爆炸开来,随即化为尘烟消散。 哇! 小丌官玉双眼瞬间睁大。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来。 她就……就这么一下就把那个东西消灭了吗? 茱萸见了他的表情,心想好像有些用了。 于是又抓来另一只,当着他的面捏为了尘烟。 她接连捏死了好几只后,小丌官玉龟缩的半个脑袋也全都露了出来,以一众崇拜的目光看着她,却是忽而手朝旁边一指,问道:“那只,那只呢,你也可以让它消失吗?” 茱萸转头看向他指的方向,是只虎妖,于是伸手将那虎妖抓了过来,拍了一下那虎妖的头,那狐妖便也随即化为了尘烟。 小丌官玉高兴的笑了起来,又指了别的,“那只,那只,还有那只,让它们都消失!” 茱萸便只能像是陪孩子放鞭炮一般,将他说的那些妖邪通通抓过来,一只一只的掐死。 小丌官玉看的很高兴,激动之余,甚至跑过来拉着她的袖子,“你,你确实比国师还厉害,你能不能永远留在我身边保护我啊?我可以让我爹给你很多很多的银子。” 茱萸觉得有些好笑,问道:“很多很多的银子是多少?” “可以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后代也不用受劳碌之苦。” “听起来好像不错啊。” 小丌官玉小心翼翼的问道:“所以,你要不要留下来,以后都保护我啊?” 茱萸想了想,先哄住孩子要紧,便道,“好啊,不过现在我们得先从这里离开,所以你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吗?” 22.栖狸 小丌官玉高兴的立刻点头,“好!” 话落看了看旁边密密麻麻的妖魔鬼怪,紧张的拉住了她的手,道:“那,那你要牵好我哦,不能让它们碰到我。” 茱萸笑道:“好,我会保护好你,不让它们碰到你的。” 她站起身,牵着他往外走去,周围无数妖魔鬼怪想要靠近,可却又一副畏惧茱萸的模样,想要上前又不敢。 茱萸看着周围的妖邪对小丌官玉道:“其实妖魔鬼怪都没什么好怕的,它们只是长得与人不同,比普通人还要厉害一些罢了,你只要比它们强,它们便会反过来怕你,并不足为惧。反之,你若是越表现出害怕它们的样子那它们就知道该怎么吓唬你了。” 话落,她忽而一挥手,没见她用什么厉害的术法,可周围的妖魔鬼怪却都消失不见了。 随即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束白光,似有一道光明大门向他们打开,然后二人便醒了过来。 之前见着茱萸姑娘进了马车后半晌没有动静,进去一看也如公子一般昏迷不醒之时,鳞元吓了一跳,若不是嗤元按住他,说让他等等看,或许是茱萸姑娘在想法子救公子,他都要没忍住冲出去抓几个大夫回来了。 如今见他们忽然一起醒来,鳞元高兴得差点落泪,果然如嗤元所说,茱萸姑娘就是在救公子吧,茱萸姑娘就是可靠! 丌官玉醒来时,目光还有些迷茫,待彻底清醒过来,便见茱萸和鳞元以及嗤元都挤在马车中正盯着他看。 “公子,您没事吧,可算是醒过来了!”鳞元一副感谢天感谢地的模样。 嗤元也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丌官玉直接无视了另外两人,看着茱萸道:“多谢茱萸姑娘,又劳烦你救我一次了。” 在识海中发生的事情,于他而言,便如做了一场很长的梦一般,虽然觉得是梦,可他知道无论那是不是梦,定然都是茱萸想了法子救他回来的。 茱萸道:“应当的。” 他们家可是出了钱让她来护送的,要是人出了事儿,可交不了差。 说起来,也怪她有所疏忽,没能及时察觉到这城中还有别的家伙,才让他们有机可乘。 既然他们已经给她下了战书,那她稍后便去会会他们。 茱萸随手画了一张符纸,看向丌官玉道:“你神识中吸入了一些脏东西,我要为你清除一下,可能有点疼,你忍一下。” 丌官玉闻言,想到昨日准备入睡前,忽然闻到的一股异香,随后他便觉得十分困倦,睡后便一直做那全是妖魔鬼怪的梦,想来定是她所说的那脏东西搞的鬼。 “姑娘请。”他道。 茱萸便将那符箓贴在了他的额头上,双手结印,嘴里微微念着旁人听不懂的咒语,她一念咒语,丌官玉便觉得有什么东西被从头颅里吸了出去。 十分难受,可他却只是闭上眼睛,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发声干扰茱萸。 茱萸一边观察他额头上符纸的动向,一边忍不住看了一眼他的睫毛,心中赞叹,这人眼睫也太长了一些,比之女子的还要浓密纤长,若他有姐妹,当是很漂亮的大美人。 不消片刻,便见那贴在丌官玉额头上的符纸微微一亮,有什么东西被那符纸从他的额中吸出来。 待那东西一出来,茱萸便快速伸手将那东西连着符纸一起抓了过来,然后将那符纸叠成了三角形状,将那东西压在了里面,使它挣扎不出来。 鳞元在边上目瞪口呆的看着那符纸包着,还露出几条像蝌蚪尾巴一样的触角的东西,觉得委实恶心,“这是什么玩意儿?怎么会在公子的头里?” 疼痛消失,丌官玉睁开眼睛,看着茱萸手上的东西,听到鳞元说是出自他头里的,又想起刚刚的感觉,也不免觉得反胃。 茱萸捏着那东西道:“某些人养的小宠物,名为栖狸,专寄生于人精神识海中,制造出被寄宿者最害怕的东西,让宿主陷入沉睡,若宿主一直沉睡不醒,三天后便会死在梦中,而后它会趁虚而入,剥夺宿主躯体,任它的主人为所欲为。” “这么厉害!”鳞元大吃一惊,然后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头,问道:“茱萸姑娘,你快帮我看看,我脑袋里有没有这玩意儿,我还不想死啊!” 茱萸瞥他一眼,道:“这小东西可是很贵的,养一只要花费数年时间,且只食名贵的珍贵药材,说它价值千金亦不为过。” 鳞元听言,放下了手,虽然茱萸姑娘没有明说,但他听出来了她的意思。 这么昂贵的寄生虫,可不会用在一般人身上,简而言之,就是他不够格。 嗤元问道:“茱萸姑娘可知这东西是何人所养?可能找到它的养主?” 这种东西危害如此之大,且那人还能避开他们直接向公子下手,此人可留不得,说不定是朝中哪派势力的人,必须得尽快铲除,不然后患无穷。 “那人便在这城中,不过想必不会轻易露面,你们先去找家客栈休息,我去里面看看。”茱萸看着马车外的那家已然破落的客栈道。 丌官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着那挂着有福客栈的破败地方,微微一怔,一夜之间,这地方发生了什么?怎么变成了这个模样? 他并不会阻止她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却是对嗤元道:“嗤元,你随茱萸姑娘一起去。” 虽然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但是给她打一打下手应该还是可以的。 “是。”嗤元应声。 茱萸却是看着丌官玉道:“不用派人跟着我,比起我,你更需要保护。” 丌官玉:“……” 他无奈一笑,本就好看的眉眼,让人更是舒适,茱萸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然后听到丌官玉声音温和的道:“好吧,那茱萸姑娘一切当心。” 茱萸点点头,将手上的符箓,扔进随身的荷包里,便下了马车,朝有福客栈中走去。 待她进去了,嗤元整队,在鳞元的指路下带着人护着马车朝外而去。 马车没有多远,丌官玉便问道:“鳞元,你去找茱萸姑娘时,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事?” 23.挑衅 鳞元便将去找茱萸时看到的情况,以及找到茱萸后,茱萸告诉他的事一并告诉了他们。 “没想到之前我们住的地方竟是幻象所化,这小小城中危险如此之多,幸而有茱萸姑娘在,不然这次怕是要栽。”钱三听了鳞元的叙述后,心有余悸的感叹道。 鳞元却是笑了起来,道:“若是没有茱萸姑娘在,我们怕是早就栽了,哪里能走到这里啊?” 他其实指的是在招风峡时遇到那群不正常那狼的事儿。 但钱三心中有鬼,闻言一噎,却是想到了之前月儿湾的事情,瞬间老脸一红。 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中了那种小伎俩,虽然对方是妖变化的,他们分辨不出来才会受骗,但提起这事儿,大家都会忍不住调侃他们十几个一句是被色欲冲昏了头脑,才会中了那些狐狸精的美人计。 这简直成为了他人生中的最大污点。 要是这事儿传到了他媳妇儿的耳朵里,那他可就死定了,他媳妇儿虽然平日里柔柔弱弱的,但他真要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儿,估计会闹得很严重。 丌官玉没有说话,却是抬起手盯着自己的掌心发呆。 茱萸从他头中弄出那栖狸时,他便知道自己之前所做之梦或许并非是梦,梦中的人也非是假的。 他好像对茱萸姑娘说了一些什么话…… 想着,白皙如玉的面上微微泛起淡粉的颜色。 一行人没走多远,便看到一条十分热闹的的街市,与他们刚刚出来时那条并不一样,虽然长得相似却是阴与阳的两种差别。 果然他们之前就是遇到鬼了,不然昨夜明明还好好的客栈怎么今日一转眼就变成了一个鬼地方? 而他们还在那鬼窝里,舒适的睡了一夜。 …… 有福客栈里面也如千花楼一般,变成了一个破败不堪的鬼地方,茱萸刚进去,里面的东西便感应到了她的到来,随即客栈中便响起了一阵如小孩子般银铃的诡异笑声。 茱萸听着这声音,面色不变,悠悠道:“出来吧,我不太喜欢与人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她话音落下,身后的门瞬间被“啪”的一声关上,随即一道人影窜动,下刻客栈二楼的护栏上便多了个小姑娘。 那并不是真正的小姑娘。不过是个提线木偶人,却穿着一身精致的襦裙,悬在空气中的腿晃来晃去,像极了一个无忧无虑,天真活泼的小孩子坐在岸边踢水玩儿。 “原来是个黄毛丫头,本座当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不过能将那二鬼一同收拾了,想必你也有些本事。”那木偶人没有开口,却是有声音从她身上传出来。 茱萸看了她一瞬,道:“能操纵这提线木灵术,想必阁下也是修者,却为何养栖狸这等邪物,还装神弄鬼吓唬普通人,你想做什么?” “本座的意图还不明显吗?小姑娘当是猜的到的才是。”那小女孩的声音笑道,旋即却又冷了下来,“既然都是修者,本座便好心奉劝你一句,莫要不自量力,多管闲事的好,丌官玉此人本座定下了,你若是想要全身而退,便最好立即离去,若不然,下场可不太好。” 话落,头顶忽而有什么东西掉下来,茱萸闪身躲开,便见着地上躺了两具黄鼠狼的尸体。 茱萸认出来了这两只黄鼠狼便是之前帮着程铭做事的那两只,目光不由微微一寒。 看来自他们入了这乾融城起,便一直被这人盯着了。 她扔出两道符箓,瞬间点燃那两具尸体,将它们烧为灰烬,也免得它们的尸体被人抛来扔去的糟践。 茱萸冷笑道:“呵,既然阁下也是修者。又且不知修者规矩,我既是接了护送丌官玉的任务,便会将他好生的送到目的地,又且会半途而废?” 这话的意思,便是说丌官玉的闲事她管定了。 那木偶人抬起手,不屑一般甩了一下袖子,声音冰冷的嗤笑道:“呵,好个不知好歹的黄毛丫头,不过是修了点三脚猫的本事,便也敢在本座面前大放厥词,这座城已是本座囊中之物,本座倒要看看,你如何能带他们出了这座城。” “那你便看着吧。”茱萸肚子饿的很,懒得与她在此多废话,手中一道灵气扔出去,那坐在二楼的提线木偶便瞬间便被那灵气击为齑粉。 随后在那齑粉中了看到了一张破了一半的符箓,她将符箓拾过来,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迹,淡淡的冷哼了一声。 原来是他。 同一时间,与此处相隔甚远的一处大宅的某间房中,传来一声什么东西的破碎之声。 房间里布满了无数符箓,房间中央有个很大的供台,而供台之上,摆了十几个贴着符箓的泥娃娃。 而就在刚刚,其中一个穿着襦裙的泥娃娃碎掉了。 站在供台边正在施法的人见此,将那泥娃娃拿了起来,捏为一堆粉末,声音阴恻的自言自语了一句,“不知死活。” 茱萸出了客栈,便闻到了从很远的街道飘来的肉包子香味,瞬间饥肠辘辘起来,便将刚刚的不愉快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摸了摸自己的腰包,剩的铜板不多了,她得省着用,刚刚她毁了那木偶人儿,也算是替鳞元他们报了“吓唬之仇”,怎么说,他们都该请自己吃点东西。 思及此,她便大步沿着之前一行人离开的方向而去了。 鳞元一行人,由于人多,便找了家酒楼落座,准备先吃饱喝足再找住的地方。 可东西点好了后,嗤元却是怎么也不许他们先吃,说要等茱萸姑娘来了检查过了没问题才能吃,故而连丌官玉都要饿着肚子等。 鳞元再三检查过,都觉得没问题,还把酒楼老板和伙计都抓到了面前吓唬了一顿,却还是被嗤元的一句,“你若检查的都算数,那昨夜便不会睡得那般死了”给堵得放下了筷子。 也是,若不是昨夜他们饭食中有东西,他们一群人也不会雷打不动的一觉睡到天亮。 若不是有茱萸姑娘在,后果不堪设想。 24.五弊三缺 茱萸找到众人,见大家都表情严肃的坐着没有动筷,见她来了一个个都瞬间跟活了过来一样,茱萸还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在等她的样子啊。 丌官玉旁边还留着一个空位,茱萸走过去坐下来,说道:“其实不用特地等我的。” 鳞元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道:“茱萸姑娘,其实是……是咱们怕这些东西里还加了一些别的东西,所以想等你来察看过了没有问题才敢吃。” 其他人都一脸不太好意思的模样。 茱萸倒是不介意他们实话实说,看了一眼桌上的菜道:“放心吃吧,不会有问题。” 那人口气那般高傲,想来是不可能用在饭菜中下东西这种低级的手段的。 她说没事,一群人都松了口气,各个看着面前的饭菜,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不过还是拘谨的等着丌官玉先动筷。 丌官玉面前摆了三菜一汤,都是素菜,他提起筷子,道了一声:“既然茱萸姑娘都说没事了,便都吃吧。” 他一开口,众人瞬间动起筷子来,鳞元都开始吃了,嗤元却还有些犹豫,看了看茱萸,又问了一遍,“真的,什么东西也没有吗?” 她即便是吃了加料的东西也不会有事,所以他没法确定她说的没问题是真的没有一点问题,还是只是问题不大,对她而言不算问题罢了。 茱萸已经夹了菜放进了嘴里,含糊不清的回答了一句,“没有。” 嗤元这才不再纠结,安心动筷,刚提起筷子准备夹面前的红烧肉,筷子还没到碗边,那碗红烧肉便已不知所踪了。 他愣了一下,又去夹别的菜,刚夹起一筷,他刚刚夹时,还满满当当的一盘菜又没了,再看其他的菜大多数盘子都已空了。 他顿了顿,抬头去看鳞元他们,发现鳞元他们也是一脸的惊愕模样,手上虽然都各夹着一筷子菜,但碗里的米饭都还是白色的,并未被任何菜汁沾染过,这说明他们也才动筷子。 嗤元缓慢的转向茱萸的方向,看了看她面前的几盘菜,见竟已都空空如也,而她的筷子还在以肉眼都看不清的速度夹着桌上的东西,不禁觉得额头冒汗,很疑惑她的嘴是如何跟得上手的速度的? 难道她都不用咀嚼,直接生吞的吗? 丌官玉看着茱萸的动作,微微莞尔,然后对旁边的酒店老板和伙计道:“再多做些菜上来,另外切一壶清茶来。” 那老板和伙计闻言,如蒙大赦,赶紧飞一般的遛下去吩咐后厨去了。 鳞元看着茱萸快而不乱的速度,睁大眼睛,好奇的问道:“茱萸姑娘,你这速度是怎么练的?” 想当初他们去野林训练之时,最急的时候,手里刚拿了烤好的兔肉还没来得及吃便遭狼群袭击,只来得及匆匆咬一口,都还没吞下,就要迎战了。 若是他们当初有茱萸姑娘这个速度,那便不会挨饿了。 茱萸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几个空盘子,不好意思的道:“呃……如果你们能坚持得住三年不食一粒谷一滴水的话,见到了吃的,应当也就是我这个速度了。” 她这个速度,她自觉是饿鬼缠身,见到了吃的真的停不下来。 众人:“……” “三,三年不吃东西?”鳞元惊了。 其他人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别说三年,三天他们都坚持不了啊,倒不是他们嘴馋管不住自己,三天不吃东西真的会饿死人的而已。 丌官玉道:“原来灵者修炼竟如此刻苦吗?” 茱萸道:“也还好,修炼到一定程度是有辟谷之法的,因为经常需要闭关修炼,故而不方便随时弄吃的罢了。” 丌官玉闻言,眼中流露出几分怜惜之色。 难怪她年纪轻轻灵术便如此厉害,原是付出了很多。 但其实对于茱萸而言,闭关的那三年对于她而言,并不算什么,他们师门里还有闭关五年之久的呢,闭关成果却不如她的三年,故而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值得。 鳞元纠结的道:“虽然我羡慕茱萸姑娘的能力,但是让我三年不吃东西的话,我还是宁愿选择当一个凡人。” 茱萸看了他一眼,十分不给面子的道:“你不行,你看不到邪物,更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不适合修炼,你家公子倒是适合,可惜他已经错过了最好的修炼期,如今再修炼也来不及了。” 鳞元:“……” 好吧,他闭嘴乖乖吃饭,他什么都不配。 丌官玉握着筷子的手微微紧了一下,却又很快松开,笑了笑,没说什么。 幼时,无悔大师也曾说过,他这一生,若想要无忧安生,便最好入佛门,可他身批国之梁柱之命,双亲具在,又且能入空门? 他自出生起,便已无法为自己而活。 茱萸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他这点微妙的变化,心道自己似乎多嘴了。 以他的身份,其实也是不适合修炼的,灵者虽然听起来厉害,但也需得遵循五弊三缺的命理。 入了这一门,总归是会付出点代价的,比如她自己,便是幼时失去双亲,占了这五弊中的孤,才被师父收进了门中,身上常年只有几个铜板,三缺中还缺财。 堂堂国公府的公子,长得仪表堂堂,衣食无忧,双亲又具在,委实是没干这一行的必要的。 “那茱萸姑娘你会算命吗?”一旁的钱三搓着手,一副兴致昂扬的问道。 一看就是想要茱萸为他算一卦的模样。 茱萸淡淡道:“我只会捉妖驱鬼,推演之术,我只知皮毛,并不精通,这个我大师兄比较在行,不过他一般不给人推算命格。” 他们一门六个弟子,各有各的长处,师父说过,学艺需学精,杂而不精,不如专克其一。 她在捉妖之术上天赋最高,又因有玄阴眼,故而便只专学了这个。 大师兄有预言之能,故而专精推演之术,只是他不想自己早年便得了五弊中的任何一项,故而很少为人推演,也不会给一般人推演。 25.惊人饭量 钱三闻言,有些失望,不过也就一瞬就恢复了平常。 茱萸想了想道:“其实,你若是想要算命的话一般的江湖半仙推算得还是很准的,可以找他们算一卦,但人生几十载,祸福难料,提前知道了天命,也不算什么好事。” 她记得以前曾听师兄们讲过一个学子问状的故事,是说有位学子寒窗苦读十年,准备进京赶考之年,一日上街,路遇一算命先生,便让那算命先生替自己算了一卦。 算命先生掐指一算,卜出他有中榜首的命,那学子闻言,欣喜若狂,回去之后,日日想着那算命先生之言,便觉自反正有中状元的命,于是怠学,整日虚度光阴,最后荒废学业,到了赶考之日,信心满满的前去赶考。 还与亲朋好友吹牛打赌,说自己这次一定中状元。 结果放榜之日一去看,自己连个秀才都没中,当场便昏了过去。 后来去找人家算命先生,那先生也不知去了哪里,此子回去后,因无颜面对众人,便悬梁自尽了。 众人听了茱萸讲的这个故事,想了想还是不算了,算着好的会懈怠,算着不好的日日又提心吊胆,那还不如不算,顺其自然。 这时,伙计端了丌官玉之前点的清茶上来,快走到他身旁之时,脚却像是不知忽然绊到了什么东西,猛地往前一扑,手上托盘飞出,盘上茶壶朝着丌官玉直直砸去。 壶中茶水滚烫,若真砸到了丌官玉身上,怕是要遭。 嗤元察觉,起身就想去接,可那茶壶却见鬼的避开了他的手,依旧朝丌官玉的方向而去。 嗤元一惊,眼看无可避免,却见旁边忽然穿来一双漆筷,筷尖点了一下壶盖,而后再一转,便稳稳当当的夹住了壶把手,将茶壶就这么夹了过去,放在了丌官玉的身旁。 此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无半分拖泥,关键她还是背对着嗤元的,似背后有一双眼睛一般。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心中佩服不已,那摔倒的小二还未从地上爬起来,摔倒之时,还心道要死,迟迟没听到有什么东西摔落,或者惊动之声,也不顾自己摔破了皮的手,爬起来一看,茶壶稳稳当当的放在贵客旁边的桌上,一脸茫然。 但自己总归犯了大错,这些贵人一看就是他惹不起的,于是赶紧跪下赔礼道歉,“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刚刚也不知为何脚底打滑,冲撞了贵客,还请贵客赎罪。” 客人并没伤着,他自己手还在流血,却还跪下赔罪,这便是人间高低贵贱之分。 茱萸微微垂眸。 嗤元脸色不是太好,若刚刚非是茱萸姑娘在公子旁边,及时接住了那茶壶,后果不堪设想,他正要对那伙计发火,却听丌官玉先声道:“无碍,你下去吧。” “多谢贵客饶小的一命!”那伙计感激涕零,砰砰砰给他磕了三个响头,赶紧退下。 嗤元见此,便也只得将到了喉咙的话吞了下去,可脸色依旧不太好。 非是他大题小做,不将低贱之人放在眼里,只是公子乃是倾其几百人命才护送至此的,若是被那壶水给烫着了,可怎么得了。 这小伙计做事如此粗心马虎,他没法不气。 茱萸抬眸看了丌官玉一眼,然后忽而对他一笑,人言道,人美心善,说的大抵便是如此人一般了。 丌官玉却是不明所以,不知她为何对自己发笑,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茶壶,然后给茱萸倒了一杯茶。 茱萸道:“多谢。” 丌官玉不置可否,她刚刚又救了自己一次,他都还没来得及道谢,她却因自己为她倒了一杯茶,先谢上了。 茱萸低头喝茶,眼角余光却是沉沉的瞥向窗外,那里正有一条旁人看不见的丝线,穿窗而去。 丌官玉的饭量并不大,吃了还没半碗便已放下了筷子,其他人很快也陆陆续续吃得差不多了。 但茱萸却像是还没吃好的模样,酒楼伙计已经上了很多的菜上来了,却还是被她吃的一点不剩,于是众人便坐着看她吃。 丌官玉也在看着她吃,时不时的还为她添一杯茶。 鳞元看了看桌下茱萸的肚子,她穿的劲装,按理来说吃了那么多,该是很勒了才是,但看了看她那身板,却还是扁扁的,跟没吃一样,不由觉得惊奇。 她这肚子里怕是可以乘船吧?竟然吃了那么多都没一点动静。 那些东西都去了哪里? 不过老板和伙计们倒是很高兴,这姑娘吃一顿,够他们一个月不开张了,看她的目光仿佛是在看财神爷。 不过还是有些被吓到,他们还从未见过如此大胃之人,这谁要娶回了家,可养不起。 茱萸吃着吃着才发现众人好像都在盯着自己看,她看了看自己面前堆叠的盘子,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她好像吃得多了点…… 也不知道他们银子带够没有。 但她也没银子,于是不好意思的对丌官玉道:“抱歉,之前对付了一个小鬼,费了些灵力,消耗有点大,一不小心吃多了点……” 她都那么说了,总归不会让她出点伙食费吧? 丌官玉笑道:“无事,你想吃多少便吃多少,不用担心银子的问题,便是你将这座楼都吃垮了,我也能付得起。” 茱萸听了这话,看他的目光都亮了起来,这是……大财主啊! 于是继续甩开了膀子吃,一顿吃完,看着嗤元从身上摸出一锭金子给那老板,茱萸第一次觉得此行稳赚不亏。 虽然她没得到什么苦劳费,但就这路上过的日子已经知足了。 也不知这单任务过了,下一单还能不能找到这么阔绰的雇主。 正思索着呢,忽而,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东西,猛地的转头朝不远处的房顶看去,那里正坐着一个木偶娃娃,正盯着他们的方向,诡异的笑着。 见她看过来,那木偶娃娃抬起了手,朝她摇了摇,似在打招呼。 一副,我就是在监视你们的嚣张模样。 26.同处一室 丌官玉注意她的动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里却什么也没有了。 他收回目光,见茱萸神情还有些冰冷的看着那个方向,便问了一句,“茱萸姑娘,可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虽然他现在因为朱砂痣渐渐淡化的原因,又能重新看到那些东西了,却还处于时而看见,时而看不见的状态,所以有的东西是她能看见,自己还看不见的。 见她神情如此,便下意识的以为有什么东西在附近了。 茱萸也收回了目光,也不隐瞒,直言道:“之前在你识海中种栖狸的人,正随时监视着我们,刚刚那小二差点将茶水泼在你身上,便是他们向你打招呼的方式。” 这件事事关雇主安危,她觉得没必要隐瞒,将实情告诉他们,也比较能方便他们配合自己。 嗤元闻言,瞬间戒备起来,朝外面看去,鳞元也是脸色冷了下来。 还以为刚刚的事是那伙计粗心大意,不小心为止,原来其中竟是有人搞鬼,而他们自诩武艺不差,却是没能看出来其中蹊跷。 其他人看嗤元鳞元如此,自是也跟着一副戒备的样子,纷纷伸手去掏自己的武器,将酒楼里一楼的一些客人吓得够呛,酒店的老板伙计们也是一副颤颤巍巍的模样,小心谨慎的缩在一边不敢说话。 茱萸道:“你们不必如此紧张,有我在他伤不到你家公子,从现在起我会寸步不离的保护他,你们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去,别吓到旁人。” 众暗麟卫:“……”但我们的任务也是保护公子啊。 不过他们也心知有些情况是用的到他们的,但有些特殊情况他们一群大老爷们还不如茱萸一个小姑娘顶用,便也不勉强,茱萸姑娘一人在公子身边,可比他们一群人有用多了。 因此,他们便收起了各自的家伙,出去牵马的牵马,采买干粮的的采买干粮。 茱萸又对丌官玉道:“那人不会允我们轻易离开这里,故而今日不宜出城,待我将他解决了再离开,我没法顾忌到所有人的安危,只能保护好你的安全,所以若是不想有人出事,最好不要有人乱走。” 丌官玉闻言,微微颔首,而后转头对嗤元道:“吩咐下去,找家客栈休息,入客栈后,无论什么理由后所有人都不得外出,尽量不要给茱萸姑娘添麻烦。” 嗤元领命,便去交代了众人。 茱萸觉得跟丌官玉这样聪明的人打交道很是舒服,她不需要说太多,他便能领会自己的意思,且会马上去执行,都不用她多费心思。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找了一家客栈留宿,大抵因为之前那家客栈给所有人心里都留下了或多或少的心理阴影,故而这次,一进客栈,初步排查完毕后,有几个暗麟卫还忍不住下意识的四处打量起了边边角角,看看有没有蛛网之类的。 他们怕明天一觉起来,这地方又变成了一个鬼窝。 不过也有心大的,觉得自己在鬼窝里睡了一觉都没问题,换个鬼窝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还是有人不放心,请茱萸再给看看有没有其他问题。 茱萸便也就真的在四处查看了起来。 倒也不是为了让他们安心,而是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事别总来烦自己。 妖邪弄点什么动静出来,她一般一进来便能察觉到,但同行弄出来却有些麻烦,不注意还真会栽。 嗤元将茱萸的房间继续安排在丌官玉房间旁边,将丌官玉送回房间后,嗤元便将茱萸的房牌给了鳞元,让他去给茱萸。 鳞元找到茱萸将房牌递给她时,茱萸正好排查完整个客栈,见了那牌子,却是并未伸手去接,而是道:“不用,我与你家公子一个房间便好。” 鳞元:“?!” 一,一个房间?说寸步不离的保护难不成真的是寸步不离不成?还要住一个房间。 这,孤男寡女的传出去怕是有些不太好吧? 鳞元有些懵。 但茱萸却是根本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便直接去了丌官玉的那间上房,丌官玉见她进来,笑问道:“茱萸姑娘可是觉得此处有何不妥之处?” “没有不妥的地方。”茱萸说着,坐在了房中桌边。 嗤元看了鳞元一眼,鳞元挠着头小声的道:“茱萸姑娘不是说过会寸步不离的保护公子嘛,所以她今夜要与公子住一间房……” 说着说着,他自己脸先红了起来。 嗤元:“……” 丌官玉闻言,却是露出不赞同的神情,对茱萸道:“在下很感激姑娘如此相护,只是,姑娘若与我同处一室,传出去,可能会有损茱萸姑娘清誉。茱萸姑娘住我隔壁吧,若是有事,我定及时向姑娘求助。” 茱萸道:“世人舆-论于我无非是左耳进右耳出,我不在乎这些,你也无需有任何顾虑,我必须在这里保护你,你没有自保的能力,那人非等闲之辈,他若再想做什么,你恐怕无法察觉便已中套。” 嗤元想到之前公子被种那栖狸时,他却没有察觉到有人来过,想了想对丌官玉道:“公子,为了您的安全着想。属下觉得还是让茱萸姑娘留下吧,我会约束好他们,绝不让一句有损茱萸姑娘清誉的话自此流出。” 他们都那么说了,丌官玉自是不好再多说什么。 是夜。 暗麟卫轮番换值,已有一部分人去就寝,丌官玉与茱萸却还坐在房中没有动静。 茱萸拿着黄纸朱砂在画符箓,丌官玉在旁边念完了一段经文后,看着她画的符箓,看不懂画的什么,却没打扰。 待茱萸画完之时,他才开口:“夜已深,茱萸姑娘不妨先休息吧。” 茱萸伸了个懒腰,道:“好,你也早点休息。” 丌官玉微微一笑,却是坐着不动,道:“茱萸姑娘去床上休息吧。” 茱萸也没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道:“你睡床上,我几日不眠不休也不会有事,你身子弱,不能熬夜。” 27.高估自己 丌官玉微微愕然,几日不眠不休也不会有事吗? 也是,三年不进米水都无事,几日不眠不休对于她而言,大抵也不算什么。 他也没有再推辞,便去床上休息了,不过只宽了外衣,并没有太唐突。 既然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不如便保持好身体状态,尽量不拖累他们。 他躺在床上,见着茱萸拿出了个不知是何物的小盘子,盘面似有一根长针,她伸手拨弄了两下,那盘上的针便飞快转动起来,随即,发出一阵悦耳的“叮叮”之声。 丌官玉听着这声音,不知为何觉得心中十分安稳,便渐渐陷入了沉睡。 茱萸试弄了好一会儿,才将之前自师门里带出来时,便已坏掉的寻灵司南修好,一回头发现丌官玉已经不知何时睡着了。 她视力在夜间会变得比白日还要好得多,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还是能看清他左眼皮上已经淡的快看不见了的朱砂痣。 看着看着目光便往下移了移,定在了他的睫毛上,还是觉得他一个大男人睫毛深得离谱,比她一个女子都还浓密很多。 人倒是长得是真好看,好看得如不染一丝尘埃的天上星,可惜,就是这帝星之气,引来无数觊觎者,害其成了病秧子。 就那么在那里躺着,都给人一种随时会化烟而去的错觉。 “叮。”刚修好的寻灵司南在桌上突然发出一道尖锐的警示声。 茱萸发呆的目光忽然一凛,眼皮抬了抬。 “咚咚咚!”有什么东西自楼下一下下的跳了上来,这种声音,在之前的有福客栈也听到过一次,那时还以为是那程铭搞得鬼。如今才知原是当夜,还有别的人在她眼皮子下跳。 那么大的声音,外面却是没有一点动静,看来那群暗麟卫怕是已经被放倒了。 那声音越来越近,而后房间门口便出现了一道投影。 茱萸冷笑,这次倒是讲究,光明正大的从门口进来,没有搞偷袭。 不过,说是光明正大,它却是没有敲门进来,而是横着身子从门缝里钻进来的,是白纸剪的人。 待那纸人整个身子都钻进来了后,它却又忽而无火自燃,灰烬化为了一缕烟,转瞬化为了一个木头男童。 依旧是提线木灵术。 那男童看着她,诡异的五官对着她诡异的一笑,有声音从他身上传出,“臭丫头,既然你选择与本座作对,那本座便只有取你命了。” 茱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仅凭小小的提线木灵便想取我的命,你是不是未免太自信了一些?” 说这句话的时候,茱萸察觉到床上有些动静,转头一看,丌官玉醒了。 他坐起身,看着房中多出来的那个诡异男童,自是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也没问,就那么靠在床上看着二人。 男童也没管她,嗤笑着对茱萸道:“呵,能不能,试试不就知道了。” 话落,忽然抬手便朝茱萸发招过来,茱萸“啧”了一声,觉得跟个孩子对弈,怎么都觉得有点以大欺小的感觉。 不过,她却不会因为对方是个小小的提线木偶便轻敌,师父教过他们,面对敌人之时,最忌讳的便是轻敌。 看似脆弱的东西,也有致命的威胁。 不待那木偶人近身,她便忽然抽出放在桌子上的脸,而后竖在身前,剑指抹去剑身锈迹,长剑一瞬发出一道灵光,与空气中的东西一瞬碰撞,空气中瞬间被震出一条冰冷丝线。 那丝线闪着幽幽冷光,一看便是锋刃无比的,若是人不小心碰到,怕是当场便会变成肉块。 茱萸再一用力,那些细线便被震断,那木偶人见此,道:“果然是有些本事。” 茱萸不置可否,提剑迎上他对来的招式,这个木偶人比之前那个厉害得多,还能与她对上几招。 它招招都想取她性命,一手锋利丝线玩的层出不穷,茱萸都虽躲过了,却还是看得丌官玉为她捏一把冷汗。 可终归木偶人不过是傀儡,没一会儿便被茱萸找到了命门,将它身体中的符箓取了出来。 这次却并没有损坏那木偶人。 茱萸看着那张符箓,微微一笑,而后拿出毛笔,便在其上书写起来。 提线木灵术,她也是略知一二的。 写罢,她将那符纸又塞了回去,那木偶人又重新动了起来,转了转脑袋,然后“咚咚咚”跳到了茱萸面前,仰头呆呆的看着她。 茱萸坐下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后,抿了一口,开口说了一句,“给我捶捶肩。” 丌官玉还未反应过来她这话是对谁说的,便见那木偶人点了点头,然后真就走过去给她捶起了肩膀。 这乖巧模样与刚刚的凶恶无比简直形成了天差地别的对比。 丌官玉愕然,起身披了外套走过去,看着那已然乖顺得跟老虎变成猫的男童,问道:“茱萸姑娘,他这是?” 茱萸为他也沏了一杯茶,道:“这叫提线木灵术,施术者需得以灵气饲养木灵,再辅以符箓驱使,便能将它们化为自己的傀儡分身。这种木偶人可幻化为多种形态,悄无声息接近目标,想来你昨日被种的那只栖狸,便是被这众提线木偶种的。” 丌官玉坐到她对面,有些饶有兴味的看着那给她捶肩的木偶人,“茱萸姑娘也会这种术法?” “不是什么高级的术法,在我们师门只能算得上是入门级的小玩意儿。”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我待会儿要随这家伙去揪出那藏在后面的老鼠,要离开一会儿,我会在房间里为你布下护身法阵,我回来之前你都勿要离开法阵。” 丌官玉也不多问,只信任的点头道:“好,还请茱萸姑娘一切小心。” 茱萸点了下头,然后将桌上的寻灵司南推至他面前,道:“这是寻灵司南,可辩妖魔鬼怪,送你了,你带在身上,日后便是有什么妖邪化作人的模样,混迹人群中你不能分辨,但只要他们其中有对你不怀好意的,寻灵司南便会发声警示你,并且会为你指出其位置。” 28.拖延之计 丌官玉将寻灵司南拿起,认出来这便是之前她拿在手中,拨动上面的铁针时,发出“叮叮”声,听了便让人很安心的那个小盘子。 他轻轻拨动了上面的铁针一下,下刻,那铁针转动,便又发出一阵令人悦耳舒心的叮叮声来。 “这么贵重的东西,茱萸姑娘当真要将它送与在下?”丌官玉抬头看向茱萸,不确定的问道。 茱萸不在意的道:“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东西,说了送你便送你。” 丌官玉微微勾唇,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对茱萸姑娘来说,或许不算什么贵重之物,我却如获至宝,故而在下不能白收此物,不过而今我身上也没带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待回了上京,我定互赠姑娘一个相等价值之物。” 茱萸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对那木偶人做了一个停下的手势,而后站起身,拿出几张符箓,往床上四角掷去,那符箓飞入床帐之中,便瞬间结成一个灵网,随即隐匿其中。 茱萸走到床边,拿出毛笔,又在床账上画了一些符文,画完,想了想又将灵力注入笔中凭空画了几条线。 收笔时嘱咐他道:“你的护卫大抵都被这个木偶人暂时放倒了,外面无人把守,所以,在我回来之前,无论谁叫你,跟你说了什么,都不得离开这个床账,切记。” 丌官玉目光看向外面,目露担忧之色“他们……” 茱萸知道他想问什么,道:“放心吧,他们不会有事,修者是不可随意乱杀普通人的,不然会有损修行,他们应当只是暂时昏迷了过去,明日便会醒来。” 丌官玉闻言,松了口气。 茱萸看着他坐到床上,便转身带着那木偶人出去,走到门口,却又停下,回头低声又多说了两句:“有些妖魔擅窥人心,喜化为目标心底深藏之人哄骗,你……莫要上当。” 丌官玉坐在床上,远远看着她,她眼底似有些什么情绪,却是因着光线太暗,看不真切。 他只说了一个字,“好。” 茱萸出了门,将门带上,想了想,便在门上也贴了张符箓。 待她的脚步声走远,丌官玉便躺回了床上,却是并未立马就睡,而是把玩了一会儿手中的寻灵司南。 从前他每每心中浮躁之时,只能听着木鱼声以及密集的经文之声才能慢慢平静下来,可如今听着这寻灵司南的声音,却是一听,便心中平和,比木鱼和经文还让他安心。 且这东西还能为他分辨妖邪,他说如获至宝并未夸大。 把玩了一会儿,因着身子原因,渐渐的他又有了些睡意,便将寻灵司南放在枕侧,闭目休息。 茱萸带着木偶人出了客栈,外面正是三更半夜无人之时,她对木偶人道:“带我去找你的主人吧。” 那木偶人点了点头,然后忽然便飞了起来,茱萸紧随其后,穿过一条笔直大街,飞上房梁,在乾融城中快速穿梭,最后到了一座大宅之前。 一到这大宅前,那木偶人便忽然咔哒咔哒几下,似痛苦一般,身子抖动几起来,随即身子一歪,四肢及头掉了下来,瘫在地上,成了废品。 茱萸看了一眼,便听得大宅之内,传来一道冷声,“没用的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说的是那木偶人,不仅没能完成任务,还将敌人带来了这里。 茱萸闻言,觉得可笑,道:“没用的好像并不是它,而是操纵它的幕后之人吧。” 那大宅中又传出一道呵斥之声,“放肆!你竟敢如此与本座说话,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茱萸冷笑,“想让我见棺材,那也得你有这个本事。”顿了顿,她声音忽而提高了一些,又说了句,“如何?是你出来,还是我进去?” 她可没有太多时间,在这里跟他浪费。 里面却是久久无人回应。 这意思便是这缩头乌龟不敢出来,要她进去咯? 茱萸也没浪费时间多想,见他不出来,便上前一脚踹开了门。 门里站了无数的人。 提线木偶人。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不过,他不会以为,多些木偶人便能将她如何把? 以少胜多,她从未输过。 她抬脚刚踏进去半脚,脑中忽然跳出什么,神情为之一肃。 不对,这极有可能是拖延之计。 丌官玉那边有危险! 茱萸正要收脚,身后却忽然有一道劲风劈来,她回身一看,正有一个木偶人朝她一掌拍来,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正好进了那门中,还没来得及应对,脚下便似有什么机关忽而打开,瞬间传来悬空之感,下刻,她便掉了下去。 “啪!”之前被她踹开的大门忽然自动关上。 此地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同一时间客栈之内。 刚睡着的丌官玉还未陷入深眠,却忽而感觉身体一冷,猛地便惊醒了过来。 他坐起身,重重呼吸了几下,朝外面看去。 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外面有他讨厌的东西。 “嘻嘻嘻~”一道诡异的女声忽然在外响起,随即门外便忽然出现一道身影,是一个东西飘着的模样。 他眉头蹙起,双手紧紧捏着被子,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哎呀呀呀,这里怎么还贴着张符啊,这个样子,奴家可进不去啊。”外面那诡异的女子之声又响了起来,似乎很是苦恼的模样,在门口徘徊不定。 她话音刚落,旁边忽而又多出一道影子,似在盯着门口的方向看,半晌啧道:“啧,这符很是凶啊,看来里面的人是有能者守着的,便是进了这门,里面估计也还有别的陷阱,罢了罢了,我还是回去睡觉吧,惹不起惹不起。” 另一道女声叹了口气,不情不愿的道:“切,真没劲,白来一趟了,走吧走吧,陪我去逛逛别的地方。” 旋即,两道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丌官玉见此,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才刚松下来,却又听到楼下传来了脚步之声,很快门外又出现了一道身影。 29.死而复生? “贵客,您要的夜宵准备好了,劳烦您来开门。”门口的人开口唤了一声。 丌官玉听出来,那声音是客栈的店小二。 丌官玉却是坐在床上没有动。 他没有点过夜宵,且他也不能在睡前一时辰内饮食,这个习惯,嗤元他们是知道的,也不可能会为他点,而茱萸姑娘更不可能会操心他的吃食问题。 门外的店小二,有问题。 等了一会儿,门外的人见里面没动静,便又开口道:“贵客,您是不方便吗?若是不方便,我可……自己进去了啊。”说到后面一句时,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尖锐起来,似宫中那些太监一般。 话落,那人也不等他回复了,忽然端起手上托盘中的汤碗,朝门口符箓的方向猛地一泼。 丌官玉一怔,门口的符箓怕是…… 果不其然,下刻那人便推门进来了。 确实是店小二,只是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歪歪扭扭的,很是不协调,且朝他看进来的目光,也是很不对劲。 “叮!”放在枕侧的寻灵司南忽然发出一声尖锐之声,与他拨玩时的声音并不一样。 茱萸姑娘说过,这寻灵司南有辩妖魔鬼怪之能,若有邪物想要对他不利,便会发出警示之声。 这个店小二并不是人。 可为何之前门外那两道身影来之时,它不警示呢? 莫非它只针对想要对他不利的妖邪?若不会对他怎样的,便不会警示吗? 丌官玉将寻灵司南拿过来放在手中,见它上面的针旋转了一圈儿,直直指着那店小二,“叮叮叮”的又响了起来。 “嗯?”那店小二看向他手中的东西,疑惑的问道:“贵客手中拿的是什么东西?叫的有些刺耳呢?能不能劳烦贵客,将它砸了?” 那店小二一边说着一边抖,手上的托盘掉到了地上,似是禁受不住那寻灵司南的声音,脸开始扭曲了起来,转瞬便变了一个模样。 他头大身窄,只有一脚,双手粗壮,指尖深长,且脸上只有一只手腕大小的眼睛和一张长满了獠牙的嘴——是妖。 难怪走路会不协调,原来是习惯了单脚走路。 十几年没见到这种长得崎岖可怖的东西了,可丌官玉心中却是比从前还要淡定得多,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害怕了。 也不知是因为知道床账上有茱萸姑娘布的阵法,还是因为脑中忽然闪过的那些话。 “其实妖魔鬼怪都没什么好怕的,它们只是长得与人不同,比普通人还要厉害一些罢了。” “你只要比它们强,它们便会反过来怕你,并不足为惧。反之,你若是越表现出害怕它们的样子那它们就知道该怎么吓唬你了。” 她日日与这些东西打交道,都不曾怕过,想来它们也只会欺负软弱之人,遇到了茱萸,当是如旁人惧怕它们一般,惧怕着她的吧? 丌官玉强迫自己与他对视,丝毫不露怯色。 那妖见此,忽然咧嘴,狰狞一笑,“桀桀桀桀,你看得见我了?” 丌官玉只是看着它,依旧不语。 他不喜欢跟这种东西说话。 那妖见此,也先不管他,狞笑着看了看床账上的符箓,龇牙道:“呵,小小符箓,且能拦住我!” 话落,它提起桌上的茶,想要再用之前的法子破除符箓,刚扬起茶壶想要走近,走到一半,头却“砰”的一声,不知撞到了什么东西,下刻便被击飞了出去,茶壶滚在地上,里面的茶水全倒了出来。 他抬头一看,空气之中,一闪而过一道白色屏障,似一个巨大的箱子一般,将床四周包裹起来。 那妖见此,恼羞成怒,那灵者竟这般狡猾,设下如此多的陷阱。 但他还不肯死心,站起身聚起妖力,想要破除那屏障,一半妖力用了出去,却是根本奈何不了。 试了几次都无果后,他便知是自己道行不济那灵者,故而才没法破除她设下的屏障。 当然了,若是自己道行可行,它也没必要觊觎丌官玉身上的帝星之气了。 过了一会儿,实在无奈后,那妖便气急败坏离开了。 丌官玉一直安静坐在床上看着它的一举一动,虽然看不见那道屏障,故而并不知那妖之前的举动意欲为何,但想到茱萸姑娘之前还凭空画了几笔什么,便猜想是还有别的布阵。 而那妖显然没法破除。 那妖一走,房间里复又安静了下来。 门还开着没有关,有冷风吹进来,他也没有管,茱萸姑娘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叫他别离开床上。 他便一步都不会离开。 经过那么一闹,他也没了睡意,靠在床上静静等着。 也不知茱萸姑娘那边可还顺利,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他总觉得,心中不安。 “瑾礼?”忽而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 听到这声音,丌官玉一怔,猛地转头往门口看去,那里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形刚正,鹤发威严,穿着一身黑白宽衣,袖口绣有七星图案,就那么站在门口,一脸意外的看着他。 见他看来,欣喜若狂,笑道:“真是你小子啊,你怎么在这里?” 丌官玉怔怔看着那人,眼眶忽然有些红润起来,讷讷了两个字,“国师……” 门口之人笑着,神情始终温和,走了进来,却又没有走得太近,又道:“瑾礼,你可一切安好?” “我……” “叮叮叮!” 丌官玉正要回答,手上的寻灵司南却忽而又响起了起来,上面的铁针直直指着那人。 丌官玉一愣,低头看了那司南一眼,然后伸手按住上面的铁针,不让它再发出声音。 他看向对面的人,神情也温和了下来,道:“我一切安好,国师呢?你不是已经……为护我而逝了吗?又为何还会出现在这里?” 那人闻言一怔,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还没来得及回答,外面忽然又有声音传来,他神情猛地一凛,急忙道:“先不说这些,这里危险,快过来,我先带你离开,去安全的地方!” 30.国师 丌官玉看着他,没有动。 那人见此,按下心中急躁,悲凉笑道:“瑾礼是不相信我吗?也是,我如今这副模样,确实没法叫你相信。可我既是能为你舍生忘死,又怎会害你呢?” 话落,他忽而垂眸,下刻再抬起时,脸上便变得血肉模糊起来,脸上的皮不知去了何处,黑白的宽衣上血迹斑斑,左手连着袖子都像是被什么生生咬走了一般,留下半截被撕破的袖子。 丌官玉目露痛色,国师这个模样,他比任何人都再清楚不过是为何。 这是在出流云寺的第一程时,国师为了保护他,而被妖邪生生撕下面皮,拖拽撕咬时受的伤。 最后他甚至不惜与那妖玉石俱焚,以保全他离开。 —— 大宅底下,是一处深穴,里面有许多的木偶人,各种模样的皆有,好坏也是混作一处。 这里的木偶人与外面的那些并不一样,一看便是沾了些妖气的,早已不可以木偶人论了。 因为它们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并不需要靠别人下指令。 一见她从上面掉下来,那些木偶人便如饥饿过度的野兽一般,纷纷朝她的方向扑了过来,争先恐后的疯狂模样,比之恶鬼还要骇人。 茱萸抽出身后长剑,一剑劈掉首先扑来的几个木偶人的手臂,然后剑尖在一个木偶人头上微微借力,再一翻身,便站到了另一个的头上去。 她抬眼看去,只见此方天地,密密麻麻都堆满了这种东西,她如今便却一颗大米掉进了蚁穴里。 那人好歹也是个修者,修为其实也不低,没成想,竟在自己住的大宅之下豢养那么多的恶心东西。 若是有朝一日,他没法控制它们了,必定会给大锦国带来不小麻烦。 啧,看来得把它们都先扼杀在摇篮里。 只是希望丌官玉那边能够撑着些,乖乖待在床上,不要乱走才好。 “咔!”脚下的木偶人伸出手抓住了她踩在它头上的脚,试图将她扯下来,茱萸另一只脚猛地一踢,将它那只手踢飞了出去。 其他的木偶人也攻了过来,手中各种武器都有,浑身散发恶臭的妖气,便是缺胳膊少腿也并不影响它们动作,十分难缠得很。 茱萸想了想,点燃一张符箓,扔到了一只木偶人身上,本是想要点燃它,却发现符箓根本没法将它烧起来。 她踢了一脚另一个木偶人的头,借力跃入半空,将剑悬空立于身前,双手捏诀,面前长剑一瞬动了起来,而后“咻”的一声,飞了出去,化为无影剑气,去摧毁那些木偶人。 可才刚摧毁了周围的一片,茱萸发现,只要他们还剩一条胳膊腿或者头,下刻周围其他的肢体便会自己飞过来,自动组装出一个新的木偶人。 这些东西目前的危害都不大,也没什么妖力,但就是这点有些麻烦,烧不起来,直接摧毁也是徒劳。 看来那人果真是想要拖住她。 茱萸微微蹙眉,有点烦躁的模样。 —— 国师看着丌官玉眼中的痛色,似是不忍,转瞬又恢复了正常模样。 叹息一声,“罢了,你既是不信我了,我也不勉强,你是我一手教养长大的,便是再为你魂飞魄散一次又何妨?” 他话音刚落,只听得外面忽然有什么巨物攀爬之声传来,“嗷!”的一声,门口突然伸进来半个比门还大的头,那东西挤在门口,脸上的大眼睛珠子乱转,在往房里搜寻。 很快它便看到了丌官玉,眼光突的一怔,随即眼睛微微弯了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美味可口的东西一般,笑得十分的瘆人。 一条紫红色的巨大信子从门口缓缓朝里卷来,恶心又可怕,是那门口的怪物的舌头。 卷到一半,发现前面有人挡着,瞬间露出了不爽的神色,眼睛看向那个碍事的人,怒声道:“滚开,你想死吗?敢挡我!” 国师并没有让开,双手化出一对利甲,而后笑道:“那是我的孩子,在我魂飞魄散前,你都不能从这里过去伤害他。” 丌官玉听到这句话,双目更红了起来,终是再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脑中忽然跳出一道虚弱得近乎泯灭的声音,“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早已将你视为己出,我的宿命便是看着你长大,而今任务完成,我也是该离开了。” “不要害怕,妖邪之物其实也并非不可敌,有朝一日,若是公子遇见了灵者,便能得救了你会遇到的,所以,不要放弃任何活着的机会。” 房间中,国师已经抬起利爪与那门口的巨妖互搏了起来,他一爪将对方的大舌头抓出了五道血印来,疼的那大妖挣扎痛哭一声,而后舌头猛的一卷,便朝国师扫了过去。 国师伸手去挡,却如螳臂当车,被掀飞了出去。 “该死!你该死!竟敢伤我,我要吃了你,吃了你!”那大妖怒不可遏,舌头再一卷,将国师的身体卷了过来,正要拖拽出去,国师却忽而将五爪插入他的舌上,又将那妖痛得一阵嘶叫。 国师趁机想要逃出来,身子刚出来一半,就被那妖察觉了,它猛地用力,只听到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似乎是国师的下半身被那妖用舌头捏碎了。 “啊!”国师瞬间发出一声痛苦哀嚎,用手抓住那大舌,转头对丌官玉道:“瑾礼,快走!快离开这里,我不是它的对手,快要撑不住了。” 丌官玉怔怔看着眼前一幕,双眼红的可怕,他自床上下来,而后朝他的方向走去。 —— “砰!”茱萸以极快的速度将面前的木偶人摧毁,摧毁了一波又新增一波。 如此反复几次后,她终是注意到了这些木偶人每次重组之时,身上所带妖气来源是不远处的一个小洞穴了。 那洞穴中似有一只妖,在源源不断朝这边输送着自己的灵力,且还取之不竭一般。 她盯着那个小洞穴,微微眯眼,而后开始改变了摧毁木偶人的方向。 朝着洞穴的方位开道。 31.缩头乌龟现身 到达洞穴前,她背对着那些木偶人,剑指背在身后,随意的乱点着,那剑便如长了眼睛一般,将攻来的木偶人通通都解决了。 茱萸微微弯腰,盯着那穴眼研究了一会儿,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收剑,下刻将灵气灌入剑中,一脚踢开一个飞来碍事的木偶人,随即挥出一道剑气,斩上面前的墙壁。 “砰!”剑气碰撞在那墙壁之上,瞬间将面前的墙壁砍出一道大口子来。 一瞬之间,自里面流露出来的妖气更盛,似是闻到了味儿,那些木偶人一瞬激动起来,纷纷将投在茱萸身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洞穴处。 茱萸向后瞥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木偶人,手中瞬间飞出几道符箓,在洞穴外设了一道结界,让它们暂时无法靠近。 她抬起脚一脚踹在那被劈开的口子上,便将那处墙壁瞬间踹出了一个大洞来,足够一人通过。 茱萸钻了进去,一抬头便发现原来这洞穴后面竟然还有间房间。 房间里布满了符箓,房间中央有个小供台,台上摆着十来个泥娃娃,那些泥娃娃身上,都统一的镶嵌着一颗妖丹。 茱萸微微意外。 那人倒是挺大手笔啊,竟然用那么多的妖丹来供养那些东西。 她走近一个泥娃娃,伸手正准备砰上面的妖丹,那泥娃娃却忽然活了过来,“嘶嘶”的凶叫着,想要张口咬她。 茱萸及时收手,目光一怔,这里面怎么还有妖灵?莫非那家伙还将这些妖丹的妖灵一并禁锢在了里面不成? 她正想再继续察看,却听得头上一阵机关打开之声,下刻便有一人跳了下来。 茱萸看着来人,冷笑道:“怎么?张道长不做缩头乌龟了?想要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 此人不是旁人,便正是之前那千花痴念之人——华山派的张真。 之前在那有福客栈中的木偶人身上见到符箓上的字迹时,她便猜出如今在这乾融城中捣鬼的就是张真了。 因为在程铭的记忆中,看到过张真写符的字迹。 对于一般人来说,他们修者画的符箓都是差不多的,可对于他们而言,却是知道各自画的符箓都是不一样的,且容易区分。 张真好似一点也不意外她知道自己,面色十分淡定,看了看她面前的那些泥娃娃,见都没有被破坏过,脸上明显闪过松了口气的神情。 茱萸将他的情绪收在眼中,却也没有揭破。 张真看向茱萸,沉声道:“既然你发现了这里的东西,我自是留你不得了。” 话落,便抽出了自己的佩剑。 茱萸心想,他什么时候想要留自己性命了?若不是使的招都拿她没法,她哪里还有命与这人站在此处谈话呢? 真是离谱啊这人。 茱萸道:“那正好,我也没想过要放过你。只是希望张道长莫要再拖延时间的好,速战速决。” 虽然在张真下来的那刻茱萸便已知道,丌官玉还没有落入他们的手中,如今还是安全的,可她还是不想浪费什么时间。 再耗下去,天都要亮了,该吃早膳了。 “哼,小小年纪,大言不惭,那本座今日便替你师父好汉教育教育你。”张真冷着脸道。 茱萸伸出手,算了算,道:“你们华山派的掌门,见着我都要喊一声太叔,以你的辈分,便是连叫我一声太爷的资格都没有的,可是没资格代替我师父教育我的,若说教育,也合该我来替华山那老头儿教导你几分,可惜,我看不上你这种歪门邪道,丢人现眼的东西,教诲几分都嫌丢人,便只能是替华山那老头儿清理门户了。” 她说的一本正经,毫无玩笑之意,可因着年龄摆在这里,张真便觉她说什么,都似在故意羞辱自己,占自己便宜,于是脸色更加难看了起来。 “臭丫头,本座今日便教教你什么叫大言不惭的后果。” 任他吼的天花乱坠,茱萸半分惧怕也是无的,这缩头乌龟搞了这些东西,耗了她大半的灵力才敢出来逞能,说的话在她这里自是没有半分威压可言的。 不过他大概不知道,即便是她只剩下一半不到的灵力,对付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张真提剑攻来,茱萸避也不避的正面迎上,二人瞬间在这狭小空间中交战起来。 茱萸之前设的结界到了时间,自动消失,那些木偶人又重新冲了过来想要去夺那些妖丹。 茱萸还没动作呢,张真便转头抽出一点空将上来的木偶人摧毁。 茱萸也抽出空来,将另一边接近的木偶人摧毁。 虽二人都是不让木偶人接近夺取妖丹,可目的却是并非一致,茱萸是怕这些木偶人夺了妖丹,直接突破本身,出去作乱,危害城中百姓,而张真则是单纯的不想让它们这些蠢东西,碰那些妖丹罢了。 那些木偶人重组之时,二人又瞬间对上,不过对了几招,张真便发现自己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他不是这个臭丫头的对手。 之前用提线木灵术想要去解决她时,他便已有所察觉,可他不相信自己三十年的修行,还不如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他只会认为是那个木偶人做工太次,故而才会失误罢了。 可即便心中不承认,他还是事先先用这里的木偶人来消耗了她大半的灵力,原以为如此便能有胜算了,结果这臭丫头却似根本无事一般,越战还越强了起来。 再如此下去,自己必败在她手上。 张真目光微微一沉,而后故意退让了半招,拉开了一些与茱萸的距离,然后猛地伸手,想要将桌上那些泥娃娃收走。 可手才刚伸出来,手中符箓还未来得及施展,就被一道剑气忽而刮为两瓣,若不是他躲得快,怕是连自己的手都要变成两截。 茱萸的声音自对面传了过来,带了几分讥讽,“张道长这是做什么?想跑吗?” 被看破了心事,张真面色一瞬青红交错,捏紧了手上仅剩的半张符。似是恼羞成怒了一般,剑势更加凛冽的朝茱萸又攻了过来。 茱萸心中冷笑,想着:这便是俗话说的狗急了跳墙? 32.解救 不过即便他阵势再做的大,还是被茱萸看出来,他不过外强中干,虚张声势罢了。 想必是为了养那些木偶人,还有巩固这些妖丹妖灵,早已耗费了不少修为及灵力。 只是,他弄这些东西一开始的目的并非是丌官玉吧,看他如今这副模样,也不像是为了提升自己的本事,那他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茱萸一边接住他砍来的剑,一边思索,自己遗漏的部分。 然后脑中徒然跳出一个人来,瞳孔极速缩小了一圈。 程铭以自身肉体为祭,将张真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化为了妖,而今张真又在这里供奉这些妖丹和妖灵…… 这是……延牲术! 他供奉这些妖丹,并将它们的妖灵一道禁锢,并非是为了圈养外面那木偶人,而最有可能是为了让某只小妖,因为没法一下子吞服妖丹,便只有日日来吸食一点妖力,可若是用个几年时间,如今这些妖丹应当也都被吸食完毕了才对。 但若是之前被程铭变成妖的那个女子,因着她本为人,化为妖后,也只有妖的一些特征,而无法凝结妖丹,只有将妖力转为自身修为,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他如此做,是为了那个女子? 茱萸微微蹙眉,而后剑在手中微一翻转,画出一个八卦图形,不再与他浪费时间,将那八卦图推向他,张真见那八卦图乃剑气所成,威力不可小觑,便将灵力注于自己武器之中,想要去接,但那八卦图的速度来的迅疾,他根本接不住,直接被那剑气打在周身,震伤在地,爬不起来。 “噗!”张真吐出一口血来,那血已经不是红色的了,而是黑色。 茱萸看着他吐出的血渍,微微一愣,这是成日与妖厮混,妖气入体,才会变成如今模样的。 这张真果真是养着那女子。 倒真是对那女子情真意切,可千花又何其无辜? 茱萸看向供台上的那些泥人,伸手拿起其中一个,大抵因为刚刚见她打败了张真,那泥娃娃中的妖灵看出了她不好惹,这次乖了很多,没再凶巴巴的了。 “不要!”张真见此,赶紧出声想要制止,可沦为手下败将的他,如今又且有半分阻止的资格? 茱萸没有理他,看了看手中泥娃娃,见它妖灵羸弱,一副就快撑不住了的模样,撕了它身上贴着的符箓,那泥娃娃一瞬之间破碎,自里面飞出一颗妖丹,妖丹之上,飘着一抹虚弱的妖灵。 那妖灵见自己重获自由,欣喜有之,却是并无多高兴,因为即便它重获自由,如今出去自己的肉身早已腐烂为泥,它只得沦为孤魂野鬼,且还不知面前这个灵者,会不会放了它呢。 故而也没有急着道谢,就怕她忽而换了一张嘴脸,在它们妖的眼里,就没有一个修者是好人。 茱萸也没有管它,又去将其他的妖灵释放,周围的木偶人想要再攻过来,茱萸一边摧毁一边将所有妖灵释放。 茱萸道:“你们现在自由了,该去哪里的便去哪里吧。”若是肉身还在的,则是回到自己的肉身继续修炼,虽因此劫,修为会大损,但好在保住了一条性命。若是肉身不在者,只得去轮回了。 她话音落下,那些妖灵却是没有动,而是纷纷转头去看还躺在地上的张真,各个神情阴霾。 茱萸倒是忘了,这些小妖受张真所害,心中自是怨气冲天,如今张真这副模样,倒是正好适合它们报仇。 这张真,确实该死,不过将他留着还有些用处,所以还不能死。 她正要开口说话,那张真先咬牙切齿开了口,恶人先告状,“你我同是修行之人,为何却要助妖对付我!” 茱萸觉得这话问的有些可笑,开口道:“道亦有道,修道者,学了几分本事,便该护其天下苍生几分,妖虽非我族类,却也分个好歹善恶,你如此善恶不分,屠害生灵,想必华山派那老头儿定是早已将你逐出师门,不然你哪有如今这逍遥快活,在此生乱?” 她最后一句话,像是戳到了张真痛处,让他面色彻底黑了下来。 师父他……他确实是将他自己逐出师门了,还说往后无论他是福是祸,皆不关华山派的事。 可即便如此又如何?时至今日,他任觉得自己无错,错的不过是他们这些满口道义的虚伪之人罢了。 茱萸见周围的妖灵蠢蠢欲动了起来,不再理会张真,对它们道:“他虽如今受了重伤,拉着你们一起魂飞魄散的本事还是有的,况且,即便他奈何不了你们,旁边那些东西,可是不会放过你们的。”茱萸指了指旁边又飞过来的木偶人,一边踢飞一边又道:“该去哪里的便赶紧走吧,张真行恶多端,自会付出代价,他的命虽不足为惜,可好歹也是个人,你们若是杀了他,可会在自己妖生添上一笔烂账的,阴府那些老官儿可不管你们是为何杀人的,只知你们杀了人,后果你们自是知道的。” 那些妖灵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看那张真,各个脸上均有不甘,却又明白茱萸说的是实话,便只得不甘心离开。 大抵因为茱萸阻止它们报仇,离开前连句谢谢都吝于道,茱萸也没在意,她的目的便是要让它们赶紧离开了,她好对付周围的难缠家伙罢了。 如今没了妖力可吸收,这些木偶人便不可再复活了。 茱萸露出一个邪气笑容,转头看向身后的木偶人,刚刚仗着有再生能力,不将她放在眼里是吧? 那些木偶人是有意识的,见她如此表情纷纷吓得抖了抖,往后退了退。 茱萸动手前,瞥眼看了地上的张真一眼,虽已将他重伤,但还是怕他逃跑,毕竟小人都是诡计多端的,便从包里摸了个绳子出来,朝他掷去。 那绳子如蛇一般,一飞出去,竟自己将张真捆了起来。 张真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绳子,面露异色。 缚仙绳! 这臭丫头到底是何来历,不仅修为了得,竟还有缚仙绳这种东西! 33.大美人被欺负哭了 这东西他只在师门典籍中看过,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物,当今修道世家中,可是没有的,不仅是他们不够格守着这种东西,妖邪来抢夺时守不住。 还因为这东西并非一般人能够驾驭使用。 师父曾说过,每种仙品,都是有仙灵守护着的,仙灵高傲,不将众生放在眼中,想要它们臣服,除非对方法力能降得住它们。 他自认为自己是没有这个能力的,他的本事也就够对付对付一些修为浅薄的小妖罢了。 遇到了厉害的也是敬而远之。 不然,这被请去护着丌官玉的便会是他或者华山派的任何道士,而不是流云寺无悔大师,以及如今的茱萸了。 她之前说过,华山派的掌门见了她都要叫一声太叔,自己在她面前算是提不上辈分的,有如此身份的人,只能是……长青山的那些可以被称之为灵者的大能。 莫非她是长青山的? 张真将这个疑惑,问出了口,“你,你是长青山的人?” 茱萸闻言,笑道:“小女不才,正是长青山太白仙师门下五弟子,茱萸。” 轰! 张真脑子瞬间如遭雷击,真是长青山的? 也是,如此年纪轻轻,修为却在自己之上,除了长青山那些怪物外,他想不出还有哪个门派的人能培养出这样的人来。 要是一开始就知道她是长青山的人,他是万万不敢得罪的,也怪他派去打听消息的那些废物,只跟他说对方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却并未将她的来历打听清楚。 茱萸看他一副死灰之色,解决木偶人,一边疑惑,张真都被自己拿下了,他那个小情人怎么还不出来救他? 是不在乎他的生死呢,还是……不在这里? 茱萸想到了丌官玉,手中速度加快直接将周围所有木偶人毁掉,而后将张真抓起来,冷声道:“你那小情人若是敢伤丌官玉一分,我必叫你二人后悔来到这世上一遭,你若识趣便想法子速度与她传信一封,叫她最好离丌官玉远一些。” 张真闻言,死灰的脸上突然露出狰狞笑意来,“呵,不可能,只要泠芙吃了那丌官玉的生魂,她便可以变回人了,不仅能变回人类,兴许还可直接得道成仙。你在此耗费如此之久,她定当已是成了的。” 说到这里,他眼中露出几分遗憾,“若是成功了,她一定很高兴,只可惜,我看不到她高兴的模样了。” 茱萸冷笑,“痴人说梦,他自己且未能得道成仙,你们吃了他又有何用?” “有没有用,得试了才知道,哈哈哈哈哈哈!”张真也笑了起来,若疯癫了的模样。 而后忽然自毁修为,竟是当着她的面自尽。 茱萸也没阻止,将他扔在地上,拿出自己的锈剑,并不让他去的太痛快,说道:“即便她得道成仙又如何,我这把剑,乃是先祖遗传下来的至宝,名为斩仙,你可知道,其名来意?” 斩仙? 斩仙…… 张真目光一瞬错愕,却是来不及做什么,却已泯灭。 茱萸想着他刚刚的神情,心中发笑,就你这家伙会给人找不痛快? 别以为自焚就能如何,死我也要你死的不瞑目。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锈剑,它正在微微颤抖,茱萸伸手摸了摸它,嘻嘻一笑,“别生气啊小仙儿,我知道你不叫斩仙,叫小仙儿,不过是借你虚张声势一把,好叫那贼道士死不安生罢了。” 剑:“……” 这边处理完了,茱萸便又快速将大宅里巡视了一圈儿,又找到了一处供台,不过这上面供的不过都是些用灵力滋养的人偶罢了,倒是不足为惧,直接摧毁便可。 准备离开之时,却忽而注意到供台最高处,还用布遮挡着什么东西,茱萸又倒了回来,掀开那布一看,大为震惊。 竟然是一尊玉造观音像,观音像自然是没什么好震惊的,毕竟随处可见。玉造的也没什么好稀奇,多的是有钱人造。震惊的原因是那观音像脸上,刻的乃是那泠芙的模样。 这张真真是疯了。 茱萸一道灵力将那观音像打碎,碎片飞溅之时,一滴温热的东西溅到了她的脸上,她却是没有伸手去抹,看了看那观音像刚刚放的地方,一滩新鲜血迹正往台下流去。 呵,竟然给她弄了一尊观音之身,那张真可真有自信他们能拿下丌官玉的生魂啊。 便是真让他们得逞了,这世间也不过是多了一个魔观音罢了不会多一个大慈大悲的观自在。 茱萸沉着脸,转身快速往客栈赶,到了客栈时,却听得里面悄无声息,但妖邪之气却重的熏人。 她赶紧去到丌官玉所在的房间,才刚上楼就见着个什么玩意儿在那里堵着门口,茱萸抬脚就踹在了那东西的屁股上,下刻那东西便如一个吹满了气的猪尿包一般,直接缩扁了下去,露出了里面的情景来。 茱萸抬眼看向里面,丌官玉乖乖的躺在床上没有下来,很好。 可情绪看起来却是很低,听到声音,转头看来时,眼睛还红红的,似乎刚哭过的样子。 茱萸一怔,是有人欺负他了,还是被这些东西吓得? 之前在他识海中时,周围那么多可怕的妖邪也没见将他吓哭过,想来不是后者,那便说明,是有人欺负他了? 嘶……这群家伙,竟然欺负个大美人儿,真是不可饶恕啊。 她目光转到旁边一个缩在地上抱头似痛苦挣扎的东西身上,看了看它穿的衣服,微微沉思。 这黑白宽袍乃称为阴阳士服,一般只有大祭司或者是国师之类的人物才会穿这种衣服…… 她记得,丌官玉是被大锦国的国师教养长大的,即便是后来他被送去流云寺,那国师也是舍弃了上京的荣华富贵毅然决然与他同去流云寺吃素斋素菜,每日常伴佛身。 后来送他回上京途中,好像就凉了。 想来,那国师于丌官玉而言,定当是比亲人还亲的存在,这玩意儿定是窥探了他心底软肋故而化为了那国师模样,在此诱哄。 34.泠芙 虽不知它与丌官玉说了什么,但定是做了什么让他难过的事,才会将人惹哭的吧? “你,回来了?”丌官玉看到茱萸回来了,开口问道,声音还有些哽咽。 茱萸回头复又看向他,见了他那神情,心中一时便起了怜香惜玉之感。 那表情怎么说呢……以茱萸的视角来看,脑子里当时只能蹦出七个字来——委屈弱小又无助。 跟只大白兔子似的。 茱萸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而后目光又凉凉的回到了地上那玩意身上。 蹲在地上的‘国师’也似才从刚刚的痛苦挣扎中缓过一口气儿来,发现了她的气息,猛地转头朝茱萸看去。 片刻后,像是在她身上闻到某种熟悉的气味儿,猛地站起身,面容狰狞得已然快维持不住那张假面孔。 “是你,你去过那里,是你打碎了我的神身?!” 神身?茱萸想到回来前打碎的那个玉造观音,又看了看面前的人,瞬间便知她是谁了,“哦?你就是那贼道士供着的小妖,泠芙?” 那‘国师’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又歇斯底里的问了一遍,“我问你,是不是你毁了我的神身?” 茱萸面无表情的道:“是又如何?小小半妖,当拿我如何?” 闻言,那‘国师’扭曲狰狞的脸滞了一瞬,而后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自己的观音像碎了,这人又好生生的出现在这里,泠芙自然是猜的出来张真多半已经被她解决了,不然是不可能会让她的神身被毁的。 既然张真都不是她的对手,那自己便更不是了。 他往后退了两步,却是忘了身后还有个屏障,这一倒,后背直接被那屏障给烫下个一块皮来,立时疼的他“啊”的尖叫一声,而后再维持不住如今的化形,跌在地上时便已变回了本身,只是身上却还穿着那阴阳士服。 丌官玉见此,目光冰冷,却是一点儿也不意外的模样。 他一开始便已知道这个国师是冒牌货了,大抵是有点想他了,故而一开始并未揭穿对方,他也清楚这妖邪变的国师刚刚被那门口的大妖重伤也不过是在向他耍苦肉计,目的便是是为了引他出去。 他当时确实是想出去,可并非是因为受了蒙骗,不过是想要撕掉她脸上的面具,叫他不要再拿国师的样子,在他面前反复伤害了。 国师因他,已经受了太多苦恼了。 可他知道自己除了在此眼睁睁的看着,并无任何的办法,他若真出去了,着了那妖邪的当,才是真的对不起国师以命为他换来的苟活,所以他只能倒回去,乖乖躺在床上。 他也不直接拆穿他们,因为他们自导自演之时,也算是在自我拖延时间,只要拖到茱萸姑娘回来,就好了。 看到那妖邪忽然嘶叫一声蹲在地上抱头痛哭之时,他知道,茱萸姑娘兴许就要回来了,只要她回来了,这些妖邪一个都跑不掉。 果不其然,很快,茱萸姑娘便回来了,他抬头看着她,忍不住朝她传达了自己的求助之意。 茱萸走到哪假国师面前,将她脸抬起来,确实便是那泠芙的模样。 茱萸看着她那张脸,便想到了那千花,心中也是疑惑,这女人长得不如千花半分娇媚可人,且还蛇蝎心肠,张真眼光是不是不太好。 “本来你也算是无辜受张真牵连,故而才化为妖,有了些妖性,难免行差踏错,也能原谅,但你,化妖之前,便已恶性满贯,化妖后更是不思己过,反越恶越烈,与张真狼狈为奸,屠害无数生灵,如今竟还想要食人生魂,论尔罪行,无一可赦之。” 张真死时,她在他的神识记忆中快速捕捉到了一些关于泠芙的记忆,发现这泠芙并非如自己之前所想一般无辜。 千花的事她并非不知情,不仅知情,甚至还推波助澜了一把,使得那个痴情女子,过早丧命。 且在千花之前,还用些小手段,不着痕迹,怂恿那张真对其他小妖也做过类似的伤害,虽都不是她自己亲自动的手,可却有借刀杀人之过。 茱萸站起身,抽出自己的锈剑,抵于她额前,“现,我将斩你妖根,费你修炼,打回妖体,若有怨言,便待到你魂过黄泉,去到阴府,回望一下自己累累罪业之时,再仔细想想是否当得今日之罪。” 泠芙看着面前充满灵气,威慑极强的剑,身子抖了抖,往后退了退,不甘心的道:“我所作所为,不过皆是想要活着罢了,我何罪之有?上天待我不公,出生便先天有疾,唯有取其四十九妖精血方可治愈,本来加上那千花以及她的族人,我便可变成普通人了,可那可恶的程铭却又将我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妖乃为畜,人人得而诛之,偏偏我还无法凝结妖丹,修其正果,你告诉我,除了如此做,我还有什么办法?!” 竟是将自己的罪业一笔带过,将自己的可怜之处无限放大,想要博得同情。 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究其原因,不过是自食恶果,茱萸半分不觉得她可怜。 她无论是身体有疾之时还是化为了妖,都还好好的活着,可那些被她和张真害死的妖却是直接失去了活着的机会。 “人生来便是命由天定,你恨上天不公,让你生来便带隐疾,你可知这世间,有多少人也在叹命运不公?生来便断手断足,甚至四肢萎缩,双生连体者何其之多,若人人都像你这般为了自己,而伤害其他生灵,天道何在?妖虽非我族类,却也是有灵之物,难道他们的命便不算命了吗?”茱萸冷笑。 泠芙却仍是不知悔改,还是一副我没错我就是对的,错的只有你们的模样,“妖不过都是畜牲罢了,死又何惜,它们的贱命怎能与我相比!” 茱萸看着她,觉得她倒是与张真称得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为了自己,完全不顾他人死活,善恶不分,人畜不论。 自私得可怕。 35.累趴了 茱萸觉得她无药可救,也懒得再劝说什么,手中剑动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对她施行惩罚,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异动,茱萸回头看去,那缩扁在地上的东西又爬了起来,化为一根长了尖齿头的肉肠一样的形状,朝着茱萸便咬了过来。 茱萸下意识觉得这玩意儿是不是可以吃,才刚如此想,却又听到那“肉肠”忽然开口道:“你不许伤害我娘亲!” 茱萸闻言,微微眯眼,会说话的,不可以吃,还是杀了吧。 不过没想到这种东西竟然还是这泠芙的孩子,想来定是她与那张真的孩子? 果真是作恶多端多报应。 自己本就已是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了,偏偏还想成神,最后将自己弄得个面目全非的四不像,生个孩子都畸形怪状的。 茱萸手中剑一转,对准了那扑来的香肠,并没有费什么力气,便将它解决了。 那泠芙还想趁机逃跑,却是刚从地上爬起来,茱萸的剑便已插入她的胸口。 并不是致命之伤。可却令她尝到了抽骨之痛,那剑竟然直接斩了她的妖根。且还顺带吸走了她的修为。 泠芙睁大了眼睛,不甘心的看着对面坐在床上的丌官玉。 明明就差一点了,差一点她便就能成为神了,可却被这个女人给破坏了,她真的好不甘心。 幼时她因天生有疾,便不怎么被父母看重,他们将更多的心思花在了她的胞妹身上,她恨她妒,于是设计将胞妹弄死,后来父母才将目光都放在自己身上。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他们欠自己的,因为他们给了自己并不完整的身体,于是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邪道人,那邪道人告诉她,若是想要变成正常人,必须双亲自愿献上他们的命,来换取她的健康。 可父母却并不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她有副好的身体,于是妖道人又告诉她,若是她父母不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她的健康,那便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 那便是集齐四十九妖的精血凝聚为药引,方可治愈。 可这四十九妖说来容易,她一个弱小女子要去何处寻觅?那妖道人也将她家底骗光,不肯再帮她了。 于是乎,在她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又认识了华山派下山游历的张真。 那张真一见到她,便非说是她曾救过他一命,她虽不记得自己何曾救过此人,可此人既是自愿送上门来,便没有不用的道理。 于是它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了那张真,也将只有四十九妖的精血方可治愈她病症的办法一并告诉了他,她倒是做出一副并未要求他帮自己收集四十九妖精血的样子,却是日日在他面前装出一副被病痛折磨得要死要活的模样来。 那张真自是不愿看她如此模样,便自愿去替她寻那四十九妖的精血,她本以为如此,自己终于可以与正常人无异了,谁知偏偏半路杀出个程铭来。 那个卑贱的狗东西,竟然为了一只低贱的妖,将她变成了不人不鬼的东西,害得她不得不继续依赖那张真,日日委身与他,只愿他能继续心甘情愿的帮她,助她脱离妖体,得道成仙。 却不想,自己还未成仙,却先给他生了个妖不妖鬼不鬼的东西。 她心中厌恶无比,却只能将恶心吞下,成大事者这点小委屈也不算什么。 待她成了神,便可只手将这些不堪的东西一并除去。 原本离那一天也只有一步之遥了而已,可是……可是如今……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后背穿过胸膛的剑,只觉身体忽而变得轻飘不已,最后化为了一颗死寂的灵芝,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茱萸伸手拾起那灵芝,又转头看了看刚刚被她解决了的,化为了的一块肉坨妖物的泠芙的孩子,将它们全收了起来。 丌官玉见她几下便不费吹灰之力将两只妖都解决了,微微勾唇,想要从床上下来,却是忽而猛烈咳嗽了一声,刚伸手去掩,却是咳了满手的鲜血出来。 茱萸见此,眉头微蹙,赶紧走过去道:“你怎么了?可是被伤着过?” 按理来说,若是他乖乖躺在床上,没有离开半分,是不可能会被伤到的才是。 丌官玉摇了摇头,还未说什么,却是又暴起一连串的咳嗽,“咳咳咳咳咳咳!” 一边咳还一边在吐血。 茱萸伸手为他摸了摸脉,脉息十分的乱,她并非专业大夫,不能看出什么太深病根。却能浅薄的猜出,他兴许是之前受到了刺激,又一直憋着这口气,怒急攻心了。 茱萸从身上掏了掏,没能掏出来什么有用的药丸,她身上一般很少备这种东西,便干脆伸手到他身后,给他渡一些灵气,为他疏通经脉。 灵气入体之时,令丌官玉觉得十分温暖舒适,没几下,便不咳嗽也不吐血了,丌官玉便道:“茱萸姑娘,我没事,莫要为我这点小伤,如此耗费你的灵力。” 茱萸却是没有说话,继续给他度灵气,度了好一会儿才收手,一收手便声音很低的说了一句,“唉,累死了。” 下刻,丌官玉便听到一阵倒在床上的声音,回头一看是茱萸闭目倒在了床上,脸色有些白,看起来很是虚弱,他心中霎时一惊,怕她是之前受了什么伤,而今又替他疗伤,有何不测,赶紧转身去看她,急切又担忧的问:“茱萸姑娘,你怎么了?!” 茱萸却是没有回答他。 丌官玉站起身就想往外冲,去找人来救她,手却忽而被一只温热的小手抓住,随即茱萸有气无力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我无碍,不用担心,不过是灵力暂时耗尽,有些累得动不了了罢了,你不要离开这里,不然,若是再有妖邪想来对你不利,我恐怕是没能力护住你了的。” 丌官玉闻言,这才放下心来,坐回了床上,低头看着她,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茱萸没有回应,似是彻底睡着了过去,也不知听没听到这声道谢。 丌官玉感觉到手腕上还有温热的触感,低头一看,是茱萸拉着他的那只手还没放开。 36.躺一张床 他自小因为难辨人与妖,故而不喜旁人碰触,如今被她这般握着手,竟无厌恶之感,反而觉得很安心。 丌官玉觉得这样有所不妥,却又不忍心抽手,怕会吵醒她。 他看着她虽比自己肤色还深一点,却小自己的手一半的手愣了一会儿,忽而听到外面有风声。 转头看了一眼,有什么东西在门口飘来飘去,却是只敢在门口偷偷窥一眼,便立马就跑了。 丌官玉收回目光,心中一片陈静,第一次觉得那样的东西其实也没多可怕了,虽然他知道是因为她在身边,所以才不那么害怕的。 就那么干坐了很久她都没有醒来,丌官玉困意有些上来,竟也就那么随意半躺在床上闭眼休息了起来。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鳞元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房间的桌上就睡着了,浑身都难受得不行,尤其是脖子都要酸死了,伸了个懒腰,看到嗤元还躺在床上,忽而反应过来什么,猛地一个激灵。而后赶紧跑了出去。 该死,他怎么又睡得那么死? 昨晚本来与嗤元计划好了,由他来安排值夜,让嗤元好生休息一次的,可他却莫名其妙在这儿睡死了,嗤元看起来比自己睡得还死的模样,那昨夜是谁安排人值夜的? 公子他那边不知有没有出什么事。 该死该死,可得保佑公子那边一切安好才是! 鳞元跑到丌官玉的上房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便见门是开着的,心中一跳。往里一看,床上横躺着两个人,是茱萸与公子。 刚松了口气,见他们这睡姿,又担心他们是出了什么事,才会如此,本是想要进去的,却又注意到二人握在一起的手,一时进退两难起来。 公子和茱萸姑娘这是…… 身后忽然有声音传来,转头看了一眼,是嗤元一脸睡眼惺忪的的也赶了过来,鳞元怀疑是自己刚刚出门时动静太大将他吵醒了的,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鳞元赶紧拦住正要进来的嗤元,嗤元疑惑的看他一眼,鳞元眼神躲躲闪闪的道:“呃……别,别进去先,公子和茱萸姑娘……在那啥……” 嗤元用眼神询问,“哪啥?” 鳞元吞吞吐吐,抓耳捞腮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嗤元也没多问他,其实自己转个头就能看到里面的情景,毕竟房间门大开着。 结果他转头不过看了一眼,鳞元便着急忙慌的来捂住了他的眼睛,结结巴巴的道:“公子和茱萸姑娘躺,躺在一张床上,这……这事儿吧……它,它……” 嗤元将他手打开,横他一眼道:“我有眼睛自己会看,他们没什么事儿,茱萸姑娘如此做法不过是为了保护公子罢了,你别想些有的没的,败坏人家姑娘清誉。” 他刚刚粗略看了一眼,二人衣服都还完好无损的穿在身上,且门开着的,想来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并无别的事,鳞元却做出这副遮掩模样来,要是他含糊不清的再将这事儿与旁人一说,定是会给二人引来误会,故而嗤元才会如此严肃警醒他。 鳞元心说,这都手牵手躺在一张床上了,还叫没什么事儿啊?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乱嚼舌根之人,这事儿他知嗤元知,不会再告诉旁人的便是了。 二人在外面说了两句话的功夫,丌官玉便被吵醒了,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便是躺在旁边的茱萸,他脸上有一瞬的错愕,下刻,猛地坐起身,注意到自己的手被什么握着,低头一看,才忽而想起昨夜之事。 转头看向门口,鳞元和嗤元二人正直直的看着他这边,丌官玉面色淡定,对他们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而后又示意他们离开。 嗤元心领神会,上前将门轻轻掩上,抓着鳞元的后领将人带走,才走了几步,二人便发现楼道中有几个人躺着。 二人一怔,瞬间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神情。 嗤元放开鳞元的后领,二人上前检查了躺在楼道中的几个暗麟卫,都无大碍,似乎只是睡着了罢了。 可一个偷懒睡着了也就罢了,其他全睡着了,无人值夜这便说不过去了,暗麟卫的警惕心和作为护卫的职业素质不可能这般低。 又联想到他们二人,昨夜也是睡得不知天昏地暗,二人心中都是一惊。 看来昨夜定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的样子,幸而有茱萸姑娘待在公子身边贴身保护,不然……后果真不是他们能承担的。 就昨夜他们睡得那跟猪一样死的情况,别说是妖邪了,便是其他对公子图谋不轨之人,他们怕都是拦不住人的。 “去将人都喊醒,此事无需声张,我去多备点早食,想来茱萸姑娘昨夜怕是又消耗了不少灵力。”嗤元对鳞元道。 他记得茱萸姑娘之前说过,她消耗了灵力得多吃点才能补回来。 鳞元愣愣的点了点头,嗤元转身都离开了,他才后知后觉的去将地上的暗麟卫都叫起来。 丌官玉看向还躺在旁边没有醒来的茱萸,手腕被她握的有些疼了,却也没有急着抽出来,晨间气凉,她又穿得单薄,丌官玉怕她受凉,便想要去拿自己的外裳替她盖上。 却不想这一动竟将她给吵醒了。 茱萸缓缓睁开眼睛,看起来很是没有睡够的模样,而后坐起身,发了一会儿愣才发现自己手里握了个什么东西,抬起来一看,是一只白皙柔弱的手。 似乎是被她握的太久了,那手腕上已红了一圈儿。 茱萸看了一眼手的主人,对方也在看着她,目光澄澈,嘴角微微含笑,见她看来,歉意道了一句,“本来想让茱萸姑娘多休息一会儿,却不小心吵醒了你。” 茱萸放开了他的手,见那圈儿红痕中间,已经起了些紫色,心中愧疚,也歉然道:“抱歉,昨夜太累,没注意……你该将手拿……”话说到一半,忽然一顿,想到他这般柔弱体质,怕是也曾挣扎过。只是大抵没有挣开她的手,便更自责了起来。 37.做妖比做人更难 丌官玉却并未将自己手上的伤当回事儿,道:“茱萸姑娘不必自责,我天生体质便易损,你其实并未握得用力。” 是这样吗? 茱萸又看了看他的手,这也太柔弱了一些,若是不小心受伤,怕是比常人都会痛很多吧? 她手上蓄了灵力,正想为他松血活淤,丌官玉却是道:“没事的,过一天便会好了,茱萸姑娘莫要再耗费灵力。” 她昨夜灵力消耗太过,疲惫不堪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丌官玉实在不想让她再累着。 茱萸却是很强势的将他手拉了过来,若是不为他消除痕迹,她会一天都都忍不住关注他的手的,“没事,耗费不了多少灵力,我灵力休息了一晚,已经恢复了。” 话落便为他细细消除手上的淤青。 丌官玉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待她收手之时,道了一句,“多谢姑娘。” 茱萸懒得理他左一句右一句的道谢,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打开窗户通了些风进来,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此处混浊空气自是已经消失,今日也是个好天气。 待用了早膳,茱萸便告知他们可以离开了。 一行人继续上路,坐在马车上时,茱萸想到了什么,拿出一个小袋子,丌官玉看着她手上的袋子,不过是个很普通的布袋,却似乎内有乾坤。 然后忽而听到茱萸问他,“要不要与我一起看个故事?” 丌官玉不明所以,“什么故事?” 茱萸微微一笑,而后打开了手中袋子,一粒白光从里面飞出来,而后二人便人看到了一一处高山洞穴之内,有株小小的灵芝动了动,随即化出一个孩童形状。 洞口守护的妖兽似有察觉,走了进来看着那孩子,伸出舌头舔了舔,而后给他找了些吃的果子来。 那孩子初化人形,还不分雌雄,懵懵懂懂来到世间,虽比一般初生儿大了许多,却还是对世界充满了未知好奇。 她总想往外面跑,可守护他的妖兽却担心他的安全,并不让他出去。尽管如此,他还是趁着守护妖兽出去为他觅食之时,跑了出去。 那日天气不甚太好,乌云密布,下起了很大的雨,别的小动作见此,都窝在自己的地盘里不出门,他偏生喜欢得紧,在雨中蹦蹦跳跳,采高兴得忘记了回去的时间,越跑越远。 跑到一处山下之时,见着一人躺在泥泊之中,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人类,出于好奇,便上前察看,却又不敢太靠近,便折了一根桃木戳了戳那人。 那人动了动,因着受伤严重,根本抬不起头来看他一眼,他见此,想了想,而后伸手为那人渡了一些自己的妖力,见他没了大碍,天上的雨也停了,怕回去挨骂,便找了一片大叶子把那人盖了起来,就离开了。 待那人醒来,不见了救他之人,却只记得当是闻到了一股桃木之香,而后将这股味道熟记于心,当做了找救命恩人的线索。 那灵芝妖在山洞中又修行了几年,待化为成人状态,确定了自己性别,取名千花,懂得了许多人间之事,有了基本的伪人功底,那守护妖兽才放她离开。 千花来到人间,几经碾转,机缘巧合之下,又救了一次当初她救过之人,为了不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便没有将曾经救过他的事说出来。 她说自己乃外邦之人,第一次到大锦国来,那人感念她的恩情,便将她带在身边无微不至的照顾,给她买各种好吃的好看的,将她宠得与他形影不离。 千花觉得这人待自己很好,渐渐的便将真心捧给了他。 他是个道士,人们都说道士是专门捉妖的存在,道士与妖天生为敌。 她不信,依旧待在他的身边,她努力学习人间的东西,学人类女子弹琴跳舞,学她们为自己心悦之人锈荷包,做吃食。 那人许她一生一世,许她山河看尽,可最终来,却都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可笑她沉迷其中,从未质疑。 他其实早有心上之人,却叫她一片真心错付,落得个死不瞑目的下场, 她直到死都还不敢相信。那待她温柔至极之,竟是从一开始就想要她的命。 化为孤魂野鬼多年,才知真正待自己真心之人,自己却从未注意过他。 她此生一半是暗无天日的修行,一般是痴心错付,唯一值得留恋的记忆也是少的离谱,只望下一世还能遇到那个人,可她也知,那人魂飞魄散,是无轮回的。 看完,丌官玉好半晌都未能回过神来。 原来妖的一生如此简单,它们花比人类寿命更长的时间修炼,才能化为人形,它们原来不是天生便凶残暴戾,原来也有善良者,比起它们,更可怕的似乎是人类。 那千花的愿望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罢了,再简单不过的心愿,却也如此之难。 茱萸看着那道意识记忆渐渐消失在微光之中,轻声道:“其实妖大多数都很单纯,它们若是认定一人,便终其一生都会忠于此人,可人却不一定,人类擅伪装,最是会骗人,也比妖狠心残忍得多,能眼也不眨的便将一个满心满眼都喜欢自己的人折进泥泞之中,所以你看,比起人,妖是不是真没什么可怕的?” 话落,她心中忍不住惆怅。其实究其此番因果,终不过是从千花救了张真开始。 若那日她乖乖听了守护妖兽的话,没有偷跑下山,便不会救过张真,张真若就那样死了,也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事情。 更或者那张真没有认错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开始便认出千花才是当初救自己的人,结局或许也会有所不同。 可惜,这世间太多因果轮回终都会有阴差阳错,事事并不尽人意。 丌官玉没有说话,有风卷起车帘,他看着外面正开的绚烂之极的无数繁花,心想若是那千花未到人间走这一遭,如今怕是会在这千花盛开之时,躲在哪棵花树之上闲暇小憩吧。 38.只当博美人一笑 一行人一路北上,离上京的方向越来越靠近,自乾融城出来后,倒是安生了几日都不曾有什么来捣乱。 鳞元觉得肯定是因为那些打公子主意的东西,都知道了公子身边有厉害的茱萸姑娘在,所以才不敢来了的。 茱萸却是时不时看一眼上空,神情看起来有些不悅,越接近上京,看起来越凶。 丌官玉便找了个机会问道:“茱萸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茱萸摇了摇头,道:“没有,不过是有个东西一路跟着我们,再跟下去,到了上京,怕是有些难办。” 也因为有那家伙在,他们一路上才会少那么多的琐碎麻烦事。 因为丌官玉的马车已经被那家伙打了记号,标示丌官玉是它的猎物,其他小妖自是不敢跟它抢的,便是有一两个想要赌一把的,也在还未接近他们时,被那家伙给干掉了。 她说的东西,一般都是妖邪之物了。 丌官玉眼上的朱砂痣早已淡掉,是能看见妖邪之物了的,可往她所看的方向看去,却是什么都没看见。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茱萸姑娘因为这等东西露出如此不安的神情来。 他微微蹙眉,问道:“那东西,是否是茱萸姑娘无法对付的?” 茱萸道:“这个倒说不一定。” 既然她能感应到那家伙的存在,便说明那家伙的修为并不在自己之上,这点信心她还是有的。 丌官玉又问,“那茱萸姑娘为何忧心?” 茱萸沉默了一瞬,道:“其实有的妖因为活了太久的原因,智慧并不逊于人类,它若是光明正大出来还好,怕就怕它是在等。” “等?” 茱萸却并未将话说的太明白,“我此来,只送你回到上京,它恐怕是知道这点的。” 丌官玉闻言,一瞬便读懂了她没有直说出来的话。 那妖邪定是知道她的任务只是送他到上京,故而才一直按耐着没有动手,待到了上京,茱萸姑娘一离开,怕就是它动手之时。 丌官玉又微微蹙眉,没由来的脑子里响起两道声音: “你,你确实比国师还厉害,你能不能永远留在我身边保护我啊?我可以让我爹给你很多很多的银子。” “很多很多的银子是多少?” “可以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后代也不用受劳碌之苦。” “听起来好像不错啊。” “所以,你要不要留下来,以后都保护我啊?” “好啊。” 他收回思绪,心中徒留两个字。 骗子。 可他却是并未将此情绪发泄出来,只平静的道:“这一路上,劳烦姑娘了,姑娘已经仁至义尽,送我到上京,也算是完成了使命,在下往后是生是死,都是在下的命,姑娘无须因此挂怀。” 茱萸闻言,转头看向他,一般人不是都应该恐慌害怕,然后想尽办法将能保护自己的人留在身边吗? 他却为何如此淡然,是不将自己的生死放在眼中吗? 不过想了想,他怎么说也是自己的第一个雇主,而且脾气还好,又听话,还阔绰,从未怠慢她半分,于是道:“你放心,在我离开前,定先将它解决。” 丌官玉闻言,微微莞尔,“那便多谢茱萸姑娘了。” 茱萸看着他脸上的笑,眨了眨眼,也罢,便当是博得美人一笑了,再耽搁些时日也无所谓。反正师父也没要求过她何时回去。 当马车驶入上京大门,里面已经有很多国公府的下人等候着了。 一见到是鳞元和嗤元带队的马车,自然认出来是自家公子回来了,便纷纷殷勤上前,还有牵来国公府的豪华马车,让丌官玉换乘的。 丌官玉却是未换乘,道:“不必,我就坐这辆入府便可。” 虽然觉得堂堂国公府的公子坐着一辆破马车回府,难免会让人觉得他不受宠,起诸多非议。 但他们做下人的,哪里敢跟做主子的较劲儿,便只得架着那辆豪华马车,跟在了破马车的后面。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纷纷都侧目谈论这辆马车由来。 “唉?这是谁家的马车,这般破烂,却还有如此多的护卫护着。” “那后面跟的,好像是国公府的马车,那这马车上的人便不言而喻了。” “前些日子听说这国公府那从小便被送往流云寺养着的那位公子要回来了,莫不是就是他?” “听说这三公子谪仙之资,真想看看他到底长个什么样子啊。” “听我大堂姐的三姑妈的亲二婶的四姨娘的流幺婶在国公府当洒水丫鬟的女儿说,这三公子那长得可是不得了啊,说是神仙下凡并不为过。” “切,你就吹吧,那三公子被送去流云寺已经十几年了,自家人怕是都不知道长啥样了,你那亲戚能知道?” “我怎么就吹了?不信拉倒!”那人气急败坏,佛袖而去。 底下百姓议论纷纷,各酒楼之上,也有无数人在观望,各个神情不一,忧之喜之烦之…… 可这些对于马车上的人而言,却是事不关己之事。 茱萸听得外面人声鼎沸,便探头看了一眼,便只见得高楼耸立,商铺云集,琳琅满目,人群拥挤,感叹不愧是大锦国最繁荣之地,这般盛景真是不错。 只可惜,没能多看几眼,便被嗤元骑马遮住了视线。 她抬头疑惑的去看嗤元,嗤元清咳一声,有些歉意的道:“上京不比别的地方,人多口便杂,茱萸姑娘与公子同乘一辆马车,落在他人眼里,难免产生非议,所以茱萸姑娘还是好生坐在马车里,不要露头的好。” 茱萸闻言,觉得上京人的规矩真是多,想了想,道:“那我是不是下了马车便不用这般遮遮掩掩了?” 嗤元无语一瞬,道:“……你最好还是别下来。”这让别人看到公子的马车里下来一个姑娘,不是更解释不清了? 茱萸缩回了脑袋,想着,等她将人安全送回去了,再慢慢来看也不迟,现在就先忍一忍吧。 丌官玉在旁边适时的道:“委屈茱萸姑娘了。” 39.被当成了乡野丫头 茱萸倒是并未觉得委屈,不过就是有些无聊罢了。 她摇了摇头,“无碍。” 丌官玉又道:“待回了府邸,我便让人领姑娘在这上京城中好生游玩一圈,我虽已十几年未在此生活,但还记得上京城中有条街,只做美食生意,各国各地美食应有尽有。” 茱萸闻言眼睛一亮,微微莞尔,倒是并未多说什么,可眼中却是有藏不住的期待。 丌官玉见此,心中轻笑,看来她真的很喜欢吃。 复又微微低头思索起来,那是否可以用美食多留住她一些时日呢? 就在此时,在马车不远处的楼上,站着两道身影,那两道身影驻足许久,如今才微微动了动,一人声音低沉问道:“那里面与丌官玉共乘的人,可看清楚了?” 另道声音恭敬的道:“回禀主子,属下看清楚了,似乎是个女子。” “女子?”那人声音饶有兴味了起来,“这就奇怪了,那丌官玉说是送去流云寺吃斋敬佛,回来却带了个女子回来,莫不是那女子一直被他养在流云寺的?这可是……在亵渎神明啊。” 旁边的人道:“属下立刻去查。” 那人不再说话,手中乾字山水扇微微摇了摇,嘴角露出几分讥讽来。 城中不可疾行,故而等一众人到国公府外时,已是下午,国公爷收到信报说自己三子今日便会回来之时,便早早下了朝,国公夫人也是推了别人的宴帖,故而如今国公府一众男女老少早已迎在门口。 好不容易见着马车终于来了,国公夫人第一个没忍住落下泪来,“我的儿啊,可算是回来了。” 国公爷也有些动容,但是要面子,便轻声斥责自家夫人,“你这般成何体统,咱们儿子回来了是喜事,哭哭嚷嚷的像什么样子?” 国公夫人横他一眼,懒得跟他一个老顽固多说什么。 国公府里的小辈们看似规矩的跟在长辈身后,却也都好奇的伸长了脑袋往外面瞅。 有好几个都是只听说过丌官玉此人,却是还并没见过,因为他们有的还未出生,丌官玉便已被送去了流云寺。 马车停下,嗤元拿了凳子过去迎接马车中的人出来,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只骨节分明,修长且白皙的手。 而后是一席灰色僧袍,最后才见着那真如谪仙一般的人出来。 国公府下人见此,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丫鬟小厮都看得呆了神,国公夫人再忍不住,冲过去就抱住了人,“呜呜呜,臭小子你可算是舍得回来了。” 小辈们也顺势挤了过来,“三哥三哥”的叫。 丌官玉好看的脸上有一瞬的错愕,他幼时便被送去了流云寺,日日吃斋念佛,与经文为伴,佛家讲究个四大皆空,入了佛门之地,便是不可再思念红尘亲情的。 故而亲人对他来说,是十分陌生的存在。 愣了一会儿,他才轻声喊了一句,“母亲。” 国公夫人听了这两个字,彻底哭的泣不成声了起来,正哭的忘我呢,忽而听到身后的小辈“咦”了一声,说了句,“这位姐姐是谁?” 姐姐? 国公夫人猛地抬头,便见着自丌官玉身后的马车里,又跳了个姑娘出来。 那姑娘虽然长相端正,目光清明,下马车的动作却是十分粗鲁,一看就是乡野丫头。 国公夫人脑子瞬间宕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见周围不远处许多在看热闹之人,便将心口之话隐了下去,对丌官玉道:“咱们先进去再好生叙叙旧。” 丌官玉微微点头。 国公夫人一边带着他往里走,一边回头眼神莫名的看了茱萸一眼,茱萸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几丝不喜,却并不明白这位夫人为何初次见面,便对她敌意如此之深。 刚想跟在他们身后入内,国公夫人身边的嬷嬷却走到茱萸身边道:“这位姑娘远来是客,请跟老奴走,老奴带您去安置。” 茱萸也没多想,便跟着人走了。 那家伙跟到了上京来了,她还要在这国公府中待些时日才能走。 待她与那嬷嬷离开,国公爷才左顾右盼的问嗤元道:“那位大师呢?不是说与公子一道回来了的吗?” 嗤元指了指茱萸离开的方向道:“刚刚那位姑娘便是。” “姑娘?”国公爷面露讶异,不信的又问了一遍,“就刚刚那个小姑娘?” 嗤元恭敬的道:“正是。” 国公爷胡子一抖,怒目道:“你刚刚怎的不早说!” 还以为只是玉儿带回来的一个乡野丫头,没想到竟就是那位大师,他刚刚都未与那姑娘打一声招呼,真是失礼至极。 嗤元早前便将他们一路上所发生的事情,传书告诉过他了,可信中每每提及茱萸时都只用大带过,故而才会让他眼拙,刚刚没看出来那丫头的身份。 虽然刚刚的情况根本就没有他说话的分,但嗤元还是恭敬的认错道:“是属下失职。” 国公爷看着他胡子拉碴,蓬头垢面,想来是许久不曾好生休息过了的模样,也没多计较什么,挥了挥手,道:“行了,都下去吧。” 对嗤元说完,又对身旁的管家道:“去好生安排一桌酒席,晚上招待大师用。” 管家领命,然后便去吩咐去了。 丌官玉见茱萸被那嬷嬷带着去了别的地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国公夫人却像是知道了他的意图,抢先开口道:“瑾礼啊,快给为母说说,这些年你在流云寺都是怎么过来的啊?可有吃饱穿暖?” 丌官玉见她一副又要哭了的模样,便只得回头先安抚她,“孩儿这些年在流云寺一切安好,劳母亲挂怀了。” 他虽然声音温和,脸上也挂着淡淡的笑意,可国公夫人却觉得他与自己很是生疏。 但转念一想,这孩子已是十几年不在自己膝下,对她生疏也是难免的,总归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生疏也不会生疏到哪里去,过些日子便会亲近起来的。 倒是刚刚那个丫头…… 40.奇怪的三哥 国公夫人想问自己三子那丫头是什么情况,但一上来就问,儿子和自己还不亲厚,怕他反感,只能先按耐下来。 他们大锦国向来都注重个门当户对,像他们这等身份的人家,公子哥的小妾不说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嫡小姐,起码也要是说的过去的高门庶女。 乡野丫头便是连给他们做下人的分都是没有的。 所以刚刚见着那丫头从丌官玉的马车里下来的时候,她就不太高兴,一看那野丫头就是个精的,她儿子在佛门之地长大,哪里能是她对手。 她得把着点关才行,她儿子长得这般出色,可不能随随便便被个丫头给哄了去。 丌官玉并不知道自家母亲不过是看了茱萸一眼,便想了那么多,他只是一边静静的跟着她的步伐走,一边打量着四周环境。 如今的国公府自然已经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国公府了,许多地方的陈设和装饰都变了,让他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其他小辈们都远远的跟在身后没有靠太近,但交谈的欢声笑语却是传到了前面的人耳朵里。 他们讨论的无非便是自家三哥的容貌,说他是上京第一美男也不为过,之前那个谁谁家的第一美男本来看着还好的,如今跟他们三个比起来,那可就差了远去了。 丌官玉没怎么将他们的讨论听进去,皮囊于他而言,从来都不是太要紧的事。 在流云寺时,日日只知念经送佛,里面基本也都是男弟子,没人会将容貌看的太重要。 有时候反而是个麻烦,因为某些来上香的女施主,总是不厌其烦的来打搅他。 忽然,他看到旁边一处荷花池边坐了个女人,那女人光着脚,正在玩水,一边玩嘴里还哼着轻快的小调。 看着无忧无语的模样,可哼的小调却有些悲伤。 那是谁?丌官玉疑惑。 国公夫人见他忽而盯着不远处看,不走了,便问了一声,“看什么呢?为母与你说话呢。” 丌官玉便顺口问道:“母亲,她是谁?” “谁啊?”国公夫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荷花池中,几朵开的正盛的荷花在风中摇曳生姿,并没有什么人。 国公夫人回头去看丌官玉,却见他目光定定的看着那边,似乎那里真的有什么人一般,她疑惑不解,却忽然似想到什么,背脊瞬间一凉。 “瑾礼,那里什么人也没有啊,你是不是……又,又看见那些东西了?”国公夫人捏紧了他的袖子问道,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丌官玉闻言,猛地回神,再去看那个女子,她转过了头来,正朝他笑,笑得很是诡异。 丌官玉往后倒退一步,拿出寻灵司南,上面的铁针指着那女子的方向,却又没有发出声响。 这便说明那女子确实不是人,只是,对他并无敌意。 那女子冲他笑了一会儿,便忽然一头扎进了水中去,然后消失无踪,似那河中荷花所化的精怪一般。 回头发现国公夫人正脸色不好的看着自己,丌官玉微微扶额,道:“抱歉母亲,吓着您了吧?” 他仍是没法很好的将妖邪和人类分开,如此,总是容易吓到别人。 “为母没事,倒是你,你……”国公夫人欲言又止,她看不到那些东西,自是没什么好怕的,可她儿子从小便能看见那些东西,总让人没由来瘆得慌。 记得他小时候便总是指着自己的床说被别人睡了,他没有地方可睡,可她看了又看,他床上却并无他人。 从前总以为他是患有癔症,后来国师却告诉他们,瑾礼乃是神君转世,天生便自带阴阳眼,自是能看到那些东西。 后来他便被送去了流云寺,这一晃十几年过去,他们倒是都忘了他能看到那些东西的事了。 身后其他人也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都有些古怪。 丌官玉被送去流云寺时,对外只说是修身养性,并没有谈及真正的原因,可在大锦国还有人谁人不知,国公府的这位三公子天生便命中带煞,常招不详之物啊,毕竟当初也是莫名其妙的闹出过好几条人命来的。 身后的小辈们性子单纯也直,便低声在旁边又议论了起来。 “三哥,刚刚在说说什么啊?” “好像是看到了那边有个人。” “可那边什么人都没有啊。” “难道外面传的都是真的?三哥看得到那种东西?” “哇,这光天化日的,应该不是鬼祟,那便是妖邪之物了?这世间真的有妖吗?我也好想看看长什么模样。” “你看什么?真叫你看了去,是会小命不保的。” 国公夫人听了这些话,不是很高兴的回头对他们道:“行了,都散了吧,该做什么的便做什么去,到了晚膳再过来吧。” 一众小辈瞬间噤若寒蝉,然后纷纷离开,可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心,一边走一边又回头往这边瞅。 丌官玉沉默了片刻,收回寻灵司南,目光看着刚刚那女子坐的地方,微微沉思,看来他有必要之后再去问问茱萸姑娘,还有没有能让他更直接的分辨人与妖的方法。 正在他思索之际,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柔柔弱弱的声音,“姨妈。” 丌官玉闻声看了过去,便见着一个穿着淡蓝衣裙的姑娘正在一个丫鬟的陪同下,往他们这边缓缓而来。 他转头看过来之时,言子仪也正巧看向他。 他一身素衣,墨发披在身后,长身玉立,如神降临。风吹动他的墨发之时,便如是吹到了自己心间,她一瞬间便心乱如麻了起来。 她从未见过这般清雅脱俗,容颜如玉的男子。 言子仪看的呆了,都忘了往前走了。 别说是她,便是连她身后跟着的丫鬟也都双颊通红了起来。 国公夫人见她那模样,又看了看自家儿子,偷偷掩嘴一笑,把刚刚的不愉快抛到九霄云外去,装作什么都看不出来,开口把人给喊回了魂来,“子仪啊,你怎么出来了,前几日染的风寒都还没好,可不好再吹着。” 41.她是乌鸦精? 来的人,乃是国公府夫人娘家姊妹之女,言子仪。 虽说她那位姊妹与她并无血缘关系,但国公夫人还未出阁之时,便与这位姊妹关系如胶似漆。 后来各自许了人家后,也是没断联系。 她那位妹妹是个福薄之人,当初那么多高门大户之人想要迎她过门,可她偏生死心眼的看上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不顾家族门第,硬要下嫁于那修撰。 虽那言宽对她也算是恩爱有加,可偏生却是个病痨子,她这妹妹嫁过去都还没享几年福呢,便就过上了伺候人的艰苦日子。 那言宽去了后,国公夫人怜惜她们孤儿寡母的可怜,便将人接到了国公府里来养着。 这一养便是四五年的光景,言子仪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打心底里当成了自己亲女儿一般对待。 从前就总想着,这丫头听话懂事,反正他们又无血亲关系,将她许配给国公府的哪个孩子,也能将人继续留在国公府照应。 这如今啊,可不就是想什么来什么了吗? 比起瑾礼带回来的那个乡野丫头,她自是看言子仪哪里都满意的。 “母亲,这位姑娘是?”丌官玉开口,打断了国公夫人的思绪。 国公夫人朝言子仪招了招手,等人走近了,才亲切的为他介绍道:“这是你子仪表妹,子仪啊,这便是你的瑾礼表哥。” 原来他便是那位有国之梁柱之命的表哥? 言子仪仍是看的愣神,有些收不回眼睛,呆了一会儿,才在丫鬟小柳的提醒下,轻声羞怯的唤了一声,“瑾礼表哥。” 丌官玉朝她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对这位表妹实在是没什么印象,所以也不知该说点什么。 “到里面再说吧,你这风寒还未愈,可不能在外面吹着。”国公夫人对言子仪道。 言子仪微微低头,露出一副娇羞之色,道:“劳姨妈费心了,我也是听下人说,瑾礼表哥今日回来,便想着怎么也该出来迎接,便没有想太多。” “你啊,既是人都回来了,以后哪有见不着的,可别还再加重了病情才好。”国公夫人责怪的道。 言子仪微微笑着应是,目光却是频频往丌官玉的方向偷瞄。 国公夫人看在眼里,乐在心里,自是没有戳破。 丌官玉却是并没怎么将心思放在这位表妹身上,而是脸色不太好的尽量想要无事旁边荷花池中的东西。 那女子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正趴在岸边盯着他看,目光坦露且大胆,他想要无视都没法。 看来,之后得找茱萸姑娘再帮帮忙,让她将这小妖请走了。 —— 茱萸自跟着那位嬷嬷进了国公府后,便发现了这国公府的位置是个好地方,不仅有灵脉潜藏,且灵气充沛,养人育物,小妖横行,便是连她微微呼吸口新鲜空气,都觉得心旷神怡了不少。 她一边吸收着空气中的灵气,一边与那嬷嬷往宅子深处而去,越走人越少,便是连景物都大变了样儿。 待那嬷嬷终于站定,她回神一看,才发现她竟是将自己带到了一处偏僻荒废的院落里。 一看这地方就是许久不曾有人打扫或是住过了的。 “姑娘来得不巧,最近国公府中客多,正好闲着的院子都被用了,只有此处院落了,就委屈姑娘住这里了。”那嬷嬷口中说着歉意的话,可那脸上的神情与眼中的意思却是并无半分歉意。 茱萸又哪里看不出来,自己这是被故意针对了呢? 堂堂国公府怎么可能连个正常的院落都没有了呢?即便真没有了,那叫下人先来打扫打扫一下此处再将她安置进来也是没啥可说的。 不过她也不介意,她来国公府本也不是为了来做客的,住什么样的地方倒是无所谓,有张床睡就行了,于是她淡淡道:“无碍,此处也挺好的。” 那嬷嬷闻言,脸上表情几番变化,盯着茱萸看,试图在她脸上找出一丝不悦,愤怒等生气的表情来。 可惜这丫头却跟个面瘫似的,脸上根本没什么情绪,那嬷嬷心道,她都怠慢得那么明显了,这丫头还没个反应,到底是傻呢,还是足够能忍耐? 最后便只当她是乡野地方过惯了,想来这地方怕是还比她自家的土房子还好很多,故而才不介意的。 她不介意,嬷嬷心中倒是不爽了起来,甩了脸子道:“既然姑娘满意,那姑娘便好生息着吧,老奴便告退了。” 说着,她转身便要离开,茱萸想了想,开口唤住了她,“大娘。” 那嬷嬷有些不耐烦的回头,“姑娘可是还有什么事?” “没事,不过是想要提醒你一句,你左眼眼珠发黑,出门当心脚下罢了。” 那嬷嬷闻言,脸色更不好看了起来,这丫头是在诅咒她吗? 就说这种乡野丫头并非真的好治,看着不声不响的,心思却是歹毒。 “多谢姑娘提醒,老奴会当心的。”那嬷嬷黑着脸便离开了。 走出了院子,便忍不住碎碎咒骂起来,一边咒骂,一边想着等再找个什么法儿敲打敲打那丫头,让她自己知难而退,赶紧离开国公府的好,别成天肖想些有的没的。 正在心中盘算着呢,脚下不知忽然绊到了什么东西,瞬间便扑倒在地,她这个年岁的人了,摔这么一跤可是要了老命,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呻吟了半天也爬不起来。 “哎哟,我这一把骨头唉,来人啊,救命啊!”一边呻吟,她一边便想到了刚刚茱萸对她说的话,瞬间只觉得浑身都更难受了起来。 那丫头真是邪了门了,莫非是乌鸦精转世不成,刚刚才诅咒了自己,自己转头就真摔了个大跟斗。 若真如此,这国公府中,哪里留得这等人啊,若是让她一个不高兴了,随随便便诅咒一下国公府,这国公府不就倒了吗? 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随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离开,准备去将此事与夫人好生商议一番。 42.成了这里老大 待那嬷嬷走远了后,茱萸站在院中,忽然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暂住一段,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 她话音刚落没多久,周围的杂草里,前面的枯井中,房顶的屋檐上,爬出了好些个巴掌大的毛茸茸的小东西,什么形状的模样都有,都敬畏的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灵气充沛之地,自是会孕育出无数生灵,它们往后或成妖成怪,或抵不过适者生存的淘汰法则早早灭亡,但如今却是没什么危害的。 茱萸并不想处理这种小东西,故而便先打好招呼,也算是先声明一下,让它们别来犯自己。 她又住不了几天,不会占着这地儿太久的。 这个院落里就三间房,侧边的两个房间,一个是厨房一个是茅房,剩下的那间便是卧房了。 她推开门,人还没进去呢,就吃了一嘴的灰,茱萸扇了扇嘴边的灰尘,抬头往里看了一眼,蛛网结的密密麻麻,人都过不了,屋里少有的家具上都蒙了巴掌厚的灰,这地方少说也有十年没人打扫过了吧? 外面那些小东西也跟了进来,转着脑袋往里面瞅了瞅,见她皱着眉头,觉得她是遇到了困难,于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便跳到了那些家具上,开始打起了滚来。 它们这是在帮忙打扫房间。 茱萸:“……” 她其实并不想它们帮忙,它们与人不一样,人帮了别人一点小忙,一声谢谢也可以抵消,但这种小生灵帮了别人,是会落下羁绊的,羁绊这种东西,可不是一声谢谢就能了的。 她觉得有些头疼,这些小东西如今还那么小,还不能说是妖,她更不知道该怎么还这个人情。 但看它们那积极的模样,她也不忍心拒绝。 一只小生灵很快就擦干净了一张小凳子,于是拉了过来,放在了茱萸的旁边,谄媚的让她坐。 茱萸顺势坐下,思索着能给它们点什么,却又不会打破生灵之间的生存法则。 等它们将房间打扫完了,她才终于想到用什么来抵消这分恩情。 于是拿出了朱砂笔,朝它们勾了勾手指。 那些小生灵不明所以,但还是都乖乖的跳到了她脚边。 茱萸朝其中一只伸出手,那只小生灵犹豫了一下,跳到了她掌心上,茱萸提笔,便在它的额心画了一道符文。 画完这个的,将它放下去,又朝别的伸手,等将它们额上全画完,她念咒为它们将符文隐去,道:“别的不能给你们,但若你们到最后都能活着,这个符文可保你们第一次渡天劫的时候不会出太大意外。” 渡天劫对于妖来说便如孕妇产子,九死一生。 她别的不敢乱给,这个符文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些小生灵听了这话,都高兴得不行,围在她身边感激的上窜下跳,而后又排队跳了出去,去打扫外面的院子去了。 茱萸也没有管它们,拖着凳子坐到了房中的桌子边去,开始画起了别的符箓。 那些小生灵打扫完了后,进来看到她在画东西,便都跳得跳桌上,跳的跳她肩上,低头去看她在搞什么。 当然,它们是看不懂的就是了。 它们如今不算妖,也不会害怕符箓,但能感知到茱萸身上的强大灵气,她又不伤害它们,便都默认了她是这里的老大了。 它们也没什么重量,压在茱萸身上也没什么感觉,故而茱萸也不在意。 小生灵这种东西,本身就很粘人,只要没有恶意,并不需要驱逐。 茱萸写好了符箓,又将符箓都折了起来,而后站起身,走到门外去,外面已经被那些小东西打扫得焕然一新。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那个家伙的气息离此处并不远,不过倒是没有跟进国公府来。 这家伙倒是很有耐心嘛。 不过她还是希望它的耐心能够少一些,早些动手,她也好赶紧解决了它,早日回去,她有些想念二师姐做的竹筒饭了。 —— 国公爷这一脉是二子一女,丌官玉排行三,头上有位兄长和姐姐。 之前的那些小辈都是国公爷的其他直系以及旁系兄弟的孩子。 丌官玉回来之时,只有国公爷及国公夫人和家丁们前去迎接,其他各房只派了爱凑热闹的孩子去。 而他们自己则是坐在花厅中,等着人自己来。 丌官玉的兄长任职大理寺少卿一职,如今正因一桩头疼的案子回不来,而他的姐姐,则是因为不久前才刚产下一子,如今正在月子中,也没法回来。 丌官玉与国公夫人一进去花厅,本来都各聊各的事的众人见了丌官玉来了,便都很默契的静默了下来,一时之间场面有些僵。 国公夫人心中不喜,却又不好发作,只得跟丌官玉一一介绍长辈,她介绍到谁,丌官玉便跟着叫了一声。 众人倒也都一一回应,不过最多就说了一句,“十几年不见,瑾礼都长大了”之类的客套话,别的再没有多一句。 丌官玉一直微微笑着,笑容虽不达眼底,却并没有介意他们的态度。 这些人并非是讨厌他,不过是害怕他罢了。 因为他小时候难分人妖,说了太多奇怪的话,让他们都觉得恶寒。 他们打心眼里,将他当成了一个怪胎,觉得跟他多说两句话都会沾了晦气,即使国师说过他是什么神君转世,在他们看来,也都是国师瞎说来骗人的罢了。 怎么看都觉得他是灾星转世,反正从前与他亲近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好不容易将他送走了,才安生十几年,如今却又回来了,回头他们得好生叮嘱自家孩子,离这个煞星远一些,免得也沾染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认完了一圈亲戚,丌官玉坐在国公夫人身边,听她又在絮絮叨叨的问他关于在流云寺中的日子。 她问一句,丌官玉便耐心的答一句。 其他人沉默着没怎么说话,只是沉默着沉默着,终却是有人沉不住气了,便有人先开口问了他,“那个,瑾礼啊,你,你现在可还会经常看到那些东西?” 43.不受待见 问话的是三房的刘氏,这人平日里便是个嘴里兜不住话又爱出头的,刚刚被二房的张氏几个眼神一撺掇,便就将这话问出了口来。 刚问出口,便看到国公夫人那如刀子的眼神扫了过来,她心中是一万个后悔,可这说出去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便只能硬着头皮干笑,假装没有发现国公夫人的眼神。 其他人也很好奇这个问题,反正有人当了这个出头鸟了,于是纷纷都竖起了耳朵等着丌官玉的回答。 言子仪在旁边看着,有些替他着急,可偏生又没什么立场说话,故而只能干站着搅帕子。 她其实也是听说过一些丌官玉这方面的传言的,以前没见过他时,她也曾猜想过或许是他得了什么癔症。 可今日一见,她却又觉得他不像是会得这种怪病的人。 不过看其他人的反应,那传闻又似乎并非只是传闻的模样,不可否认她有些好奇。 但也知道,其他几房的人一直与国公爷这一房不对付,故而才会有人敢毫不顾忌的问出这种话来。 国公夫人气的脸都青了,开口道:“刘氏,你要是实在闲得慌,便去请个先生回来给你讲书,莫在这里问这些不着调的话。” 刘氏也不高兴了,嘟囔道:“我就随口问问而已,跟我生气什么?瑾礼小时候那模样,我这做三婶的,担心他一下不行吗?” 这哪里是在担心瑾礼啊,这分明就是想要她儿子难堪罢了。 国公夫人气的都不想跟这人说话,说多了显得掉份。 丌官玉看着外面正趴在门边往这里面瞅的一个怪小孩,开口问道:“三婶是希望我说看得见呢,还是说看不见?” 刘氏奇怪的道:“什么我希不希望的,你看得见便看得见,看不见便是看不见。” 国公夫人神情紧张的去看丌官玉,用眼神示意他要说看不见。 可丌官玉却似没有看到她的眼神示意,微微莞尔道:“还看得见,门外此时便站了一个。” 那站在门口的怪小孩闻言,猛地转头看向他,发现他能看到自己,愣了一下,而后才后知后觉的被吓了一跳般,转身跑了。 一句话,令屋中的气氛瞬间又冷到了极点,各个只觉背后发寒,纷纷往门口的方向看,却什么东西都看不到。 丌官玉收回目光,见着自家母亲脸色都白了,他微微抿了一口茶,又道:“与各位长辈开个玩笑罢了,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妖邪,儿时不过是胆小,总是见着点什么幻影都当妖魔鬼怪了而已。” 众人:“……”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不过不知为何,他这句话听起来明明比较靠谱,但却又没由来让他们觉得这句话才是真的玩笑话。 国公夫人努力压下心底的担忧,笑道:“你这孩子,都该是娶妻生子的年纪了,怎么还那么皮?” 言子仪听到娶妻生子几个字的时候,脸上便露出了几分娇羞之色来,一副仿佛人家说的那个妻就是自己一般。 当然这点小女儿家的娇羞,倒是并无人注意到。 丌官玉不置可否,真话他们未必想听,那便将真话改为假话吧,如此,总好过冷场。 门外一阵脚步声走来,是国公爷来了,一进门,没在意其他,直接问国公夫人,“夫人,你将那位大师安置去了何处居住了?” “大师?什么大师?”国公夫人一脸的问号,跟瑾礼一起回来的不就只有个乡野丫头吗?哪里有什么大师啊? 国公爷道:“就是与瑾礼一道回来的那位姑娘,她便是我之前花了重金请来保护瑾礼的大师啊。” 其他人纷纷竖起了耳朵,只不过却只在他这句话中,挑拣出了一段儿记住了:跟着瑾礼一道回来的姑娘。 丌官玉之前不是被送去流云寺清修了吗?佛门重地,怎么还养了一个姑娘?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他们国公府的脸可就丢大了。 国公夫人一脸的怀疑:“那个乡野丫头就是你之前花重金请的那个大师?” 国公爷点头,“就是她。” 国公夫人嗤笑起来:“呵,就一个乡野丫头,她会什么?你这请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还不靠谱,之前那些江湖骗子好歹还装个牛鼻子老道的模样,那丫头倒好,竟然装都不装一下的。” 话落,她忽然想到说不定那丫头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要勾引她儿子,那也太会钻空子了。 她正在这气愤的想着呢。旁边丌官玉忽而开口郑重的道:“母亲,茱萸姑娘确实是那位大师,她道法高深,并非是江湖骗子。” 国公夫人却是不信,横了他一眼,心说你小子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了,还帮那野丫头说话呢。 就那丫头的样子,看着也不比子仪大多少,能是个什么大师,怕是看到老鼠都要吓得花容失色,更何况是妖邪。 她倒是听说过乡野地方,确实有很多神婆整日装神弄鬼的骗人,偏生还把人都哄的团团转,对他们深信不疑。 如今在她眼里,自己这三子就是个被骗的,现在连着国公爷似乎也被骗了。 “你把她安置去了何处?可不能怠慢了人家大师,我听嗤元他们说了,这一路上得多亏了那姑娘,他们才能逢凶化吉,咱们瑾礼才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得好生感谢人家才是。”国公爷在朝堂之中浸淫多年,深知永远不要以表象去看一个人的道理。 虽然一开始听说那小姑娘便是那大师的时候也是十分意外,但想到那姑娘目光清明,神态自若,身上气质也与众不同,便也就很快信了。 再者说,暗麟卫都是他自己培养出来的忠仆,是不可能会在他眼皮子底下耍什么花样的。 国公夫人不说话了,陈嬷嬷是她的人,也是自来最懂她的心思的,她一个眼神,陈嬷嬷自是会将人安排到最差的院落去。 可如今那丫头已是成功骗取了她儿子以及丈夫的信任了,她能说已经把人安排去了那种地方吗? 44.添油加醋 国公爷一看国公夫人那心虚的模样,二三十年的夫妻情分,哪里还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定是没将那姑娘好生安置,如今才说不出话来。 他看了一眼其他人,也知现在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让他夫人下不来台,便转了话题道:“我让管家筹备了晚宴,你待会儿派个丫头去请大师过来。”又扫了一眼花厅中的其他人,“你们愿意来参加的便来,有事来不了的也无碍。” 他这话算是摆明了跟其他几房的人直说,爱来不来。 众人闻言也没什么表示,国公爷又用眼神暗示了国公夫人一定要记得将大师请过来后,便带着丌官玉离开了。 一出了花厅,国公爷便先象征性的问了一句,“瑾礼啊,这些年你在流云寺中过的如何?” 丌官玉的回答与回答国公夫人时并无什么不同,“瑾礼一切安好,劳父亲挂怀。” 国公爷沉默了一瞬,又道:“国师的事,嗤元早已在信中告知于我,虽然他在陪你去流云寺后,便已卸下国师一职,但我会以国师之礼,好生厚葬他的。” 国师于丌官玉乃是救命的大恩,可他身后上无老下无小,他去了,除了厚葬他,国公爷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何报恩之法。 “多谢父亲。”丌官玉向他拜了一礼。 国公爷看着自己这个小时候胆小寡言,如今知进退,守礼规得跟他这个父亲都客气得像是外人的儿子,心中有些茫然无措。 他被送去流云寺十几年,走的时候还不到自己腰高,因着国师说过,若想他平安顺遂长大,亲人最好别去探望,于是这十几年间他们便都不曾去看望过他。 关于他的一切,也只有国师偶尔传回来的信中寥寥数语,再无其他。 他看这个儿子是陌生的,儿子看他们,估计也是如此。 不然又为何要与他这般客气? 国公爷在心中叹了口气,忽然转到了正题上,“先皇驾崩,幼帝登基,这次将你匆匆召回,你可知是为何?” 丌官玉淡淡道:“出发前国师已与我明言,幼帝登基,并无实权,需要一位辅佐他的人。” 他身后有国公府作为倚仗,他进宫明面辅佐幼帝,其实也是间接拿国公府给幼帝撑腰。 国公爷点了点头,“为父向来不参与任何党派之争,只听令于陛下,故而陛下去前,曾深夜召我入宫,传下一道秘旨于你,而今你既是已归,想来择日,圣旨便到,你可做好准备了?” 这个做好准备,可并非是问他有没有做好接圣旨的准备,而是有没有做好进入那滩浑水中的准备。 毕竟他一直在佛门清净之地长大,虽读的并非真的只有佛经,可到底并没有真正接触过朝政,若是有所不慎,便是整个国公府都会陪着他一起陷入泥泞之中。 当初国师为其批命国之梁柱之命时,尚还在襁褓之中,便已成为他人眼中之钉,将其送去流云寺也并非真的只是为了躲避妖邪,防有些比妖邪还毒的蛇虫鼠蚁也是其次。 故而当年,陛下才会舍得让国师陪同而去。 可以说,丌官玉便是先皇一开始就为如今的幼帝,铺下的路。 国之梁柱之命,谁又知是真是假呢。 丌官玉淡淡道:“已入深潭,焉有退路?” 他从出生开始,便已入了这潭水中,从未有过退路可选,只能在潭中寻求那一线生机。 国公爷自是也知道这点,遂不再多言,他这个儿子天资聪颖,并不需要他多说什么。 便是他身上没有那国之梁柱之命,凭他是国公府的公子这一点,也是没法置身事外的。 只是,却是苦了这孩子许多年。 —— 国公夫人那边,虽然仍还是不相信那个野丫头是什么大师,但还是准备派丫头去叫人。 但还没吩咐下去,老远的就听到陈嬷嬷哎哟哎哟的直呻吟着回来了。 国公夫人看出去,便见着她被两个丫头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往这边来。 其他几房的人见此,都伸长了脑袋看戏。 陈嬷嬷是国公夫人安排去安置那个野丫头的,国公夫人见了她这个模样,便下意识以为是陈嬷嬷将那丫头安排去的地方那丫头不满意,便与她起了冲突导致的。 于是不等陈嬷嬷过来,便赶紧走了出去,将人带远了说话。 那陈嬷嬷仗着国公夫人是自己这边的,便添油加醋的将自己为何变成如此模样,描述成了是茱萸直接害的。 “那丫头啊,一看就是个有心机的,我带她去了那院子,她也不说不满意,口里说着没关系,却是转头便诅咒老奴出门摔跟斗!”陈嬷嬷一边说一边抹老泪,“也不知那丫头为何如此邪门,刚诅咒了老奴,老奴出门就真摔成了这副模样,夫人啊,那野丫头可是留不得啊,这整整的是个扫把星啊。” 国公夫人听了这话,脸色当即就难看了下来,她之前就猜那丫头来路不正,偏生还将其他人都哄得团团转,如今听了陈嬷嬷的话,只觉得那丫头肯定是会些什么歪门邪道的法子。 但她也不可能拿陈嬷嬷说的这事儿到自己儿子和丈夫面前去说,一是没证据证明陈嬷嬷的伤就是她弄的,二是自己把人安排去了那个地方,也理亏。 如今之际只能先将此事按耐下来,等后面找机会再拆穿那个野丫头的真面目。 “行了,此事我知道了,你下去息着吧,叫你家丫头去账房那里支二两银子治病。好了再来我跟前继续伺候。” 陈嬷嬷闻言,也不再多说其他,谢过了国公夫人,便又哎哟哎哟的呻吟着由丫鬟搀扶离开。 国公夫人脸色阴沉的目送她远去,然后唤来了大丫头环儿,吩咐她去唤茱萸。 “你叫她过来时,敲打敲打她,一会儿在公子和国公爷面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让她掂量掂量。” “是。”丫鬟环儿点了点头,便去了。 去到萧院,一进门,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45.千树万树梨花开 这萧院以前乃是东子一家住的地方,后来东子因为三公子而……死了,他爹娘难以承受丧子之痛,整日疯疯癫癫,总是对着院中那口井喊着自己儿子的名字。 还逢人就跟人说他们家东子还活着,就在家里,没过多久两人相继病故,就死在这萧院中。 其他下人嫌弃这里不吉利,便都不敢来住。故而这萧院便一直闲置着了。 平日里都不会有人来,自是不会有人来打扫,她从前经过一次,看一眼这里的萧条景色,都心里慌半天。 今天被派来这里叫人也是非常不高兴的,也不仅是不想来这个不干净的地方,还因为她也不喜欢茱萸。 他们三公子天人之姿,身份尊贵,哪里能是一个乡野丫头配得上的,故而他们这些下人,特别是丫头,都对她没有一点好感。 原以为她被安排在这种地方,怕是要躲起来好生哭鼻子的,没想到这才一会儿功夫,竟然就将这鬼地方收拾得像个人住的地方了。 倒是他们小看了这个野丫头的耐性,不过想想也不足为奇,本就是乡野来的,这种粗活肯定是做惯了,做起来也麻利。 她进了院中,没有见到那野丫头,想她这会儿可能是在收拾里面的房间,怕里面灰尘冲天,便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院子里高声喊了一嘴,“人呢,去哪里了?” 茱萸听到声音,便走了出来,环儿拿高高在上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心中挑剔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姑娘,国公夫人有请,随我走吧。” 茱萸也没多问,点了点头,便跟着人往外走,刚出了院子,环儿便琢磨着开口道:“姑娘可还对安置这的地方满意?” 茱萸淡淡的道:“满意。” 环儿心说,真是虚伪,来时怕都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住的金镶玉的地方了,被安排在了这种破院子里,会满意才有鬼。 这院子,连他们下人都不愿意住的。 心中如此想,她脸上却是笑着道:“姑娘喜欢便好。”顿了顿,话锋却是陡然一转,“我们夫人向来大度,但是唯独在公子和小姐们的婚事上啊,融不进沙子,这上京城中想要嫁给我们家公子的姑娘可以说是从城门口排到皇宫门口也是不为过的,便是连公主郡主那等身份贵重的主儿也是有的。” “但不是谁想嫁啊就能嫁得进来的,都得先入了我们夫人的眼才行,不然啊,公子和老爷说了也不算的。” 茱萸安静的听着,一声未论,她觉得这丫头可能就是天生喜欢唠嗑,见着个人都喜欢跟人讨论一下他们家公子的婚姻问题。 环儿说完,见茱萸不为所动,微微皱了皱眉。 她都说得那么明显了,也不知这野丫头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了没有,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于是她又讲得更清楚明了的道:“这想要嫁进我们国公府呢,讨好了老爷或是公子都是没用的,最重要的还是讨好我们夫人,我们夫人高兴了,那有些事也好说多了,夫人若是不高兴啊,阿猫阿狗的是连国公府的门槛都进不来的。” 茱萸这回听出来了她这话里意思了,再想到身后的院子,不禁有些想发笑,她说怎么分明是第一次见面,那国公夫人便对她敌意如此之大,原来是以为自己想嫁进这国公府来? 她脸上哪里写着‘我想嫁进国公府’几个字了吗? 为什么他们会觉得自己想要嫁给丌官玉呢? 不得不说那丌官玉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儿,但那病娇娇的模样,茱萸还是没什么想法的,她对于一捏就碎的东西,一向都是持远观态度。 于是她干脆直接的道:“我住几日便走。” 干巴巴的六个字,没有解释太多。 环儿闻言,仔细琢磨了一下这几个字,觉得这野丫头估计是听了自己的话,有了自知之明,知难而退了,便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茱萸被带过去的路上,许多下人都忍不住停下手中的活儿盯着她看,一边看还一边小声讨论。 讨论的点至多不过都是以为她跟着丌官玉回来的,想要攀高枝之类。 茱萸耳力好,想不听到都难,不过却无任何表示。 国公府办得这场宴席,因着请的都是自家人,故而并没有特别铺张,只在主厅设了两排席桌,按次序长幼和身份落坐。 茱萸没被当做贵客招待,自是被下人安排坐在了最末尾也是靠门的地方,其他国公府的小辈爱凑热闹,不管父母阻拦也来了,见着茱萸都是一脸的好奇。 不过没人主动与她说话。 丌官玉与国公爷一道来时,见着茱萸坐在末尾,国公爷便对此安排皱紧了眉,想要斥责下人却又知道肯定是自家夫人的安排,故而便将心中怒气压了下去,对茱萸道:“茱萸姑娘怎么坐这?你是我国公府的恩人,今日之宴是为你而设,当坐在贵宾位才是。”话落,朝管家使了个眼色。 那官家便赶紧谄媚上前对茱萸道:“姑娘请随我来。” 茱萸个人其实对坐在哪里都是没意见的,只要有吃的就成,不过也知道世家大族规矩多,她也不会驳了人家的规矩,便跟着那官家重新坐到了上首位置。 刚落座,便看到自己对面坐着的是丌官玉。 丌官玉见她看过来,便朝她礼貌微微一笑,笑得那可谓是仿若千树万树梨花开了。 茱萸平静的看了看他,心中闪过一句:嗯,确实太娇弱了,笑起来都有气无力。 她收回眼神,看了看桌上的东西,与她刚刚坐的那个位置的别无不同,不明白为啥要分坐处。 丌官玉见她盯着食物直看,想到她唯一爱好,似乎就是吃,想着她这会儿怕是饿了,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又勾了勾唇。 这一幕落在刚进门的国公夫人眼里,那可谓是刺眼至极,觉得自家儿子果然是被那丫头灌了迷魂汤了。 便更加对陈嬷嬷之前说的话,深信不疑。 46.宴谢 言子仪与其母亲就跟在国公夫人身后进来,见丌官玉身旁空着,她便坐到了他旁边去,含羞带怯的唤了一声,“瑾礼哥哥。” 丌官玉淡淡朝她颔首,算是回应。 国公爷与国公夫人都落座主位后,见其他几房的当家人都没来也不在意。 丫鬟为众人倒了酒,国公爷举杯朝茱萸道:“今日特设此席,是为感激茱萸姑娘这一路护送犬子回来,茱萸姑娘乃太白仙师弟子,道法高深,能有机会得遇,实属我等之幸。” 之前便曾听国师言,灵者乃是比道观掌教或是寺庙高僧身份更尊贵的存在,即便茱萸年纪看起来,还不如自己的三个孩子中的一个大,但他也不会因此便轻看怠慢了她去。 茱萸看了看面前的酒杯,举起道:“国公爷言重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不必如此客气。” 众人:“……” 国公夫人心想:看吧看吧,暴露了吧,就说不过是个乡野丫头,一开口就是一股子低俗味道。 丌官玉又忍不住莞尔,这姑娘心思真是直得有些……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国公爷愣了一下后,却是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茱萸姑娘这般爽直性子倒是难得。” 他更确信,这茱萸姑娘便就是太白仙师的弟子了。 她有足够的资本不与人阿谀奉承。 其他小辈都直愣愣的看着茱萸,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大伯对一个小姑娘如此客气尊重,虽然他们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做什么的,但听说她保护了三哥,就以为她是什么武功高强的高手。 圈在温室里长大的金枝玉叶,便没几个不对江湖大侠不好奇向往的。 他们有的想要习武,可自家爹娘却觉打打杀杀太危险也太粗鲁,并不允他们去学这些在世家大族或者王公贵族中看上去不入流的东西。 他们对于江湖的了解,也仅仅只有一些杂记里面看到的细枝末节。 宴间国公爷一直都在与茱萸说话,问了她一些关于太白仙师的问题,茱萸有问必答,就是话不太多,也不苟言笑,故而给人的感觉十分高冷。 国公爷也不在意,有能力的人,有时候都是有些怪脾气的,他能理解。 国公夫人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一直绷着个脸。 丌官玉注意到茱萸虽然一直未停下回答国公爷的话,面前桌上的东西却是已经吃的所剩无几了。 唤了旁边的丫头过来,然后让她将自己面前的荤食都给茱萸端了过去。 言子仪在旁边看着,手在桌下的袖子里搅了搅,抬头看了茱萸好几次。 她和瑾礼哥哥是什么关系?为何瑾礼哥哥待她如此之好? 国公夫人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她儿一块肉都没有动,全给了那丫头,国公府里又不会少这点肉,不够吃让厨房再加点就是,何必将自己的端过去。 虽然心中不满,却也没有说什么,只叫了丫鬟又去吩咐厨房,给丌官玉做了些菜。 但等下人端上来,他却直接让端给茱萸,国公夫人那个心啊,差点没给气出个好歹来。 果然是乡野来的野丫头,活像是饿死鬼投胎一般,吃这么多。 言子仪也是沉了脸,但她如今还没任何身份可置喙此事,便只能自己在心里恼怒。 茱萸倒是没注意国公夫人以及言子仪的脸色,只对端来的肉食来之不拒,然后众人便发现她的胃口大的吓人了。 坐在她旁边的丌官凤儿看了看她的肚子,看不出什么来,然后忍不住小声问道:“姐姐,你吃那么多,都不会撑的吗?” 茱萸还在大快朵颐,闻言,抬头很是诚恳的道:“不会。” 其实一般食物入了她腹中后,很快便会转化为灵力的一部分供养,虽如石沉大海见效不大,却并不会积食。 丌官凤儿惊讶的又看了看她的肚子,然后看了看自己桌上,还有几盘没动过的东西,默默的端过来放在了她的桌上。 茱萸见此,对她微微一笑,“多谢。” 丌官凤儿见此,高兴得咧嘴笑了起来,原来这个姐姐是会笑的啊,之前还以为是个面瘫呢。 笑起来真好看。 一回头,发现大伯娘看自己的眼神跟夹了刀子似的,丌官凤儿一吓,赶紧低下头去。 她又吃不完,给别人吃怎么了嘛?大伯娘干嘛瞪她? 不吃完也是会浪费,还不如给人吃了好。 宴席过半,国公爷偷偷在上首与国公夫人咬耳朵,“不管你之前把人安置在了何处,待会儿便叫丫头重新收拾一处好点的院落出来,莫要再怠慢人家大师。” 国公夫人心里还有气呢,闻言便不情愿的道:“你都说了她是个劳什子的大师,正好那萧院里不是闹鬼好几年了嘛,她要是真有那能耐,住在那里又不会怎样。” 国公爷闻言,大为震惊,“你将人安置在萧院了?夫人,你是不是疯了?!” 那萧院能是人住的地方吗? 国公夫人不满的道:“我怎么就疯了?你们一个个的跟被她灌了迷魂汤似的,我可不信她真是什么大师,除非她能在那萧院中安然无恙的住下来,不然别想我对她有好脸色。’” 国公爷也知道自己夫人是个什么轴性子,若是她看不顺眼的人,不能做点什么让她服气,怕是会经常给人使绊子,便也就先不提给茱萸换地方的事儿,转而道:“你想要考验她可以,但最起码得给她安排点下人去侍奉,莫要太过怠慢。” 这个国公夫人倒是能接受,她总得让一步,不然国公爷怕是要与她不依不挠起来,二人遂不再多言。 言子仪全程注意力都在丌官玉与茱萸身上,发现瑾礼哥哥总是在关注着那个女子,他自己并没有吃什么,却似乎很爱看那个叫茱萸的女子吃。 便叫她一场宴吃得如鲠在喉,很是不舒服。 她暗中看向茱萸的目光便如猝了毒一般不友善,决定下去后,便让人好生打听打听,这个茱萸究竟是个什么来头,又如何护了瑾礼哥哥,可不能让瑾礼哥哥他们被来路不明的人给骗了。 47.送了信物? 心中如此想着,脸上却始终是一副柔弱无害的娇羞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就是个安静文弱的姑娘,挑不出一分错处来。 国公夫人便是怎么看她都觉得还是子仪与自己儿子更加般配一些。 虽然子仪的出生低了一些,但好歹算是出自自己娘家,知根知底,又知书达礼的姑娘,才是她心目中最完美的媳妇人选。 席后,其他几房的公子小姐都陆续结伴离开,茱萸吃的差不多了后也准备回去休息,却是被丌官玉唤住,“茱萸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茱萸还没开口呢,国公夫人便插了话过来道:“瑾礼要与茱萸姑娘说什么,为母可能旁听?” 言子仪也想当个旁听的,但是她也知道自己还没那个身份,便只能在旁边干着急,不敢开口说什么。 丌官玉闻言,微微蹙眉,道:“抱歉,母亲可能不方便听。” 他要与茱萸说的话,是与妖邪有关的,他娘一直都挺忌讳这些东西,不让她旁听是怕吓到她。 国公爷看了自家夫人一眼,给了她一个别掺和的眼神。 国公夫人才没有理他,却是因着丌官玉的话心中一噎,虽没坚持要旁听,但到底心里却是不舒服的。 自己的儿子跟个野丫头都比跟自己还亲,且那个野丫头自己还不喜欢,可想而知,有多难受了。 —— 外面院中挂上了明亮的灯笼,丫鬟小厮进进出出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 丌官玉与茱萸沉默着往外走了一段,茱萸便停下开口问道:“三公子找我出来,是想说什么事?” 这附近的下人多,在此处说话别人也能看见,不会徒增多少误会,再走下去,明天怕是又要跑来个丫头在她耳边聒噪了。 她其实还挺喜静的,实在不想得很。 丌官玉见她停下了步伐,自然也跟着停下,道:“想来茱萸姑娘道法高深,一入这国公府,便已看清了这府中情况。” 他话落,便见着前方有个什么东西在飘着,速度很快,转眼便不见了。 茱萸也看到了那个东西,懂他想说的是什么,便道:“此处灵气充沛,是生灵最爱寄生之地。” 丌官玉道:“那茱萸姑娘可能想法子,帮忙清理一番?” 茱萸道:“我今日便已大致查探过一番,虽然小东西确实多了一些,但暂时并未发现有太过邪气的东西存在,它们还不至于会伤人,我不建议清理。” “这些东西原本就生于此地,长于此地,对于它们而言这里,这里不仅是你的家也是它们的家,若不去招惹它们,它们甚至还会反过来保护此地。” 丌官玉闻言,沉默一瞬,便也就没再坚持了。 自之前看了那千花的故事,他便知妖邪也是分善恶的,只要这些东西不会捣乱,他倒是也不介意与他们同处一地。 虽然有时候可能会被吓到,但……也还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便将它们当做别的小动物看待? 却又听茱萸忽而道:“不过你身上的气息太过强烈,即便是它们原本良善,但也不乏会有渐生贪婪者。” 话落,她手中拿出一道符箓,“你将此符贴身佩戴,一般的妖邪便不会察觉你身上的气息。” 不过很强大的那种就列外了。 但此地这点灵脉,还不至于能吸引大妖前来,若是有来者,基本也都是本就冲着他来的,那么有无这符箓,都没什么区别 丌官玉将符箓接了过来,道谢道:“多谢茱萸姑娘。” 此幕落在不远处正伸长了脑袋往这边瞅的国公夫人以及丫鬟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虽没能跟来旁听,但鉴于怕自己儿子跟那野丫头之间出点什么不好听的话,她还是没能忍住远远监视。 “那野丫头给了瑾礼什么,你可看清楚了?”隔的太远,国公夫人看不清,便问身旁的丫头。 那丫头不是旁人,便是之前去唤茱萸的环儿,环儿也没看清楚,便猜测道:“奴婢也没看清楚,不会是信物之类的吧?” 信物? 信物是能随便给的吗? 国公夫人一听这话就急了,那野丫头怎么能送她儿子信物呢,瑾礼还接了,这算什么? 私许终生? 那怎么行?她是不会让那么个有心机的野丫头入国公府的。 “不是说她住几日就离开吗?怎么还敢送那种东西给我儿?”国公夫人咬牙切齿了起来。 环儿想了想,道:“哎呀,夫人,说不定她当时说的住几日便走,是说住几日便离开那个萧院而已,而不是离开国公府啊!” 毕竟若是她成了公子的人,肯定身份就不一样了,不可能还会住在萧院。 国公夫人闻言,觉得她的话很在理,瞬间气的脸色铁青,便不管不顾朝不远处的二人方向快步走去。 她还没走近,二人便发现了她,二人同时转头看过去。 “母亲,您怎么跟来了?”丌官玉问她,虽然声音缓和,可却能听出几分不喜。 他已十几年没见过自己的母亲自是不知她的脾性,只觉她有些让人头疼。 国公夫人没注意他的情绪,直接脸色很不好看的开门见山的问他:“她刚刚给了你什么?” 丌官玉闻言,微微蹙眉,“母亲,这是我与茱萸姑娘之间的事,还望您莫要插手。” 国公夫人听了这话,便气不打一处来,转头先是瞪了茱萸一眼,而后又十分强势蛮横的对丌官玉道:“我是你娘,我若不插手,还有谁配有资格插手?她给你什么了,拿出来娘看看。” 她儿一直在寺庙中长大,难免性子单纯,人家给他信物之类的他估计也是不清楚,只当个小物件便收下了,她若是不看着点,还不让那野丫头得逞了去? 若是明日她跑出去给旁人说她儿收了她的信物,与她有些个什么事儿,这谁能说的清? 这种暗亏,她们家老大从前便吃过一次,差点就迫于舆-论将那个诡计多端的小蹄子给抬进门了,若不是那小蹄子的丈夫跑上门来要人暴露了她早已是有夫之妇,她家老大就要被骗着娶个破鞋了。 48.警告 他们家老大睿智多谋,都能在儿女之事上被人欺骗,单纯的老三又怎会是这些狐媚子的对手? 她这个做娘的自然是要多操心一些。 丌官玉感觉很无奈,歉意的看了茱萸一眼,茱萸倒是并不介意的样子。 他将茱萸给他的那道符箓展于国公夫人面前,国公夫人一看不过是张符箓,脸上这才缓和了一些。 不过还是有些严谨的将符打开看了一眼上面的字,就怕茱萸会用符纸做幌子,写一些不着调的话在上面一般。 见上面的符文龙飞凤舞,看不出来写的什么,又问茱萸,“这符是你写的?” “是。”茱萸回答得很干脆也很简单。 “有什么用?” 茱萸:“保平安,夫人可要来一张?” 国公夫人见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将那符纸随便折了几下,又还回丌官玉手中,道:“我就不用了。” 茱萸也没有强求。 国公夫人见他们谁都没有要走的意思,轻咳一声道:“咳,你们可说完了?” 二人都没有说话。 国公夫人便对丌官玉道:“瑾礼要是无事了,便回去息着吧,长途跋涉刚归来,路上定是没有休息好的,我跟茱萸姑娘说两句话。” 丌官玉微微蹙眉,只觉得她要与茱萸说的话,怕不是什么中听的话,正要开口说什么,茱萸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丌官玉见此,便也只能作罢,于是离开。 他看得出来,母亲似乎并不喜欢茱萸姑娘,若是他坚持留下,恐怕还会惹来她对茱萸姑娘的更加反感。 丌官玉一走,国公夫人便挑剔着看茱萸道:“茱萸姑娘陪我散会步吧。” 茱萸点了点头,也没有拒绝。 她虽然并不是很想陪这位不喜欢自己的夫人闲逛,但如今人在屋檐下,便不得不低头,谁让他们家是自己的雇主呢。 二人往前继续走,国公夫人开口道:“我呢,也不跟你兜圈子,我不管你到底是不是真的什么太白仙师的弟子,你要是想骗点钱,我可以不管,但若是你动其他的歪心思,便别怪我不留情面。” 茱萸:“……” “瑾礼虽然不在我身边十几年,但却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也是我最喜爱的孩子,实话告诉你,他的婚事,从出生起,我便已为他物色好了人选,你是没有任何机会的,像你这样的身份,配不上我家瑾礼。” 茱萸:“……” 见她不说话,国公夫人又不满意了起来,“怎么,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还是觉得我说的话,不对?”后面两个字,带了些狠意。 仿佛茱萸要是敢说不对,她便有无数手段收拾她一般。 茱萸想了想道:“夫人说的话,我都听得懂,只是我有所不明之处。” 国公夫人高傲的道:“不明什么?” 她都说得那么明白了,还不明白,是在跟她装傻? 茱萸淡淡道:“不明白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国公夫人蹙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茱萸叹了口气,“我此次而来,不过是受家师之命,护佑贵府公子回来罢了,我与他,不过是雇主与临时护卫的关系,您跟我提他的婚事做什么?这跟我的任务有什么关系吗?” 国公夫人听了这话,嗤笑道:“既然如此,他已经安全回来了,你为何还不离开?” 茱萸:“他虽然平安回来了,但而今还不是真正的安全了,我留下,亦是为了再护他几日罢了。” “我国公府高手如林,自有的是人护着他,不劳你费这个心。” 茱萸也不跟她争辩,正好她们走到了国公府的荷花池边,她忽而抬手,猛地朝面前的水上扔了一道灵力,霎时间,沉静的湖面,便如落下巨石一般,掀起一阵冲天水浪。 声势浩大,国公夫人和环儿都吓得尖叫一声,引来周围守卫,“发生什么事了?何人在那边?” 茱萸没有去管那些守卫,只淡淡问国公夫人,“如此,夫人可信我有保他的能力了?” 国公夫人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茱萸真有什么保护她儿的本事,刚刚那一招却是叫她不想相信都难。 可是就那么低头,她有些做不到,于是故作镇定的说道:“雕虫小技而已,我府中随便一个护院拉出来都会你这招式。” 茱萸看了看那几个跑过来的护院,众护院擦了擦额角的汗,他们可不会刚刚那招啊。 茱萸也没难为人家护院,看到鳞元似乎是听到了动静,也朝这边走来,便故意提高了一些声音只道:“如此,那想来贵府公子并不需要我的保护,我明日便离开。” 鳞元还没走近,便听到了这句话,愣了一下,认出茱萸,赶紧快步过来道:“什么?茱萸姑娘你明日便走?你走了我家公子可怎么办啊?那东西不是跟来了上京吗,你一走,它不就要来害我家公子了?!” 国公夫人闻言,立马转头问鳞元,“你说有什么东西要害公子?” 鳞元这时候正心急茱萸要离开的事情,也没多想这事儿告诉了国公夫人,会叫她担心,便道:“就是那种东西,盯上了咱们公子,这次遇上了个棘手的,跟了我们一路了,一直没冒头,茱萸姑娘与我们一道回来,便就是为了等将那东西收了再离开,不然等她一走,公子可就危险了。” 他说那种东西,国公夫人当然明白是指的什么,即便她不曾见过,但一直心中挺忌讳的。 鳞元算是国公夫人看着长大的,自是知道他的忠心,他也不擅长说谎,所以说的话是真是假,她自是一眼便看得出来。 他能如此急着留下这丫头,想来她是真有那本事。 国公夫人看了看茱萸,轻咳一声,一副勉勉强强的模样低声道:“既是如此,那你多留几日,也无妨……” 她虽然不喜茱萸,却还是不想因着自己的自私,害了自己儿子性命的。 49.喜儿 若是有人想要害瑾礼,他们国公府自是护得住,可若是其他东西,那这国公府中……却是没人能帮得上他什么。 鳞元也赶紧道:“茱萸姑娘,求求你再多留几日吧,至少等收拾了那东西再离开好不好?”他一边如此说,一边计划着得想个什么办法一直将人留下来的才好。 茱萸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来,“可我也只会些雕虫小技而已,贵府夫人刚刚说我那点本事,国公府任何一个护院拉出来都会使。” 鳞元惊讶的转头去看国公夫人,不知她如此吹嘘自己府中护院,打击人家茱萸姑娘是为哪般,但看了看那几个萝卜丁一般的护院,他毫不留情的道:“可拉到吧,他们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 想说点贬低他们的话,可这吹嘘的是国公夫人,他作为下人,又不好直接驳了她的面子,便只得道:“他们不行的,请茱萸姑娘就再多留几日吧,你若是走了,那我家公子可怎么办是好?我们的命本也是你救的,俗话说得好,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 茱萸见国公夫人在一边不说话了,这才又无奈的道:“那好吧。” 她答应过丌官玉,会将那家伙解决了再离开,自然不会因为国公夫人的无礼怀疑而就此拂袖不管。 “多谢茱萸姑娘!” 见她答应下来,鳞元大大的松了口气,庆幸自己爱凑热闹跑来看了一眼,不然要是茱萸姑娘被夫人悄无声息的气走了,他们家公子可怎么办是好? 茱萸又看向国公夫人,“夫人可还有其他事要与我说?” “没,没有了。”国公夫人拉不下脸,说话便有些不自在起来。 “既是如此,那我便先告辞了。”话落,茱萸便离开了。 她一离开,国公夫人便问了鳞元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鳞元挑挑拣拣的将自己亲眼看到的部分告知了她。 国公夫人听完,心中震撼,同时对茱萸也有了新的认识。 只是因着丌官玉之前对茱萸的态度,还是让她没法完全喜欢起来茱萸。 这世上便没有几个母亲在已给自己儿子定好了媳妇的情况下,喜欢一个打破自己计划的人。 不过还是很讲信用的,转头就安排了几个丫头去萧院伺候茱萸。 丫鬟们听说要去萧院,一个个都不想去,可身为奴仆,哪里有资格挑主人给的任务。 又是半夜要过去,去萧院的路上都没有灯笼,她们自己提了灯笼去,走在路上,有个风吹草动什么的都吓得几人一阵阵尖叫。 已经回去准备休息了的茱萸,还被这样的尖叫声吓了一跳。 走出外面一看,几个提着灯笼的小姑娘脸色苍白的从外面走进来。 茱萸疑惑,这大晚上的她们来这里干嘛?难道那国公夫人还担心自己会觊觎丌官玉,于是多派几个人来她耳边念叨? 为首的丫鬟是个二等丫头,是这一批丫头中最有发言权的,对茱萸行了一礼,道:“茱萸姑娘,我们是夫人安排过来照顾您的饮食起居的。您看看有没有对我们中不满意的,我可以给您换别的丫头来。” 她这句话原本是说给茱萸听的,可身后的丫头们听了一个个的便把些情绪露在了脸上。 她们可太愿意被换走了,巴不得茱萸看她们谁都不顺眼,换别人来。 茱萸将她们所有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也如她们所愿一般,说道:“我向来喜欢自己的事自己做,不需要人伺候,只要到饭点了给我送点吃的过来便好。” 这话可是让一众丫头高兴坏了,她们是真的不想伺候茱萸,不仅仅是因为伺候她的这段时间要住在萧院这个鬼地方,还因为觉得她那穷酸劲儿,跟着她没有任何油水可以捞。 那二等丫头却是道:“这可不行,姑娘是贵客,我等理应服侍您。” 茱萸想了一下,道:“修行之人向来喜静,贵府好意我心领了,但人多了太吵会影响到我。” 那二等丫头闻言,有些为难了起来,人家不喜欢人多,她也没办法太勉强,可这再回去跟夫人报备,又来不及,便自己拿了主意,“那姑娘至少要留下一人伺候您,您不熟悉府中地形和规矩,有些地方定也不知道怎么去,有个丫鬟伺候的话,至少方便一些。” 茱萸想了想,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便道:“那行吧,留下一个。” 那二等丫头便转头看向身后的几个丫鬟道:“你们谁想留下来服侍茱萸姑娘?” 那群丫头都低下头去,一副恨不能自己钻到地缝里,不被看上的模样,没人说话。 那二等丫头见此,气的不行,便一挥手道:“既然你们没人愿意,那便都回去吧,我留下来照顾茱萸姑娘。” 那群丫头闻言,如蒙大赦,自是撒丫子离开了。 茱萸看了看留下来的小姑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回道:“回姑娘奴婢叫喜儿。” 茱萸好奇的又问,“我见她们都不愿留下,生怕会被我吃了一般,你为何愿意留下?” 喜儿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听阿四说,他的手臂是您帮忙缝上的,若不是您他估计就要成废人了,我感念姑娘对他的恩情,所以想留下来照顾姑娘。” 茱萸点了点头,“阿四是你亲人吗?”看着长得也不像啊。 喜儿闻言,脸上咻的爬起点红晕,羞羞答答的道:“不,不是,他,他是我很好的朋友而已。” “哦~”茱萸看了看她头上冒出的红鸾星,瞬间懂了他们是什么关系了。 喜儿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忙慌慌张张的转了话题道:“不早了,我伺候茱萸姑娘您休息吧?” 茱萸愣了一下,睡觉还需要人伺候吗?怎么伺候,唱调儿哄她睡觉? 还是算了吧,她又不是小孩子,于是道:“我不需要伺候,这里只有一张床,你跟我一道睡吧。” “这,这怎么使得,奴婢还是打个地铺吧。”喜儿急忙道。 50.磨剑 茱萸道:“这里湿气重,打地铺容易染湿气,你不用将我当做主子伺候,反而令我不适应,就像之前所说那样,你只需要每日饭点帮我拿点吃的来便好,其他事情不用做。” 说完,也不容喜儿拒绝,便自顾自入了房中去。 一阵风吹来,凉飕飕的扫在身上,喜儿看了看黑漆漆的周围,赶紧也跟着进了屋里。 明天她得去领几个灯笼过来,茱萸姑娘这边什么都没有,晚上怪可怕的。 进了房中,发现桌上点着的并不是油灯,而是一张黄纸,光线却并不比油灯的差。 一般的黄纸,一烧便转瞬即逝,但桌上那张黄符却是一直燃着,仿佛烧不坏一般,且还没有烧伤桌子。 她惊奇的瞪大了眼睛,看了一眼,又看一眼确定自己并没有眼花才稍微挪开一些目光去看茱萸,道:“茱萸姑娘,这是什么黄纸啊,为何烧不坏的?” 茱萸道:“不过是普通的黄纸罢了,只是我用了些小法术使得它能长明不灭而已。” 喜儿惊得嘴巴张得更大了许多,虽然听说过这茱萸姑娘并不是普通人,而是什么很厉害的大师,但她们这些下人都是不太清楚的。 如今才知她是真的很厉害啊。 就这招,她还是生平第一次见。 喜儿打量了一圈儿周围,还以为会有需要自己清扫的地方之类,但周围看起来都干净的很,并不需要她多做什么。 茱萸已经躺到了床上去,转头对她道:“我先休息了,你要是困了便上来睡。” 喜儿还没反应过来呢,她就已经睡着了。 茱萸姑娘一点都不怕的吗?竟然说睡就睡着了。 她可是听说过一些这萧院中的传闻的,虽然下定了决心留下来照顾茱萸,但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害怕。 干站了一会儿,听得门外忽然响起风吹叶子的簌簌声,她害怕的一抖,然后也不管别的了,赶紧关了门,也爬到了床上。 —— 相比萧院的破烂落魄,身为国公府三公子的丌官玉住的地方却算的上是神祗。 国公夫人总想着这些年都苦了这孩子,故而将家中最好的东西,都摆进了他的院子里去。 这里随手一件宝贝,都可让一个普通人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但即便住在这样金镶玉嵌的地方,丌官玉却是睡不着。 此时正坐书房中,静心抄着一卷佛经,沉浸得仿佛天塌下来,都不关他的事一样。 “叩叩。”门外忽然响起两声敲门之声,丌官玉却是并没有马上应,而是等笔下那个“宁”字最后一笔书写完成,才不疾不徐的放下毛笔,开口道了一声:“进来。” 嗤元轻轻推门而入,并不待丌官玉先开口问他什么,便先道:“公子,已经安排妥当了。” 丌官玉抬眸看向他,淡声问道:“安排的谁去伺候她?” “一个叫喜儿的丫头,这丫头与阿四是相好,知道茱萸姑娘救过阿四,便自荐自愿去伺候她。” 丌官玉沉默了一瞬,道:“如此,也可。” 嗤元问道:“夫人也安排了好些个丫头去伺候茱萸姑娘,公子怎么还让我去特意选一个?” 丌官玉道:“母亲不喜茱萸姑娘,连带着府中下人自也会轻慢了她去。她会答应多留下几天是为了保护我,可母亲却质疑她的目的,今日已有诸多冒犯了她的地方,我不想她再在别的丫鬟那里受气。” 让茱萸受气的是他的母亲,他没办法去惩治他的母亲,跟她讲道理估计也只会让她误会更深,所以只能是尽量弥补和照顾一下茱萸。 嗤元心中琢磨了一二,夫人不喜欢茱萸姑娘的原因,大抵是因为公子到了成家的年纪,却因刚刚才回来的原因还没有机会替他物色人选,公子便自己带了个来路不明的姑娘回来,不急才怪。 丌官玉想了想,又道:“你明日便让那丫头带茱萸姑娘好生在城中游玩,她想买什么,皆给她买下。” 嗤元:“是。” “没什么事,便回去休息吧。” 嗤元退了出去。 丌官玉提笔继续抄佛经,却是抄着抄着,忽然停下了笔来。 听说那萧院中闹鬼,且长年无人居住,不知茱萸姑娘住在那种地方,可还适应。 —— 茱萸姑娘睡得那是真的香,喜儿睁着眼睛到了半夜才睡,都没见她醒过一次。 第二日自己起来时,她却已经起了了,吓得喜儿还以为是自己睡过了头,起的晚了。 结果匆匆起身,打开门一看外面,天还没亮,刚近卯时罢了。 她松了口气,然后看到茱萸姑娘正蹲在外面的井边磨东西,身后飞着一张发着光的黄纸照明。 昨晚盯着这东西看了一夜,她倒是见怪不怪了,却是有些好奇茱萸姑娘在磨什么,于是便走了过去,“茱萸姑娘你在做什么?可需要奴婢帮忙?” 茱萸听到声音,回身看了她一眼,道:“磨剑,是我声音太大,吵醒你了?” 喜儿摇了摇头,“不是,我们身为下人,是需要提早准备好主子们起床后的一应需要的,故而一般都是不能超过卯时便得起了。” 她醒来是做下人的本分,并非是被吵醒的,而且茱萸姑娘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她刚刚在里面都没听到,还是出来才听到一点声音的。 茱萸道:“我不需要你起那么早伺候,你再去睡一会儿吧。” 喜儿又摇了摇头,“奴婢醒了就睡不着了,我来帮姑娘,姑娘去息着吧?” 磨剑的话,应当与磨刀差不多吧?她还是磨过很多菜刀的,有些经验。 说着,低头看了看茱萸正在磨的那把剑,锈得跟刚从地里挖出来似的,而茱萸姑娘似乎只磨了一点。 茱萸道:“这剑你磨不了,它比较矫情,不喜旁人碰它。” 喜儿听得愣愣的,“这,这不就是一把生锈了的破……剑吗?怎么茱萸姑娘说的它好像有灵一般?” 她话音刚落,茱萸手中锈剑忽然挣脱了她的手,一跃而起,便朝喜儿飞去。 51.赠花 喜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剑都飞到了眼睛边上了,还傻愣愣的站在原地没有动,听得茱萸姑娘忽然呵斥一声,“放肆!”才忽然回神,可却吓得根本不敢动。 那剑在她眼睛珠子前一寸处停下,虽然没再向前,却是忽然一翻身,浑身亮起一阵白光,刮起一点剑气将喜儿颊边碎发震断。 茱萸伸手将剑收回来,用手指弹了一下那剑身,剑身上的白光暗了下去,重新又恢复成了一把死剑的模样。 “咚!”喜儿吓得猛地跌坐在地上,浑身冰凉。 她刚刚,她刚刚是不是差点就死了? 茱萸厉声呵斥小仙儿:“她不过是个普通人,你若伤了她,后果你可知道是什么?我好不容易才将你弄出来,你是还想回那鬼地方待着去?” 剑:“……” 茱萸训完它回头,发现喜儿咬着唇,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她歉意的道:“抱歉,它脾气有些不好,不喜欢别人说它是破剑,吓到你了吧?” 喜儿颤着吸了吸鼻子,又看了看茱萸手上的剑,红着眼睛道:“我没事,是我不好,先说它是破剑的,我有眼不识泰山。”顿了顿,她爬起来,然后朝着茱萸的方向深深拜了一下,“奴婢给您赔不是,希望剑神能原谅奴婢。” 是个能屈能伸的姑娘。 茱萸看了看手上的剑,道:“她给你赔不是了,你刚刚吓到了她,又当如何?” 小仙儿动了动,茱萸放开了它,就见它‘咻’的便窜了出去,没入黑暗之中。 片刻后,便横着飞了回来,剑尖衔了一朵芙蓉花,它将花递到了喜儿面前。 喜儿低头看了看那朵花,愣了会儿,然后抬头去看剑的剑柄,那里并无人握着,也就是说,这剑竟然有自己的灵识,并且还听得懂人话! 她小心翼翼的伸手,将那朵芙蓉花捧在手里,一脸不可思议。 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花,还是一把剑送给自己的,多少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嗡嗡!”小仙儿身体抖了抖,发出一阵清脆的鸣声。 茱萸开口道:“它问它也给你道歉了,你能不能也原谅它。” 剑:“……”我是那么说的吗?它怎么可能对一个人类这么卑躬屈膝? 喜儿闻言,高兴的道:“我,我原谅剑神了,谢谢剑神的花,我很喜欢!” 茱萸:“它不叫剑神,叫小仙儿。” 喜儿:“小仙儿?这名字真好听。” 小仙儿:“……” 这一场闹剧的功夫,天边便已爬上了鱼肚白,喜儿见天色不早了,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伺候茱萸姑娘净面,赶紧跑进厨房里想要找盆出来用,却是进去好一会儿又出来,手里还空空如也。 这里什么能用的东西都没有,她待会儿还要去领一份日常用具回来。 “哗啦!”远处传来一阵水声,她抬头一看,却是茱萸姑娘又从井下打了一桶水上来,然后不知从哪里掏出个粗布帕子,打湿了拧干,便很随意的洗了脸。 喜儿觉得吃惊极了,便是连她们这些身份低微的丫鬟都不会这般随意净面,茱萸姑娘这也太……随意了一些吧? 茱萸姑娘以前是不是吃过很多苦啊? 茱萸见她在上边一直盯着自己看,便问道:“你洗吗?” 喜儿摇了摇头,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道:“我一会儿便去管家那里领些柴回来,明日给茱萸姑娘烧温水洗脸,如今天气虽说暖和了起来,可早晨用冷水洗脸,还是容易着凉。” 茱萸道:“无碍,我从小便只用冷水净面,从未着过凉。” 喜儿眼睛红了红,太可怜了,从小就用冷水净面,那是连热水都没用过一次吗? 茱萸没察觉到她的伤怀,将水倒了,抬头看了看天上,道:“我要出去一趟,约莫午时回来,你若是在此待着害怕,便先回去,午时帮我弄点吃的来便好。” 默了一下,又加了一句,“若是难办,给我弄个馒头也可以。” 喜儿连忙问道:“姑娘要去哪里?你对上京城不熟,需不需要我给您当向导?” 茱萸道:“不必,我记性好,找的到回来的路的。” 说完也不等喜儿再说其他,飞身越过墙头,转瞬就不见了。 喜儿想叫住她都来不及。 茱萸才走没多久,嗤元便过来了,见她在院子里,便递给她一袋钱,让她待会儿带茱萸姑娘出去逛逛,却被喜儿告知,茱萸姑娘刚刚已经出去了。 嗤元:“出去了?她去了哪里?” 喜儿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我不知道,她只跟我说要出去一趟,约莫午时回来,并未告诉我去了哪里。” 嗤元觉得奇怪,照之前茱萸姑娘的模样来看,是第一次来上京城,想来对这里并不熟,她能去哪里呢? 嗤元又问道:“她离开前,可有些什么异常举动?” 喜儿道:“唔,倒是没有其他异常举动,就是很早就起来磨剑了。” “磨剑?” “对啊,就是茱萸姑娘带着的那把剑,叫小仙儿,是把神剑,还送了花给我的!”说起小仙儿喜儿就一脸的兴奋,冲进房中将小仙儿之前送她的那朵芙蓉花捧了出来给嗤元看。 嗤元看了一眼,并不是什么特别的花,“你确定是茱萸姑娘的剑送你的?不是茱萸姑娘送你的?” “是小仙儿送我的,不是茱萸姑娘送的。” 嗤元:“……”这丫头,是不是傻了,让她继续留下来伺候茱萸姑娘真的没问题吗? 嗤元将钱袋给了她,然后摇着头离开了。 喜儿捧着手里的花,比嗤元给的那一袋银子还宝贝,决定回头就绣个香囊将这朵芙蓉花存起来。 嗤元离开了萧院后,便去了丌官玉那边回话,“喜儿说茱萸姑娘出去了,约莫午时才能回来,只是不知她去了何处,可需要属下去查探一下?” 丌官玉闻言,道:“茱萸姑娘只是客,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便让她去,我们没资格拘着她,此话以后不可再说,也不要做一些多余的事情。” 52.道人 茱萸出了国公府便抬头看了看天上,在普通人看来,再正常不过的天色,在她眼中却是妖气冲天,混浊不堪。 按照正常现象,皇帝居住在上京,有他的真龙之气护着此方,是不可能有那么多妖会来这里的,可如今那皇帝驾崩,新皇虽已继位,但似乎并没有多少真龙之气护佑此地。 且此方从前应是还有什么阵法镇着这里的,而今那阵法也是在逐渐削弱,没有这二者护着,这座城自是没了屏障,如今已然被妖给占领了。 加之,丌官玉又回来了,那这座城便更是受妖邪之物觊觎了。 她微微蹙眉,想着要不要再多管闲事之时,忽闻旁边传来一阵吆喝之声,“包子嘞,又香又好吃的包子嘞。” “咕咕咕……”似乎是为了回应那声吆喝,茱萸的肚子响了起来。 大意了,应该先将早膳吃了再出来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腰包,摸出几个铜板,想过去买两个包子,还没动呢,就见一人走到了包子铺面前,然后她听到了那人问,“老板包子怎么卖?” 那包子铺老板见有客人,喜上眉梢,赶忙说道:“三文一个,五文两个,客官需要几个啊?” 那人吃惊的道:“三文一个?你家包子为何卖那么贵?我看着个头也不比别家包子大啊。” 那老板闻言,苦哈哈的道:“哎哟,客官,一看您就是从外地来的吧?您可不能拿别的地方的物品价格与这上京的比呐,在上京您便是随便买颗白菜,买一栋房子,都比别地儿高上几倍。不是我包子卖的贵啊,若是便宜了,我自己个儿都要揭不开锅啊。” 那人听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肉疼的买了一个包子,叹气一声,“这上京的东西也太贵了,我带的盘缠怕是活不过几天啊,待会儿还是找个破庙之类的待一晚吧,这客栈是住不起了。” 茱萸看了看手上为数不多的铜板,想了想,还是将铜板又揣了回去。 罢了,就忍一会儿,等回了国公府便有吃的了,这地方吃人,她这点小钱实在是不够花啊,还是留着救急吧。 她抬头又看了看天上的混浊妖气,然后往着妖气最盛的方向走,走到了尽头,发现这地方周围有重兵把守,中间两扇巨大朱漆大门紧闭着,闲杂人等,似乎根本不让进。 她就在外面看了一眼,都没进去,就听门口的守兵大声喝道:“皇宫重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开,不许逗留!” 原来是皇宫。 茱萸抬头看了一眼皇宫之上,那里黑气弥漫,想来这皇宫中怕是进了不少东西。 那小皇帝怕也是……出了什么事儿。 在守兵的怒目之下,茱萸只得转身离开。 一边走一边想着要不要多管闲事进去看看,想去又怕自己不小心惹出啥事儿来,如今自己住在国公府,可不想连累谁的。 要不等离开了国公府再去看看? “汪汪汪!”正在此时,远处忽然响起一阵狗吠之声,人群一瞬躁动。 一只雪白如狮的小狗不知为何,似发了疯一般在街上横冲直撞,时而跳到人的身上,时而跳到别人的摊位上,惊得无数人大喊大叫。 那狗身后,追着两个丫鬟模样的女子,一边追一边焦急的喊着“白圆圆祖宗,您别跑了,快停下!” 可那白狗却似听不到一般,依旧还在不管不顾的发狂奔跑。 一位妇人正带着几岁的女儿出来采买,孩子被那狗奔跑的时候掀翻在了地上,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周围躲得远的人都在议论,“哎哟,这是谁家的狗啊,怎么不牵好,在街上乱跳,吓死人了。” “这该死的畜牲,将我的面饼都弄坏了,这叫我怎么卖出去?” “谁的狗怎么不牵好,吓着孩子了,可怎么是好!” “那好像是周御史家的三姑娘的爱宠。” “御史家的就了不起了吗?天子脚下,怎能纵宠伤人!” “嗐,你不要命了?小声些,你忘了那三姑娘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了,当心你这话被听了去,可是要倒大霉的。” 茱萸听到响动,转头看去,一团白乎乎的东西正朝自己扑来,她还没动,旁边忽然扑来一人,高声一句,“姑娘小心!” 然后那人就将她往旁边一推,伸手去接那白乎乎的东西。 茱萸定睛一看,扑来推开自己的人便是之前花了三文大钱买了个包子那人。 此人一身素衣,身后背了个很大的布囊,刚抓住那团白影,就被那东西张嘴狠狠咬了一口。 那人“嘶”的吸了一口冷气,却是没有放开那个白团子,而是从身上摸出一张符来,贴在了那白团子头顶。 一瞬之间,只见刚刚还龇牙咧嘴,凶相毕露的白狗,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却好似是被人点了穴一般,动弹不得。 茱萸微微意外,没想到这人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竟是个有些道行的道人。 “白圆圆祖宗!”追上来的丫鬟跑了过来,然后猛地推了那道人一把,从他手里将那只白狗抢了回去。 见它头顶贴了张符箓,生气的道:“你是什么人?这是什么鬼东西,怎么能用这种脏东西碰我们家小姐的爱宠!” 道人祁师颐见她要撕符箓,连忙阻止,“哎哎哎!你别撕啊,这狗被妖附身了,你若是撕了,它肯定会伤到你的。” 那丫鬟闻言,就更气了,“你这臭乞丐,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家小姐的爱宠怎么可能是妖,你如此说,居心何在?!” 祁师颐:“……”我说的是它被妖附身了,何时说它是妖了? 可不等他说别的,那丫鬟便伸手猛地将那符箓撕了下来,符箓撕掉的一瞬间,那白狗便忽儿又发起了疯来,张嘴就朝那丫头还未移开的手咬去。 祁师颐心道不好,伸出手,却知来不及阻止,这时旁边却有一只纤细的手比他还快的伸了过去,如鹰爪一般,在那狗咬上那丫头之前,捏住了那狗的两腮。 53.叼了啥东西 那狗看着凶猛,却是是被她那么一捏,就再动弹不得了。 那丫头也知自己刚刚差点就被咬了,吓得放开了那只狗,往后退了一步。 那狗便只能扑腾着四只脚,被茱萸“提”在半空中。 另一个丫鬟也是刚好赶来,见此情景,自是不敢上前。 周围百姓纷纷议论,觉得这小姑娘真是厉害啊,竟然面对如此恶狗都毫不害怕,他们中即便是有的大老爷们,也是怕得紧的。 祁师颐看着捏着狗腮的姑娘,微微惊讶,没想到这姑娘速度如此之快,那之前自己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茱萸目光淡漠的盯着那只狗看了一瞬,那狗与她对视一眼,瞬间便如猫见了老鼠一般吓得虚弱的呜呜叫了两声。 茱萸开口道:“死,还是离开,自己选。” 周围人都听不懂她对一只畜牲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那两个丫头倒是有些着急。 一个丫鬟赶紧威胁的道:“你,你快放开我家小姐的爱宠,你不能伤它,若是伤了它,我家小姐是不会放过你的。” 之前差点被咬的那个丫鬟,心中虽然还有些害怕,但也赶紧道:“我家小姐最喜欢这只爱宠了,你若是伤了它,我家小姐定然是会很生气的。” 茱萸却是根本不理二人,只盯着那只狗看,祁师颐却是看出来她并非是在与那只狗对话,而是与那附身于狗身上的妖说话。 看得出来,那只妖很怕这个姑娘,由此看来,这小姑娘与他怕是同道之人。 不过看起来似乎比自己小啊,道行却是不比自己低,那东西刚刚可不怕他,还咬了他,刚刚被咬的那只手现在都还在隐隐作痛呢。 那狗对着茱萸便又“呜呜呜”叫了几声。 茱萸闻言,微微蹙眉,而后目光移向旁边的两个丫鬟,问道:“近日,这只狗可有从何处叼了东西回去?” 那两丫鬟闻言,先是疑惑,而后想起了什么,面色都有些不好看了起来。 她,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听得懂狗语,刚刚白圆圆告诉她的? 茱萸却也不逼问她们,只淡淡道:“若想要这只狗恢复正常,便将那东西给我。” 其中一个丫鬟吞吞吐吐的道:“那,那种东西又不吉利,它叼回来当天便被下人扔了。” “扔去了哪里?” “这,这我怎么知道?” “那便去找那个知道的人,让他将那东西捡回来。” 那丫鬟脸上充满不可置信,“那种东西,怎么可能……” 茱萸打断她,“如若不找来,那这只狗便没得救了,它这个样子,若是咬了你家小姐怕是不太好。” 那两丫头闻言,面色便都更不好看了起来,他们要是被咬了只当是倒霉,可若是小姐受了伤,那他们的小命怕是要不保。 “你,你先随我们来。”其中一个丫鬟想清楚了,便也只能先按着对方的要求来,她们暂时不敢去砰那狗,自是只能带上茱萸离开。 茱萸由捏改提住那狗的后颈,就要跟着那两个丫头走,祁师颐连忙道:“姑娘,我可能跟着你们一道去。” “随你。”茱萸只回了他两个字。 祁师颐闻言,十分高兴,也不管手上的伤,便跟着人离开了。 他虽然能看出那狗被妖附了身,却是看不出是个什么玩意儿附的身,自然更是听不懂那狗说的话。 可这位姑娘,似乎能与那妖对话,遇上那么厉害的同行,他自是十分感兴趣的,不跟上去看个究竟,他便是晚上做梦都要睡不安稳。 两个丫鬟带着茱萸到了御史府外,却是没让他们进去,而是先进去禀报了一番,不久后,她们家小姐便怒气冲冲的出来了。 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嫩黄华裙,珠钗环佩,走路时发出一阵叮当响。 一出来,见着茱萸手上的狗,便想要跑过来抱,却被身旁丫鬟拦住,“小姐,可使不得,白圆圆如今见人就咬,您莫要靠近,当心受伤。” 周敏渝闻言,脸色瞬间不好看起来,面前这个女人抱着它都没事,自己是白圆圆的主人,怎么就抱不得,于是怒声道:“我是它的主人,它不认你们,难不成还认不出我不成?”说着,就要重新伸手去抱茱萸怀里的白狗。 “汪汪汪!”下刻那狗对着她就是一阵狂吠,龇牙咧嘴,十分凶恶,若不是茱萸抱着,便要冲上去咬人了。 周敏渝见此,吓得不敢再强行上前了,转而发怒于茱萸,“你们是何人,对我的狗做了什么?为何它让你抱,却不让我抱了?” 茱萸道:“事实如何,我想你的丫鬟应是已经跟你说过了,你若不想被这狗伤到,便按我说的话去做,莫要如此刁难于我。” 周敏渝瞬间噎住,想发作也不是,想就这么算了也不是,最后看了看自己的狗,还是妥协了下来,转头对身后的丫鬟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找那鬼东西?” 身后丫鬟赶紧去找了那天扔东西的强子,强子便去将那东西捡了回来,用布包着送了过来。 “小姐,东西我捡回来了。”强子弯着腰,双举高手,将那布包递到周敏渝面前。 周敏渝蹙眉尖声吼道:“你给我做什么,给她!”眼睛看向茱萸。 强子赶紧将东西又递到茱萸面前,茱萸翻开上面的布看了一眼,祁师颐也凑头过来看。 一看给他吓了一跳。 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没想到竟是个……小孩子的头颅? 他也不确定那算不算是小孩子的头颅,长得有些奇怪,只是大小与小孩子头颅相近。 茱萸却是很淡定,问手上的狗,“可是你要找的东西?” 那白狗“呜呜呜”了几声。 茱萸点了点头,然后拿出一张符箓,在那白狗身上扫了一圈儿,然后又将那符纸折了起来,放在了布包里,连同那个头颅一起,收了过来。 “它没事了,给。”茱萸将那只白狗递给了周敏渝。 祁师颐便发现,原本在那白狗身上的妖邪之气也不见了。 54.他要来了 周敏渝正要伸手去接,旁边的丫鬟又拦住了她,“小,小姐,我先抱。” 虽然很害怕那狗又发疯,可也不能让小姐先抱,若是白圆圆伤了小姐,她可是会被安个护主不力,乱棍打死的罪名的。 那丫头颤着手抱住了白狗,脸色都白了起来,抱了一会儿见白圆圆并没有咬自己,又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发现它变得如以前一般乖巧亲人了,高兴得不行。 “小姐,白圆圆没事了!”那丫头欣喜的将狗给了周敏渝。 周敏渝抱回了爱宠,挺委屈的道:“你个小没良心的,刚刚竟然凶我!今天不给你肉吃了!” 白圆圆似是愧疚一般,舔了舔她的手。 原本如此主兽恩爱的场面是不宜被打打扰的,但茱萸还是忍不住多嘴一句道:“你的爱宠之前在街上,伤了不少人,撞坏了很多人的东西,我观小姐面相,乃良善之人,应是会赔偿他们的损失的吧?” 周敏渝闻言,一脸傲慢的道:“我的爱宠惹的祸,我自会安排人去善后,不用你多话。” 如此,茱萸自是没必要再多说什么。 她拿着装有那个头颅的布包便离开了,祁师颐自是跟在她后面。 一边跟着走,一边叹气,这上京的大户人家可真真是没心没肺,人家帮了她,不说一声感谢也就罢了,竟还如此傲慢无礼。 茱萸带着布包到了一处城外荒凉之地,便停了身,而后找了块瓦砾,就地挖了一个坑,挖至一半,见着下面还有些骸骨。 茱萸便停下手,将那个小孩头颅拿了出来,埋进了那堆骸骨之中。 祁师颐在旁边安静的看着,最后见她又拿出布包中的符箓,在上面画了两个纹路。那里面便有妖邪之气泄出,不由微微惊讶。 还以为之前那妖邪已经被她消灭了,没想到竟是把它安然无恙的带了出来。 如风抬头看着飞在空中的小妖,道:“那只狗虽然有错,但你也不应该附身于它,伤了别人,幸而并未量成大祸,你需谨记日后不可再如此了。” 那妖点了点头,说道:“我就是太气它偷了我的孩子,谢谢你帮我。” 茱萸看了看地上那堆自己刚刚松过的土,又对那妖道:“它已经不在了,你还要留在此地守着吗?” 那头颅乃是这只妖的孩子的骸骨,明显它的孩子早已不再,可它却仍是守着这堆骸骨不肯离开。 那妖悲戚的道:“当初是我没有好好陪着它,守着它,才让它被别的家伙害死的,如今我便该好好陪着它。” 祁师颐看了看茱萸又看了看那妖邪之气的方向,一脸的懵逼,她又在与那妖说话?说的什么? 而且听她这口气,从刚刚到现在,都在帮那妖? 修道之人,见了妖不应该都是想法除之吗?她不仅不除,还帮这妖,这小姑娘到底是哪边的人? 心中疑惑重重,却是并未开口打断她。 茱萸听了此言,心口微微滞涩,妖虽然可怕,可它们其实比人更有情得多。 罢了,便随它去吧。 茱萸见也没其他事了,便转身欲走,那小妖却又忽然开口道:“恩人。” 茱萸转头看它,那妖犹豫了一下,道:“你应不是这上京城的人,你最好赶紧离开这里。” 茱萸疑惑问道:“此话何意? 那小妖却只道:“他就快来了,你赶紧离开吧。”说完,便消失了,没再多说其他。 她帮了它,它能做的便只有提醒她一句,别的它不能多说,毕竟它是妖,若是站在人类的那边,必将万劫不复。 “它是不是又跟你说了什么?”祁师颐在旁边问道。 茱萸转头看他,道:“没什么,对了,你是哪派的道士?” 祁师颐道:“在下出自华山派,乃华山派第一千三百五八代弟子,祁师颐是矣。” 华山派?跟那个张真一个门派的? “你来此做甚?” “这个说来话长,在一个风和日丽,夜黑风高的夜晚,我师父夜观天象,发现此地乌漆麻黑,于是欲派弟子前来查探究竟,但是我前面的师兄师姐们都不愿前来,师父气的三天吃不下饭……” 茱萸打断他,“所以你是前来查探此地情况的是吧?” 祁师颐还有一堆话卡在喉咙里没说呢,闻言,只能难受的点了点头。 这小姑娘怎能打断人说话呢,太没礼貌了,太没礼貌了! 茱萸道:“此地妖气汇聚,百妖莅临,乃大灾之象,你虽有些修为,但却还无法应对,便早早离开吧,去告诉你师父,若是想管此事,便最好多派点人来,若是不敢管,便关好门户,莫要出来趟这趟浑水。” 祁师颐闻言,面色一惊,“啊?你都看出来了?那你可知那些妖为何都往这里跑?” 茱萸道:“总是这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祁师颐想了想,又问道:“对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师出何处?” 茱萸道:“长青山太白仙师门下弟子,茱萸。” “哦~”祁师颐点了点头,心想长青山是何地,才疑惑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满脸惊恐,“什么?你说你是哪里的来着?” 茱萸怜悯的看着他,没想到这人年纪轻轻就患有耳背之症了。 祁师颐没在意她的目光,颤着嘴唇道:“长长长长青山?!” 茱萸:“……” 祁师颐还在重复:“长青山……长青山?真的是长青山的?” 茱萸:“?”疯了? 祁师颐激动的伸手抓住她,脸上的惊恐转为了兴奋,“天啊,某有生之年,竟能见到长青山的大能,我不是在做梦吧?” 茱萸:“……”现在的年轻人啊,怎么这般的不稳重? 茱萸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往城中走去,“总之,你赶紧离开这里,回去报消息吧,想来你师父定是能权衡利弊。” “唉,茱萸前辈等等我!”祁师颐又追了上去,“其实我只需要写一封信回去告知便罢了,不用回去的,茱萸前辈怎的出山了,来此也是有事吗” 55.摄政王 茱萸:“……”这人话怎么那么多的? 她加快了步伐,可祁师颐却似铁了心要跟着她一般,寸步不离,“茱萸前辈若是有什么事,不若交给晚辈去办,保证办得漂漂亮亮的,只是晚辈道行略浅,嘿嘿,可能有些能力有限,茱萸前辈能否指点晚辈一二啊,就刚刚您与那妖对话的功夫,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茱萸:“……”她只是想赶紧回去吃饭而已,都饿得有些提不起神来了。 回国公府的路上,走至半路,便见有人抬着精致的轿子,排场很大的招摇过市,路上行人见之,纷纷避让。 茱萸也给人让了道,然后发现这些人好像是去国公府的。 她找了个契机,丢下祁师颐,便先行回了萧院中。 喜儿那丫头不在,桌上也没有留着馒头,茱萸有些失望,便先去院中打了井水喝。 水也能充充饥。 喝了没几口,便见喜儿回来了,手里提着很多东西,满脸的笑意,也不知是有什么喜事。 见着茱萸回来了,脸上的笑意便更深了几分,开口道:“茱萸姑娘,你回来了?” 茱萸点了点头,笑问道:“发生什么好事了吗?怎么今日如此高兴?” 喜儿便将手上的东西放下,兴奋的与她道:“对了,茱萸姑娘才回来,应该还不知道吧,我们家公子当官了!” 茱萸眨了眨眼:“丌官玉吗?” 喜儿点头如小鸡啄米,“对啊对啊,就是我们三公子,刚刚宫里的公公带着圣旨来了,封我们家公子为摄政王了,摄政王唉,比我们国公爷的官还大!” 茱萸闻言,微微思索,丌官玉不过昨日才回京,这圣旨今日便已下达,想来这圣旨怕是早已拟好,只等他回来便即刻执行。 这当了摄政王怕是要经常出没于皇宫之中的,而今那地方又妖气冲天,他去那里,怕是会遇到不少麻烦啊。 喜儿见茱萸皱着眉头不说话,便疑惑的问,“茱萸姑娘怎么了?我们家三公子当了摄政王你不开心吗?” 茱萸摇了摇头,“我没什么开不开心的,只是怕他会遇到麻烦罢了。” 喜儿闻言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很多,语气有些低沉的道:“唉,茱萸姑娘说得在理,虽然我们家三公子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了,可摄政王这个位置还是太高了一些,如今新帝刚登基,朝中局势还不稳,我们三公子又刚从流云寺回来就当上了摄政王,眼红他的人不知有多少,祸福相依啊。” 虽然她担心的与茱萸担心的不是同一个事儿,不过二者都对丌官玉不利,确实让人挺担忧的。 但她与他也不过是个一场雇佣关系,管不了太多,便只能祈祷他吉人有天相了。 喜儿还在唉声叹气的为丌官玉的未来人身安全担忧,茱萸却是已将此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去,见她提回来的东西里有根很大的白萝卜,便拿了出来,咬掉了外面的皮,吃了起来。 喜儿听到嘎嘣脆的声音,才从忧虑之中回过神来,回头发现竟是茱萸正拿着萝卜在吃,惊得赶紧道:“哎呀,茱萸姑娘,你怎么吃萝卜啊?!” 茱萸面无表情的又啃了一口道:“有点饿了,这萝卜挺清甜的,倒也可口。” 喜儿有些哭笑不得,赶紧把萝卜抢了过来,“哎呀,别吃这个了,这个是我找来插香用的,茱萸姑娘要是饿了,我带你出去吃好的!吃猪肘子怎么样?” 虽然昨夜平安度过了一夜,且还有茱萸姑娘这么厉害的大法师在,应是不用担心这里会有鬼闹事的,不过她还还是有些心不安,故而想给这里烧烧香来着。 不能拿别处的香炉,她就想用个萝卜代替谁知茱萸姑娘竟然连这种生东西都吃啊。 说实在的,她无法想象茱萸姑娘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连这种东西都吃的下去,过的可能还不如夫人院里的娇娇。 娇娇是一只猫,只吃熟食和好吃的肉,别的都是不吃的。 茱萸姑娘那么厉害,应该过的是丰衣足食的生活才是啊。 猪肘子?茱萸眼睛亮了亮,“好啊。” 话落,却又有些犹豫了起来,“可是我没有银子,你是丫鬟,应该也没什么银子,还是算了吧。” 这上京连个包子都贵的离谱,猪肘子怕是天价了,她可不能为了自己的饱腹之欲,而让这丫头生活拮据。 喜儿闻言,咧嘴一笑,“咱们有银子的!”说完便赶紧跑到了房间里去,然后弯腰爬到床下,从床下的杂物中翻出了之前藏起来的那袋银子,跑出来道:“嗤元大人之前来过了,说是公子给了银子,要我带茱萸姑娘去城中逛逛,想吃什么,买什么都行!” 所以她才没有给茱萸姑娘留饭的,想着直接带她出去吃顿好的。 茱萸看了看她手上沉甸甸的袋子,惊得张大了嘴巴,“这么多?” 她倒是想起来,之前丌官玉说过,等回来了,就让人领着自己在上京城中游玩,说上京城中有条街,只做美食生意,各国各地美食应有尽有,她今天出门倒是没看到那处地方。 想来是在隐蔽之处。 “茱萸姑娘是我们公子的救命恩人,公子自是舍得给您花钱的,姑娘想去哪里,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喜儿拿着钱袋子,很是有底气,说话都比平时大声了一些。 茱萸道:“他说你们上京城中有条美食街,你可知道怎么走?” 喜儿笑道:“自是知道的,姑娘若是想去,我们这便出门!” “好!” 二人刚出国公府的大门,便看到一辆豪华马车正往外驶去,鳞元站在门口相送,见着茱萸和喜儿出来,便问道:“茱萸姑娘是要出门?” 茱萸点了点头,而后反问道:“你们家公子这是去哪里?” 她能在空气中残留的气息里捕捉到丌官玉的气味。 鳞元面色有些严肃的沉声道:“进宫。” 茱萸有些讶异,这才刚封了摄政王就要进宫啊? 56.找茱萸 鳞元看了看喜儿,又问道:“你们这是要出门吗?用不用我跟着去啊?”上京城中的混混公子还是很多的,两个小姑娘出门多少有些不安全。 喜儿倒是不担心她们两个姑娘家出门会被欺负,毕竟不说茱萸姑娘,就茱萸姑娘那把剑都不是吃素的。 但他们如果一会儿若是要买东西的话,就两个人可能有些提不了,如果鳞元大人跟着一起去的话,帮忙提东西就最好了。 于是她笑嘻嘻的道:“用的用的,鳞元大人一起去啊,有些地方我可能不知道在哪里,鳞元大人一起去的话,就方便多了。” 茱萸倒是没什么意见,他想去就去,倒是无妨。 鳞元看着茱萸问道:“可需要喊人备马车?” 茱萸道:“我倒是不需要,如果你们需要的话就备吧。” 鳞元其实也不太需要,他一个大男人走点路怕什么,就是怕她们两个小姑娘走路会累罢了。 当然他是知道的,茱萸姑娘不会如此矫情。 喜儿想了想道:“既是茱萸姑娘要游玩上京,那坐马车就没什么意思了,我们走路去吧,如果到时候累了,回来的时候雇辆马车就好了。” 既然三人都觉得步行没有问题,便就这么出门了。 上京城是天子居住的城,算是大锦国最大的都城了,自然繁华程度比别的小城镇还要不知几何。 因为茱萸还没有吃饭,所以他们头先去的,便是那条美食街。 丌官玉没有骗她,这里确实有来自各国各地的美食,有很多异邦人在此做生意。 来这条街游玩的人自是也很多,一眼看过去,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茱萸看着什么都觉得好吃,便什么都要尝一尝,喜儿和鳞元也沾光的能不用顾忌包里的钱跟着一起大吃海喝一顿,不过吃了几种美食他们便吃不下去了。 茱萸的胃无限大,他们的胃却是有限的。 茱萸从街头这边挨着吃,一直吃到了街尾。又从街尾吃了回来,还打包了一份准备带回去。 鳞元倒是见怪不怪,喜儿却是惊得下巴感觉都要掉下来了。 茱萸姑娘这也太能吃了吧?之前还让自己给她留个馒头就可以了,馒头真的能吃饱吗? 以后自己得吩咐厨房多做点茱萸姑娘的吃食,普通的三菜一汤,怕是给她塞牙都不够。 —— 他们这边吃了好一会儿,另一边,丌官玉刚被李公公领着到了小皇帝住的乾清殿外,便见殿外站了许多太监把守着。 二人走近,其中一个小太监上前道:“陛下正在休息在,任何人不得打搅。” 说着,开始打量起丌官玉来,心中疑惑,这是哪位? 可观对方气质不凡,也不敢轻易得罪。 跟在丌官玉身边的李公公闻言,怒斥道:“睁开你的狗眼睛看清楚,这是刚封的摄政王,你敢拦摄政王的路,是有几个脑袋不够掉的?” 那小太监闻言,面色一瞬难看起来,他自是知道今日刘公公暗地里偷偷拿了先皇懿旨出宫,封了国公府三公子为摄政王的事儿。 可却没想到这位摄政王甫一上位,竟然就进宫来了。 虽说新官向来无所畏惧,可这官不是别的,而是摄政王,他若是一句不对,可是会掉脑袋的,便赶紧跪下道:“摄政王赎罪,非是小的拦着不让您进,而是,而是皇贵妃娘娘下过口谕,说陛下近日疲乏,需要好好休息,闲杂人等不可打扰。” 李公公嗤笑道:“摄政王能是闲杂人等吗?” 那小太监抖着身子道:“自然不是,摄政王请进,请进。” 他就是个看门的小太监,可是谁都得罪不起的。 他都得罪不起,其他小太监就更不用说了。 丌官玉刚入乾清殿,消息便已传入了皇贵妃的耳朵里。 彼时皇贵妃正躺在美人榻上,享受着宫女为她新做的蔻丹,闻言不慌不忙的笑道:“摄政王?当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那么快就烧到皇宫里来了,由得他去便是。” 他再能耐,还能救得了那小贱种不成? 丌官玉与李公公进了小皇帝入寝的榻边,见无人守着倒也不在意,小皇帝躺在床上帐后,似还在安睡。 李公公上前轻声唤了两声,“陛下,陛下?” 可里面却是好半晌都没有回应。 丌官玉微微蹙眉,直接上前伸手掀开帘帐,小皇帝确实躺在床上,也确实睡得很香,睡觉睡得死,是小孩子的天性这没什么不对。 可丌官玉却在他身上看到了一股黑色邪气弥漫,他便知小皇帝的情况并不似肉眼看到的这般简单。 之前刘公公去下圣旨之时,便私下与他说过,皇帝已经有三日未曾上朝了,也没出过自己的乾清殿,但如今先皇去世,皇后娘娘对先皇用情至深,也随之而去,宫中当大的便是皇贵妃。 皇贵妃让人守着乾清殿的门口,他们根本进不去,也不知道皇上是个什么情况,故而他这才迫不得已,着急忙慌的背着萧贵妃,偷偷带上了先皇的遗旨,出宫找丌官玉。 丌官玉伸手摸了摸小皇帝的脸,不过手刚伸过去,他身上的那团黑气便像是寻到了什么更美味的东西一般,忽然朝他的手爬来。 丌官玉猛地收回手,面色十分难看,低声对李公公道:“陛下的状况不对,他不是在睡觉,而是没法醒来。” 李公公闻言一吓,“啊?陛下可是被人下了毒?小的这便去宣太医。” 丌官玉道:“宣太医估计也是查不出什么病症,不然你以为我已进宫多时,皇贵妃为何还坐的住?” “那,依摄政王之见,该当如何?” 丌官玉:“你立刻出宫,我的护卫嗤元在宫门口等候,你叫他去找一个叫茱萸的姑娘,想办法将她带来这里。” “茱萸姑娘?那是谁?”李公公疑惑, 丌官玉淡言,“莫要多问,去办便是。” “是!” 李公公是刘公公带出来的弟子,刘公公早已授意他万事听命于摄政王,摄政王吩咐什么他自是要去办的。 到了宫门口。找到丌官玉的护卫,李公公便将丌官玉的话转达给了对方。 57.带她进宫 嗤元闻言,便也没有多问其他,转身就快马加鞭回了国公府。 去了萧院却是并不见茱萸或是喜儿,问了门房,才知原来他们在公子进皇宫之时,也后脚出去了。 时间紧迫,嗤元也没瞎去找人,而是派了几个暗卫,分头去找人。 逛完了美食街,其实茱萸就没什么想去逛的了,但喜儿不同,喜儿很喜欢逛街,看了看茱萸姑娘身上的衣服,黑红色的劲装,头发就简单的扎了个高马尾,都没什么配饰,从后面看的时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男子。 穿得实在是太糙了。 茱萸姑娘长得并不差,甚至比这上京城的女子长得都还要有灵气几分,若是好好打扮一番,定是个大美人儿。 这么想着,她便越是跃跃欲试起来,然后便将茱萸带到了一家成衣铺子里去,成衣铺子里的老板是个女子,见着茱萸这般好的身板,瞬间就来了兴致,与喜儿不谋而合,决定好生将茱萸打扮一番。 只是,才刚为她挑了几件衣服,都还没来得及让她换上,嗤元便忽然从外面进来了。 “茱萸姑娘!”他模样看起来有些急,进来就直奔茱萸的方向,“茱萸姑娘,请跟我走一趟。” “嗤元大人,你怎么在这里?”喜儿奇怪的问道。 不是他要自己带茱萸姑娘出来逛逛的吗?怎么这才没逛多久就要回去了? 这里人多,嗤元不方便告诉他们自己的来意,便只道:“无论如何,还请茱萸姑娘与我走一趟吧。” 茱萸见他确实很着急的模样,便也不问别的,放下了手上的衣服,道:“走吧。” “啊?这就走了啊?”喜儿都还没有逛够,也没有看到茱萸姑娘穿上漂亮的衣服,多少有些不甘心。 鳞元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跟你们一起去。” 嗤元道:“用不上你。”说完便带着茱萸离开了。 喜儿与鳞元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成衣铺的老板娘问道:“现在怎么办?这衣服你们是买还是不买了啊?” 原以为今天有单大生意了,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这几个人来拿她寻开心的吗? 喜儿想着,人家老板娘跟着挑了半天的衣裳,这一件都不买好像说不过去,反正他们也有钱,她瞧着他们挑的几件衣服,应也是合茱萸姑娘的尺寸的,便大手一挥全给买了。 正好茱萸姑娘也好像没有换的衣服,多几件好点。 从成衣铺里出来,喜儿想了想,这有衣服没配饰搭配,也不成,便又去给茱萸买了几套能配衣服的首饰。 买完了,才心满意足的让鳞元帮忙提了大部分东西,二人便回了国公府。 茱萸与嗤元走了好一会儿,嗤元才与她道:“茱萸姑娘,不好意思,急匆匆打断了你游玩的兴致,实在是此事迫在眉睫,耽误不得。” 茱萸脸上倒是没有不喜的情绪,猜测道:“可是宫里的那位出了什么事?” 嗤元闻言一愣,“茱萸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茱萸道:“我上午经过皇宫之外,见里面妖气冲天,便知那小皇帝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嗤元道:“正如茱萸姑娘所料,陛下他确实出事了,不过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是我家公子让我来找你,速速将你带进宫中。想来情况很是不好,可能与妖邪有些关联。” 茱萸点了点头。 她之前还在犹豫要不要多管闲事,如今闲事既然主动先找上了自己,那便不得不管了。 李公公还在宫门口等着他们,见嗤元将人带来了,便塞了一套小太监的衣服给茱萸,让她换上才能进去。 宫里不比别的地方,便是连丌官玉的护卫嗤元都要被留在外面,更遑论是来路不明的茱萸。 茱萸换上了小太监的衣服,跟着李公公进了宫中,到了乾清殿,一进去,丌官玉见到茱萸来了,便松了口气。 丌官玉一开口先向茱萸陪了不是,“茱萸姑娘,实在对不住,又要劳烦你了。” 茱萸倒是没在意这个,她一进来,便闻到了一股十分难闻的味道,微微蹙眉,道:“我先看看那位。” 丌官玉赶紧给她让了路。 李公公虽然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何来头,但猜测摄政王既然找了她来,又对她如此客气,必是因为她有法子救陛下,便赶紧上前帮忙打起帘帐。 茱萸看到小皇帝身上的黑气的一瞬间,眉眼便冰冷了下来,坐到床上,而后伸手摸了摸小皇帝的脖颈。 丌官玉在旁边看着,并未出声打扰她。 茱萸摸完了小皇帝的脖颈,便又伸手入他散开的头发里去抓了抓,然后抓出来了一根白发。 李公公看着那根白发,心中疑惑,陛下小小年纪怎么就有白发了? 不过转而一想,小陛下刚登基,自是有许多需要学习的东西,若是日日愁闷,长根白发应该也说得过去? 却见着那位叫茱萸的姑娘,找出了那根白发之后,又伸手去拨陛下胸口的衣服,他见此心中一惊,忙上前,“这使不……” 话未说完,便被摄政王一个冷冷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他赶紧噤声,满头大汗的在旁边继续看着。 这姑娘到底是要干嘛啊,且不说男女授受不亲,这皇帝的衣服是她能随便扒的吗? 茱萸扯开小皇帝胸前的衣服,然后手指灵活多变的按在他胸口上走了一个奇怪的路线,随后食指指甲戳进了他的心口,放出了一点血来。 李公公吓得差点就跪了下来,可又不敢开口说什么,伸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走到门外看了一眼风,怕别人进来。 若是此时别人进来看到此幕,怕是要误会,一个谋害皇帝的罪名他们可是吃不消的啊。 茱萸拿出刚刚从小皇帝头上拔下来的白发,然后放到了他心口那点渗出来血上,那白发便突然像一条吸血的虫一般,开始吸小皇帝胸口的血。 随即,那根白发便化为了紫红的颜色,且体型还变大了数倍,真就化为了一条虫子。 58.若晚一日,不堪设想 随着小皇帝心口的血被那头发吸尽,他身上絮绕着的那团黑气便也跟着消失了。 “咳咳!”随即,小皇帝忽然咳嗽了起来。 丌官玉坐到他旁边,将他扶起来,小皇帝一口污血吐在被子上,幽幽转醒。 李公公见此,喜上眉梢,赶紧走了过来,恭敬的唤道:“陛下?陛下!” 这李公公乃是侍奉先皇的刘公公特意培养来,日后跟着新帝的,小皇帝以后便是他的主子,自是满心满意都为小皇帝着想。 丌官玉面上也露出淡笑,见小皇帝能自己坐好,便收手站起了身。 锦凛初醒,头晕眼花得不行,根本听不清边上的人说什么,也看不清东西。 “陛下?”李公公还在唤他。 锦凛缓了一会儿,视线才缓过来一些,转头看向周围,有三个人,李公公是他认识的,另外二人却是从未见过。 “朕这是怎么了?”锦凛伸手按住因为睡得太久而疼痛不已额头,低声问李公公。 虽然他如今不过才八岁有余,说话的口气却是老气横秋,显得很是成熟懂事。 在这吃人的金丝笼中,天真的人,早已都被别的魑魅魍魉吃掉了。 “陛下,您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您已经在这乾清殿待了三日,未曾上朝了。” 三日? 锦凛微微蹙眉,忆起自己之前不过是喝了御膳房端来的一碗莲子羹,便昏昏欲睡无心处理政务,于是回了乾清殿来,想休息片刻再处理折子,没想到这一睡就是三日。 可那日明明身边的人都检查过了,那莲子羹并没有问题,自己到底是何时中的招呢? 此事只能日后再查查。 他转头看向丌官玉与茱萸,问道:“他们是何人?” 李公公笑着,先介绍了丌官玉:“陛下,这位是国公府的三公子,乃是先皇留下遗旨亲封的摄政王,日后是要辅佐您处理朝政的。” 锦凛看向丌官玉,丌官玉朝他行礼,“拜见陛下。” 锦凛看着他,忽然想起父皇离开之前,曾与他说过,让他不必惊慌,也不必害怕,他已给他安排好了辅佐自己的人,那人会帮他。 原来说的便是眼前这个人吗? 从前似乎从未听过这个人的事情。 “陛下。” 李公公又轻轻唤了他一声,锦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发了许久的呆,丌官玉还行着礼,便赶紧道“摄政王快快平身。” 待丌官玉起身后,李公公又笑着给锦凛介绍道:“这位是茱萸姑娘,是摄政王请来的,刚刚也是多亏了这位姑娘,陛下才得以醒来。” 别说,刚刚这位姑娘的一系列操作,可真是吓坏了他,幸而有惊无险,陛下安然醒来了。 不过这位姑娘刚刚救治陛下的时候既没有用任何针灸,也没有用到什么药物,也不知是不是医者。 像她这般年岁的医师,太医院都没有一个,还都在当学徒。 锦凛看向茱萸,看着不比自己大几岁的模样,却是气息干净,面容清秀,便道:“多谢姑娘救了朕,不知姑娘想要何赏赐?” 赏赐? 茱萸看向丌官玉。 她让皇上赏赐她点什么好呢? 她不知道一般皇上都是赏赐别人什么,怕说得少了吃亏,毕竟皇上嘛,肯定家里宝贝很多的。 丌官玉收到了她的眼神,微微一笑,开口道:“陛下不必赏赐她什么,茱萸姑娘乃修道之人,金银之物对她而言都乃身外之物,不便携带,本王日后会好生答谢她。” 茱萸:“……”她什么时候觉得金银是累赘了? 修道的? 李公公琢磨了一下,怪不得之前摄政王说陛下的症状,宣太医也查不出病症,难道与什么脏物有关? “那便请摄政王代朕好生答谢这位姑娘。”话落,锦凛顿了顿,又问道:“茱萸姑娘既然能医治朕,那自是知道朕是中了何毒,才会昏睡了三日的吧?” 茱萸摊开手,将手上的东西展于他们面前,道:“你不是中毒,而是中蛊了。” 李公公看着她手上像蚂蝗一般在微微动着的东西,瞪大了眼睛,心中一阵恶心之感,“中蛊?陛下怎会突然中蛊,这蛊又是什么东西?谁人给陛下下的?” 锦凛看着她手里的东西,脸色也是微变,他自是能明白她的意思,这东西定是从他身上取出来的。 丌官玉想到茱萸之前从自己头里取出来的那只叫栖狸的脏物,这蛊怕是与那东西差不多。 都是让人陷入沉睡,杀人于无形之中。 茱萸道:“谁下的,目前我也无从猜测,这种蛊叫百凰,中原一带应不会有的,多半来自别的国家,被下蛊者,百时之内,若是不解,便会彻底瘫痪,成为活死之人,永久沉眠。” 李公公闻言,额上汗水不禁直流,也就是说,好在他们今日将摄政王请进了宫,摄政王又请了这位姑娘来救了陛下,若是不然,今日过后,陛下就会…… 他不敢想象若是他们迟一天去找摄政王,后果将是如何不堪设想。 锦凛也是捏紧了被子,咬紧了牙。 其实不用查他也能猜的出,给自己下蛊的人是谁,他若是成了活死人,谁受益最大呢? 无疑是皇贵妃所出的三皇子,父皇去前,已封其为晋王。 三哥虽然说过不会跟他争皇位,他对皇位也没有兴趣,可皇贵妃却是不甘心自己的儿子只做一个王爷,便时不时的会耍些小手段想要替她夺位。 从前那些小打小闹,他因着三哥的原因,从未与她计较过,可如今她却对自己下这种东西蛊。 这比直接要了他的命还要恶毒。 是他太过纵容她了吗? 丌官玉看了看锦凛,开口道:“陛下好生休息,本王明日再来看陛下,替陛下分忧国事,今日便先回去了,李公公照顾好陛下。” 锦凛抬头,勉强露出一丝笑容,“今日有劳摄政王与这位姑娘了,李公公替朕送送他们。” “嗻!”李公公应声,而后带着丌官玉与茱萸出了乾清殿。 锦凛看着被面上已经散开成了很大一团的血迹,面容一瞬阴鸷。 父皇,您告诉过儿臣,作为一国之君,需得有仁慈之心,包容之心,在羽翼未丰之前要隐忍,儿臣都听您的,仁慈包容隐忍了。 可换来的却是别人的变本加厉,那儿臣是不是不需要再忍着了呢? 59.碰瓷 嗤元还等在宫门口,见公子与茱萸姑娘终于出来了,松了口气。 他是真担心他们在里面会遇着什么大事儿,公子刚回来,对这皇宫中的局势恐怕还不清楚,听说宫里的人都很会算计,他还真怕公子被人欺负了去。 二人上了国公府的马车,由嗤元赶马,丌官玉对茱萸道:“茱萸姑娘,那皇宫之中,妖邪之气肆行,你可看得出来是因何故?” 不仅是皇宫之中,这整个上京都是如此,他记得自己还未离开国公府之前,这上京城并不是这般模样的。 虽然自己命中带煞,容易招惹不详之物,可这些妖邪之气,似乎并非是自己招惹来的。 他想不通,便只有问茱萸。 在这种事上,她毕竟知道的,比他知道的多。 茱萸道:“我也不知他们是冲着什么来的,但能猜测到那东西应在皇宫之中。不过如今那小皇帝醒来了,有他身上的真龙之气镇着,想来它们也有了几分忌惮暂时不会轻举妄动。” 丌官玉闻言,微微沉思,如此说来,陛下这次被下蛊,怕是也与此事有些关系,那下蛊之人多半只是借了皇贵妃的手而已。 二人正说话间,忽然听得嗤元“吁~”了一声,急急停了马车。 马车急停之时,茱萸因着扎实的下盘功,倒是坐的四平八稳,丌官玉却是一个重心不稳,猛地往前栽去,就要扑倒在马车之中时,茱萸下意识伸手扶住了他。 丌官玉稳住了身子,抬头看去,茱萸正低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关心的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丌官玉微微一愣,然后站起身坐好,道了一句,“无碍,多谢茱萸姑娘。” 表面泰然自若,耳尖却是悄悄红得如要滴血一般。 他乃七尺男儿,却总在她面前露出狼狈一面,显得跟个姑娘似的,实在太过窘迫。 嗤元的声音又从外面响起,“你是何人,竟敢拦国公府的马车,是不想活了吗?” “嗤元,发生了何事?”似是为了忘记刚刚的尴尬,丌官玉赶紧问了外面的嗤元。 嗤元沉声回道:“公子,外面有个赖汉拦车,属下很快解决。” 他话音刚落,却是听得那拦车之人呻吟得十分大声的道:“哎哟,哎哟,国公府的马车撞人啦,撞人不仅不给我道歉,还要杀人了啊,天子脚下,王法何在!天子犯法,都要与庶民同罪呢,国公府这是要一手遮天了吗?” 嗤元听着他的这些赖话,脸色瞬间便黑了下来,明明是他忽然跑出来拦路,他的马根本没有撞到他,他却抱着自己的腿在那扭来扭去的乱喊乱叫。 这些混话是能乱说的吗? “敢碰国公府的瓷,看来你是真的不想活了是吧?”嗤元翻身下马车,走到那赖汉面前,伸手就揪起了他的领子,一副当真要杀人的模样。 那赖汉见此,吓得浑身发抖,嘴里却依旧不依不饶的道:“国公府要杀人啦!国公府的三公子才刚刚封了摄政王,就要上天啦,竟然敢当街行凶,要杀老百姓啦!” 上京城的人多半都是有钱有势之人,故而每日都有很多人闲得发霉,最是爱看热闹,便都以很快的速度聚了过来。 嗤元见周围看戏的人越来越多,心知再让这赖汉说下去,不仅是会毁了公子的名声,便是连国公府也要受牵连,便准备堵住他的嘴。 丌官玉的声音却忽然从马车中传了出来,“嗤元,放开他。” 随即,围观的众人便见到那辆豪华的马车中,走出来了一个身穿袖口绣着五针松墨绿衣袍的男子。 那男子墨发轻挽,身材挺拔,肤白如雪,天人之姿,美中带着英气,雍容却不显俗气,好似谪仙。 “那是谁啊?”人群中已经有女子羞红着脸开始打听了。 上京城的女子胆子大,不似其他地方的,遇到了看对眼的还要装装矜持。 “那是国公府的马车,国公府的公子,我之前也是见过的,这个却是未曾见过,不是说国公府的三公子昨日回来了吗?或许他便是那传闻中的三公子?” “天啦,这位公子长得也太好看了吧,却是不知有没有娶妻。” “便是他有了正室,让我给他当妾我也愿意啊!只要能让我与他……” 女子们的交谈之声一阵阵的响起,倒是让人暂时忘了那赖汉的事。 嗤元忍不住心想,公子是故意出来,用自己的美貌,平悠悠众口的吗? 刚想完,便觉是自己跟着鳞元学坏了,竟然胡思乱想。 公子怎么可能会那么想呢? 周敏渝抱着自己的爱宠白圆圆正在一处首饰铺子的二楼挑东西,听到下方动静,便从窗口往外看了一眼,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丌官玉,不由微微一怔。 “三小姐,您看这套怎么样,这套是上京有名工匠,许治大师的作品,这上京城中,有这套头面的,小的敢保证不超过两家,且还都是独品,世上仅三套。”首饰铺的老板端了一个放着一套头面的盘子到周敏渝面前,谄媚的说道。 说完,却是发现这周三小姐,一副痴呆模样的盯着下面看,似乎并没听到他说的话。 那老板好奇之余,也往下方探头看了一眼,见着那引起人群轰动的人,心中嗤道:现在的年轻人啊,活像是没见过美男似的,想他当年,那可是他们那县城的第一美男啊,也就是进京晚了,不然要是他年轻那会儿就进上京了,那上京城的美男榜上,定有他的名字。 他还在那臭美呢,周敏渝忽然伸手过来,抓住他的衣领,兴致昂扬的问道:“你知不知道那是谁?” 首饰铺的老板扯了扯嘴角,看了一眼下面的马车,猜测道:“那应是国公府的公子。” 国公府的? 周敏渝想到自己爹和国公府的国公爷似乎有些交情,又见那位公子好像陷入了什么困难之中,觉得以两家的交情,自己该去帮帮他。 于是甩开了那老板,跑下了楼去。 60.周三小姐 那赖汉见周围众人的关注点渐渐都被丌官玉的长相带偏了,心中急躁,便梗着脖子又吼道:“杀人了啊,杀人了啊,我上有老下有小,我死了他们可怎么办啊?爹娘啊,娘子儿子啊!” 于是他的哭叫声又成功的引来了小部分人的关注。 茱萸透过车帘缝隙往外看了一眼,那人是个正常人,并不是妖邪之物,那便不是自己能插手的事,于是静坐里面没有出来。 嗤元见周围的人目光都聚焦在公子脸上,不由蹙眉,便对丌官玉道:“公子,您何必出来,这种赖子,属下解决了便是。” 丌官玉却是没有回答他,这围观的人中大多都是家里有权有势者,尚且不认识他,可这拦车之人,却似清楚他的身份得很,一看便是故意为之。 嗤元不擅长解决这种事,一个做的不好,便容易落人口实,他不得不下来。 丌官玉看着那赖汉,声音温和的道:“嗤元,既是这位先生说你撞到了他,便将他带去医馆好生医治,不可如此粗鲁对待。” 嗤元闻言,沉着声音道:“公子,我们的马根本没有撞到他,这人就是个无赖。” 丌官玉笑道:“想来他定是身患顽症,无钱医治,才会出此下策。” 赖汉:“……”谁特么身患顽症了,这人是在诅咒他吧? 旁边凑热闹的人又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哇,这国公府的公子心也太善了吧?那人一看就是个碰瓷的无赖啊,要是我,直接给他踹一边去,竟然还想讹诈国公府。” “我之前可是看到了的,是那人自己去倒在国公府的马车前的,人家的马根本没有碰到他。” “什么?没想到竟真是个赖汉啊,竟然敢赖上国公府,真是为了钱命都不要了啊。” “哎呀,怎么有这样的人啊,欺负人家国公府的公子善良温柔呗。” “这国公府的公子也太好说话了些,这样,不得被这些赖汉欺负死啊,” 不得不说,在绝对的颜值面前,众人的三观都是跟着五官跑的。 也不管事实究竟如何,反正跟着帮长得好看的人就对了。 茱萸在马车里听得想笑,这上京城的人,可真是有意思得很啊。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盖过众人的议论声,从远处拔高传来,“好一个无赖,竟连国公府的马车都敢拦,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随即周敏渝在两个丫头的开道下,抱着自己的爱宠,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她视线一直落在丌官玉的身上,半分没有给其他人,近了才发现,他比站在远处看时,长得还要好看得多。 周敏渝看得眼睛都直了。 作为御史府嫡出三小姐,她一出生便是尊贵的,连带着眼光也很挑剔,性子也是张扬跋扈,从不把谁放在眼里。 丌官玉是她自小到大,第一次主动帮的人,也是第一个让她看到了,就想弄到手的。 这周三小姐在这上京城中,可谓是横着走习惯了的,自是不少人都识得她,见她竟然多管这等闲事,众人还看不出来是为哪般吗? 那赖汉自是也知道周敏渝的,见她多管闲事,忽然有些难办起来。 所谓欺软怕硬,说的便是他这样的人。 泼皮无赖对付君子,那就是君子的克星,对上恶霸,那便是自寻死路。 特别是那个恶霸还是有权有势,天不怕地不怕的。 周敏渝微微一笑,双颊露出一抹-红晕,对丌官玉行了一礼道:“小女御史府周敏渝,家中行三,见过丌官公子。” 丌官玉看着面前的女子,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嗤元见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姑娘眼珠子都快长到他们家公子的脸上去了,便知她怕也是看上了公子,于是拉着那赖汉连忙道:“既然我家公子发话,要我带你去医馆医治,那便走吧。” 那赖汉见此,又泼赖了起来,“我不去,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我杀了,我不去!” 他又没病,去什么医馆? 周敏渝瞬间一个冷眼扫了过去,厉声冷笑道:“我看他四肢健全,不像受伤的模样,这等赖汉本小姐见得多了,直接送去京兆尹府上便是,与他说这么多做甚,只要他进去了,本小姐能保证他这辈子都出不来。” 那赖汉闻言,额头冷汗直流,他可不想进大狱,于是死乞白赖的道:“你们,你们这是欺负我无权无势,你们这是欺负我们老百姓。” “聒噪,来人,将他给我绑了丢去京兆尹府。”周敏渝才懒得于无关紧要的人多费口舌,便直接冷声下令吩咐道。 随即便有两个周家家丁走上前来,欲从嗤元手上将人接手过来。 嗤元想了想,这要是真把人给了他们,他们家公子不就得欠了这周家小姐一个人情了? 万一这周家小姐以此时常邀请他们家公子出去吃饭看风景什么的……他们公子念着那点情分怕是不好推拒。 不行,他们家公子不能娶这么凶的姑娘。 于是,他将那赖汉举到了另一边,不让那两个家丁碰。 那两个家丁有些为难,看嗤元那模样就是个练家子的,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上手去抢啊。 周敏渝见此,皱眉道:“你这奴才这是做甚,怎么这般不知轻重?还不快将那赖汉给我的人,让他们将人送去京兆尹府。” 只要她将那赖汉解决了,那么这丌官公子便是欠了自己一个人情,有这人情做牵头,她想要拿下人不过是迟早的事。 可这该死的奴才竟这般不懂事,将那赖汉护着,难道他不想让他们家公子赶紧解决这个泼皮无赖吗? 嗤元斜了她一眼,并不理会,他是国公爷安排保护公子的,自然只听公子的吩咐,至于其他人,他可没有听命的义务。 丌官玉开口道:“多谢姑娘仗义相助,不过此事与姑娘无关,还是让我们自行解决吧。” 周敏渝闻言,心想,他的声音也很好听。 61.死缠烂打 又盯着他发了一会儿的花痴,周敏渝才道:“丌官公子就是太心软了一些,您今天若是不狠狠处置了这等泼皮无赖,明天估计就会有更多的人拦您的车,还是听小女的,直接让我的人将他带去京兆尹府吧,一审便知到底是谁撞了谁。” 那赖汉闻言,皱了皱眉,怎么今天这么倒霉,接点小生意,竟好死不死的遇到了这泼妇。 嗤元看得出来,这赖汉好像有些忌惮那周姑娘,想了想,将他放了下来。那赖汉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丌官玉身上,便趁机撒丫子跑了。 嗤元是注意到了的,却是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任那赖汉跑掉,只是却悄悄对躲在暗处的两个护卫使了个眼色,于是那两个护卫便跟在了那赖汉身后。 有人发现那赖汉不见了,便赶紧大声提醒道:“不好了,那赖子跑了!” 众人一看那赖汉的位置,这才发现人不知何时已经跑了。 周敏渝瞪向嗤元道:“人呢?刚刚不是你抓着的吗?” 嗤元淡漠的甩了甩胳膊道:“手酸就放下来了。” 周敏渝气的不行,可他是国公府的下人,又不是自己的下人,过分打骂也没资格,于是又瞪向自己的家丁,怒声道:“没用的废物,连个人都看不好。” 两个家丁赶紧跪下认错,“小姐恕罪,是我等失职,没有注意那赖汉竟偷偷跑掉了。” 其实他们也很无奈啊,那国公府的护卫看起来那般有气势,一直盯着他看,他们压力很大,自然就会把目光移向别处,谁会去注意那赖汉的动向啊。 但他们也知道,是不能跟三小姐讲道理的,跟她讲道理的下场只会更惨。 茱萸坐在马车中,撑着下巴听戏,这周家三姑娘对待别人时的态度与对待丌官玉的简直天差地别啊。 想来也是,丌官玉长成那柔弱模样,怕是没姑娘能舍得对他粗鲁。 周围看戏的人,这时候又都忍不住吐槽了起来。 “看来那人真的是个骗子啊,见着要送官了,便慌了,跑掉了。” “呸,死赖子,还好他跑得快,不然本小姐今天定给他一顿好看,竟然讹美人!” “还好周三小姐来了,别说她虽然张扬跋扈,但这招用来对付那些赖子,还是挺好使的。” “多亏了周三小姐啊,要不然这位公子今天肯定得吃亏啊,他太心善了一些。” “什么多亏周三小姐啊,她又没帮着什么忙,还不是那个赖汉自己顶不住跑了的。” 虽然众口不一,但觉得这事儿是多亏了周三姑娘的人相较多一些。 嗤元听了有些头疼,他把那赖汉放走就是不想公子欠这周三小姐的人情,现在倒好了,还是欠上了。 她不过就是站在那里说了两句话,竟然就轻轻松松让我们公子欠她一个人情,这真是…… 丌官玉微微一笑,谦谦有礼的对周敏渝道:“今日多谢周姑娘了,我们还有要事,便先告辞了。” 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嗤元赶紧跟上。 那周敏渝却道:“哎,等等,我帮你解决了那么大一个麻烦,丌官公子难道没什么表示吗?” 丌官玉还没什么表示,嗤元却是嘴角抽了抽,看吧他就知道这姑娘是个麻烦,果然贴上来了。 丌官玉只得转身,继续微笑着道:“不知姑娘喜欢什么,我择日便让家丁送上一份薄礼聊表谢意。” 周敏渝却道:“礼物便免了,不知丌官公子可有空请我吃顿便饭?” 周围看戏的人,听到了这里,终于听出了不对劲来了,还以为这周家魔女转性了,懂得积德行善了,原是想要找个理由与人家丌官公子约饭! 太不要脸了! 周围的女子都面色鄙夷的看向了她,恨不能冲上去骂她两句,可也知道这人是个不讲理的,跟她计较只会让自己更不痛快罢了。 嗤元赶紧插话道:“不好意思,周小姐,我家公子有要务在身,抽不出时间,您还是说一个想要的礼物吧。” 周敏渝转而冷眼看向他,“我跟你家公子说话,你个奴才插什么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嗤元闻言,脸色也是黑了下来。 丌官玉开口温声道:“抱歉,周小姐,在下确实有要事在身,不便与你一起用膳,但周小姐可以随便去任何酒楼吃喝一月,账算在我身上便是。” 周敏渝却是不依不饶,“那怎么行,既然是你欠我人情,那便得拿出些诚意来,我一个人去吃,像什么样子,公子这是当真忙得抽不出时间呢?还是不屑与我周敏渝同桌用食?” 她向来便是这么强势的性格,不达目的不罢休。 茱萸趁着没人注意,从马车后面跳了出来,然后整了整刚换好的自己的衣服,走过来对丌官玉道:“公子怎的还在此?” 话落也不等丌官玉回答便突然转头看向周敏渝,做出一副意外的表情道:“咦,这不是周家那位三小姐吗?怎么在这里?你在此留住我家公子,是为了今日早些时候,我救了你的爱宠的事,特意来道谢的吗?” 其实她是不想掺和这等事的,但这二人一直在这你来我去,半天都走不了,她有些想念之前打包的美食了,还赶着回去吃呢。 想到那些美食,自然就想到是丌官玉出的钱那便帮他一下,也是情理之中。 周敏渝看向忽然跳出来的人,微微蹙眉,心想她怎么在这里?与这国公府的公子又是什么关系? 嗤元听了茱萸的话,却是瞬间反应过来了什么,赶紧与茱萸道:“你今日救了这周家小姐的爱宠?” 茱萸点了点头,“是啊,喏,就她手里那只,之前救了这狗,周小姐半分表示都没有,也未曾道过一声谢,我还当周小姐是个无礼的,如今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周小姐这是来给我郑重道谢的?” 她话音落下,人群里忽然有认出她的人道:“哎!这么说我可还记得早先周家小姐爱宠当街伤人的时候,好像就是这位姑娘帮忙止住的,后来还听说她帮忙治好了那狗的疯症,原来这周家三姑娘都没给人道一句谢的吗?人家帮了她那么大一个忙,她一句谢谢都吝于说,如今不过是在这帮着这位公子说了两句话,就缠着要人家请她吃饭,可真是……好生。” 不要脸三个字,他有些不敢说出口。 但谁能猜不到他想说的是什么呢? 62.亲自买的 这种话若是放在平时,周敏渝不仅不在意,还会当场给那人一顿教训,可如今当着丌官玉的面,她却不得不介意一些。 她黑着脸道:“你救了本小姐爱宠的事,本小姐稍后自会让人备礼道谢。” 茱萸笑道:“刚刚远远听到,周小姐好像帮了我们公子什么忙,我帮了你,你帮了我们公子,便两两相抵了吧,大家都不用客气,如此,公子觉得如何?”她又转头去看丌官玉。 不等周敏渝先开口反驳,丌官玉便笑道:“如此甚好。” 周敏渝闻言,一股气瞬间堵在心口,想要发作出来,却又听得那女人道:“既是如此,还望公子早归,国公爷还在等着您,让奴婢速速寻您回去,十万火急。” 丌官玉微微一笑,而后上了马车,周敏渝想再开口说什么,茱萸给了嗤元一个眼神,嗤元会意,赶紧驾了马车,茱萸跟在马车旁边,吆喝了两声,“大家请让让!”众人便纷纷让道。 周敏渝见此只得作罢,反正国公府的路她识得,来日方长。 倒是刚刚坏了她好事的那个贱婢,若是有机会,她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走出一段距离后,嗤元停车,对茱萸道:“茱萸姑娘快上车。” 茱萸道:“不了,你这马车太慢了,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上京城中不允快马疾行,所以来往车辆只能慢行,在她眼里,跟乌龟的速度相差无几。 她话落,转身身影便已消失,嗤元有些哭笑不得,这茱萸姑娘可真是个……急性子。 不过倒是没想到她今日出门还救过那周家小姐的宠物,要不是有这一桩事,今日他们公子怕是要被那周敏渝缠上了。 “嗤元。”丌官玉忽然唤了嗤元一声。 嗤元回神过来,应道:“公子可是有何吩咐?” 丌官玉:“我记得回府的路上有一家烤鸭店,不知现在那家店可还在?” 嗤元不怎么关注这些,但公子既然提了,便道:“待会儿属下留意一下。” “嗯。” 马车继续往前行驶,嗤元边赶车边留意着街边的店铺,然后很快就看到了一家烤鸭店,便对丌官玉道:“公子,有一家叫千千烤鸭的店铺公子说的,可是此家?” 丌官玉道:“不是。” 嗤元:“那属下再看看。” 接着又看到了路边有家叫旺财烤鸭的,却也不是丌官玉要找的那家。 可这眼看都快到国公府了,公子要找的那家烤鸭店,或许早已搬去了别处? 嗤元正想着呢,丌官玉的声音忽然又从马车中传了出来,“嗤元往右转。” 嗤元闻言,往右边看去,那是个小胡同,并不是回国公府的路。 可既然公子吩咐了,他自然是会照着办的,马车拐进了胡同里,胡同里也有好些个吃食店,看到那么豪华的马车进来,都高声吆喝得勤快。 可惜马车并没有在他们任何店铺门前停留,反倒是停在了一个并不怎么起眼的烤鸭店前。 嗤元看了看这家烤鸭店,名叫李四烤鸭,店面不大,门前却是围了好些客人。 店里只有一个老妪带着一个不大的孩子在忙活。 丌官玉微微掀开一点车帘看了一眼,开口道:“等他们买完后,看看还剩多少,全部买下。” 嗤元点了点头,停好马车便去排队。 排队的时候,他才忽然反应过来,公子是不吃肉的,却忽而想买烤鸭。而且还一次性买那么多,这一看就不是给自己买的。 而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那等身份。是不可能会吃这种小店里的东西的,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个都自持身份得很,更不会吃这种东西。 那么公子是买给谁的便不言而喻了。 想来公子定是因着之前茱萸姑娘帮他解围又进皇宫帮他的事,而想买烤鸭感谢茱萸姑娘,毕竟茱萸姑娘好像只对吃的比较感兴趣。 等其他人买过了后,只剩五只烤鸭了,嗤元全部打包,等回了国公府,公子果然叫他全给茱萸姑娘送去。 嗤元感叹,在这一点上,公子的心思实在是太好猜了,虽然他觉得公子对茱萸姑娘那么上心本就在情理之中,却又总觉得公子对茱萸姑娘太过上心了一些。 这种小事,他原本可以直接吩咐一声,让人去买便是,却偏要自己亲自去,还只买这家的。 嗤元提着烤鸭去了萧院,然后看到鳞元也在这里,院中放了一张桌子,茱萸姑娘正在分着上面的东西,喜儿正在捣腾茱萸姑娘的头发,鳞元手里抱了个纸袋子正在吃东西。 此情此景,倒是让人觉得悠闲得很。 或许茱萸姑娘住在这里也不错,虽然这院子寒碜了一些,但与别院隔得远,还自在很多,连在大院里谨慎小心的喜儿,到了这里看起来也放松很多。 嗤元走近了,才注意到茱萸姑娘正在分类的好像是些吃食,她在根据不同食物的种类将它们区分开来。 见到嗤元过来,鳞元一边吃着手上的肉干,一边好奇的问道:“公子送回来了?你手里拿的什么?” 说着,便走过去准备将他手里的东西接过来,嗤元却是没有给他,而是走到了茱萸面前,放在她面前的桌上。道:“茱萸姑娘,这是我们家公子‘亲自’去给你买的烤鸭。” 他特意将亲自二字咬得重一些。 但这句话到了茱萸的耳朵里,却过滤得只剩下最后两个字。 嗤元进门的时候,她就闻到了味儿了,很香。 于是赶紧迫不及待的拿过来一袋打开,烤鸭的香味儿便更浓了,喜儿也被味道吸引,凑头过来看了一眼,“哇,这是哪家的烤鸭,真香!” 鳞元放下了手上的东西,一看就是想过来凑一嘴。 嗤元斜了他一眼,重复提醒道:“这是公子,特意绕了路,亲自去给茱萸姑娘买的。” 鳞元收到他的眼神,瞬间便会意,轻咳一声,拿起了刚刚放下的纸袋继续吃肉干。 公子特意给茱萸姑娘买的啊,那他是没资格吃的。 63.得想办法将她留下 茱萸吃了一块,烤鸭烤得不错,外酥里嫩,不知放了什么卤料跟着一起烤的,很是美味。 “烤鸭很好吃,替我向你家公子带一句谢谢。”茱萸虽然吃的停不下嘴来,但还不忘说那么一句。 嗤元微微莞尔,然后离开,回去复命。 丌官玉听了他带来的话,微微一笑。 她喜欢便好。 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吃过那家烤鸭了,虽然烤鸭的人从老翁变成了老妪,但他闻着味道却是没有变的。 “那人如何了?”他拿起一卷卷轴,看了一眼,问道。 嗤元自然是听得出来他问的是什么,回道:“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赖汉罢了,皮子不经打,两鞭便已经审出来了,说是有个戴着斗笠的男人给了他一锭银子,让他来拦您的马车的,目的就是为了在您受封第一天,给您找不痛快。至于那人是何身份,他也不知。” 丌官玉又道:“放了吧。” 他的意思是让嗤元将那个懒汉放了,嗤元微微蹙眉,道:“他之前乱喊乱叫的那些话,实在有损公子清誉,放了他太过便宜了他一些,不如……” 丌官玉打断他,“嗤元,你现在是我的护卫不是杀手了,没必要事事都沾血,他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小喽啰罢了,不必如此赶尽杀绝。” 嗤元闻言一愣,低头道:“是!” 以他一直以来的处理方式,只要是冒犯了主子,能杀的便直接杀了便是,从未想过其他的。 所以,即便在听了丌官玉的话,答应了放了那个赖子,但还是在放之前弄断了对方的一条腿,叫他付出贪财的代价,且警告他若是敢告诉别人他的腿是怎么断的,那他连命都不会剩下。 故而等周敏渝的人找到那个赖子时,已经晚了,见对方已经断了一条腿,便知定是有人已经替国公府的公子出了气了,没她们什么事了。 喜儿跟了茱萸两日,都有些不想回主院那边去了,虽然在那边她是二等丫头,可以吩咐别的丫头做一些粗活儿,算是有点小权,而在这里,什么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 但是茱萸姑娘性格好,事也少,她要做的事并不多,还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就很是巴不得茱萸姑娘能够长长久久的留下来。 最好不走了,那她就可以一直这么舒适自在了。 但是听说茱萸姑娘,住不了几天就要走了于是喜儿很是惆怅,还暗地里跟鳞元说:“如果茱萸姑娘能多待一段时间就好了,想着她住几天就要走了,我还挺舍不得她的。” 鳞元一听,也才想到茱萸姑娘,确实住不了多久就会走的问题,于是也觉得很是不舍。 私下里又与嗤元道:“你有没有觉得自从茱萸姑娘跟了公子后,公子的日子都过的正常了?” 嗤元斜他一眼,听得出来他话里有话,却是不问。 于是鳞元便又说得更明了的道:“我觉得若是茱萸姑娘走了,公子估计也会舍不得,要不然咱们想个办法将茱萸姑娘留下来吧?”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其实并没有避着丌官玉,丌官玉在房间里写着什么东西,他跟嗤元就站在门口站岗。 说话也没有特意压着声音,所以丌官玉自然是能听到的。 说是与嗤元闲聊,其实就是故意说给丌官玉听的。 丌官玉似是不闻一般,手里的笔没有半分停顿,可若是有人仔细去看,会发现他此时写的字与之前写的,相较有些区别。 嗤元道:“茱萸姑娘乃是名师高徒,本来留下这些日子只是出于侠义,想帮公子除了那东西再离开,我们没资格再留着人不让走。” 鳞元嫌弃的道:“啧,跟你这人聊天真是费劲,你忘了吗,茱萸姑娘是国公爷花重金请来的,既然能请第一次,那便自然能请第二次,只要国公爷肯再花钱,那直接将茱萸姑娘留下来,像我们一样,当公子的贴身护卫应该也是可以的。”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 嗤元并不受他蛊惑,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丌官玉,道:“此事还是先要问过公子吧,而且茱萸姑娘是女子,怎能做公子的贴身护卫?” 传出去公子身边带着个女子,可对茱萸姑娘以及公子的声誉不太好。 鳞元翻了个大白眼,“你那么死板正经做甚,你没看到元公子身边还有贴身婢女之类的吗?咱们先将人留下来,对外就说是公子用惯了的婢女就好了,谁还能乱说什么不成?” 元公子,是二房的大公子,丌官元睿。 嗤元蹙眉,“那且不是委屈了茱萸姑娘。” 茱萸姑娘道法高深,让她做个奴婢,实在是委屈了一些。 鳞元:“对外的身份罢了,咱们知道她是公子的贵宾便是了。” 嗤元又回头看了一眼公子,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便又道:“此事,你还是先问过公子吧。” 鳞元便转头看向里面,笑嘻嘻的问道:“公子觉得如何?” 丌官玉顿笔,而后抬头看向他,面上情绪平淡,温声道:“只是不知茱萸姑娘可有其他要事要办,若是她不便久留,便不必强留。” 鳞元闻言一喜,立即道:“好勒,我马上去问问茱萸姑娘的意思。” 话落他便欢快的跑了。 嗤元看了看自家又继续低头写东西,但明显嘴角微微带笑的公子,又转头看了看鳞元跑远的方向,微微沉思,眉头越拧越紧。 不过是护送了他们回上京,但总感觉众人都有些离不开茱萸姑娘了。 特别是公子,从前可是都不喜欢与女子多接触的,而今竟然也主动想要茱萸姑娘留下来。 不过说句实在话,他也希望茱萸姑娘能留下来,以他对茱萸姑娘的观察,她不会对他们家公子有非分之想,而且道法高深,有她在,公子便不用再怕那些东西了。 鳞元跑去了萧院,见着茱萸姑娘正在磨剑,便假装很是不经意的走了进去,口气随意的问了一声,“茱萸姑娘在做什么?可吃过了?” 茱萸听出他的声音,头也没回,淡漠道:“磨剑,吃了。” 64.框她 鳞元:“……”茱萸姑娘怎么话又少了? 这么冷漠,让他怎么接下面的话啊? 不过不管如何,他今天都一定要将茱萸姑娘留下。 于是鳞元走到她旁边蹲下,殷勤的帮她倒水冲锈。 试探的问道:“茱萸姑娘,你们师门平时都做些什么啊?” 茱萸依旧淡漠,“吃喝拉撒睡,修炼。” 鳞元:“……”今天的茱萸姑娘怎么那么难沟通? 他是不是哪里得罪茱萸姑娘了? 茱萸觑他一眼,总觉得这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定是有什么事儿。 不会是又想要吃她的东西吧? 他昨日都吃了不少袋肉干了,再吃下去,她要没屯粮了。 鳞元:“我问的是你们以何为生计,比如我,我就是专门保护公子,偶尔兼职追查情报,做些杂事。” 茱萸想了想,道:“我师父种了很多菜,三师兄的推演之术很是厉害,一般给人算一卦够一个师门吃三个月,二师姐偶尔会出门接点任务,一次任务赚的钱也够我们吃两个月。” 鳞元算了算道:“也就是说,除了你三师兄和二师姐有收入之外,其他人都是没有收入的是吧?” 茱萸道:“我此次送护送你们公子回来,赚的钱应该也够吃一段时间。” 虽然钱都是大师兄和师父管着的,她并不知道有多少,但是直觉应该不少,毕竟丌官玉那么大方阔绰,国公爷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鳞元心中疑惑,茱萸姑娘如此厉害,她的师兄师姐们应也是不差的才是,按理说以他们这样的能力,该是如国师一般,不仅受人尊重还一辈子吃穿不愁才是,为何说得跟个小镖局一般,生意来了几月不愁吃,但多数月里却是没有生意的。 他们师门莫不是没有找到路子? 他心中有些窃喜,如此看来,那想要框她留下,似乎并非难事。 鳞元勾了勾唇,笑道:“这么说来你们师门都没有固定收入啊。” “固定收入?”茱萸看他一眼。 鳞元道:“若是你的师兄师姐一年内都没有收入,那你们以何为生?” 茱萸道:“辟谷。” 鳞元做出这一副怜悯模样来,“那且不就是什么都没得吃?这也太可怜了,你之前三年没吃过东西,不会就是没得吃才去闭关的吧?”顿了顿,他这才又道:“你若是有个固定收入,那你们一个师门就再也不用担心吃穿用度了。” 茱萸沉思了一下,然后道:“你是想雇我吗?” 鳞元:“……”咦?他的意图那么明显吗?他明明都是拐弯抹角说话的,还想循循善诱一番,没想到竟然那么快就暴露了。 鳞元嘿嘿一笑,干脆便摊开来说了,“茱萸姑娘,你也知道,我们公子的体质,容易招那些东西,如今国师又不在了,流云寺的无悔大师又不出寺,他身边便没个能保护他的人了。” “你道法高深,在我们看来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们都希望你能继续留下来保护公子,当然了,银子绝对不是问题,你开个价,我们公子现在是摄政王了,绝对付得起。” 茱萸好奇的问道:“你一个月月例银子多少?” 鳞元伸出了两个指头,“这个数。” 茱萸试着猜了猜,“两个铜板?” 鳞元嘴角猛地一顿抽搐,“我可是很厉害的护卫,怎么可能只值这个价,你可以大胆的多猜一点。” 茱萸睁大了眼睛,“两千两?” 鳞元吐血,“猜得太多了。” 他只是个护卫,又不是什么大官,大官也没俸禄那么高的啊。 “二百两?” 鳞元忍了忍,没忍住自己说了出来,“二十,二十两!每季四套衣服,还包吃住,出行费用都可找账房另支付。” 茱萸算了算,按上京的包子价格,一个三文,两个五文,二十两,每顿可以吃三笼包子都不成问题,一个月都吃包子也够。 而且还有另外加餐。 她眼睛亮了亮,道:“我会做饭,丫鬟做的活儿除了跟女红有关的我也都会做,修剪树木,跑腿搬物我也有的是力气,我若是留下来继续保护你们公子再做些杂活的话,能跟你一样,领到二十两月银吗?” “多少?跟我的一样?”鳞元觉得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听错了。 茱萸闻言,又结合了他怀疑的神情,心想自己是不是要得多了点? 要不少要一两?毕竟自己是新来的,不能跟鳞元比。若是日后做的好,多干几年,说不定国公府会给她涨到鳞元这个价格? “那个……十……十八两也不是问题。”茱萸想了想,又减了一两,做了很大的让步。 鳞元有些哭笑不得,茱萸姑娘果然还是太单纯了,想来他们一个师门都是如此,怪不得找不到门路直接当人座上宾,而要来接这些小活儿。 不过正和他意。 不过也不会坑她,于是又道:“茱萸姑娘,你其实可以大胆的提更高的月俸的,以你的能力,值得更高的。” 茱萸道:“不用,就十八两吧,除了刚刚我所说的那些事外,其他的可以视情况而定,但有一点,杀人放火,有背道义之事我是不做的,也不签什么卖身契,另外我还需得写封书信问问我师父的意思,才能确定能不能留下来。” 十八两的话,每月她还可以寄十五两回去,留下三两买吃的。 鳞元:“……”对不起,是他误会了,还以为茱萸姑娘傻,但其实她并不傻啊,还知道不签卖身契,提前谈好条件。 不过无论如何,人是留下一半了,只要她师父肯点头,茱萸姑娘便能留下了,要的月例银子还那么低,简直是白送的菩萨。 鳞元笑得合不拢嘴,赶紧又道:“茱萸姑娘可需要笔墨,我去给你取来,你现在就写信传回去问问他看人家?” 茱萸道:“不用,我自己有。” 说着,又掏出了她的朱砂黄符,然后用黄纸写了几行字,鳞元正想着待会儿帮她拿去让人快马加鞭送去之时,却见她忽而拔开了毛笔头上的塞子,拿着毛笔头吹了起来。 鳞元这才注意到那毛笔头竟是做了哨子雕刻的,只是她吹出来的音调却有些与众不同。 转瞬,便听得天上响起了一只鸟鸣之声。 65.被人欺负了 鳞元抬头一看,一只尾巴很长的红嘴蓝鹊飞了下来,然后落在了茱萸的手臂之上,对着茱萸叫了两声,茱萸摸了摸它的头,然后不知喂它吃了什东西,将黄纸裹起来,装进信竹筒里后,绑在它的脖子上,便对它道:“带回长青山给一个鹤发老头儿。” 那红嘴蓝鹊点了点头,似是听懂了一般,而后便展翅飞走了。 鳞元见过人工快马加鞭传信,信鸽传信,还有牛逼点的就是用鹰传信了,倒是第一次见人用红嘴蓝鹊传信的。 “茱萸姑娘,刚刚那只红嘴蓝鹊是你养的吗?”鳞元好奇的问道。 茱萸:“不是。” “那你为何你一吹哨,它便来了?” “可能是我刚好吹了它喜欢听的曲子?” 鳞元:“……你觉得我很好骗吗?” 茱萸一本正经的摇头道:“不,我只是以为你很好忽悠罢了。” 鳞元:“……”还不就是觉得他傻的意思。 茱萸:“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我会一些兽语罢了,所以请它帮忙带信,它正好无事,便帮我了。” 鳞元来了兴趣,“没想到茱萸姑娘还懂兽语,你是怎么与它们交流的,能不能教教我?” 茱萸道:“想要与兽对话,必须先得会与鬼交流,你学吗?” 鳞元倒退了一步,赶紧道:“算了算了,突然觉得也没什么好学的。” 要他跟鬼对话,他选择直接变成鬼。 茱萸满意的继续磨剑。 鳞元搁这半天也没见着喜儿,便正好转了话题问道:“对了,喜儿那丫头呢?怎么没见着?” 茱萸道:“她去给我拿午膳去了,这会儿正好该回来了。”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外面有脚步声传来,随即喜儿便提着盒子回来了。 茱萸转头看了一眼,目光微微一凛,而后放下手上的剑站起身,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 鳞元也看向喜儿,她半边裙摆都湿了,头发也是湿的,还沾了几粒米和一片菜叶,让人有些忍俊不禁,便笑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没注意脚下摔了个大跟斗?” 喜儿没有理他,扁了扁嘴,对茱萸道:“茱萸姑娘不好意思,饭菜都倒了,我,我待会儿重新去外面给你买吧。” 说着说着眼眶里的泪花儿就滚了出来。 鳞元见此,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连忙道:“哎哎哎,咋还哭了,是不是摔着了哪里?要不要伤药,我去给你拿来。” 喜儿还是不理他。 鳞元挠了挠头,心想自己也没说错什么啊,这丫头作何不理他? 却是听得茱萸姑娘忽然问道:“谁干的?” 一边问,还伸手替喜儿将头上的米粒和菜叶弄下来。 喜儿闻言,嘴唇猛地抖了几下,没忍住,“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委屈的道:“呜呜呜,茱萸姑娘,是子仪表小姐的丫头迎鹊,她听说我是给你拿的饭菜,便故意伸脚绊倒我,不给我道歉也就罢了,饭菜也不赔,我就说了她一句,她还把剩饭剩菜倒我头上,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呜呜呜。” 鳞元一听,惊得张大了眼睛和嘴巴,还以为是她自己个儿摔的,没想到竟然是被人欺负了? 还以为这种事只有男人之间才会有,怎么女孩子之间也有啊。 子仪表小姐不是为人挺温柔善良的吗?她的丫鬟怎么如此歹毒? 茱萸掏出了自己的帕子给她擦眼泪,安慰道:“好了,别哭了,再哭眼睛就要肿了,一会儿你还要去看阿四呢,可不能带着两个核桃眼去。” 茱萸说话的声音很轻,没什么情绪,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可鳞元却不知为何,总觉得有股冷气从她身上冒了出来。 喜儿还在抽抽搭搭的哭,“她们,她们太欺负人了,就是欺负我,如今服侍的是你没人给我撑腰,还欺负茱萸姑娘没权没势,没人撑腰,呜呜呜。” 茱萸有些自责,喜儿不过跟了她两日,便就被人这般挤兑欺负,看来那些人是针对她的,是她连累了喜儿受委屈。 鳞元在旁边插嘴道:“谁说茱萸姑娘没人撑腰了?茱萸姑娘是国公爷请来保护公子的,以后也是公子的护卫,那就是公子的人,公子给她撑腰。既然都是公子的人,那也就是我的兄弟,走,哪个丫头片子欺负你的?带我去,我帮你揍她们。” 喜儿正在委屈中,没注意到他话里的信息,转头道:“才不要你管,她是表小姐得宠的丫鬟,你揍了她,表小姐因着你是公子的人,不会拿你怎样,却可以拿我和茱萸姑娘出气。夫人又那么喜欢表小姐,跟她们作对,最后还不是我们吃亏,公子是男人家,如今又是摄政王了,公务繁忙,总不能事事都管到后院来。” 鳞元挠了挠头,喜儿说的是事实,那怎么办才好啊? 茱萸道:“先不用管她,她们有没有伤到你哪里?我先帮你看看。” 喜儿摇了摇头,“我没有跟她们斗几句口嘴,也就随便欺负了我一下,觉得没意思就放过我了。” “没事便好,先进去换身衣服吧,当心着凉,饭菜的事不用管,今天就先吃点屯着的肉干吧。” 喜儿点了点头,进去换衣服去了。 她刚进门,茱萸火速又拿出了自己的朱砂毛笔,写了一道符箓,看向鳞元,“真想帮喜儿出口气?” 鳞元点头,“自然是想,却又怕自己鲁莽给你们招来更多麻烦。” 茱萸将手上的符箓递给他,“那便将这张符箓想办法贴在那欺负喜儿的丫头身上。” 鳞元看了看她手上的符,“这符是做什么用的,这么明显,被人看到了撕下来了怎么办?会怀疑但你头上的吧?” 他觉得此举并不稳妥。 茱萸道:“霉运符,不会伤及性命,但总要让她吃些苦头,只要找个机会贴在她身上便是,其他的不用管。” 霉运符? 鳞元来了兴致,然后接过了符箓,便迫不及待的去办去了,他就想看看,贴了这霉运符的人能有多倒霉。 66.见效快 明目张胆的把符箓贴在迎鹊身上,肯定会引人注意,他自然不能那么做。 他拿着符箓一边走一边想,得找个好时机才行。 正想着呢,旁边的门里忽然走来个行色匆匆的小丫头,那丫头没有注意到他,猛地便撞了过来。 鳞元没有防备,被她撞了个趔趄,伸手扶住对方,那丫头赶紧赔罪,“鳞元大人抱歉抱歉,奴婢刚刚没注意到您在这里。” 鳞元没有说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直看的那丫头满脸通红,娇羞的又叫了他一声,“鳞元大人?” 鳞元大人一直眼也不眨的看着她做什么?难不成是看上自己了? 不要啊,她喜欢的是嗤元大人,只能辜负鳞元大人了。 想着她正要开口,委婉的拒绝鳞元,却见鳞元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神情忽然一喜,而后放开了她,转身就跑了。 鳞元找到了言子仪的丫鬟迎鹊之时,正见那丫头与另外两个小丫头一起,其中一个丫头手里还端着一碗什么东西,三人边走边闲聊,去的方向好像是公子的院子? 跟在迎鹊身边的丫头正在拍迎鹊的马屁。 一个小丫头道:“喜儿那丫头才跟了那个山野丫头不过两日,就越发没有规矩了,竟然敢那样跟迎鹊姐姐说话,要我说啊,之前那惩罚轻了些。” 另一个小丫头也赶紧附和的道:“就是就是,迎鹊姐姐太过心软了一些,竟然就泼了她一点汤水就放过她了,我当时都想给那丫头一耳刮子的呢。” 迎鹊双手抱胸,走路那趾高气扬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国公府的哪位小姐,她勾唇一笑,嗤道:“哼,若不是那丫头原先是国公夫人院子里的,怕教训了她,别人说我多管闲事,我倒是想替那位什么茱萸姑娘好生调教一下她,也免得她那般不知礼数,伺候不好人。” “那茱萸不过是个乡野来的,需要什么伺候,说是什么大师,我看啊怕就是狐媚子大师,她往三公子面前一站,我都感觉她是在亵渎三公子。” “要我说啊,还是我们家小姐站在三公子旁边比较般配,比那什么来历不明的茱萸狗鱼的好千百倍,而且国公夫人那么喜欢我们小姐,肯定也更愿意让我们小姐当她的儿媳妇的,那野丫头便是给三公子当个妾都是不配的。” 鳞元远远听着这些话,嘴角抽了抽,这里是国公府,喜儿是国公府的家生子,而这几个丫头都是表小姐那边带来的,并非出自国公府。 如今这迎鹊却是大言不惭的说要帮国公府调教丫头? 那两个小丫头还敢议论茱萸姑娘,说什么茱萸姑娘配不上公子,他们家小姐才配得上? 好笑死了,他们公子身陷困境,危在旦夕之时,他们家小姐在哪里?茱萸姑娘要是配不上他们家公子,那言子仪就更配不上了。 这言府来的丫头都不得了得很啊。 不对,等等,怎么扯到了茱萸姑娘和公子身上了?都被她们给带偏了。 还是正事要紧。 鳞元看了看手上的符箓,又看了看迎鹊,勾唇坏笑,而后找准时机,从三人身后接近,猛地朝迎鹊一撞,赶紧道:“啊,抱歉抱歉,刚刚没注意到这里有……” 话未说完,定睛一看,他好像有些用力过猛,将迎鹊那丫头撞倒在了地上,扭曲着身子,爬都爬不起来,看起来有些严重的模样。 鳞元:“……” 都这样了,霉运符是不是也没必要贴了? “哈哈哈,那个,有点急事,没注意哈。”他挠着下巴,很是不好意思。 旁边两个小丫头赶紧上前去扶迎鹊,“迎鹊姐姐,你没事吧?” 迎鹊痛得眼泪花都出来了,闻言,反手就给了那小丫头一耳刮子,吼道:“蠢货,你看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鳞元微微蹙眉,这丫头这般凶狠且不识好歹,这霉运符还是给她贴上吧,让她多吃些苦头也是应该,于是也假意过去扶她,趁机把符箓贴她身上。 符箓贴上去的一瞬间,鳞元便注意到,那符箓竟消失了,如此一来,旁人自是发现不了。 迎鹊见鳞元亲自来搀扶自己,赶紧甩开了另外两个丫头的手,只让他搀扶。 “多谢鳞元大人,不过鳞元大人做什么这般急匆匆的,奴婢的脚好像摔破了,走不了路了。” 这意思便是想要鳞元抱她或者背她了。 鳞元翻了个大白眼,他又不瞎,她根本没有摔到脚,只是扭了腰罢了。 他将迎鹊顺手一推,推给了另一个丫头,“抱歉抱歉啊,我还有要事要去禀报……公子……” 他不过就是想把她推给那小丫头,让那小丫头扶住迎鹊罢了,谁知那丫头手上正好端着一碗玉米排骨汤,这一推,正好让迎鹊撞到了那汤碗之上,撞翻了一碗汤不说,还湿了衣裙。 鳞元:“……”这霉运符那么厉害的吗?竟然那么快就见效了。 肯定是霉运符的功劳,不是他造成的…… 迎鹊见那汤撒了,脸色变得比自己摔了还要难看,“天啊,这可是小姐亲自为三公子熬的玉米排骨汤,如今洒了,这让我该如何回去向小姐交代?” 竟然是给公子炖的? 鳞元瞥了那汤碗一眼,然后道:“我们家公子不喜欢喝这种汤,喝了就会难受,还是让表小姐别弄了。” 他才不要表小姐跟他们家公子好呢,如今不过是寄住在这里,她的奴婢都用鼻孔看人了,要是表小姐成了这里的女主人,那往后这国公府的小丫鬟们不都被他们欺负死。 不过他也没有说谎,公子自去了流云寺当了俗家弟子以后,都不吃腥荤之物了的。 她这碗东西端过去,多半也都是被拒绝的多。 “啊?可是夫人不是说三公子小时候很爱喝这汤的吗?” 鳞元道:“你也说了是小时候爱喝的罢了,我们家公子现在口味变了不喜欢喝这个。 “我还有要事就先走了。”鳞元说完,转身就赶紧跑了。 “鳞元大人!”迎鹊在后面叫他。 鳞元只当听不见,像是后面有豺狼虎豹追一般,跑得更快了。 67.恶有恶报 跑回了公子的院子,见公子与嗤元一副正要出门的模样,鳞元便问,“公子,要去哪里?可需要我也跟上?” 嗤元回答他。“今日陛下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公子准备进宫辅佐陛下处理政务,你不用跟去,我跟着公子去便行了。” 鳞元闻言露出了失望的模样来,他也是国公爷安排给公子的护卫,但公子如今多半只带嗤元出门都不带自己,这不禁让他有些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能力不够,所以公子才不带他的。 嗤元一看,就知道她在乱想些什么,又道:“不带你,是想让你留下,注意着茱萸姑娘那的院子,不要让一些不长眼的东西的打搅茱萸姑娘。” 鳞元闻言,撇嘴道:“我看着也没用,她们又不直接欺负茱萸姑娘,倒是给喜儿那丫头不少脸色看,刚刚我去找茱萸姑娘的时候,看到喜儿那丫头都是哭着回来的。” 丌官玉闻言,微微蹙眉,问道:“发生了何事?” 于是鳞元便将言子仪的丫鬟欺负了喜儿的事儿说了,自然也将茱萸让他把霉运符贴在迎鹊身上的事儿一并告知了。 丌官玉听完,微微一笑,“既是她已有惩治了那丫头的法子,此事你便别管了,也不要向其他人提起。” 鳞元道:“这个属下自是知道的,我可是帮凶,说了不得也倒霉。” 丌官玉沉默了一瞬,又问道:“如何,茱萸姑娘……可愿留下来?” 鳞元倒是被迎鹊那几个丫头气的把这事儿都给忘了,赶忙道:“茱萸姑娘倒是有留下来的意思,月俸和要求都提了,就是还要问问她师父的意思,才能决定能不能留下来。” 嗤元好奇的问道:“茱萸姑娘提的要求是什么?” 鳞元开心的道:“每月月例十八两,但她说不签卖身契,杀人放火,有违道义之事也不做。” 嗤元也很意外,“只要十八两?比我们的月例还少,且不是委屈了茱萸姑娘?” 鳞元:“我有跟她说过,可以多提一点的,但是茱萸姑娘却坚持只要十八两。” 丌官玉笑道:“若她能留下来,十八两自是不够的,得在其他物品上多补贴她一些。” 嗤元和鳞元都看的出来,公子也是很想要茱萸姑娘留下来的,二人对视一眼,鳞元笑道:“不过若是茱萸姑娘留下来了,是要继续住萧院还是也搬到公子的院子里来?” 丌官玉微微思索片刻,便道:“继续住萧院吧。” 若是搬来他院子里住,想来母亲又要借题发挥,难为茱萸姑娘。 丌官玉出门的时候,又吩咐鳞元出去给茱萸买了些好吃的过去。 鳞元虽然乐意效劳,但总觉得自己变成了给茱萸姑娘打杂的。 —— 喜儿自受了迎鹊的那回气后,第二日去厨房拿饭,都特意晚了一些时候去,结果晚去了,却还是撞上了迎鹊。 迎鹊一见到她,就冷笑了起来,走过去便故意撞了喜儿一下,喜儿被撞的歪了一下身子,自己还没怎么着呢,就听到那迎鹊忽然“哎哟!”的痛叫了一声。 喜儿闻言,转头去看,迎鹊正撑着自己的腰一脸的痛色。 喜儿呆了,刚刚可是迎鹊来撞的她,她可是没有还手的,这迎鹊不会是想要碰瓷她吧? 不过看她那模样,似乎是真的难受得很,喜儿便好心的问了一声,“你,你怎么了?” 但迎鹊却是转头便吼了她一声,“要你管!” 吼完,发现脖子竟然回不去了,好像是闪到了。 迎鹊心中痛哭,她刚刚忘了腰还没好全,去撞喜儿,没撞成,又闪了腰,如今说句话还闪了脖子,她今天怎么那么倒霉啊。 都怪喜儿这个小贱人,她越想越气,歪着脖子,也不管自己的腰了,抬手就想去给喜儿一巴掌,喜儿吓得赶紧用食盒挡住,迎鹊一巴掌还没下去,却又忽然“啊!”的一声痛叫。 喜儿疑惑,也没听到扇在食盒上的声音啊,她叫啥? 小心翼翼的移开食盒看了一眼,看到迎鹊正躺在自己脚边,好像刚刚摔了个狗吃屎。 喜儿眨了眨眼睛,想笑又不敢,以免别人说是自己欺负了迎鹊,赶紧退后两步,幸灾乐祸的问道:“哎呀,迎鹊姐姐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啊,要不要我扶你啊?” 迎鹊听了这话,嘴都要气歪了,挣扎了几下没有挣扎起来,便口中骂道:“你个小蹄子,你别得意,你给我等着!” 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喜儿吐了吐舌头,不管她,转身便大步走了。 一边走,一边想着刚刚迎鹊的倒霉模样,高兴得忍不住嘴角勾的老高,昨日的阴霾便都一扫而光了。 今日出门前,茱萸姑娘跟她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她还疑惑是什么好日子,如今看来,确实是个好日子。 她拿了饭菜回来,迎鹊已经不在地上了,没有恶狗挡道,喜儿自是更高兴,回了萧院,嘴角的弧度都还放不下来。 茱萸见了,知道她在高兴什么,却是只当不知,明知故问道:“遇到了什么好事儿了吗?这么高兴?” 喜儿便笑嘻嘻的将之前遇到了迎鹊的事儿夸张的跟她说了一遍。 说完问道:“茱萸姑娘,你说这是不是就叫恶有恶报?” 茱萸点头,“嗯,恶人自有恶报。” 有更恶的人来报复。 “哼哼,肯定是她昨日欺负我,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今天她还想欺负我,老天爷才不允了。”喜儿一边说一边给茱萸盛饭,高兴得饭都盛成了小山模样。 茱萸看着她那高兴劲儿,也忍不住微微勾唇,这丫头,人家欺负了她,不过是倒了霉,又不是她自己欺负回去的,竟然也值得如此高兴。 未免也太好哄了一些。 接过喜儿递来的饭,她正要提起筷子吃菜,右眼皮忽而一跳,茱萸蹙眉,猛地转头看向门外。 心道:不好! 喜儿刚将空食盒放到一边,一转头,却发现刚刚还坐在桌前的茱萸姑娘不知何时不见了。 “咦?人呢?”她嘀咕一声,走到外面去看,却也是不见人。 68.马发疯 正疑惑着茱萸姑娘怎么突然消失不见了,是不是遭遇了某种可怕的绑架之时,却见她忽然急匆匆的从院外墙头爬上来,说了一句,“忘了跟你说一声,我出去一趟,你自己好好吃饭,不用等我!” 说完,唤了一声小仙儿,被遗落在房间中用厚厚白布包裹着的长剑飞身出来,她接住背在背上,便又消失了。 喜儿很是诧异,茱萸姑娘可是最喜欢吃的了,不管好吃的不好吃的她都吃,如今是有什么急事儿,竟然连吃的都留不住她了? 茱萸出了国公府便在街上快速飞跑起来,速度快得旁人只能看到一个残影,可她还是嫌不够快。 上京城中闲人颇多,还是很影响速度的,她便直接干脆跳到房檐之上,在上京的高楼顶上飞奔起来。 飞奔之时,没注意脚下,不小心带飞了一只正被雌鸟带着学飞的幼鸟,她一惊,赶紧飞身出去,接住那只鸟儿。 见它没有受伤,将它重新放回雌鸟身边,然后转身继续飞奔。 殊不知此幕正被坐在对面酒楼三楼雅座,摇着折扇的男子看了个清清楚楚。 那人见那道飘然身影消失了,站起身又往外探了探,身旁好友见他举止有异,便奇怪问道:“子然你在看什么?” 柏子然呆呆的道:“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一个仙女。” 好友闻言,赶紧探出窗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便笑着调侃道:“哪里有什么仙女,莫不是你小子白日做梦呢?” 柏子然没有理会他,收了折扇,轻轻在窗台上拍打。 他定会找出那个小仙女。 茱萸并不知道,自己不过是抄个便道而已的功夫,就被人盯上了,她此时是十万火急。 眼皮还在突突的跳,远处的不详之兆也还盘踞不去。 越往前,下方的街道便越乱,似乎是不久之前才发生过什么混乱之事。 有人还在低声议论,“刚刚那辆失控的马车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直接飞奔出了城,墙头守卫并未发现她,只感觉到了一阵风吹动了他们手中长枪的红缨。 —— 上京城外,一辆马车正不受控制的在颠簸向前狂奔,嗤元用尽了办法想要制止发疯的马,却根本无济于事。 随后追出来的城卫也在旁边焦急的想要拦下马车,却是没有找到机会。 丌官玉被颠得差点飞出马车,只能紧紧抓住座下的壁凳,胃里一阵恶心之感翻涌,他忍着想吐的冲动,艰难憋出几个字来,“嗤元,断套绳。” 嗤元大声道:“不行公子,这样您会受伤!” “那便弃马车带我出去。”之前在城中怕伤到人,故而不敢弃马,如今到了城外,便没那么多的顾虑了。 嗤元闻言,便道:“是!” 话落,他便放开了缰绳,回身,准备带丌官玉离开马车,可那马却像是听懂了他们的话一般,眼睛一红,猛地快速转身,将马车甩了一圈儿,将嗤元颠飞了出去。 嗤元惯性飞出,撞到旁边一棵树上,手臂瞬间传来断骨之声,等他爬起身,那马竟已又带着公子往前飞奔而去。 一城卫见此上去搀扶,其他城卫赶紧又去追马车,可旁边的几棵树木却忽然无故断裂,砸晕了那几个追去之人。 “公子!”嗤元心下慌急唤了一声,而后叫无事的那个城卫回去叫人来救被砸晕的人。 自己却是越过那些树木,想要去追马车,可他受了伤,加之那疯马速度极快,哪里又是他能追的上的? 丌官玉见此,踉跄爬起身,掀开车帘,想要跳车,面前却像是凭空多出了一道空气墙一般,他根本出不去。 他见那马身上絮绕着一股不正常的气息,便知这马非是无故发疯,而是被妖邪之物附身了。 它想带他去哪里? 茱萸见到嗤元之时,他还在顺着马车的轮子追,虽然那马车早就跑得看不见了,但他还未放弃。 他手臂在渗血,裤腿之上似乎是踩了几个泥坑,全是泥泞,模样十分的狼狈。 “嗤元!”茱萸飞身下来,唤了他一声。 嗤元闻言,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去,慌乱的神情显出一丝惊喜。 “茱萸姑娘!” 茱萸走近他,见他手臂还在流血,伸手为他点穴止血,蹙眉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嗤元急忙道:“茱萸姑娘,先不要管我,快救救我家公子!马疯了,带着我家公子不知去了何处,跟着车轮印,定能找到他!” “此事交给我,你先回国公府看大夫,你手伤的很严重。”说完,她便转身去追马车去了。 嗤元却是并没有乖乖听话回去,他没有保护好公子,如今公子下落不明他如何有颜面先回去医治? 于是继续准备顺着车轮印去追,可前方却忽而多出几条路来,每一条都有无数的车轮印,大小与公子坐的那两差不多,新旧有之,让他一时根本分不清哪条印子是国公府的马车的。 他沮丧的一拳捶在旁边的树干上,痛恨自己无用,只望茱萸姑娘能够找到公子。 她那么厉害,定然是有办法能够寻到公子的。 一定能的……吧? 马车还在继续狂奔,而后将丌官玉带入了一个荒村之中,才慢慢减缓速度,四周屋舍破烂,树木凋零,瘴气弥漫,有乌鸦啼叫不断,却是高高飞着,并不下来。 丌官玉吸入一口瘴气,引动旧疾,咳嗽不已,而后发现马车好像停下来了。 他掀开车帘往外一看,周围飞着无数孤魂野鬼,都在朝马车的方向看来,看到了他,便都缓缓朝马车飞来。 丌官玉一惊,赶紧放下车帘,坐往里去。 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何青天白日,却有鬼祟出没? 忽而,外面传来马的嘶鸣之声,那马似不安分的跳动几下,马车跟着一阵颠簸,随即有血腥味飘入车中,而后马车似是失去支柱,往前倾斜。 马车上的空气墙不知何时不见了,他从马车之中摔了出去,便见着车外魑魅魍魉,正在啃食着马,那马已只剩一具带血骷骸。 69.别怕。我来了 丌官玉见此情景,再忍不住心中恶心之感,吐了出来。 那些鬼怪纷纷转头看他,又向他扑了过来,各个面目腐朽且残缺,十分可怖。 他气攻心口,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下刻,他咳出的那滩血便被旁边几只鬼怪争抢吸食。 丌官玉见此,伸手捂住嘴巴,不想将血吐出,可血却是顺着他的五指指缝溢出。 那些鬼怪见此,欣喜若狂,纷纷张牙舞爪,争抢着想要吃了他。 “丌官玉!”茱萸顺着对寻灵司南的感应,来到荒村之外,却见此处瘴气弥漫,失去了对寻灵司南的感应,她走了一会儿,也似原地打转,便只得唤丌官玉。 丌官玉听到了有谁在叫自己却是听不真切,有一只鬼怪已用指甲戳破了他腿上的裤料和皮肉,低头开始吸食他的血。 他痛得目眦欲裂,伸出另一只脚踢了它一下,却是不能动那鬼怪分毫。 其他鬼怪似乎也发现先将他的血吸干了再吃肉,似乎更加美味,便纷纷效仿。 “丌官玉!”茱萸又唤了一声,“听到我叫你,便应一声,一声便好。” 血被吸食过多,丌官玉头脑混账,意识已经有些不清,却是听到了茱萸的声音,虽然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但还是努力的张嘴,喊了一声,“茱萸……” 虽气息微弱,低如蚊吟,但茱萸还是听到了。 下刻,丌官玉便见面前瘴气被一道白光劈开,露出了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来。 茱萸一进来,便见着丌官玉正被一群精怪吸食的痛苦模样,目光惊愕,下瞬冰寒,一剑劈去,将他面前所有精怪皆数斩尽。 下刻瞬移过去,将人带起,放在车边,见着原本长得精致漂亮的美人儿,如今却因失血过多,面容枯瘦,苍白如鬼,奄奄一息。 茱萸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脸,低声道:“别怕,我来了,也别睡,等等我,很快就好。” 丌官玉意识模糊得已经看不清眼前之物了,可他却还能听到她的声音,努力的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回了一个有气无力的“好”字。 但他其实好困,好想睡。 茱萸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却在转头看向周围的精怪之时,目露杀气。 她站起身,声音低沉冰冷的道:“喝过他的血的,今日一个都别想逃。” 话落,身后布囊飞出,布条自动松解,里面长剑飞出,茱萸道:“沾有他血的味道的,全杀,一个不许留。” 小仙儿瞬时飞了出去,周围精怪想逃,却是根本无处可逃,纷纷被那剑贯穿身体。化为乌有。 丌官玉只觉眼前有白光在闪烁,耳边听着无数鬼怪嘶叫之声,他眼皮又往下沉了沉,眼睛只剩下一条缝,就快坚持不住,闭上眼睛了。 却在这时,又听到茱萸道:“别睡,睡了就醒不过来了。” 丌官玉努力想要睁大眼睛,可无论如何,却也再睁不大一点,他从未觉得眼皮如此之重过,好似有什么压在上面。 茱萸将他上身搂在臂间,微微倾斜,对他道:“张开嘴巴。” 丌官玉虽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还是努力尝试着张嘴,可是睁开眼睛都做不到,又遑论张嘴。 “啪。”一滴冰凉的东西滴在他的唇上,他微微疑惑,下雨了吗? 可是为什么有股药香之气? 茱萸看着自己手臂上不断从口子里流出来的血,他张不开嘴,喝不了,如此下去,且不浪费她的血? 她的血可是很贵的。 她微微蹙眉,然后伸手到了嘴边,自己猛地吸了一大口,而后贴上丌官玉的唇,用舌头顶开他的唇齿,将血送了进去。 清凉甘甜的味道入口,丌官玉喉结下意识一动,便喝了一口,只喝了一口,视线便有些清晰了起来,他看到了一对近在咫尺的浓密睫毛。 随即那睫毛微微移开,他便又看到了一张带血的殷红唇瓣。 那唇瓣转到另一边,片刻又转了回来,微微低下,他唇中再次传来清凉甘甜的味道。 他下意识的将那美味的味道都咽了下去,而后眼皮越来越沉重,直接昏睡了过去。 便是自己昏了过去,他也能感觉到有人在一直喂自己喝着那甘甜的水。 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那么好喝? 茱萸喂了他不少血,见他枯瘦的面容终于渐渐被养了回来,她满意的一笑,然后拿了之前裹小仙儿的布条,将自己的手随意包了起来。 又对小仙儿道:“小仙儿,帮忙看着一会儿人,我去抓个东西回来拉马车。” 小仙儿翁鸣了几声,算是同意了。 茱萸站起身时忽感头晕,踉跄了一下。 她甩了甩头,然后出去,不一会儿便抓了一头体型膘肥的野猪回来,将套绳给它套上,拍了拍他的背,笑着对气的鼻孔一直在喷热气的野猪道:“猪兄,就帮忙驮这一程嘛,实在是周围没别的兄弟,不然我肯定不会劳烦您的,见谅见谅。” 那野猪还是很气,却又因为打不过她,不敢撒腿跑路。 想他好歹也是这一带的山大王,如今却沦落得跟那些蠢马骡子似的,被抓来当马使唤,真是可气得很。 茱萸见它好像“乐意帮忙”了后,便将丌官玉抱了起来,抱进了马车里,将他放好后,不由叹气,“是不是还没养回来,怎的这般轻?” 不过却是不能再喂了,再喂就要喂死人了。 将他的头枕在自己膝上,却也觉得困倦不堪,想要睡觉,于是对小仙儿道:“小仙儿,你帮猪兄指个回去的路,一会儿路上若是见到了嗤元,便让他上车,我先睡会儿啊。” 小仙儿嗡嗡鸣叫几声,似是担忧的在她旁边蹭了蹭,茱萸伸手拍了拍它的头,安慰道:“我没事,就是放血过多,有些头晕罢了,不要担心,我还没有大度到舍己救人的程度。” 小仙儿闻言,这才放心许多,然后飞到了野猪前面用剑尖给它指路。 也就是这地方太过偏僻荒野,一般没什么人经过,不然若是让人看到了这剑给野猪指路的,野猪拉着马车的景象,都要惊掉了大牙去。 70.耳光 嗤元还在之前的岔路口等着。 城卫来抬他,他也不走,那些城卫将之前受伤的城卫兵都抬回去,并将官道上的树木清理了后,便留了两个人下来继续搜寻丌官玉的身影。 因着嗤元告诉他们,摄政王马车失踪一事不可声张,他们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找人。 留下来找人的两名士兵有些不情不愿,他们可是听说了之前受伤的人,都是因为想去救摄政王,才会莫名其妙被忽然倒下来的树木给砸伤的。 这里的树木大多都是长了几十年的老树了,便是刮大风都不曾吹断过,这青天白日的,怎么忽然就断了? 这令他们不禁想到了那些关于摄政王的传闻。 传闻他出生便自带不详之症,与他走的近的人可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们可不想也沾了这晦气,平白无故受伤,二人便合计一番,骑着马假意去寻人,实则早已跑到一家土窑酒馆中喝酒去了。 嗤元坐在岔路口的边上,手上的穴道已经过了,血虽然止住了很多,却还在渗着,他其实自己也会点这穴,却是没有管它。 心中希冀着茱萸姑娘能将公子找回来,他才不敢乱走,怕自己走错了路,错过了接应公子的好时机。 可久久不见公子和茱萸姑娘回来,他也害怕,他已经做好了决定,若是公子有个万一,他便随了公子去。 保护不好主人的护卫,主死也没资格活着了。 心中各种万念俱灰的念头一个接一个的闪过。 直到听到一阵马车车轮声响起,他赶紧转头看去,当看到国公府的马车被一头野猪拉回来时,他站起身,先是一喜,而后戒备的盯着那只猪看。 公子的马车怎么会被一只野猪拉了回来? 这头野猪莫不是猪妖?它将公子的如何了? 正在他越来越往偏处猜时,小仙儿跳到他旁边,用剑尖指了指车上,是让他上马车的意思。 嗤元认出来它是茱萸姑娘的佩剑,这才没再管那只野猪,赶紧上马车里去察看。 见公子浑身是血的躺在茱萸姑娘腿上昏迷不醒,他心下瞬时漏了一拍,神情紧张又害怕,正要开口唤他,茱萸却是忽然睁开了眼睛,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并且摇了摇头,表示丌官玉没事。 鳞元会意,心中松了口气,见茱萸姑娘又闭上眼睛睡着了,心想她定是累着了,便也没有打扰,坐去了车辕之上。 国公府的马车在街上失控之事也不知为迟迟才传回国公府,等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接到消息,派人来找之时,到了城门口,却已见国公府的马车被一只野猪拉回来了。 当时情景尤为壮观,许多上京城中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还是没有见过野猪这种东西的,更遑论那野猪还生的十分彪悍,一看就是十个壮汉都按不住的。 可就是这样看着彪悍的野猪驮着国公府的马车回来才会让他们觉得惊奇。 这畜牲又不通人性,切见着人就害,怎的会帮国公府拉马车的? 众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了茱萸,她见已到了城门口,便低声对嗤元道:“找匹马来拉车,放了猪兄回去。” 这野猪若是跟着进了城,想要出去怕是有些困难。 嗤元愣了愣,然后赶紧吩咐那些国公府出来寻人的家丁将马匹换上。 那些家丁换完了马拉车,看了看那头野猪,各个目光都还直愣愣的,问嗤元道:“嗤元大人,这头猪呢,可需要我们抬回国公府后厨?” 那野猪闻言,气的张大嘴巴凶狠的吼叫一声,将那说话的家丁吓了一跳,怒瞪了他一眼,才气呼呼的跑了。 边跑边气:哼,让猪爷屈辱的给你们拉车也就罢了,还想吃了本猪大爷,人类没一个好东西! 有人见此,大呼道:“啊,国公府的猪跑了!他们不追的吗?可惜了,那么大一只应该够吃一阵子。” 嗤元:“……” 马车回了国公府,国公夫人和国公爷接到消息,赶紧都出门迎接,阵仗并不亚于当初丌官玉刚回来之时。 见着是茱萸将丌官玉从马车上抱下来的,迎接的众人都惊呆了。 国公夫人呆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见丌官玉外袍上都是血迹,还昏迷不醒,心中钝痛,哭着声上前道:“我的玉儿啊,这是怎么了?!” 茱萸道:“他只是受惊过度,加之……” “啪!” 她话未说完,脸上便挨了国公夫人愤怒扇来的一巴掌,她头其实还很晕,反应力便迟缓了许多,故而并未躲开。 况且若是她后退躲开,这一巴掌怕是要落在丌官玉身上。 国公夫人红着眼睛指着她怒声质问,“你不是什么太白仙师的弟子吗?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何没有保护好我的儿子!竟让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你算哪门子的大师?” 嗤元见此,赶紧上挡在茱萸面前,沉声道:“夫人!您要责怪,便怪属下吧,是属下无能,没有保护好公子,今日是我跟着公子出去的,茱萸姑娘并不知晓,若不是她及时赶到,公子恐怕……” 鳞元蹙紧了眉头看着,握紧了手里的剑,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喜儿也站在一众丫头小厮中,红着眼睛看茱萸,想要上前却又不敢,这里并没有她一个小丫头说话的份。 茱萸姑娘那时候饭都不吃便急匆匆出去,原来是察觉到公子有危险去救公子了啊? 她明明都第一时间赶去了,何错之有?夫人竟然那么对她。 国公爷上前蹙眉呵斥道:“夫人,您怎可对茱萸姑娘如此无礼?!” 言子仪也才反应过来,跑到茱萸身边,红着眼睛,担忧的叫着丌官玉:“瑾礼哥哥……” 国公夫人没有理会国公爷,瞪了嗤元一眼,怒声道:“你的失职,稍后再跟你算,若是我儿有个好歹,你们通通都没好果子吃!” 茱萸看着丌官玉睡梦中微微蹙起的眉头,抬起眼,冷冷又开口道:“所以,你们闹够了吗?闹够了,便赶紧让开,令公子需要休息,你们太吵了。” 71.委屈 嗤元回头,发现茱萸姑娘脸上被夫人刚刚那一巴掌扇得红肿不堪,想来定是很疼,心中便十分愧疚。 她未错,却不为自己反驳一句,反倒还一心心系公子安危。 相比之下,国公夫人见着自己儿子如此模样,不先担忧公子,赶紧抬进去找御医来看也就罢了,反而第一件做的事却是找茱萸姑娘出气,多少让人有些寒心。 她对公子的关心或许真的有,毕竟公子即便不是在她膝下长大的,好歹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可却是不如茱萸姑娘真切几分。 国公夫人怒不可遏,却因为茱萸的话,冷静下来了几分,赶紧吩咐人道:“来人,将公子抬进去,赶紧拿老爷手信去将黄太医请来!” 便有个家丁上前,想要去背丌官玉,却被鳞元抢先一步。 “茱萸姑娘,公子给我吧?”鳞元对茱萸道。 茱萸也没跟他们争这些,她实在很累,有人代劳她还高兴得很。 鳞元背了丌官玉进去,国公夫人以及言子仪等人自是也赶紧跟了进去。 国公爷落后一步,歉疚的对茱萸道:“茱萸姑娘,老夫待夫人向你赔不是,真是对不住,她这性子向来如此沉不住气,望你念在她是慈母心切的份上,不要将刚刚的失礼放在心上。” 嗤元站在旁边,听了国公爷这话,有些生气,夫人那般对茱萸姑娘,他却只想一句话揭过。 可他是仆,国公爷是主,他没有任何说话的资格。 若是公子知道茱萸姑娘今日受了这般委屈,心中定是十分自责。 茱萸淡漠的道:“我无碍,倒是嗤元为了保护令公子,也受了伤,望国公爷也请个大夫给他看看。” 国公爷看了嗤元一眼,“这是自然。”顿了顿,又对嗤元说道:“念在你是为公子受的伤,今日便放你一日假,自己去账房那里支十两银子去看伤。” 嗤元垂眸,淡淡答了一声:“是。” 茱萸微微蹙眉,这国公爷是不是有点太抠了? 嗤元手上的伤如此严重,竟只给他十两银子看大夫,十两看大夫是够,买药怕是不够的。 他真的是丌官玉的爹吗?之前还以为他也是个大方的,如今看来,并不然。 罢了,那是人家的银子她也管不着,等丌官玉醒了,定是会给嗤元另找大夫的。 茱萸道:“国公爷若是无其他事,我便先回去休息了。” 国公爷道:“茱萸姑娘辛苦了,快快回去休息吧。”却是再没别的表示。 嗤元欲言又止,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喜儿见茱萸准备回萧院,便也赶紧跟了过去,小声问道:“茱萸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嘶~”茱萸笑着安慰她,却是不小心扯动了脸上刚刚被国公夫人一巴掌打出的印子,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这国公夫人下手也是真的重,这是有多恨她啊?茱萸心中郁闷的想。 喜儿心疼的不得了,赶紧道:“姑娘快别笑了。” 她都要哭了,茱萸姑娘还勉强笑着哄她。 若是府中的小姐被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扇了巴掌,估计都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了,茱萸姑娘怎的这般心大,竟还笑嘻嘻的。 这样更让人心疼。 二人到了萧院,一进门,刚刚还说着没事的人,却忽然声音虚弱的道:“喜儿啊,扶我一把。” 喜儿见她站着,身子歪歪倒倒了起来,赶紧上前扶住她,担心的道:“茱萸姑娘你怎么了?” 茱萸道:“没事,不要慌,就是有些头晕,先扶我回房间。” 她之所以一直撑到这里,便是怕自己倒得远了,这丫头小胳膊小腿的一个人没法将她拖回来。 如今进了院子,她却是再撑不住了,原本还想走到房间里的,腿脚却使不上力来,再往前一步,怕是要直接栽倒吓坏小丫头。 喜儿赶紧将她扶回房间躺下,红着眼睛一副又要哭了的模样道:“我,我这就去找老爷和夫人,让他们给姑娘找大夫。” 茱萸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道:“别去,他们这会儿都在围着你家公子转呢,别去自讨没趣,我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喜儿眼泪珠子一下子就掉了下来,“那,那奴婢自己去给你找大夫,奴婢有钱的。” 茱萸有些感动,这小丫头跟她都没几日交情,竟然都舍得给自己花钱了,微微睁开眼睛,笑道:“傻丫头,我真的没事,你请了大夫来,也是让人家白白坑你钱,我就是刚刚跟人大战了五百回合,累着了罢了,睡一觉就好了的。” 喜儿半信半疑的道:“你,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我都能给阿四接手,说明也是会些浅薄医术的,自己身体什么情况,自然也是知道的。”茱萸又闭上了眼睛,声音越来越轻,“我要睡了啊,你别吵我,也别让别人进来吵我。” 她特意加了后面一句,就是怕喜儿这傻丫头再去给她找大夫。 说完便睡着了。 喜儿见她脸上的巴掌印还肿着,心疼的很,但她一个小丫头又拿不到冰,便蹑手蹑脚的出了门,从井底打了凉水上来,一遍又一遍的用帕子给她敷。 一边敷一边又替茱萸姑娘感到委屈,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哭着哭着,又看到茱萸姑娘袖下手臂,好像绑着什么,揭开一看,竟是白布,白布之上还有血迹。 原来茱萸也受了伤的,可她却是没说。 喜儿跑回了自己之前住的地方,拿了些新的白布和伤药,便跑了回来,将茱萸姑娘手上的白布解开,见着是很大一条刀伤,还给吓了一跳。 然后用清水为她清理了一下伤口,给她上了药,便细细给她重新包扎了伤口,包好眼泪又忍不住流了出来。 茱萸姑娘坚强得实在是太让人心疼了,府中小姐,便是手被绣花针戳到了,都要哭一会儿的。 嗤元买了东西过来之时,便见着这小丫头梨花带雨的坐在茱萸姑娘床前哭,专注得竟然连他来了都没发现,吓得嗤元还以为茱萸姑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茱萸姑娘怎么了?”嗤元赶紧上前问。 72.自己弄得伤 喜儿听到声音,晃过神来,转头看向他,而后赶紧将他推了出去,到了外面才与他道:“茱萸姑娘睡着了,你说话小声点不要吵醒她。” 嗤元问道:“她怎么了?”之前回来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喜儿一边擦眼泪一边道:“茱萸姑娘一回来便哄我说要睡觉,我还真以为她是太困了,原来也是受了伤。” 嗤元闻言,急忙道:“受了伤?可严重?” 想到之前茱萸姑娘在马车上时,似乎很是疲倦的模样,他还只当她和以前一样,是一动用法力就会累而已,原来这次竟是受了伤的。 喜儿道:“她手上有很大的伤口,我只有最简单的外伤药,虽然给她换上了,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嗤元大人咱们要不要给茱萸姑娘找个大夫啊?” 嗤元将手上的东西递过去道:“这是我给茱萸姑娘买的吃的,你先收好,等她醒来便给她吃,我去找大夫。” 喜儿想起国公爷和夫人并没有交代嗤元给茱萸姑娘买东西,公子又昏迷着更是不可能,那就是是他自己买的了。 于是便没伸手接,道:“嗤元大人,你该不会是用老爷让你支来看伤的银钱买的吧?” 嗤元点头道:“嗯。” “那你的手怎么办?你还没有去看大夫的吗?” “伤的是左手,不碍事,我晚些时候再去看,我护主不力,本就没资格领银子治伤,那十两银子,若不是茱萸姑娘开口,国公爷也不会赐给我,用在茱萸姑娘身上,合情合理。” 今日若不是茱萸姑娘及时赶到,救下公子,他怕是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了的,一只手又有什么好看的。 而且他是右手用刀,伤的是左手,左手便是废了也没什么的,不会影响他继续保护公子。 喜儿道:“那怎么行,你这样不顾着自己,茱萸姑娘醒来知道了,也是不高兴吃那些东西的,你在这里息着,我去找大夫!” 嗤元道:“你找什么大夫,找了也是带不进来的,在这里守着茱萸姑娘便是。” 喜儿闻言,瞬间便沮丧了下来,以她的身份确实无法将陌生人带入国公府,但是嗤元大人却是可以的。 嗤元将东西都放下后,便离开了,没多久便找了大夫来,找的是个女大夫。 那女大夫解开茱萸伤口的时候,隐隐好像闻到一股淡淡奇特药味儿,但又非是伤口上的伤药味儿,待清理了喜儿之前上的药,那股味儿还在,她看了看茱萸的伤口,怀疑她的血异于常人。 但血已经止住了,她没法检验,旁边的小丫头又盯得紧,她没机会将她的血再放出来察看,心中虽是好奇,但这里是国公府,都是些她惹不起的人,便也就算了。 重新将茱萸的伤包扎过了后,女大夫对他们道:“这位姑娘没什么大碍,就是失血过多罢了,给她多炖些补血的汤喝便成,不过说来奇怪她这伤看起来似乎是自己弄的,而且应是在比较危急的情况下,你们好生注意下,等人醒了,问问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劝她莫要再轻生。” 喜儿,嗤元:“……” 开玩笑,茱萸姑娘怎么可能会轻生。 不过他们也没有与她多解释什么。 喜儿拉了嗤元过来道:“大夫,也请给他看看,他的手也受了伤。” 那女大夫又给嗤元看了伤,蹙眉道:“你这伤可比那位姑娘的严重多了,伤到了骨头,外伤也没有早些处理,若是再晚一些医治,怕就要废了。” 说着心中叹气,自己伤那么重,竟是要她先为床上的姑娘医治,这人怕不是个傻的。 之后便为嗤元清理了伤口,又正了骨,绑了固定板后,开了些药方,交代他手好之前不可用这只手干重活,收了嗤元给的银子,便离开了。 待女大夫走后,喜儿便赶紧道:“我待会儿就去买只鸡,多炖些鸡汤,嗤元大人干脆留下来,与茱萸姑娘一起喝。” 嗤元从怀里掏了自己的钱袋子出来给她,“你拿着去买东西。” 喜儿摇了摇头,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有银子的。” 嗤元道:“你那点银子哪里够买什么,拿着吧,我一个月的月例,差不多是你一年的月例,这点钱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 喜儿还有爹娘要养,一家人的基本开销都由她负责,任何一点奢侈的花销,都不是这小丫头负担得起的。 而他孑然一身,上无老下无小,留着这些钱也没什么用,花了便也就花了。 喜儿闻言,也不再推辞,“多谢嗤元大人。” —— 另一边黄太医也才刚为丌官玉诊治完毕,国公夫人见此,赶忙问道:“黄太医,我儿可有事?” 黄太医道:“摄政王无碍,不过是受惊过度,加之体虚这才昏迷过去了罢了。” 国公夫人闻言,又问道:“他身上那么多血迹,应该是还有外伤的,劳烦黄太医再帮忙看看。” 黄太医道:“刚刚老夫已经看过了,摄政王并没有受什么外伤,那些血迹,或许是其他人的。” 国公夫人闻言,松了口气,又问道:“那我儿何时能醒?” 黄太医:“约莫再过两个时辰便能醒来,夫人不必担心,便是睡久一些也无碍。” “如此,多谢黄太医,来人,送黄太医回去。” 话落,便有丫头上来,给黄太医手里塞了厚厚的钱袋子,黄太医赶紧推辞,“这万万使不得。” 国公爷在旁边道:“这是黄太医应当得的,不必推辞。” 黄太医知道这银子给他并非是什么酬劳费,而是封口费,便也就欣然接受了。 黄太医刚走,便有丫头偷偷跑来与国公夫人耳语了几句。 国公夫人闻言,微微一怔。 那丫头说的也不是别的什么大事,不过是萧院那边请的女大夫前脚刚离开萧院,后脚便被国公夫人的眼线找了过去问话。 那女大夫不想惹事,只说是那边两个人都受了伤,一个还昏迷着,别的也没多说。 73.动怒 丌官玉没有什么事,国公夫人的气自然也就消了,听了这些话,想到自己之前对茱萸的态度,心中虽觉自己似乎有些过激,但一直以来的自傲,却并不允许她有半分内疚。 于是便吩咐那丫头道:“既然她是为了救公子受的伤,便让人送些补药过去吧。” 那丫头领命退下。 国公爷见丌官玉没什么事,也就没在此多停留,而是去让人查今日丌官玉的马为何忽然受惊一事。 国公府的马都是由专业的马夫饲养的,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发疯。 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在昨夜的马草里动了手脚。 无论是谁,敢对他儿子动手,他都绝不会姑息。 —— 丌官玉醒来之时,已是入夜时分。 言子仪一直在他床前等候,似乎是太过疲倦,竟趴在床边睡着了。 丌官玉见此,微微蹙眉,唤了一声,“鳞元。” 鳞元就守在外面,听到声音,赶紧跑了进来,然后看到了自家公子眼神很是不友善的看了看表小姐又看了看他,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鳞元表示跟自己没什么关系,表小姐是经过了夫人的同意才留下来的,他可没有赶她出去的权力啊。 不过他走近的时候,却是故意拔高声道了一句,“公子,您醒了?”将言子仪给吵醒了。 言子仪听到这话,瞬间便清醒了,抬头见丌官玉果真醒了,高兴的赶紧问候,“瑾礼哥哥,你终于醒了?!可还觉得有哪里不适?” 丌官玉正要开口,忽感口中有股回甘之味,脑中便想起了失去意识之前,看到的那张带血的殷唇。 他微微发了一会儿愣,然后才客气又疏远的对言子仪道:“我已无碍,多谢表妹挂怀。” 言子仪却好似没有感觉到他的疏远一般,笑道:“瑾礼哥哥没事就好,我给瑾礼哥哥炖了燕窝备着,我这便叫丫鬟端来,瑾礼哥哥吃一点?” 丌官玉道:“我还不饿,无需费心,我还有事与鳞元说,不如表妹先回去休息吧。” 他说这话时声音温和,看似客气,但实则却是在下逐客令。 言子仪闻言,差点就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了,但为了不让对方对自己反感,便只得笑着站起身,“那我便不打扰瑾礼哥哥了,瑾礼哥哥保重身体,子仪明日再来看你。” 丌官玉淡淡道:“表妹慢走。” 言子仪笑着走出了他的房间,一出房间脸色马上便垮了下来。 她这么劳心劳力的在这里守了他一下午,他倒好醒来便赶她走,瑾礼哥哥的心莫不是铁做的不成? 不过也没关系,来日方长。他的心便是冰做成的,她也有信心能给他捂热。 等确定言子仪走远了,丌官玉才看向鳞元问道:“茱萸姑娘呢?” 鳞元回道:“应该是回萧院去了。”他也不太确定,背了公子回来以后,便一直在这边候着,没有离开过。 丌官玉:“今日可是她带我回来的?” “是。” “她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好像没有受伤,就是……”鳞元欲言又止。 丌官玉觉得他想说的话,不是什么好事,便沉声道:“就是什么,说,在我这里无需这般遮遮掩掩的。” 鳞元犹豫了一下,道:“伤是没有受,不过委屈确实受了不少,今日她带您回来之时,夫人见您外袍上全是血迹,大抵是因为担心您,失了理智,所以……所以她扇了茱萸姑娘一耳光,还说了一些比较难听的话。” 他现在想想,都觉得夫人说的那些话,太过分了一些,茱萸姑娘的能力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而且公子明明平安回来了,却还那样对茱萸姑娘。 也就茱萸姑娘脾气好,才没有说什么,若是换了别人早就甩脸走人了。 丌官玉闻言,眉头紧蹙起来,冷声道:“母亲怎可如此。” 他犹记当时自己被那些东西吸食,命悬一线,若不是茱萸及时赶到,他怕是早已与那马一般被那些东西吃了个干净,尸骨无存了。 茱萸姑娘并没有欠他什么,反而又救了他一命,母亲怎可对她如此无礼? 他下床,吩咐鳞元道:“替我更衣。” 鳞元道:“公子,您这是要做甚,您才刚醒,还是躺着多休息一会儿吧,有什么事,叫属下去办便是。” 丌官玉冷声道:“我无碍,替我更衣,去萧院。” 鳞元知道公子虽然为人温和,但决定的事情,从不轻易改变,便赶紧为他更衣,刚为他穿戴整齐,还未出门,国公夫人便因收到了他醒来的消息,急匆匆带着丫鬟来了。 一进门看到他穿了衣服,一副要出门的模样,便问道:“瑾礼这是要做甚?才刚醒不好好躺着,起来做什么?要什么让下人给你送来便是。” 丌官玉也没有隐瞒之意,直言道:“去看茱萸姑娘。” 国公夫人闻言一愣,“她好好的,你去看她做甚?” 这才刚醒就想着找那野丫头,看来,果然是被那丫头灌了迷魂汤了。 丌官玉看着她,第一次没有露出温和的神情,而是面色有些严厉的道:“母亲,茱萸姑娘出自名门,乃是不折不扣的得道高人,这些我都是亲眼确认过的,而且她是我与父亲请来的客人,不是我从哪个乡下地方买回来的丫头,母亲若是真认我这个儿子,便应也该尊重我的客人,而不是将她视为这府中下人一般,任意打骂。” 国公夫人闻言,面色变了几变,然后斜眼瞪了鳞元一眼,知道肯定是他多嘴了。 丌官玉见此,又道:“您不用看鳞元,便是他不说,我总也有别的办法知道此事。” 这世上便没有不透风的墙。 况且她那般对茱萸,想来也没觉得自己有错,不会特意封下人的口,他想知道,再简单不过。 国公夫人绷着脸摆了一会儿架子,想了想,儿子刚回来,跟自己还不亲,还是莫要因为一个外人跟他起了芥蒂的好,于是便服了些软道:“为母当时不也是因为担心你嘛,你当时那模样,母亲如今想着都还后怕,害怕你又像小时候那样,差点就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了,所以才一时气极对她动了手的,过后不也让人送了补品什么的过去赔不是了吗?” 国公夫人一边说着,还一边用帕子擦了擦并没有泪痕的眼角,想以此博取同情,转移他对茱萸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