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道记》 人中仙剑中轩辕 第一章 何为剑 “何为剑?”一白胡子老头笑眯眯地盯着前方的少年,语气却有些沉重。 “剑,就是剑。”那少年理所当然地回道,仿佛说的是一句真理。 老头感觉很惊奇,他负责川隐剑宗招收弟子这么多年,见过不少的应答,有人说剑是杀伐之器,有人说剑是护道之兵,也有人说剑就是快意恩仇,情极执剑,三尺不离。不同的人自然有不同的答案,可如少年这般“废话”的,倒真是未曾见过。 少年面容清秀,身穿的素衣有不少地方出现了破洞,像是经历了很多的袭击,风尘仆仆,此时正目光闪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这小子还真敢说,还是真以为说些与众不同的话来就能入宗?”老头笑骂道。 此处,一眼望去一马平川,平原青草修饰,偶有小湖点缀,仿佛人间仙境。可非常违和的是,在这平原上出现的几座山峰,竟然全都是沙子形成的。 老头与少年在中央最大的沙峰上,那少年后面还有不少人排成一队,年纪都不大。显然,这里已不算是人间了,而是玄门大能者以玄法开辟出的玄境,修士修行之处。 玄门,即修玄法之宗门宗族。玄门顶尖势力,三门七剑宗,一观一塔四世家,皆是出过仙神级人物的存在,传承上万年,底蕴不凡。川隐剑宗,正是七剑宗之一。 昔日,川隐老祖还未入仙神境,修为已至人间巅峰,于西方大漠立宗,以艳阳黄沙悟道,完善玄法,创“恒河沙”一式玄妙,白日飞升,川隐剑宗蒙老祖余荫,蓬勃发展,陆续有弟子飞升,即便改朝换代也依旧强盛不衰,被列为七剑宗之一,乃修行圣地。 川隐剑宗的行事一向简单,毕竟虽属玄门,但所在玄境实在偏僻,尚在边漠十三城之外,藏于大漠之中,所修玄法又大多与黄沙相关,可谓与玄门羽化而仙的气质大相径庭,在七剑宗之中,算是名声最小,最不为人知的了。 川隐每年大开玄境,愿来者自来,经“攀云”“问道”“开光”过程考验毅力、悟性、根骨,最终由守山长老断定可否入宗——绝大多数玄门招收弟子皆是如此。 老头接着说道:“那你倒是解释解释,你自己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少年想着这“问道”的过程还真是莫名其妙,但还是慢慢说道:“剑初始被人使用时,只是一种工具而已,护卫,杀敌,并无甚不同。后来修行之道盛行,剑道兴起,修行者御剑逍遥,斩妖除魔,留下无尽传说,剑对于剑客便有了独一无二的意义。倘若换作刀枪之兵,道理大致相通。” 老头佯装生气,喝道:“照你之说法,吾等剑客之执著便一文不值?” 少年诧异:“我可没有这样说。” “练剑何意?” “无意,只是喜欢。” “因何而喜?” “喜欢就是喜欢,哪有什么理由。” …… 老头突然不想继续争论,尽管认为少年说的很有道理。 “好了好了,不再多言,接下来还是进行开光环节吧。” 刚才能说会道的少年突然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的身体有问题。” “哦?” “几年来曾想加入几个宗门,但都失败了。” 此时老头已经施展玄法开启“慧眼”了,嘴里说着“嗯”“不错”“根骨极佳”“修行的好苗子”之类,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 少年沉默,仿佛在等待什么。 而老头也注意到有些不对劲,仔细打量了少年几眼,眼睛眯得更紧了,突然一声惊呼,“你的身上,怎会有如此高深的封印术!” “浑然天成,毫无破绽!” “那层封印封锁了我周身天地灵气,所以,如果不能破除的话,我便无法修行。”少年抬起头,认真地看向老者,问道,“您有解决的办法吗?” 老者沉声说道:“老夫已是天人境大修行者,放在人间已是巅峰,可仍看不透这封印,想必人间之中,无人可解。” 少年哦了一声,他已经习惯了失望,自然不会有所侥幸,只是终究还是难过而已。 “不过,”老者话锋一转,说道,“你的封印好像没有完全封死你的修行之路。” “还有希望?”少年的眼睛亮了。 老者闭上眼,叹声道:“老夫没有走眼的话,此封印是类似因果的一种力量,它并不是封锁了天地灵气,它是封了你的仙道,断了你的长生之路,而修行之道,并不是只有修仙。你若能修行圣道,想必能有一番成就。” “圣道?” “自古仙圣不两立,仙修长生,圣斩长生,万年以来,圣道已经凋零。” “那我?” “你可去寻圣山天池。” 老者看了看衣衫褴褛的少年,料想他应该经历了不少的失望。能看出他身上的封印只封仙道的人至少也是如自己的般的天人境,可天人境又岂是普通人可以随意见到?也就是川隐剑宗每年招收的弟子过少,自己这个守山长老又无事可做,这才当起了考官。少年之前所去宗门的考官,很可能是束手无策,认定了少年此生无法修行,又暗自揣测布下此等封印的到底是何方神圣,畏首畏尾,害怕得罪人,便将少年冷眼送走。 对于想入宗的少年人来说,“问道”环节剑走偏峰侃侃而谈显然不对,毕竟稳扎稳打中规中矩即可入宗,至于此环节考验悟性,只是个形式上的说法而已,并不能代表什么,难道一番高谈阔论便能称为强者?少年之所以如此随便,只是他本就对入宗没有什么期望,自然,也就没有失望。 老者很细心,告知少年圣山天池是当世少有修圣宗门,实力尚在玄门顶尖势力之上,不过弟子很少,与世无争,那“仙圣不两立”更多是上古流传,自三百年前的“离山之变”后,圣道退隐,仙圣之间也算相安无事。 按老者所说,天池的玄境正好在这西方大漠里,不过究竟在哪,如何进入,便看自己的缘法了,但这好歹也是个希望。对少年来说,那么多地方都去了,这次怎能不去? 少年郑重地行了个礼,随即转身离开。 那老者捋了捋胡须,挥了挥手,之前随手布置的结界散去,高声说道:“下一个。” 对他来说,之前的少年大概是今年的唯一一个意外。他继续着“问道”“开光”之事,每当有少年少女来到身前时,便挥手布下一道结界,挨个测试,偶有满意者,便抄录于案几上的花名册中…… 少年独自上山又独自下山,向玄境入口的看守弟子行礼,再独自出境。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失望都是如此重复的,尽管自己已经十七岁了。 而那位守山长老其实并没有帮助自己的理由,但他还是愿意为自己指路,他觉得修行者应当有这种胸怀。 想到这,他便想到了最初的那个问题。 “何为剑?” 他摇了摇头,右手虚握仿佛执剑,心里想着,剑在最初被铸造出来的时候,哪有后世这么多的之乎者也爱恨情仇? 只是可惜的是,自己并不饮酒,也无法以此浇愁。 人中仙剑中轩辕 第二章 尘封的记忆 少年的名字叫做苏白,很简单的一个名字,用他自己的话解释自己的姓名,希望每天苏醒时都能看见天边的白。 当然,这个苏并不是他自己随意取的姓,而是收养他的老婆婆的姓。 当年,苏白尚在襁褓之中,被一位中年男人抱着来到了大漠边缘的朝晖城,那中年人已深受重伤,到达朝晖城后便难抑伤势,客死他乡,而苏白由一位好心人收养,那人就是苏婆婆。 听婆婆说,那中年人大概是一位修行者,被人追杀。深受重伤,抱着婴儿,不得不让人脑补出一系列恩恩怨怨,但奇怪的是,苏白在朝晖城生活了十七年,却并没有被谁找上门来。 可能是中年人临死前激发秘术逃远了吧。苏白暗暗想到。 苏白的童年时期一直有些自卑,毕竟看着身边的玩伴一点点修行成长,而自己却只是个无法修行的“废物”,心里很不平衡。朝晖城虽除了军方,并没有上好的玄法,但怎么说也是修行之法,大唐帝国公开给所有子民的《玄经》用以过渡修行前两境感应境和通玄境是绰绰有余了。 当然,那种嘲笑、看不起、欺凌的事倒没有发生。准确来说,对于这个大唐帝国的子民而言,哪怕只是边陲之境的七岁孩童,都会有一种油然而生的骄傲,他们本能排斥欺凌弱小这种事。即使是有权有财的二代们,最多嚣张跋扈一点,伤天害理的事他们一般都不敢去干,大唐的法令严明,鲜有人敢于明着违背——这是苏白十几年来对这个蒸蒸日上的大唐帝国的固有印象。 少年人的记忆并不长久,苏白是十五岁离家的,出走两载,仍在路上。 他想修行,想去变强,想去到各种险境秘境仙境,见证不同的故事。 从前,他也许只想平平淡淡地陪在婆婆身边,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身边那无所不在的“冷暴力”,无论大唐再怎么宣扬“人尽其用”“天生我才”,可人与人之间本就是有差距的。一位农夫也许可以很好地管理田地庄稼,但这并不代表修行天才不可以,他们只是有更值得去做的事情。那“人尽其用”的鼓励之言,更像是一种管理手段。 苏白一直坚信自己是个天才。 大唐的教育是通过学堂和文院来实施的。六七岁入学堂,学习文字,礼法等等基本知识,同样也会锻炼身手武功。满七年后,可入文院主学经史策论,军工农商,当然更多的,是加入某个修行宗门或修行学院修习玄法。毕竟,这个世界上,顶尖力量永远是修行者。 儿时学认字时,他是朝晖城学堂中学习最快的,很多精义一点即通,举一反三不在话下;后来,在一次武功教习中,表现出惊人的剑法天赋;再然后,于十四岁时进入大漠历练,经历一场又一场危机,即便无法修出法力,靠一身实战经验在身边的同龄人中也是出类拔萃。 可是他的玩伴们还是渐渐疏远了他。像苏白这种不善交际实战强大偏偏还无法修行的人,往往易遭人嫉妒,不知道有多少同窗暗骂那样好的悟性怎么就在一个不能修行的人身上,自然就会疏离他。当然,在朝晖城,苏白还是有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的,毕竟相处七年,有相处得较好的实属正常。不过也只是关系不错,点头之交。内心卑微的人,总是会不自觉地避免他人的靠近。 在诸多同窗中,苏白见过天真开朗的人开怀大笑,见过热情自信的人侃侃而谈,见过家境优渥的人鲜衣怒马,见过他们的热闹喜欢。他有时很羡慕别人,羡慕那种相聚与美好。 可他有时又更愿意一个人独处,理解自己所有的苦涩,难过着。他更愿意用唐人的骄傲去掩饰自己的自卑。 他十四岁便入大漠历练,斩过妖魔,杀过马贼,仅仅一年,便取得极大的进步。他用战绩继续掩饰自己,保持高冷,保持骄傲。 有人可惜他,有人钦佩他,更多的是冷眼。 只是,不管他人是否冷眼,不管自己是否强大,婆婆总会在家里为他做饭,与他说话,说嘘寒问暖的话,这是他心中永远的温暖。 …… 他有一个秘密。 十岁那年,他脑海中忽然出现一段玄奥高深的无名口诀,当时他格外高兴,以为得到了什么奇遇,更渴望借此打破不能修行的诅咒。然而,一练几年,将口诀练至圆满,却一丝法力都没有产生,这也促使他十五岁出走。很多宗门招收弟子的时间在一年中并不相同,这便是苏白的机会。他需要一个机会。 西方大漠的宗门势力很少,但因川隐剑宗的存在,玄门依旧鼎盛。那些宗门的玄境往往离边城不远,与边城一起形成了一道坚固的防线,妖魔退避,诸邪难入。 因此,对苏白而言,去往各宗玄境的路上虽有危险,但对他而言足以应对。两年,他大概去过的宗门超过十个,与川隐剑宗的那位守山长老所想一样,所有考官只能看出封印,得出封印不可解的结论,无解决之法,自然也不愿费力上报。同时,他们也对布下此等封印的人物十分忌惮,便急匆匆地将苏白送走,敷衍地让其去其他宗门一试。 于是,兜兜转转的,苏白最终找到了川隐剑宗,见到了守山长老,得到了破局之法。只是不知自己能否找到那所谓的圣山天池。 十七年的记忆对苏白来说已经有些模糊了,他现在记得较为清晰的,大概有自己未知的身世,修习的剑法,婆婆准备的美味饭菜等等,而最多的,是大漠中的生存与厮杀。 …… 他忽然想到儿时学堂刘先生笑着问的那个问题:“你们今后要做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学子们各种各样的答案都有,或商人,或将军,或文士,或大宗门的一位修行者,不过最让刘先生铭记的,是苏白的回答。 当时,苏白自顾自站起,用最坚定的语气说:“做人中仙,剑中轩辕。” 那时的苏白还未经过大漠的历练,加上未能修行,声音很是稚嫩。 话毕,哄堂大笑。 人间修行者的至高追求便是仙,人间曾经最强的剑便是轩辕。话是豪言壮语,可现实如何冷暖自知。 要做便做人中的仙,剑中的轩辕,曾有多少人有过此等幻想,又有多少人屈服于事实? 苏白一直很钦佩那一刻的勇气。 先生很是高兴,笑着说好,说几十年后等苏白请他喝酒,且看如何。 这是他去往大漠历练的前一天。 苏白那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从前想做的仙,恰恰成为后来的仇恨;而一直向往的轩辕之剑,其实,一直在自己身边。 人中仙剑中轩辕 第三章 一片大漠,全是寂寞。 艳阳高照,风卷黄沙,大漠的火热也好苍凉也好,人们总是会体会到。 大唐在大漠与国界的交汇处附近建了十三座城池,称为边漠十三城,彼此分散但又距离不远,在其中布置了军队及不少修行者,以抵挡大漠中的妖魔和盗匪。同时,不少宗门的玄境距城池不远,可相互照应。 大唐命基层的修行者批量制作了一种特制的水壶,内有聚水的阵法,可在沙漠中自行吸收空气中的水分化为可饮用的水。大唐将这种水壶低价卖给边漠十三城的居民,极大地方便了人们的行事——对普通人及基层修行者来说,银两仍是主要的货币。 因此,行走于西方大漠,最需要去考虑的是食物问题,修行宗门中盛行的辟谷丹并不廉价,苏白是消受不起的。 苏白不紧不慢地走着,素衣褴褛,木簪束发,腰间别了一个水壶。 苏白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拿起水壶啜饮一口,赞一声:“大唐在水壶这件事上做得真是不错。” 忽而,他面前的黄沙仿佛有些耸动,沙层鼓起了一小块,那鼓起的黄沙快速向苏白靠近。 不用想苏白也知道,大漠里最常见的赤元蝎又来袭了。作为大漠里最常见的妖物,赤元蝎的上限不高,威胁不大,妖气微弱,法力全无,乃新人历练最佳对象。 此蝎喜阳,双螯和尾刺中含有轻微火毒,通体红色全身遍布黑色斑点,仅仅是尾部就有四尺长,狰狞无比。 苏白面前的黄沙突然散开,一根蝎尾急速刺来,其方向正对苏白胸口。 而苏白阵脚不乱,右手虚握,竟然出现了一道剑形虚影,不一会儿就化为一把金色长剑,看上去威风凛凛。 苏白抬手,侧身以剑格挡,“铿”的一声,仿若金石相击,苏白竟被一股大力击退,连退三步,而沙层里的赤元蝎趁机随蝎尾而起,猛地转身,右螯向苏白袭来。 苏白皱眉,持剑轻点,打落蝎螯,身体后仰躲过横扫的蝎尾,剑身用力一挑,将那蝎子挑开,自身连忙后退,拉开距离。 此时,苏白才注意到不对。眼前的这只赤元蝎明显不同寻常,光是蝎尾就有十几尺长,比一般的同族长了几倍,身躯更是庞大不少,双螯更显细长,闪烁着危险的寒芒。 “麻烦了。” 苏白十岁那年脑海中突然出现的无名口诀没有让他修炼出法力,却让他可以吸收周遭天地灵气,并以己身意念为引,锻造出一把全部由灵气构成的黄金剑,在几年的修炼过程中,因为苏白自身无法利用吸收到的灵气转化为法力,索性将其全部用来蕴养此剑。 要知道,据那川隐的守山长老所说,苏白自身的根骨极佳,七年吸收的天地灵气,全用来滋养一把剑,这把剑的的锋利绝对是毋庸置疑的。尽管因苏白不具法力发挥不出黄金剑的威力,但是伤害依旧惊人。在苏白的历练初期,这柄剑起了极大作用,几乎是五剑之内便可让赤元蝎遍体鳞伤,轻松胜利。后来经验丰富了一些,为锻炼剑技,苏白不再用黄金剑,而是去铁匠铺打造了一把铁剑,用铁剑时经常身处险境,但也因此收获颇丰。到了如今,用什么剑已经区别不大,毕竟修行世界永远靠修为说话,无法力加持,技巧能高明到哪? 在刚才的短暂交锋中,那只赤元蝎以身躯挡黄金剑,竟毫发无损,可见其实力之强劲,想要取得战斗的胜利,只怕需要费些时间。 “两年了,终于是碰上一只异种蝎子。”苏白哂笑,眼神却紧紧盯着那只蝎子,以不变应万变。 赤元蝎屈腿一跳,双螯并齐,挖洞潜入,迅速穿梭于沙层之中。 苏白于是闭目感应它的位置——因那无名口诀的缘故,苏白的感应能力或者说是精神力大大增强。 苏白并没有等多久,只见他纵身跳起,身体前屈,将黄金剑猛地往一处地面刺去,同时,沙层里传来一阵怪异的的嘶叫。 赤元蝎吃痛,钻出地面,那黄金剑就停留在它的背部中间,赤红的血液缓缓流下。 毫无疑问,那血因赤元蝎的火毒而呈红色,甚至其上的毒比尾刺更为剧烈,到了此时,赤元蝎也就该发狂了。 苏白趁机挪步,伸手一招,黄金剑自动回归。 蝎子将双螯及尾刺浸入赤血,增强毒性,同时附带灼热效果,向苏白挥舞过来。 苏白早有预料,见招拆招,一式式剑招连贯使出,或劈,或提,或刺,几次在危险之时用剑尖一点,剑身一旋,便一带而过,让那蝎子愈发暴躁。 时间慢慢推移,不知过了多久,某一刻,赤元蝎忽然集中力气,用左螯夹住黄金剑,右螯和尾部同时进攻,此时,要么苏白弃剑,要么遭受攻击。 “果然,”苏白眼里尽是疲惫,“打了这么久,这蝎子果然有点失去理智了。” 可以说苏白就是在等这一刻。 苏白的剑毕竟不是真实的剑,对于他来说就是可以收放自如,之前几次交手中苏白就已经展现了这一点。这异种蝎很有智慧,也一直防着苏白,可随着打斗的过程越来越长,它心中的戾气也就越来越深,最终不管不顾,硬是夹住了黄金剑。 这只赤元蝎的力道很足,苏白凭借意念当然难以收回剑,不过没必要强行收回,只听苏白一声“散”,那黄金剑便消散无影,苏白则是快速后翻,骑在蝎子背上。 蝎子确实不剩多少理智,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苏白的位置很讲究,正好在蝎子背部的伤口上,趁机让蝎子疼痛失神,右手一伸,黄金剑再次凝聚,然后,苏白对准蝎子头部,一剑刺下,干净利落。而这次,苏白更是搅动剑柄,不给此妖一丝希望。 赤元蝎的挣扎越来越小,苏白见其没有威胁,便从其背部跳下,在一旁看着它生命的流逝。 原本此事便该就此揭过,可那异种蝎不知是不甘还是由于怨恨,在临终前一声长嘶,让苏白一惊,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不管了,拿了内丹赶紧离开。” 一般的妖,至少需要有修行第二境通玄的实力才可凝聚内丹。然而这片大漠本身即为奇景,有着神秘难测的传说,这里的妖物,普遍可以凝聚内丹,被修行者称为一大奇事。 内丹可用来祭练玄兵,炼制丹药,驱动阵法,用处极多。相应的,大漠里不入境或第一境的妖物意外炼就内丹,功效不强,却被人们发现具有辟谷的作用,正巧,大漠里赤元蝎的数量可是极多,只要不遇到苏白所杀的这只异种,一般人足以应对。这就导致本来讨人厌的赤元蝎一下炙手可热,其内丹成为在大漠行走的人们的主餐。 各地的人们总有各自的活法。赤元蝎想捕食人族,人族同样也想得到其内丹,说不上谁对谁错。只是赤元蝎那一方是无穷无序的妖物,而人们的身后是边漠十三城,是大唐的繁荣昌盛,人族在道理上占了上风,因此正邪便分了高下。 苏白估摸着,今天这只异种应该有初入感应境的实力,自己若不是靠着黄金剑,就自己这凡躯,怕不是直接送菜。 “不过,怎么感觉有很多声音从沙层中传出。” 苏白忽然想到那只异种蝎临死前的长嘶,后背冷汗直冒,二话不说当场剖尸,取丹,然后,拔腿就跑。 对一只颇具智慧的异种蝎而言,它有很大可能有属于自己的手下,它的高傲使它习惯单独狩猎,但这并不代表它的赤元蝎手下不在旁边。 苏白想通了,看着视线里至少上百个凸起,除了逃跑别无选择。他自身仍然是普通人,一旦被这种蝎海包围,那就是无救。 还好,苏白反应及时,在逃跑之前将异种蝎的血液到处洒了洒,混淆“追兵”的气息感应。此时也顾不上往哪个方向跑了,能安全离开就是万幸。 苏白的身体素质不差,跑啊跑啊,也不知过了多久,气喘吁吁,热汗淋漓,终于看不见那成群的赤元蝎了,因而松了一口气,自觉脱离险境。 然后,苏白就迷路了。 苏白对十三城旁边的环境很是了解,对十三城间来往的官道同样熟悉,然而情急之下,现在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最重要的是,苏白并没有辨别方向的手段。 他真的是迷路了。 从前,自己活跃在十三城的旁边,虽是一个人,但觉得仍在人海;现在,陪伴他的是黄沙艳阳,真正的一个人了,他却依然安心。 反正本来就是要去寻找圣山天池的吧,反正本来就不知该往哪里去的吧? 一片大漠,全是寂寞,只要有着一个水壶,一柄剑,这趟追寻之旅,当可继续。 人中仙剑中轩辕 第四章 大漠与小姑娘 苏白已朝着某个方向不知走了多久了。对于一个连自己都不清楚目的地在何方的人来说,方向没有任何意义。 “嗯,什么状况?” 苏白看见,在前方不远处,赫然有一支车队。 那车队的规模很小,有两头骆驼,一头拉车,一头运货。 那车棚十分简陋,四周也没有遮挡,可以看清,车上盘腿坐着一个人,青年模样,二十岁上下,穿戴整齐,嘴角带着笑意,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除此之外还有三个大汉,两人分别拉着骆驼,还有一个在队伍前方,像是在引路。 青年手一挥,喊一声“停”,两名大汉便控制住骆驼,整个车队停在原地。至于停车的原因嘛,他们的车队迎面走来了一个小姑娘。 不远处的苏白眼皮跳动,呵呵,在官道之外的荒凉大漠遇上一支悠哉悠哉的车队和一个看上去挺可爱的小姑娘,怎么想都不正常。 苏白这般想着,回过神来时,还没来得及转身离开,那青年已经看见了他,点头微笑示意。 苏白想着,既然已经被看见,那干脆就过去看看,反正不会有更坏的情况了,那青年看着面善,或许问题不大。 待苏白靠近时,那青年拂衣而下,向那位小姑娘及苏白抱拳说道:“在下摩全冬。” “苏白。” “叫我沐沐就好。” 沐沐的脸蛋有点婴儿肥,带有红晕,水绿色衣衫映衬灵动,双平髻显得清新无比。 那青年点头,继续说道:“不瞒二位,在下自大漠深处冒险而来,路途中遭遇强大妖物袭击,逃离匆促,物资丢失。本人虽修为尚可,但对聚水之法一窍不通,我们的水壶遗失在大漠之中,水源问题很是恼人,不知二位可有多出的聚水水壶,可否援助一二。” 苏白很是惊讶,现在能如此正经地编故事的人当真不多了。这青年衣衫干净整洁,神态中隐隐透露出一丝轻松,哪像遭遇强大妖物袭击的样子。而且,像他这样自称“修为尚可”的修行者,随身不配乾坤袋那才奇怪,到底什么情况会丢失物资? 苏白不动声色,而沐沐却已是信了这位“面善”的摩全冬,皱着眉头道:“很难办呢,我身上只有一个水壶哎。” 摩全冬笑道:“这位公子可有去处?” 苏白不明白此言何意,摇了摇头,毕竟圣山天池在何方确然不知。 “你们大唐帝国最讲究人命关天对吧?” 苏白点头,沐沐一脸茫然。 “那你们二人不妨结伴而行,一个水壶应是足够了。” 沐沐一脸豪爽:“好主意,我的水壶送你了。” 说着,便将腰间水壶递出。 苏白没来得及插话。 那摩全冬眼里尽是笑意,将水壶收下。 “那么,有缘再见吧。” “……” 苏白本来是想说些什么的,但是一转眼,那青年连同整个车队骤然消失,仿佛刚才发生的事只是错觉。 苏白识趣地沉默下去。整个过程太快,他正准备在怀里拿第二个水壶的手也放了下来。 “高人的爱好我无法苟同。”苏白如是想。 而沐沐则是惊呼:“他不会是骗子吧!” 苏白看着这个天真的少女,右手的黄金剑从一开始就在暗暗准备,只要一有变故便会雷霆出手。 黄金剑通灵,苏白可通过此剑判断身边的人对自己是否有恶意。 然而,无论是刚才的摩全冬还是现在的沐沐,他都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恶意。这便是他一直没有逃走或反抗的原因。至于黄金剑无法感知的存在……他就更加无法反抗了。他对自己刚才经历的事感到荒谬。 “那,那个,苏白……” 沐沐的话没有说完,苏白便扔出了一个水壶,然后,转身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喂,你等等,你把水壶给我自己怎么办?”沐沐小跑着跟上苏白。 “……我还有。” “诶?” 苏白转身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虽然我对发生的事同样疑惑,但事已至此便无需再考究,水壶给你,就当刚才那个青年的水壶是我送的,后会有期。” 苏白很好奇这样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如何在大漠中行走,但不会多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寻找圣山天池最重要。 …… 另一边的大漠,摩全冬悠然行走于黄沙之上,双手负于身后,说不出的轻松惬意。 “苏白沐云相遇,才觉命运轨迹始现。”他的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他在大漠里倒是等了好几天,终究是等到了一场命定的相逢。 “命运之说本无稽之谈,他们是从前因果,万年蹉跎。有人欠了一世,有人想还一世,他不再是他,她也不是那个她,但终究想去证明什么。” 此时在摩全冬的前方出现了一位戴着面具的男子,面具男子身穿黑衣,样子很冷,话语也很冷。 “仙已非仙,神已非神,还能证明什么?” “至少他曾有泪,纵幻灭亦不悔。” 摩全冬叹声道:“也是,九重天中,他永远是最特殊的那个。” “无情长生,仙道长恨。” “他身上的因果封印是你下的么?” 面具男子摇头道:“应当源于他自己。” 摩全冬赞叹:“气魄非凡。” “也许是迫不得已,毕竟他也不确定后来的仙道会不会被侵蚀,圣道是唯一的路。” “只是,”面具男子那冷漠的眸子中难得出现一丝怜悯,“圣者称仁,却又能救何人?” “哦,听上去你在人间见证了不少事。” “国仇家恨,儿女情长,人间常态。” “这便是他们的人生。” “想必他也曾如此,今生亦是如此。” “万年前我们曾于九幽望见天白,记得他当时说了什么?” “此生的尽头他愿化作流云。” “结局终究是烟消云散。” “他欠我一战。”面具男子冷声道,“此间事了,我们便回九幽。” 摩全冬郑重行礼,躬身道:“遵冥王令。” …… 苏白并没有甩掉沐沐。 沐沐的性格很是娇憨,总感觉亏欠了苏白什么,便跟在苏白后面寸步不离。 苏白并不接受这个解释,奈何沐沐很倔,自己无法强行赶人。 苏白虽然不清楚沐沐的来头,但她在遇到苏白之前便已在大漠行走,自然有自己的生存手段。这一点不必苏白担心。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啦,总是感觉你的身上有一种亲切感。”沐沐支支吾吾地说道。 “……” 苏白没有回应,他其实同样有这种感觉,只是他以为是这个天真的小姑娘让他产生了好感,他并不相信这种莫须有的“亲切感”。 于是苏白就索性任其跟着,二人同行,路途中也不至于孤单。 “我的全名叫沐云。”沐沐眨了眨眼睛,笑着说。 “姓沐?” “过去的事情我好像记不起来了,依稀记得自己叫沐云。” “你怎么会来到大漠?” “可能,大概,也许,凭冥冥中的直觉?” 苏白无语,想了想,说道:“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沐沐好奇问道。 “你到底是不是人?” …… 人中仙剑中轩辕 第五章 她自长安来,跨越了人海 “你到底是不是人?” 这个问题则是苏白的好奇,毕竟,即使沐沐的身份真的非同寻常,他也不可能无端出手。 据苏白的观察,沐沐怎么也不像有修为的样子,但偏偏在大漠里安然无恙,确实耐人寻味。 “当然……不是啦!”沐沐双手叉腰,得意洋洋,“本姑娘可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当然不是凡人了。” 苏白笑笑,不作回应,显然并不相信这般措辞。不过再问已无意义,此事便就此打住。 苏白往嘴里扔了口赤元蝎内丹,看着活力十足的沐沐,问道:“你都不饿的吗?” 沐沐反问:“仙女当然是不食人间烟火啦。” “水壶还我如何?” “……” “怎么,不是说不食人间烟火的么?” “这当然不一样了,虽然勉强可以不饮水,但这样确实是很难受的啊,”沐沐歪着脑袋,解释道,“食物方面我可是能以日月精华代替的哦。” 不说还好,越这样说,苏白仔细看了看她,越看她像是妖,还吸收日月精华,怕是成精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沐沐貌似有点生气,“我可不是妖怪,是仙女,仙女!” 苏白哦一声,然后话锋一转,问道:“既然你是天上下凡的仙女,那么能否告诉我圣山天池在这茫茫大漠何处?” “切,区区小事可难不倒我,”沐沐眼珠一转,“不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真知道?”苏白惊疑不定。 苏白想了想,抱拳说道:“沐仙子,还请告知圣山天池的位置。” 沐沐很是受用,将自己所知一股脑地说出来:“圣山天池这般古老的道统,其历史可以往前追溯几万年,其每一代的所在玄境是不同的。圣山天池的弟子不多,但每一位都拥有一座独立山峰,至于“圣山”这件人间神兵,则是由每一代的“先生”把控。圣山之上有天池,天池之中有造化,常有弟子以天池水洗练己身玄兵,“圣山天池”便以此闻名。” 此时的沐沐很是严肃,仿佛一位老学究,在原地转了转,顿了顿,继续说道:“圣山既是神兵,当可以法力驱动,因此圣山天池的位置会因时而变,三百年前的‘离山之变’之后,圣山便被当代的“先生”以大法力自离山上的玄境挪移走,于西方大漠再开玄境。” “离山当年何事?” “据说先皇听信谗言,主张灭圣,玄门天池大动干戈,元气大伤,最终天池主动退隐,不再插手大唐之事。”说到这,沐沐的语气有些不确定,如今昌盛之大唐竟也会有这等黑历史,而且年代不远,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苏白拿出一条汗巾,帮沐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然后收好,眼神示意沐沐继续说。 “圣山天池藏于广袤大漠之中,如果只想着寻找的话是很难找到的,不然天池也就称不上退隐了。修圣的人都是短命鬼,甚至到了后期,实力越强,死的越快,常人避之不及。长此以往,天池很难招收到弟子,所以历代‘先生’也就对开放玄境这件事逐渐疏忽了,干脆长期封闭玄境。” 苏白皱眉,问道:“天池既有弟子,那么便是有办法进入其所在玄境的。” 沐沐嘻嘻一笑,甩了甩手臂,说道:“这,就得看缘分了。据说,离山之变发生的前几天,有个小胖子觉得人生没有意义,妄图于离山之上跳崖寻死,结果在坠落之时偏被一只白鹤所救,然后便稀里糊涂的被带回天池玄境,成了当时的天池小弟子。从一介白丁成为顶尖道统的一位弟子,可谓是人生大翻盘。” 苏白无语,这种事竟有人信。 沐沐瞥了苏白一眼,说道:“可别不信,此事是那小胖子人生得意之后出了玄境亲自宣扬的。” 苏白前后仔细思索一下,然后突然反应过来。 “所以,说了这么多,你根本就不知道天池在哪?” 沐沐眨眨眼,摇头道:“并不是哦,我只是想说明,天池弟子的招收标准,最开始便是不惧死亡,哪怕只有短短一瞬。可以料定,大漠上的无数危险之中,总有那么几个是天池的手笔。” 苏白大概明白了,修圣本就是斩长生,如果没有必死的决心,还谈什么修圣?据苏白猜测,天池的这个考验恐怕已经成为一种潜规则了,那些真的一心想入天池的,自然会想尽办法了解内幕。至于那个小胖子,苏白只能送他“运气不错”四个字,误打误撞却撞中了。 “所以,我得作死一次?”苏白暗自思虑。 此时,他们二人正好有些疲累,因而在一处沙丘之上暂作歇息。 天色昏沉,正近黄昏。 苏白对夜晚并不担心,只要他唤出黄金剑置于身边,便不必忧心危险来临。至于休息的话,被苏白用修炼无名口诀所代替,虽然无法修出法力,但也可蕴养黄金剑。而且这样的修炼能提升他的精神力,缓解他的疲惫。 然后他扫了一眼沐沐,看见她落落大方地盘腿坐于黄沙之上,丝毫不觉得难受。 这次的歇息却一直持续了下去。既然无法自行寻到天池,那么原地等待也不会错。 天色慢慢变暗,二人相近而坐,共享无尽的黄昏。 待苏白结束一轮修炼时,四下已是黑夜,而沐沐耷拉着脑袋,闭上了眼睛,时不时晃动一下脑袋,看来是要睡着了。 “你,为何知道这么多?”苏白轻声询问。 沐沐迷迷糊糊答道:“长安城的学堂教授的历史而已。” 苏白一愣,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学堂所传授的历史往往与本地相关,离山便在长安之外,这样想来在长安的学堂了解到当年的天池也是正常之事。 “长安至西方大漠不知多少万里,你就为了冥冥中的直觉义无反顾地来了?” “这样的年纪做些傻傻的事算点什么?”沐沐揉了揉眼睛,“更何况,当时有一位看起来像是高人的修行者指点我去大漠,说我不去的话会后悔的。” 苏白皱眉,有人指点?那么,沐沐这样一个小姑娘可以安然来到大漠,说不准暗中有人相助。 “可是,我现在真的后悔了。” “你的直觉还在么?” “我的直觉好像就是找到你哎。” 苏白莫名有些难为情,这句话很容易产生误会。 不过沐沐显然没有意识到,自顾自说道:“你的身上有令人舒服的气息。” 苏白闻了闻自己,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但是他同样觉得沐沐的身上有令人舒服的气息,最重要的是,如果没有感知错的话,“在沐沐身边时黄金剑好像可以发挥更大威力?”苏白不禁奇怪。 时间缓缓推移,沐沐不知不觉已经入睡,顺势便向苏白的方向靠去。 苏白退出修炼状态,看了看沐沐,没忍心推开,索性同样靠去,与沐沐肩与肩并着,直至睡去。 夜色安稳。 自长安跋山涉水的小姑娘,终是在遇到苏白的这一天失去了方向。 人中仙剑中轩辕 第六章 黄金剑气,谁可匹敌 苏白醒来时天还没完全亮。 太阳慢慢出来了,天边的鱼肚白煞是好看,日光一张一弛的,飘云时急时缓的,沐沐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苏白松了松有些酸的胳膊,拍拍衣上的沙尘便站起身来。 沐沐伸了个懒腰,扭过头向苏白道了一声早。 苏白的计划是没有计划,在大漠中四处走动即可,简单粗暴。朝准了某一个方向,闷头前行。 直到某一刻,苏白拉住沐沐,示意她停下。自己望向西方。 那里黄沙飞扬,隐有马嘶鸣声。 “怎么了?” “我们可能碰上了马贼。”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苏白的神色凝重起来,他很明白大漠的马贼并不是一群贪生怕死的乌合之众,相反,他们纪律严明,身经百战。 “有大漠便有绿洲,有绿洲便有人群,这些人在西方大漠逐渐发展为一个个部落,长期的演变使他们的风俗人情与中原迥然,遂于大漠画地为牢,自称‘襄国’,脱离中原的王朝争霸。” “那不是挺好的么?” 苏白冷笑一声:“大唐可不承认什么所谓的‘襄国’,而是习惯了称其为沙海部落的强盗。这些沙海部落明面上自然臣服大唐恭恭敬敬,可这么些年大漠马贼盗匪格外猖獗,难道背后没有他们的影子?” 沐沐懂了一些。沙海部落表面上自然与中原友好相处,互通有无,暗处却培养数量惊人的战士在大漠四处劫掠。 “这些马贼极有分寸,遇上有背景的不敢过分,收一点买路财即放行,遇上势单力孤的,钱财宝物抢光,男的杀光,女的强行签下卖身契,用他们的渠道来钻大唐律法的空子,谋求大量利益。中原有他们安插的大量人手,同样不缺贪婪的游商。” 沙海部落的无耻就在于此,只要沙海自己死不承认,只要大唐没有证据,便没有道理对其发起战争。时不时沙海还会自行抓住一些马贼平息中原的怒火,做法高明。 此时,马贼已经逐渐靠近,苏白很确定自己绝对逃不过他们的追击,此时只能背水一战。 西方大漠十分神秘,同样有很多的遗迹,有中原罕见的天材地宝。大宗门自然有他们的渠道,小商队、小宗门的修行者或实力不高的散修却只能以身涉险,这就是马贼的劫掠对象。 世上多少修行者?大唐从学堂即开始普及修行,可顶尖宗门只有那么多,资源只有那么多,不争,就会落后,就会被天赋异禀者远远甩在身后。大唐是国泰民安,但不可能人人如龙。 “你能战斗吗?”苏白扭头向沐沐。 “会一点。” “……那就是不会了”苏白暗暗想到,说道:“在一旁不要乱动。” 于是沐沐快速小跑至一旁,眼神中充满期待。 “……”苏白的心忽然很累。 一片“吁”的声音传来,马匹停住,共十一人。身穿统一的兽皮衣,腰佩弯刀,背负弓箭,面容冷漠而彪悍。其中一人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眼神如鹰,气势如山,在十一人中处于最上方,大概是首领。 首领并没有打算出手,手一挥,后面十人整齐下马,临近。四人于身后拉弓,引箭,对准苏白,随时可能射出,充当弓箭手干扰战斗。 另外六人欺身而上,拔刀出鞘,向苏白出手。 沐沐被忽略在一旁。 苏白知道,若想取得胜利,必须在那首领反应过来之前解决掉这十个喽啰,不然局面十分被动。 苏白没有唤出黄金剑,而是在六人赶来之前快速绕道向弓箭手跑去,反正从马贼的利益来考虑,沐沐此时绝对安全,他们会优先解决自己。 六人一愣,迅速反应过来,还以为苏白要逃跑,分散堵死苏白逃跑的路。毕竟,苏白仅是普通人而已,身上还没携带武器,这降低了他们的警惕心。 这十个喽啰同样是普通人,不过战斗经验充足且擅长配合,因此很难对付。 那四个弓箭手的方向前有一个马贼,苏白知道此时还不到使用黄金剑的时刻,他在距离其六尺之内时俯身轻跳,在马贼的弯刀劈斩下来之际双手抱住其腰部,那马贼瞬间失去平衡,与苏白一起倒地。 在倒地之前,苏白调整位置,此时马贼在上,因而那四名弓箭手正射出的四支箭全中马贼。 四名弓箭手对箭技格外自信,一时竟然失神。他们当然想象不到苏白的感应力有多强,也猜不到苏白的应变方法,苏白踢开身上半死的喽啰,挺身而起。 另外五人见状,持刀逼近,然而苏白已近弓箭手的身。那四人多少有点轻敌,彼此距离较近。 这一切在短短的片刻之间发生,那首领瞳孔一缩,大声喊道:“阻止他!” 说毕,竟然直接从马上跃起,首领不同于喽啰,他有二境通玄的修为,此时以法力助力,像是飞行一般。 是的,首领此刻终于想通,那小姑娘一开始便躲在一旁,显然没有多少战力,而这大漠妖物众多,赤元蝎、隐鼠、石妖等妖物可能随时出现,苏白安然行走,必然是有极强的攻击手段,绝对不像如今连武器都不具的样子。 不过他的这句指令倒是不该下,他距离苏白较远,苏白后方的五人会先靠近苏白。 而此时,苏白右手虚握,黄金剑出,身形移动之间迅速出剑,一抹,顺利解决一名弓箭手。 剩下的三人不再引箭,改为拔刀,苏白趁机斜劈,剑速很快,难以捉摸,第二人紧跟倒下。 而苏白借斜劈的势,下蹲,右腿一扫,第三人被轻易绊倒,苏白没理睬他,而是快速回旋靠近最后一人,剑身径直上撩,那第四人以弯刀格挡,“铿”的一声,那弯刀竟节节碎裂。苏白没有丝毫意外,顺势取走第四人的命。 做完这一切,苏白淡然转身,将黄金剑向追击来的五名马贼一扔,那剑的轨迹出乎意料地在苏白的掌控之中。 黄金剑如流光穿行,在顷刻之间贯穿五人,带走他们的生命。 “该死的,”首领握拳吼道,“怎么会是御剑之术!” 修行者在从二境突破至三境时实力会有质的飞跃,除了天赋异禀者,只有三境观妙境方可御剑。 只是首领却想岔了,苏白此时的状态并不好,苏白的御剑是因为自身和剑高度匹配,他的精神力并没有那么强,做到这样已经很勉强,他感觉有些后继无力。 首领立马就平静下来,他知道此事已难善了,当即决定雷霆出手。 黄沙飞舞,首领的法力喷涌而出。 苏白自知此时毫无胜算,但他还有一个最后的底牌。 首领眼神冷漠,几步间移至苏白身旁,一掌拍出,苏白横剑而挡,却被一掌拍飞。 苏白咳血,但这同样在意料之中——二境修行者不是他可以抵挡的。 他飞出的方向,是靠近沐沐的。 “沐沐,”苏白咬牙,“过来!” 于是沐沐真的呆呆地过来了。 “只能看感应是否正确了。” 苏白之前有所感应,发觉沐沐可让黄金剑变得活跃,他要赌一把。 首领稳步逼近,准备再度出掌。 苏白却握住了沐沐的手,然后细细感应黄金剑的力量。 他的思绪仿若来到了另一个天地,他感受到耀眼的金光,无边无际,浩大,磅礴。 他体会到了一种跨越年代的大仁慈,一种舍我其谁的大气魄。 他在这里有一种悲壮之感,他感受到了强大的力量。 他之前从未感受到过的力量。 “这就是,我想要的力量么?” 苏白在金光中看见了一柄剑,与黄金剑一模一样,他伸手,握剑,闭眼。 待他睁眼时,首领正在赶来,沐沐还在紧张的握住自己的手。 他神色淡然,随手一剑挥去,伴随一阵耀眼的金光,无穷无尽的剑气自剑中激发,绚丽,璀璨,强大。 那剑气如同长河奔涌,回旋无终,又如烈烈西风,难觅其踪。 首领的瞳孔猛地一缩,四处观望,他想后退,但已无路可退。 四面八方都是剑气。 首领的惊恐定格在脸上。他连反抗都已忘记。 …… 黄金色的剑气卷起漫天黄沙,飞舞盘旋,一具破破烂烂尸体随之倒下。 苏白慨叹:“黄金剑气,谁可匹敌?” 苏白的头上,有几缕头发悄无声息地变白。 沐沐看不见,但苏白自己感受得到。 “以寿元为代价,这是,圣者的力量?” 苏白心中沉甸甸的。 “我们,赢了吗?”沐沐小声询问。 苏白摇了摇头,他的身体已到极限。发出黄金剑气后,他的身体已是筋疲力尽,甚者,精神上的消耗更大,他站立不倒其实是勉强坚持的结果。 他的实力不能让他得以杀死所有的弓箭手,御剑术短时间内只能用一次。 之前被他绊倒的弓箭手已经站起来,手持弯刀,红着眼睛看着苏白。 似乎忌惮苏白的实力,他不敢轻举妄动。 但苏白知道,自己要坚持不住了。 苏白嘴唇微动,轻声对着沐沐说:“我怀里有把匕首,你把它拿出来。” 沐沐照做。 “等会那个马贼过来之时,你迅速在地上抓一把沙子洒向他的眼睛,然后用这把匕首杀死他,能做到吗?” “那你呢?”沐沐很是害怕。 苏白笑了笑,然后,倒下,不省人事。 这场战斗苏白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能赢,他只是不想输的太难看。 这是苏白的命第一次系于沐沐。 …… 人中仙剑中轩辕 第七章 风与花香 苏白在一阵头痛欲裂中缓缓睁开眼。 他尝试动了动,发觉身体状况不算特别糟糕,看来是沐沐带他脱离了险境。 他本身并无法力,强行发动黄金剑气使得身体和精神双双透支,而启动黄金剑气更是以寿元为代价,苏白不由得怀疑,从前他感受不到黄金剑的真正威力,莫不是因为其折寿太严重,而沐沐则是减弱了它的副作用? 苏白晃晃脑袋,两手并用撑起上身,略微艰难地坐起。 苏白打量着四周环境,自己好像是在一个屋子内,屋里陈设还齐,木桌,木椅,书案等摆放得恰到好处,窗户开着,阳光在屋内划过一道明媚的痕迹。 苏白大致一扫,发现屋内很多物品上都有着雕刻,桌椅柜床等等,乃至自己现在躺着的卧床,上面都有着类似的雕刻。苏白虽对雕刻了解不深,但隐隐感觉它们出自同一个人。雕刻的图案全是植物,有花有草,使整个屋内充满生机。 苏白直观的感受便是:干净,精致,舒适。 在苏白的想象中,这间屋子的主人一定是个爱惜花草,偏喜风雅的高士,把平淡的生活过得如此盎然生趣。 吱呀一声,一道人影推门而入,苏白本以为走进来的是沐沐或者是一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 苏白揉了揉眼睛,原来没看错。走进来的确实是一个油腻圆滑的胖子。 来人看着面善,样貌年轻,一头的乌黑短发,个子不高,布衣染尘,虽然身材较胖,但还算耐看。 他进门时注意到苏白已醒,便加快脚步上前查看,在苏白身前单手捏印,法力汇聚于双眼,苏白仿佛在他的双眼中看见两道精光直射而出,十分惊人。 “这是?”苏白好奇十足。 来人把手放下,笑着道:“圣道天眼之术罢了。虽在料敌先机方面比不上玄门天眼,但在观命望气上胜过不少。方才我正是以此观你气色,想来你的身体情况好转不少。” 苏白一颤,讶然道:“你是圣道传人?” 那胖子登时负手而立,摇头晃脑地说道:“圣山四方十一峰,此处正是我所居住的‘药山’。” 话毕,他轻拂衣袍,后退两步,抱拳行礼,“区区不才,圣山天池当代十一弟子,药山山主,石小驱,正是在下。” 苏白定了定神,万万想不到在生死危机一觉醒来后就来到了心心念念的天池。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白先是抱拳谢过救命之恩,然后问道:“对了,你看见了一位小姑娘吗?” 石小驱的神色倏地变得怪异,然后瞬间恢复正常,用轻松的语调说道:“你是说沐沐啊,这个小姑娘也是很有意思,你昏迷时猜猜她做了什么?” 苏白试探着问道:“成功用沙子和匕首杀死了那个马贼?” 苏白没有问石小驱怎么对当时的情况那么了解——几乎可以肯定,石小驱当时就在一旁观战,在大漠的任何地点碰上天池的弟子都是正常。 石小驱捧腹大笑,手往床边的柜子上拍个不停,一改起初的正经形象。 苏白只是定定地看着看着他。 石小驱轻咳一声,正色道:“我当时正出玄境到大漠中寻些灵材,正看见你杀死那通玄境的马贼,心下好奇,便想着留下看看那小姑娘要去如何应对。干嘛,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情况紧急时我自然会出手……谁知,那小姑娘竟然丝毫不敢动手,连匕首都没握紧,愣是掉到了地上……” “说来也巧,这时正好有一场非常猛烈的飓风席卷而来,沙尘漫天,那马贼本来都要趁机逃走的,谁知那个小姑娘实在怕极,为了躲避马贼带着你就向飓风那边走,嘴里还安慰自己这说不准就是天池的考验……” 石小驱盯着苏白:“这是我正好路过,将其当作天池的考验当然不差,只是要是不巧,那就白送两条命喽。” 苏白额上冒出冷汗,感到一阵后怕。果然是队友误人。 石小驱总结说道:“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也无需去想太多,你现在的身体仍需休息,”说着从腰间的乾坤袋里取出两个小瓷瓶,“这是一瓶补益的灵丹和一瓶辟谷丹,虽不入品,但也是我亲自炼制,自己看着吃吧,终于不用我喂了。” 石小驱将瓷瓶放在苏白手上,也不多说,便匆匆忙忙地退下,嘟嘟嚷嚷着要去照顾自己的灵药。 他没有再提沐沐在哪的事,苏白一时也没来得及问。 …… 三天后。 “终于好得差不多了。”苏白伸个懒腰,穿上靴子,打扮整理一番,便推门而出。 他伸手挡在眼前,此时是黄昏,在屋里待得长了,便不适应过度的光明。 外面是个不大不小的院落,花草遍地,花香与风轻微涌动,偶有来往的小兽懵懵懂懂。 石阶幽幽。树木葱葱。 石小驱此时奔忙于他的花草之中,施法降水,又以法力蕴养。 看见苏白过来,石小驱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笑着道:“可别小看这些花草,这些放在外界,都是不可多得的灵药。” 石小驱手向石阶挥去,清风来去,尘灰散尽。 他兀自坐于石阶之上,伸手示意苏白在他一旁坐下。 “你既已醒,如若无事,我便送你离开。不过听那小姑娘带你跳入飓风时的自语,你们好像是在寻找我们天池?” “实不相瞒,我想拜入天池,修习圣法。” 石小驱讶然,“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苏白沉声应道:“长生难期。” 随后苏白向石小驱仔细解释了自己的状况,石小驱才面露恍然之色。 苏白自嘲:“长生难期总比百岁而终,一生碌碌无为要好。大唐都说人尽其用,我一不能文,不通经史策论;二不能武,不明兵法战阵。士农工商样样难精,明明当初平平无奇,偏偏认为自己与众不同,有时候我真讨厌这该死的骄傲。” 苏白曾经有很多抑郁,比如看事太透,比如孤高自许,比如自己的无能为力。 石小驱以手托颔,给苏白递了一壶酒。 “这可是我特制的药酒,酒力温和,尝尝。” 苏白是第一次饮酒,他愿说,石小驱愿听。这一刻他觉得石小驱面善的脸是如此亲切,拍了拍他的肩膀,坚定地说道:“我得配得上自己的骄傲。” 苏白讲述他十几年的过往,讲述他小时曾暗恋过谁家女孩,讲述有多少人冷嘲热讽,讲述他十五岁的大漠历练,讲述自己也曾有不多的朋友……他讲述深埋的卑微,讲了很多,讲心里话。 讲着讲着,天慢慢黑了。 “你是个真正的天才。”石小驱赞叹。 苏白喝了很多酒。酒壶内有阵法,空间很大。 苏白在时间里微醺,不知是因过往还是因酒。 苏白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说了很多,有些疲累。 石小驱愿意倾听,因为他明白所有的圣者心头都有一块病。他自己也有。 石小驱洒然起身,长啸一声,笑着道:“咱们天池没什么规矩,你愿入圣,心性悟性过关即可,想来以你过往的经历,问题不大。明日我便去通报先生,不出意外的话,你便是我的十二师弟了。” 苏白微微回神,跳起身来,对着天空大喊:“我要修行!我命由我不由天!这见鬼的封印一边去!” 苏白这一刻像极了一个酒鬼,可以肆无忌惮地耍着脾气。 石小驱听出苏白情绪开始不稳,便转移话题说道:“对了,那个沐沐……” 石小驱的话未说完,苏白就醉倒在夜色中,石小驱伸手一接,不由摇头苦笑。 “真是少年意气。” 他将苏白再次送回木屋,独自徜徉在山间小道,想着明天之后大概就能多一个小师弟了,自己不再是天池最小的弟子。 想起当年在离山跳崖的自己,他只觉格外恍惚。 “当年如果不是大师兄的白鹤,怎会有今日的我?” 这次如果没有他,同样没有后来的苏白。 缘法向来奇妙,经历总有相似。 茫茫夜色,一个微胖的青年望月而叹,“如若不是伤心人,谁人无故愿入圣?” …… 人中仙剑中轩辕 第八章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池水 一大早,苏白便被石小驱带着御空飞行,向着中央圣山而去。 天池十一弟子,每人一座山峰,坐落圣山外围,呈拱卫之势。 石小驱的功力高深莫测,随意施法,脚下便现出一道金乌虚影,载人而飞。金乌沐浴太阳真火,栩栩如生,神俊异常,刚见到的时候,苏白还对这三足金乌分外惊奇,心生向往,目眩神迷。 石小驱微微一笑,说道:“诸般玄法待你入门后自可一观。” 苏白颔首。 石小驱负手立于金乌虚影之上,任那呜呜的狂风将衣襟吹得猎猎作响。金乌身上的真火并不伤人,但急速飞行,苏白尚不适应,初始时只能抓住石小驱负于身后的小臂,随着时间推移方才淡然应对空中的环境。 苏白不禁向下看去,云蒸霞蔚,山清水秀,众鸟飞翔,林木葱郁,任谁都要赞一声人间好风景。 石小驱似是注意到了苏白的动作,自得不已,“怎么,我这药山的光景如何?” “甚好。” “那是,先生平日无事便常常来此作客。他老人家十分喜欢这里的风景。” “先生,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石小驱的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说道:“当年玄门的修行者对先生了解得挺多,有人说他大智若愚,有人说他贪生懦弱,亦有人赞其圣明仁义,但在我看来,先生其实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有趣?”苏白挑了挑眉,很感兴趣。 “呵呵,”石小驱摸了摸鼻子,“一个人间巅峰的修行者,面对这么多修行者的评判定论毫无所触,依旧该吃吃,该喝喝,平日里游山玩水,登高钓鱼,这样一个圣者,难道不有趣?” 苏白赞一声,颔首认同。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金乌缓缓落地,降落的位置在圣山的半山腰处,不高不低,距离山顶尚有不少距离。这里的地上开始出现了台阶,看上去直通白云深处,角落里石缝里有青苔倔强地长出,让这略单调的石阶显得更加单调了。苏白跟在石小驱的身后亦步亦趋,这时心里倒是平静了下来。 “毕竟是你入门,总得正式一点,这段路咱们便步行而上。”石小驱解释。 这段路对苏白一介凡躯来说已是漫长,但既然石小驱这般解释,那便是非走不可。 两个时辰后,苏白终于走到石阶尽头,再往上即是山顶。圣山的山顶平缓宽敞,中有石质龙首,涓涓天池水自其中哗啦哗啦流下。 清波荡漾,叮当作响。碧波中时而有身影划过,池水周围有百花盛开,风景丝毫不差药山,蝴蝶扑打翅膀翩翩来去,苏白暗想天池确实生机勃勃。 苏白蹲在天池旁,好好感受难得的平静。一阵风吹过,苏白衣袂纷飞,吹皱一池春水。 “无论百花蝴蝶如何,天池的灵性还是依旧,只要钟之所秀,万般修饰便会纷至沓来。”一道略微苍老但是听上去很是睿智的声音传来。 苏白笑道:“可我是俗人,如若失了这花,飞了这蝶,我如何看出天池的盎然灵气?” 那声音明显一怔,然后沉吟道:“受教了。” 苏白这才反应过来,天池山顶出现了一位老人,莫不是先生? 苏白转身,只见石小驱正面带笑意立于一老者一旁。 那老者头戴方巾,身穿儒袍,方方正正的脸上的皱纹就像玄门的未知灵符,一举一动都显得高深。这老者面容和蔼,眼里的笑意仿佛从未停过,正亲切地打量苏白。 “先生?” “我姓莫,天池的当代先生,别人自然都称我先生,我还挺喜欢这个称呼的。” 苏白好奇问道:“有什么门道么?” 先生捋捋白须,笑着说道:“天池有一句话,叫做‘先天下圣’,先生的称呼也就由此而来。” 苏白仔细品味“先天下圣”的含义,暗暗感叹天池由里而外散发出的那种感染力,心生向往。 “先生,我怎样可入天池?” “那么,你认为什么是圣?”先生反问。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苏白这个年纪难免拥有热血的幻想,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朝气让他毫不犹豫地说出这句话。 先生笑笑,暗想圣者哪有这般伟岸,圣者同样是人,是人便会有自己的情绪和欲望,不会真的为百姓做到无私奉献。 先生没有解释“先天下圣”的真正含义,而是将此事一带而过。 只见先生单手掐诀,天池水汩汩流动,水中央出现一个迅速扩大的漩涡,那漩涡气势充足,自池中缓缓升起,被先生以法力移至空中,竟自发演变成了一面镜子。那镜子受先生牵引,从空中轻轻落在一旁的地面上。 先生迈着步子,伸手示意苏白跟在他后面,缓缓来到镜子面前,说道:“我天池并不是太在意根骨,但一定要有惊人的心性和悟性,此镜名为失落之镜,可对镜中人进行相当吻合的评价,你能不能入门,便看这镜子对你如何反应了。” 苏白大概明白天池的标准了。悟性自不必提,圣道的修炼如果换一种说法,完全可以说是魔道,折寿换取惊人实力,万一圣法为心怀歹意之人所得,只怕会酿成极为恶劣的后果。因此,即使天赋惊人,倘若只想着靠圣法作威作福,那定然不会被先生看中。 先生叮嘱一句,石小驱点头示意,自顾自乘金乌而去,此地徒留先生苏白二人。 先生沉声道:“失落之镜可大致一窥镜中人之过去未来,端的是神妙无比。” 苏白骇然,旋即反应过来:“此等神物不应当存于世才对,除非它有着极大的缺陷。” 先生颔首:“它以使用者自己的寿元为代价,只能让旁人看见使用者的命运轨迹,但看到的人却受冥冥中的天道影响,丝毫不能透露出来。” 苏白愕然:“那岂不是鸡肋无比?” 确实鸡肋,使用者消耗寿命一无所得,旁观者洞悉一切却什么也不能说。 “那,旁观者万一透露了镜中内容呢?” 先生神秘一笑:“透露……不出来的,天地会阻止你,比如开口却无声,传音却中断,灵识灌顶则可能会忽然走火入魔,总之,各种事情都会发生。” 苏白打了个寒颤,只觉诡异无比。 “因其鸡肋般的作用,消耗的寿元并不严重,可能只有一两年,用来咱们天池考验再合适不过了,而且,”先生笑呵呵的,“有失必有得,我窥到天机,日后当有透露的可能时便会遭受意外,你付出寿元不会一无所得,在此期间,你会进入一种天人合一的悟道状态,于修行大有裨益。我待会给你一篇法诀,在我观镜之时你以此修行,我也趁机看看你的悟性如何。” 苏白明白了,天池的考验完全是看命。 过去未来,谁能轻易料定,谁能确保自己以后一定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但想到马上就可得到真正的修行之法,苏白便有种抑制不住的激动。 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吧。 圣法不轻传,苏白没有问自己过不了考验会如何。 “那,便开始吧。” …… 人中仙剑中轩辕 第九章 先生,仙圣 “那,便开始吧。” 先生一指点向苏白额头,苏白只感觉大量信息出现在眼前,脑袋有些膨胀。 “此法名为浩然长歌,乃天池某一代先生所创,可养己身浩然之气,以气破境,行圣者法。我观你也有着一腔正气,修习此法最合适不过。屏气凝神,细细体会。” 随后,先生的法力汹涌而出,无形的威势自其身延伸至失落之镜,苏白站在镜子前,镜中的身影从清晰慢慢变得模糊。 “咻”的一声,苏白竟然被镜子收入其中,镜子的画面短时间内数次变幻,最终归于平静,再次看去,镜子里竟然空无一物。 失落之镜只给一个人看,是先生将其启动,便只有先生能看到镜中的画面。 先生已是盘膝而坐,认真观看。 时间缓慢推移,先生看见了很多画面。 从苏白在天池的画面不断往前推进,先生看见苏白在大漠的所见所闻,看见他在两年过程中的多次碰壁,看见他十四岁那年的独自历练,看见他十岁初得黄金剑时的惊喜与好奇。 再然后,先生看见了苏白的童年,看见这个倔强少年的一点一滴,先生心中生出浓浓的欣赏。 直到画面到了一个中年男人抱着苏白来到朝晖城,再往前,先生完整看见了苏白的出生与出生后所遭遇的种种。 “从看见那柄剑的一刻起,我便有所猜测,如今一看果然是皇族后裔,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如今的唐皇雄才大略,可不是赶尽杀绝的人。”先生蓦然沉思起来。 本来画面到此应是停了,再之后便是对未来的一些预测,然而先生一时不曾察觉,画面依然在往过去延展。 …… 另一边,苏白则是来到了一处无垠空间,四周微弱白光闪耀,空无一物,寂静蔓延。 苏白连忙盘膝而坐,整理先生灵识灌顶所传的内容。 脑海中除了一篇浩然长歌,还有修行的起源。 苏白好奇,心神缓缓沉浸其中。 先生的声音像是黄钟大吕,一字一句敲击在苏白的心头: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天地初生,混沌未散,先天应道而生,神通广大,纵横三界,主宰天地。时后天生灵尚无修行之力,生命卑贱如蝼蚁,为先天口粮血食。” “诸后天生灵挣扎求生,举族反抗,以粗陋兵器向宣战,然徒劳无功,血染大地,长久的悲壮化为一部黑暗的血泪史,的轻蔑与淡漠成为后天众生的阴影。” “那是一个野蛮血腥的时代。” “不知多少万年过去,依旧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它们的神权遍布每一寸土地,众生莫敢反抗。” 先生的声音在苏白脑海中回荡,如临耳语,充满沧桑。 “又不知多少万年,几位人族先贤横空出世,他们毅然决然发动新的计划,他们明白,没有力量,反抗便都是徒劳。他们明面上带着整个人族投降,暗地里却探寻的力量来源。” “他们花费所有精力接近,讨好,谄媚低贱,比狗还要像狗。”这时出现在苏白脑海里的声音充满了自嘲。 “为了计划的成功,人族随意牺牲同族,无所不用其极,用了很多残忍的手段。那个时期,具备血统的半神,便是人族的手笔。” “所幸的是,人族成功了,他们参悟的神性,模仿身上天生的符文,慢慢地窥探到了天地的玄妙,并以此开创了修行之法。先贤还特意将其与完全区分开来,称之‘仙道’。” “再过去漫长的时间,人族代代繁衍,代代修行。当时的仙道只有人族高层知晓实情,平民依旧被送给当成血食,以便掩饰仙道的事。一代代的积累极为可观,虽然强大,但数量无法增加,自天地混沌消散后再无新生。” “人族凭借着积累的力量终于举起战旗,挥起兵刃,仙人们一举战胜,或被镇杀,或被奴役,或被圈养,三界自此无,仙人独尊天地。” “这便是仙道的来源。” 苏白听了个悲壮可敬的故事。 …… “咦,这是?” 先生的眼中忽然已经出现了另一幅景象。 一片一望无际的天空,一支铁血有序的大军,云海翻涌,晴天霹雳,一股无可抵挡的气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而让他们如临大敌的,竟然只有两个人。 一名男子,面容上覆有一层白色光晕,难以看清长相,双手拄剑,凭空立于天空,身披白袍银甲,披风随风飘动。他将一位女子护在身后,仅仅是一人,便足以让对面十万大军严阵以待。 此时那名男子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只是往某个方向一望——先生虽然难以看清男子面容,但感觉那男子应该是向自己这边看的。 那道目光明明隔着时空,但先生却感知到了无与伦比的锋芒,一道目光,仿佛便可破灭万法。 那男子仅仅看了一眼而已,整幅画面便戛然而止,失落之镜中的景象迅速倒退,回到了“现在”的时间点。 “怎么可能!”先生骇然。 “那男子出现在苏白过往里,而那段过往尚在苏白出生之前,世间并无轮回,那这又算什么?”先生的眉头皱得很紧。 “除非,”先生目光深邃,“人为干涉?” “而且,仅仅一道目光便可隔着时空破掉失落之镜,这是何种境界?”先生心下震惊。 仙神?仙神同样是修行者,最低级的仙神不过八境登仙,何来看破时光之伟力? …… 苏白听了仙道的故事,但这远没有结束。 仙道之后,圣道如何兴起? “圣道源于仙道。” 先生的声音此时略显低沉。 “仙人们战胜了,但仙人依旧是人,人的欲望是无穷的,当得到了很多时,便往往想得到更多。” “时三界被众生称为上界中界下界,上下两界最为广阔,中界位于两界之间,连通三界。仙人们自是高高在上居于上界,然三界除大小之外并无不同。” “仙人甚为不满,遂联手以大法力于三界布下夺天轮转大阵,自此,三界灵气多往上界转移,中界成为一个中转之地,而怨气邪气魔气煞气等污浊之气则被通往下界。” “仙人将上界称为九重天,即天界。将下界称为九幽,即冥界。而中界慢慢发展成为人间。仙人舍弃了九幽,而在人间与九天之间设飞升大阵,不入阵者不得飞升,自此牢牢控制住了后来的人间修行者。” 苏白感觉出先生的话中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仙人们推翻了的统治,自己却成为了掌控神权的人。” “然九天内部同样矛盾重重。曾经创出仙道的先贤早就因自身曾经的冷血行为被后辈强势镇杀,天界巨头互相不服,为资源颜面争个不停,天界处处战火蔓延。而更讽刺的是,当年被仙人们舍弃用来容纳污浊之气的九幽,竟在此时大量诞生出先天生灵。九幽污浊之气诞生的邪魔虽然远远不及曾经的先天,但诞生的邪魔最大的优势便是可以修炼变强。” “很难变强,它们只能提升对自己力量的掌控。而九幽的邪魔不同,它们开始时不强,但拥有可怕的潜力。更甚者,它们拥有与人族类似的繁殖力,拥有极高的灵智,更是慢慢发展成了一种后天种族。” “仙人们成功制造出了一种怪物,他们便是现在的魔族。” “天界内忧外患,无力再顾人间。而正巧人间此时出现了两名旷古奇才,又正巧他们是结拜兄弟。大哥善决策,二弟善厮杀。二人一路扶持,一路崛起,在八境后偷渡入天界,于万年内成就三界修为巅峰。他们在天界发展自己的势力,时机一到便举大军征伐三界。平天界乱,镇压九幽,安抚人间,自号‘天庭’。” “大哥成了天帝,二弟成了神将。二人合力,天下无敌。那是一个极度辉煌的时代。” “但后来的某一天,仙道出了莫大问题。没有人知道原因,但所有的仙人都在变得冷漠,即便是人间飞升的仙人,同样地开始忘却凡尘,甚至连结发道侣都可为一颗仙果而大打出手。” “天帝留下一句‘玄苍已至’便同样高居万古殿帝座之上,与神将之间的情谊仿若半点不剩。三界之中,八境及以上的仙人,几乎全部遭殃,而他们自己却丝毫没有察觉,唯有神将因玄法特殊安然无恙。他见到死寂般的九重天后,立誓要找出诡异的源头。” “神将并没有传出这个消息,而那些无情仙自是不会宣扬。神将经多番考证,竟发觉诡异源于长生。他自己的玄法只能缓解,时间一久这样的他必然会成为三界最大的诡异。因此,他需要一种反制仙道的体系,而他的玄法可以为引。” “神将自己已是仙道巅峰,难以再创新法,因而他在人间找到一位绝世天才,将自创玄法传出,并将天界实情一一道出。那绝世天才没有令他失望,在仙道基础上再次开创出斩断长生的圣道体系,那位天才成了三界第一位圣人。他便是人族的轩辕圣皇。” “轩辕圣皇自知圣者难以长生,虽修行进度极快无比,但终究难入神将天帝那般的境界,可能在中途即寿元枯竭。然其天纵奇才,于人间建立了第一个帝国——天朝。” “轩辕圣皇于天朝筑龙台,借人间香火,揽无穷愿力,一朝铸就轩辕剑,上斩仙神,下镇邪魔。轩辕剑被称为人道至尊之剑,圣皇以轩辕剑在灵气稀薄的人间成就天帝神将那般的境界,独上九天战天帝,惜败,黯然退走后,以自身的力量和性命为祭,封住了九重天与人间的通道,也封住了诡异的蔓延。” “轩辕圣皇封天后,九幽竟对人间秋毫无犯。” “而圣皇临死前,曾炼制了一件传承圣道的神兵,那便是我们所在的圣山天池。” “换句话说,天下只有天池修圣,其他的称圣宗门,全是外道。” “圣者们一代代用自己的生命去加固封印,这便是天池为何每代只有一名先生的原因,其他人,都已为封印而逝去。” “圣者称仁,首爱己身,然后方是红尘滚滚。圣者不是无私,只是他们太爱这个有人情味的人间,因此选了一条看似无私的路。芸芸众生,谁能大彻大悟?” “天池将秘密守了上万年,看人间依旧无数凡人试图登仙。圣者斩的不是长生,是长生所带来的无尽诡异。” “这便是天池‘先天下圣’的由来。” 苏白沉默良久,起身鞠躬。 …… 人中仙剑中轩辕 第十章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圣山之上,先生从震撼中缓缓回过神来。 他隐隐猜到,那个独对十万天兵的人物,就是几万年前的天界神将。那么这般思索的话,他已陨落? “神将于三万年前无敌三界,诡异蔓延之际神将下界扶持了轩辕圣皇,而轩辕圣皇约莫在一万年前修为臻至巅峰,那时他去挑战了天帝,可他为什么要去挑战天帝,神将当时又在何方?”先生打了个哈欠,“真是费解。” 先生是个有趣的人,他平日里自然不会思索这些典籍里的未解之谜,因此一直没发现漏洞,但如今自苏白的身上牵扯出了上古之事,便不由严肃起来。 一万年沧海桑田。 他成为了先生,师兄弟全都以生命去加固封印,自己这条老命又能爱惜多久?该担的责任总是要担。 失落之镜所显示的过往已去,未来缓缓展开,然而这次,镜中的画面变幻不停,难以定格。 相对来说,此镜并非那样逆天,它对未来的预测只是一种时光的投影,时间较短,甚至可能只有一个画面。对先生来说,一个人的心性可从过去推断,未来只是一场莫测的虚幻。 然而,自己什么都看不到,这……十分不正常。 “除非……” 他有一个不敢相信的猜测。 …… 镜中,苏白听完仙道与圣道的来源,心绪难平。先生采用灵识灌顶的方式,因此貌似不短的故事,在他的脑海中也只是瞬间而过。 历史太长,所以沧桑。而他在片刻之间洞悉过往,心中反而久久难以平复。 苏白再次盘膝而坐,脑海中关于圣道的修行秘诀一点点浮现而出。 “玄法乃修行之基,圣者玄法亦称圣法。” “修行第一境,感应境。玄法为引,换灵入体,形而归应,大道筑基。” “仙道以法铸仙根,圣道以法炼圣心。” “仙道以换灵、归应、筑基三小境纳仙根,破一境;圣道以无畏圣心破桎梏,转而强纳天地灵。” “修行第二境,通玄境。仙道以仙根沟通天地,法力通玄,变幻难测;圣道以圣心悟玄法至理,旁观天地,如掠造化。二境修行者精神之力化作灵识,妙用多多。” “修行第三境,观妙境。修行者以玄法悟种种玄妙,成就己身攻伐守御之威。” “修行第四境,逍遥境。仙根圆融,圣心浩瀚,法力难竭,逍遥天地间。” “修行五六七之境,法相、法身、归元,仙道称为天人,圣道称为从圣。” “八境者,天人登仙,从圣封圣。” “仙根为长生源,圣心为圣者坚韧不拔之道心,修圣者虽境界与仙道一般,但每一境皆是不同。” “圣心可克仙根。因而九天虽封,圣者依旧是玄门眼中钉。” 苏白于是对仙圣之境了然于胸,定了定心神,以玄法浩然长歌开始修行。 苏白的圣心,便是他的剑心。 以剑心化圣心,圣道便有了无穷锐气。 修行体系最核心是仙根和圣心,然而当年人族费尽心思从那里学到的、创出的东西,却是玄法和玄妙。 玄法才是变强的手段。圣道与仙道的区别,便在于所修行玄法的极大差异。轩辕圣皇真正了不起的,不是改仙根为圣心,而是创出了无数圣法。 苏白此时便在参悟圣法浩然长歌。失落之镜所补偿的天人合一状态的效果可不是先生随口一说,而是出乎意料的好,如果不是因为每次使用都需以寿元为代价,而修圣者又大都短命,失落之镜恐怕会成为一件悟道至宝。 也正是因此,天池紧守秘密,严防为仙道所知。 …… 先生在境外不急不缓地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搬来了一个摇椅,悠哉悠哉地躺着。 他也是明悟了,以他的性格怎么也解不开上古的秘辛,这些事还是交给弟子们吧,自己就老老实实传道,传下先生位后平平淡淡地等死,多好。 然后,他便注意到失落之镜蓦地晃动起来,镜面仿若化水,泛起一丝丝波纹。 “咦,要出来了?” 果不其然,苏白的身影在镜前一点点显现出来,而失落之镜再次化为清水,哗啦啦地流入天池。 先生眯着眼睛打量着苏白,感知他在镜中有何收获。 然后他捋着白须的手猛地一颤。 “通玄境,巅峰?” 苏白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初一修行便连破两境,看似不可思议,实则在圣道中并非没有可能。 圣道并非如仙道那般磨着时间提炼仙根,追寻长生,而是修己修心,以心境带动修为的提升。苏白十几年的经历本就带给带来不凡的心性,再加上他本身悟性便是极佳,另外还有黄金剑的加持,能一下破入通玄巅峰并非天方夜谭。 只是先生这么多年没有听说过罢了。 先生定了定神,正色告诫苏白:“你之修为连破两境,根基难免不稳,接下来的几年里你当于我天池藏经阁内潜心修炼,参悟玄法。三境观妙境因人而异,修圣者化玄妙入圣心,修仙者则化入仙根。” “有人单修一法,一力破万法;亦有人同修九法,同境难敌。我们圣道在八境之前对仙道的克制并不明显,玄门之天之骄子自是不惧。” “你要记住,对真正的天才而言,修习众多玄法,参悟他人玄妙自无不可,但化入自己圣心的,一定得是自己悟透的玄妙。” “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走出自己的强者之路。” 苏白尚在思索先生话中深意,然后惊喜地望向先生,躬身道:“弟子拜见先生。” 先生满意地点头,他方才说了那么多,言外之意之意便是苏白已得他承认,可入天池。 “天池没有什么拘束,但为师希望你永远记得圣者的使命,时刻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最重要的,”先生眼神一冷,“勿做欺师灭祖的事。否则天池自有门人清理门户。” 其实最后一句话只是个形式,入了天池了解了仙道内幕,谁愿意叛出天池? “弟子知晓。”苏白沉声应道。 先生恢复和蔼面容,递给苏白一个乾坤袋与一柄剑。苏白循古礼跪下受之。 “既入吾门,护尔安稳。你有自己的路,为师传你玄法,授你玄妙,赐你玄兵,为你解惑。你若一日想要出山,天池也是一直在这西方大漠里等你回来。” “天涯海角你自己去闯,是福是祸你自己去受。红尘俗世皆是历练。” “同辈争锋乃修行常态,天池上下全不插手,但倘若有人胆敢以大欺小,为师拼命也当找回公道。” “可否明白?” 苏白颔首,眼睛湿湿的,有种久违的温暖。 人中仙剑中轩辕 第十一章 为我捧剑 先生递给苏白的剑名为青珺,蕴意青天白日,君子如玉。 照先生所言,青珺剑虽不列神兵之列,但也是一件法相玄兵,从圣境之下使用绰绰有余。玄兵一般对应三境以上修行者,归元玄兵更是强横无比。而神兵顾名思义,仙神之兵,乃大宗门大门派之底蕴,轻易不可用。 乾坤袋里有一块令牌,一面刻着山另一面写着十二,想来是代表着苏白天池十二弟子之身份。 苏白将所带杂物收进乾坤袋中,再将乾坤袋别在腰间,左手持剑,衣衫略微破旧,看上去却是神采飞扬。 苏白拔剑出鞘,青珺闪烁寒芒,苏白随手挽了个剑花,心中不胜欢喜。 苏白仔细捋清近来发生的事,发觉已经有一段时间未见沐沐,苏白很是好奇她在哪儿,便向先生提起此事。 先生轻咦一声,使了个传音之术,术法化作一只白鸽,扑棱着虚幻双翼向着药山方向飞去,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已不见。 不过片刻功夫,石小驱脚下那标志性的金乌再次映入眼帘,他连忙赶来,道了一声“师尊”,然后面向苏白,温声道:“自此你就是我们的小师弟了,有空可以去其他十一座山串串门儿,那可都是师兄师姐们。” “自会如此,”苏白伸手将这位十一师兄拉到一旁,轻声询问:“不过,也已经几天了,沐沐怎么没见个人影?” “那个小姑娘……将你送至,说了个名字便晕倒过去了,”石小驱的胖脸一抖,满是不解,“她还在我药山,之前为了不让你分心便没有告知你,可以我之圣道天眼,竟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就仿佛……仿佛……无端晕倒。”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便越来越低。 药山山主,竟这般轻易遇到了看不出的毛病,这可在小师弟面前丢了颜面。 先生本来正准备化虹飞去,寻思又要去哪里看风景,偶然一听石小驱的话,生生停住脚步,像个小孩子一样好奇。 只见先生的袖口一晃,浩瀚法力溢于身旁,便连带着苏白石小驱一起从原地消失。 …… 待苏白回过神来时,三人已是在药山石小驱的院落里,院落篱笆,石阶花草,没有任何的改变。 “这是?” “玄妙——咫尺天涯。”石小驱解释。 先生感应一番,在其中一个屋子里感知到沐沐的身影,示意苏白跟上,踱了几步便推门而入。 沐沐躺在床榻之上,姿态安详,貌似只是睡着了。 苏白紧紧地盯着先生,此刻他也不知为何自己如此紧张,仿佛先生接下来说的每一句化都是金玉良言。 “这……”先生眼神明亮,以圣道天眼观之,手从衣袖里探出,靠在沐沐的脑袋上,“只是惊吓过度罢了,为师为其调理一番,应是无恙。” 时间正巧,石小驱甫一进入便听见先生的诊断,心下觉得太过奇怪,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是惊吓过度,我……” 石小驱的话未说完便被先生一眼瞪回。 苏白是个明事理的,因而也不再追问,忙对先生道:“有劳先生。” “你们暂且退下。”先生便欲施为,转头对着苏白二人,“调息倒不是个难事,但也莫要打扰了为师。” 苏白二人颔首称是,出了房屋,关了木门。 “趁着此时无事,我也叫下师兄师姐们过来看看你。” 二人顺着药山石阶而走,石小驱依法传音,一时之间“咕咕”的声音不绝,十只白鸽便带着石小驱的话飞往目的地了。 “真是神奇。法力形成的鸽子竟像是真的一般。” “可别小看了这个小术法,它也是沾染了因果的,如若不是接受消息的人,白鸽便会自行瓦解。” 苏白涨了见识。 …… 苏白很快便见到了诸位师兄师姐。 大师兄欧阳有宣身穿儒袍,温文尔雅,带有浓浓的书卷气,嘴角微扬;二师兄陆直黑衣黑靴,腰佩长刀,眼神冷冷的,向苏白点点头;七师兄赵立膀大腰圆,面色黝黑,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跟苏白打了个招呼便自顾自站在一旁;八师兄陈百庆有点瘦弱,斯斯文文的,对着苏白微微一笑。 “三师姐的经历比较特殊,她一般都会待在自己的桃山看花饮酒,因此未至,”石小驱认真地向苏白解释,“十师兄整天捣鼓他的乐器,痴狂了都!他的钟山都快要成为荒山了!” 苏白经过询问,方知三师姐清信瑕因为伤心的过往一直隐居桃山,而十师兄叶子仁太过痴于乐器,更是足不出户。 “还有五师姐白襄雪,她是性格太冷了……也不是太冷,就是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样子,她要是来了才奇怪。” “天池其他弟子呢?” 苏白数了数,发现还有天池四弟子、六弟子、九弟子依旧未提。 “他们……已长逝人间了。三百年前的离山之变,天池付出了不少代价。” 这句是大师兄欧阳有宣答的,他已笑容不再,语气沉重。 石小驱捏拳咬牙,难抑怒气。苏白浑身一震。 仿佛是为了忘却方才的话题,之后的时间里师兄弟们有一句说一句的,好似凡人聊家常一般自然。 约一炷香后,先生到来了,沐沐的脑袋从先生背后探出来,沐沐朝苏白挥了挥手,连忙小跑着过来,先生笑着摇摇头。 看上去挺美满。 先生忽然说了一句:“这位小姑娘不可入圣。” 师兄弟们的表情很是微妙,只有大师兄眯着眼仿佛发现了什么。 苏白怔了怔,然后将青珺剑递与沐沐,面带笑容,温声说道:“不妨为我捧剑?” 沐沐当然说好——就是为了苏白身上的亲切感也得说好了。于是抱着剑到一边把玩,很是兴奋。 师兄弟们表情古怪,二师兄陆直更是冷冷说道:“剑不在手,何以称得上剑客?” 苏白一愣,“心中倒是有剑,此番做法公平对决亦是无碍。” 苏白当然不担心,公平对决自然有拔剑的空当,至于偷袭,真当黄金剑吃灰的? 此事就此揭过。 自此天池上多了位捧剑的小姑娘。 …… 人中仙剑中轩辕 第十二章 搬来那座山 众人散后,沐沐跟在苏白身后,苏白跟在先生身后,看上去挺有意思的。 “怎么了?”先生笑呵呵的。 苏白扶额,无奈地叹道:“先生,您是不是忘了,弟子尚无住处,可不好一直赖在十一师兄那儿。” “这样啊,”先生似是想起了什么,笑容收敛,“天池目前的十一山为书山、刀山、桃山、黑山、漫山、竹山、兵山、符山、辽山、钟山、药山,你若再添一山,该为何名?” “就叫剑山吧。” “刀剑齐备,日后你倒是可以找你二师兄讨教讨教。” “至于现在嘛,”先生洒然一声长啸,在天边拉了朵云彩,施了施法让苏白沐沐二人坐上,自己则是御空在前,一副高人形象,“跟为师来。” 风声呼啸,几息的时间先生便带着二人离开了圣山,也离开了环绕圣山的十一座山。 天池所在玄境广阔难言,弟子们居住修行的山峰仅仅只是一块小地方而已。 载人的云彩在平缓的地方降落,此处正是一条山间小道,周遭群山环绕,古木枝干纵横交错,树冠盖在诸峰之上。 “你看上哪座山,直说,那以后就是你的剑山了。” 苏白愕然,没想到天池的十一座山是这般来由,心里比较一番,发觉自己对某一座山有独特感应,就像是……沐沐身上的吸引力一般。 苏白指着那座山,下定主意,道:“先生,就那座。” 先生没多问,他纵身飞起,脚踏虚空,向那座山而去,朗声笑道:“且看我搬来那座山。” 只听先生喊了一声“归云”,天边风云变幻,无穷白云相聚,合着先生的法力,成了一只遮天蔽日的巨大手掌。 巨大手掌跟着先生的动作,向那座山飞快逼近,待临近时,径直抓住整座山,往上一提。 轰隆巨响。 整座山被提了起来,手掌依旧稳稳当当。 苏白看得十分清楚,那手掌根本没费多少力,因为中间连僵持的过程都没有。 无数碎石落下,无数的树木摇晃不停,那手掌本为云气而化,此时也变了个姿态,手心向天将山峰托起。 “玄妙,归云。” 之前师兄弟们闲聊时大师兄曾告诉过苏白,先生化入圣心的其中一个“本命玄妙”即是“归云”。 先生以“归云”化巨掌,一路托着山峰回去,顺便不忘给苏白沐沐二人拉了朵云彩,二人成了名副其实的看客。 …… 先生将剑山安置在圣山周围后便甩了甩袖子离开,不知道去了哪里游山玩水。至于改造剑山,建屋修路之类的事,用先生的话说,“自己想办法吧”。 苏白当然不会自己想办法,而是请了石小驱帮忙。石小驱的修为很高,略有施为便开辟出一条条路,然后送了一件辅助类的玄兵,是一片可收放自如的房屋,因而居所也有了。 再之后,沐沐捧着青珺剑歇息去了,苏白则是放开心神,细细感应这座山对他的吸引力到底在哪。 这种感应挺费心神,直到数个时辰后苏白才在靠近山顶的一处地方停了下来。 苏白看了看感应指向的地面,意识到青珺剑尚留在沐沐那里,无奈,唤出黄金剑,认认真真地刨起了土。 一盏茶功夫后,苏白终于从土里挖出了一个物件,是一件右臂甲,明明埋在土里,但却一尘不染,通体银白。 苏白打量半天,心生好奇,此时他已是二境通玄,外放灵识自是信手拈来,便将灵识往那右臂甲上一探。 然后……臂甲便消失了。 苏白震惊地发觉,臂甲竟然顺着灵识进了自己的识海。要说玄兵于识海蕴养是正常之事,可…… “这根本就不是我的玄兵啊!” 苏白想了想,认定这样一件充满灵性的玄兵暂时没有什么危害,便不打算劳烦先生,遂任由它这般了。 …… 先生为他搬了座山,石小驱给了他一片屋,后来善金石之术的七师兄赵立又给剑山铺了层石阶,剑山算是成型了。 两轮春夏秋冬,两年草木枯荣。石小驱培育的灵药熟了又种,三师姐的桃山四季如春。 两年里苏白听先生的告诫潜心夯实基础,把藏经阁里与剑道有关的玉简看了又看,把各种剑经里藏着的玄妙悟了又悟,虽然不作本命玄妙,但亦是下了心思。凡人间的剑法技巧在修行前期依然是重要手段,因此他也未曾懈怠。 剑在最初被铸造出来之时当然没有后世的爱恨情仇,但剑术天生就是杀人术。 苏白剑道大进,沐沐越来越适应捧剑的日子。有时苏白也会好奇沐沐是否想家或亲人是否担心,但问过才知道沐沐原来也是个孤儿,于长安的慈幼院长大,后来才慢慢地自食其力,而且由于自身的特殊并不受同龄人待见,也算是人生悲苦。 苏白从一开始便不认为沐沐是人族,而沐沐从小便在旁人的怪异目光中长大,偏生长安的修行者又都看不出沐沐是怎么一回事,苏白可以想象那种与众不同的孤独,因而越发同情。 苏白经常回想起初见时沐沐称自己是仙女的样子,现在想来真是挺心酸的。他们同为人群中的异类,在大漠的短暂相逢中成了彼此的依靠。一个捧剑,一个接剑,就是如此简单。 但是,诡异的是,苏白问了一下沐沐的过去后,沐沐却始终没有问苏白的过去。苏白那曾经被视为人生至亲的“苏婆婆”,曾让他感到无限温暖的“苏婆婆”,仿佛成了梦幻泡影般的存在。 …… 两年时间苏白仅修了浩然长歌一篇玄法,但所观剑经剑理俱是不少,也有悟出一些玄妙。 他的修为到了三境观妙境——其实早在从失落之镜出来时他便从浩然长歌中悟出了一道玄妙,不过为了夯实基础还是不断打磨根基,在几个月前才以此化入剑心成就本命玄妙,顺利破境。 破境时,那在识海中沉寂许久的右臂甲莫名异动,让苏白再次陷入悟道状态,由于并无第二道本命玄妙,他的第一式玄妙的威力大幅提升,战力惊人。 两年后的现在,苏白静极思动,想着是该出山历练了,天池的玄法玉简他都刻印了一份,因此天池与外界于修行来说并无区别。 下山,出山。 “沐沐,该走了。” “哦——来……来了!”沐沐连忙将需收拾的东西装进乾坤袋,急匆匆赶来。 沐沐的修行速度很慢,初见时修为尚不到感应,两年后也不过感应境的巅峰。先生虽说不知为何说她不可入圣,但也给了她仙道的玄法,不至于无法修行。 苏白施法打开天池玄境,准备离去,转身看着待了两年的天池,心中微微不舍。 “苏白,咱们出去后,去哪历练?”沐沐轻快地走着,语气中满是好奇。 “我之前在大漠中可是差点被马贼给砍了,”苏白冷笑,“当然是给马贼找点麻烦了。” “找马贼?” “当然不。明眼人都知道,马贼不过是沙海部落的走狗罢了,咱们有了底气,当然是直接去绿洲的部落里踢场了。” “好刺激的样子。”沐沐兴奋地挥起拳头。 苏白开怀一笑,对着天空大喊一声:“自此海阔天空,御剑逍遥。迟早一日,我一人一剑,便是半个江湖。” 沐沐很是崇拜的样子,问道:“另外半个江湖呢?” “……” 苏白不作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