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转时间的人》 初遇空间错位 穿过葱郁的树林,沿着冗长的小道一直往前走,约莫走了二十里山地,前面本来就细长的小道,被两面笔直的山坡挤得更细了,走进去能听见许多清脆的鸟叫声,具体是什么鸟的叫声,我说不上来,而且还可以清晰的听见山泉或者瀑布落下撞击石头的声响。 我疾步走出峡谷,左右寻找了许久,却看不见任何山泉或者瀑布。我惴惴不安有些惶恐,以为自己是由于长时间的孤独而产生了幻听。于是,我停止脚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瞬间感觉自己精神了很多,可是那水声依然在耳,参杂着鸟叫以及哺乳动物的叫声,仿佛就在我周围,我开始有点慌神,紧张的恐惧感顿时涌入心头撕扯着每一根神经。 我故作淡定的继续前行,在山坡较为平缓的地方往上爬,回顾峡谷,依然不见任何水迹。环顾四周,除了树林、山脉,看不见任何人类活动过的痕迹。此时,已是傍晚,夕阳欲坠,流霞四散。我决定停止前行,找一个避身之所,歇息一晚,消除疲惫,明天再赶路。 前面不远处,在野草下面有一排台阶,拾阶而上,可见一个山洞,洞前躺着一块长方形的石板。石洞不大,里面有一些碎干草和碎木头。清理完石洞,放下背包,铺上折叠垫,我美美的躺下去,此刻,心里的恐惧感也渐次消失。 躺在洞里,我回想那片被称为文明社会的地方的种种,心里更是酸楚不堪。我默默的问自己后悔一个人来这蛮荒之地了吗?我不后悔。我喜欢孤独,喜欢安静,喜欢远离尘嚣,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夜色来临,黑色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一般,很快将这个世界染成黑色。我喝了口水,吃了几口饼干。长呼着气息坐起来,往洞外望去。洞外仿佛有光,能清晰的看见风把夜色吹散再合拢的景象。 我重新躺下,迷迷糊糊的睡去了,我感觉有人守在我的旁边,安静的看着我睡去。我甚至都能听见她的呼吸声,在她声声轻叹中我睡着了,我梦见一个女孩,手臂上刻着我最爱的生石花。她坐在落满尘土的梳妆镜前凝视着自己,偶尔,回头看看我,脸上无尽的伤感。这个人我十分熟悉,又十分陌生。我熟悉是因为这个脸庞给我的印象深刻,我陌生是因为我不知道在哪见过她,甚至我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在声声叹息之后,她站起来剪掉自己的一束头发,放在梳妆镜前,然后径直离开了,我呼喊她,然而使劲了全身的力气,却丝毫发不出声音,急得一身汗,被惊醒在鸦默雀静的石洞里。洞中依旧黑漆漆的一片,洞外依然隐约可见光亮,淅淅沥沥的雨声伴着河流的声响,声声入耳。 “白天天气感觉挺好的怎么下雨了?”我十分疑惑。 “哪来的河流?我白天来的时候特意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除了树林就是山脉,没看见河流啊?”我不免有些害怕了。 拿着强光手电,走出山洞,雨下得还真大,沿阶而下,不远处有一条河流,两端皆看不到头,河水接近河岸,哗哗的向前流去。来时的小路也变得宽敞许多,而那两面峭壁若隐若现的笼罩在淡蓝色的烟尘之中。 一股凉气从两肩沿着后背流遍全身。我咽了口唾沫,深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的走回石洞,坐在垫子上,蜷曲双腿,当我把强光手电筒放在地上时,发现垫子上有一束头发,我浑身一抖,冷汗从额头就滴落了下来。 我大口的吸气然后用力的吹出去,尽量的调节自己,我鼓足了勇气,拿起了那束头发,仔细看了一下,头发乌黑,一端参差不齐,一端平整,可知是剪刀剪下的,我想起了刚才的梦,反而不是那么害怕了,我扯断我的手链,檀木珠子散落一地,我用穿珠子的绳子将那束头发从中间系起来,放进包里。然后陷入了沉思,那个女孩是谁,为什么这么熟悉,而我又记不起来她是谁。 雨停了,鸟虫的叫声更欢了,只是没有了河水流动的声响,我喝了口水,再次走出石洞,沿阶而下,不见了那条河,小路细小如故,两面陡峭的山壁依然巍峨的耸立着。我低下头,发现地面依然干燥,这番模样肯定没有经历过雨水的冲刷。 “难道刚才下的雨是幻觉?难道我刚才经历的一切都是梦境” 我赶忙跑回山洞,打开背包,里面的头发还在。地面两行泥泞的脚印,以及我湿漉漉的衣服,无一不在提示着我,我刚经历过一场大雨的洗礼。 “刚才绝对下雨了。绝对我不是我在做梦。难道我刚才进到了不同的纬度空间?” 此刻,我满是疑惑,静静的坐在垫子上,双手抱膝,我很期待天赶紧亮起来,好让我一探究竟。沉思许久,眼皮沉重,我再次迷迷糊糊的睡过去,我依然感觉有人坐在我身边,看着我慢慢进入梦境,我甚至能感觉到她在轻轻抚摸我的脸庞,她的手平滑然而冰凉。 我再次梦见了她,穿着红色的长裙,面色依旧伤感,左侧头发被剪掉了一束,她走到我跟前,捡起我刚才散落的檀木珠子,留下一颗,剩下的用红线重新穿好,再戴在我的手腕。她把留下的一颗用红线穿好戴进脖子。我凝视着她,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她凝视着我,眸子清澈如水,眼神悲伤得如同秋收后荒凉的黑土地。 “快到家了,别叫!”有人说话训狗的声音惊醒了我。 我起身坐起来,洞外大雨磅礴,河水流动的声响更加清脆。山洞里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我小心翼翼的收拾东西,走出洞口,但见一人,身披蓑衣,身后跟着一条狗,沿河而行,我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背包,悄悄的跟在那人后面。 几个小时过后,雨停了,天光渐亮。一座村庄沿河而落。如同一辙的都是土坯房茅草顶。不大的土院子,前有两间门房,后有三四间居室,左侧牛棚,右侧厨房,院子里有传统的农具、石磨、水井。几只散养的小鸡不停的扒着草堆。 踏过泥泞的道路,我在村外一个棚子里歇脚,我打算太阳出来以后再进村,因为阳光能抹去我的恐惧。让一切栗栗恐慌都烟消云散。我喝了口水,吃了点压缩饼干。想起了晚上的梦,我下意识的看了一下手腕,我的手串赫然戴在手上。我更加疑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想弄个明白。我想知道,那条路究竟是宽还是窄,我想知道那条河流是真是假,那个女孩又是谁。 太阳升起,天光大亮,下了一夜的雨,空气显得格外清新。此刻,村庄里鸡鸣四起,炊烟袅袅。我沿着泥泞的道路往村子里走去。原本所有的恐惧也在明媚的阳光下烟消云散。 同是沦落异度人 村口的第一家是一个较小的院落,门楼只有一间,破旧的木门对着河流,房屋后面地势较高,前面地势偏低,想必屋主是懂得些风水或者是请风水先生看过宅地的。门上贴着不知名的神仙,颜色大半褪去。 “咚咚咚”我用弯曲的右手食指与中指敲起了木门。 “谁呀?来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随即便是脚踩泥浆的声音。 “你找谁啊?”门外一个约莫五十岁左右的妇女,头上裹着脏得已经分不清颜色的毛巾,她疑惑的看着我,明显对我这个不速之客抱有戒心。 “大娘,我是来讨杯热水的。顺便问下这是哪里?” “那你进来吧!我们这是枣山寨,你从哪来啊?你是怎么进村的?”大娘紧皱眉头,满是疑惑的将我让进院子。 “为什么会问怎么进村的?难道进村子没有路吗?” “我们这的人多少辈没有出过村子了,因为出不去。曾经也有人带着干粮出去探路,就沿着门口这条路一直走,走了一个多月都没出去,他回来说,感觉走了不少路,却发现就是在一个地方徘徊。另两个结伴出去探路的人,也是沿着门外的路走的,不知道走了多久,这条河不见了,在两个峭壁之间一个人才发现他同伴消失了,再加上下着大雨,天又黑了就独自回来了,那个不见了的人到现在也没回来,哎!估计凶多吉少。” 听到这话,我回想起来,同样是大雨磅礴的夜晚,羊肠小道与河流交替出现的现象,不免有些心虚,难道我也回不去了吗?难道真的穿越了?还是我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那大娘你知道前面有一个石洞吗?就是往前走大概三十里左右,在山坡上,洞口还有一排石梯直通路面。” “石洞?不知道。这方圆几十里我都不太熟悉,我很少出村,每天只是在家洗衣做饭带孙子。” 我瞬间陷入沉思,百般不得其解。此时,艳阳高照,百鸟齐飞,院落远处的山头雾气腾腾,山顶浓郁的墨绿色在雾气中时隐时现,彷佛有人腾云驾雾渡劫成仙。 “你先坐着,我给你倒点热水。”说着大娘走进草屋,不一会她左手提着一个陶壶,右手拿着一个土陶的柱状的杯子径直朝我走来。 “喝点热水,暖暖身子。你要是不嫌弃早饭就在这吃吧!虽然没什么像样的吃食,但是总比饿着肚子强。” 大娘给我倒了一杯热水,水面漂起几朵红色的花朵,那花朵甚是奇怪,花瓣极细成放射状,花心几根大红色的花心。尖端捧着黄色的摇篮一般的花蕊。靠近杯子,沁人心脾的香气扑鼻而来。喝上一口,整个味觉被奶油般的香甜味道包围着。我顿时感觉身体暖暖的,心情也舒畅起来。 “大娘,这是什么茶啊?怎么这么香。” “这是生石花茶。喝了可以凝神静气,去湿解乏。” “生石花?我最喜欢的就是生石花,可是跟这个花不一样啊?生石花不应该是黄色的吗?而且叶片也比这个宽大。” “嗯?这个就是生石花啊!”大娘有些不解我的描述。 “奶奶,我想吃油饼。”草屋门口一个小孩,约莫七八岁,上身光着,穿着一条短裤,右手揉着眼眶,左手提着一个人形的木偶。 “来洗洗脸,待会就吃啊!”大娘将那个小孩拉向门左侧的铜盆前。 我与孩子坐在石桌前,大娘端来了油饼、咸菜和几碗粥。然后我们围在一起吃起来。出来这么多天,第一次吃到热饭,心里暖暖的。突然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饭间听大娘说她儿子去隔壁村帮忙白事了,据大娘描述,这里一共有三个村子,都是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的,这几个村子的人每年都会在山中的谷场聚会,讨论一年的收成,讨论女嫁男娶,讨论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每个村子管事的是族长。 提到他们的祖先,大娘不好意思的笑笑,她告诉我最早来到这里的祖宗是一支战败的军队,将军带着剩余的将士来到这里落草为寇,不知道过了多少辈的人,一个冬季中午,明媚的阳光突然闪烁起来,河两边的树木快速而且疯狂的抽出叶子,然后漫天的黑色从山顶铺盖而来,每个人都吓坏了,母亲抱着孩子,丈夫抱着妻子,紧闭家门。黑色过后一切正常,就是他们再也出不去了。 饭后,我久久不能平静,想着老人说过的事,再加上我自己的奇遇,我苦思悯想,脑子努力搜索着自己了解的科学知识,然而却都无法解释这一切。 信手而游,这个村子确实不大,村间道路逶迤蜿蜒,两边野草繁茂无比。村落老人玩笑逐棋。没有繁华都市的尔虞我诈,这让我好生羡慕。 凑上前去,与一般村落来了陌生人一样,大家都相互看对方一眼,然后目光齐刷刷的聚向我,仿佛在看一个奇怪的入侵物种。 “你哪个村的啊?”其中一个大爷问。 “我从外面来的。”我如无其事的回答。 “真奇了怪了,你说我们这几个村怎么了?只能从外面进来,而且还出不去。” “大爷,听你这意思除了我还有人来过这?” “有啊!但是进来也出不去了,起初哭得死去活来的,现在认命了,自己一个人住在洛河边,每天玩弄着一只单翼蝶。好像看透了一切一样。” “单翼蝶?什么东西?她住哪啊?什么时候来的啊?” “单翼蝶就是只有一个翅膀的蝴蝶,说了也邪了,就一只翅膀那只蝴蝶却能飞,而且还很灵巧,很通人性,每次都是停在她的肩上的。她来了好多年了,来的时候是一个冬天,说了也奇怪,我们这冬天一向是不下雨的,那年冬天雨就特别大,连续下了好几天,洛河都涨水了。清晨,在村外的牛棚里发现她的。” “她尝试过出去吗?” “村里人都不怎么待见她,她脾气很不好,不过她来到这以后学会了算命,而且算的非常准,每次有什么大事之前,大家都会去问问她。她身边还有一个黄狗,也很通人性,感知危险,预知未来,可厉害了。”另一个大爷插话说到。 我来自繁华的世界,经历过科学的教育,对这些阴阳五行八卦重来都不相信。但是对于这位老人说的倒让我十分的好奇。 “她住哪啊?” “沿着洛河往前走,经过一个桥,不多远你就会看见两棵垂柳,在垂柳下面木架支起的平台上有几间草屋就是她的。” 听完老人的话,我不再说话,径直沿着洛河往前走。洛河在村落左侧,蜿蜒的往前伸展。一路上虫鸣鸟叫,阳光和煦。走到村子的最南侧,洛河向东弯曲,村子的西南端山峦重重叠叠,山顶雾气笼罩,如果没有经历过科学的教育,我完全有理由相信这就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当我正沉浸在这无比美丽的风景之中时,突然天光黑暗。我吓得浑身发抖,这应该才早上九点多啊!怎么?我抬头望去,黑暗的顶部可见放射状的光线,光线周围有拖着尾巴的星星。往前往后,环顾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我吓得坐在地上,刚才的虫鸣鸟叫都消失了,能听见的只是呼啸的风声,我继续抬头看,几条光线相互换位,星光也仿佛被风吹散了一样,渐次模糊散去,又重新聚合。 我不知道这是真实的还是梦,我恐惧的掐了一下自己,啊!透心的疼痛感。奇怪的是我听不见自己大叫的声音,我继续喊了几声,依然听不见我发出的声音。 我干脆一屁股就坐在那里,什么也不想了,哀莫过于死,大不了就死了,想到这我心情倒是平静了很多,我抬头,星光与光线依旧在美丽的变化着,四周依然黑暗如故,突然蓝紫色的光芒像蓝墨水滴进清水一样,蔓延开来,南北黑色与白色的光线在正中央交汇在一起,汇聚成一个大圆球,然后再慢慢散去。 当大圆球慢慢散去的时候,天光又重新变亮了,又能听见虫鸣鸟叫了,我坐在原地,一切像没发生一样,这一切虽然过去了,但是我依然心有余悸。我深信科学,可这一切怎么解释啊,我久久不能平静。 我沿着洛河继续往前走,经过一座小桥,没多久就看见了老人说的草屋。我疾步过去,在阶梯前就能闻到沁人的香味。拾阶而上,木门紧闭,隐隐约约可以听见有人切菜的声音。 “咚咚!你好!在吗?”我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叫门。 门开了,出来一个六十岁左右的女人,她一身麻布衣,挽着发髻,右肩上停着一个只有一只翅膀的蝴蝶,脚下跟着一只黄狗。她仔细打量了我一番,然后脸上平静地铺展出一些笑意。 “你也错位了?你生活在什么年代?”她表情平静的问我。 “错位?什么意思?我二十一世纪的。”我满是疑惑。 “未来的人啊!我比你大多了。” “什么意思?我能进去吗?” 她把我让进屋子,屋里铺设简单,但是及其干净。方桌上熏着奇艺的香。她挥手示意我坐在木桩上,给我倒了一杯水,水里同样泡的是生石花。袅袅茶香四散开来。 “大娘,你是哪来的啊?怎么会在这啊。” “我原来是辅仁大学的教授。由于我外孙被流弹击中死了,心情郁闷,寒假我就一个人出来游玩,沿着羊肠小道走,路遇大雨,进入石洞躲雨就莫名的来到了这里。” “那你比我大一百多岁啊!真的假的啊!我还能见到一百年前的人?” “这是我的证件,一直留着呢!”大娘边说边打开一个木箱子,在一个小匣子里拿出了一个小本本。上面赫然写着林炳芳,年龄四十二岁,是辅仁大学的心理学教师。 “好吧!我信了。我还真的见到了一百多年前的人了。真的是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大娘我来的时候天突然黑了,我看到了很多奇异的景象。”我把来的路上看见的景象惟妙惟肖的描述了一遍。我本以为她会很吃惊,结果她异常的平静。 “以后你叫我婆婆吧!”她笑笑。我点点头。 “尽管我不知道你所在的纬度空间,科学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但我相信你们的科学还是解释不了这个事情。但是今天你看到的也不是什么鬼神之论,它是科学的。只是暂时还无法解释而已。” 婆婆指尖不停的玩弄着单翼蝶,脸上的笑容也有些诡异。她喝了一口生石花茶,重重的呼吸着,仿佛这一切又勾起了她那段不堪的往事,和深深隐藏在她心里,难以启齿的伤痛。 异度空间的小窝 婆婆不慌不忙的解释了很多事情。她说这个世界的每个地方都有无数个偌大的世界,由于纬的不同,处于不同纬度空间的人与物无法相遇触及。这宇宙本来就是由无数个纬度空间组成,这世界不过是茫茫众纬中的一个。人就像能量一样不会凭空消失,随着能量的改变,人会从一个纬度空间进入另一纬度度空间。这就是我们所谓的死亡。世界万物皆如此,连思想、记忆也不例外。你也许有过这样的感触,做某件事时,你会油然生出一种感觉,你感觉你以前做过这件事。就是想不起来是何时、何地、在某种情况下做的,但你可以断定你一定做过这件事。其实你是做过这件事的,在不同的纬度空间里,然而在能量变化过程中它被残缺的保留下来了。时间其实是一个多方圆,在众纬度空间里列车般循环往复。因此过去未来会有重叠的地方,也会有过去的情景环境在同一个地方重叠的可能。 纬度空间的基本单位是能量节点,像一天其实是分为三十六个能量节点。如此算来一个能量节点大概合零点六七个小时,一个人的一生大概有七十多万个能量节点,随着人年龄的不同,能量节点也在变化,与此同时,人的基本能量也在改变。当能量的变化幅度远大于能量节点的变化的幅度,人就会受能量变化的影响,从而进入不同的纬度空间,想进入指定的维度空间,你必须要知道那个纬度空间的能量节点与能量的大小,只有当你的能量节点与能量的大小与其相匹配时你才能进入指定的空间。 听着婆婆这般长篇大论,我整个人都蒙了,完全不能理解,仔细想来又似乎能明白一点。然而婆婆,始终面容平静,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她不紧不慢的说着,肩上的单翼蝶也在呼哧呼哧的扇着翅膀。 “婆婆你说的这些有些深奥,容我慢慢思索。我想问一下你的理论依据是什么?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在这住了近二十年,这是我根据我的经历推断来的。我在慢慢的琢磨这些规律,想把它公式化、理论化,形成一套完整的理论系统。” “婆婆,你跟霍金一样,厉害啊?” “霍金是谁?” “一个物理学家。完全靠自己的想像提出了黑洞学说。他有一本知名的著作时间简史。” “呵呵。是这样啊!小伙子,我们是不同时代的人。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可以互相看见和互相说话吗?” “因为我们同处一个纬度空间。”婆婆一改平静的面容,笑笑点点头。 “小伙子,你知道吗?世间所有东西它们都可以用能量节点来衡量。我曾经认为所有的一切是由速度来衡量的,可我经历过纬度错位变换以后,我才发现能量节点才是一切事物的衡量标准。” “婆婆,什么是纬度错位变换?” “就是时间在往复运动中,意外造成了空间的变化。” “有什么体现吗?就像一种病一样都有它的变现特征。” “纬度错位变换就是你还待在现有的地方,你看到你在做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你都做过或者即将发生,你能看见你自己在做。同时也能看见身边的人在做事,发生过的抑或没发生的事情。就像在荧幕前看胶卷电影一样。等纬度错位变换过去以后你真的会发现你就遇到那些事,还自觉按照你看到过的一样去做。有种预知未来的感觉。” “这么神奇,我好像经历一次。婆婆是不是从那件事以后你就成了算命先生。这里的村民还都说你算的十分准确。” “不是算的。是我已经看过一遍了。我只能告诉他们事情的结果,却无力改变。” “婆婆,你为什么一直在这也不出去,我听几个老人说你跟他们关系不是太融洽,是因为你脾气不好。” “我在专心研究我的理论体系,跟他们说他们也不懂。他们所有的文化基础就是那几本诗词子集,别的理学基础什么都不懂。我感觉他们很无知,我到现在都没弄清楚他们是那个年代的人,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来到这里很多辈人了,都没出去过。所以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他们是哪个年代的人。我想过自杀,但我知道自杀只是改变能量节点的一种方式,只会把我送到另一个陌生的纬度空间,在进入另一个纬度空间的过程中思想记忆也会在巨大能量场中发生能量重组而改变。我又得从婴儿活起,活在什么样的时代都不清楚。我害怕未知,害怕未知的一切,所以一直没有勇气去自杀。” 听到这我也开始害怕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恐惧感如狼似虎的撕扯着我的交感以及副交感神经,我难受极了,因为我一向也是害怕未知的事物。我也畏惧死亡,畏惧一切打乱然后重组,从而进入一个陌生的纬度空间,我的朋友怎么办?我的亲人怎么办?难道从此陌路了吗?还有重见的可能性吗?即使重见了,我们还能互相认识吗?想到这我哆嗦了一下,重重的坐在木墩上,大口的喝着生石花泡的热水,此时我完全感觉不到生石花的香味。脑子里只有无限的恐惧。 “婆婆,我来的时候是一个雨夜,我在一个石洞里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梦见了一个女孩,她留给了我一束头发,拿走了我一颗檀木珠子。可我醒来的时候,梦中的一切现实中发生了,我身边确实多了一束头发,手腕也确实少了一颗珠子。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你也是从那一刻进入的这个维纬度间吧!” 我仔细的想了想,确实是。因为梦境过后我便看见了洛河,看见了无比疯狂的夜雨,听见冒雨夜行的行人,然后我紧随着他们来到了这里。 “应该是的!你知道这个怎么回事吗?那个女孩是谁?为何我会感觉那么熟识,却又想不起来她是谁。” “那时候,你正经历纬度的转换。那是别的纬度空间的东西,在你能量节点变化的时候,由于能量节点的不同,多余出的能量碎片组成的物品,我说过了啊,所有的东西组成基础都是能量节点。但是这个东西不是平白无故组成出来的,它是你在别的纬度空间的记忆或者是思想的能量碎片组成的。那个女孩应该在某个纬度空间,也就是在你某一辈子令你记忆深刻的人。所以你应该感觉很熟悉她吧!你梦中的地方你应该感觉也很熟悉。只是在你匹配到别的纬度空间的时候,这些记忆被稀释了,所有你感觉熟悉的同时,又想不起来。” “我是感觉很熟悉,我如何才能再见到她。如何才能知道我们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故事,能使我这般对她念念不忘。” “这个我一直也在琢磨。如果琢磨成功的话,我门就可以回到我们自己的时代了。” “婆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你们时代以后发生的大事。” “你没发现我都没问你吗?别同我说,如果我什么都知道了,我活得还有什么意义啊!” 我点点头,继续喝水。窗外阳光灿烂得一塌糊涂。这里没有空调却依然凉爽得如同深秋。清脆的鸟鸣透过清新的空气,让我感觉一切一阵清新一阵久远。 “婆婆,我挺喜欢这里的,民风质朴,风景秀丽。等到下午,阳光再温柔些,我想出去走走,出去看看。熟悉这个我有可能一辈子也出不去的地方。” “你有的是时间看,因为在我琢磨出纬度转换的规律以前,你都无法离开这里了。希望到时候你别像我当初一样,从爱这里到难过,再到崩溃,最后无奈的接受。” 听到婆婆这番话,我凝视着她,我似乎感觉她也很熟悉,又感觉她很陌生。我不知道我到时候会不会真的如同婆婆预料的那样,我也不知道我最后能不能平静的接受这一切,对于我再也见不到我的亲人,我是否真能接受这个现实。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中午在我这吃吧!你来到这找到落脚的地方了吗?” “我叫李雪遥。我今天才来到这,还没找落脚的地方呢!我今天就去找个风景好点的地方,隐蔽点的地方,再请村里的人帮我盖几间草屋,而后,同你一样默默的在此了却一生。这里应该没有城管或者城建局不让盖吧!” “城管?城建局?什么意思?”婆婆一脸迷惑。 “那是我这个时代的执法者。” 呵呵,婆婆微笑着点点头。她没有继续追问。我想她是不想知道以后发生的事,以免将来回去了过着已知的日子以及索然无味的生活。 中午婆婆做了一桌子菜,不过都是素菜,她边上菜边解释说自己是一个素食者,不吃肉,所以家里也没有肉招待我。 喝着婆婆酿的米酒,吃着纯天然的绿色素菜。感觉舒适极了,阳光从草屋木格子窗射进来,暖暖的,瞬间睡意袭来。我沉沉的在羊皮沙发上睡过去了。 我不去再想所谓的死亡,因为那只是能量节点的重新匹配,纬度空间的再转换,我所害怕的,只是未知的事物。我畏惧看到过去与未来都如放电影一样出现在我面前,因为我不想活在已知的生活当中。但是我期待见到那个女孩,我想知道我记忆的能量节点在纬度空间转换中为什么单单她会保留下来,我跟她经历过什么,为什么都经历过生死离别了,记忆重组了,我还对她依旧念念不忘。 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我看见我摔了一个粗陶碗,然后怒目而视,愤怒的盯着她,而她却蹲在桌子边,双手抱膝,抽泣着。在梦中我便知道这一切只是一个梦,可我就是醒不来,或许我也不愿意醒来吧! 随后她夺门而出,右臂遮着哭泣的脸,摆动着左臂往外跑。我随后追去,外面的环境如此熟悉,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却依然能清晰的听见她的哭泣声。那哭泣声断断续续的像雨滴一样,滴落在整条路上,我沿着这条熟悉的路往前走了许久,除了娇艳欲滴的夕阳,什么也没有。 我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安静的看着她消失的远方,我默默的祈求她回来,披着娇艳欲滴的暮色,像一个美丽的披着红色婚纱的新娘,走到我面前,蹲下将我扶起。我抱着她,静静的走回去。 可是她消失的远方依旧没有她的影子,只留下她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正如丰收后荒凉的黑土地,突然落下雨点,每一滴都重重地砸在黑土地上,震痛着人心。 汪汪!几声狗叫声将我惊醒了,我起身发现身上盖着一张毛毯,婆婆俯在桌子上安静的计算着什么。徐徐清风送来微凉的空气,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而后感觉精力满满,浑身舒适。 “我这小屋睡得还踏实吗?”婆婆起身问我。 “还好!我又梦见她了,还是感觉很真实。我更想见到她了。” “会有这么一天的,相信我。” 走出屋子,睡前的大好晴天不见了,雨扬扬洒洒,像天空的流苏,在又瘦又长的在风里摇摆不定。山区的雨天真的是别有一番风味。山路边几个穿戴着蓑衣斗篷的人往村子赶去。他们背后都插着艾草,手里拿着一个竹篓。整齐划一的往前走。 “他们都是去山里祭祀的,祭祀山神的。保证一年的丰收,保证他们身体健康。真的是无知到极点了,这些人虽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是活得太无知了。”婆婆走出来,指着他们说着。 “他们背后背着一束艾草什么意思?” “辟邪!可笑吗?去祭祀山神还要辟邪。” “呵呵,这里的天气真的很奇怪,说下雨就下雨了,我睡前还是大好的晴天,怎么睡醒了就下起了雨了呢!” “这里就这样。一会雨就停了,雨停后依然是艳阳高照。” 傍晚没有下雨。就连风也和缓的吹着。暖暖的暮色如若枝条纤细的垂柳,总让人心生爱怜。我沿着山路一直往前走。山坡上有一片竹林。竹林中间歪歪斜斜的摆着一条羊肠小道。大好的暮色透过竹林零零散散的落在小路上。这让我想了起那个女孩消失的场景,我努力的倾听周围有没有哭泣声,最终却一无所获。 在竹林的尽头有几棵类似杉树的热带树木,我说不清楚树的种类。前面有一条碎石小路,踏过碎石小路,绕着山体往上走,可见一条潺潺小溪,在山体较为平坦处往下流去,我决定在这搭建一间自己的住处。因为这里背山踏水、景色宜人。我很喜欢这里。可是我不会盖草屋,我只好原路返回请婆婆帮忙。 再到婆婆的草屋时,她正在用粗麻布做毯子,见到我她会心一笑。放下手中的刀具针线,并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水果递给我。 “我在给你做几个毯子,这里潮气很重,晚上也很冷,做几个毯子给你御寒吧!” “婆婆,我找了一块地方,我想在那盖几间草屋。住在那儿。” “那你不用担心,我去村子里找几个人,帮你盖。” “我付不起工钱。” “这里人很善良的,跟他们商量一下没有工钱也是可以的。你想盖什么样的想好,很快就能盖好。” “婆婆,能给我两支笔和一些纸吗?我要好好的设计一下,只不过这几天还要住你家了。” “呵呵,可以的。”婆婆说着拿了几张纸。那纸很粗糙,上面清晰可见斑斑点点的纤维,那只笔有些奇怪,一个木杆被掏空里面装着一节黢黑的东西,有些类似现在的铅笔造型。 晚上,点点油灯被夜风吹得摇摇晃晃,屋外下起雨,但不是很大。我伏在桌子上用心设计自己的房子。我想在这陌生的纬度空间给自己建一个温馨的小窝,赖以生存。 早上当我醒来的时候,婆婆不在,桌子上留有早餐。那只黄狗趴在门口,凝视远方。我昨晚上画好的图纸也不见了,想必是婆婆带着它到村子里找人帮我盖草屋去了。早餐吃了一半,婆婆回来了,屋外带来了一群村民,他们拿着盖房子用的铁锹、弯刀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工具。 在我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我昨天选中的地方,开始平地、打桩。中午的时候房子已经初见模样。在盖房子的过程中我也认识了很多村子里的人,他们虽然无知但是很淳朴。 两小无猜初相见 我的小窝正在一点一点的从地面上显现出来,我内心充满了期待,在建房子的时候,我结识了两个朋友。他们一个叫丰收,一个叫草花。这名字虽然俗气但也倒有几分亲切的感觉。 他们年龄与我大小相仿,个子偏矮,体态偏瘦。刚认识他们的时候,他们滔滔不绝的给我讲述了许多他们觉得有意思的事情,他们喜欢去的地方,喜欢吃的东西,这些都是我从未听闻的,不过我倒颇感兴致。当我问他们识字吗?他们都点点头,并且告诉我东村有学社,有教书的先生。我们相互约定,有空一起去玩。 次日,我在收集盖草屋所用的木料与芦苇。丰收跟草花就来了,他们拿着一节木棍,木棍的前端带有一节一面刀锋一面锯齿的东西。草花兴致高昂的走在前面,笑容可掬晃着一个小物件。 “给,这是我昨晚雕的佛像。”草花递给我一块玉雕,但是玉质没有我见过的那么通透。 “你还会雕这个?” “她会啊!她经常给我们雕。”丰收这样解释。 “走,我们去山上玩,我带你去看花,山里的花可好看了。你不用担心你的草屋,他们会把房子给你弄得好好的!” 我随着草花与丰收沿着山坡一直往西走,约莫走了三个小时,翻过了两个山头,我们来到了一个大湖旁边,这个大湖其实是一个盆地,四周都是山,长时间的雨水,使它形成了一个大湖,大湖的四周长满了各种颜色的花。而那个大湖就像是花心,安静的躺在花中央。 “是不是很漂亮?我最爱来这里了,每次看到这些花我就莫名的开心。”草花满脸得意的说着。 丰收却站在一旁笑嘻嘻地吃着刚才半路采摘的水果。而后,我们坐在石头上,看着刚升到半天空的太阳发呆,太阳的周围有许多云,在微风中拉扯散开然后再聚合。 “李雪遥,你说这世界上有鬼吗?”草花突然扭过头问我,那脸庞像极了强光下的蛇果。 “这个世界没有鬼,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科学解释。科学解释的意思大致就是合理的解释,不过我来到这后我也开始怀疑了,你听过婆婆说的那些理论吗?” “听过,但是不懂。不过她算命很准的。” “那你经历过奇怪的事情吗?” “恩,肯定经历过。”草花然后滔滔不绝得说着神鬼怪论。 “丰收,你经历过什么奇怪的事吗?” 丰收缄默不语,只是悠然的笑着,仿佛没听见我说的话,亦或是根本就不关心这些。他所关心的只是手里的野果甜与不甜。 我们重新归于平静,全部如同一辙的望着蔚蓝的天际。突然间,天光飞速变暗,我紧张的站起来,草花挥手示意我坐下别动,丰收依旧乐呵呵的凝视着这一切。我看见大湖里的水像长了翅膀一样,无数水滴分散开来,然后飘向天空,太阳慢慢的缩小,模糊成一个点,天空出现沉闷的声响,我望向草花,她一直呼喊说些什么,尽管她就坐在我旁边,我却什么都听不见,然后她再次挥手示意我坐下,并让我不要乱动。 我抬头望去,白云在灰暗的天空里显得特别的明显,它们迅速被撕裂成点状,然后变成了蓝色。湖水每一滴分散开然后在顶部聚集成一个很小的椭圆。椭圆被慢慢拉大,椭圆周围像是经历了电流一样闪着火花,在整个椭圆被拉扯的过程中天光渐渐变亮,湖水也一股脑的落入盆地重新形成大湖。 当一起都过去了,我还沉浸在刚才的紧张之中,而草花与丰收仿佛没看见一样继续平静的看着天边。也许他们以前也经历过很多次这个情况,所以他们司空见惯了,不像我这般对于陌生的场景好奇而且恐惧。 下午的时候,草花提议去沙滩玩。我很好奇山区还有沙滩吗?丰收告诉我在大西山脚下有一个很大的湖,大到看不到边,湖水是咸的,西村很多人在那里嗮盐,那边上就有沙滩。 当我们到那的时候已然是傍晚了,湖边没有人,草花告诉我是因为现在处于雨季所以没人在这嗮盐。不过不远处可以看见很多草棚与盐池。 我们提着鞋,赤脚踩在软软的沙滩上,感觉无限的温柔。夕阳西斜,通红的光线将这一切都染成了红色,我们三个并肩走在沙滩上,影子被拖得长长的。品尝着这无限美好好的感觉,我突然心口一阵难受,我想起了那个女孩,她是谁?为什么如此让我耿耿于怀。我想起了我的那个梦,也是在一个大好的黄昏,她走了,留下了一路的哭泣声。 “今天我们回不去了吧!想回去需要很长的时间,那时候天应该已经黑了,走山路肯定不安全啊!”我问他们。 “肯定回不去了,走山路肯定是不安全的,尽管我们对这里很熟悉,但也不会冒险夜间赶路,而且也不吉利,会带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回家,那些脏东西会我们带来灾难的。” 草花的话让我感觉她很无知,但又有一种更强烈的感觉是质朴与单纯。至于丰收呢,他话很少,但是脸上一直挂着甜甜的笑容。 “那我们晚上在哪睡?这里这么爱下雨,今天晚上会不会下雨啊!” “今晚就住在那边的草屋里。今天肯定会下雨,一阵一阵的。” “你们以前也在这住过?” “嗯,经常在这住。你看那个草棚就是我跟丰收盖的,里面还放了可以做饭烧水的东西呢!” 草花指着半山坡的一个草棚说。那个草棚跟别的草棚不一样,它不像是一个家,因为只有顶部和三面墙,面朝大海的这一面全部敞开。里面有一个类似大床的平台,上面铺着一层枯草,再盖了一张厚厚的毛皮毯子。在棚子里左前方有一个泥糊的炉子,上面还放了一个黑水壶。棚子的右前边则有一个方形的木桌子,上面放了几个茶具。棚子里的右后面这有一排木架子,里面稀里糊涂的塞进很多东西。 我们三个穿上鞋,径直朝那个草棚走去。天光渐暗,回头看夕阳已经沉入海底,西天边只剩下零星的几块橘色的云朵。俨然一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景象。 我与丰收坐在床上。看着夜幕渐次摊平在海面上。草花在烧水,泥炉子里的烟呛得她咳嗽了几声。虽说已经是晚上了,可是外面依旧可见光亮。满天的星星均匀的镶嵌在这半球型的苍穹里。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星星同时出现在夜空里,每个星星都是这么清晰明亮,一颗一颗的。偶尔可见流星划过夜空,我虽然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但我还是默默的许愿,我希望我能见到那个女孩,我能弄清楚我与她前生后世中所有的牵牵绊绊。当然这个前生后世也就是婆婆所说的纬度空间的转换。 捧着草花沏的茶暖暖的喝起来,草花坐在我们中间,指着天空对我们说要下雨了,因为她闻到了空气中有鱼腥味。看到我很不解的样子,草花解释到,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可是每次在这闻到这种味道都会下雨。 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许多不知名的海鸟在海面翻飞鸣叫。丰收蜷缩在床的一角,睡眠正酣。草花依靠在床的另一端,沉睡未醒。红日从我们背后缓缓升起,壮观极了。这一夜我没有做梦,我睡得十分踏实。我伸展了下身体,走出屋外,这带着咸味的空气异常清新,让我每个细胞都重新苏醒,活力起来。 当我们三个回去的时候,草屋已经盖好,几个村民在帮我做木床、木桌、木凳、茶几、炉灶等生活用品。婆婆也把给我做的垫子、被褥等物品送来。一切都有了个家的样子了。 “小伙子,你给你住的这个地方起个什么名字啊!”一个在给我打篱笆围墙的人问我。 听过他们的解释我才知道,为了以后定位所处的位置,每一个地方都有一个自己的名字,这样一个人的家人寻找他,或者他寻找朋友,给个地名他就能准确的找过去。 想了许久我给我住的地方取了个名字叫枕竹。原因是我卧室的东下方有一片竹林,我的床放的是东西向,我头朝东睡就像枕着一片竹林,所以就叫枕竹。大家听到后都觉得挺有意思,都嚷着说以后就管这片地方叫枕竹了。 “丰收帮我一起把这些艾草插起来。” 草花从溪流东侧边走过来,怀抱一捆艾草。听她说艾草可以辟邪,把那些不吉利的东西拒之院外,同时又可以防蛇防蚊虫,它散发的清香也能让人凝神静气。说完她与丰收就沿着篱笆插起来。 “雪遥,你最好在院子里也种上一块艾草,就在这旁边再搭一个鸡舍,这样你养的小鸡就会个个肥胖,每天都能下又大又圆的蛋。” 而后我与他俩又搭了鸡舍、狗舍。又在篱笆院里靠东开垦出一块地。可是问题来了,我没有小鸡与狗,这里的村民虽然淳朴,可以无偿给你安置一个家,他们付出的只是体力,鸡与狗这些财物就不一定了,而且总接受别人的馈赠也终归不是事,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于是我去请教婆婆在这里如何能够自给自足。婆婆告诉我这里没有钱币基本上都是以物换物,想在这里生活基本只有两条路子,一是自己开垦一块地耕织渔猎,第二种是有一项技能,利用这项技能可以生活。 我问婆婆不论他们来自哪个时代,都应该有相应的货币啊。婆婆解释说,他们是一支作战失败的部队来到这里的,除了带有行军作战的物品,钱财几乎都是留在家里给妻儿老小了,再加上数辈人的传承,仅有的钱币也在时间里消失了。 赖以生存的绝技 夜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知道,短时间内,我从这里是出不去的,但是我也需要过活,耕织渔猎没一样是我擅长的东西,那么只能在特殊技能上寻找突破口,我所在的时代各种物品横生,都是这里稀缺的,可在这里一没有精密的机器,二没有工业原料,三没有成熟的生产工艺,想要做些现代化的物品,无从着手。 我也想在这里制造一套可以流通的货币,以删减以物易物的繁琐,可我不会衡量商品的价值,以及这里商品的总价,因此我不知道价值如何定量,总量又该是多少。他们是否能够接受。究其原因是我一点都不懂经济学,尤其是市场经济。 昨晚,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睡着的,做梦了没有。我只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屋外风柔柔的吹着,像有一双手在温柔的抚摸着我。院子里洒满阳光,空荡荡的,虽然我比较喜欢这种安静的生活,但也不免生出些许孤独感,因此我想出去走走。 当我进入村子的时候,村口有许多人,他们在村子东南角的麦场上说长道短。看到我,他们整齐划一的冲我微笑,我想这是他们打招呼的一种方式吧!我也点头微笑回应,然后继续前行。 麦场北边一条向西的小路弯曲的伸向前方,我沿着小路前行,不久便能看见一个不大的院落,院落大门向东,南墙紧靠山脚。小路在此直角转弯向北伸去。 在门前能够很清楚的听到院内有人说话,那声音十分的熟悉,那笑声爽朗得像大雨后的天空,干净而又明亮。没错,这是草花。一定是她。 我推门而入,草花正在用粗糙的纸包裹油饼。看到我,她紧皱眉然后松开,一副十分惊讶的模样。 “雪遥,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的?”她边说边打开纸,将油饼递给我。 “本来打算去给你送油饼的。我想你刚住在这应该是没有吃的。”草花再次说着。 “我是随便溜达,沿着路走到门前,听见你的声音我就进来了,草花,我还想去海边,你能带我去吗?”我边嚼着喷香的油饼边说。 “为什么还去海边?那我去叫下丰收,我们一块去吧!” “别叫他了,现在就走吧!” “草花,这就是那个雪遥吧!你们要出去啊?”靠南边的草屋里,一个中年妇女披着炊烟就出来了。 “阿母,这个就是雪遥,刚来到我们村子。雪遥这是我阿母。”草花介绍着。秋水般的眸子贴满甜甜的笑容。 “大娘,我是雪遥。一直没来拜访你,我失礼了。我打算让草花带我去海边。” “你们去吧!别走夜路。别下海。”大娘慈眉善目,脸上洋溢的笑容就像草叶上露珠折射出的彩虹一样。 同上次一样,当我跟草花到达海边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这里同样没有嗮盐的人,孤单的海岸除了夕阳别无他伴。 “雪遥,你来这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用沙子给自己谋一条生路。对了,你家熬粥用碱吗?就是白色的粉末。” “你是说苏打吗?用啊!” “哪来的?那个是天然的,碱池里晒的。你要它干什么?” 我只是笑笑,没再回答。因为我即便说了我的用处她也听不懂,更不能理解,她们所学的诗书子集里不会有化学反应这个词的。 清晨,草花还蜷在一角熟睡,我已经起身去海边采集了很多沙子,这里的沙子与我所在的年代的海边的沙子不同,它们粒径很大,透明度也好多了,可以看得出硅酸盐的含量很高。 我叫醒草花让她带我去碱池收集碱,然后去山坡后面的山洞里找了一些石灰,我看着这些成果欣喜若狂的构思着自己的计划。一条生活绝技即将出炉。 回到自己的院落,我开始实施自己的求生之道。我在地上挖了一个环形空间,这是一个杯子的模具,又在外围挖了一个环形空间,并塞入许多稻草,以充作保温层,来减缓撤去炭火后温度过快的散失。 经过几番试验后,我制造出了玻璃,尽管透明度没有我所在的年代的好,也没有各种颜色,而且里面杂质较多,但是我已经足够骄傲了。至少我已经能够制造出这里没有的玻璃制品,它足以让我在此生活无忧。 当我把这个玻璃杯子递给草花的时候,我本以为她会惊喜万分,滔滔不绝的夸赞我一番,我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平静。这让我不免有些失望。 “这是什么玉质?我怎么没见过呢?雕刻的不错啊!雪遥你有雕刻的工具?也会雕刻玉石?” 当我告诉她这是我制造出来的东西,不是什么玉质,它的材质名叫玻璃的时候,草花一副完全不信的模样,非要眼见为实,让我当着她的面再做一次。当我再次成功制造出一个玻璃杯子的时候,她的表情就像儿童突然见到了他仰慕已久的奥特曼一样,满是惊喜与崇拜。 日子一天重复着一天,循环往复的过了几个月,这里依旧上树木苍翠,日暖风轻,完全感受不到时间在流逝。安静的坐在院子里我开始想家了,想我的父母,想我从出生到长大住着的老房子,然而,我回不去了,想到这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 “雪遥,在院子里坐着呢!吃饭了吗?”草花轻快的走进来,后面丰收亦步亦趋,脸上仍旧挂着笑容。 我跟草花说我想家了,想爸妈了,我一想到我再也回不去了,我就悲痛欲,心如刀绞般疼痛。草花坐在我身边,递给我一张葱油饼。扎起的马尾辫安静的躺在她的脊背上。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我也不太会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话才能让你心情好点,不过我倒有一个方法或许有用,每次我生病难受的时候,我阿母都会给我一块山蜜,吃了以后整个人都会甜甜的。” 草花把我拉起来,让我同她一起去山上采摘所谓的山蜜,丰收斜跨着一个麻布包跟在后面,步履蹒跚得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我们沿着我的草屋一直往南走,穿过一片竹林,跨过一条山间河流,就来到了一个谷底。 “爬上这个山就能找到山蜜,待会你就知道了,雪遥是不是现在就感觉嘴里甜甜的。”草花说着笑了起来,那笑容就像久雨后的初阳。 “山蜜是什么样的?长在树上的吗?树高吗?我们能爬上去吗?”我不解的问。 “长在灌木上面的,黄色的,不大,就像油灯的火焰一样,椭圆的。你没吃过?”丰收得意洋洋,笑容较以前更加的灿烂了。 “雪遥,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你会不会也像那个婆婆一样,永远不会变老啊?”草花一脸认真的看着我。 “她不会老?怎么可能啊!人都会老的,哪有长生不老的人啊?那岂不是成了妖精了。” “可是从我记事到现在那么多年了,她都是一副样子,没有改变,村里的人都说她不会变老。我担心你也是这样。” “不会变老难道不好吗?你希望我变老然后死掉啊!” “呸呸呸,快点,雪遥你也吐三下。说了不吉利的话就会招来瘟神的。你也吐啊。我只是希望我们能一样长大然后慢慢变老,不然的话我跟丰收都老了,你还是这般模样,那我们还怎么在一块玩啊!我还希望我们到老了还能像现在这样去山上逛逛去海边走走,这样不是很快乐吗?” 草花坐在半山腰的岩石上喘着气,丰收看起来却没有那么累,他依然精力十足,乐呵呵的站在岩石上看着山上的树。我依旧是心情郁闷的模样。草花坐到我面前,双手食指按着自己的脸颊对我说。 “雪遥,来,笑个不露牙的!”草花见我仍旧无动于衷,又指着丰收。 “丰收来给雪遥示范一下,笑个不露牙的。” 丰收同草花一样,双手食指指着自己的脸颊紧闭着嘴巴笑起来,那笑容扭曲得无比难看,也无比尴尬。 “雪遥,你再不高兴,我可也会跟着难过了啊!”说完她做了一个鬼脸。 我被这个天真烂漫的丫头逗得笑了起来,原本想家的失落感也淡去了许多。我拿出一个玻璃吊坠递给草花。 “这是我给你做的玻璃吊坠,这个形状是一节竹子,节节高升的意思,我知道我做的不太像,你就凑合着收下吧!” 草花拿起吊坠,仔细的看着,清风拂面也遮挡不住她的喜悦。她把吊坠戴在脖子上,回头问丰收好看吗。丰收点点头。转过脸问我是否也能给他做一个,我说还没来得及,等以后一定会给他做一个。丰收心满意足的点头,脸上的笑容如洪水一样肆无忌惮的铺展开来。 我们在一片灌木丛旁边停了下来,草花示意我坐下来等着,她跟丰收去采摘,因为她怕山蜜树上的刺扎伤我。 而后,她将一个黄色的像泡椒一样的果实塞进我的嘴里,甜甜的味道迅速充满我的整个口腔。那味道有点像熟透的柿子然而又没有那种涩涩的感觉。 “怎么样?甜吧!是不是心情一下子就被这山蜜给泡得甜甜的?”草花同时将一颗山蜜塞进自己的嘴里。皓白的牙齿慢慢的咀嚼起来。然后她闭起双眼,伸出双臂,心满意足的品尝着这山蜜的甜味,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一起美妙得无法用文字来形容。 “快看,那个鸟的尾巴好长,真好看!”丰收指着前面山蜜树上的一个鸟喊起来。 草花从石头上站起来,雀跃地拍着手,马尾辫在她背后来回晃悠。那只鸟我也叫不上名字,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可能在我所在的年代它们早已经灭绝了吧! 晚上,草花与丰收一起去了我家,草花做饭,丰收烧火,而我还在琢磨着制作玻璃的工艺。油灯在微风里摇摇晃晃,做饭的烟尘沿着屋顶飘荡然后从门与窗户飘出去。 草花与丰收的母亲推开院子,走进屋子。当她们看到草花与丰收在我家的时候,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你们在这就好,还以为你们又去海边了呢!单眼巫婆说这几天会有暴雨,我深怕你们在海边出事,看到你们在这我就放心了。你们不要去海边了啊。” 她们俩走后我问草花谁是单眼巫婆,草花叹了一口气,语气沉重的告诉我,单眼巫婆就住在隔壁村子里,她家世代都能与神通话,她的心地也特别的善良。有一年她们村子连续下了几个月的大雨,洛河都满了,村民们都搬到了山上来躲避洪水,死了很多人,单眼巫婆为了祈求上天停止惩罚村民,自己刺瞎了一只眼,不久以后雨真的停了。村民都得救了。也是从那以后大家都叫她单眼巫婆。 草花话语与叹气声夹杂着说完了这些,然后凝视着我,楚楚可怜的眼神泛起了些许泪花。我拍拍她的肩膀,不再言语。继续思索着制造玻璃的工艺。因为我压根就不相信这么荒诞的鬼神之说,但是又不想让这个天真、善良的女孩难过,我只能缄默不语,拍拍她的肩膀来安慰她。 不久之后,我制造玻璃的工艺堪称完美,我在这里也成了名人,来求玻璃的制品的村民络绎不绝。当然,我也只是收取些许粮食、鸭子、羊以及猪肉。我的生活已经有着落了,而且过得还很滋润,我很喜欢这种被人奉为神的感觉。 在几个村子的聚会上,每个人都拿着玻璃杯向我致意,他们感谢我给他们带来了他们从未见过的东西。我悠然生起一种自豪感。这种被认可的感觉让我找到了我活着的意义。 草花拉着我走进席地而坐的人群,丰收跟在身后,亦步亦趋。路过每一个村民时,他们都面带微笑朝我点头。 “雪遥,这个就是单眼巫婆。” 草花把我带到了一个老婆婆面前。那老婆婆一只眼睛完全被眼皮盖住,另一只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我。单眼巫婆是坐在一个石凳上面的,其余的村民都席地而坐,这足以看得出村民们对于她曾经舍眼救人的壮举无比的感佩。 “草花,这里会下雪吗?” “会啊!冬天肯定下雪啊!可美了!满山都是白色,每棵树都披上白白的雪花,就像天堂一样美丽!”草花双手抱拳,然后拖住下吧,笑容依旧纯洁得像初秋的露珠,晶莹剔透的。 “又没有人去过天堂,你怎么知道天堂什么样子啊?” “我听我祖母说的。她不会骗我。她说我以后出嫁一定要选择在冬季出嫁,漫天的白雪送我出嫁,那么将来我一定会有好运。可是祖母没能等到那一天。” 中午,村民们喝着香甜的生石花茶。一个老者赶着牛车走了过来。车上拉着几十坛酒,牛身上驼着几麻袋花生。村民见状都赶忙上去帮忙。 老者将花生分给每一个村民,然后又给每个村民的玻璃杯里倒了满满当当的一杯酒。之后他坐在了单眼巫婆旁边。 大伙就着花生喝着酒,相互说着自己的见闻。人群中时而哄笑成一片,时而有人义愤填膺的高声说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简直是在败坏我们村子的名声。 丰收端着酒杯慢慢的喝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仿佛是一个年逾花甲,事事不顺,酒消愁的老者,脸上时常挂着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郁闷。 “雪遥,你喝啊!不够的话,车上还有呢!” 草花端起杯子呡了一口,然后张口发出长长的哈声。在我生活的年代,除了逢年过节、请客吃饭。一般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会在吃饭时整上几口酒。让我没想到的是,酒在这里不分场合,老少皆宜。聚会直到深夜,人们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躯体踉跄的离去。 再会梦中人 我很喜欢下雨的天气,躲在屋子里,听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惬意极了,枕着雨声、雷声再想象着雨水慢慢地充满河流以及路面低洼的地方,真的是美妙至极。可是这里频繁的雨水让一切都湿漉漉的。我又不免有些心烦。烧制玻璃的事情也被迫停了下来,百无聊赖,我干脆冒雨在院子里搭了一个亭子,又在亭子底下用细木杆铺了一层高于地面的隔层,以防止雨水入侵到亭子里,同时又能保证亭子里不被泥土玷污。 亭子搭好以后,我在中间放了一个宽大的木墩当做桌子使用,同时又在桌子周围放上几个小木墩以充当凳子。在亭子的西北边我放上了一个泥炉子,炉子里生上火,上面放上一个装满水的水壶。靠近炉子的西边堆上一些煤块和一盒木炭。在亭子里的南边放上几个木柜子,用来盛放物品。一切准备妥当后,我美美的坐在亭子里喝起了生石花茶。 我又在院落的北边搭了一个亭子,亭子的四周又围起了半米高的木板,再在木板周围堆了厚厚的碎石以及泥土,以防止雨水进入亭子。我在亭子中重新开挖出了烧制玻璃的地炉,再将沙子与碱面都搬到了亭子里。两个亭子之间用碎石与短木铺成了一条高于地面二十公分左右的路,这样在两个亭子之间来回走动就不会沾上泥土。当我再想把每个屋子与亭子之间都铺成这样的路时,我发现我堆放在院子里的木头不够了,碎石也没有了,我想去找草花跟丰收同我一起去弄这些东西的时候,我才注意到天快黑了,我也才想起来几天没有见到草花跟丰收了。对于每天都到我这里来的两个人,突然都不过来了,让我感觉有些奇怪,同时又有一种不妙的感觉。于是我打算明日一早去探个究竟。 晚上,躺在床上,我感觉四处都是湿哒哒的感觉,很是难受。我尽量的使自己不去想这些,尽可能的使自己的能够安然睡去。但是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尽管随意正浓,可我就是无法安然入梦。 恍然中,我又看见了她,那个多次出现在我梦中的女子。她浑身湿透,头上的水顺着发丝流下来。她手中拿着油纸伞,伞却没有撑开。她疾步而行,坐进我新搭的亭子里,缄默不语。雨更大了,远处传来山体塌陷的声音。我紧紧拉住她的衣袖,我能清晰的感受到湿漉漉的感觉。凝视着她的面庞,心里感触良多,就像两个终日相伴的恋人,在长时间分别后再一次相遇,喜悦、悲痛,溢于言表的情愫随着泪水流了出来。此刻,我很想去抱抱她。 她突然站起来,下牙轻咬着上嘴角。她将头搭在了我的肩上,湿漉漉的头发沾湿我的脸颊,雨停了,响亮的蛙声一层堆叠着一层,她转身离去,我在背后追赶,洛河水漫出了河床,将路与河流连成一片。她蹚着水,沿着洛河一直往北走,渐次消失在黑压压的低云中。 我被这场无比真实的梦给惊醒了,心中浮现出一丝丝不安,我赶紧起身走向洛河边,洛河水并没有漫出河床。我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紧张不安的心绪也稍稍缓解。 此时,下了几天的雨终于停了下来,太阳也在树梢上热情的散发着光芒。草花跟丰收还是没有来找我。我的心更加的不安起来。我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去了草花家。 草花家的院子里没有人,院子西南角的鸡棚里十几只小鸡在啄着地上的碎砂石。几间草屋的门都紧锁着。院子里被雨打落的叶子落得满地都是,可以看得出这里几天都没有人了。至于他们去了哪里,我不得而知。 村子里像往常一样,除了老人与小孩其余的都去田里劳作了,他们的耕地在西北山脉与村子相连的这几十平方公里地势较为平坦的地方。也正是这几十平方公里的土地养活了几个村子里的老老少少。 “大爷,你知道丰收的家在哪吗?” “丰收不在家,陪草花一起去东边村子了,去给草花的阿母看病去了。”老人依着树,不紧不慢的喝着手里的酒。 “东边村子怎么走?那个看病的郎中叫什么啊?” “沿着洛河往南走有一个石桥,过了石桥沿着山路一直走,碰到一排山的时候,往南走,走大概两里多地你就又能看见一排山,在两个山之间有一个大概七尺宽的路,你走进去就进村了。不过你要当心点啊,那个路口可不好找,只有七尺多宽,还被茂密的树荫遮住了的。你得仔细的瞧瞧才行。” “那大概要走多久呢?那个郎中叫什么啊?” “估计怎么着也要走一两个时辰。东边整个村子就那么一个郎中,你到那随便找个人问一下就知道了。” 我回到家带了些食物,拿了把油纸伞就出发了。按照大爷指的路,我快步前行。一路上艳阳高照,鸟语花香,清风拂面,绿树成荫。偶然也可见三三两两的行人与我擦肩而过。思索着大爷描述的路径,以及路途中我看到的景色,我邹然有种陶渊明笔下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的感觉。 异度挚友丧母 老郎中的家住在村子东边,临溪而落。门口参差不齐的生着一片桃树。想必每逢暮春之时,这里一定是桃子妖妖灼灼其华,美不胜收的景象。 郎中院子的南侧有一个草棚,棚子里的架子上放着许多草药,下面桌子上摆着几个碾药的石具。西边的棚子里的挂着咸肉,墙上靠着耕地使用的农具。院子中间焚着香,前面一堆烧过东西的灰烬。 草花端着一碗药渣走出草屋,看见我,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疾步走近我。她用手梳理了一下鬓角。憔悴不堪的面容与往日天真烂漫的容颜判若两人。可想而知,在她母亲生病的这些日子里她经历了心理与生理的双重折磨。 “雪遥,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最近我阿母生病了,我没能去给你送油饼了,你都吃饭了吗?”草花噘着嘴,像极了一个满腹委屈的孩子。 “别担心,我都吃了。你阿母怎么样了?” “不太好!”草花哭了起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散落一地。 “别难过,一定会好起来的。” 草花将头埋进我的怀里,肆无忌惮的哭了起来。我双手抚摸着她的头发,不停地安慰着她。这时,丰收也出来了。他凝视着我跟草花这般情景,他低头不语,沉重的表情带着些许伤感。他冲我勉强的笑笑,而后再次进入草屋。 郎中在屋子里还在不停的翻着线装医书典籍。不时的在纸上写着药方然后再将纸揉成一团扔掉。可以看得出对于草花阿母的病,他也束手无策,碍于医德他还在拼命的想办法。 丰收的阿母挎着一个篮子走进了院子。篮子里毛巾盖着一个土陶罐,罐子口热腾腾的蒸汽携带着香味飘散出来,远远的就能勾起人的食欲,让人垂涎三尺。 “草花,你阿母如何了?” “不太好。郎中让着人弄回家了。”草花说每一个时都带着哭声。 郎中但凡让病人回家,基本上就是病人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医,行将就木了。因为病人死在郎中家里,不仅会败坏郎中的名声,更重要的是让人觉得晦气。再说了将死之人都深切的希望死在自己家里。从多个角度考虑郎中的这种做法都无可厚非。 草花的阿母被送回了家,有气无力地躺在西边的草屋里。之所以躺在西边的草屋里,是她阿母自己要求的。她说她与草花的父亲拜堂时是在这间草屋里,草花的父亲也是在这间草屋里病逝的,所以她也要在这间草屋里死去,两夫妻不能同时而亡至少也要死在同一个地方。 从草花家离开,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一路上满脑子都是草花母亲的病容。耳边来回响起草花阿母说的那些话。 “婆婆,我心里有点难受。” 我去婆婆家时,婆婆仍旧坐在草屋里不停的写写画画,整理她的理论体系。听到我的话,她静静的放下笔,给我倒了杯水,然后坐在我身边听我孩子般的哭诉。我将草花阿母的事情全都说给了她听。 “我早就跟你说过生与死的真谛。你也应该明白,死只不过是从一个空间纬度匹配到另一个空间维度的过程,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烟消云散。你为什么还会为这些事情难过呢?想明白点,没有什么的,草花的阿母不是烟消云散,只是她正进行能量结点的重组,她即将要去另一个纬度空间了而已,你最多只能有分别的伤感,而不是对于死亡的难过。” “可是她去另一个纬度空间了,她的能量节点进行重组,那么她的记忆就不复存在了。她再也记不起草花了。更不能去关心去爱护草花了。草花再也见不到她了。这跟分别不同,分别还有重逢的可能,可是死亡再无重见的时候。” “那倒不一定,如果我的理论体系完成,我能够让你们去任何一个纬度空间,去见任何一个你们想见的人。” “那有什么用?到了另一个纬度空间,我能认识她,可她对我一点记忆都没有了。还有什么相见的意义呢!” “这个也不一定,如果她去的是附近的纬度空间,那么就与这个纬度空间的基础能量相近,她会有很大可能性的保存一部分记忆。她去的纬度空间与这个纬度空间平行就更好了,那么两个纬度空间的基础能量就更接近,能够保存下来的东西就更多。说不定她对草花的记忆一点都没少。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天已经黑了,我经过婆婆的开导,心里也舒畅了许多。回到草屋,心也大抵平静了下来。屋外除了此起彼伏的虫鸣就是呼啸而过的风声。此刻,我倒希望能够下一场雨,好让我枕着雨声入眠,然后让我能再饱饱的睡一觉,最好再来一场美梦。 清晨,我正将一筐筐碎石往院子里搬。草花推门而入,手里依旧拿着一张热气腾腾的葱油饼。凌乱的头发遮盖住满是悲伤的面容。她步履缓慢,有体无魂的走近我。 “雪遥,给你这个,你吃点。早上做的比较匆忙,再加上这些天心神不宁的,所以味道肯定没有原来的好吃。你就将就着吃。” “我能自己做饭的,你阿母生病,你就别给我做吃的了,多陪陪她,也要好好的照顾自己的身体。” “我阿母估计没有多久了。今天有些神志不清了。我也担心你早上起不来做早餐,就给你胡乱的做了一个饼送过来。” 我拿出梳子给草花梳理了头发,又打了盆水,让她洗脸洗手。而后我让她到亭子里坐下来歇息一会。然而她却着急要回去。当她即将走出院子的时候,她回头对我说: “雪遥,你今天能去我家吗?同我一起陪陪我阿母可以吗?我自己总是莫名的心慌。” 我点点头,目送她默默的离开院子。我继续烧着玻璃,因为草花说过她阿母很喜欢我做的玻璃制品,尤其喜欢我送给草花的那个玻璃吊坠。我打算做一件更加精致的玻璃制品送给即将逝去的她。 傍晚,我捧着精致的玻璃花瓶走在去村子的路上,花瓶里插着几株鲜艳的野花。暮色经过花瓶折射出五彩缤纷的光线,耀眼极了,一路上,村民都目瞪口呆的打量着我的花瓶,然后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大娘,你感觉可好一点。这个是我新做的玻璃花瓶,送给您的。愿您老早日康复。” “我,我估计是好不了了,这段时间可难为草花了,里里外外的忙活着。”她费劲的从口中吐出几个字,然后回头看着满是泪痕的草花,也流下了泪水。 “大娘,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雪遥,大娘最喜欢看你做的玻璃了,好看。” “大娘,你看这个玻璃花瓶能发出很多不同颜色的光呢。” 我把花瓶靠近墙上的木格子窗,暮色经过窗子贴在花瓶的西端,花瓶的东边便发散出绚丽多彩的光线,让原本昏暗的草屋明亮起来。大娘看着这一切,费劲的点着头,淡淡的笑容在她虚弱的脸上漫不经心的流出来。 “真好看。真神奇。”大娘眼睛眯成一条缝,凝视着花瓶,嘴角努力的挤出一丝丝微笑。 “雪遥,你这花瓶真神奇,怎么还能放出彩虹,真好看。”沉默在一旁的丰收此刻也凝视着我手里的玻璃花瓶。 夜晚,丰收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去了,月光打在他的身上,显得如此的孤寂与凄凉。此刻,我开始怜悯他。打他出生起,就注定在这荒僻之地终老一生,就注定他无法体会到文明社会以及科学世界带来的文明与科技。我也为自己感到悲哀,纵然我体会过文明社会带来的文明,科学世界带来的科技,但是此刻我可能再也回不去了,也许要在这里终老一生了。 草花的母亲躺在床上,呼吸微弱,根本看不出来是已经死亡还是熟睡了过去。走出草屋,我与草花背靠着靠坐在院子里,凝望着天空都不说话,安静的听着夜风的声音。 “雪遥,我阿母生病了,我也病了,我阿母病在身体上,而我病在了心上。我很害怕,怕我阿母会死去,那样在这个世界上我就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我已经习惯了有阿母的陪伴,她不在,我总感觉我的世界少了很多东西,心里也是空落落的。” “草花,很多事情你必须要勇敢的面对。如果你阿母真的走了,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像以前一样天真快乐的活着。你阿母也希望是这样。再说了,你阿母即便是走了,你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啊,你还有我,还有丰收,还有这个村子里那么多熟悉的人。而且你还有可能再见到你的阿母。” 我没有去给草花解释婆婆开导我的那些话,因为我知道她肯定听不明白,因为她除了能够认识几个子,背几段简单的古文,对于科学,对于理论体系,她完全是不能理解的。我之所以说或许她还能再见到自己的阿母,是因为一旦婆婆的理论体系研究成功,我一定会带她去她阿母,不管她阿母是否还能想起来她。 “雪遥,如果有一天你回到了自己的年代,再也回不到这里了,你会怀念我吗?” “会,一定会的。会怀念你,婆婆,丰收,还有我的草屋。” “如果你回到自己的年代,直到我们都成了垂暮老人的时候,你才又重新回到了这里,你还愿意随我一起去山里玩去海边逛吗?” “会,一定会的。即便老死在山林、谷底、海边,能陪在你们左右,也算是不负今生了。” 草花笑了起来,这是这些天我第一次听见她的笑,让压抑了这些天的我顿时如释重负。像孩子寻到了丢失许久的玩具,欢喜与激动并存。 “有一个事情丰收跟你说了吗?”草花扭过头,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什么事情?” “上次丰收的阿母去郎中家探望我母亲的时候,宽慰我母亲说,如果我母亲不幸病逝,她就让我到她家跟她们一起生活,她一定会拿我当亲女儿对待。” “这也是件好事啊!” “你不知道我打小就与丰收有婚约吗?” “这个我真不知道,不过你们俩形影不离的,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 “我拒绝了,我说即使我阿母不在了,我也会守在我的家里。我哪也不去。” “这是为什么?” “等冬天吧!等大雪覆盖了大山,我们去山里看雪,然后我再告诉你。” 草花收起了笑容,惆怅起来,连续的叹息声让整个气氛再次凝重起来,我知道她又想起了她阿母的病,她又开始难过了。我缄默不言,因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早上当我醒来的时候,我身上披着一件羊皮毯子,旁边桌子上的盘子里,几个葱油饼正在热腾腾的飘着香气。草花在喂她阿母喝小米粥。 “雪遥,厨屋里还有小米粥,你喝点暖暖身子。” 我摇摇头,右手食指指向院门,示意我要回家了。草花点点头,把油饼用草纸包裹起来,让我带上。 回到家里,困意未消,我吃过油饼,喝了一壶生石花茶便走进草屋,倒头睡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丰收叫醒。他满目泪水的告诉我,草花的阿母已经走了,草花在家里哭得死去活来,任谁也劝不好。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来找我了。 草花的阿母已经被村民裹上一层白布放进薄薄的棺木中,棺木里面还放着她生前的衣物,以及我刚送她的玻璃花瓶。 草花坐在床头,被子遮掩着上半身,撕心裂肺的哭起来。我本以为她这么一个清朗的女孩能够勇敢接受这一刻的到来,我也知道这一刻的到来 她一定会难过,我没想到的是她会这么难过。我不敢相信一个如此爱笑,而且笑起来如此灿烂的女孩哭起来也是这般的撕心裂肺。 我坐到她身边,试图掀开她的被子,她却紧紧拉扯着。我干脆无动于衷,就安静的坐在她的身旁。 草花的母亲埋在了西山的溪边,与她父亲葬在了一起。坟前栽上两颗松树。草花跪在坟前,麻木的将一捧捧泥土堆在坟上。她没有哭,也没有流露出一点要哭的征兆。我知道她都压抑在心理,如果再能让她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也就意味着她彻彻底底的接受她阿母亡故的事实了,一切也就能重回正规。 “草花,让丰收帮你收拾下东西,去我家住吧!”丰收的母亲说。 草花摇摇头,只字不说。尽管丰收与他母亲再三劝说,草花依旧用摇头回应着这一切。丰收的阿母只好作罢。 晚上我与丰收去草花家陪她,她却紧闭院门,任我们如何劝说也不开门。丰收要守在门外,防止草花再出个什么事,被我劝回去了。 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我尽量的平复着自己的内心,使自己能够入睡。深夜,睡意袭来,我准备饱饱的睡一觉的时候,草花径直走了进来。她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坐在我的床头双手抱膝,眼神涣散的看着地面。任我如何劝说都毫无用处。 流言散尽一切如初 我穿上外衣,拿着一个布袋,借着月色去往南山,半路上摔了一个跟头,然后整条腿火辣辣的疼痛。我摘取了几十个山蜜,身上腿上也被山蜜树上的刺扎了几十下。 当我回到草屋的时候,草花依旧双手抱膝,眼神涣散的看着地面,油灯摇摇晃晃的将她的身影映在墙上,显得格外的孤单,楚楚可怜的身影,让人怜悯之心悠然生起。 “给山蜜。吃一个。这玩意对各种难过与悲伤都药到病除。” 草花没有理会。她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我重新拿出一颗递到她面前,她还是石雕一样,既不动一下,也不看一眼。我走到她面前,再次递给她,她仍旧无动于衷。 “这是你告诉我的啊。山蜜能从嘴里甜到心里直至甜遍全身。” 草花突然移动眼神,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我受伤的腿。她抬头看看我,瞬间泪眼婆娑。她接过我递给她的山蜜塞进嘴里,头靠着我的上腹哭了起来。我站在她面前,静静听着她的哭泣声划破黑夜。她哭了一段时间后,起身打水,帮我清理伤口。 天至黎明,草花躺在我的床上沉沉的睡去。我把她盖好被子,然后走到亭子里,边喝茶边看着天空破晓。天要亮了,所有的悲伤都应该会在新的一天里烟消云散。 早上骤然而来的大雨将我惊醒,不知什么时候我在亭子里睡着了,身上盖着被子,想必是草花早上起来给我盖上的吧!我续上一杯热水,呡了一口。丰收腋下夹着一件紫色的衣服走了进来,蓬乱的头发上沾着些许茅草的碎末。 “草花在这吗?” 我点点头,右手食指指向院落东边靠南的一个草屋。丰收楞了一下,欲言又止,然后低下头径直走向那个草屋,继而又转入东边靠北的草屋。 草花在厨房里正做着油饼,泥炉子上正熬煮着米粥。当她看到我跟丰收站在门口的时候,她莞尔一笑。额头的汗珠也随即滴落下来。看来她已经能够接受她阿母离开的事实了。只是还没有完全走出悲伤。我想假以时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早上看你睡在亭子里,没叫醒你,想等做好早餐再去喊你的。” “多做点,丰收我们一块在这吃点。” 我们三个坐在亭子里吃着油饼,喝着米粥。谁也没有说话,大家只是默默的吃着。大雨在亭子外面淅淅沥沥的落着,压抑的感觉再次袭来。我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种沉重的气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语言才能让没我们重回以前的样子。 饭后,草花想让我们陪她一起去看看她阿母,我们点头应允。沿着泥泞的山间小路向西而行,一路上阴雨纷纷,即便穿着蓑衣,依然能感受到衣服湿透的感觉。 当我们走到西山溪边的时候,雨还没有停,看着一排排坟墓,想起来路的泥泞,我终于能够体会到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感觉。 草花摆放好几个小陶碗,放上一些山果。然后让我陪她一起去采集一些野花,丰收想要同我们一起去,却被草花拒绝,我不解的看着这一切。丰收蹲在坟前,安静得就像初入婆家顶着红盖头的新娘。 溪水哗哗的向北流着,我们缘着溪水往下游走去,在经过半小时的行程之后,我们穿过两个山体之间的缝隙来到了那个大湖旁边,湖水也上涨了很多,周围的花簇比我们上次来看到的更加茂密旺盛了。 草花将额前的头发拂到耳后,湿漉漉的额头婉如凝脂。她认真的挑选着每一支怒放的花朵。我则在湖边抬头环顾四周,生怕又发生上次那种奇怪的场景。 “草花,你为什么不让丰收一块来啊!” “我不想给她当媳妇,婚约是她阿母跟我阿母在我们小时约定的,两家都没问过我的意见。我不同意。我一直把她当作我最要好的玩伴,而不是另一半。” “那你不怕伤了他的心。如果今年冬天下雪了,他想跟结婚,你怎么办?” “那我就搬家,搬到一个他们找不到我的地方。” 从草花的眼神以及语气上看得出,她真的不愿与丰收长相思守。我不敢想象当丰收知道这些时他会有多难过。 时间在雨晴交替的天气里悄悄流逝着,草花最近一直住在我家,晚上与我聊她小时候的事,谈长大后的理想和以后的生活,白天帮我做饭,帮我一起烧制玻璃。搞得村子里流言蜚语不断,丰收的阿母也来过几次,极力的劝草花搬去她家,当她看到草花无动于衷的时候,她迁怒于我,冷言冷语一番之后,满怀怨气的离开了。丰收来我这的次数也渐次减少了。 久雨放晴的天空,烈日当头,泥泞的地面,半天就被烤得几乎快干了。草花将我的衣服全都拿出来晾晒,然后在水池边清洗羊皮毯子。忙碌的生活让草花内心的悲痛冰释许多。 家里的粮食快没了,草花放下手中的毛刷,然后递给我一串钥匙,并告诉她家存有许多,让我过去拿些过来。她还提醒我当心脚下,因为她家院子南边便是大山,每天都有很多树叶落入院子里,厚厚的落叶底下经常有蛇出现。 推开院门,我进入院子时惊呆了,院子里没有一片落叶,物品也井然有序的放在原地,鸡圈里残留的碎谷子也在提示我,小鸡也刚刚被人喂食。我看着这一切,心生疑惑。 我拿了几十斤米和一些油盐酱醋,正艰难的走出院子的时候,丰收来了,肩上抗着一把铁锹。看到我拿着这些东西,他本能反应的让到门边。我放下东西,看着他,他却把目光转向别处,面容平静。 “丰收,这院子一直都是你打扫的?” 他点点头依旧不语,往日满脸的笑容不知道被他什么时候弄丢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找回来,连同他那颗被伤了的心一起找回来。然后我们三个能够回到初见时那般快乐。 “你怎么不说话?是在生我的气了吗?我哪里做的不对吗?” “没有。草花住在你那了?你们,你们。” “你别多想,我们之间干干净净的,真的没有什么。” “可是村里的人都在说你们。还说你们这个冬天就会成亲。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样的传言你怎么能相信呢?流言止于智者,这话听说过吧!如果你不信,你也可以搬到我家来住。” 他抬头看看我,欲哭的脸庞努力的挤出一些笑容。他放下铁锹,与我一起将这些东西搬到我的草屋。草花看见他没有说话,低头继续给烧制玻璃的地炉添加煤块。 丰收略显尴尬,默默地将东西一件一件的搬进厨房。我们原来是多么和谐,多么快乐的在一起,现在怎么会落入如此境地。我很费解,也很难过。 “草花,不论你是否愿意与丰收成为夫妻,但至少你们打小就是形影不离的玩伴。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成为陌路人吧!至少我们还能是朋友。你不应该如此排斥他。你知道你不在家的这些日子,他把你家收拾得井井有条的。” 草花抬头看看我,长吁短叹的,然后径直走到亭子里给丰收泡茶。丰收接过茶,泪眼婆娑。草花用衣袖将他的泪水擦去。 丰收在这住了些日子,被他母亲叫回去了,说是家里的农活忙不开。紧接着近半个月没见到他。院子里就剩下我与草花每天忙碌着。 当我像以前一样,躲在亭子里制造玻璃物品的时候,丰收来了,他满脸沮丧,以往的笑容已经不见了,我似乎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但是又说不上来为什么。我没有说话,任由阳光铺展在我们身上。 丰收坐在木墩子上,表情凝重,与我认识的那个丰收判若两人。我停下手中的活,坐到了他的身边,轻拍他的后背。然后给他倒了杯水。 听完丰收一番陈述,我陷入沉思,从未有过的感觉久久萦绕在心上,我在我所在的年代没有谈过恋爱,也不知道爱与被爱是怎么一回事。 我跟丰收解释了好一会儿,我告诉他放心,我上次只让草花跟我去海边,是因为我不想耽误时间,想快点去海边,我对草花并无觊觎之心,更不会破坏他们青梅竹马的真挚感情。我不属于这里,更不会在这里跟任何人留下情愫。我并再次邀他住在我这,他摇摇头,解释说最近家里的农活比较多,忙不开。并重复的告诉我,草花住在这儿,他放心着呢! 丰收离开了,脸上重新挂上以往的笑容。阳光洒在他的背上,飘飘然一种世外之人的感觉。我知道他完全相信了我的话,再说了我也所言非虚。 在院子里呆久了不免有种孤单的感觉,突然想出去走走。时值中午,阳光明媚,惠风和畅。我沿着山间小道前行。经过一片挂花林,四周香气宜人。 当我在溪边洗脸的时候,乌云蔽日,风也变大了,淅淅沥沥的雨便落了下来,我顶雨前行,寻找可以避雨的地方。走出挂花林不远的地方,但见山坡上有一片墓地。在墓地右上角有一排石梯,沿着石梯走过去是一个石洞,里面生活家居陈设一切具备。这应该是守墓人的住所吧!我躺在石床上,洞外就是一片片坟墓,但是我并不害怕,因为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自始至终不相信鬼神邪说。 再别父母,重回草屋 在我半睡半醒的时候,一股风进入了石洞,将我卷起,我努力的苏醒,却感觉浑身使不上力气,我索性当做这一切没有发生,安然的躺在那儿,任由这些奇怪的现象肆虐着。我闭上双眼,但是依旧能清晰的看见眼前的景象。这下我慌了,从未有过的恐惧袭如心头。 我想大声呼喊,却张不开嘴,发不出声音。原本光亮的天空突然灰暗起来,我看见许多画面在空中飞舞,那些画面都是我熟知的。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我突然想哭,我想家了,无比的想念我的亲人。 我周围无数的紫色光从天空流水一般泄落下来,慢慢的,紫色光淡了下来,我周围全是淡蓝色的碎雪,我感觉奇冷无比。我的目光能看穿石顶。天空中有一个淡蓝色的圆圈,圆圈慢慢的往下落雪一样的东西,砸在我的脸上,冰冷冷的。我慢慢的飞起来,被卷进淡蓝色的雪花之中,我能清晰的看见淡蓝色的雪花慢慢的变成液体,打湿我的肌肤。 我看见草花沿着竹林经过我的住处,一直往前寻找,边寻找边呼喊我的名字,她脸上挂着泪水,被落下很远的丰收在背后亦步亦趋,同样呼喊着我的名字。在大好的夕阳里,草花滑下山坡,温柔的暮色并没有将她纤细的身躯托起来,她狠狠的砸在了碎石上,我不免一惊,我知道这可能是我看到了未来要发生的事情,我凝视草花的脸,莫名的难过起来,我好想阻止她,但是我动弹不得。 草花躺在碎石上,口袋里的油饼被鲜血染红,我给她做的玻璃吊坠在暮色里显得格外孤单。孤单的像我现在的心。我看见我的草屋由于长时间没有人住,渐次破败,土墙上也沾满了岁月的痕迹。突然几声巨响,那响声像是火车换轨时的撞击声。响声之后,天空恢复光亮,我躺在破旧的山洞里,周围的居家陈设都没有了,我走出山洞,外面也没有了那片墓地。我沿着刚才的路往前走却没有那片桂花林。 当我翻过山头走到另一面的时候,一条水泥路赫然摆在眼前。我难道又回来了。看着层层山峦,以及山巅的铁塔,我知道我真的又回来了。 此刻,我想找当初我误入另一个空间的地方,但是我又想回家看看。看看自己的亲人,走了这么久,对他们也甚是思念。 小雨过后,夜风清凉,无尽的蛙声此起彼伏。点点灯光将整个偏僻村庄披上一种神秘的感觉,我沿着村子东边的水泥路往村子里走去。久违的乡愁淡淡的笼罩着我的心头。 当我到家的时候母亲正在收拾饭后的桌子,父亲在里屋看电视。看到我回来,他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满是喜悦的问我怎么回来了,并问我这几天玩得是否开心。 母亲的话让我甚是费解,我乘坐火车到达那个山区,以及徒步到误入别的纬度空间的山里只用了两天,再加上我在另一个纬度空间呆了几个月,这里也不至于仅仅过去了几天啊。难道时间在运行过程中,经过每个纬度空间的速度不一致?才至于两边的时间跨度不一样? 我给二老讲了我最近的见闻,以及我在另一个纬度空间的经历,他们像听一段很久远的故事一样,安静的凝视着我。而后,轻描淡写的微笑,让我感觉他们只是在听故事,全然不相信。 夜里,我梦见了一个小女孩,约莫十几岁,齐肩黑发,穿着绿色的百褶裙,在贴满海报的街道上捧着一个画像,问有人认识这个人吗?她是在寻找一个时常出现在她梦里的陌生人。那张画像,画的是微笑着的我,而那个女孩我一眼便认出是草花。 醒来的时候,我坐在床头,久久的陷入了沉思,我想起了我回这个纬度空间时看到的一幕景象,看到草花一边呼喊我的名字一边寻我,而后坠下了山崖。夕阳染红我送她的玻璃吊坠。我有点难过,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在家呆了些时间,我开始想念我的草屋,同时我也堆积了一些问题想问婆婆,但是我又害怕,怕我再次回到了草屋,而后再也回不到这里了,再也见不到我的父母亲人。 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我还是决定回到我的草屋,简单的收拾好行李,我告别了父母便重新踏上了南行的火车。 我依照上次的路线重新走在了这条羊肠小道上,沿路前行,不久同样看见了那两面笔直的山壁,出乎意料的是我没有听到水流以及虫鸣兽叫的声音。而且我看这大好的晴空也不会下雨。 我疾步往前,俄顷便见了那个石洞,只是石阶两侧多出了几棵垂柳,在这暮色之中随风摇摆。西天边的暮色犹如融化的玻璃,娇艳欲滴。我坐在石阶上等待天黑,等待一场大雨。那样我就可以回到我的草屋了。 夜幕降临,漫天的星光,夜风轻抚。依旧没有任何要下雨的征兆。我坐在石阶上,周围虫鸣此起彼伏,恍然中我感觉每一声鸣叫都是从漫天星光上砸下来的一般,狠狠的撞击着我的耳膜。 早上,我被大雨淋醒,但是我依旧仰在石阶上,而没有进入那个纬度空间,我赶紧进入石洞,在石洞里换上干燥的衣服,瞬间感觉舒适多了。 我在两面峭壁周围来回徘徊,我希望能听到虫鸣兽叫,可是许久都没有听到,走进峭壁,我发现我的背包卡扣能被峭壁吸附,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峭壁有磁性,因为我的背包卡扣是铁的。这让我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我上次在这能够进入另一个纬度空间。因为进入到另一个纬度空间需要能量的变化不同于能量节点的变化,而这个带有磁性的峭壁可以用磁场提供能量,来维持这种变化。 上次我来的时候,是一个雨夜,因为是在夜晚再加上下雨会使周围空气的温度降低,峭壁温度降低磁性就会增强,磁场的能量就会提高。就会使周围的能量变化速度大于能量节点的变化速度,因此,我能进入另一个维度空间。 回到石洞我躺在干草上,努力琢磨着上次进入另一个纬度空间时的环境场景,努力思索着如何才能模拟上次的环境。 今夜,风很大,不见天空点点星光,俨然一副大雨将至的模样。偶然闪电将夜空劈开,继而发出响亮的雷声。我坐在石阶上,听着虫鸣在夜风中变得异常萧瑟,仿佛深秋的蝉鸣,每一声都凄惨无比。 深夜,大雨油然而至,每一滴都重重地砸在地上。我悠然的倾听山坡上树枝被风雨左右摇动的声音。就着天边的闪电雷鸣,我美美的进入梦中。 恍惚中,雨停了,阳光大好。她又来了,同样的面无表情,这让我想起了她消失的那个午后,我此时依然能听见一路留下的哭泣声,凄凉如同深秋铺满枯叶的山林。 我看见她手按住下腹,平静的表情突然痛苦起来,脖子里黑色的吊坠左右晃动。她拨开床帘躺进去。我看见我握着她的手泪流不止。随即而来的郎中号脉之后,摇头叹气地离开了,连一张药方都不曾留下,我哭得更凶了,环顾周围潮湿的土墙,贴满了古色古香的水墨画。墙下方陈旧的木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以及少许颜料。 阳光从木格子窗照射进来,平整的铺在我的背上。一切都是那么的祥和,却也掩饰不住悲伤的气氛。床两侧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与我的抽泣声混在一起,宛如李斯特的爱之梦那样悲伤。 她费劲的摘下项间的黑色吊坠递给我。我把它紧握在手里仔细端详,那吊坠成椭圆状,及其光滑,正面是一个太阳的图案,背面有一个向右旋转九十度的t字型凹槽贯穿整个横面。我把它塞进口袋。 我泪眼婆娑的抱住她,她凝视着我,凝脂般的面容憔悴不堪,她翘起嘴角,面带微笑的擦拭着我的泪珠,天渐渐的黑了,我仿佛听见了月亮升起的声音。她的容颜慢慢的沉入了黑夜,我依着床,紧紧的抱住她。 当我努力感受她的肌肤的时候,我醒了,我用力的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洞外依旧下着雨,不时的可见闪电听见雷鸣。我仔细倾听,真的听见了潺潺的水流声,我赶忙跑出去,真的看见了洛河。洛河又涨水了,接近河岸的水流一如从前的往南流去。 我赶忙收拾东西,却被口袋里硬邦邦的东西震惊了一下,掏出来一看,那个黑色的吊坠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来不及多想,继续装着自己的东西。 时过境迁,故人不复从前 当我到婆婆的草屋的时候,天已经中午了,推门而入,此时婆婆依旧在那案几上写写画画,忙碌着她的理论体系。看到我,婆婆惊讶的放下手中的木炭笔。 “李雪遥?你不是消失了吗?你也进入了时间裂缝了吗?怎么一点都没变老?” 婆婆疑惑的问我。木刻的脸上仿佛经历了无数次雨水的冲刷。奕奕的神采却让我感觉一点都没有变老。只是她身上被时间洗刷过后的痕迹比以前更加明显。 婆婆做了一桌子的食物,我边吃边喝着生石花茶边听她描述这里的变化。她却丝毫没有提及我的那两个玩伴。但我知道这里过去了近五十年。早已经是物是人非。当婆婆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甚感疑惑。婆婆告诉我她找到了一个可以避开时间多方圆运行轨道的方法,虽然能够延缓自己的衰老,到最终还是会进入另一个纬度空间,也就是所谓的死亡。但是她一直没能找到穿过时间轨道的方法,所以无法随心所欲的进入别的纬度空间,也不知道她能否在有生之年完成这个事情,但是她会竭尽所能的去做,如果至死都无法完成她希望我能接着她的工作继续做下去。我欣然应允。 当我拿出我的那个吊坠给她看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出那是陨石做的。我赶忙把它用布包起来,放在一边。因为我经历过科学的教育,我也知道很多陨石是有辐射的。这让我想起了她躺在床上的场景,我更加断定这个吊坠是有辐射的,而且辐射的强度很大。 我再次问起婆婆那个人是谁的时候,婆婆依旧同上次一样,跟我说她是我在某个纬度空间里一个耿耿于怀的人,由于刻骨铭心,储存她的记忆能量节点很高。时间是一个多方圆,沿着固定的轨道在运行,会有重叠的地方。能量节点高的记忆,其碎片的能量节点也相对较高,因此在时间运行过程中会被有限的释放出来,因此,我会经常在现实与梦境交替的时候看见她,感受到她。 我更加疑惑的是为什么梦境中传递的东西,我在醒来之后也能获得。婆婆笑容可掬的告诉我,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所有东西的组成基础并不是什么原子分子之类的,而是能量节点。人熟睡是大脑以及全身的器官在休息的过程,而梦境其实是两个不同的纬度空间在时间运行过程中重叠时的场景,你能看到,感受到,却触摸不到。但是梦境不一定是真实的,因为梦境是两个场景里的记忆碎片随意重组出现的,所以拼接的不一定是真实的,但是你看到的她以及关于她的那些东西一定是真实的,因为你不止一次梦见她,看见熟悉的场景。如果两个纬度空间的记忆碎片随意重组的过程中拼接的场景,如果拼接有错误,你就不感觉熟悉。熟悉说明拼接的确实是你经历过的。 梦境中的物品是真实的还是拼接错误,那就看你熟不熟悉这个物品了。如果是真实存在,那就看这两个纬度空间哪个能量比较大,物品会落向能量较大的纬度空间,因为那个纬度空间在重叠过程中会有能量剩余。物品会落向能量较大的一方,现实的一方在重叠过程中能量一定大梦境的一方,所以你会获得那个物品。这个我没办法证明,但我经历过的都是这样。 我想婆婆要是生活在我的纬度空间里,那她一定不输霍金,全靠想像,想像出来的理论着实能够解释一些东西,确实能够为一些事情提供科学的理论依据。对于婆婆的这些理论我打算全部记下来,以便以后接替她工作的时候有些知识储备。 我又仔细看了一下那个黑色吊坠,感觉熟悉又感觉陌生。我把它包起来以减少辐射的伤害。然后放在背包的最里层。 我的草屋已经大半坍塌,支撑草屋的石台与土基上面布满青苔,在我的思维之中只是紧紧过了十几天,却恍如隔世。我不免生出些伤感,有种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惆怅。我收拾好院落,在未坍塌的侧房里整理出歇脚之地。 当我放下行李休息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草屋里的油灯摇摇晃晃,我躺在生满霉的木板上,眼睛盯着屋顶。我真的不敢相信这里已经过了近五十年,那样的话丰收还在吗?草花真的坠崖了吗?我忽然很怀念与他们在一起的日子,简单开心,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一切都是那样的简单与快乐。 这里的天气还同我上次来时一样,娃娃的脸一般,磅礴大雨与朗朗晴空不时的交替着。我沿着洛河继续往北走,在村子南头往西行。草花的家已经变成了一个羊圈,周围木桩围成一个圆形,里面养着二十多只羊。原来的草屋已经不见了,就连断壁残垣都没有留下,干干净净的消失在了时间里。 我走到村子最西边的时候,碰见了一个垂暮老人,他脖子上带着我送给草花的玻璃吊坠,看到我,他丢掉手里的鞭子,浸慢岁月的脸不断的抽动着。 “雪遥哥?你怎么还是青年模样?” 我此刻才反应过来,他是丰收,近五十年的岁月已经把那个满脸笑容的少年变成了行将就木的老人。我感觉好难过,这个我曾经的玩伴,因为时间轨道不是正圆而造成的两个纬度空间的时间差,我们相仿的年龄一下拉到了近五十年的差距。那样我们还能继续一块玩吗?他还能像我这般精力旺盛一起到处逛吗?他突然比我多经历了几十年,还能有同我一样的心态吗?代沟一定会有的。 丰收滔滔不绝的说了好多,我安静的听着,东天边的太阳也渐次爬上了头顶。草花因为找我真的摔下了山崖,死在了碎石上面,是在我消失后的第三个年头,我想跟他解释其实我只离开了十几天,可又不知道怎样的解释他才能够听懂与明白。草花留下了一整箱的玉雕物件,每个物件都是我的样子,有我笑的模样,有我难过的脸庞,总之我的每个神情都被她留在了玉雕之上。原来我也是让她刻骨铭心的人,不然她也不会在那个贴满海报的街道拿着我的画像问路人认识与否。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丰收解释我不是修炼成功的仙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婆婆也没有不死之身。婆婆会死的,只是他看不见了。 我去丰收家吃中饭的时候,他拿出一个玻璃杯子,问我还记得吗?我当然记得。那是我一个月前送给他的,当然他认为是几十年前送给他的。 他告诉我有人拿三头牛二十几只羊跟他换他都没换,他想把这个绝世珍品世代传承下去。我满是疑惑的问他我走前不是造了好多这种物件吗。他告诉我大多都碎了,现在完整的就剩他手里这一件了。 午后,丰收找人重新帮我修理了草屋,重新给我布置了院落。完工后他坐在院子里的木桩上环顾四周,然后半仰着头,任由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我知道他是在怀念我们几个在一起的日子,人老了就很容易怀旧,历历在目的往事会让他经历过岁月变得坚硬的心重新柔软起来,时而平静时而波澜壮阔的滋味冲撞着他饱经沧桑岁月的心。 丰收转头看看身后的我,然后闭上眼睛。沟壑遍布的脸也难以掩盖住他的忧伤。他拿起项间的玻璃吊坠仔细看着,我知道他想草花了,此刻,我轻轻地坐在他身边,我也想念草花了,想念我们一起去海边,想念我们在竹林里谈天说地。 看着丰收蹒跚而去的背影,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知道是愧疚还是后悔抑或是感伤。我不知道当我回到自己的纬度空间的时候,这里经历了怎样的变迁,草花是怀着怎样的感情完成这些雕刻的,丰收又是怀着怎么的心情生活的。 再次回到这个纬度空间以后,我没有再做玻璃物件,也没有再去海边,我也害怕怀念,害怕时过境迁的伤感。每天我都会去婆婆那里,了解她的理论体系。每个黄昏丰收也都会来我这里坐坐,每次来他都不说话,只是安静的披着暮色坐在那里。不过每次来他都给我带来一件草花雕刻的玉雕,我看着玉雕上的自己,无语凝噎。我甚至能想到草花雕刻我时的样子,她在哪里落刀,在哪里会心一笑,然而又在哪里满眼泪水。 在一个月光无比明亮的夜晚,丰收走了,去了别的纬度空间。临走前他托人给我送来一个木盒,里面有几十件草花雕的玉雕,还有我送给草花的那个玻璃吊坠。那一夜我没有睡,我感觉到了孤独,在这里我最好的两个玩伴都走了,对于我来说只隔了十几天,对于他们却隔了近五十年。在这里我没了朋友,我想如果某天婆婆也走了,我真的彻底孤单了,这里对于我来说就完全是陌生的了。 窗透初晓,日照院落,今天我打算不去婆婆那了,去海边看看。我背起背包,沿着山路朝西走去。中午过后,我到达了海边,盐池还在,海边依旧有一排草棚,然而草花跟丰收盖的那个看海的草棚不见了,只剩下几根腐朽的木头。 海面上依旧有许多不知名的鸟在翻飞鸣叫。我提着鞋踩在软软的沙滩上,形单影只,没有了草花与丰收的陪伴。整个海滩就我一个人,但我并不害怕。我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在这里我不仅不害怕反而倒觉得自在不少。 在海边有一条向东的路,与我来海边的路向平行,听丰收说过草花就是沿着这条路去寻我,然后坠崖而亡。我沿着草花寻我的路前行,我不知道是不是走过她走过的路,就能感受到她当时的心情。翻过两个山头,穿过一片松树林,这条山间小道便歪歪斜斜的伸向另一个山头。 我在一个山崖下停下,按照丰收的描述这里就是草花坠崖的地方,然而这里除了碎石和几棵杉树,别无其他。草花坠崖的痕迹已经被岁月风化到无影无踪。 晚上这里特别冷,我依靠在山壁上紧紧抱着自己。听着北风撞击杉树的声音,我突然能感受到草花寻我时的心情,着急而又忧伤,急切然而也夹杂着期待。 探索时间轨道的秘密 饥寒难耐。我信步走向山崖,在崖顶,我发现茭白的月亮有些异样,我隐约感觉茭白的月亮上有一缕缕蓝色的烟尘漂下来,然后落在这个村落的几个位置。我在崖顶,对它们落下的位置只能大致做个判断。我发现有的落在了我来时的石洞附近,有的落在我走出这个纬度空间时的墓地,有的落在洛河边,在婆婆的草屋与村路之间的路上。还有几处落在我没有去过的位置,我从背包里拿出纸笔,大致记下了这些位置。那一缕缕的蓝色烟尘成椭圆落下,我这才注意到它们与我的吊坠形状一致。淡蓝色编制的椭圆在下落的过程中面对我的一面始终有一个向右旋转九十度的t字形茭白的凹槽。 我凝视着月亮,看着一缕缕淡蓝色的烟尘规律的交织落下,一片乌云被风推向月亮,在它与月亮重叠的时候,我再次看见了草花,她坐在草屋里,用心的雕刻着手里的玉石,一刀与一刀之间被叹息声隔开,往复循环,每一种我的表情就被定格在玉石之上。她仔细的擦拭玉雕然后小心翼翼的放进木盒。 我无法感触到她当时的心情,但从她沾满泪水的睫毛上我能体会到她无法释怀的情愫。我怀念她带我翻山越岭,走过这里每一寸土地的日子,我也怀念她滔滔不绝的描述她的见闻,她的悲伤,她的喜悦。如果我再见到她我会说什么,你好这两个字太伤感了。如同两个相恋已久的情人,在无休止的争吵过后各奔东西,许多年以后他们再次重逢,彼此一句你好一定会让他们忘记了分手时的决绝而痛哭流涕,一切不会若只如初见。 次日,下着雨,山路特别的泥泞,我提着鞋子,步履蹒跚的沿着山路往回走,当我到婆婆家的时候,婆婆正在做饭,袅袅炊烟从支摘窗往外流去,婆婆打来水让我清洗身上的泥巴,然后端来了一杯热腾腾的生石花茶。 我把昨晚的见闻对婆婆和盘托出,婆婆听了我的话并未感觉惊讶,而是低着头继续清理饭后的残渣。我欲言又止,蹲下去抚摸婆婆刚收养不久的小猫。屋外,洛河水哗哗的向前流动,我走到屋外的草亭里,坐在方桌边缘,凝视远处一程风雨一程泥泞。 婆婆走过来了,手里提着黑色的水壶与两个陶土的杯子。婆婆告诉我她最喜欢这里的风雨天,每当风雨来临她都会坐在草亭里,听洛河的流水声,听风划过草棚顶留下的呜呜声。她之所以把家安置在这里是因为这里特别的宁静,除了初冬去南山挖葛根的一行人会路过这里,别的时候几乎看不见人,因此不会有人打扰。初秋时节,每个黄昏她都会坐在这里,看夕阳染红树林,看暮色迎来一行行归雁。 “你知道吗?你还能回到我这,我真的没想到。你没被带去另一个陌生的纬度空间真的是一个奇迹。” 婆婆接着又给我解释起来。她说我看到的那些烟尘其实是时间轨道在运行过程中消耗的能量节点的碎片。之所以我能看见是因为夜晚周围都是黑的,月亮周围是黄白色的光,蓝色的烟尘在这一背景下很容易显现,一旦这些烟尘落到我的身上,就能瞬间改变我的能量节点,使我进入另一个纬度空间,也就是瞬间的高能使我毙命。婆婆又问我是不是又看见了别的什么场景,我点点头,把乌云蔽月时候看到在雕刻玉石的草花的场景说了一遍。婆婆说那是时间在运行过程中,消耗的能量节点的碎片的辐射能映射的结果。 当我问她蓝色烟尘面对我的形状跟我的黑色吊坠的图案为什么一致时,她摇摇,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表示一定会弄清楚这些问题。 婆婆也跟我说了许多关于草花的事情,在我走后草花一直帮我照看我的草屋,每天早上打扫院落,傍晚她都会沿着山路一边走一边呼喊我。这里的每个山头,每个谷底都被她翻遍了也没能找到我。她跟丰收打小就有婚约,婚期将至时被她强硬的解除了。在这里解除婚约等于羞辱被解约的一方,草花被逼得走出村子,住在了我的草棚里直到她坠崖而去。婆婆最后意味深长的说了句跨越时空的情感,最后还是生死相隔。这句话像一块冰堵在我的胸口,让我心凉之时也呼吸困难。 婆婆把她理论体系研究的所有手稿都交给了我,她说这些已经记在了她的心里,让我回去好好看看,好好琢磨。我看着那些繁体字与线图交叉的手稿宛如天书一般,真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 晚上,我点了油灯,屋外虫鸣此起彼伏,一层堆叠着一层,我翻开那些天书一点一点的研读起来,并准备好纸笔做笔记。当我看到婆婆的一段记录时我欢喜雀跃起来,她那一段是这样描述的。当外界能够提供足够的能量来支撑纬度空间跨越时,你就能进入别的纬度空间,至于进入哪一个纬度空间是不确定的,但是如果你想进入你预期的纬度空间,那你就必须知道时间在你所在的位置的的运行速度,以及路过那个纬度空间的时间。 我想起了最初婆婆说的话,这世界每一样东西都存在着一个纬度空间,一片树叶,一汪潭水。时间在多方圆的轨道上循环往复的运行,因此,路过每一个纬度空间的速度是不同的。因此,我时刻在思索,草花在哪一个纬度空间里,是飘落在我身边的这片树叶里还是在那徐徐而来的清风中。还有时常出现在我梦里的那个女孩究竟跟我有什么样的渊源,我们是在哪个纬度空间的哪个地方相遇,然后又发生了些什么。带着这些疑问,我迫切的想能进入那个纬度空间一探究竟。如果我再次见到她们我会些说什么,他们是否依然记得我。 经过几天废寝忘食的琢磨,我认为如果我在某个地方再次处在时间轨道的缝隙里,如果我看到的场景我知道它的时间段,那么我就可以判断出经过我这段轨道的时间点,那么不论我想去哪个时间点的纬度空间,只要往后或者往前推固定时间段就行了。但是如何提供进入别的纬度空间的能量节点是一个问题,测算此时时间在轨道上的运行速度也是一个问题。我突然想起我在月夜看到蓝色的烟尘落下的位置,既然是消耗的能量节点的碎片,那么一定还有可用的能量储存。我只要想出办法把他们收集起来不就能给转换纬度空间提供能量了吗。蓝色烟尘落下的地方有两个是我跨越纬度空间的位置。我拿出昨晚记下的位置仔细揣摩了一番,并打算明日一早就去看个究竟。 天刚亮,东边太阳还在地平线以下,只能看到微弱的黄晕。我便开始收拾出行的物品,我特意把我的那个黑色吊坠带着,因为那个黑色吊坠是来自遥远的太空陨石,有一定的辐射,所以我用厚厚的羊皮包裹着,我也知道因为我的黑色吊坠来自遥远的外太空,其所具有的能量也很大,其具有的能量大于载体所能够存储的能量时,那么能量就会溢出来,就会以放射的方式溢出来,随着其能量溢出的辐射量增加,它存储的能量减小,往外溢出的速度也就减小,这就是它的半衰期。一旦它溢出的能量进入人体就会提高人体的能量节点,因此人体的每一个细胞所具有的能量节点都会提高,具有过高能量节点的细胞就会具有充分的能量进行分裂,无限制的分裂下去,这种细胞也就是癌细胞。这点我都明白,因此我才会用厚厚的羊皮把它包裹起来。 沿着洛河一直往北走,约莫几个钟头我就看见了那个石洞,说来也奇怪,在两个纬度空间都能看到这个石洞,也许是因为它一直处在时间轨道的缝隙里吧。 拾阶而上,石洞里依旧铺着些许陈旧的干草,上面有几块破旧的木板,石洞外靠北边有一块躺着的石板,石板周围疯狂的生着些野草。 我坐在台阶上喝了口水,吃了点风干的熟羊肉。思索接下来要怎么办。怎么去揭开我的这些疑问。太阳已经爬上树梢,火红的光芒将这里烘的暖暖的。我走到大概靠近峭壁的位置,突然听见飞机飞行的声音,抬起头仰望天空,湛蓝的天空里除了稀疏的几缕白云空无一物。难道是声音也跨越到了这个纬度空间里?我不得而知。 我在这里苦思冥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索性今天就不回去了,看看情况再做打算。既然那些烟尘会落在这里,就一定有它的道理,来这一探究竟总比坐在草屋里空想要实际的多。 夜晚空气很冷,抽丝剥茧一般,把我本就不够的体温一丝丝的抽走,我感觉冷极了,不停的喝着热水,火堆也在拼命的燃烧着以与寒冷的空气做生死拼搏。 我提着背包往北走,在靠近峭壁位置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背包突然沉重起来,并且散发出蛋白质碳化的味道,打开背包,我发现那包裹着黑色吊坠的羊皮变黄了,里面不停的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我第一反应是羊皮着火了,赶紧打开它。打开它的一瞬间我愣住了,我的黑色吊坠变得通红通红的,周围还不时的掉落一些蓝色的雪花状一样的东西,那些东西掉落在空气里即化,但并不见水。 黑色吊坠后面图案的凹坑也有些许蓝色的火焰状的东西铺在里面晃动,它们一点点蔓延变大,像蓝墨汁滴落在纸巾上一般,慢慢的像四周伸张。石壁周围发出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咚咚,每一声都震撼着全身。等到蓝色火焰状的东西布满整个图案凹坑,就听见一声巨响,那声音很像铁门关闭时发出的撞击声。 接踵而至我看见了我周围出现了彩色的弧形半圆,包围着我。仿佛我置身于阳光下的肥皂泡里一般,弧形半圆周围全是各种视频画面不停的切换着,每一个画面的场景都很熟悉,我看见了草花,看见了那个我时常梦见的女孩,看见了我小时候,我看见了我行将就木的时候,这些换面瞬间让我热泪盈眶。 我试着走进我小时候的画面,黑色吊坠发出嗡嗡的响声,我不小心按了一下黑色吊坠的一个位置,然后肥皂泡消失了,我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然后我被几缕明亮的线条缠着飞速旋转。我大叫起来,但却听不见我发出的声音,耳膜被旋转气流形成的空压胀得剧痛,眼睛已经缭乱到无法辨别光与黑暗。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躺在我家老房子里,我甚是奇怪,那个老房子在我上中学的时候就已经拆除了,为什么我会躺在这里,我的背包还在我身上,黑色吊坠还在我手里,但是已经没有通红的光芒,我赶紧把它用那烧黄的厚羊皮包裹起来。 看着周围熟悉的陈设,我的心感慨万千,当我走到镜子前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是约莫十五六岁的孩子,我被这惊呆了,我才明白过来,原来我不小心按到黑色吊坠图案凹坑的一角,就释放了其对应的能量,我走进了时间运行的轨道被运行的时间带到了儿时的纬度空间里,所幸的是我的记忆都被保存了下来。没有在运行的时间轨道中丢失,这也许是黑色吊坠提供了足够的能量节点,从而阻止了我的记忆能量的分解重组。 梦回不谙世事的年纪 “雪遥,起来了吗?都几点了,下午还有课。”我妈妈走了进来,我又看见了年轻时的她,和她那件经常出现在我儿时的黑色外套。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起身收拾我的黑色背包,并把放在床头的几本初中课本一并放了进去,老马识途,我起身走向学校,我知道那个由于生源大批量流失而解散的初级中学,此刻一定一如从前,满满的都是学生。 我走到教室,学生都在嬉闹,到处都是纸飞机起飞然后滑落,我看见了那个因为爬树掏鸟窝而从树上掉下来摔残的小胖子,他红光满面的坐在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他是我的同桌,初中三年我们在一起同桌了两年半,最后半年他从树上摔伤致残离开了学校,我才与另一个眼镜男同桌。 “雪遥,给。这是我中午掏的鸟蛋,先给你两个,我答应给你带五个还差三个,明天给你整过来。”小胖子笑嘻嘻的说着,嘴里含着的笔也在他说话的时候舞动起来。 “憨胖剩下的三个我不要了,你以后千万别掏鸟窝了,特别是后年的夏末,具体日子我记不清了,你一定别爬树。” 小胖子费解的看着我,然后他拿出嘴里含着的笔在我手臂上画了起来,初夏的风从窗户吹进来,疯狂的翻动着他那一堆不及格的试卷。我凝视着他在我手臂即将画完的手表,恻隐之心一下子强烈起来,想到他以后的遭遇,此刻不免对他怜悯起来。 清脆的铃声响起来,不必看我都知道孙老师又在叼着烟,摇着生锈的铁钟。教室逐渐安静下来,本已牙齿全部脱落的数学老师抱着试卷,带着一口皓白整齐的牙齿走了进来。看着这一切我突然有种感受,我感觉我这些同学个个都天真无邪到极致,说不好听点就是个个幼稚的可笑,也许是我无比他们先经历了几年,心智更加成熟稳重了。那个我曾经暗恋的女孩现在看起来也我平凡无奇,没有了一点当年的魅力。 “没到教室就听到你们疯,一个个的,家大人起早趟黑的挣钱供你们上学,就考成这样,家大人炸锅卖铁的供你们上学,就不知道努力点吗?”数学老师依然是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老师,为什么供我们上学要砸锅卖铁啊?”小胖子蹲在板凳上,手里转着笔,洋洋得意的插话。 “你还真好意思接话茬,又是不及格,我估计你也习惯了,没救了。砸锅卖铁是因为家里即使拿不出一分钱,把锅砸了去卖铁也要给你凑学费。” “老师,如果是凑学费更不能砸锅卖铁,因为我始终坚信一个完整的锅比锅铁卖的钱更多。” 此时,整个教室笑成一片,有的还对小胖子伸出大拇指。数学老师则在讲台上努力控制不笑。我此刻依然很淡定,我感觉我跟他们似乎有了代沟,看着他们前俯后仰的笑成一片,我感觉幼稚极了,或许这应该就是他们这个年纪应有的心态吧! 数学老师在黑板上讲解试题,大家都认真听讲并做着笔记。我却拿出婆婆的手稿努力的研读。我突然发现在一页手稿的背面写着一段文字。上面写着:雪遥,我知道你还会跨越到不同的纬度空间里,再能不能回来未可知,因此,我想了许久,把我现有的研究手稿都给你,你不论到哪个纬度空间都会带着,这样你可以继续了解这些,我相信你一定能揭开谜底帮我的理论体系完成,你那个吊坠我搞明白了,它是一个能量存储的容器,但是我还没搞明白怎么用,你带着它相信你有一天会用得着。如果你有一天掌握了可以控制跨纬度度空间的方法,一定回来告诉我。就不知道你回到这里我还是现在的我了吗?或许已经死亡,记忆的能量被分解重组,被匹配到了另一个纬度空间。那时或许我不认识你了,但是你一定要给那时的我讲讲现在的我。 这算是婆婆的诀别书吧!我一字一顿的看着,突然觉得她的那种心态才是我们应该具有的心态。 我把黑色吊坠背后的图案凹坑,临摹到纸上,我努力回想我上次不小心按到的位置,然后在纸上标记下来,来细分他们,我按到了位置让我回到了几年前的我,那么跨越几年间隔的纬度空间需要的能量节点大概是这么多,我又仔细分析了一下,那晚我在包裹我的肥皂泡上看到了无数个视频画面,在我走进儿时候按到的那个位置回到了这里,我想这个吊坠的能量应该是足够你穿越到任何一个与你平行的纬度空间,不平行的呢,坐上时间轨道也能到吗?这是个未知数。所谓的平行纬度空间就是与你所在的纬度空间的时间轨道在某个范围内运行速度一致,且同时存在,只是相互感触不到,就像无知与非物质一样,不平的纬度空间就像我在的地方的叶子、水滴、石头等一系列物品里所存在的纬度空间,前面我也说过世界的每一个东西都是一个偌大空间。我现在可以试图想办法进入平行空间的不同年代,却还没想到进入某些物品纬度空间的办法,人死了,能量节点分解在重组的过程你进入任何一个纬度空都有可能,平行的抑或不平行的。 我突然想到我看见草花一边拿着我的画像一边问别人是否认识我的场景,她是在一个贴满海报的街头,海报几乎都是戏班子的开演宣传,我想她应该是与我平行的纬度空间,至于怎么找到她,只要弄清楚她所在的年代就可以利用我刚琢磨的算法去找到她。可找到她又该做什么,她已经没了以前的记忆,她对我的认知也只是她死亡时记忆能量粉碎重组过程中极少的一些按原有方式拼接的部分,而绝大部分她都不记得了,而且是无法修复的忘记。 但是我还是想找到她,跟她详细叙述我们以前的种种,然后告诉她一切都无法回到过去了。告诉她我也很怀念,可是怀念总归不是重启她以前所有记忆的途径。记忆消失了就消失了,再也回不来了。 我所知道能给黑色吊坠充能的地方只有那个石洞,可它离这里太远,我要怎么才能过去呢。我现在不是那个二十来岁的我,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学生。再说了我现在是未成年,与几年后的自己截然不同,母亲对于一个二十来岁的儿子出去习以为常,但是对于十来岁的儿子长时间的出走他们一定会到处寻找,在悲伤与痛苦中等待孩子归来。 苦思良久,我决定把我所有的遭遇对他们和盘托出,这样我便能说服他们让我去探寻我的疑惑。想要让二老相信我陈述的事情,就必须让他们能亲身经历此类事情。我只要把即将发生的事情跟他们说,应验几件事之后,他们定会深信不疑,我便可以毫无顾忌的离开去揭开我的梦境了。 下午放学回家,我背着黑色背包,安静的信步在回家的路上,而别的学生三五成群,手持半截木棍,说笑不一。我虽然感觉他们甚是幼稚,却也是十分享受这久别已久的轻年学生时代。 当我到家的时候,母亲正在鸭舍里清点鸭子是否如数,父亲则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右肩抗着挖锄迎着落日从田里回来。同我记忆中的一样,父亲每每到家,第一件事便是问晚饭吃什么,然后去井池边清理掉身上的泥土,便一头扎进厨房津津有味的吃起来,鼻梁上细微的汗珠,像极了深秋枯叶上的水滴,每一颗都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晚上父亲躺在藤椅上呼呼大睡,前面新闻联播还在讲述最近的新闻要事,我试着关掉电视,父亲同以前一样,立刻醒来并指责我为什么关电视,然后放大嗓门,声称他在看呢。 母亲走进来,拿来毯子盖在父亲身上,并对睡着的父亲说,明天来下乡收猪的,把我们家那个猪卖掉。给姐姐去县城补习功课使用。母亲说的话,睡着的父亲一定能够知道,因为从我打小就是这个样子。 我告诉母亲,明天的猪一定是卖了八百六十块钱,而且他们会给母亲八百七十块钱,且猪卖掉以后,家里会来一直流浪狗,以后一直就守在我们家了,姐姐去县城补习将卖猪的钱全部耗尽,然而中考数学只考了二十几分,然后没多久姐姐要去外省做航运的小姨家去玩,然后那儿找了一份超市收银的工作,也就不愿意再回来上学了,爸爸也因此事伤感了许久,时常偷偷抹泪。 母亲瞪大眼睛看着我,似乎对我的话有几分相信,但更多是把我的这些话当作童言无忌满嘴胡言。而后便斥责我回去睡觉。 躺在床上,我拿出婆婆的手稿继续逐词逐句的琢磨,希望借助婆婆的手稿以及我的经历能够找到更重要的东西,能够找到一个可以随心所欲去往每个纬度空间的方法。 今天是周六,我们没有课,我懒洋洋的躲在被窝里享受着最安逸的时光,然后就被屋外撕心裂肺的叫声所惊醒了,当我穿衣走出屋外的时候,几个大汉正将猪捆起来,然后抬到磅上称重。 称重结束,没等猪贩子算账呢,我就在门口喊道是不是八百六十多。然后但见猪贩子在敲过计算机以后惊讶的说到,你都没看多重就知道多少钱啊。我母亲回到看看我,稍稍思索了一下,再跟猪贩子确定了金额以后,猪贩子给了我母亲八百七十块钱。我母亲拿过钱走到我身边说,你昨晚说的怎么这么巧合。 当我再次把我经历的事情说了一遍,并且举了许多实例作为佐证,母亲还是万般不敢相信的表情,但是又对我说的应验的事情十分不能理解。 次日,在瑟瑟秋风中,一条流浪的黄狗从荆棘丛中走出来,径直走到厨房门口,母亲拿出的半个馒头停在了手里,没有扔出去喂狗,并且喊我出去,问我说前晚你说的来我们家的流浪狗是这个吗?我点头表示肯定。 母亲驻足沉思了许久,秋风拂面而过。我知道此刻她已经相信了我说的话,但是出于科学知识的教育,她还是因不能理解所以不敢完全相信。我想我能慢慢的让一些应验的预言使她完全相信我说的话。 母亲走进厨房提来水壶,拿了一个水杯,让我给在田里干活的父亲送过去,她则打水清理猪圈,然后买回新的猪苗进行饲养。 父亲在田头水沟里正清洗撒过肥留下的编织袋,用此来装明年丰收的麦子。随即他指着刚刚播种下去的麦种,告诉我,明年收成一定会更好,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今年冬季一定多雪。这就是所谓的冬天麦盖三床被,来年枕着馒头睡。 父亲端过水杯,慢慢的喝起来,并不时的与路过田头的村里人打招呼,深秋的阳光慢慢的越过树梢,将河滩边、路边草地上的霜慢慢融化蒸发,远远望去荒凉的田地一下子笼罩在腾腾雾气之中,俨然一副仙境之地。这幅司空见惯的场景为什么以前的这个年龄没有发现呢,此刻看在眼里不仅美不胜收,而且感慨万千。人是最容易伤感的动物,经历时一切习以为常,过后再看又心生感慨无限的伤感。生而为人,再糟粕的日子都能过得津津有味,但是最怕回忆,每一段回忆都会是一串呼之欲出的泪珠。 晚上,我又给二老说了好多即将发生的事情,父亲只顾喝茶,根本不相信,直到母亲把今天卖猪以及黄狗来的事情说给父亲听,他才慢慢的从藤椅上坐起来,放下手中的杯子,关掉电视机。然后问我生病的爷爷是否能够安然无恙的走出这一场重病。我告诉他爷爷还有几天就能出院,他是在十几年后,在一场车祸中离开的。父亲将信将疑的看着我。 直到爷爷安然无恙的出院回来,父亲把我喊过来,问我是否精通八卦测字阴阳五行,我摇头表示否定。他然后问我这几天为什么我说的事情都那么准。我又把我的经历,以及时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跟他描述了一番。父亲还是不肯相信,其实他已经相信了只是内心还是不能接受这一切。故而将信将疑。 人都渴望回到过去,然而却不知,即使你回到了过去,你除了无限的伤感就是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没有半点你期待的美好与激情。 我在这种熟悉的生活中日复一日的过着,虽然每天都能见到父母,但还是深深的挂念着几年后的二老。虽然日子已经过了近半年,但是我对婆婆的手稿的研究却丝毫没有进展,而且我对草花与那个女孩的想念却日益更深。 今年晚春特别的炎热,宛如以往的伏天般酷暑难耐,而且少雨。父亲告诉我今年的西瓜会特别的甜。我劝说父母让他们去说服别的村民,今年千万不要中西瓜,不然那些西瓜会在连绵不绝的大水中全部浸泡坏尽。经过多次我预料的事情全部应验,此时父亲也信了。他挨家挨户的告诉他们今年不要种西瓜。然而那些一起在这个村子生活了许多代的熟人却不以为然,他们反认为父亲会眼红他们今年的收成,故作此举。 大水在中考过后如期而至,姐姐也同我以前跟母亲说的一样,中考考得一塌糊涂。二十几分的数学也让她彻底对学业失望,当她想去小姨家玩几日,母亲放下手中的秋葵,问我姐姐此去真的不会回来继续上学了吗,我在旁边点点头。因为母亲看到姐姐的中考分数跟我说的一样,她已经完全相信我说的了。 如我说的一般,父亲在得知姐姐不愿意回来继续上学了,父亲伤感了好久,时常一个人坐在屋子角落里对着姐姐留下的课本发呆。因为父亲曾经是一个老师,他一直希望他的几个孩子都能够靠知识改变命运,学业有成找份好的工作,而不会将来同他一样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就像父亲时刻说的那句话一样,把养我的人养老送终,把我养的人养大成人,其他的交给老天吧!他不仅想把他的几个孩子养大成人,更想让他们出人头地,有一份富足并且安逸的生活。 虽然二老都相信我说的话了,但是我不想在此刻同他们说我打算出去继续揭开时间的谜底。我想在父亲心情郁闷的时候多陪陪他,因为我这一去还能否回到这个空间纬度也未可知。 以假乱真的梦 晚上在我翻看婆婆手稿的时候,一段我看过很多遍的文字再次映入眼帘。时间在一个多方圆轨道循环往复的运动,其轨道在运行时会有很多消耗的能量节点散落,也就是蓝色的烟尘。 我每次跨越空间纬度都有提供能量的东西。那么如果我再次从这里跨越到别的纬度空间,这里会不会有另一个十几岁的我继续沿着固定的轨道继续生活呢?因为我跨越到这里只消耗了黑色吊坠提供的能量并未改变原有的能量节点,并未使原有的事物发生改变。我上次从我的草屋回来,那里确确实实的没了我,我终于弄明白了,是因为我没有用黑色吊坠提供能量,而是借助自身的能量节点改变回来的。 我也终于理解了婆婆插图后的一段文字,平行的纬度空间,只要自身所具有的能量与其对等匹配便能跨越过去,非平行的纬度空间需要周围提供大量的能量,以支持自身的所有能量节点组成的东西分解再重组,以至于能够匹配非平行纬度空间的能量,这样一来去非平行空间,人所有的地方都会经历重组,也就是所有的记忆什么的都不复存在了。如果我没有解决这些问题,我定不愿意去非平行的纬度空间。 我又细致的把婆婆的手稿看了一遍,并做好记录。我决定等父亲这段悲伤时间过去了,我就重新南下,再去找那个石洞,这次我不回我的草屋,而是去草花所在的纬度空间,因为我上次看到草花是在一个满是海报的街头拿着我的画像问过路的行人认识与否,那个街头十分有特色,跟我在报纸上看到的民国时期很相似。想到这我觉得我还是要回一趟草屋,因为婆婆就是那个时期过来的人,问一问她便知。 夏末时节,这里的天气不同于往年的干旱,而是大雨连绵,这让我们这个北方气候干燥之地也有几分南方风雨丰沛之意。那些西瓜都坏在了地里的乡亲此刻该作何感想。 夜晚我收拾好行装,准备连夜离开。我没有敢给父母留下书信,是因为我深信我走后一定会有一个同样年龄的我继续陪他们生活着。所以,我可以放心的去寻求我的答案了。 时隔近一年,当我再次踏上去石洞去的路的时候,我迷茫了,这条路与上次我来的时候迥然不同。这条路上没有碎石,完全只是山沟之间的草地上的一行踏痕,满是泥泞。是一条还没有被踩踏成的路的路。 我继续前行,两边没有了上次来时的垂杨和杉树,只是偶然可见几棵矮小的树苗。我这才反应过来,我现在走的路是上次那条路几年前的样子,现在是几年前,国家经济没有那么发达,很多地方没有开发,这条路也就没有被修成。 当我走到峭壁旁边的时候,我愣住了,这两面峭壁几乎是连在一起的,根本过不去人。我这才明白几年后穿过峭壁的路是人工开挖出来的。虽然可以从两边爬山绕行过去,但是相当困难,再加上我现在的身材体能,不费九牛二虎之力是难以绕行过去的。 天气十分的炎热,我背靠在杨树下喝水休息,吃点干粮,养精蓄锐,以便等下午天凉快了爬山绕行。 秋初时节的风痒痒的,挠的我睡意油然生起,我感觉眼皮渐次沉重,头昏昏沉沉。慢慢的我每根神经都松弛了下去,逐渐跌入深深的进入梦境之中。 我总感觉有人坐在我身边,用极其轻缓的指力划着我的鬓角,我甚至都能感觉到她指肚上的每一圈纹路。 我逐渐看清了她,依然一身素白衣服,颈间的檀木珠子在下巴下来回摆动,她嘴角微微上翘,笑容可掬,只是好像比以往我看到的她年长了许多,额头岁月的痕迹一道一道的如此清晰,我竟还能感觉她如此的熟悉。她走到我身边拿出笔墨纸砚,对着我画起来。她时而凝神静气的在白纸上勾勒,时而眼带笑意的看着我。 当我醒来的时候,她不见了,我赶忙沿着稍缓的山坡爬上去四处张望,这里除了连绵不绝的山脉和渐次西斜的落日,仍旧不见她的踪迹。我难过至极,赶紧掏出她刚才留在身边的画卷。才发现画上的我是一个苍苍老人,脸上坑坑洼洼的布满时光留给我的礼物,虽然苍老许多,但是眼神以及五官跟现在的我几乎一样,画上的我应该已经年逾古稀了吧!这是哪个纬度空间的我,生活在哪里?这些我都不得而知。 我坐在山顶平静的看着太阳西沉,看着一行大雁在夕阳里一字翻飞,这个场景像极了王勃笔下的画面,落霞与孤鹜齐飞。我虽然处在十六岁时的纬度空间,但内心早已不再年少。少年看落日只会觉得天要黑了,真扫兴。经历过岁月洗礼的人看到落日都会有种种难以言表的万千感慨。 当我到达石洞的位置时,依然有些惊讶,这个石洞前立着一块石板,很像是石碑,上面却是只字未有。我走进石洞,里面有一个木板床,床上铺着许多干草。在石洞后面还有一个简易的木柜子,柜子里塞着许多落满尘土的生活用品。 当天黑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石洞里,却没有丝毫的害怕,因为我自始至终不相信人鬼邪说。我在等月明之夜或者等一场大雨,然后周围的能量改变我自身的能量节点,使我能回到我的草屋。 在这连续住了几日,所带的干粮也几乎吃完都没等到月圆之夜,这我才明白,今天才农历初十,至少要等到农历十二月亮才会是圆的。 我走出洞外,我知道再等两天我所带的干粮肯定是不够的,而且我很怕挨饿,我声声叹息着。当我快接近峭壁的时候,与上次如出一辙,我闻到了烧焦的味道,我这才意识到我的黑色吊坠又接收到了能量,我赶紧打开背包,但见黑色吊坠变成红色,如同高温下的铁块,抬头看去,半残的月亮上正在一点点的飘下蓝色的烟尘,这些烟尘围城一个椭圆,一端连着月亮,一端连着我手里的黑色吊坠,可是等了许久也没看见五彩的肥皂泡出现。 夜风咋起,我的衣袖被吹得呼呼作响,然而奇怪的是那个蓝色的椭圆却丝毫没有被风吹乱,我坐在地上凝视着黑色吊坠图案上的凹坑一点点被蓝色灌满,可仍然不见五彩的肥皂泡出现,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夜风邹停,浓郁的夜色逐渐形成一个黑色漩涡,我处在漩涡的中心,正当我感觉孤独无助之时,我看见了一个场景,我看见夜晚我刚走出村落不久,另一个同样年龄的我重新回到了家,我父母问他未发生的事情时,他却全然不知。 浓郁的夜色被慢慢的搅进了这个漩涡之中,夜晚漆黑的远处却变得灰白,而且越往远处天色越亮。我发现漩涡的圆筒处一排排画面排下来,整个漩涡上画面显现的场景,每一个我都十分熟悉,有的我经历过,有的我没经历过却也十分的熟悉,我看到丰收再次帮我翻新的草屋冷冷清清。村子里的唢呐响亮的吹起,丰收安静的躺进了棺木。 然后我眼皮沉重,在无比光亮与黑色交际处沉沉的睡去。当我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婆婆草屋的躺椅上,婆婆在尽心的照料着我,旁边还围着几个人,其中有一个人不停的往我头上涂抹一些草药。 当他们看见我醒来的时候,他们会心一笑,相互之间言语些什么。听婆婆一番解释,我才明白,几个沿洛河打鱼的村民在石洞旁边发现了我,当时我已经昏迷不醒,他们将我带回来,并把我送到了婆婆那里。 我在婆婆家昏睡了几天,他们请来隔壁村的郎中给我治病,由于一直没有弄清楚我的病因,他们便认定是牛鬼蛇神在作怪,于是找来了辟邪的艾草,把它碾碎涂抹在我的额头,以用来驱除所谓的牛鬼蛇神。 当我跟婆婆说起我跨越到了我学生时代的空间纬度,我看见了青春懵懂的我,以及那些同学玩伴。当我离开的时候又有另一个我重新回到了家,这中间发生的事情。我惟妙惟肖的描述着。我的头有些眩晕,像喝醉了的酒腻子,恍恍惚惚的,不知道自己还依然处在梦境,还是已经醒来。 当婆婆问我为什么会到石洞的时候,我愣了一下,感觉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现在回忆起来有些模糊,可是仔细回想起来,每个细节每个感受又都历历在目。我又把那天的场景淋漓尽致的描绘了一番。 婆婆微微闭起眼睛,嘴角不时的上扬,眉毛像极了初春的柳叶,她咽下一口茶,轻描淡写的跟我说,我经历的这一切都是梦,我昏睡了四天,每一天都是在迷迷糊糊的喊叫着。她从隔壁村请来了郎中,经过望闻切问之中的望与切之后,却依然得不出病因,于是素手无策的郎中就将神神叨叨的神婆给请来了。 婆婆还告诉我时间在多方圆轨道运行的时候,永远是按一个方向运转,因此,不论如何进入时间轨道也不会穿越回到过去,除非你的速度能够比时间在多方圆轨道上运行的速度还快,那样就能沿着多方圆轨道回到过去,可惜的是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超越时间轨道运行的速度。尽管婆婆如此解释,我依旧感觉那个梦境好真实,真实的让我重新饱饱的品尝了一下过去的情景。 我问婆婆最近是否有什么新的研究成果。婆婆跟我说了很多,并且拿出了许多佐证,而有些佐证也是我所经历过的,最重要的是她让我明白了我的黑色吊坠确实是一个能量节点的储存容器。至于怎么使用它,她却一无所知。我想起了我在石洞前昏迷时的经历,我想起了月亮上落下的蓝色烟尘,那些烟尘慢慢的充满我的黑色吊坠。 当我把我的图纸拿出来再次细细查看的时候,我发现把蓝色烟尘落下的几个点连接起来的图案很像我黑色吊坠的图形。我想给黑色吊坠充能,再让其放能送我去我想去的纬度空间。我打算再去探个究竟,可是却头痛难忍。 躺在婆婆的亭子里,看远处柳摆竹摇,风缓气清。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油然涌入我的心头,我起身走进草屋问婆婆,我努力的描述着草花在另一个纬度空间寻找我的场景,是一个十字街头,到处张贴的都是海报,在街角的左边第一家是一个书屋,第二家是一个很大的电影院。街上到处都是捧着木箱的卖货郎,偶尔可见手持旗子的算命先生,旗子上写着算命、测字、代写家书。街上行人的妆素明显是民国时期的样子,街头几辆黄包车停在路灯下等待客人。偶然几行背枪齐步路过的军人,帽子上上顶着青天白日徽章。 当我描述完这一切的时候,婆婆很肯定的告诉我那个纬度空间应该是她所处在的时代,但或往前或往后不会超出十年的光景。那个年代,社会较为黑暗,军阀混战,谁有枪谁就是爷,婆婆边说着边叹气摇头,仿佛那一切给她带来过不可磨灭的痛。 但我至少知道草花现在在哪个纬度空间了,至于她对我的记忆还有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我现在仔细思索了我跨越纬度空间的情况,以及跨越时周围的场景,和我经历过的那些用我所了解的科学知识无法解释的事情。现在我又能确定了我的黑色吊坠就是一个能量节点存储器,我又反复思索了婆婆的研究体系。 晚饭过后,我躺在亭子里慢慢的睡过去,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夜深了,就连平时晚上拼命嘶喊的昆虫也消停了下来。亭外月光如水,将黑夜照射得像白天一样。我背起我的背包,并在背包与后背之间插了一把油纸伞,紧接着,借着月光沿着洛河往北走去。 当我到达石洞的时候,东天边已经泛白,月亮已经偏西。我想起了我那个长长的梦,那个让我以为我回到了我学生时代的梦。我刻意拿出黑色吊坠看看后面的图案凹坑,想起我画的刻度,以及每个刻度对应的跨越时间。 寻找故人的旅途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朝霞在一点一点的铺展开,月光逐渐西斜。我信步走向峭壁,有了上次的经验,此刻,我拿出羊皮纸包裹着的黑色吊坠,周围果然嗡嗡作响,我的黑色吊坠也变得通红,宛若烧红了的金属,奇怪的是它能将厚羊皮烫的散发出蛋白质碳化的味道,而握在我手里却丝毫不觉得烫手,反而感觉冷冰冰的。我的整个手都被映成红色,仿佛灯光下剔透的红玛瑙。 翻过黑色吊坠的背面,那个图案凹坑一如上次,蓝紫色的光如水一般慢慢的浸入凹坑,一点点的将凹坑填满。当黑色吊坠被蓝紫色的水状的东西充满的时候,周围天空突然变成灰暗,就像下着雪的傍晚,然后整个峭壁周围慢慢的变成淡紫色,穹顶落下的紫色的烟尘变成了亮蓝色的雪花一点一点的坠落,随即将我包围,然后我被强大的气流抬起来,速度渐快的旋转在在雪花里,周围嗡嗡的声响渐次飘渺起来,无数个画面像龙卷风中的树叶一般包围着我,并且快速旋转。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此刻我并被不觉得害怕,我安静的看着这一切,因为我知道不论我如何呼喊,我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当我感觉我即将被抛出旋转的蓝色雪花的时候,我奋进全身的力气往漩涡的一个方向钻去。 我也不知道我钻到哪里,只见蓝色的雪花瞬间消失了,周围全是明亮的光线,那光线我可以明显的分辨出是由七种颜色混合在一起,并且我能清晰的看到七种颜色的光混合在一起时的微粒,七种微粒均匀的混合,让我感觉无比的明亮,此刻,我明白了,我已经在时间运行的多方圆轨道上了,由于运行的速度接近光速,因此我可以看见光的每一个微粒。七种颜色的光混合在一起,原本应该是白色,也是由于我的速度接近光速,所以我能清晰的看到这七种颜色的微粒均匀的混合在一起。 明亮的彩色微粒,被周围尖锐的声响冲散然后在汇合,循环往复的进行。我隐约能看到明亮的彩色微粒外面有很多画面,画面一直快速的变换着,我知道这是每个不同纬度空间的时间在快速进行着。 我的黑色吊坠也在不停的发出声响,凹坑图案上的蓝色的物质也在慢慢减少,吊坠的颜色也从透红渐次变成黑色。我知道这是因为它存储的能量节点在渐次减少的原因。当我看到彩色微粒外呈现的情况接近民国时期的场景的时候,我使尽浑身解数,一头扎过去。尖锐的声音渐行渐远,明亮的七色微粒也逐渐融合,变成明亮的白色光。我知道我已经离开时间的多方圆轨道,速度已经减下来了。 慢慢的,我感觉周围的声音不在那么恍惚,明亮的白色光慢慢的清晰起来。在声音渐次变小的时候,我感觉有无数的水滴落在了我的脸上,在周围场景慢慢从模糊变清晰的时候,我发现我坐在一个石头上,面前一条泥泞不堪的路,淅淅沥沥的雨水还在不停的下着,远处的山坡零散的几只羊在啃着青草,一个头戴草帽的老人,衣履破旧不堪,依在大树下凝视着天边的乌云。 我抽出油纸伞,背起背包,拖着沉重的身体,沿着泥泞的小路往前走去,头依旧有些眩晕。这里的路我并不认识,一切都是陌生的,但我知道沿着一条路往前走总能找到村路或者人群聚集的地方。 一路上阴雨绵绵,荒草丛生,看不到半点人类文明入侵的痕迹。继续前行可见零星排布的泥房,房顶都是褐色的枯草。我在前面往路口右转,信步进村,准备了解一下现在的一些情况。以便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敲门进了路口不远处的一家,当我进入屋子,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感觉甚是难受,清汤寡水都无法形容他们的生活水平。树皮熬汤,零星的几根野菜放在布满缺口的餐盘里。我闭起眼睛,难过得无法言语。 在我细细询问下,我得知此时处在民国二十年,由于军阀相互征战,利津尚家屋子决口,大水泛滥,再加上遇到的蝗灾,几乎是颗粒无收,税赋繁重,根本无法生存,为了能够继续活下去家里的青壮年都抛妻弃子前去参军了。 得知他们这些悲惨的生活,我的心揪得紧紧的,我想到这里的草花,她生活是什么样的呢。难道也是如此的悲苦吗?我给他们描述了那个街头的场景,村里却没人知道我说的是哪里。他们虽然都出去讨过饭,但是着实没有去过那个跟我描述类似的地方。我不免有些失望,同时更加想要找到草花。我问他们如何能去到集镇上,他们告诉我沿着这条路走约莫走几十里地便可以看见一个集镇。 我打开我的背包,发现我的干粮也不多,而刚才的村民都食不果腹的,更不可能给我提供任何食物。我也没有携带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换取我生活所需的物品。接下来的生活也是一个问题。 当我到达集镇的时候天都黑了,周围一片漆黑,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不停的下着。周围偶然可见几间木房都关着门。两排草棚除了几张桌子,别的空无一物。我衣服全湿了,寒冷的感觉遍布全身。我在一个草棚里,换掉衣服,把湿了的衣服脱下来拧干,然后挂在棚子里,简单的吃了一点干粮,感觉好很多,但是依旧感觉有些冷。背包侧面挂着的镁棒也已经是湿漉漉的,周围也没有可以生活的东西。 我索性躺在一个草棚下的桌子上,拿出一件厚点的衣服盖在身上,以抵御雨夜的寒冷。远处偶尔传来哒哒的枪声和一些爆炸声。惊出我一身汗。我赶紧坐起来,收拾一下,从别的草棚的顶中间抽出一些干枯草,铺在桌子下面,然后躺进去,这样更有安全感。外面枪声依旧不停,隐约可以听见撕心裂肺的吼叫,周围木房子里的人,有人从窗户探出头来,四周张望,却没有一个敢点灯的,偶然几声咳嗽,小孩的哭声,以及大人怒斥孩子的声音。我更加惊恐了,不停的咽着口水。 当天亮的时候,雨停了,枪炮声也消失了。惊恐未定的人也从各自的屋子里走出来了。集镇上陆陆续续的来了许多人,他们三三两两的来到集镇,边走边交谈最近得知的最新消息。我走出草棚,看摊主在桌子上摆设自己的物品。 从他们相互的聊天中,以及询问中得知,昨晚两波军阀在县城火拼,这里离县城只有十几里地。所以动静听得清清楚楚。我收拾好行李,径直走进附近一家卖笔纸的店铺。我把我携带的几支水笔拿出一支给老板看。老板写写画画,如似珍宝,问我愿意卖于他吗。我点头示意同意,老板爽快的给了我几个袁大头。我又向他要了许多干粮,我之所以没有还价是因为,这支笔已经赚取了高于它自身价值无数倍的价钱。 我收拾好背包,携带好干粮,按照他们给我指的路线往县城走去。虽然县城两波火拼的军阀已经休战,但是依然能听到零星的的枪声,而那些集镇的行人,似乎都对这种声音习以为常,一个个都若无其事的走在街上,并没有理会那些零星的枪声。 县城的城门已经戒严,门两旁的卫兵持枪笔直的站在那里,破旧的军装并没有电视里看到的那么鲜亮。消瘦的脸庞看上去比他们实际的年龄大出许多。门口稀稀疏疏的行人进进出出。全然没有集市的热闹,相反他们个个面无表情,极其冷漠的赶路,去做着自己的事情,相互也不敢搭话。 走进县城,这里除了破旧的房屋,和一些曾经繁华如今破败的店铺,别的只是一些行人,和街角提筐卖农产品的老农。 中午的时候,一行骑马而过的军人路过街边,他们看到我,领头人挥着马鞭指着问我身体这么健壮为什么不参军,我缄默不语,因为他们个个端着冰冷的枪,面无表情,这些被这个年代被战争折磨得人性磨灭的人,心早就像铁石一般坚硬。对于我,他们只是扣一下扳机的事,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他看见我久久不沉默不语,下马走近我,用马鞭柄杵着我的胸膛。我依旧沉默不语,一半是吓的,一半是根本不愿与他们有任何的瓜葛。他抽我了两鞭,然后挥手示意后面的人带我参军,我这才明白他们与另一个军阀火拼,虽然胜了,但是也损失不少,这明显是来抓壮丁补充兵源,扩充部队的。 我被结实的按在后面,跟着他们前行,一路上他们问我话,我依然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的跟随着部队前行。 我跟着部队经历了不少战役,来回也换了不少个部队,我也一直留意我经历过的每条街道,却都不曾看见我找的那个街道。我倒是看到了不少战争上的惨烈,看到了一堆一堆的尸体,一片片红色的血坑。我才明白一将成万骨枯的悲壮。 我慢慢的也对这些场景司空见惯了,我也变得麻木了,但是我始终没有忘记去寻找那条街道,我也时常梦见那个女孩,时常梦见草花。我愈发的想要找到他们。 深冬的夜里,星光明亮,却是刺骨的冷,我坐在火堆旁边,借着火光在一张纸上画着那个十字街。 “这个地方俺去过。”我旁边的一个老兵跟我说。 “什么时候?” “驱张运动的时候。十几年前了。虽然街道很相似,但是没有这些海报。这街边的店铺跟电影院也比你画的陈旧很多。但是看这格局跟这几个商铺还有电影的位置。我确定应该是我去的地方。” “在哪里你还记得吗?” “应该还能找到。那时候我是谭司令的兵,在驱除三张以后去过那里。我想我应该能找到。我在那挨过一枪,然后爬到那个裁缝店里躲起来的,所以对那记忆深刻。”那个老兵边说边撸起裤管让我看他小腿的陈年旧疤。 “你能带我去吗?”我恳切的问。 “你疯了?部队去哪不是你我说得算的。怎的?你还想当逃兵?这个被逮到就枪毙。你敢呢?就算你跑出去了你怎么去?这里离那地方少说也有几千里地。就算你幸运的跑出去,你怎么去那地方,路上不是死于乱枪就是饿死。” 我仔细想了老兵的话,我不敢冒着枪毙的危险逃出去,即使我逃出去,几千里地我怎么过去呢!火车票我能买到吗?路上我吃什么?那个老兵若是不跟我一块去,那么我如何能找到那条街道呢?我又一琢磨,那个老兵比我更了解这里的军阀,他肯定有办法出去,只要他能跟我一块去找那个街,什么难题都迎刃而解了。 经过几天的接触,我知道这个老兵名叫周旭生,光绪年间人,今年四十出头,十几岁的时候由于家里父母双亡,吃不起饭,为了不饿死就跟哥哥投了军,他哥哥后来在段祺瑞与吴佩孚的战争中战死了,他就又跟着了吴佩孚的部队,后来稀里糊涂的又来到了这个部队。他离开部队就没有了活路,一没祖产,二没亲戚朋友,没有活下去的办法,只能在部队了跟着混口吃的。于是都年逾四十了也没有寻个媳妇。 我一直喊他周叔,这样关系也近了,也能让我更好的游说他带我去那个街道。但是他一直无动于衷,全然一副没有要离开这支部队的意思。弄得我有点不知所措。但是我不会放弃,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说服他带我去找草花。 我在这支部队呆了几个月了,都不知道这支部队是谁的,当然我也不关心这个,我在这里是跟大家一样,也只是混口吃的,但是我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跟着到处游走的部队寻找一下那个街道,然而,现在找到了,剩下的只是说服周旭生能带我去。 春季刚过去没多久,旧木门上的春联还在写着吉祥的话语,我随部队驻扎在这个南方小城,依旧过着衣不暖身食不果腹的日子,这也让我清瘦了不少。大伙都在议论东北被日本鬼子占领的消息。大家义愤填膺。都要回去保护祖宗留下的黑土地,与日本鬼子一决生死。 我依旧无动于衷,不是我不爱国,只是我已经得知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我们,只是要经过一系列的抗战,我不想改变这里一切事情的开始、过程以及结局。因此,我对这里的一切大事都是漠不关心,我只关心婆婆的研究以及我想要找到的那两个人。 “周叔,我能保证路上的一切花费,你能带我去那个街道吗?”我拿出十几块银元晃给周旭生看。 他从我手心拿出一块银元,用力的吹了一口气,然后放在耳边听声。而后在阳光下打量着银元的正反面。这银元有一部分是用水笔换的,一部分是军饷,我一直保留着,没有花掉,因此积攒出这么多。 周旭生把我拉到一边,小声的告诉我,想要逃出去其实也很简单,在交战中负伤,很多没在交战中负伤却想要逃出去的人,只能自己对着自己的腿来上一枪,不打到骨头,很快就能修养好,也花不了几个钱,在送往军队治疗的时候逃出去,那时基本上没有人会管你的。 我问他愿意跟我一起走吗?他摇摇头。因为这些钱只能带我去到那条街,但是他接下来的生活就没有着落了。于是我又拿出了一直水笔给他,让他写写画画看看。他很吃惊的问我这是什么,我告诉他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笔,很值钱,足够保证他几年生活的衣食无忧。他疑惑的看着我。我又拿出了一个紫光笔,那是我模拟蓝色烟尘落下确定位置的工具。演示给他看,他一下惊呆了。问我愿意给他吗。我点头示意,他喜笑颜开的当即表示愿意带我去找那个街道。 夜晚,我睡的正香,一阵枪声将我惊醒。所有战士都紧急备战,周旭生拉着我走向战线的一角,用枪顶着我小腿的腿肚,然后示意我用枪顶着他的小腿腿肚。然后小声的跟我说,在对面枪声想起的时候开枪。 正如周旭生所料,我们俩都被送到了后勤医疗帐篷里治疗。所幸的是我们临床,当我问他什么时候逃走的时候,他摇头示意不急,然后告诉我等伤好的差不多再走,在这里吃喝不愁,急什么。 后世异乡再遇故人 约莫过了两周的时间,感觉腿伤好了许多,但是周旭生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弄得我不知所措,在我一再的催促下,他同意离开,但是走之前要去后厨拿些干粮带着。我们都收拾好东西以后,沿着帐篷往南走,不久就上了一条小路,周旭生示意我往紧跟其后,一直往前跑去。 我们在往南大概七八里的一个村子里停住歇脚,他边咀嚼着边讲述着自己的经历,我全神贯注的听着,听着他描述自己的家境从富裕到败落,听着他描述自己的父母在他大哥怀里活活的饿死,听着他描述他大哥在直皖战争中被炸去了半边身子,他描述这些,并没有落泪也看不出难过的样子,或许这就像祥林嫂一样,他已经习惯了这些悲痛的场景陪伴着自己,早就麻木的忘记痛苦,只是爱说这些,仿佛怕别人忘记他也与大家有着同样痛苦不堪的经历。我犹如听一个故事,心偶然也会惊起一缕缕波澜,但也仅仅是一缕缕波澜,并未有让我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不是我也变得麻木了,而是我没有那样的经历,我便很难做到感同身受。我也经历过惨烈的战争,也见过许许多多惨不忍睹的场面,我一开始很害怕,慢慢的也就习惯了,也就麻木了,除了炮弹的碎片划伤自己的疼痛感,别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我们俩在村子的草垛里休息了一晚上,我的心愈发的激动了,因为离我见到草花越来越近了。也不知道她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我们会以什么样的方式重逢,我会不会哭,她还能记得我吗?想到这心就更加激动了,并且五味杂陈。 第二天,下着雨,我在草垛里并没有淋到水,昏昏的睡着,周旭生的手轻拍我的肩膀,将我从睡梦中惊醒。但见他推着一辆自行车,神奇的对我说这个可是稀罕物,还问我见过吗。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骑车驼着他,在泥泞的路上根本无法前行,穿过一片灌木,踏过一滩草地,还是泥泞得无法前行的路。我劝他丢掉自行车,他说宁愿抗着也不丢弃,看他如此舍不得这个宝贝,我便不再说什么了。 “穿过这个林子有一条大路,就可以去城里了,就可以坐上火车了。”周旭生驼着自行车,手指前方的路跟我说。 火车上很宽敞,人也不多,这是我所没想到的。周旭生将自行车停在座位边上,然后依着窗户沉沉的睡了过去,轰鸣的鼾声,引起周围人的不满。我坐在旁边尴尬极了。我装做一切与我无关,只是默默的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火车行驶了四天我们终于达到了火车的终点,也就是我们想去的城市。走出城市一片漠然,周旭生也迷茫了,那么多年没来了,这里早已经面目全非,很多地方他也拿不准,我们只能试着一条路一条路的走。 历时三天,我们终于找到了那条街,周旭生抗着自行车在那嘿嘿的乐着,而我却感慨万千,这个曾经多次出现在我梦境里的街道,以及我在时空运行的轨道上看到过的地方,此刻,就在我脚下。街道依旧,模样与我梦境中的也很想像,只是陈旧了许多,草花没有出现在这个街道上。周旭生告诉我他的任务已经完成,让我如约把许给他的东西给他,他要离开了,我如约履行了自己的承诺。看着周旭生默默远去的背影,也许这一去就是永别。 借着夜色,我在这条街道反复溜达,我骤然想起了草花寻我时坠落山崖的场景,此刻一下子感觉离她那么近,比我们并肩在山间里随意的游玩离的还要近。心里难免思绪万千,这里是草花拿着我的画像寻我的地方。也许我走过他寻我的路就能感受到她当时的心情。可我来回走这么多次依旧没有感觉到她当时的心情。 转念一想,虽然找到了她寻我的这条街,可她在哪呢?这个疑问谁又能给我答案呢?不过又一想这总比刚开始寻找她时简单了许多。 天又开始下雨了,我躲进了一家破败不堪的店铺,把东西放在了桌子上,在另一张桌子上铺上防潮垫,躺在上面心情十分舒适。听着外面的雨声和偶尔的雷声,我心情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闪电划过,窗外一刹那的光明,我感觉雨淋不到我,雷劈不到我,又能听着淅淅沥沥的细雨声,这是怎么一幅祥和的画面,这是怎样一种惬意的生活,而此刻,我正在暖暖的体会着。如果能找到草花,我一定带她来这体会这一切,让她也能暖暖的感受这一切,就像他与丰收带我去海边感受从日落到漫天星辰再到旭日东升的场景一般。 说来也奇怪,来到这里这么久了我就没遇见过一次时空错位,没有遇到过一次纬度空间的转换,也没有经历过一次身临其境般真实的梦。我也一直没有好好琢磨这个事情了。在这个安静的夜里,我突然开始想我爸妈了,时间经过每一个纬度空间的速度不一样,我在这里呆了半年多,也不知道他们那里过了多久,他们老了没,亦或者已经离世了,是不是奄奄一息的躺在病床上,双眼笔直的盯着门外,等待我的归来。我不敢深想,深怕自己难过的坐起来吼叫然而又无可奈何。 深夜,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姐姐在床边安慰病重的母亲,说我正在回来的路上。父亲坐在旁边老泪纵横。然而直到她重重的闭上双眼也没等到我的归来。然后就是深沉的葬礼和撕心裂肺的唢呐声。我内心一阵紧张,然后醒来了,周遭一片漆黑,淅淅沥沥的雨声也消失了,我突然感觉这个黑色有点深沉,深沉得让人恐慌。在这里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回到我的那个年代,我想看望一下我的父母,还有我那个笑容可掬的姐姐。 在百般思念与无限的伤痛中,我再次睡去,久违的草花再次走进我的梦里,一身素麻衣虽然陈旧,但是干净整洁,笑容像极了骄阳下的白菊花,她一句雪遥哥哥让我整个心流过一阵暖流。我们一起坐在海边,看不知名的鸟类翻飞鸣叫。这一切一阵久远一阵清新。 这里的街道比我想象中的要繁华一些,太阳刚刚升起,这里便是比肩继踵的人群,显然这里没有经受过太多的战争摧残。许多铺子是空的,除了门前的幌子已经看不出它以前有多么的热闹。 我像草花一样,拿着自己手绘的草花的样子问穿梭的行人,也许是我的素描不太好,画得不太相像,因此他们都摇头表示没见过。这使我失落不少,但是我会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她为止。 每天看着这里日出日落,人聚人散,风起风止,穷苦而又安逸的生活,我释然所有的包袱留在了这里,去寻求我所期望的答案,我在街边的书店帮忙将书籍分类,聊以过活,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我在部队里问到了这个街道,因此我也就相信在这个人流量很大的书店里,我也一样能问出草花的下落。 天气突然冷了起来,还没入冬就飘起了雪花,收班以后我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转悠,我叹息着,没想到来到这里已经一年半了。但随着时间的延续我对家的思念却没有增加,相反我心里念家的感受倒缓和了许多,也许是因为有一个梦想撑着的原因吧! 深秋的街道上人流量依然如故,并没有因为秋收而使人们止步于黑土地。每当书店的工作结束以后我都会信步走出城区,在稻田如梯的丘陵地带里散步,我会仔细的观察每一个田里劳作人的脸庞,生怕错过了草花。 冬至将至,天彻底寒了下来,街边到处都是卖冬至肉的,然而能吃得起冬至肉的人,除了地主就是那些达官显贵,而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能保证自己不挨饿就已是万幸,吃肉连过年都不敢奢望,更何况是冬至,冬至的到来让一年的忙碌在此也告了一段落。集市的人更多了,城外的丘陵梯田里则是人迹罕至,如果再有一场雪,就真有一种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感觉了。 让我没想到的事,在北风呼啸而过的街角,我又一次遇见了周旭生,他比半年前更加沧桑了,他左手夹着一根自卷的香烟,烟头在北风里拼命的闪着火光。看见我,他先是很是吃惊。然后垂头丧气的走近我,丢掉烟蒂,用沙哑的声音问我怎么还在这里。 我不知道他这半年经历了什么,但是从他现在的状态很明显可以看出来,这半年他过得并不如意。他掏出一张纸洒上些碎烟草卷了起来,再用布满裂纹的嘴唇舔了下纸的边缘。继而递给我一直卷好的香烟。 “你来这里究竟是什么原因,问了你那么多次,你一直不说。”周旭生用袖子抹了一下鼻子。 “找一个人。”我轻描淡写的回答。 “找到了吗?” 我摇摇头示意没有,他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往后靠在了青砖墙上,额头的皱纹里夹杂着许多尘土,脚下的布鞋千疮百孔,从外面也能清晰的看到他的脚面,以及脚面上那层厚厚的死皮。 “周叔,你没去投军吗?怎么落得这般田地?” 他长长的叹口气,冬日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死一般的凄凉。我不知道该如何继续问下去,也不知道他这半年怎么就被折磨成了这般模样。 “周叔,你怎么没有离开这?给你的大洋不够用?” 周旭生此时掀起了破旧的棉袄,他胸前的一个伤疤就突兀在我的眼前。此刻,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缄默不语,听他语无伦次的描述着这半年的经历。 从他描述我知道了,他走后投了张司令的部队,并通过老乡的介绍成了张司令的警卫员,本应该前途一片大好,九月份的时候,张司令遇刺身亡,他也中了一枪。生命一度垂危,最后在一家药铺熬过来了,而后就又回到了这里。 “我一直有一件事没告诉你,我认识这里不仅仅是因为我在驱张行动中来过这,而且我就是这里的人。” “那你到这还找了这么久才找到这条街道” “十几年没回来过了,还能准确的找到这里已经不错了,你想啊这个集镇四周都是山谷,不是对这里特别熟悉的人能找到吗?” “我明白了,怪不得你受了伤,不打算再投军了,你会回到这里。落叶归根,人都会眷恋着自己的故土。” 周旭生点点头,而后从胸前拿出一个麻布包裹着的红薯递给我,我没有接,他便自己吃了起来。白色的沫子顺着嘴角一直流到下巴。他用袖子擦拭着。 “你家在哪?” “我哪还有家啊?就在后面的山头上搭了一个棚子,离这里不远。就在这活一天是一天,我这把老骨头能烂在这里已经很好了。我哥到死都没能回来。我能回到这说明我比他呀有福气的多。”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故土难移吧。就像遇见了恐怖的灾难,人都会不加思索的往家跑,孩子跑向父母,妻子奔向丈夫。家乡不仅仅是一片黑土地,那黑土地下埋着自己的祖祖辈辈,是祖祖辈辈化作春泥更护花的地方。 我拿出草花的画像问他认识与否,他凝视着画像许久许久,然后点点头,接着便缄默其口。低下头也不看我,断续的叹息声仿佛在慢慢的揭开一段尘封许久的故事。 我继续追问,想从他口中了解更多。周旭生则是欲言又止。在我继续的追问下他最后和盘托出。我这才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 草花在这个世界上的名字叫张敬敏,与他年龄差不多,上一个军阀司令的妹妹,而且对他有恩,他父母饿死时的棺材就是草花让她哥哥给买的,后来他稀里糊涂的跟随另一个军阀驱逐了她的哥哥。 说到这,周旭生咽了口吐沫,眼神流露出些许愧疚之情。而我的心此刻却波澜壮阔,我没想到当我到了这里,却与草花差了近二十岁的年龄。生活在这个无比混乱的年代,人们年龄看上去都比实际年龄大出许多。此时的草花会是什么样子呢!我依旧渴望见到她。 “周叔,你现在能找到她吗?” 周旭生点点头,然后用手将烟蒂重重的按在墙上。他抬头指向前方,示意让我跟随他一块往东边的巷子走去。 暮色照在我们身上,影子在前面带路,我们亦步亦趋跟随影子往前走。穿过波纹似的梯田,路过几片丛林,在村子外面的一个丘陵下面有一个山洞,山洞门口搭着一个棚子,门口挂着两串辣椒,小篱笆围城的鸡圈里有几只小鸡。门口一条小路歪歪斜斜地伸向我们,离得还有点远,就能看见一个人坐在长凳上,暮色将她染成橘红色。我的心紧张起来。 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与草花会以这种方式相遇,她坐在长凳上看着远方,刚四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像是艰难的经历过了六十年的风雨霜雪。她后脑挽着一个发髻,发髻上面插着一个银簪,一身青色的布衣,布衣上面并没有补丁。额头深深的皱纹与干裂的嘴唇互相呼应着,来证明她这些年活得并不如意。 我一眼便认出她就是草花,虽然容颜苍老许多,但是神情以及大致的容貌让我确定她就是草花。我的心拧在一起,仿佛拧出了血,一滴一滴的滴在我的内脏上面。让我疼痛不已。我真的无法想象她会是这般模样,我魂牵梦萦,苦苦寻找的草花,竟已经成了苍苍老妪。 她看到我,缓缓的站起来,颤抖的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饱含泪水的眼睛笔直的凝视着我,她抬起头看看晚霞,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告诉我,她对这次重逢,痛苦的等待了很久很久,她对这次重逢在脑海里虽然经过了无数次的排练,但此刻她也不知所措了。 故人不故,无法重温旧日的情怀 “你还能记起我吗?”我颤抖的问她。 她摇摇头,泪水像入春的残雪,慢慢的汇聚成河。她转身进入山洞拿出一个玉坠,坠子上是我微微仰头的笑脸。坠子上面栓着一个圆形的挂扣,下面有一个红色的流苏。她伸手递给我,嘴角撇过一丝微笑。我屏住呼吸,深怕所有难过的感觉从眸子中一泻千里。 “你还能记得我吗?你还能记起你自己吗?” 她依旧不说话,身影单薄的坐在长凳上,眼神与目光平行的向前延伸,然后消失在晚霞下面的飞雁旁边。风吹动她泛白的头发,像极了月光下飞舞的雪花。 “这个吊坠是我自己雕的,按照我梦中的样子雕的,我从小就经常梦见你,我熟悉你的样子,你的声音,和你的每一个表情。但是我就是不知道你是谁。我曾无数次在街上拿着你的画像问路人认识与否,却没有人认识你。直到后来,家道中落,祸不单行,悲惨的生活让我开始相信你只是梦中人。直到一个傍晚,我在竹林里写生,我听见有人喊我草花,我瞬间就能听出这熟悉的声音就是你的,因为我在梦中无数次听过你笑、你说话。这音色我再熟悉不过了。然而环顾四周,又空无一人。我坐在石头上,望着天边的晚霞,直到漫天星光,虫鸣成群。我总感觉这个场景我经历过,但是我就是记不起来什么时候经历的。” 她喋喋不休的讲述着,表情时而凝重时而欢心。手指不停的拨弄着后脑的银簪。而后她停住话语,咽了口唾沫。我拿出搪瓷杯子给他泡了一杯生石花茶。 “这泡的是什么?怎么味道这么熟悉。挺香挺好喝的。”她呡了一口问我。 “这是生石花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你在上个纬度空间里经常喝这个。你所有关于我的记忆都是上个纬度空间的,我们在那相识相知再到分开。都是在那里。” 她疑惑的看着我。让我有些语无伦次。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周旭生抽着自卷烟,待在我们旁边,像一个小狗静静的守在主人旁边。我把我们在另一个纬度空间的事都给她说了一遍,又给她解释了她残存的记忆是怎么回事。她一直都是瞪大眼睛看着我,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周旭生仍旧安静得像一个小狗,缄默的抽着自卷烟。 直至深夜,我与草花还在孜孜不倦的聊着,周旭生自始至终都是缄默不言。我们晚上在草花家休息。草花睡在木床上,我与周旭生睡在桌子上,草花把厚厚的羊皮被子给我们盖上,自己却只盖了一件破旧的军大衣。 夜里,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我梦见草花沿着长长的山间小路去找我,夕阳将她浸透,浑身都是橘红色。她边走边呼喊我的名字,在悬崖处坠落,当我跑到她坠落的山崖时,她躺在那里,面容却变成了不惑之年的模样。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黎明时分,我坐在了那个凳子上看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心里五味杂陈。周旭生的鼾声依旧如同响雷,草花蜷缩在军大衣下面继续睡着。声声鸡鸣此起彼伏。远处厚厚的落叶被霜染成白色。 草花披上青色棉袄坐在了我旁边,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海边,可人已经不复当年了。她重重的鼻息无法掩盖住她故意放轻的叹息。我知道她有话跟我说,可又不知该怎么说起,该从何说起。其实我也是一样,一肚子的话无从开口。 “你昨天说的是真的吗?我想了半宿,开始不信,可是又有很多我无法理解的事情,于是我信了。我怎么也想不通我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岁数差,无数个有你的梦境之后,我开始期待与你重逢,我开始寻找你,然后我把你当做了梦中人,我活着唯一的夙愿就是能见到你,问一问你我们究竟有什么渊源,能使你多次出现在我梦境的深处。我在心里设想了无数个与你相逢的场景,就是没预料到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我好想去我们俩年龄相仿,初相逢的地方,看一看,了解一下我们的相遇相知到分开。”草花一字一顿的说着这些,干枯的眼睛渐次被泪水润湿。 “我昨天都说了我们之间的事情。可能是你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单从我的话语中你很难做到身临其境。我们的年龄差,是因为时间运行的轨道是一个多方圆,在每个纬度空间的运行速度都不一样,造成了我们现在的年龄差。或许也是因为我来这里的时间点不对。丰收这个名字你还有印象吗?” “丰收?这是个名字?没有印象。你昨天说人死了,其实是从一个纬度空间匹配到另一个纬度空间的过程,是自身所有能量节点重组的过程,那我为什么对你还留下这么多记忆呢?我的记忆不应该在重组的过程中都被刷新了吗?” “能想到这一点,说明你听懂我的话了。每个纬度空间的能量不一样,重组是适配即将去的纬度空间的过程。想打开你特别深的记忆能量进行重组,也需要很大的能量,但是你适配的空间与你在的空间能量相近,能量变化较少,是无法提供足够的能量打开你比较深的记忆的,所以你很多的记忆就被保留了下来,包括你的神情也被保留了下来。这样尽管经历许多岁月变迁,我还能一眼认出你。这也说明现在我们所处的纬度空间与我遇见你的纬度空间紧挨着或者是在多方圆轨道上相平行的。” 草花点点头,仿佛听懂了我的解释。她取下手上的银镯子再重新戴上,如此来来回回,仿佛在深思一些事情,又像慢慢的在放下一些事情。周旭生端来了两杯水递给我们,然后他径直去完成草花交代他的任务,杀鸡宰羊,吃一席丰盛的饭菜。 “我还是叫你草花吧!这样我便能如同对一个久经时间的老友畅谈,不至于会拘谨别扭。”草花点点头。凝视着我,笑容像露珠下的竹叶一样清新。 “你在这里没有成家吗?” 草花摇摇头,然后叹息着告诉我,在她没有弄清楚梦中人的事情,她不会成家,以免错过什么,就这样一耽搁就是几十年。 “你能去到我十几二十岁的纬度空间找我吗?那样我与你相遇就不再是这般窘迫的境地了。” “不能。我跨越纬度空间来找你,你当前多大,我见到你就多大,我不能穿越时空回到过去的,除非我能达到比时间在多方圆轨道上运行还快的速度,当然那个速度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企及的。” “如果我再次死去,再次去到了另一个纬度空间,你有办法能在我十几二十岁的年纪找到我吗?” “我是靠我的黑色吊坠来跨越纬度空间的。它是一个能量节点的存储器。我不知道你会去哪个纬度空间,就是知道了,我也不知道时间在那个纬度空间的运行速度。至于在什么年龄遇见你,根本保证不了。再说了,你再次去到另一个维度空间,你能保证是与这个纬度空间平行或者紧挨着的吗?你的记忆还能保存多少?你还能记得我吗?难道要我历尽艰难去见一个视我如陌生人的人吗?” “你知道吗?我打小跟着几个哥哥一起东奔西跑,父母死的时候我没哭,哥哥被驱逐的时候我没哭。我活着的信念就是与你重逢。谁能料到竟是这般尴尬局面。” “能再见到你,我就知足了,也算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 草花不再说话,眼神如同道行很深的圣僧一样,仿佛一瞬间看透了人世间的一切。我坐在她身边,听她呼吸的声音慢慢平静。我也慢慢的平静了下来,这个我期待许久的重逢刚开始让我五味杂陈,然而现在却让我心如止水。 周旭生搬来桌子,端上几盘青菜几个窝头。喜笑颜开的说丰盛的饭菜中午再吃。虽然饭菜粗糙,我们却像吃着山珍海味一样,围着桌子暖暖的吃了起来。 “我们三个在一起吃饭,让我有了一种家的感觉。温暖至极。”周旭生淡淡的说着,眼神满是欢喜。 “周叔,你以前一家人没在一起吃过饭啊?” “我小时应该吃过,但早记不清了,这该死的战乱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那时我一定寻个媳妇,生几个娃娃,好好的过日子。” “旭生说的没错,现在能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战乱已经把人逼疯了,把人们赶到了地狱。” “那我们就好好的庆祝这来之不易的团圆饭。以茶代酒,来一起喝。”我端起水杯说道。 我们三个一饮而尽,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于自于心的笑容。篱笆院周围的霜还没有化尽,远处树枝残留的落叶还在半空中飞舞。 借着冬日的阳光,刺骨的北风,我们三个一起沿着这高高低低的丘陵地带散步。一路上周旭生讲着他在部队的见闻,这些对于我这个外来者甚是新鲜,而草花却如同听一个平淡的故事一样,毫不动容,也许是因为她在这个世界生活太久了,一切都习以为常了。 “雪遥,你说你初见我的时候就是这个年纪,为什么我死后来到这个世界都到了不惑之年,你却没见老?” “因为我一直生活在时间轨道的缝隙里。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其实就是老的非常非常的慢而已,哪有人真的会永世不老啊。” 草花与周旭生不约而同的盯着我,脸上不甚了了的表情甚是可爱。于是我又做了一番详细而又简明的解释,然后他们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知道,那是他们明白了我说的话。 我不知道我还要在这呆多久,我也不明白我继续待下去的意义是什么。我还有一桩心事没有了然,那个许久没有来到我梦中的人,她在哪?如今怎么样了?经过这次出去玩让我彻头彻尾的明白了,我怀念的是以前的草花,而非此时的草花。 中午,我们如愿吃上了一席丰盛的午餐,许久未尝的肉味胀得我的胃鼓鼓的。饭后,我们坐在院落东边的田埂上谈天说地,这时我感觉周旭生就是丰收,就像我们三人还在海边安静的坐着,一切都没有变,只是时间在我们身后飞速流转。 我在这里住了一个月有余,草花家的几只小鸡也全部填入我们的腹中,即将到了吃野菜度日的生活。草花将我们喊入山洞里,打开破木箱子,满满的都是银元还有一些金银首饰,听她说这些银元是她哥哥在湖南的时候搜刮的,给她买自己喜欢的东西的,她一直存着,金银首饰也是她嫂子给买的,哥哥被驱逐后她搬到这里,就上图个清静,安安静静的过自己的是生活。说完这些,她让周旭生拿出几块银元去买些柴米油盐还有一些酒与鸡鸭鹅之类的。 时至中午周旭生还没有回来。草花看着日头,然后叹了口气,对我说周旭生估计又去布行了。我没明白什么意思,她解释说在布行的里屋有一间专供赌博的房子,估计周旭生又去赌了,草花边说着这些,边列举了周旭生诸多的事例。 周旭生家原是集镇上一个官宦家族,家庭非常富有,到他父亲这一辈依然是资产不菲,但是其父亲嗜赌成性,败光了家底最后活活的饿死,就连棺材还是她哥哥帮衬着买的呢!周旭生同他父亲一样,嗜赌如命。只是没有万贯家财给他败而已。 草话还说她第一次见到周旭生便是在一个赌坊里,那时周旭生因为无力偿还赌债被债主关进了猪笼,是她帮忙还清赌债救下周旭生的。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周旭生后来加入了谭延闿的部队,支持驱逐他哥哥。她也一度的非常生他的气,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一切都释然了。所有的恨也都烟消云散了。 当我与草花到那个布行的里屋,周旭生正激情的喊着“大,大---”。屋中一个不大的桌子拥挤的围着许多人,每个人几乎都如出一辙,叼着自卷烟,双手相互摩擦,口中喊着自己希望开出的大小。 周旭生看到我们,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收拾自己的赌资,跟随我们走出布行,他的一切言行举止像极了犯了错的孩子,让我们原本的怒气顿时消逝。 我们三个一行去买回了那些货物。草花又去茶行去寻找生石花茶,可是没有找到,最后只能买些红茶拿回去。一路上周旭生还在不停的说着好话表示歉意,其实我们俩都没有任何责怪他的意思。只是我们都安静的走着,然而这种安静错误的让他感觉是因为他的错而造成的安静。 周旭生把原来的鸡圈进行扩大改造,再把从集镇上买回来的家禽放进去。然后把米放进米缸,水缸里也打满了水,草花在做饭,周旭生也一刻都不清闲的干活,以让我们能够从内心上原谅他此次不当的行为。就是我不忙,悠闲的在院落里坐着,哼着小曲,偶然与草花搭上几句话。 宿命的捉弄 “张姨,村里头陈老妪走了。家里头请你去写挽联。”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穿着满是补丁的棉衣,衣领上露出许多黑色的棉花,蓬头垢面的朝院子里走来。消瘦的身形清晰的诠释出食不果腹的境地。看到我,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用手挠了挠头。 “陈大嫂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说走就走了啊?我待会就过去。”草花走出来,解下腰间的围裙。 那小伙子快步走回了村子,还不时的回头打量我一下。脏兮兮的头发透过阳光能清晰的看见每一根头发丝。 “整个村子里能识文断字的除了村西头的教书匠,也就剩下我了。所以每次婚丧嫁娶都是我来写写画画。” “雪遥、旭生我们一块去吧!你俩也去帮帮忙,看看能干些什么?” “小敏,哪个陈大嫂啊?”周旭生喊草花小敏,此刻我才想起来,草花在这个纬度空间的名字叫张敬敏。 “就是村子东头老郎中的媳妇。” 刚走进村子就能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几声唢呐在竽声的衬托下凄凉无比。村子里的人几乎都来了,帮忙料理丧事。一个胡须很长的老人,拄着拐杖,告知每一家都拿些粮食送来,供老郎中家办理丧事使用。周旭生在灶边将每户送来的粮食分类,教书匠拿出几张粗草纸记录,以便将来主家作为还礼的依据。 我站在一角也不知道该忙些什么。也许是草花看出了我的尴尬处境,喊我过去,让我给她铺纸研磨。她把笔递给我,示意我也写一下试试,我摇摇头,望着她那极其漂亮的毛笔字羡慕不已。 老郎中腰缠白布,走到我们面前单膝下跪,以对我们参加他妻子的葬礼表示感谢,我效仿别人一样,点头回应。在这极其严肃的场合里,我心生悲哀,不是因为逝者,而单单上因为对人世无常的感叹。 “这位老爷,恕老朽眼拙,你是哪位贵客?”老郎中问我。 我左右盼顾,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草花放下手中的毛笔。告诉老郎中我是同她一起来帮忙的。老郎中再次答谢。 晚上月凉如水,霜露在周围开始慢慢铺开,村民们聚在老郎中家的院子里相互拉着家常。老郎中在他老伴的棺材前默默的坐着,嘴里的烟安静的燃烧着,可以看得出他很悲伤,对于这个陪伴了他几十年的女人的逝去,他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 草花走到我面前,递过来一杯热水,喝完我感觉身体暖暖的,不再是只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了。我问她什么时候能回去,她说今天不回去了,大家一起为死者守夜。我有些害怕,那个大头朝外的棺材就放在堂屋正中央,显得格外抢眼。我没见过陈老妪,因此,就这样莫名的守在她的棺材前让我更加害怕。 深夜我跟草花说我想回山洞去睡,我着实困的不行了,在这里我害怕,根本睡不着,这里全是陌生的人,我本就是一个极其缺乏安全感的人,面对着如此多的陌生人,我根本无法入睡,再加上堂屋中间放了那么大一个棺材,让人不寒而栗,谁又能面对一个陌生人的棺材能够安然入睡。 草花跟我一起回到了山洞,周旭生留在了那里帮忙。草花热了点饭菜端过来,就着今天去集镇买的酒吃了起来,油灯来回摇摇晃晃,洞内墙壁上各种形状的影子也在左右摇曳。酒至微醺,草花两腮泛红。 “就因为一个荒唐的梦,我搭上了我的一生,因为你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就想着总有一天你会过来找我,像我梦中一样,穿着非常奇怪但是看起来又十分工整的衣服,手持一捧野花,笑着走到我面前,那每一丝笑容间都洋溢着甜美的幸福,我就这样等阿等,一年,两年,直到心死了,彻底放下了,人也从花季少女变成了半老徐娘,当我对一切都不报希望的时候,偏偏你又出现了,却与我的年龄相差二十岁,我也不说什么造化弄人了,我只是为我自己感到悲哀,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哀不过心死。你能体会得到吗?” 听着草花的这番话,我竟无语凝噎,在上个纬度空间,草花是一个比我小一点的姑娘,天真烂漫,笑起来宛如秋天的菊花一样美丽。我们还有丰收总喜欢一起去荒山野岭去海边游玩。我知道她很喜欢花,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喜欢各种芳香的草花,我也经常给她采上一捧。可面对此时的草花我竟没有以前的那种感觉了。有时候我感觉她分明就是草花,有时候我感觉她依然不再是草花了。 “我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为再次见到你,我也是费尽心思,我也认为我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们还是年龄相仿,意气相投的好伙伴,后来我想到了时间在多方圆轨道上运行的速度不一样,我想到了我们年龄可能会有差距,因此我也曾想过,当我再见到你时或许你已经成家并且儿女满堂,但是我是真的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草花不再言语,泪眼凝视烛火。在寂静的山洞里我们能够清晰的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似乎连墙上摇曳的影子都能发出声音。 “我多么的希望时间能够在这一刻停止下来,或者时间能够发发慈悲让我回到不谙世事的年纪,我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与你相遇。即使将来我们一起吃尽了苦头,我也会毫无怨言的陪你到任何地方,我不会奢求天荒地老,我只要完完整整的一辈子都有你,我便没有任何遗憾了,死的时候我也会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 “那我就在这里不走了?陪你走完剩下的半辈子。”面对此景,我鼓足勇气说出了这句话,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更不知道我会不会后悔,但想起以前相互陪伴的草花,还有那个为了寻我而坠亡的草花,我留下来也无所怨言。 草花摇摇头,墙上的影子被拉得变形,然后再重新恢复到原状。或许我真的无法体会到她的悲伤与痛苦。而我的悲伤更多的是感觉有些遗憾,这与她的感受想比,简直是微不足道。静下心来想,我实际不愿意留在这里,因为我还有一个谜底等待揭开。之所以愿意留下来,更多的是因为草花在我最难过的时候,也是这样默默的陪着我。 “你对丰收还有记忆吗?” “名字听着有点耳熟但是不大记得了。” “丰收是一个了无心机,脸上总爱挂着笑容的男孩子。他跟你从小玩到大,总爱跟在你后面。而且你俩还定过娃娃亲。每当你难过的时候,他总在你面前傻笑着,因为他不会安慰人,也不会说别人喜欢听的话,所以在你难过的时候,他就只能在你面前傻呵呵的笑着,因为他相信笑容会传染,会将你的心情变得同他一样好。在那个纬度空间,你死了,我走了,他的过得很不快乐。上次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也已经是个垂暮老人了,赶着一群羊,木刻的脸在夕阳下像极了枯木的树皮。他每天都来我的草屋坐着,静静的坐着,不说一句话,午后来,傍晚走,直到他去世。我也不知道一切是为什么,或许他也是深深的眷顾着我们三个在一起的时光吧!我们也做不到违背科学道理,时间在多方圆轨道运行的时候,在每一个纬度空间的速度是不一样的,因此每个纬度空间的时间变化也不一样的,丰收也是比我小几岁,可是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垂暮老人,而我却只是感觉过了几个月。” 草花依旧默默低头喝着酒。绯红的脸上布满痛不欲生的表情。他没有问起丰收,甚至连我说的丰收的事情都没听进心里,这让我有些失望,甚至感觉草花有些寡情。也许是因为我太眷恋以前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日子了。 酒至凌晨,草花躺在床上昏昏的睡去了,我坐在门口,听着风吹动树枝的声音。门口油灯晃晃悠悠,像被束缚在灯芯上的幽灵,左右挣扎,想要逃离灯芯。天空开始下雪了,缓缓落在门前,落在我的身上,然后融化成水,一丝丝冰凉的感觉侵入肌肤。 天蒙蒙亮的时候,周旭生拖着沉重的躯体,疲惫不堪的回来了。看到我坐在门外,递过一支烟,然后站在洞口棚子里扫掉身上的雪,随后掏出烟沫,熟练的卷起一根,放进自己的嘴里,吧嗒吧嗒的抽起来。 “小敏睡了吗?” 我点点头,没有回应。他看到我满脸的忧伤以及满身的雪,他进屋给我倒了杯水,然后帮我掸去身上的雪。 “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你们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了,还是在老郎中家谁不待见你了?怎么看你闷闷不乐的啊!” “周叔,你说我跟草花的年纪差距算大吗?” “草花?你说的是小敏吧!你们俩差了二十岁能不大吗?你对她有打算?” “很多是是非非,前生今世,许许多多的事情你不知道。我想留在这陪她度过余生,她拒绝了。” “你这年龄跟她的年龄?这本来就是一个笑话。男的比媳妇大二十岁的我见过很多,女的比男的大那么多的,我听都没听说过。我说你咋想的啊?仪表堂堂的,又能识文断字。干嘛非要。” 周旭生的话没有说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其实他哪能明白,我留在这里想陪伴草花,是因为她曾经在我最难过的时候一直陪伴着我,而且 我也十分的怀念我与她在我的草屋的那段日子。 天灰蒙蒙的,雪没有停,漫天遍地早已经是银装素裹。在这里我一直感觉有点压抑,不像在草屋的时候那般轻松愉悦。虽然都是远在他乡的,但是感觉确实迥然不同。 “周叔能跟我一块出去走走吗?我心情着实不好,感觉一起都很压抑。” “我的天呢!这么冷的天。等我吃点东西行吗?” 我点点头。但见周旭生将我们吃剩的东西狼吞虎咽的收拾干净,边吃边喝着酒。此时,草花醒了,脸依旧红红的,晃晃悠悠的从床上下来,然后重新梳理了一下发髻。 “旭生,你也回来了。陈大嫂什么时候下葬,葬在哪说了吗?” “明天早上,葬在东塘梗,杜先生给看过了,说那里风水不错。” 草花从箱子里拿出一件厚实的红色棉衣穿在身上,边穿边说,这些年放在箱底一直没舍得穿,说不定哪天就走了,还是穿上吧!再说了雪遥我也见到了。也没什么遗憾了,以后过什么日子就听天由命吧! “我刚听你们说要出去走走,我就醒了,正好我的心里也堵得慌,就一起出去走走吧!” “草花你喝了这么多酒,就多睡一会。” “你不是说以前你跟草花经常出去玩吗?今天我也想回顾一下上辈子跟你出去转转的滋味。再说了,这么漂亮的雪景,我也想看看。” 我们三人结伴而行,像极了当时我跟草花去山里玩后面跟着丰收的场景。我们沿着梯田环形而上。山丘顶部稀稀疏疏的几棵树,叶子已经落尽,被雪花裹上了白色的棉袄。村子东头老郎中家的篝火三三两两的烧着。时间就这样在压抑的环境中一点一点的流逝着,我们也从青丝走到了白头,只是年龄没有改变,周围一切都没有改变,改变的是逐渐变大的落雪,和渐次变厚的路面。 旧人未去,山匪又来 当我们快走到集镇的时候,密集的枪声蜂拥而至。紧接着就是浓浓黑烟和无尽的哀嚎声。我们停住了脚步,在青砖城墙外静静的坐着。枪声愈演愈烈,哀嚎声也是越喊越浓。 “无休无止的军阀混战,今天你打来了,明天别人又把你打跑了,来来回回的折腾,受苦的永远是平头百姓。这乱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当年我哥哥要是能对百姓有一点怜悯之心,最后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草花叹着气,忧心忡忡的说着。 这时周旭生低着头,闷闷不乐地抽着自卷烟。听了草花的话表情更加凝重,或许此刻他又心生对于草花的亏欠,他抬头凝视着西边的丘陵,全然不理会院内的枪炮声以及哀嚎声。或许是经历过太多这样的场面,他已经习以为常了,情感也已经麻木了,心已经犹如铁石,已经不能软软的为之动情了。 “我们进去看看吧!” “草花,里面可都是荷枪实弹的在打仗,不是闹着玩的。” “雪遥,昨晚喝酒我都说过了,哀莫大于心死,我心已经死了,更不怕身死。” 草花说完,起身沿着城墙就往北门走。北门并无兵卒,但是在北门可以看见城中心两拨南北对峙的军阀在火拼。 我们沿着东边的商铺往南走,进入一家粮油店,店主双手楼着一双儿女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看到我们进来他先是往后缩了一下,然后扣头求饶,当得知我们也是进来避难的时候,他不再说话,不住的用手擦拭额头的汗珠。 我们悠然的走上二楼,并没有感觉特别的害怕,我们靠在走廊里的柱子后面,看南北军阀火拼的画面。 “我跟随我哥哥南征北战那么多年,跟着他也打了许多次仗,却从没有见过这枪林弹雨的场面。真的是一将成万古枯啊!突然看到这场面我并不害怕,就是想不通这些士兵为什么而战,仅仅是为一口吃的吗?拿命去换一场胜利,可胜利结束后呢?他们还只是士兵,依然过着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日子。” “我也打了很多年的仗,我去打仗就是为了吃饭。打胜了呢,胜利属于那些官老爷们的,跟我们没关系,顶多是伙食会好上一些,军饷能多两个。”周旭生靠着柱子,不时的吸着他的烟卷,然后从干枯的嘴唇中在吐出来几句话。 街道两边的店铺都有人从窗口探出头来,然后又被激烈的枪声吓得缩了回去。这时,南部军阀开始败退,北部军阀顺势压了过去。在南部军阀狼狈撤退的过程中,有一个受伤的士兵没有跟上,只能狼狈的逃进一家商铺。 我们走下来,沿着那个受伤士兵逃跑的路线也进入了那家商铺。沿着路面滴落的血迹找到了那个受伤的士兵,他颤颤抖抖的躲在商铺下面的柜子里,草花打开了柜子,那个受伤的士兵浑身抖得更厉害了。 “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草花找来布条为那个受伤的士兵包扎伤口,周旭生则为他擦拭额头的汗珠。我站到门口看着两边军阀的动向。也许是听到外面的枪炮声变得稀疏了,店主穿着破旧的长衫,颤颤巍巍的从楼上走了下来,看到我们又赶忙掉头往楼上跑。 “快点,快点。不好了他们回来了,估计是看到他受伤然后跑进这家店了,他们过来搜了。先把他藏起来。”我有些紧张。 草花赶紧把他关进柜子,我们也赶紧清理掉地面的血迹。然后齐刷刷的躲进桌子下面等待即将到来的搜捕士兵。 “你们几个出来。看到有刘匪进了吗?”一个拿着短枪的士官问。 我们都摇摇头,听他解释方知,他们是政府军,在与持长枪占山的土匪交战,土匪的头子姓刘,所以大伙都称他们为刘匪。所谓的政府军也就是名义上得到了国民政府的授权,占据了这里的军阀。 “看到了必须告诉我,隐藏不报的就地枪决。”那个士官说后,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嘴脸,摇摇晃晃的走了。 我们将这个受伤的士兵带回了山洞,又请来了刚刚丧妻的老郎中为其疗伤。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他能够下床了,几乎康健。可依旧是一副恐惧不堪的样子,整张幼稚的脸庞除了惊恐别无表情,不管我们怎么跟他说话,他都是只字不起,俨然一副惊恐未定心有余悸的样子。 早上,旭日东升,白霜遍地,时至年关。周旭生说要去集镇买些年货。以庆祝自己又熬过了一年。这话像山蜜上的刺一般,每一根都直插肉体。草花担心周旭生又去赌博,就让我与周旭生一块去,当我们正要出门的时候,那个小伙子弱弱的说了句给他带些桂花糕回来,并告诉我们在电影院门口就有卖的。我便让他同我们一块去。他摇摇头,说怕街上还有官兵,他一旦被抓住一定会被枪毙的。我便告诉他没人知道他曾经落草为寇,大大方方的跟我们去,没事的。 年关将近的集镇热闹非凡,熙熙攘攘的人群,各式各样的卖货郎,每个商铺门口都挂上了红灯笼。我们买来了所需之物,又给那个士兵买了桂花糕。在集镇的公示栏旁边,有一群卖艺的人,他们先是来了一段杂耍,然后又说了一段快板,最后表演了一段两人相声。逗得周围人哈哈大笑。 “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会当了刘匪?” “我叫张福庆。镇子南边刘家村人,刘匪几乎都是刘家村人。我们村子就剩下老人与妇女儿童了,要么被抓了壮丁,要么上山当了刘匪。如果能生活得下去,谁愿意进山为寇啊。说起来你们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估计我这辈子都无法报答了,我家徒四壁,世代为民。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报答你们,但如果我将来能有出息一定报你们的再生之恩。” 周旭生像听戏一样,木刻的脸挤出的笑容别扭极了。他拿出一个青萝卜,咔嚓咔嚓的吃起来,白色的沫子与萝卜的碎屑一起从嘴角流出来。 “我本就没图你报答什么?我知道你们进山为寇也是被这个世道逼的,也是为了活下去。我救你就是因为看到你有强烈的求生欲,你有着与我同样年轻的年龄。” 我们三个拖着一大堆东西往家走,一路上阳光灿烂,北风凛冽。绕过空荡荡的梯田,穿过几片针叶林。草花在家正在杀鸡洗菜。泥灶上正在煮着米饭,热腾腾的蒸汽带着米香,馋的我肚子咕咕作响。她看到了我们,停下手中的活,过来接下我们手中的东西。 张福庆这次没有像以前一样,躲到鸡圈后面的竹棚里,而是出来帮衬着干活,脸上的表情也比以前轻松许多。我知道他也在慢慢的融入我们这个大家庭。 中午我们四个围在一起吃饭,周旭生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自己的那些陈年旧事。草花则是兴致无限的问询集镇上的热闹景象。张福庆凝神的听着,时而会心的一笑,时而惊讶至极,仿佛对我们所谈论的事情兴趣至极。 除夕之夜,热闹的集镇即使是在深夜都能听见鼎沸的人群声,草花与周旭生在门前院子里烧起了松枝,说是守岁,也是对来年更加美好生活得期许。偶尔的鞭炮声刺破无比漆黑的冬夜声声入耳。雪还在继续下着,路面厚雪没膝。 早上起来,草花跟周旭生再争抢着扫雪,问过才知道这是一个习俗,大年初一的雪谁扫的,谁在这一年必定会好运连连。 草花与周旭生争抢不下,草花突然把扫把递给了我。还对周旭生说这个好运他俩就都别抢了就给我了。周旭生听后放下扫把,进屋烧水去了。我挥手拒绝。草花边满脸喜悦的扫起来。仿佛无限的好运即将泽福于她。 张福庆睡眼惺忪,焦黄的牙齿与这皑皑白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边喝着热水边整理他满是补丁的厚军棉袄。看着扫把边缘飞溅的水雪泥的混合物,他脸上也扬起了对新的一年的期待与喜悦。 祥和的院落炊烟袅袅,周遭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可以感觉到即便是在这生灵涂炭的慌乱年代,人们对于新年也是无比的期待。 村子里有人给草花送来了花生,有人送来了薯干,有人送来一些红糖,草花都是无一例外的回赠一些韭菜鸡蛋。大家同都相互道贺,相互祝愿新年。草花还叮嘱周旭生赶快做饭,吃过了还要去村子给每家去拜个年,给每个老人问个安。 这里虽然落后,虽然平困至极,虽然都是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但是人情味特别的浓。我所生活的年代不论科技还是经济都是这里无法比拟甚至是他们无法想象的,但是对于新年这个我们传承了几千年的节日,却没有如此浓厚的节日感。 我们的年代跟这里不同,这里夜晚漆黑一片,每家只有点点油灯聊以照亮,人们所考虑的就是如何活下去,如何好好的活下去,而我所在的年代,夜晚光怪陆离的街道,纸醉金迷的生活,人们思索的都是如何获取更多的财物,以资更加奢靡的生活,因此较这里少了许多人情味,节日也变得不再像是节日。 村子东头的老郎中送来几包草药和一些生姜,让我们煮开了喝上一些,既有御寒的功效又能预防疾病。草花同样是拿出几个鸡蛋和一把韭菜递给他,说晚上大家都吃顿饺子。老郎中点头致谢,脸上铺满了喜悦,这是从他媳妇过世以后我第一次看见他笑。他媳妇过世以后我见过他几次,都是一脸的沮丧,仿佛对生活失去了彻底的信心。这次他低下头,爽朗的笑起来,像极了一个害羞的孩子。 “草花。你只给他们韭菜和鸡蛋,没有面粉也做不了饺子啊。” “大家都藏有一些麦子和米。为防止军阀突然过来征粮,都是藏在地窖里的。一部分用作来年耕种的种子,一部分用于一些节日,平时都不会拿出来吃的,也不够平时吃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老百姓每顿都能吃上白面膜喝上白米粥。” 我想告诉她还有十几年,但是我没有说出口。虽然我知道这里的历史发展趋势。但是我一直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不是不愿意,只是我莫名的觉得有点不妥。因为我知道,一个人一旦明白了自己一辈子生活的样子,那么他就会活得索然无味。就像看电视剧最不愿意看到别人剧透一样。如果让我从小时候重新沿着原来的轨迹活,刚开始或许我会觉得很有新鲜感,但是我相信一段时间以后我一定会忍受不了剧透似的生活。 饭后,草花拿出许多冰糖块,让我们揣在口袋,用于到村里拜年时发给小孩子的。周旭生与张福庆接过糖果,不约而同的先塞进自己嘴里一块,再把剩下的放进口袋。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仿佛经历过无数次的排练演习。 否极泰未至,福庆被擒 这个山洞同来时住的山洞大致相似,就连摆设也几乎同出一辙。我躺在干草上,手不停的揉着脚踝,福庆生火烧水,然后取下挂在腰间的兔子开始剥皮取肉。不久便吃上了热腾腾的兔肉汤。瞬间暖和了许多。 我们两个围在火堆旁边啃着兔肉,偶尔寒冷的北风从洞口树枝的缝隙里吹进来,清凉至极。身上的疲乏也消除了许多。先前紧张的恐惧感,也全部烟消云散了。 “雪遥,你总说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你知道这个世界以后的事情吗?” “当然知道啊。但是我不能说。我总隐隐约约感觉有一种什么规则在束缚着我,让我不能说以后会发生的事情,再说了我也不想你们过着已知的生活,那样生活必然会索然无味,还有什么意义呢!” “那我不问了。我相信你是从别的年代过来的。因为我也遇到过很多奇奇怪怪的事,也经历过许多让我捉摸不透的事。” “你们现在的科学知识有限,能解决的疑问也有限,所以你觉得奇怪也实属正常,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有科学依据的。” “我总是听见我父亲喊我,那声音可真实了,但是当我回过头却什么也没有。村子里的老人告诉我那是野鬼来找还阳的替身,为了让我就范,就装作我父亲的语气来喊我。更奇怪的是我曾经看到了一个弧形穹顶,上面都是我生活的片段,弧形穹顶出现的时候,周遭还有沉重的声响,我还看见过蓝色的雪,快速飞转的气流,我还能看见明亮光线成一粒一粒的,五光十色的,可怕极了。” 听着福庆说这些,我惊讶极了,我知道他也误入过时间的缝隙,他也曾处在过时间运行轨道的交叉点,只是没有跨越到另一个纬度空间而已。我想给他解释这一切,我也想把我的经历给他诉说一下,可又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够听的明白。 “是不是这一切都是在冬季的雨天发生的,那时候你是不是大喊大叫也听不到自己说话。弧形穹顶的画面是不是很多你做过的,也有些是没做过的但是你又非常的熟悉的画面?” 福庆大吃一惊,眼睛笔直的凝视着我。看到这些表情我就明白了,一切都被我说准了。也应该是这样。我没再说下去,也没有去给他解释这一切。 “你是在哪经历这一切的?”我问福庆。 “在隔壁县城的南边,那里有一大群荒山,山里有两面峭壁,每次都是在那里遇到这些奇怪的事情。那时候我还小,父亲为了躲避战争,就带上我和七叔一家,躲到了那里。我父亲也是在那病死的。早知道,哎,早知道我就不让七叔他们回村了,那样的话她也不会死,我的生活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伤感又什么用?后悔也无济于事啊?都过去了,别想了。你说的那个地方具体怎么走啊?离这大概有多远?” “沿着集镇往西,估计有一百多里地呢,就能到隔壁县城,出了南城门,一直往西南方向走就能进入山群,有一条细长的小路,一直往前走就能看见那两面峭壁。峭壁前面还有一个石洞,是我父亲跟七叔修的,我们就住在石洞里,石洞虽然小,但也是十分的温馨,也有家的感觉。我很多次都想过去看看,但是没有勇气,我不敢面对那些美好的回忆。” 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也没有给福庆解释那些我同样也经历过的场景。我只是在想,这么多的纬度空间,平行的,非平行的。有多少人有过这样的经历,他们遇到这样的场景都是如何感想,是否也有人像我一样在探究其中的奥秘?是否也有人同我一般在追寻某些深刻的记忆碎片?肯定也会有一些纬度空间的发展水平远远超出我所在的年代,那么他们对其中的奥秘又解析了多少呢?是否已经能像乘坐火车一样,随便坐上去某个纬度空间的时间列车。这些我都不得而知。 但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石洞,竟然是福庆的父亲与七叔修的,我这才明白,石洞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破旧的生活设施。 火堆依旧熊熊燃烧着,洞内温热一如初夏。我的脚踝红红的肿胀了起来,疼痛难忍。但是福庆告诉我,我只是崴到脚了,并未伤及筋骨,休息一夜应该就会有所缓解。风声入洞,雪花也洋洋洒洒的飘进来,睡意渐浓,再看福庆已是鼾声如雷。 许久未见的她身影逐渐清晰,她身披红妆,头顶霞帔,大雪纷飞的季节里,她成为了新娘,被大红绸缎牵进了院子,新郎却不是我。我的心悠然疼痛起来,那种疼痛异于受伤的脚踝,而是一种切骨钻心的疼,和无可奈何的悲哀。 她站在院子里,不停的张望着大门,仿佛在等待着谁,又好像在期待着什么出现。院子门口除了迎亲拜客的人,并无其他。宾客散尽,她坐在院子里的长凳上依旧凝望着院门,眼神凄凉悠长。新郎站在她的身后,锦衣玉袍,目光含情脉脉,笔直的落在她的身上。北风袭来,身上的落雪也四处飞散。我的心揪得紧紧的,仿佛能够拧出所有的血液。我很想出现在那个门前,然后看她梨花带雨的跑向我,道尽委屈。可是无论我怎么挣扎都没有出现在那个场景里,只能任由她孤独的坐在院子里,凄凉的凝视着院门,直到时光飞逝,夜色渐浓,所有的期待与梦想破灭,她的眼泪掷地有声,凝结成冰。 新郎为她披上披风,双手扶在她的肩上,她双肩前后摆动,抖落新郎的双手,项间那颗檀木珠子来回的摆动了几下,我恍然中触摸了自己的手腕,然后惊醒了。我的檀木手链还在只是缺少了一颗。丢的那一颗是我初次梦见她的时候遗落的,如今还依然是安静地躺在她的项间,陪着她五味杂陈的过着生活。 洞口的火堆已经没了火苗,红彤彤地散发着热气。福庆还在熟睡,应该是背我时累得不轻。我试着活动了一下脚踝,疼痛确实缓解了不少,只是还有些红肿。我拨开树枝,依靠在洞口,环顾四周,灰蒙蒙的天空,远处除了遍地一色就是零零散散的树木和深草。我内心颇不宁静。刚才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福庆搀扶着我,我们步履蹒跚的往村子走去,雪早已经停了,路面冰冻得很硬很滑,晨光干净。新的一年,新的一天,也是崭新的空气,让人神清气爽。 当我们到达七叔家的时候,七叔瑟瑟发抖的躲在屋子里,浑身是血,一如我们初见福庆时的模样。看见我们,他艰难的吐出几个字。让福庆快跑,他回来的消息被探子透漏给了军官,军官正在村子里山丘间四处搜寻他。 福庆慌忙给七叔包扎伤口,并嘱咐我倒水。我们把七叔抬到床上,福庆拿出剩下的银元交给了他,并嘱咐他照顾好自己。七叔泪如雨下,手捧着银元久久无法握紧。福庆抹掉泪水,搀扶着我就往村子北边走。 我们走到一个山丘旁边,累的实在无法挪动步子,我的脚踝肿胀起来,疼痛的感觉撕扯着每一根交感神经。但是我们还坚持一点一点的往前挪动。背后隐约传来喊叫声,回过头几个黑乎乎的人影正快速朝我们奔来。我让福庆放下我,以免双双被抓,福庆紧咬着牙,没有理会我,继续搀扶着我往前走。 我知道他不忍心放下我,但是这样我们两个绝对都跑不掉,一定都会被抓,其结果一定是双双殒命。眼看官军越来越近,我的心更加忐忑,我就让福庆把我埋进一片深草之中,福庆犹豫了一下,再经过我再三的要求,他把我埋进深草之中,上面又洒了雪,然后他飞速往西跑去。官兵的鼾声渐近,福庆的身影渐远,我恐慌的趴在深草中,惴惴不安的心在重重的打着节拍。 这一整天都没有下雪,天空虽然冷,但是阳光却是十分的明媚,我趴在草丛中,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枯草,再加上一层碎雪,也是十分的隐蔽。我望着外面不敢吱声,生怕被追赶的人听见,偶尔一阵风狠狠的刮过,呼啸的声响都让我瞬间紧张害怕起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种恐惧感与明媚的阳光格格不入。 这时几个身着旧军衣的官兵接踵而至,我趴在深草之中,紧张得瑟瑟发发抖,他们停了下来,离我如此的近,近得我都能听见他们喘息的声响。他们点了一根烟,讨论着包围抓捕的计划,然后几个人向西追赶,几个人从南边迂回过去,几个人从北边包抄过去。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但是依然不敢出去。 我开始担心福庆,他能躲过这个劫吗?我还能再次与他相见吗?风继续吹着,天色向晚,路面开始结冻。我起身,一瘸一拐的朝昨天的山洞走去。也许这一次与福庆分别再无相见的机会,想到这我开始无限的惆怅起来。 山洞里一如昨晚,只是没有了福庆。地上火堆的灰烬安静的铺在那里。我开始生火,把昨晚没有吃尽的兔肉放在火上烤熟。原本香喷喷的兔肉此刻也变得难以下咽。我躺进干草里,眼泪无声的下落。 天彻底黑了,风呼啸依旧,山洞里却没有了福庆如雷的鼾声。失落感,悲痛感以及许多怀念一下子涌入心头。五味杂陈的感觉让我有些崩溃,我拼命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仍旧无法发泄掉内心的痛楚。万般无奈,我麻木的躺在了干草上,企图能够睡去,睡着了就不会想这个事情了,也许天一亮,就什么都烟消云散了。就像我扭伤了的脚踝,沉睡之后能够得到缓解。我打小就拿睡觉当做治疗痛苦的偏方,因为我深信没有什么痛苦是一场梦无法稀释的。可此时,这个屡试不爽的方法却没能奏效,原因是我躺在干草上,许久无法入眠。 “走,快走。老子挨个山洞的搜,把西坡整个山洞都搜遍了才找到你小子。害得老子又冷又饿的搞了一夜,回去有你舒服的。” 早上,我被一行行人的叫喊声所惊醒,透过树枝深草,我看见福庆双手绑在背后,被几个官兵推着往前走。他浑身伤痕,满脸血迹,面如死灰一般往前走,走到山洞门口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山洞,嘴巴做出嘘这个动作。 原本被睡梦稀释了许多的痛楚再次蜂拥而来,我措不及防的愣在那里,我想出去救出福庆,可我知道这无异于蚍蜉撼树,飞蛾扑火。眼泪顺着脸颊放肆的落下来,而我却不敢发生任何声响。眼看着他们推着福庆渐行渐远。 山匪殒命 时间在悲痛中流逝开来。天已经是晴空万里,路面的冰冻已经逐渐融化,我有体无魂的走在回去的路上,我已经感觉不到悲痛,感觉不到我还活着,也感觉不到周围呼啸而过的北风,我已经麻木了,麻木的连自己的思维都无法控制了。完全像一个脑子被掏空的僵尸,有体无魂的游荡在回去的路上,至于怎么到家的我都不知道。 我踉跄的走回家,草花正在缝制新衣,她看见我如此狼狈不堪,便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过来搀扶着我,周旭生也丢掉手中的烟卷,满是疑惑的打量着我。老郎中同样放下手里的布料,蹲下来轻柔我的脚踝。 我一屁股坐到长凳上,像个极其受伤的孩子,稀里哗啦的哭起来,周围三个人被我这一哭给吓到了。他们面面相觑。草花转身拿来毛巾给我搽脸,并用一块布包裹了一些冰块敷在我的脚踝上。周旭生傻愣愣的站在那里,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雪遥,这是怎么了啊?福庆呢!你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哭得更凶了,老郎中端来热水让我喝下,并让我坐着别动,他回去寻点草药给我疗伤。草花站在一旁,泪眼婆娑,虽然我没告诉她事情的原由。她依旧陪着我哭了起来,看到泪眼朦胧的她,我反而更加难过了,我瞬间感觉我不仅对福庆亏欠许多,对草花更是亏欠,在她前生,也就是在另一个纬度空间,在我郁闷难过的时候,她都想方设法的逗我开心,而在她的后世,当我无比难过的时候,她又能陪着我哭。这种亏欠也许我永远也偿还不清了。 周旭生搀扶着我到桌前坐下,端来热腾腾的饭菜。可我没有胃口。我停止了哭泣,努力的站起来轻拍草花的肩膀。草花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白色的雾气顺着寒冷的风飘至她的耳后,然后右手握拳,用手背抹掉眼泪。 我把事情的经过全部说了一遍,并把福庆被抓走时的样子惟妙惟肖的描述了出来。草花表情凝重,只字未启。 “哎,这孩子估计是回不来了。被那帮凶神恶煞的瘟神抓起来,估计是没跑了。现在只能希望他少受点罪。”周旭生说完又点起一根烟,吧嗒吧嗒地抽起来。 此时,草花站了起来,回屋拿起几块银元和几盒点心,起身走向隔壁县城。临走时她交代周旭生要好生照顾我。她想利用她哥哥统治湖南时的人脉来解救福庆,我想同她一块去,她下意识的看了一下我的脚踝,然后让我在家里等候她的好消息。 老郎中用草药敷在我的脚踝上,再拿出几包草药嘱咐周旭生煎给我喝。当他发现草花不见了的时候,便问起我们,周旭给他说起了这个事情。老郎中摇摇头,告诉我们别抱太大的希望,现在的世道,人心不古,人走茶凉。自从她哥哥被驱逐出湖南以后,就不会有人再买她的账了。 这话说的虽然刻薄,但也是十分的现实,它像一根针一样,深深地刺在了我的心脏上,浓烈的刺痛感让我喘不过气来。 晚上,草花没有回来,我跟周旭生熬了点米粥,就着咸菜喝了几杯。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洞外北风凄凉,洞内油灯摇曳,虽然夜已经深了,但是我却毫无困意。回头但见周旭生靠在麻布袋上已然睡着,嘴里的纸烟已经少了一大段,只是灰烬没有落下来,我拔掉他嘴中的烟卷,扔在地上,踩灭烟蒂,给他盖上了被子。 缘路北行,脚踝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不知不觉就到了村子里。村子里漆黑一片,村民们都浸泡在了熟睡之中。我漠然前行,内心的不安与恐慌丝毫未减。夜空又在飘雪,雪花掉落在我的脸上,立即融化成水,冰凉的感觉打断我的思绪,此时我听见了几声狗叫,浑然一种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的感觉。 这个贫困的村子,此刻正沉浸在浓浓的沉睡之中,或许没有人注意到村子里还有一个人无比悲痛的人在游荡。他们习惯了贫困,接纳了贫困,在贫困之中扔保留着浓烈的人情味,而我还没有适应悲痛,也没能接受悲痛,更做不到在悲痛之中能够心如止水,心平气和。 草花去了三天才回来,满脸的疲倦也掩饰不住隐藏着的悲伤。看到我,她问起我的脚踝,当得知已然痊愈后,她径直走向洞里,躺在床上沉沉的睡去。我不知道这几天她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这几天我的内心是如何的煎熬。我想进去问她福庆的情况,却被周旭生拦了下来。其实问与不问不再重要了,无非是想让她亲口告诉我福庆情况不好甚至已经遭遇不测,从她脸上的表情,我已经大致了然了。 午后,我坐在院子里的长凳上,凝视着院门发呆,像极了梦中的那个女孩,虽然我不知道她在等待着谁,但我清楚我在等待福庆的归来。草花睡醒了,她走到我身后,安静的站了一会,然后告诉我,福庆已经走了,在万般酷刑之后被处以绞刑,临死他也没供出救他的人,以及他藏身的地方。 草花见到福庆尸体的时候,他皮开肉绽,浑身的血已经凝固,脖子上深深的勒痕像一串红色的项链,紧紧的绕在他折断的颈椎上。草花没有要回尸体,甚至连眼泪也没能为他落下一串,只能内心无比悲痛的目送他的尸体被塞进火堆,化作黑色的熊熊浓烟。 我不知道福庆在临死之际想些什么,是对这个世道的无比痛恨,还是对其未婚妻的暖暖回忆。他似乎也看到了他的父亲,喘着大气追赶兔子,他跟在身后,稚嫩的脸上洋溢着干净的喜悦。他是不是在最后一刻,也为七叔担心,也为陪伴他成长的村民们担心。他是否还在渴望死后能葬在故土,葬在父亲的身边。总之他走了,面对惨绝人寰的酷刑,面对死亡,他始终缄默不语。或许他早就死了,在他未婚妻自杀的那一天他就死了,活着的只是他满怀仇恨的躯体,麻木的度日如年。所以面对死亡,他才能面无表情,缄默不语。 草花坐在长凳上没有说话,院子里遍布着压抑的感觉,没有以前的欢声雀语。得知福庆走了以后,我虽然悲伤难过,但是没有哭,只是默默的听着草花描述这一切。周旭生在收拾福庆生前住的地方。时间没有因我们的悲痛而停止,依然是按部就班的流逝着。 时间是疗伤的良药,福庆的事情也逐渐变淡了,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幸福感,只是偶然提起福庆的事我们还都还会长吁短叹,但也不会如同先前那样悲伤不已了。周而复始的生活一天重复着一天,没有一点新鲜感,我就开始想念家人,想念我的年代,想念我的草屋。我拿出背包里的黑色吊坠,和那些婆婆给我的手稿,内心波澜壮阔,翻江倒海。 婆婆的谎言 我突然有个离奇的想法,我想去辅仁大学看看年轻时的婆婆,我看过婆婆的证件,我知道她叫林炳芳,是心理学的教师,按照婆婆以前的说法,我知道她此刻应该是刚去学校当老师。穿着整洁干练的服饰,怀抱一叠讲稿,满脸青春的信步在校园里。 “草花,我想去北京,去看看一个熟人。这个人你也认识,但我不知道你是否还有印象。” “也是我在上个纬度空间的认识的人?” 我点点头。并开始绘声绘色的给她描绘起婆婆。然而她却没有任何印象。不过她想同我一块去,说是想找找前世的记忆。周旭生傻呵呵的笑着,却不愿意同我们一道去。草花便嘱咐周旭生照看好家,别出去招惹是非,就收拾行装,准备同我一起上路。 我们坐上北上的火车,一路上草花坐立不安的,我问她为什么会心神不宁,她告诉我,她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至于什么事情,她却说不上来,弄得我也跟着莫名的紧张起来。 我端来一杯水,让草花喝下水,并告诉她把心放进肚子里,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的,喝完水后,草花确实平复了许多。她放下杯子,同我一起望着窗外的风景聊天。 经过漫长的旅途,我们费尽周折的来到了辅仁大学。我兴致高昂的往教导处走去,草花一路小跑,跟在我身后。经过教导主任的再三翻阅档案确认,给出的答案是未有其人。我愣住了,草花也是满脸疑惑的看着我。我不会记错的,我看过婆婆的工作证,她叫林炳芳,是民国十九年就来到这里当教师的,怎么会查无此人呢! 坐在学校的长廊里,我陷入深思,我在心里盘算了几万次,都觉得不可思议。婆婆在这当了近十年的教师,按照时间推算,她现在肯定是在这啊,我百思不得其解。草花坐在我身边,眼神柔软的看着我,像极了犯错的孩子,面对怒不可遏的家人,不敢说话。 我好想回去找婆婆弄清原由,可事情不可细思。我只能怀揣着诸多的疑问,准备同草花返回湖南。草花打算给周旭生以及村子里的人带些礼品回去。于是我们到街上买了烟卷、糕点、仁丹还有一些熟食。 当我们返回家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整个院子到洞里乱七八糟的,周旭生也不见了踪影,鸡圈里的小鸡只剩下几片鸡毛和一些未吃完的鸡食。草花大喊着周旭生的名字,久久无人回应,不妙的感觉涌入心头。我想起了北上时,草花心神不宁时说的话,当时我没有在意,没想到却一语成谶。 草花从山洞里走出来,面如死灰。她坐在地上,双手抱膝。暮色照在她的身上,宛如狂风中的一截木桩,孤单至极。 “家里的钱,还有我哥哥留给我的嫁妆以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不见了。” “不用说,周旭生又去赌了。这事,这事怪我,不应该拉着你去北京,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没找到婆婆不说,家里也被劫掠一空。往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不怪你,是我想找回前世的记忆,才去的,再说了我也想跟你一块出去走走。只是我没想到周旭生秉性难移,依然嗜赌如命。我现在只想知道他人在哪?我就是想问问她我张敬敏哪里对不住他,至于他这般待我。” 草花站起来,擦掉眼泪,开始收拾院子。我也挽起袖子,收拾山洞。当一切都收拾妥当以后,草花起身去做饭,整个过程她都没有说话,我知道她心里憋着气,心里也是浓郁的难过感,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晚上,草花喝了许多的酒,酒至微醺,她两颊绯红,双眸涣散。我陪同也喝下了许多,酒后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晃晃悠悠的,但是头脑依然清醒。草花胡言乱语了一通,然后趴在桌子上睡去了。我将她扶上床,盖上薄毯子,然后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思索着这一切。 我喝了杯热水,洗了脸,顿时感觉清醒许多。便漫步目的的往集镇走去,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心神不宁,倍感压抑,很想出去走走,散散心,消除心中的郁结。 一路上月明星稀,晚风和畅,周遭明亮得就连小路上的细草都能分清其根茎与枝叶。时近仲夏,晚上天气却没有那么燥热,倒清凉得让人感觉有点微寒。集镇上空空荡荡的,特别的安静,我沿着一排露天商铺往前走。 当我走到靠近电影院的时候,一阵悠悠荡荡的呜咽声刺破安静的仲夏夜,循声而去,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浑身是伤的躺在地上抽泣,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我悄无声息地蹲到他身后,将散落在他身边的东西归置好。可能是我的动作太大了,惊动了他,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迅速转过脸去。 “周叔?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还有草花家怎么回事?” 周旭生埋着头,哭声更大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看到他才短短几天落魄成这般境地,我不免有些同情他,但更多是生气。草花与她哥哥对周旭生都有恩,做成这样的事情,难免会让觉得他忘恩负义,薄情寡义。 周旭生没有说什么,紧紧攥着的手伸开了,里面是一副耳环和几块银元。听他解释我才知道,打我与草花北上那天,他就出来赌,仅仅两天一夜就几近输光了草花家里所有的银元以及所有值钱的东西。他不敢再回家,并不是怕我们责怪他,而是他觉得无颜面对我们。今天在街上游荡,遇见债主,因为无力偿还赌债就被打得死去活来。这几个银元和一对耳环是他拼命保存下来的。他知道耳环是草花母亲留给草花的嫁妆,就一直没舍得当掉。 周旭生把银元与一对耳环递给了我,然后艰难的爬起来,靠在墙角,从破烂的布包中拿出一小坛酒,咕嘟咕嘟的喝起来。我让他同我一块回去,他挥挥手,继续喝着酒,皎洁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凄凉极了,此时,他像一个被全世界遗弃了的老人,没人会再在意他,只有这仲夏的风,夜晚的月光像对待世间万物一样,无私的包容他,没有嫌弃他,还是会吹过他干瘪的身躯,照射他苍老的肉体。 酒至微醺,周旭生突然起身,晃晃悠悠的走到我面前,然后他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并抽泣着一再嘱咐我一定把这三个响头带给草花。然后他又踉跄的走到墙角,继续的喝着他那装满了悲哀的酒。扑鼻的酒气与料峭的夜风在这皎洁的月光下慢慢拉长,直到周旭生的表情与声音都模糊成了一个黑色的点,我才转过头,径直离开。 仲夏的阳光灿烂得一塌糊涂,早饭的时候,我将周旭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草花,并拿出他让我递给草花的几个银元和一对耳环。草花接过耳环,就势戴在了耳朵上。然后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沉思之中。 “这是我母亲出嫁的时候,我外婆送她的。在我母亲病重的时候,她又给我了,说戴上她出嫁,就当是她送我出嫁了。如今,我已经是半老徐娘了,这东西还没用得上。哎!其实前两天我恨死旭生了,现在也没那么大的气性了,过去了,算了,或许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就当我上辈子欠他的钱这辈子还上了。雪遥,待会你带我去找他,把他带回来吧!在外面流落成那样,早晚得饿死。” “我昨晚就要带他回来,他说没脸见你,说什么也不愿意回来。” 草花不再说话,低头喝着粥。额头细细的汗珠凝聚成滴,然后落下。我没想到草花竟能如此大度。我只知道在上个纬度空间,也就是她的前生,她是一个天真无邪,特别爱笑的女孩,当然也十分的善良,然而,到了后世她还能如此的大度,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我没能看到她在这个纬度空间的童年,我总感觉上个纬度的空间的草花就是她在这个纬度空间的童年,只是长大了,换了名字,从草花改成了张敬敏,前生后世完美的拼成了眼前的她。 我带着草花来到了周旭生昨晚躺着的地方,周旭生依旧在那里躺着,只是没有了动静。空空的酒坛歪倒在他的手边,周围点点滴滴已经干了的血渍像一段文字,记录着他这几天的经历。没有人知道,他昨晚酒后发生了什么。可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昨晚的酒成了送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见证。 草花默不作声,低头整理周旭生的衣服与蓬乱的头发。而后示意我与她一起,将周旭生抬回去。一路上我们歇了几回,但都心照不宣的沉默不语。 周旭生如愿以偿了,被埋在了他父亲的身边。而且比大多数人都强的是他是睡在棺木里下葬的。棺木在这个年代就是一个奢侈品,许多人活不起,又何尝死得起呢!只是这个棺木耗费掉了草花家里仅有的几块银元而且还搭上了她的那对耳环。 难以为继的生活 眼见米缸见底,又没有钱购置,草花有些着急。就像她说的,她着急的不是自己食不果腹衣不遮体,而是担心我饿到。再三思索之下,她打算过些时日去集镇上支一摊子,代写家书来维持生活。 盛夏的集镇热闹非凡,燥热的天气也没能挡住赶集的人群。我与草花在南城门口搭了一个棚子,下面放了两张桌子和几把椅子。草花伏在一张桌子上,旁边立了一个幌子,上面写着代写书信,我则站在另一张桌子旁边,同样立了一个写有凉茶的幌子。就这样我们生意算是开张了。 几天下来,生意还算不错,除了日常花费以外,我们还剩余不少。这天草花让我去集镇买些米,把家里的米缸填满,再买上几只小鸡放进鸡圈。然后她一个人去了集镇。 当我再去集镇找她的时候,摊子前围了许多人。我快步上前,只见草花被几个官兵推到在地,桌子上的纸笔散落得到处都是,连凉茶也被泼到了街上。 我拉起草花,并拍掉她身上的泥土。这时一个官兵用枪顶着我,然而我并没有害怕,而是问他事情的始末。他嘴角叼着香烟,浑浊的眼睛炯炯有神,他收起枪支,满不在乎的对我说,在这里摆摊就要交税,说草花抗税,那就是对抗国民政府。说到这,草花也十分愤怒,用极其强硬的口吻对他吼道:十抽四,这个是税吗?交过税我们连本钱都不够了,岂不是越做赔的越厉害。 我什么也不说了,收拾好凌乱的东西,拉起草花就准备回家,那个官兵趾高气昂的用枪管拦住我。说没交钱就不能走,草花解释说今天还没开张哪来的钱给他。正在我们僵持的时候,一个卖菜农凑到那个官兵耳前,低声下气的告诉他,草花是原来张家的亲妹妹。那士官满不在乎的说那怎么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不是他们张家说得算的时候了。跟在他后面的士官同样附在他耳边说了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见他点点头,双手背在腰后,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草花坐在院子里,仍旧怒气未消。我上前安慰她,她凝视着我,眼神像春末的柳絮,柔软极了。她起身打开挎在肩上的背包,拿出几块酥饼递给我。 “知道你爱吃这个,我特意去买的。” 我接过酥饼,满心欢喜的吃起来。我满心欢喜不是因为吃到了我爱吃的酥饼,而是因为我发现草花不再生气了。 “家里的米足够吃一段时间的,吃完了再想别的办法。” “这年头,能有口吃的就已经不错了。雪遥,你那个年代缺吃的吗?” “不仅不缺,而且食物的种类数不胜数,不说别的,就随便拿出一样零食都是这里没有的。也是这里无法想象的,口味更是这里无法比拟的。” “那多好啊!你们那个年代的人是真的幸福。” “幸不幸福先不说,但是比这里的状况好多了。没有无休止的战争,没有欺压百姓的军阀。每个人都上得起学,交通以及各个生活设施都不是这里能比的。” 草花双手托腮,眼神眯成一条缝,嘴角上扬,以一种十分羡慕的眼神盯着我。也许她也期待这样的世道,她也期待这样的生活。然而期待不一定能成为现实,就像梦想一样,不一定能够实现。 经过几天的雨水,院落里,山洞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今天天空终于放晴,地面被盛夏的骄阳很快烘干。草花蹲在院子里,清洗这几天的湿衣服。我拿出我的黑色背包,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放到桌子上晾晒。 “我也有一个跟你一样的黑色吊坠,听我哥哥说那东西是陨石做的。来自遥远的天上。” 我惊讶地看着草花。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涌入心头。草花从木柜子里拿出一个黑色吊坠递给我,我仔细比对,质感以及上面的图案都是一模一样。我看看草花,再低头看看吊坠。 “草花,你哪来的这个?” “我哥哥的。一直放在我这的。后来他出事了,也没将这个带走,听他说是他的一个红颜知己送给她的。” “那你知道这个是干什么用的吗?” “吊坠嘛,不就是戴在脖子里的。一个装饰物还能干啥?” “你还记得我刚来时跟你说的那些奇怪的理论吗?这个就是一个能量节点的存储器。存满能量后,可以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纬度空间。” 草花目瞪口呆,额头的皱纹挤在了一块。她久久的盯着她的黑色吊坠,然后回头一脸不解的看着我。 “在哪充能呢?真的可以去任何我想去的纬度空间?” “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充能。我也就是从那个地方误入了一个平行的纬度空间,然后与你相遇相识的。这个地方福庆告诉我的,他活着的时候在那里遇到了很多他想不明白的事情。那地方里这里不远。” “那你带我去,我给它充能。我想去的地方很多,我想去你的年代,看一看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美好。我也想去我认识你的那个年代,我要看看我在哪认识你的,在哪因为寻你而坠亡的。” 草花捧着她的黑色吊坠,陷入了无尽的幻想之中。此刻,骄阳如火如荼,我不知道这样的气温,能不能让周围的磁场变强,以改变周围环境的能量节点。我不知道这样的夜晚,月亮会不会飘下蓝色的烟尘。诸多的疑问在我脑海里盘旋,我又不想破灭草花的幻想,就没有说出口。 当我还沉浸在这些思考之中的时候,草花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准备随时出发。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我的心更加的不安。 中午我们吃了一餐无比丰盛的饭菜之后,草花开始将门紧紧的锁起来,将剩下的米和几个小鸡送给了老郎中。 “你们这是要出远门吗?”老郎中不解的问。 “恩,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也许再回来的时候你们都不在了,也许再也不回来。” 草花的话说的老郎中直抹眼泪,草花再次安慰他,我们只是远行,又不是生离死别,没必要那么伤心。老郎中点点头,发白的胡须被阳光涂上了一层金色。 沿着福庆生前给我指的路,我带着草花出发了。草花再三回头凝望着这个她住了多年的地方。长长的眼神尽是眷恋与不舍。 阴阳差错的分别 晚上下起了大雨,草花告诉我这是到了梅雨季节,雨天还多着呢,至少还有一个月才结束。下过大雨的路面泥泞不堪,再加上夜黑风高,根本无法前行。我把草花带到了一个山洞里,准备这将息一晚,明天再继续赶路。 “雪遥,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山洞的?这个山洞好奇怪,生活设施一应俱全的。肯定有人在此长时间的居住过。” “福庆跟我说的,这里像这样的山洞还有很多。你随便进入一片山丘,只要看到一片很深的野草,同时野草后面有很多树枝,那基本就是洞口了。” “这些山洞肯定是挖的。你看那些挖痕很明显。为什么要挖这么多山洞?” 我把福庆跟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对她说了一遍。她点点头,嘟囔着的嘴巴将脸颊挤成一团。再笑起来又十分的滑稽。 我躺在山洞的干草上,无比的怀念福庆,那个与我年龄相当,被世道逼疯了的少年。曾在雪夜冒死救我。也曾带我去体验他童年的快乐。如今尸骨应该化作泥土了吧!或许,他将成为我心里永远的痛。 草花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用一种极其的细腻的声音了问我是否想起了福庆,我点点头。她坐到了我的身旁,无限温柔的看着我。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我,所以只是安静的,温暖无限的坐到我的身旁。 “那天我也是在这个洞中,隔着洞口的深草与树枝,我看到福庆被几个官兵推攘着往前走,他浑身血迹,面如死灰。或许那一刻他已经死了,被推走的是他没了灵魂的躯体。你知道吗?他走到山洞旁边,下意识的看了一下洞口,然后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示意我别出声。他竟然知道我就在洞里面。而且他没有把我也交代出来。不过他肯定不会把我也交代出来,如果他真的是一个冷血的人,那晚我跌落到谷底,他就不会冒着被摔死的危险,从山坡滚下来救我。然而我很无能,我也没有勇气冲出去救他。” “这都是命,那天我看到他被折磨得惨不忍睹,我的心都碎了。但是我没有哭,强忍着看他进入了火炉。我知道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尽管被这个世道逼疯了,折磨透了,他仍旧保留着原本的善良,我想他也不愿意看到我难过,所以那天我那么难受我都没有哭。那天你没出去救他是对的,你出去了不但救不了他,反而会搭上自己的命,这是不明智的,也是福庆不愿意看到的。” 草花躺在了另一片干草上,眼睛笔直地盯着洞顶。闷热的洞里让人感觉有些窒息。我起身将洞口的树枝拨到一边,这样凉爽的夜风就更容易进入洞内。草花脱去外套盖在身上,慢慢的睡去了。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毫无规律的出现。一幕幕,一场场的,我内心凌乱极了。 太阳还没有出来,冬天边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借着凉爽的清风,我与草花出发了,沿着福庆给我提供的路径,我们双双往东南方向而行,一路上行人很少,寥寥无几的土坯房远远看去像是一个被丢弃在荒野的玩具盒,孤单单,安静的亲吻着它身下的那片黑土地。 接近一天的跋山涉水,我又再次见到了那两面峭壁,然而峭壁中间几乎相连,我们根本无法穿过去,于是我告诉草花可以从东边的山坡上绕过去,就是担心她的体力跟不上,草花拍着胸脯告诉我她的体力没问题。我们稍作休息好便开始往山坡上爬。 费尽全身的力气,我们终于绕过了那两面峭壁。时间已经是深夜,圆圆的月亮已经爬上了头顶。草花拼命的喝着水,脸上的汗珠顺着红色的脸颊流下。 “前面有个石洞,我们可以去那歇会,生火烧些水,吃点东西。” “今天不给吊坠充能了吗?你怎么知道前面有一个石洞?” “今天气温燥热,周围磁场的能量不会升高,无法改变我们所处环境的能量节点。无法给吊坠充能,你看,月亮一点蓝色的烟尘都没有落下来。前面的石洞是福庆的父亲修建的,他们家以前在那躲避战争,他父亲病故后,他随他岳父,带着他的未婚妻就回到了村里,然后家中才出现了变故,他才上山加入了刘匪。你说巧不巧合,我第一次无意中进入别的纬度空间的时候,也是住在那个石洞里的,现在又遇到了建造石洞的人的儿子。” “宿命这东西总是让人捉摸不透,但愿福庆再次进入的纬度空间没有战争,没有乱世,是一个衣食无忧的世界。还有我什么时候可以充能呢?” “等下雨。如果这几天不下雨,就只能等待下个月半。” “为什么?” “我没法跟你细说。这样跟你说吧,下雨周围环境的气温就能降低,磁场的场能就能增加,就可以改变周围环境的能量节点。那时月亮就会飘下蓝色的烟尘,那是能量节点的碎片,就能给我们的黑色吊坠充能。” 草花若有其事的点点头,仿佛听明白了。我们把背包拿进石洞。开始生火烧水,拿出几块羊排放在火上烤了起来。草花望着石洞外如水的月光,不禁感叹起来。手中的水杯热腾腾的冒着热气。草花放下水杯,拿起钢制小酒壶喝了几口,然后将酒壶递给了我。就着烤熟的羊腿,我也顺势喝下了几口。 酒足饭饱之后,我们躺在木板上睡去了。夜风袭来,凉飕飕的。然而我却感觉洞内压抑不堪,总感觉胸口闷,气息不顺畅。我起身准备去洞外透口气。却发现草花不见了,连同她的背包一起消失了。 突如其来的场景让我感觉恐慌害怕。我大声呼喊着草花的名字,久久没有回应。荒山野岭之中,月色如水,风像初冬的雪花,凉冰冰的贴在脸上然后落下。 我沿着山路一直往北走,直至峭壁,仍然未见草花,我转身南行,两边荒草丛生,树木成林,夜鸦啼叫,月明星稀。走了近半小时仍不见草花,我惴惴不安,无比恐慌的折回山洞。 当我走进山洞的时候,草花正坐在木板上,眼神呆滞,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看见我,眉头紧锁,泪如雨下。 “你去哪了?我还以为你抛下我走了呢!”草花委屈的说。 “我去找你了。我感觉胸口闷,本想出去透透气,却发现你不见了,连同你的背包一起消失了,我以为你走了,我就出去找你去了。许久没有寻见你,这才刚回到石洞。” “雪遥,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谎了,我一直都在这里。我是被下雨声跟哗哗的水流声惊醒了,起来却发现你不在了。我准备去找你,发现洞外下着大雨,电闪雷鸣的,我还害怕,就只能蜷缩在这等你了。” 草花的话让我邹然想起了我初来这里的场景,那时也是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我才误入了另一个纬度空间。难道刚才草花也误入了另一个纬度空间,所以即便是她就躺在我的身旁,我也看不到她,她也看不见我。倘若她当时走出去,会不会像我当初一样,顺着洛河一直往南走,就回到了她前生的纬度空间呢!我想肯定会的。 “草花,我没有说谎,我们一直都躺在彼此的身边,只是你进入了另一个纬度空间,处在不同纬度空间的我们,相互看不见的,所以我以为你走了,你也以为是我丢下你而去。你知道吗?你刚才倘若出去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南走,你就回到了你的前生。我第一次也是同你一样的经历,只是我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在路东边有一条河,你们管他叫洛河。沿着洛河一直往南走,你会看见一个村落。我们就是在那个村落相遇相识的。” “那我们俩现在一起出去,沿着洛河往南走不就行了吗?我们就回到了初相遇的地方了啊!你也可以去看看你挂念的草屋,也可以去找婆婆问个究竟。” “不一样,刚才是你误入了另一个纬度空间,现在又回来了,不然你也看不见我啊,不信你出去看看外面下雨了吗?外面有河吗?” 草花拉起我就往洞外跑去,看着干燥的路面,歪歪斜斜的小路,她惊讶的站在那里揉了揉眼睛,仿佛不相信眼前的这一切。 她抬头凝视着我,迷茫的眼神像一层薄薄的纱铺在眸子上。然后她坐在石阶上,呆呆的看着皓白的月亮。不知道她是被刚经历的场景震撼到了,还是被吓到了,她只是坐在石阶上,缄默不语,望着遥远的月亮陷入沉思。 “草花,如果你再遇到刚才的场景,你会走出洞口沿着洛河回去吗?回到你前生生活的地方。” “不会,因为你不在那。我梦了你几十年,又孑然一身,孤独的等了你几十年,终于见到了你,要回去我也是跟你一块回去。我自己回去还是孤单的一个人,孤单的生活,那样跟在我自己家有什么区别呢!还不如在家呢,那样至少老死了,我还能葬在故土,落得个落叶归根。” 草花的话让我有些无言以对。我不知道她是不敢面对前生的林林总总,还是不甘独自回到过去。因为一些残缺的记忆,让她梦了几十年,等了几十年。最后却发现被命运捉弄了。如果当初她在纬度空间转换的时候,记忆全部重组了,她的人生绝不是现在这般模样。 草花睡在木板上,紧紧抓着我的衣角,生怕我再消失。我耳朵贴着她的头发躺在木板上。这样可以让她觉得安心。 时至黎明,磅礴大雨倾盆而下。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边,草花还在木板上熟睡。难道我们又一起转换纬度空间了,我甚是不解。我叫醒草花。准备一同出去看看。因为我担心我出去再进来,我们就不在同一个纬度空间,那样她又找不到我。我不敢想象,她那时会有多么的难过与绝望。 “雪遥,你说我们是不是一起跨越到了另一个纬度空间啊。” 我摇摇头,示意我也不知道。我起身往外走,草花拉着我的衣角在后面亦步亦趋。我们走出山洞。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道路泥泞不堪。我们并肩南行,却不见洛河,我知道我们还在原来的纬度空间,只不过天空真的下雨了。 我带着草花走向峭壁,沉重的撞击声隐隐传来。我们都慌忙掏出吊坠,吊坠微微泛红,在沉重的撞击声中微微颤抖起来。草花看着我,眼神惊恐,我努嘴点头,示意她,我就在她身边,让她不要害怕。 吊坠颜色渐次加深,红彤彤的,像中秋的石榴。随着沉重声响的频率的加剧,吊坠颤抖的频率升高,两块吊坠即将合并在一起,却又因能量的不足而分开。随即两个彩色的半球分别将我们包围住,我努力的靠向草花,可两个靠近的半球互相弹开,我大声的呼喊,却只能听见沉重的撞击声。草花凝视着我,眼神充满恐惧。我微笑示意她不要害怕。我看见草花在哭,眼泪流出就瞬间被蒸发,我看见她在大喊我的名字,可是我却听见她的声音。 我努力的走向草花的另一侧。两个彩色半球突然紧紧的吸在了一起,然后慢慢的相互溶解,形成一个大的彩色半球,将我与草花包裹在了一起。草花破涕为笑,努力的对我说着些什么,仍旧没有声音。 无数的画面以半球顶部的中点为界,分别铺在半球的两侧。我看着自己的画面,又不时转过身看着草花的画面,当我看到我的草屋的时候,我示意草花朝那个画面钻进去。草花看着我,依依不舍的眼神楚楚可怜,我右手食指指向我的胸口,然后再指着那个画面,意在告诉她我也会去。草花松开我的衣角,深吸了一口气,钻了进去。半球瞬间被拉伸,熟悉的场景铺满整个穹顶。可我始终没有看到草屋,我有些着急,听着沉重的撞击声频率飞速提升,我更加害怕了,我知道当撞击声的频率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充能就会停止,我会被留在现在的纬度空间。草花应该去了她前生所在的纬度空间,我如果还呆在这里,如何生活。无尽的战争,凶残的军阀,冷漠到冰点的社会。想到这我愈发的害怕了。 就在此时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场景,我时常梦见的那个女孩正坐在梳妆镜前,乌黑的长发,白色的麻布长裙。我凝视着她,心里泛起种种感触。沉重的撞击声不容我在迟疑,与其留在这个让我十分恐慌的世道,还不如去寻她。在沉重的撞击声即将停止的前一刻,我钻进了那个画面。 于是,我又看见了白色的光被慢慢的放大,渐次由白色的线条变成了七色的粒子。粒子均匀有序的混合在一起。我头晕胸闷,血液想被蒸发了一样,使我整个躯体都扭曲了。我恶心想吐,却无论我如何用力,嘴巴依旧紧闭。四周响起了风呼啸而过的声响,声音渐次尖锐起来,然后慢慢的听不见了。我知道那是因为声音的频率高出了我的听觉范围,其实它依旧存在,不然我的耳朵就不会如此的疼痛。 我看见我浑身开始溶解,蓝色雪花状的棉絮在一点点滴落。我思维也开始混乱起来。七色的光粒子慢慢模糊成白色的线条,尖锐的声音又出现了,只是在慢慢的在减弱。我的身体不再滴落那些蓝色的雪花状的棉絮。蒸发掉的血液也重新返回血管。我隐约能看见模糊的太阳,和丝状的云朵。 一阵剧烈的撞击声之后,我的思维恢复正常,耳朵还有点疼痛感。张开嘴巴,全是未消化的羊排。我打开背包,拿起水漱口,再清洗了脸,而后便精力十足,清醒如旧。 异度寻梦 环顾四周,我这才发现我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眼前一个遥无边际的大湖,湖中停着几只小船,近岸边一丛芦苇。远远看去,这一切很有西方油画的感觉。 我知道,我又到了一个全新的纬度空间。然而那个女孩在哪,仍然是一个未知数,我能不能找到她也未可知。我开始担心草花,当她发现我没同她一起回到她的前生,她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她会因为我的再次离开而不知所措吗?她会因为只身处在一个陌生的世界而崩溃吗?我不敢想,也不忍想下去。此刻,我比以往都更加挂念她。 在这个陌生的维度空间,我感觉很迷茫,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凝望远方风景秀丽,残阳欲坠,我突然感觉这一切十分美好,迷茫的心境刹那间好了许多。 缘路西行,夕阳迎面而来,垂柳依依,整齐的排布在道路两旁。风轻归雁低,日迟水清。我边走边环顾四周。空荡荡的原野,了无人的踪迹。约莫了走了一个小时,灰蒙蒙的天慢慢的融入夜色。周围依旧没有看到任何人家。 月明如水,夜风和煦。走得太累了,我便坐在路边歇息,偶尔布谷鸟的叫声清脆的飞过头顶。放眼望去,无尽的麦田,麦浪一层推着一层向前涌去。清香的气味便扑鼻而来。 我沿着麦田边缘的小路转而往北走去,接近一个小时的路程,便能看见一排排屋舍整齐的排列在竹林边缘。我丢下手里的麦穗,在一个院落门口,敲响院门。 开门的是一个胡须头发全白的老者,他手里拿着一卷书,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感觉。他目光犀利,笔直地盯着我的穿着。我解释说我是远游的学子,路过此处,希望能借宿一晚,以解数日的疲乏。老者点点头,便引我进入院子。 院子不大,整齐的排列着几间房子。在北边的房子里,灯火通明,鱼鳞般排列着二十几张桌子,桌子前二十几个学童,正借着油灯之乎者也的读着什么。那些拗口的古文,我也从未听闻过。 老者端来热水,坐到我面前,慈眉善目的。一副古之大家的模样。听老者一番言语,方知他是这个书院的教书匠。年近七十。他是临河上游,河湾村人,名字叫季崇文。我只简略的介绍了自己的年龄与姓名。因为我不知道这里有哪些地方,所以无从说起自己的籍贯。即便我把自己的真实经历说给他听,他也一定不会相信,反而让我陷入尴尬之地,更加窘迫。 “季老先生,你这教的是什么典籍啊?我怎么一句都没听出来。” “你不是远游的学子吗?你连轩辕子的著作都没学过?” 这一下子给我说糊涂了,轩辕子这个名字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关于他的任何典籍我更是闻所未闻,面对他的不解我也无从回答。 “那老先生你知道孔子孟子吗?” 老先生摇摇头,嘴角的胡须被油灯染成了金色。一个教书匠连孔孟都没听说过,这着实让人感觉十分诧异。 “老先生现在是什么世道?为何你一个教书匠连孔孟二圣都不知道。” 老先生诧异的看着我,然后拿出一支笔让我写下几个字。在确定我会写字以后他仿佛更加奇怪了,我知道他是没有看懂我的字体。 “你的字体跟我们的怎么差别那么大?难道是从遥远的别国,跋山涉水而来?” 我点点头。老者笑嘻嘻的告诉我,我的发色肤色长相与他们十分的相似,除了体长高出常人,别的没什么两样。他也听说过在大海之外还有别国。只是无缘去过,因此不甚了解。今天得见海另一边的人,深感喜悦。然后老者跟我滔滔不绝的介绍了历朝历代的简史。 远古炎黄二帝联合大战蚩尤,蚩尤兵败,带领残余的部落子民西行,进入了无人的荒野,建立了虞朝。虞朝历经九百余载,虞泯王昏庸无道,暴虐百姓,姜武王上承天意,下顺民心,率四百家丁起兵讨虞,建立姜氏阳国,三百年后,阳哀王沉迷酒色,荒废朝政,民怨四起,姬成王为民请命,在绩周灭阳建绩。现今已历四百余年,仍旧是百业兴旺,万民富足,国泰民安。只是古书上记载的炎黄二帝历五世之后,一统入夏,随即夏连同其部落子民如蒸发了一般,在洪水之后绝迹人间。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人发现与夏乃至夏朝以后有关联的任何线索,前阳时期,有人在临河发大水的时候,消失了。百年以后其人重返故里,只是年龄样貌与消失的时候一样,仍旧保留着四十岁的样子,让他妻儿老小亲朋故旧早就亡故,因此也无人能够佐证他的真实性。 那人回来以后,说去了绝迹已久的炎黄二帝的世界。并著书立作,简明扼要的介绍了夏至周,再到秦汉,后经晋隋唐最后归于宋的林林总总。很多人不信,当然我也不信。可是他为我们大绩建立了灌溉千里沃野的水渠,使无数百姓足以丰食。他又在国内实行纸币代替铜半两,大大的方便了商民交易,也为我们大绩提供了新的选拔人才的制度,称为科考,诸多之类,他带回的每一样是既利国又利民。唯一的缺憾是没有带回来一些诗书子集。 老者的一番话,让我对这里有了一些了解,同时也让我惴惴不安。我知道这里的山川地貌,平原丘陵。与我所在的纬度空间是完全不一样的,这里是真正的一个全新的世界。文化,生活方式都是全然不同。我也不可能回到那两面峭壁了,再如何去别的纬度空间都是一个谜了。从未知到熟悉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又需要承受多少孤独痛苦,这个我不得而知。 沉思许久,我想明白了,远古时期,那场大到超出想象的洪水,将这个纬度空间一分为二,从而形成了两个世界,然后它们各自沿着各自的历史轨迹发展了下去。老者说的前阳那个人确实去过了另一个纬度空间,因为他讲述的历史与我所学的历史完全一致。 季先生让我坐在耳房歇息,并给我端来了食物送来了热水。我拿出婆婆的手稿,久久的看着,此时我想起了我跟草花去辅仁大学的事情,心中满是疑惑。我也拿出了纸笔,开始记录我在这里的生活的点点滴滴。 夜风吹过窗子,油灯晃晃悠悠,没有吃完的食物凌乱的放在桌子上。睡意骤浓。我裹上毯子,沉沉的睡去。 窗透初晓,风摇垂柳。草堂中的朗朗读书声此起彼伏。季先生站在前面讲述着名著典籍,学童们收起读书声,凝神听着。季先生看到我,放下书走了过来。 “季先生我想继续去游历,开拓眼界。你知道往哪走可以到繁华点的城市吗?” “我们这里是大绩的东北角。你想去大点的城市的话,那就去去国都。从这往西走,在临山县继而南行。具体位置我也说不上来。反正你也是远游的学子,旨在游历,开拓视野,多走走也是无妨的,我这里有些盘缠你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季老先生从袖中掏出几张纸票递给我,然后双手抱拳,对我鞠躬,之后重新回到了学堂。我背起背包,借路西行。 时至中午,我来到了一个县城,城中熙熙攘攘的行人,好不热闹。各式各样的货物堆积在每个商铺之中,一副百业兴旺之相。我颤颤巍巍的走在人群中,衣着体貌都显得格格不入。看着比肩继踵的陌生人群,置身于异乡他地,心中油然生出些许恐惧感。 突然,一群人蜂拥往南奔跑。我紧随其后。十字街的南端有一个戏台,一群红衣绿袖的戏子在唱戏。小篆描写的曲目,我看不明白,只能从周围的人群中打探了解。这出戏名叫苍轮断山。叙述的是姜武王与虞泯王在棉河对阵。姜武王被虞泯王围困,断粮断水,几近覆灭,有一个叫苍轮的人,一斧头劈开棉河,放水冲垮了虞泯王的军队,救下了姜武王的军队。帮助姜武王打败昏庸无道的虞泯王。建立了日益繁华的大阳帝国。 来到这个纬度空间,我的目的是为了找寻我梦中时常出现的那个女孩,这个世界那么大,想找到她谈何容易,于是我很想加入这个戏班,做一个打杂的的也行,以来可以跟他们走南闯北的,去的地方多,见识的也多,那么找人的几率就更大,二来也可以不用为生计犯难。 经过多次的协商,我提出了不要工钱,只求温饱,班主虞仁南同意收下我。于是我留在了戏班做幕后打杂的。 经过数月的走南闯北,我与戏班里的人渐渐熟识起来。也对这个陌生的纬度空间渐次熟悉起来。我的恐惧感也逐渐变淡,出乎意料的是我更加喜欢这里。 再遇后世福庆 初秋的初阳温柔无比,在漫天雾气中徐徐升起。我随着戏班来到了一个就临山县的地方,如同往常一样,我与他们一起搭舞台,准备帷幕。排上戏牌。头一场戏是苍轮断山。一起准备妥当之后,锣鼓声起,演员正准备上台。原本围在舞台周围的人群一哄而散。班主走下戏台查看原因。然后迅速招手,让我赶紧躲起来。 大绩的大将吉氏林在平叛附近的山匪。由于附近山川群聚,土地肥沃,因此好逸恶劳者甚多,游手好闲的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占山为王,随着他们数量的增加,对周围百姓的危害也很大。因此,朝廷痛下决心,派出大将吉氏林率兵征缴。群山脚下的临山县成为了官军与匪徒生死相搏的战场。 大家唯恐伤及自己,整个县城的百姓都躲进了家中。这个原本还很热闹的县城瞬间冷却了下来。班主也带领我们躲进了院子。院门紧闭不让出去。 尖锐的金属碰撞的声音,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充斥着这个原本不大的县城。透过门缝,可以清晰的看见两方人群刀剑相拼,血液与肉沫在刀口剑尖飞溅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让人胆寒。 虞班主通过门缝看到这样的场景,吓得浑身发抖,不时的回过头让大家进屋里躲藏。并指挥我们几个打杂的拿来木棍顶住院门。 大家都躲进了屋子,我还在门缝里看着这场腥风血雨的搏斗。一个身影闪过,我整个人都惊呆了,泪水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我看到了福庆,山匪的打扮,正在艰难的与官军拼搏。他后背有一道长长的刀伤,血流不止。 我拿掉木棍,打开院门,不顾虞班主的极力阻止。冲出了院子。在你的上辈子,我太懦弱,没敢舍生忘死的去救你,这辈子我会不顾一切的去救你,偿还你前生对我的救命之恩。 我推开与福庆打斗的官兵,拉起他就往城外跑,两个官兵也紧跟着追了过来。我拉着他拼命的狂奔,此时我发现福庆嘴唇惨白。扭曲了的表情显得十分痛苦。 福庆突然停了下来,手指向前面的山坡。我领会其意,带他冲向山坡,在一处深草中将他遮盖起来。而后,我向那两个追赶的士兵招手,然后往另一个方向跑去。这一切就像他在前生救下我的方式一样,只是不知道,我是不是也会像他前生一样,被抓住,然后历尽折磨而死。 时至中午,太阳暖暖的照射着山里的一草一木。眼看官兵将至,我扔下季老先生给我的盘缠,然后转身南行而去。那两个气喘吁吁的士兵捡起纸票。然后坐在了地上休息,似乎有放过我的意思。我躲在灌木丛中,静静地看着那两个官兵,转身下山。心里才稍稍放松一些。 我沿着来时的路疲惫的往回走,黑色背包此刻显得异常的沉重。我扒开草丛拉起福庆,他已经奄奄一息了,干裂的嘴唇像枯木的皮。我取来水喂他,但见他有气无力的一点点下咽。我藏好了他。跑回集镇寻找郎中,此时,战斗已经结束,一队官军正在打扫战场。显而易见,山匪惨败。 我在一家药铺找到了一个郎中,请他给福庆疗伤。郎中迟疑了许久。我解释说是战斗误伤的百姓,他才收拾药箱,随我一同去给福庆疗伤。 郎中清洗了福庆的伤口,为他包扎好,又留下几幅中药,让我煎给他喝。我拿出几个铜半两,那是我在戏班打杂时客人打赏的。郎中接过铜钱,并再三嘱咐我不要说他给福庆治过伤。他的心情我明白,我也知道他看出了福庆就是山匪。我们彼此都心照不宣,他为福庆疗伤,我付钱的同时替他保密。 我在山间找到了一个山洞,并收集了许多干草铺在地上。又去镇子上买了许多食物以及陶罐。再用树枝遮盖住洞口,与世隔绝的生活环境就弄好了。 几天过去了,药也喝完了,福庆的伤势好了许多。我们渐次熟悉起来,但是并没有过多的说话。他依然还很虚弱,我将仅有的钱全拿出来给他买了各种荤菜。而我还是吃着粗面饼就着咸菜。这一切不单单是对他前生救过我的命感恩,更多是他乡遇故知的情怀,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纬度空间遇到了一个自己熟悉的人,亲切都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 中秋将至,树叶渐黄。福庆终于痊愈了,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山洞里的吃食几近枯竭。他从衣袖间掏出一张纸币递给我,让我去买些吃食回来,他则是同往常一样,躺在山洞里,两耳不闻洞外事。也许是他害怕被认出来,然后像他前世一样落得个身首异处。抑或就是好逸恶劳,不想动弹。 福庆比他的前生变得寡言了许多,也变得忧郁许多。像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轻声细语的,说话不紧不慢,完全没有前世的那种直爽。整个人似乎也变得有些陌生。 “我还是叫你福庆吧!虞三我叫得不大习惯。我们相处这么久了?你为什么几乎都不说话呢?你还能记得吗?” 福庆抬头凝视着我,清澈的眸子楚楚动人。他咽下一口吐沫,从干草上坐了起来。开始沉思。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是我明白,他是有许多话想同我说,或许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该从何说起。 “我一直感觉你很熟悉,但是我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你。我这一段时间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就是想不明白。从你在乱兵中救出我,把我藏在深草中,再到我们现在生活的这个山洞,我都特别熟悉,总感觉这一切都曾经发生过。包括你的名字我也感觉十分的熟悉,我绞尽心思也想不起来。你叫我福庆,福庆这个名字我也十分的熟悉,有时候我感觉他就是我,有时候又感觉福庆是一个与我特别亲近的人。越想心情越烦乱,索性就不去想了。你救下我的命,我感激不尽,日后你若遇到什么事情,我也会舍命相助。” “这个我一下子跟你也解释不清楚,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解释。反正我以后就叫你福庆。我感觉这个名字充满了回忆,特别是在这完全的陌生的世界,我特别的亲切。你也不用感谢我救了你的命,其实这一切都是我欠你的,我也知道你可能都记不起来了。没有关系,我记住就行。” 福庆满眼疑惑的看着我,欲言又止。他低头继续凝视着洞口,像极了他前世我们在山洞的样子。他时而轻声叹息,时而抓头挠腮。我知道他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又在脑海里努力找寻与我相关的记忆。然而无论如何搜索大脑,仍找不到任何与我相关的场景。 “福庆,你别想了。你的记忆在纬度空间转换的过程中,也就是你匹配到这里的时候发生了重组,旧的记忆已经全然消失了。” “雪遥,我就是感觉你太熟悉了,可我绞尽脑汁,就是想不起来。搞得我心里十分焦急,也十分的难受。” “草花,这个名字你还能还记得起来吗?也就是张敬敏,你一直喊她张姨。还有周旭生周叔,你还有印象吗?” 福庆摇摇头,满脸的沮丧。像是一个孩子,不小心弄丢了自己心爱的玩具,无论如何找寻,都没有再找到。失望与难过并存于心。 “雪遥,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你为什么对我们大绩国这么陌生。所以我怀疑你是不是同前阳那个穿越到炎黄二帝的世界的人一样,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到我们这里的。” “我确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我不熟悉大绩国,甚至不熟悉这里的一切。但我不是穿越过来的,我是跟随时间运行的轨道过来的。我知道我说这些你听不明白。你也不要往心里去。总之我来之前的那个世界,你也生活过,我们是在那里认识的。你感觉我熟悉说明你对我的记忆没有在纬度空间变换中被完全抹掉。经过记忆能量节点的重组,你肯定想不起来了,所以别给自己平添烦恼。至少我们现在认识了。” 经过我这一番的述说,福庆情绪好了许多,表情也从抑郁之中苏展开来。他走到洞口,咕咕的喝着热水。我试着给他讲述了许多他前世的事情,遗憾的是他都没有了记忆,就连与他父亲冬季去抓兔子,这个他童年唯一的幸福记忆他都想不起来了。为了不让他再陷于前世的沉思之中,而痛苦不堪。我不再提起以前的事,只是心里还是感觉有些遗憾。 “雪遥,我过段时间要回家。我再不回家,我妻子真的会以为我在县城被官军缴杀了。那样家里岂不是乱了套了。” “你成家了?挺好。比你前世幸福多了。” “怎么?我前世是光棍?” 我点点头。这时过去的场景一幕幕浮现在脑海。说来也奇怪,在上个纬度空间福庆是一个山匪,也是在官兵剿匪中,我们救了负伤的,从而相识。没想到他后世还是山匪,同样我还是在官兵剿匪中救下他。前生今世,诸多的相似,很多事情就是这么神奇。神奇得让你觉得不可思议。 “福庆,我能跟你一块去你家吗?对于这里我很陌生,我也想到处去走走,能有一个熟悉的人一块,我会觉得踏实很多。” “当然可以。你放心我的家不是在山上。我上山入匪跟他们不同。他们是好逸恶劳,而我是图个新鲜,当然也是因为入匪比种田挣的更多。除了我家人,没人知道我是山匪。跟我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再说了山匪都被官兵剿了,也不会有人再抓着此事不放了。” 福庆可能是看出了我的顾虑,一股脑的将我的疑虑全部给解答出来了。他比前世少了几分直爽,却多出了许多的心思。这让我感觉有点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我们收拾了山洞,把能用的东西全部带上。福庆又用石块堵住了洞口。他解释说这个山洞救了他,是他的福地,说不定以后的某个时候,他还会回来。为了不让别人进入他的福地,他只好出此下策了。在临走前,他还久久的凝视着山洞,而后面容极其严肃认真的给山洞深深地鞠了一躬。 沿着山路往西走,翻过一个个山头,夜深之时,借着皎洁的月光我们走出了群山。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十分古朴的村庄。进入村子,桂花的香味沁人心脾。穿过疯狂的狗叫声,我随着福庆来到了村子西北角的一个院落。 院子四四方方,东侧有两件木屋,北侧是三件土坯房,西侧搭起一个棚子,下面有鸡圈还有牛棚。南侧靠近门口的地方有两个花池子,里面菊花开得正盛。可见福庆是一个生活极其仔细的人。生活也是过得井井有条,滋味无穷。 “雪遥,你睡在南木屋里,那是个储物间,但是里面不乱,也有床,我给你拿床被子,拿个毯子,你就在那将就一宿吧!” 福庆说着,走进屋子,俄顷拿出了被子与毯子递给我。此时他的妻子带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孩一同站在他身后。那孩子紧靠着母亲,手里还捏着母亲的衣角。这让问想起了草花。她曾怕再次与我分散,亦步亦趋的跟在我身后,手里同样是紧紧的捏着我的衣角。 “雪遥,这是我妻子跟儿子。见到我回来高兴。就跟着我出来了。” 我礼貌性的笑了几声。福庆的妻子轻轻的弯腰回应。虽然中秋刚过,月亮依然明亮,但是我依旧没有看清福庆妻子与孩子的模样。只能大致的判断出他妻子很苗条,个头同福庆差不多,面容也算清秀,五官比较端正,只是我隐隐的觉得有些熟悉,由于夜色,没有能细细的看清楚。他儿子大约五六岁,除了脑门留有一片头发,其余的都已经剃光。 我躺在床上,狗叫声重新狂欢起来,想必又有夜归人了吧!我没有困意,脑海里还在想着福庆的妻子,我隐约觉得十分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也许是夜色遮盖住了她的面容,朦胧中让我感觉熟悉而已。或许天明后看清楚又会是一个陌生人。 初见梦中人 中秋之后的空气有些凉意,风微微的吹着。天光微亮,我便起床了。此时我发现福庆的院子比我昨晚看到的更加整洁干净。微风袭来,菊花晃动着脑袋,院外桂花的香味吹进院子,芳香如脂。 我缘着村子的小路,漫无目的的游荡。村里老人孤单坐在院门口的石凳上,双手握着拐杖,眼神迷茫的盯着周遭。村子里的青壮年则都是抗着农具,借着微弱的晨曦,走向自家的田地。我在村里转悠了一圈。袅袅的炊烟,啼声连天的鸡鸣,三三两两的行人,睡眼松醒的孩童。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质朴祥和。 当我回到福庆的院子的时候,厨房热腾腾的冒着蒸汽。福庆剥着花生喂食怀里的儿子。见我归来,他起身递过一把花生。我摇头婉拒。此时,厨房传来了喊吃饭的声音。福庆端出桌子,他儿子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两个凳子。 此时,我看见了福庆的妻子,整个人像一个木桩,不可思议的愣在那里。因为他的妻子就是时常出现在我梦境之中的那个姑娘。清秀的面孔,凝脂般白皙的肌肤。长长的头发,像垂柳的纸条披散在她的肩上。 我幻想过无数种可能的相逢场景,却都没能想到,我们会是在这般情景下相遇。翻涌的内心欣喜若狂,同时又是沉沉的哀伤。我努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让泪水破堤而出。我很想上去抱住她,然后问明白,我们之间所有的缠绕牵绊。可是我没有这么做,此刻他是福庆的妻子,我不能那样做。我只能默默的凝望着她,心如刀绞般疼痛。我终于能够体会草花的心情,终于能够理解什么是造化弄人。 福庆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坐在桌子旁边,我没敢再凝视她。一半是碍于福庆的原因,一半是我怕我会更加难过,甚至流下眼泪。我凝视着她项间的檀木珠子,再看看我手腕的檀木手串,内心更是纠结不堪。 “雪遥,你认识我妻子?” 我摇摇头,然后轻描淡写的告诉他。只是看起来特别的熟识,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我没敢说我是时常梦见她,生怕他多想,然后陷我于尴尬之地。 “我感觉客也是十分熟悉,像是认识多年的旧友,然而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的声音十分纤细,语气极其轻缓,一如我梦中的那般温柔。她莞尔一笑,淡红色的双唇微微上扬,像极了被晚霞染红的柳叶。 “雪遥,我妻子名叫季红,河涧季州人。你去过季州吗?” 我摇摇头,我虽然也曾跟随虞仁南班主走南闯北的搭台唱戏,但是季州这个地方我是第一次听说,绝对是没有去过的。而且我也确定在这个纬度空间里,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她。也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她。 饭后季红收拾餐桌,然后刷锅洗碗。我与福庆坐在院子里,剥着花生,聊着他的生活,他的家庭。我也不时的旁敲侧击的问起季红的事情,福庆都如实俱答,坦然应对,完全没有任何避讳与隐藏。 季红拿出自制的扫把与凉席准备去往集市上售卖。此时我才注意到她的耳后有一块红色的胎记,那胎记的形状与我的黑色吊坠几乎一致。这让我感觉十分奇怪,但我又不能唐突的去问原由。 福庆拿起农具准备去田里劳作,他的儿子虞粟跟在他身后。只留下我一个人在院子里。我躺在躺椅上,望着秋日在薄云里东躲西藏。我喝口茶,起身走进院子北边的土坯房。中间的土坯房子是客厅,客厅陈设简单,然而却十分干净。一张方桌上放着茶具,几张长椅排在两边。四周几张太师椅被擦的纤尘不染,正墙上的山水画古色古香,颇具风韵。 从这堂屋的陈设以及干净程度上,显而易见季红是一个十分善于持家的人。我坐在太师椅上,心中感慨万千。这个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的女人,现实之中比我梦境里的,面容还要姣好,性情还要温顺。我历尽千辛万苦,费尽心思的找到了她,然而她已为人妻,已为人母,念及于此,心情瞬间坠入谷底。 堂屋西边是福庆与季红的卧室,不用言语,同样的干净。靠着西墙的梳妆镜与我梦见她的环境几乎一致。来到西屋,如同进入期待已久的梦中一般。我伸手触摸梳妆镜,冰凉的感觉顺着手指流入心头,让本就哀伤的我,更加的忧伤起来。 我坐在梳妆镜前,回忆一幕幕呈现。我似乎体会到了她当时的心情。风透过木格子窗吹响风铃,吹动床角的流苏。一切都是梦中一般。此刻,我感觉真有种庄周化蝶的韵味,真不知哪个是梦境,哪个又是现实。我真的好想大醉一场,然后在这梳妆镜前昏昏的睡去。泪水顺着我的眼角细细的留下,我后悔我没有早点来。如果我能早点找到她,或许就不会这么哀伤与遗憾。 院门口有一条小路靠近小河,弯弯的沿着山林伸向远方。时值中午,阳光铺天盖地而来。我想如果是傍晚,这条路落满了晚霞,是否会同我梦中的场景一般,她是否也会哭着沿着这条路往前跑去,留下一路的抽泣声。 沿着路往前走,我恍然中听到了零散的哭泣声。远远望去,整条路上没有行人。我同梦中场景一样,坐在河边。心疼到难以呼吸。 此时,福庆回来了,肩上坐着虞粟。右手拿着农具。看到我,他会心的一笑,放下儿子,同我并肩而行。我表情凝重,漠然前行。虞粟递过一块白薯,告诉我很甜。白薯是很甜,如此甘甜的味道也没能稀释我苦涩的心。 “雪遥,是不是不舒服。脸色怎么如此凝重。” “没有。只是有些心事。” “什么心事能让你这般惆怅?” 我勉强的笑了一下,没有继续再往下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启齿。我突然很想去找虞仁南,出来这么久,也不知道戏班怎么样了。我想再跟随戏班东奔西跑,用时间来稀释我难以言表的哀伤。 中午我们围在一起吃饭,我不敢抬头看季红,只是默默的吃着米饭。我告诉福庆,我准备去找虞仁南。福庆本想阻拦我,却是欲言又止。季红递过几个铜钱,葱根一样白皙的手指落在我的手掌上。她并未说话,柔情脉脉的眼神像是初春的暖风,每一丝都让我沉醉不已。 下午,福庆送我,季红跟在身后。福庆一路上不停的叮嘱我,如果在戏班不好过活就回来,在这至少不缺吃穿。虞粟,拿出一块蔗糖递给我。笑意从眼角一直荡漾到整张脸庞。我轻拍着他的头。 村子与山路的交界处有一个亭子,周围杨柳依依。福庆与季红送到了这里。他们不停的挥着右手。然后转头渐行渐远,望着季红的背影,压抑在心里所有的情绪一下子像泄闸的洪水,一层推着一层狂奔出我眼眶。 扭曲了的情感 当我回到集镇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我沿着街道往南走,戏台还在。几声敲门声之后,班主出来开门。看到我他先是大惊,以为我已经被官军当做山匪给杀了。接着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我全然不理睬,径直本想自己的房间。 我仍旧像以前一样。每天收拾舞台、道具、服饰。日子一日重复着一日,生活一天抄袭着一天。我的心情依然没有平复。我还时常的梦见季红。梦见她哭着跑过的羊肠小道,梦见她泪眼斑斑的坐在梳妆镜前,梦见她坐在院落里,眼神极其忧伤的凝视着门外。 秋渐渐的深了,一成秋雨一成凉。今天我休息,没有了忙碌的工作,心情反而更加惆怅。我坐在屋子里,将客人打赏的铜钱抱起来放进背包。此时,赢苑进来了,她是戏班里唱青衣的戏子,年纪不大,唱腔很好。也是我在戏班比较熟识的一个人。 “看你最近一直心事重重的,满脸的忧郁,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赢苑坐到窗前,端着妩媚的丹凤眼凝望着我,嘴唇还不时的嘟囔着。见我低头不语,她走近我又重新问起。衣袖还不时的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我声情并茂的从第一次梦见季红一直讲述到与她分别。说完后,我坐在床边唏嘘不已。赢苑听得潸然泪下。她靠近我,挽起袖管,声音柔软的安慰着我。然后唉声叹气的讲述着自己的身世。 “我们戏子是下九流的行当,身份低下。即便将来嫁人,也只能做妾。根本无法拥有自己的情感。自从你来到戏班,我就发现你与别人迥然不同。你的衣着,你讲话的方式,你的见识完全不像我们这个行当的人。你不像我们这样毫无未来可言,你应该拥有自己的前程。” “我来到这其实就是为了寻找季红。戏班走南闯北。去的地方多,能见到的人也很多,这样更利于找人。而且在这里我也能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一举多得。我不曾想到我会以这样的方式遇见她,也许这就是宿命。” “你也别太难过了。天涯何处无芳草。终究能遇到自己中意的缘分。在这里既然这般煎熬,不如回去看看她,就当去看福庆了。没必要痛苦的活在思念之中。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陪你一块去呢!” 我故作轻松的冲着赢苑笑起来,然而内心却在滴血。赢苑鼓着双腮,若有所思的盯着我。然后神秘的从袖管拿出一个手绢递给我。我慢慢地打开手绢,里面有一个熟鸡蛋和几块糕点。赢苑顽皮的冲我挑眉,示意我尝尝。 “我发现你从回来开始就黯然神伤的,叫人挺心疼的,昨天借着去买油彩的机会,专门给你捎回来的。” 我就着热水慢腾腾的吃起来,并递了一块糕点给赢苑,然后我们相视而笑。我的心情也随着她爽朗的笑声舒缓很多。 “雪遥,那天官兵与山匪交战,那么恐怖的场面,你怎么敢出去救人的。你不害怕吗?你救的那个就是福庆吧!你后悔救他了吗?若果他当时战死了,说不定。” 赢苑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我已经知会其意。而且我更不后悔我救了下福庆。我现在还能清晰的感受到在这个空间纬度初见他时的心情。 我收拾行装,然后到街上买了些礼品,再次不辞而别,踏上回福庆家的路途。此时,我的心情坦然了许多。我也开始想念福庆与季红。 山路间铺满落叶,瑟瑟秋风胡乱的拨弄着我的头发。秋雨过后,山间空气夹杂着丝丝甜味。路上偶尔三两个行人,手里拿着油纸伞,和颜悦色的与我擦肩而过。我哼着小曲,步履轻缓,以往的抑郁都如天上的云朵,被风吹散,化作雨水,滴落入土了。 推开院门,虞粟正坐在院子里,手里的白薯干被咬出一弯新月的形状。季红抱着新编制的竹席,手里提着用麻绳捆在一起的几个箩筐,正准备去集市上售卖。看到我,她长长的呼吸着,嘴角挂起的微笑平添些许淡淡的哀伤。我这才注意到她耳后的伤痕,以及其额头深深浅浅的结痂。 季红搬出小方桌,虞粟紧跟其后,费劲的拿出一把椅子,而后,在方桌上放上茶具续上热水。再端出一盘花生。季红嘱咐虞粟照顾好我。便去往了集市。后脖处,新鲜的伤痕像是西方油彩画中的一笔,饱含某种情愫的躺在她的颈后。让我切切的心疼,又深深的疑惑。 “虞粟,你父亲呢?” “喝醉了,在屋子里躺着呢!” “你母亲怎么受的伤?” 虞粟低下头,眼泪像断线的珍珠,颗颗重重地砸向地面。深切的伤心在他稚嫩的脸上,一览无余。手里的白薯干,也丢在了地上。 “虞粟不怕。有什么事跟叔父说说。不哭了啊。” “那天你走后,我父亲问母亲你们在哪遇见过。母亲摇摇头,说不知道在哪遇见过。但是多次在梦中见过你。并且感觉你特别的熟悉,总感觉与你相识已久。就是想不起来在哪相逢过。再加上你也有此般感觉。我父亲就断定你们有过时间久远的情愫。他郁闷不堪,又因为你救过他的命,他不忍斥责你们什么。只能闷闷的喝酒,酒后就打了我母亲。我母亲没有哭,也没有躲,就坐在那,任由我父亲挥动棍子。叔父,你真的与我母亲在以前就认识吗?” 我摇摇头,听着虞粟一字一顿牙牙的说着。内心翻江倒海一般,原本平复了的心情瞬间又激荡起来。这也让我更加确信,我们之间一定有过深切入髓的情感。只是经历了一次或者数次的纬度空间的变换,记忆的重组,深刻的记忆被稀释了,以至于我们都忘记了彼此相逢,相知的时间场景。 福庆烂醉如泥的躺在床上,满屋子的酒精味扑鼻而来,让人阵阵作呕。我端来浓茶,扶起福庆,喂他喝下。福庆挣扎了几下又钻进被子,昏昏的睡去。 我坐在院子里,纠结万分,不知道是走还是该留下。我让虞粟指给我去往集市的路,再嘱咐他照看福庆。就起身去往集市了。我不知道我应不应该去找季红,去找她,或许是个错误,不去找她肯定会有遗憾。这可能会是我最后一次见她了,因为之后我打算离开,不再回来。这一别,此生不再相见,来世我们必然成为陌路人。 一路上,我的心被杂乱的感觉塞得满满的,宛如这周遭枝头摇摇欲坠的枯叶,任有秋风撕扯。我感觉身体特别沉重,每迈出一步都要使尽浑身力气。这短短的几里山路,我像是跨越了千山万水一般。 集市上黑压压的一片,远远望去,比肩继踵的行人像是蚁群,在集市中间来回穿梭。季红在街角,一家熟食店的门口支起了地摊。上面摆着几卷竹席,几个箩筐。她站在摊前,脸上艰难的挤出几丝微笑,弯腰给摊前的顾客介绍物品的价格。在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客人提着箩筐走了。季红蹲在墙角,双眼笔直的盯着地面。风吹动她的长发,像是吹动了我的心绪一样,顿时在我心底激起千层浪。 我走到摊前,或许是她看到了我映在地面上的影子。她缓缓的抬起头,涣散的眼光楚楚可怜。我也凝视她,两眼相视,竟无语凝噎。她擦了下眼角。露出晚霞般的笑容。 “雪遥,能去帮我买些竹刀吗?我昨天晚上做竹条的时候,把家里的竹刀弄坏了。” 季红手指向街对面的一个刀铺,同时递过几枚铜钱。我没有接她的钱,而是转身走向街对面的刀铺。路中间我回过头,发现季红在不停的拍打着身上的泥土,而后开始重新梳理自己的头发。 我买回竹刀,返回摊前,发现她的头发以及衣着干净整洁了许多。她从隔壁的摊位借过一个凳子递给我,自己坐在熟食铺门前的台阶上。 “我都知道了。都是因为我,福庆才动的手。我也十分难过,也很愧疚。” “他以前确实不这样。从我们成亲到现在,他甚至都没有骂过我,更别说动手了。也不是因为你,而是他心情不快,又喝了那么多酒,难免会犯糊涂。” 季红轻描淡写的说着,仿佛是在说着别人的经历。她卷起袖管,用麻布将竹刀擦拭一番。此刻,我注意到她手臂上刻着的生石花。与我初次梦见她时的一样,鲜红的生石花从她手腕一直伸向手臂。恰似我心在的心情,肆无忌惮的挣扎着伸展着。 “其实我也经常梦见你,感觉你十分的熟悉,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我总感觉我们一起历经磨难,一起经历过很多很多。但就是想不起来关于你的一切。我知道你也有过这样十分真实的梦境,梦境深处也会出现我。你知道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季红摇摇头,仿佛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又像是思绪万千的回忆着什么。她凝视着我,像孩子看着自己期望已久的玩具那般,清澈的眸子里充满了浓郁的欢喜,同时又有些莫名的失落感。那种独特的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季红仍旧缄默不言,皓白的牙齿轻咬着淡红色的嘴唇。麻布长衣像繁茂的花瓣紧紧的包裹着花蕊,因此,我看不到她的心,更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这样倒显得我十分唐突。她久久不语,也让我惴惴不安起来。我害怕沉默,因为不知道沉默之后爆发的语言会不会瞬间摧垮我那颗秋叶般,摇摇欲坠的心。 “雪遥,你见到我时是什么感受?” 季红在沉默之后,唇齿间吐露出几个简单的字。却让我措手不及。我回忆着初次相见时的场景,又惟妙惟肖的说着自己当时的喜悦与激动,和后面的无限伤感与失落。她侧耳认真的听着我说出的每个字。脸上的神色时而心花怒放时而悲痛不已。 “我当时的感受如同你这般。甚至远超过你的感受。我想起了我成亲的时候,我坐在院子里,久久的凝视着院门,我就希望我时常梦见的你能来。那时我想啊,只要你能出现,我会不顾一切的跟你走,哪怕是过着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生活,我也毫无悔怨。即便是跟着你执杖乞讨,我也甘心情愿。然而除了丝丝细雨与徐徐微风,院门前空无一物。那晚,我坐在梳妆镜前整整哭了一夜。后来我想明白了,虽然你经常出现在我梦之深处,但那毕竟是一个梦。我累了,失望了,不再想了。虞三对我很好,无微不至的呵护着我,疼爱着我。我就想啊,与其煞费苦心的去等一场未知的幸福,还不如就好好的珍惜眼前的幸福,尽管那份未知的幸福或许幸福感更强烈。但眼前的才是真实的。不像未知的那么虚幻缥缈,遥不可及。然而,我又见到你了。虽然内心也是波涛汹涌,但很快我就认命了,我相信宿命,哪怕它带给我的只是心灰意冷,无限痛苦。” 季红梨花带雨的说着,话了,她面容沉静,眼神涣散。或许她真的放下了。与她的洒脱想比,我就显得十分的庸俗。她的话也让我想起了草花。我在她的后世初次遇见她时,她也是这般样子。不同的是她怨恨宿命,怨恨上天的捉弄。 “我能见到你,已经知足了。季红,你跟虞三好好的生活。时间会稀释一切,我想我也能慢慢的放下这一切。等到明年春暖花开,又是全新的一年,又会是全新的生活。就当我不曾来过,不曾惊扰到你们平静的生活。” “你要走了?不再回来了?去哪?你能照顾好自己吗?能让自己冻不着饿不着吗?” “我回戏班,我来这之前,一直跟着戏班走南闯北。我也习惯了戏班里的生活。虽然苦点,但也不至于衣不暖食不足。或许将来的某个时候,我真的彻底放下了,我还会回来,那时我希望你们生活的更加美好。” 季红想要用竹刀割下一束头发送给我,让我留个念想。我挥挥手,告诉她我已经有了。她睁大眼睛,不解的凝视着我。直到我从背包里掏出一束头发。她才放下竹刀。然后下意识地捋着自己的头发。随即拿过我手里的那术头发与自己头发上的断痕进行拼接。 “这个断痕是我成亲的时候剪的,那天一直不见你来,我心灰意冷,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就剪下了一束头发,示意我放下了。我把这束头发用红绳扎好放进了梳妆镜的抽屉里,后来就丢了,与此同时,抽屉里多出一粒檀木珠子,很圆润,我就做成了项链,一直戴在脖子里。再后来我问过虞三,他没有动过那束头发,更没有在抽屉里放过什么檀木珠子。然后我就不再想了,反正都放下了,至于头发丢了就丢了,没必要再去深究了。只是这个剪痕一直不重新生长头发,所以这些年来就一直留着。我想不通,你手里的这束头发与我的剪痕怎么会这么吻合,就像是真的从我这剪下的一样。” “我初次梦见你时,你坐在梳妆镜前剪下了一束头发。当我醒来的时候,我身边就多了这束头发。这么多年我一直留着。就是期望见到你时,你能认出这束头发,从而记起我来。今天看来,已经不需要了,也可以物归原主了。” 我恋恋不舍的将那束头发递给了季红,她放进手心,久久凝视着,诸多不解从她脸上一直铺进她心中。我没有解释什么。只是默默的在她身边坐着,一起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时近中午,季红的竹席与箩筐全卖出去了。她邀我一起回去。被我婉拒,因为该说的话全都和盘托出。我也知道了心之深处的感受。我没有再回去的必要了。 季红依依不舍的回家了,一步三回头。尽管已经全部放下了,对于此刻的我,她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微妙的情愫。我更是无可奈何目送她渐行渐远。这一次分别,也许真的不再相见,即便能够在后世侥幸重逢,也一定是陌路人,两不相知。因为,我们终究都会彻底的放下。在漫长的岁月之中,对彼此所有的情感都会烟消云散,仿佛一切都不曾出现过。 我漫无目的的沿街游荡。沉重的心绪也在渐次舒展。突然,一个香料铺的招牌吸引住了我。我突然想到了赢苑,这个纬度空间里我仅剩的一个朋友。想到她曾经在我低落的时候给我带过煮鸡蛋与糕点。此刻,我想带点香料给她。 舒心的生活 我回到戏班已经是傍晚了,我也不知道我是如何走回去的,只知道自己像一个有体无魂的木偶,被某种无形的线提着,一步步走回了戏班。 赢苑看见我,小跑着过来。她妆未卸,戏服未换。我是从她独特的丹凤眼,天真烂漫的笑容之中认出她的。她双手背在腰后,扬着头,满脸堆叠着笑容。走近我跟前。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每次都是招呼也不打,默不作声的就离开了。班主都气坏了,我跟他撒谎说你出了急疹,怕传染给我们。就一个人去找郎中看病去了。这才把班主给糊弄过去。怎么样?我聪明吧!” 赢苑洋洋得意的说着,眼角细细的鱼尾纹将粉底挤落下来,露出白净的肌肤。我拿出香料递给她。她欣喜若狂,迫不及待的打开盒子,放进鼻子下面闻了闻。 “算你小子还有良心。还能记得我喜欢这个。” 赢苑的话让我十分困惑。我不知道她喜欢香料,她也从未跟我透露出她喜欢香料。或许这次是我歪打正着吧!看着她满心欢喜的样子,我也没有去解释什么。只能木然的站在她身边,聆听着她风铃般的笑声。 “你的肚子在咕咕的抱怨你呢!肯定你又让它受委屈了。走,我请你吃阳春面。” 赢苑带我到了附近的一家面馆,要了两碗阳春面。而后,她让我安心的坐着等她,便转身雀跃的跑出去了。 两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放在面前,我简直是垂涎欲滴。可是赢苑还没有回来,我只能任由肚子咕咕作响,强忍着食欲等她。 赢苑额头满是汗珠,笑颜如花。她坐到我面前,递过几块糕点和一个煮鸡蛋。我不解的看着她。而她再次挤眉弄眼,让我尝尝。我同上次一样,递过一块糕点,让她同我一块吃。 我在自己的纬度空间不爱吃糕点,我总感觉它不是过于甜,就是嚼碎了让嘴巴很难受,宛若满嘴塞满了面糊。但是这里的糕点不一样,淡淡的奶香味,嚼起来有点脆。像是烘干了奶香巧克力。 “赢苑,你很喜欢吃糕点?” “说不上喜欢吃糕点。我只是爱吃这家的糕点。你不觉得这个味道吃起来很舒适吗?就像干了一天的活,累的筋疲力尽的你,躺进温热的浴桶,然后舒舒服服的泡个热水澡,此时,所有的烦恼,所有的疲惫都慢慢的退出你的身体。你又身轻如燕了,又精力满满了。” 赢苑说话的样子有些调皮,不像在下九流行当里压抑已久的人。她总是满脸欢喜,精力旺盛,像初春的燕子。 赢苑细嚼慢咽的吃起来,我则是狼吞虎咽,没一会一碗面就见了碗底。赢苑咯咯的笑起来,然后将她碗里的面拨出一大半到我的碗里。又向老板要了两张饼,里面夹上大葱,放些酱递给我。 “你怎么知道我吃面的时候喜欢吃饼?你又怎么知道我喜欢把大葱和酱卷在饼里吃?” “我猜的。因为我也喜欢这样吃。” 我们吃完面,吃起了大饼卷大葱。赢苑指着我的嘴角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然后她拿出一张手巾递给我,让我擦掉嘴角的沫子。面铺的掌柜也被赢苑魔性的笑声给逗乐了。他端过来一盘花生,说是免费赠送。赢苑把盘子里的花生用手绢包好,笑嘻嘻的向掌柜的道谢,然后拉着我奔回戏班。 “我这次最高兴的呢,是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带着那个,那个季红私奔了呢!转念一想呢,又不会。因为你能豁出命去救福庆,就说明你跟他感情很深,这么深的感情不会允许你带着他的妻子私奔的。” 赢苑一路上没完没了的说着,尽管我是一个热衷于沉默的人,但那魔性的笑声加上爽朗的语气,并未让人心烦意乱,相反我还很享受她滔滔不绝的说东道西。 “你的麻疹好了?不会再传染了吧!” 虞班主站在门口,手里握住一把紫砂壶,不时的往嘴里送茶。看到我,他躲到一边,表情严肃的问我。我木讷的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回复,但见赢苑用衣袖遮挡住嘴巴,满脸不怀好意的笑着。 “小苑子,你俩怎么在一快。我告诉你啊。暂时离他远点,以免他将麻疹传染给你,你再养上一段时间的病。我们这戏还唱不唱了。别看他暂且好了,看不见麻疹了,谁能保证他痊愈了,不会传染了?” 虞班主说完,愤愤的转身离开。宽大的身躯像是参天大树的枝干,包裹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衣,而后他慢悠悠的朝院子里晃去。我与赢苑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的噗嗤笑出声音。 日子渐渐恢复了平静,虽然偶尔还会想起季红,但是我内心的感觉不在那么撕心裂肺了,我知道我在慢慢的放下她。也在慢慢的接受这里的生活。 临山县的冬天不算太冷,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干燥。当我还以为正值秋浓之时,冬天已经悄悄的来了。县城西边的山群树叶都已经落尽,秋虫也变得哑口无言。偶尔可见三两个不知名的鸟在枝头啼叫。远远望去,俨然一幅古香古色的泼墨山水画。 我在山上漫无目的走着。手里拿着一截树枝。悠闲的哼着我在戏班学的戏曲。我走到山坡平缓之处,遇见几个孩子,他们手里都提着野兔,远处的荒草疯狂的燃烧着。我拦住那几个孩子,质问他们起火的原因。一个孩子吱吱呜呜的告诉我,荒草烧到他们拦起的土坝边缘就不会继续往前烧了。不用思索,这火肯定是他们抓兔子的时候点起来的。我训斥了他们几句,便放他们走了。 看着他们手里提着的兔子,我再次想起了福庆,想起了他带我去抓兔子的场景。嘴角禁不住微微上扬。虽然他现在离我很近,我也没有想去找他的冲动。不是碍于季红的存在,而是单纯的不想去。 “我就知道你在这。我发现最近只要不忙,你都会来这里瞎逛。你是来这里寻宝的还是准备盗墓啊!” 赢苑手里拿着一件厚厚的羊皮袄子。带着她独有的魔性笑声与爽朗的语气走到了我面前。我盯着她。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然后也抬起嗓子,咯咯的笑起来。 “你这找人的技术不亚于军犬啊。在哪里都逃不出你的鼻子。” “那当然了。整个戏班谁不知道我赢苑的鼻子是最敏锐的。别说你离我只有几里地。即便是百里开外,我只要一打鼻子,这么嗅一嗅。我就知道你在哪。” “就听你吹吧!你今天不用唱戏啊。也跟过来偷懒了。” “我再怎么拼命唱戏,挣钱的是虞班主,我还是只有那几个子。还不如偷偷懒,也享受一下悠闲的生活。” 赢苑说完,闭起眼睛,仰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带着神秘的笑容,笔直的盯着我,像极了达芬奇画笔下的蒙娜丽莎。阳光照在她稚嫩的脸上,清秀至极。 “你知道吗?听虞班主说明天会下大雪。” “他怎么知道的。这天气又不冷,再说阳光这么好,一点下雪的征兆都没有。我不信。” “你还别不信。虞班主在唱戏之前,是测算星象的。他家多少代人都是做那个的。他刚跟我们说,今年我们不去别的地方了,就在这里驻扎下来了。以前我们在一个地方唱戏,从来没有超过半年的。他前几天就打算走了,后来发现这几天会有雪,就不走了。他还说,这个雪会下好长时间,还比较大。戏班里还一下子买了好多粮食呢。每个人都出去置办了御寒的冬衣,这不,我也给你置办了一件。” 我接过厚重的羊皮袄子,搭在肩膀上。若有其事的告诉她,如果明天下雪,我一定会穿上这个羊皮袄子,带她去看雪景。她连忙点头。脸上的笑容随着笑声一起飘散到我心里,像山蜜一样,甜甜的。 我们并肩,拖着长长身影,徜徉在山林之中。我捡起一片干净的枯叶,插在她的脑后,宛如一只精致的枯叶蝶趴在她的长发上。她走到河边,侧身看着脑后的枯叶,咯咯的笑起来。然后问我像不像武后的发簪。我问她武后是谁,她告诉我武后是戏里的人物,原形是姜武王最宠爱的一个妃子。她脑后总爱插着一个枯黄色的簪子。 “雪遥,你知道最舒心的生活什么样吗?” “衣食无忧,亲人健康,事业有成。儿女双全。每天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我想要的舒心生活不是这样的。是一种很简单的生活。屋外大雪纷飞或者风雨交加。窝在暖暖的躺椅上,听着家人说东道西,看着孩子打闹嬉笑。吃着奶香味的糕点。” 当赢苑说到吃着奶香味的糕点的时候,她停顿了下来,脸上瞬间划过的伤感像夜空中的闪电,稍纵即逝。随后就被无尽夜色所遮盖住。我不明就里,就没有去问她。只是笑着拍着她的肩膀。 异度的温暖 大雪如期而至,屋外漫山遍野的堆积着厚厚的雪。昨天还很和煦的风,此刻疯狂的凛冽起来。我不停的搓着手,拼命的喝着热水,依然感觉寒冷刺骨。我想起了赢苑给我置办的那件厚重的羊皮袄子。赶紧披在身上,整个身体感觉暖和出许多。 我想起了昨天对赢苑说的话。若果今天下雪,我会带她去山上看雪景。于是,我就去戏子居住的里院去找赢苑。与她同屋的女孩告诉我,赢苑一大早就出去了。我心里划过一阵激流,总有种不妙的感觉。 我转身冲出院子,踏着厚厚的雪,往糕点铺走去。街上大雪覆盖,了了几个人,都在清理自家门前的积雪。我左右盼顾,依然不见赢苑的影子,此刻心里万分焦急,不妙的感觉更加明显。 面铺门前,赢苑穿着厚厚的白色长棉袄,手臂上挎着一个篮子。在同面铺掌柜说话。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我走上前去。看见她的篮子里放着许多糕点,和十几个煮鸡蛋。还有两个空碗。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也出来了?还别说这个羊皮袄子还挺合身。暖和吧!” 赢苑红扑扑的脸上挂着的笑容被凛冽的寒风吹得有些扭曲。她递过两个空碗给掌柜的,不一会两碗热腾腾的阳春面就端了出来。草花把面放进篮子里,再用布盖上。然后回过头对掌柜的道了声谢。 我们坐在放满道具的屋子里吃了起来。这是我的房间,原先是一个仓库,放着舞台道具,后来虞班主将靠窗的位置腾出一片地方,放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就让我住在了里面。 窗外大雪纷飞,北风呼啸。屋子里火炉吱吱的燃烧着,温暖一如初夏。我脱去羊皮袄子,给赢苑倒了杯热水。然后我们美美的吃着奶香味的糕点。 临近中午,大雪停了,就连肆虐的北风也变得温顺起来。赢苑趴在桌子上甜甜地睡去了,我靠近窗棂,看着漫天遍地的皑皑白雪,从院外一直蔓延到看不清的远方。微风吹过,扬起的雪花在阳光里萧萧翻滚。院子里,几个戏子,嬉闹着打着雪仗,虞班主靠在长廊下,咧着大嘴,笑得前倾后仰。 “我怎么睡着了。外面的雪停了吗?可以出去玩了吗?” 赢苑扭动着僵硬的脖子,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她走进窗口,欢声雀跃的叫喊着:外面的雪停了,而后她披上外套就往屋外跑。我紧随其后。我们一路小跑来到街上。街上不再像早上那般冷清,熙熙攘攘的人群,相互称赞着雪景。很多铺子,在清理完积雪之后,开始了正常营业。 赢苑气喘吁吁的走在前面,还不时的朝我扔过一个雪球,我躲避不及,雪球砸在我的脸上,散落到我的脖子里,冰凉的感觉让我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然后赢苑,跑过来,将我脖子里的雪清除,再用手帕将我脖子上的水擦掉。 街道的西南角,隐隐约约有几个人蹲在地上。稍微走近些,可以清晰的看见是几个卖货郎,在清理完积雪的地面摆放自己的商品。我信步走过去,赢苑拽着我的衣角,宛若怕我再次消失的草花一般,紧紧捏着我的衣角,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当那摊主起身的时候,我看见她无比清秀的脸庞铺满淡淡的哀怨。白皙的肌肤像是这初冬的初雪一般,淡红色的嘴唇有些干裂。颈下的檀木柱子在锁骨间左右摆动。一种久违的落寞感再次袭来,一阵清新一阵久远的浸润着我的心。她抬起头凝视我,脚下的箩筐与竹刷被突来的北风吹得七零八落。 赢苑小心翼翼的站到我身旁,望着我与季红四目相对的场景,她缄默不言,撅起肉嘟嘟的嘴巴。突然她伸出手,在我们中间晃了晃。我们才移开目光,故作轻松的笑笑。季红低下头收拾东倒西歪的箩筐。赢苑走过去帮忙捡起竹刷。 “大雪将集市覆盖住了,只好穿过山路来这县城卖货了。雪遥,最近可还好。离得这么近也没去家里坐坐了。”季红的语气还是那般温和,笑容也一如从前,风轻云淡的。 “你就是季红姐吧!我叫小苑子。是个不入流的戏子,唱青衣的,有时也客串旦角。雪遥说的果然没错啊。你果然是沉鱼落雁国色天香啊。” 赢苑自报家门似的,乐呵呵的说了一大串。季红脸上的表情像怒放的牡丹,笑得极其灿烂,仿佛也被这个热情烂漫的小女孩给感染了。 “福庆跟虞粟呢?好久没见他们了,怪想得慌。” “福庆昨晚喝醉了,还没醒呢。虞粟在家照看他父亲呢。” 听完季红的话,我下意识的看了一下她的脖子跟脸庞。她似乎也没明白了我的意思。微笑着冲我摇摇头。笑容遮盖的哀伤一缕缕的滑向眼角。此时,赢苑洒脱地往县城东北方向跑去。留下我跟季红傻傻的站在那里。 “这女孩不错,活泼可爱的,模样也不错,还会唱戏。” 我明白季红的话,我也没上去解释什么。而且我认为赢苑这次来的更是时候,这种误会能够让季红更容易放下我,同福庆好好的过生活。因为我似乎真的已经放下了。尽管再见她时还会有种特别的感觉在心里流淌,但是已经很淡很淡了。更多是像是对待一个旧友一般,出于关怀和怀念。 地上的箩筐与竹刷很快就卖掉了。季红将钱递给我。我告诉她我用不到。在戏班不缺吃喝,还有一些客人的打赏,也没有花钱的地。所以不缺这个。季红苦笑着将铜钱拿回去。我们站在那里聊了很久。但是都没有聊彼此以前的梦境,而是单纯的聊这个纬度空间的民俗风情,以及彼此未来的打算。 “这么快就卖完了。还是这个营生好。比做糕点好卖多了。” 赢苑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双手冻得通红。她将面递给季红,并告诉她暖暖身子。季红接过面,细嚼慢咽的吃起来。赢苑则在一旁乐呵呵的看着。 “你做过糕点的买卖吗?打我认识你起,你就是一个唱戏的戏子,从来没听过你做过什么买卖啊。” 赢苑听到我的疑问,她笔直的盯着我,脸上细小的难过慢慢的融入了她夸张的笑容中。她又从手帕里拿出几块糕点递给季红。 “这个好吃吗?” “恩,这个可好吃了。季红姐你尝尝。我保证你下次只要一听到糕点这两个字就忍不住垂涎三尺。” 季红步履轻缓的回去了,这一次她没有一步三回头,而是身影孤单的往山口走去。望着她单薄的躯体,我有些淡淡的难过,究竟是为何难过,我也说不上来,或许是对一段彻底被放下的感情的遗憾吧! 午后,我的背包被塞得满满的,手里还提着一个麻布袋,随同赢苑一起去山中看雪景。山之深处,积雪在茂密的竹林周围围城了一堵墙,这场景像是安徒生笔下的梦幻城堡。我们进入城堡之中。在竹林深处的石桌前,我打开麻布袋,拿出酒具放在桌子上,并在旁边生火煮酒。赢苑也拿出篮子里的吃食,摆在石桌上。 竹枝热酒,沸雪煮茶,再加上几碟小菜,一盘糕点,两碗阳春面。我瞬间能体会到赢苑所说的舒心生活。石桌边,炉火温热,酒香四溢。林外落雪窸窸窣窣。赢苑作态唱起了戏曲,我拿起筷子敲打石桌以及碗碟,权当锣声鼓点。 一曲武后训子尽,赢苑故作老态,装腔作势的唱起了苍轮断山。我则在一旁,如痴如醉的附和着。曲至深处,赢苑爽朗的笑起来。然后将一只手搭在我肩上,问我唱腔像不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天光昏暗,落雪停止,冷风四起,竹林摇曳。赢苑咕咕的将一杯温茶一饮而尽。我酒至微醺,神情恍惚。一只斑鸠飞出竹稍,摇落的雪花落满我的头发。 “两支戏曲,就将你从一个翩翩少年唱成了白首老人。我这曲子也够厉害的啊。” 赢苑指着我的头发,戏弄着我,然后过来将我头上的雪拍掉。衣袖上的香味像是一剂醒酒药,着实让我清醒不少。 当我们再回到戏班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雪还在簌簌的下着,地面没膝的积雪将我们的棉裤全给弄湿了,我们相互搀扶着往院子走去。虞班主站在院门口四处张望。看到我们,他迎了过来,然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臭骂。 “这么大的雪,一天没见到你们人影。我还以为你们私奔了呢!” “可惜他不愿要,要不然我们真的私奔了。”赢苑带着笑声调侃虞班主。 “你还在那贫嘴,裤子都湿了,不冷吗?赶紧回去。还有你也别傻愣着了,也回屋去吧!当初收留你,是看你手脚还算麻利,好嘛,现在差点把我戏子给拐带走。我这戏班还开不开了,戏曲还唱不唱了,你小子一天到晚的,有点正事没?” 虞班主满脸横肉,愤怒地抱怨着,而后转身慢慢的晃进院子。赢苑冲我吐着舌头做鬼脸,然后伸手同我挥别。我紧跟着进了院子,关好院门,就回屋了。 晨光微微,院子里传来的扫雪声将我惊醒,我懒懒的坐起来。透过窗子,看见街上的大雪足有半人深。想必这么大的雪,季红应该不会再到街上卖东西了吧!福庆也应该不喝酒了吧!他们家的吃食能够捱过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吗? 我拿着仅有的几枚铜钱同虞班主换了些米面。然后穿上厚重的羊皮袄子,走出院子,凝望着半人深的雪,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前行。赢苑手提四个木棍朝我走来,脸上依旧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这么大的雪,出不去了吧!还好我有办法。这个是高跷,会踩吗?很简单的。我来教你,顶多一个时辰你就能熟练的踩着它行走了。” 赢苑示范了几次给我看,我颤颤巍巍的踩在几尺长的高跷上,还未行走便摔了个狗吃屎。这下可将赢苑给乐坏了,她一边扶起我,看我有没有摔伤,一边前俯后仰的笑着。经过我多次尝试,终于也能踩着高跷随意而行了。 赢苑让我尝试到院外走走,我踩着高跷慢慢的踩过半人深的积雪,然后又重重的摔入雪中,经过几番尝试,我终于也能在深雪中行来去自由。我背起那几斤米面走出院门,准备去看望福庆他们。 “你自己去能行吗?要么我跟你一块去吧!我也去看看季红姐她们一家。” “可别,我可不敢劳烦尊驾,这要是让虞班主知道了,还真以为我要把你拐带走呢!那我岂不是又要被他痛骂了。” 赢苑有些不高兴,委屈的收起了笑容,掘着嘴巴,语气生硬的告诉我她偏要去。我执拗不过,只好点头应允。她转悲为喜,脸上洋溢着无以言表的笑容,而后她让我等她一会,就转身跑向了里院。脚底溅起的碎雪骤然让我想起来一句古诗踏青归来马蹄香。现在赢苑是身逢喜事脚步疾啊。她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件披风,和一个小包裹。然后绑上高跷,与我一起往院外走去。 释怀扭曲的感情 大雪封路,不见行人,山林树木银装素裹。偶尔可见几只斑鸠从堆满白雪的枝头飞去,掉落的雪花在阳光里飞落,美不胜收。我与赢苑踩着高跷,相互搀扶着小心翼翼的往前挪动。额头的汗珠汇聚成溪,顺着脸颊流入嘴里,咸咸的。 福庆家的院门紧闭着,孤单的坐落在村子一角。赢苑推开院门,随后踩着高跷兴高采烈的往院子里走,同时高声喊着季红的名字。而后福庆拖着醉醺醺的身体,从堂屋里走出来,虞粟跟在他的身后,手里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水。 我卸下高跷,赶忙去搀扶摇摇晃晃的福庆。赢苑夺下他手里的酒壶,与我一同将他搀扶到屋里的长椅上。而后跟随着虞粟一起进入西屋。季红虚弱的躺在床上,双唇泛白,脸色不堪。赢苑扶她半坐起来,接过虞粟的手里的汤药,一勺一勺的喂季红喝下。我站在门口,木讷的看着这一切。 虞粟告诉我们,季红昨天下午便身体不适,今早扫完院子里的雪,就彻底的病倒了。这么大的雪,又没法去请郎中,只能寄希望于在家里存放了许久的治疗伤寒的草药。虞粟说完,眼泪止不住的留下来。 赢苑扶季红躺下,并且为她盖上被子,垫好枕头,然后就去厨房里烧水做饭。我把福庆扶到茶具旁了,给他泡了碗浓茶,喂他喝下,以便让醉意正浓的他有所缓解。福庆闭起眼睛将苦涩的浓茶一口气喝下,然后跑到院子里,剧烈的呕吐起来。 赢苑端过一碗面条递给虞粟,而后坐到虞粟身边满足地看着虞粟吃起来,她的手抚摸着他的后脑海,低声哼着腔调教虞粟唱戏。 午后,温暖的阳光在积雪中肆虐开来。雪层融化的水使地面泥泞不堪。福庆酒醒了,他起身坐在太师椅上,而后疯狂的喝着水。看见我他有些吃惊,紧接着就是不好意思的挠着自己的头发。 “我又喝多了。雪遥你什么时候来的?这么大的雪你怎么来的啊?” 我看着福庆,原本还算俊俏的脸庞,经过这段时间的醉生梦死,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也消瘦了许多。萎蔫脸庞病态横生。 “季红病了,在床上躺着呢。你以后能不喝酒了吗?这个家你也多用点心,别让她一个人撑着。” 福庆若有所思的低着头,双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头发,低低的呜咽声,像是风穿过某个角落发出的声响,让人有些毛骨悚然。而后,他狠狠的抽了自己两个耳光,转身进入了西屋。趴在季红的腿上哭得像一个孩子。 赢苑被这场景吓了一跳,她赶紧躲到了我的身旁。脸上的笑容像飘落在炉火上的雪花,瞬间融化消失了。季红气息微弱,声音轻缓的安慰着他。 季红睡了一下午,虚弱的身体有所缓解,也许只是受了风寒,再加上下午的汤药起了作用。季红穿上衣服,与我们一起坐到了堂屋,吃着花生喝着热茶。赢苑将那件披风送给了季红,然后又掏出了那个小包裹,里面是几件首饰和两个发簪。她一并送给了季红。季红婉拒,这倒让赢苑有些尴尬。 “季红姐,这是我专门带过来给你的。你生的这般俊俏,楚楚动人的。再搭上这些首饰一定是风姿绰约。我也不知道这些词用得对不对啊,都是戏文里看到的。你就收下吧!反正我也用不到。” 赢苑一本正经的叙述着,语笑嫣然的。季红被逗乐了,按住胸口,轻声的咳嗽了几声,然后接过首饰。随即她将项间的檀木柱子送于了赢苑。福庆端着汤药站在一旁,像极了官老爷家的仆人,随即他将汤药一饮而尽。 “你不是试试药烫不烫吗?怎么自己喝了。你喝药也能医你妻的病吗?” 听了赢苑的话,福庆才意识到,他原本只是想试试汤药冷热是否合适。然后他尴尬的凝视着我们说了句:我忘记了,我重新去煎。逗得我们大家再次哄堂而笑。 晚上,北风骤起,屋里点着的油灯像一个幽灵,晃晃悠悠的。季红拿来火盆和一些木块生火,屋子里顿时明亮了很多,同时温热了很多。赢苑将做好的饭菜摆在桌子上,我们围在一起不亦乐乎的吃起来。 我躺在床上,福庆躺在我的身边。他叹息连连却始终只字未启。屋外寒风风渐弱,雪落渐强,窸窸窣窣的声响透过窗棂,一点点钻进我的耳朵。思虑再三之后,我问起了福庆酗酒的原因。 “季红跟我成亲的时候,那天,她坐在院子里久久不愿进屋。晚上又坐在梳妆镜前哭了一夜。我再三询问才知道,她经常梦见一个人,一个她不认识又很熟悉的人,她也在等他的出现,可是一直没有等到。迫于父母的压力,她嫁给了我。可是我从她凄切的眼神,悲切的的哭声之中,我知道那个人占据了她整个内心,也是她对未来的所有期望。我一直安慰她,梦中的东西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没想到那个人真的存在,还真的出现了,更没想到的是那个人就是你。我痛苦不堪。那天你走了,我才知道你也一直梦见她,或许你们是冥冥指中上天的安排,只是被我抢先了一步而已。而且你对我还有救命之恩。于是我就很想成全你们,可是我又舍不得她,何况还有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呢。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只能每天沉浸在醉生梦死的酒醉之中,我才感觉不那么痛苦,不那么惆怅。之后,我想明白了,我想让她过着她梦中的生活。一日夫妻百日恩呢!我又怕她不忍心放下我跟孩子,我就借着酒醉去打她,让她恨我,让她对我彻底失望,而后他就能够毫无顾虑的去找你了。其实没人知道,看着她站在棍棒下,不哭不躲,我难受到窒息。看着她伤痕累累,我都想千刀万剐了自己。” 福庆声泪俱下,如泣如诉的吐露着藏在他内心深处的秘密。我不知所可,只是安静的听着,缄默不言。我感觉躺在那的只是我的躯体,而我的灵魂早已躲在某个角落,任由屋外的风雪将其冰冻。 “季红天生丽质,性情温顺,又善于持家。是个不可多得的贤妻良母。从成亲那天开始,我就笃定我一定会好好的呵护她。然而,我现在不仅伤了她的身体还伤了她的心。” “福庆你同她好好的过生活,好好的待她。我同她都曾经活在梦中,如今都活在现实,梦中固然是美好的,可现实是残酷的。从梦醒的那天起,就注定了我们的结局,我们也都欣然接受,也都释怀了。就像即将枯竭的河水,再大的风也击不起浪花了。” 这一晚,我睡得特别的踏实,再不会辗转伏枕入夜,情天泪海入梦。福庆也不再借酒浇愁,季红身上的担子也会减轻许多。不用再晚上编织早上卖货了。经过这一遭,想必他们会更加努力的过活, 天光微亮,我和赢苑便与福庆一家辞别。路上,赢苑惟妙惟肖的叙述着与季红昨晚的畅谈。并不停的提出诸多疑问,而我一直沉默,仿佛事不关己。也好像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这让赢苑更加的糊涂了。 诀别梦中人 转眼之间,苞蕾吐芽,柳枝渐绿。大地破冻成流。虞班主嘱咐我们收拾妥当,等到路面稍干些,就去西南的洪源县开箱唱戏。洪源距此两百余里,不算远,却与这里的气候天差地别。一听说要去洪源,赢苑心潮澎湃,然后滔滔不绝的跟我讲述那条软红十丈的街道,商铺云屯雾集,琳琅满目的商品比比皆是。弄得我心驰神往,很想过去徜徉一番。 屋檐下,新燕啄泥,微风料峭。我在窗下依墙而坐,安静的喝着水,看着婆婆的手稿。虞班主托着紫砂壶,晃晃悠悠的走过来。 “李雪瑶,你说你既没有泰山可依,也没有富埒陶白的家境。怎么就这么讨人喜欢呢!我这就搞不懂了,一个赢苑还不够,又一个更加娇艳的女子来找你。你说你小子是哪辈子修来的艳福。” 虞班主满嘴戏文,带着戏味的口吻调侃着我。我疾步去往院门,虞仁南拖着厚厚的脂肪,紧跟在我身后。 季红站在门口,她身着红色薄棉袄,披着赢苑送她的披风。长发披肩遮面,结鬟于顶。她左臂挎着篮子,右手提着一个布袋。风姿绰约的站在那里。 “今天在街上卖货,遇见了赢苑。她说你们这几天就要去洪源了。我买了些点心,这是前些时候给你做的几件春衣。也不知道合适不?手不灵巧,你将就着穿。” “福庆呢?怎么没同你一块来啊!你今天打扮得真好看,比我时常梦见的那个季红还要好看出许多。” “福庆在家编织斗笠呢!雨季快要来了,到时候斗笠一定很紧俏。也能卖个好价钱。福庆不知道你要走,不然他一定会过来送送你。” 我与季红在院门风轻云淡的说着话。虞班主却依在门框上,眯着眼睛,吸吮着壶嘴,乐呵呵的看着我们。仿佛在看一场精彩的大戏,又好像再看一场生死离别。 季红走的时候,恋恋不舍的几次回顾挥手,一双瞳仁剪秋水,不免让人心思缭乱。我则站在那里,心绪飞扬。我虽然已经放下了,但是我还是无法坦然的面对她的离别,尽管只是短暂的分别,我也无坐到法心如止水。 也许是虞班主觉得并无稀奇可看了,便转身进了院门,我这才发现赢苑就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她没有了以前的洋洋喜气,也没有以前的一口三舌。这倒让我觉得极不自然。我凝视着她,她似乎意会到我的意思,迈着碎步朝我走来。 “这一次也许你们真的是最后一次见面了。这几天我们就要去洪源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季红姐跟说他们一家也要回老家了。也许是出于私心,我并没问她老家在哪?所以你们应该是再也见不到了。刚才看你们告别,彼此之间还是那么难舍难分。眷眷之心让人心疼。” “你今天好生奇怪,也不见你咯咯的笑了,也不见你喋喋不休的说了,突然变得这般斯文恬静的,我倒有些不习惯了。我还是乐意见到原来的你,天真烂漫的,浑身充满阳光的味道。跟你在呆在一起,即便是风雨雷电的天气,也像是呆在初夏的暖阳下。我对季红早就放下了,也早就没了脉脉深情。只是我还不习惯跟她诀别。看到她离开我还不能保证心如止水而已。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 “那就是我多想了。” 赢苑说完便又如从前一般,撒腿抛开了,衣袖散发的香味如同这初春的花香鸟语,让人如痴如醉。此时只留下我尴尬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洪源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繁华,几近于我所在的年代的城市,只是没有先进的科技产物。张袂成阴的人群,栉次鳞比的商铺和摊位。琳琅满目的商品,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到处洋溢着软红十丈的景象。 赢苑欢快的走在前面,或在一个摊铺前把玩货物,或是指着整齐划一的建筑跟我说这个同国都里的某个地方很相像。 街角有家糕点店,店铺门口一个老者支起一个摊位卖着糖画。火炉上的锅里融着糖稀。他舀起一勺,然后快速的在台子上来来回回,一个个呼之欲出的动物,便躺在了台子上。围观的孩童扔下一个大钱,拿钱糖画满心欢喜的吃起来。 赢苑走进糕点铺,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然后慢慢的咀嚼起来。而后同掌柜的说,他的糕点藜麦煮的时间不够,以至于香味都没有煮出来。掌柜的竖起大拇指,微笑着点头。紧接着赢苑将数十种糕点都挨个品评。什么低粉筛的不好了,什么玉米油没有混开了。这让我好生奇怪,一个打小就跟随戏班唱戏的戏子,怎么会对糕点这般了解。 “你怎么对糕点这么熟悉?你做过糕点?” 我边将几包糕点塞进背包边问赢苑。她全然不理会我的话,只是默默的吃着糕点,偶尔也拿出一块塞进我的嘴里。然后问我味道怎么样。我摇头,告诉她我尝不出来。她瞪大眼睛看着我,一副吃惊的样子,然后垂下头继续吃着糕点。 傍晚,戏唱完了,看戏的人也意犹未尽的散去了。虞班主安排我们收拾完东西,就满心欢喜的离开了,看来今天他又是挣的盆满钵满。 我坐在井边,望着长长的夕阳,心里很乱,但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热闹退去了,紧接着就是无限的落寞。野草在夕阳里抽着嫩芽,幌子在晚风中吱吱作响。望着街对面哭着寻人的孩童,我有些想草花了,不知道她在那里生活得怎么样,是否因为我的离开变得度日如年。是否因为一个全新的环境让她不知所措。亦或许她已经能记起许多事情,面对着物是人非的场景,长吁短叹。婆婆还在那洛河边继续完善她的理论体系吗?她是否也在想念着我,亏欠着我。她为什么会骗我呢!种种思绪让我心烦意乱,我不敢再想。 “这里很热闹啊!你怎么显得如此压抑啊。不喜欢这里吗?” 赢苑坐到我的身边,手里的烤红薯冒着热气,她将红薯剥好递给我。沾满悦色的脸在夕阳里格外的温柔。我接过烤红薯正准备咬,赢苑却噗呲噗呲的吸吮着指头,这让我感觉有些尴尬,我把红薯又递还给她,她推开红薯告诉火上还有呢! “我想回去了。” 许久的沉默之后,我简单的吐出几个字。赢苑停止吸吮指头,咽了一口唾沫。然后起身去拿火上烤着的红薯,仿佛没有听见我说的话。 “吃饱了吗?怎么样味道不错吧!我烤红薯的技术堪称炉火纯青。” 赢苑将刚拿来的烤红薯掰了一半给我。然后紧靠着我坐下吃起了另一半。暮色渐浓,流霞欲坠。当我再次跟她说起想回去了。她极不耐烦,愤愤的说来句知道了,你已经说过一遍了,我听到了。紧接着又十分平静的问我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回哪儿。 思念成疾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赢苑。一种莫名的冲动涌入心头,我再次凝视着她,感觉十分的亲切,仿佛多年以前就认识。她亦凝眸看着我,眸子一如深秋的湖水,平静然而又是情意绵绵。就在我张开双臂,准备扭动僵硬的脖子的时候。赢苑将头靠在了我的胸前。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让我有些慌神,最终我还是将手臂放在了她的肩上,感受着她柔软的肌肤,我心里也是软绵绵的。此刻,我们心贴着心,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以及呼吸声。夕阳为我们披上了一层红色的纱衣,恍然中我们就是安徒生童话中的公主与王子,在世外桃源般的城堡里紧紧相拥着。 “你能不走吗?能不把我自己丢在这个世界吗?” 赢苑一改往日叽叽喳喳的做派,此刻也变得轻声细语了。这判若两人的改变,并未使我感觉怪诞,反而更加亲切。她衣袖幽幽的香味,像一壶年代久远的陈酿,喝下去,心都酥了。然而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我也想留下来与她相濡以沫的了此一生。可我不属于这个纬度空间,我必须要回去的,回去看望多时未见的双亲,还有切切等待着我的草花。我更想找到婆婆一解心头的疑惑。 我牵着赢苑沿着河流漫无目的的前行。看着河岸两边盛开的花朵,河中暮色浸染的微微鳞浪。清风拂面,大雁北归。这些美不胜收的景象尽收眼底。 晚上,我梦见草花坐在我的草屋前,目光凄凉哀怨,眸子上总是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她笔直的盯着院门,仿佛在等待我的归来。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晨起暮归,整个人憔悴得像摇摇欲坠的枯叶,看不到一点生气。雨水打在她的脸上,许久之后,她才抬头,盯着灰色的天空发呆,随即笨拙的将木凳搬进亭子,然后幽幽的望着雨幕。 我愕然的坐在床沿,额头汗珠不时的往下掉。窗外,依然漆黑一片,只有洪源护城河哗哗的水声。惊魂未定的我还在想着梦中的场景。我回忆着草花生怕我再次走失,捏着我的衣角,我回忆着我们一起生活的山洞。恐慌的心更加不安起来。 这一夜,我坐在床沿,再也没有睡去。我脑海中一直浮现着许多过去的场景,几乎都有草花,她的前生后事,都像血液一般融入了我的身体。我原本打算带她一起去我们相识的纬度空间里,可是最后我们还是去了不同的地方。 天灰蒙蒙的,弯弯的月亮已经西斜,春寒料峭,我穿好衣服,径直走向后院。并敲开了赢苑的房门。她走出来,穿着宽大的睡衣,睡眼惺忪的望着我,白净的锁骨处,有一行刺青,写的是一行小篆,我看不明白。散乱的头发像是黑色的丝绸,柔软的披盖在两肩。 “雪遥,你怎么起这么早啊。天都还没亮呢!” “我心情很低落。睡不着了。” “你等会我,我穿上衣服就来。” 赢苑转身走进屋子,还不时的打着哈欠,温热的体香像是一缕干净的阳光,肆无忌惮的穿过夜色,扑面而来。不一会儿,赢苑出来了,梳妆整齐,喜笑颜开的朝我走来。 “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只是梦见许多过去的事情,心里惆怅不堪。” “一个梦而已,别往心里去。我给你唱支曲吧!正好也可以吊吊嗓子。” 赢苑压低了声音唱起来,并示意我随她疾步走出院门,以防惊扰了别人的美梦。院子外面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没有行人,栉次鳞比的商铺也都沉浸在沉沉的深睡之中。听着她纤细的嗓音,和偶尔夹杂的笑声。我才又重新有了我还活着的感觉。 “赢苑你锁骨上的刺青是什么?” “是一个故人跟我说的一句话。过去好多年了。每每想起来我都是心花怒放。我能不告诉你吗?” 我点点头,没再细问。因为我听到了细微的她极力掩饰的叹息声。或者她也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是什么悲情往事,而这些都是她不愿意再提起的,我又何必再揭她伤疤呢! 赢苑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停在那里思索了一会,然后让我等她一会便径直跑向了院子。我跟在她身后,不慌不忙的走向院子,在虞班主的窗台上撤下几条烟叶,又折返原地,等待赢苑。料峭春寒,我嘴角明暗交替的烟头飘着芳香的味道,我用力的抽了几口,顿时感觉浑身暖暖的。 赢苑回来了,手里拿着几根针和一盒颜料。不怀好意的笑着问我是否怕疼。见我摇摇头,她便将我的衬衣从领口扯开,露出锁骨。然后一针一针的扎进去,一点一点的填着颜料。点点鲜血像是初秋的露珠,一颗颗的圆圆的贴在胸口。不一会儿刺青便完成了。赢苑喜心悦目的盯着自己的作品,然后用手绢擦去我胸口的血滴。 刺青同样是一行小篆,我不认识,不解其意,但是我可以区别出来这行小篆与她锁骨间的刺青是一样的。正当我想问赢苑内容的时候,她右手食指竖在唇前,然后神秘的跟说不许问内容。我双手伸直摊开,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而后告诉她我不问。 当我再次告诉赢苑我想回去了。她低头不语,脸上挤出的笑容与她俊俏的面容格格不入。而后,她抬起头一脸认真的问我是否还会回来,我泯而一笑。 而后的几天我都同样的梦着草花,梦着我的草屋还有丰收。夜半醒来之后,如同往常一样,心有余悸的坐在床沿,再也无法入睡,汗水像久之旱后的暴雨,瞬间湿透我的全身,我的身体也消瘦了不少。赢苑几次请来郎中,最后都无计可施。虞班主告诉赢苑我这是心病,无药可医,只有解开心结才会平复如旧。 赢苑听完虞班主的话,泪如雨下,深邃的眸子像一潭死水,每一束目光都似乎再说一段感人肺腑的话语。我依旧沉默,虚弱的身体像是潮湿的灰烬很难再复燃。虞班主一改往日的刻薄,坐到我身边,语气和蔼的说着体己的话。 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我坐在床沿,吧嗒吧嗒的抽着纸烟。窗外春雨绵绵,滴滴答答的,像古老寺院的木鱼声,每一声都显得特别的空灵深远,让人心神不安,更加惶恐。每一声都让人心乱如麻,百感交集。 时至中午,赢苑也没有过来,这倒让我感觉有些费解。正逢虞班主路过窗前,我便问她赢苑的去向。他拿出嘴里的紫砂壶,然后轻描淡写的跟说赢苑一早就出去了,今天安排她的戏她都没有上台。没人知道她干什么去了。虞班主的话明显是对赢苑有几分怨气。 午后,春雨依旧绵延不断。我坐在屋檐下,凝视着天空中时而分散时而聚合的灰色云朵。我精神萎靡,恍恍惚惚的思索着一些陈年旧事。 赢苑走过搀扶我进屋,给我披上袄子,倒来一杯热水。她浑身奶腥味,凌乱的衣服上沾满淀粉,细细的汗珠沾满额头,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缝。嘴唇间仿佛藏了千言万语,只是无法一吐为快。 “雪遥,我做了许多奶香味的糕点。你带上,留着回去吃。这个是我给你做的袜子。我知道你最讨厌穿薄袜子,即便是夏天你也会穿着厚袜子,因为你最受不了湿哒哒的脚与鞋底摩擦的感觉。” 赢苑不紧不慢的说着,反而让我十分疑惑,我这些私密的癖好她是如何得知的,我甚是不解。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晚上,赢苑给我端来了粥,我稀里糊涂的喝下去。然后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赢苑帮我收拾着东西,并不时的问我还要带些什么,生怕我有什么落下的。仿佛妻子为即将远行的丈夫准备随行之物,生怕少带了什么,而给丈夫的远行带来不便。 “赢苑,我好久不见你笑了,自从我同你说我想回去,你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即便是偶尔的笑那也是皮笑肉不笑的。我感觉我把那个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赢苑给弄丢了。弄得我怪难过的。” 赢苑放下手里的东西,笑起来,眼睛里的泪珠也汇聚成行。我有气无力的伸手,紧紧抓着她的长发。她蹲在床沿,把头埋进被子,哭得稀里哗啦的。我侧过头去,难过的感觉像一阵风,抖落了荷叶上的水珠。我抹掉眼泪,同时用手托起她的头,艰难的替她擦掉眼泪。我们相互搀扶,都努力的挤出一些笑容。 此刻,我才发现她不仅笑得灿烂无比,哭起来也是百般娇媚。白皙的肌肤吹弹可破,精致的五官楚楚动人。这一晚,她释放了所有的疲倦与压抑。趴在床沿沉沉的睡去了,我给她披上被子。听着她平稳的呼吸渐次也进入了梦境。 夜半,我再次被梦境惊醒。汗流浃背的坐在床头,大口的喘着气,一阵恐慌过后就是百般烦乱,无尽的孤独感。赢苑还在熟睡,轻缓的呼吸声起伏有致。 天空尚未破晓,便能听见唧唧咋咋的鸟叫。戏子们也都起床了,梳妆打扮完毕,齐刷刷的聚集在院子里吊嗓子。杂役忙里忙外的搬着舞台道具。虞班主叼着烟卷,点着人齐了没。而后晃晃悠悠的走进我的房间。 “我就知道她在这。你们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难道不知道人言可畏吗?你这丫头也真是的,要模样有模样的,要嗓子有嗓子的,你跟他厮混在一起能有什么盼头。” 虞班主数落完我,又指着睡意朦胧的赢苑说着。赢苑完全不加理会,起身洗脸梳头,并同虞班主告了几天假。这让虞班主更加的摸不着头脑。只好悻悻的离开。 我跟随着赢苑沿着河一直南行,在东南山脉下转而进入东边的群山。时至午后,我虚弱得难以挪动脚步。我们就停下来,坐在一根枯木上歇息。赢苑拿出干粮,我们就着热水吃下。慢慢的恢复着精力。一路上我们几乎都没有说话,只是相互搀扶着一步步往前走。 “赢苑,我们这是去哪啊?” “这是送你回去啊!我知道你早晚会走,我也一直想留下你。我也想尽了一切办法,可都无济于事。我也看开了。” “你知道我要去哪?你就要送我。” 赢苑浅浅一笑,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或许知道。我有些奇怪,便问她还要走多久。她指着远处的山头跟我说,就在那儿,大概还有几里地。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知道我要去哪。但从她胸有成竹的言语中,我总隐隐的感觉她似乎知道,又似乎不太明白。 穿过茂密的松树林,跨过几条清涧小溪,我们便到了赢苑说的地方。这地方在三座山相连的山脚下,周围全是郁郁葱葱的松树林,林中一座亭子,孤单单的坐落在溪涧边。亭子上同样是一行小篆,看起来十分熟悉,却又不知道在哪见过。 赢苑坐在亭子里,气喘吁吁的。她拿出一个小包裹,慢慢的解开,里面同样是一块黑色吊坠,同我与草花的从形状以及图案上都是一模一样。还没等我问及原因,她笑容点点的摇着头。让我即便有着一肚子的不解也难以开口了。她将黑色吊坠连同一直张纸一起递给我。并让我留着不要打开看,直到我解开了众多的不解之后方可打开。然后她过来抱住我,我也紧紧拥着她,任由无尽的惆怅撕扯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赢苑折柳做了两顶帽子,分别戴在了我们的头上。然后她泪眼婆娑,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走前她紧紧握着我的手,再三叮嘱我照顾好自己,要我还回来看她,我有些哽咽,沉默着重重的点头。道路两边青松苍翠,杨柳依依。看着她形单影只的消失在苍茫夕阳里。我很想随她一同而去,一起沐浴着茫茫暮色而歌。她在夕阳深处再次回首,清净如水的笑容挂着斑斑泪痕,在红日下渐次模糊成霞。 夜幕渐近,晚风料峭。我坐在亭子里,百思不得其解。赢苑到底想要隐瞒我什么呢!这里是否同那峭壁处一样,有着较大的磁场,能改变周遭环境的能量节点,我不得而知。浸泡在冰凉的月色下,我感觉有些孤单,四周夜风拼命的摇晃着大树,阴森森的,有些恐怖。 风渐小,亭子外面依稀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我开始担心归途中的赢苑,想必此刻她正顶风冒雨在泥泞中艰难前行。冷风钻进她的衣袖,她瑟瑟发抖,冷雨打湿她的头发,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想到这,我的心口隐隐作痛。 再回草屋,重逢草花 亭子周围传来巨响,像夜雷劈开黑色一般,响亮而又沉重。我惶恐的环顾四周,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着整个亭外。依然不见任何奇怪的事物。慢慢的响声加剧,整个亭子跟着晃动起来,四周的松树林如同喝醉了酒,疯狂旋转起来,渐次将周围的一切景物一起拉成了一个平面。我感觉眼花缭乱,吐了一地。 月光渐次拉长变宽,变成一面白茫茫的墙壁。风声停止了,沉重的响声渐行渐远。亭子中出现一面石碑一样的屏幕,模糊的出现着不同的场景,大抵都是我经历过的。两个黑色吊坠此刻也在我包里晃动起来,此刻它们没有变红,而是散发出淡蓝色的烟尘。淡蓝色的烟尘汇聚成麻绳一样,笔直的流向亭顶。 我坐在亭子里,此刻心如止水,并无一丝一毫的恐惧或者慌张,我喝了口水,心平气和的欣赏着这些熟悉的画面。直到我看见了我的草屋,看见了向前涌动的洛河。我不慌不忙的走进它,将黑色吊坠靠进它。 同前几次一样,我看见被分解成七色的白光,看见了那些光的粒子。听见十分尖锐的声响。在声响渐次变低后,我被拉扯散落的身体慢慢合拢。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所有的不适也随之而散。 我被运行的时间放到了洛河边。我止水般的心境逐渐翻滚起来。到了这里,我才发现我对赢苑的不舍和依恋。可现在我距离她太遥远了,远得无法用尺寸来衡量。我在想她现在是怎样的一般心境。对我是怨恨还是牵挂与留恋。她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也会有一个黑色吊坠,而且对跨越纬度空间的事情这么了解。这些我都无从得知。 沿着洛河往前走,熟悉的路途,熟悉的风景,我心情不由得舒畅起来。然而越往前走,我发现我愈发的紧张。我思索着婆婆给我的解释,我思索着再次重逢草花的场景,我思索着再次见到我的草屋时的心情。同时也想象着草花再见我时的样子。 天已经是傍晚,淅淅沥沥的落着小雨,路面泥泞不堪。天气也十分的闷热。我脱去外套放进包里,再洗了洗脸,顿时感觉清凉出不少。疯狂的蝉鸣,成片的蛙声,聚在一起塞进耳廊,亲切无比。举目望去,村子的影子在雨幕中逐渐显现。 婆婆的房子已经破旧不堪,几乎倒塌,里面的陈设却保持着原样,只是被厚厚的灰土尘封着。不难看出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婆婆也不在了,或许已经年老逝去了。因为时间在这里的运行速度比较急。转念一想,又不对,她是生活在时间缝隙里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逝去了呢!疲惫不堪的我,躺在婆婆的躺椅上,熟熟的睡下了,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才醒。这一觉我睡的饱饱的,也十分的踏实,没有夜半惊醒,没有独坐床沿无法入眠。只是还是会隐然的想起赢苑,想起阴雨霏霏的初春,她在归途上的种种煎熬,生理上的,心理上的。此刻,我感觉十分亏欠她,愧疚之心隐隐作痛。 草屋东南角的亭子里。石桌上还摆着几个杯子,木凳都已经腐朽,生出了木耳。顶棚也在歪歪斜斜的,上面生着许多蘑菇。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我顾不上心中的感慨,便沿着洛河去往自己的草屋。 草屋依旧,竹林一如从前,只是穿过林子的路铺上了许多鹅卵石,看起来洁净许多。院子外侧栽种着许多野花。院落门前坐落着几棵垂柳,正在霏霏阴雨里妩媚的摆动着。西边以竹筒为管道,从山坡上引入泉水进入院子里的蓄水池。一切都比我先前的生活设施好出许多,这一切都不禁让我感慨起来。 草花坐在院子里,目光悠远深长的凝视着院门。她表情呆滞,眼睛浑浊。干净整洁的衣服包裹着瘦弱的身体。看见我,她慢慢地张大眼睛,泪珠便从眼睑处滴落。然后她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带着眼泪笑了起来。 我走到她身边,俯身扶住她的双肩,将她慢慢的拉起。她沉沉的蹲了下去,像一个极度委屈的孩子,不顾一切,拼命的哭着。这让原本只是稍有伤感的我,内心一下子波涛汹涌起来。我漠然的站在她身边,许久不语。 我扶着她的双肩到亭子里坐下,并煮了一壶水,为她沏了一杯茶,而后坐在她身边听她声泪俱下的陈述着。我无从是处,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默默坐在她身边,接连不断的叹息着。 午后小雨停歇,天空又是烈日当头。草花也收拾了泪痕斑斑的脸,整理了衣着与头发。然后心平气和的问我吃饭了吗?见我摇摇头,她便起身去了厨房。徒留我坐在亭子里,喝着熟悉的生石花茶,看着这我无比缅怀的院子,心里美滋滋的,就像孩子坐在地上,喜笑颜开的摆弄着自己期待已久的玩具。 草花简单的炒了几个小菜,做了一碗山药木耳汤。我就着米饭有滋有味的吃起来。她在一旁看着,脸上不时散发着心满意足的笑意。见我吃的有些着急,就给我盛了碗汤。这时我才注意到原来我栽种艾草的地方,全然被种上了生石花,花朵正如火如荼的开着。我也给草花解释了上次为什么没有到这来的原因。听后她只是微微的点着头,神情有些黯然。但是我没有提及季红,也没有提及赢苑,我生怕她以为我是因为她们才撇下她的。其实那次真的是因我没有看到草屋的画面,没有找到通往草屋的时间列车,才万不得已之下,进入时间轨道,去了另一个纬度空间。 当我问及草花见到过婆婆吗?草花点点头,说见到过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妪,住在洛河边上,后来因病去世了。村民们还都过来给她张罗葬礼,她就葬在了西山墓地。我又问草花是否提起过我们去辅仁大学找她的事情,草花摇摇头。明眸皓齿间吐出了没有两个字。 饭后,草花收拾完碗筷,便同我一起在亭子里坐着。并好奇的问我她为什么不会老。见我有些不解,她解释到,她来这里几十年了,模样没有变化,就连体力精力也一如从前。我不知道能否跟她解释清楚,就简单的告诉她,你也进入过时间轨道,想走出来还需要些时间,现在还处在时间轨道的缝隙之中,想要走出来还需要些时间,但是一旦走出时间轨道的缝隙,你就同正常人一样,慢慢的衰老而亡。草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了一眼我。我旋即明白了她的疑问。便告诉她我连续的进入时间轨道,一个缝隙还没走出来,又进入了另一个缝隙。所以我年龄增长更慢。 我只是简单的在另一个纬度空间过了近一年,这里却又是几十年风雨沧桑,我更加难以想象这几十年草花是怎样在孤独与期待中度过的。年复一年的孤独等待,日复一日的翘首期盼。虽然年龄并没有多大变化,可是心理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雨洗礼,孤单期盼。必然是憔悴不堪。我无法想象她多少次幻想破灭,又多少次悲痛欲绝。可现在重新见到我,她的心又能死灰复燃,重新温暖起来。如此强大的自愈能力从何而来,我不得而知。 “草花,你将这院落收拾得如此条理,这样温馨。生活起来肯定有滋有味的。” “我来到这个世界,打探到你这个院落以后,就赶紧收拾,等着你回来能够舒服的生活。我重新翻盖了草屋,重新收拾了院子,又在东南角种上了你喜欢的生石花。为了解决生活用水问题,我用竹筒引入山泉,我知道你最讨厌泥淖,便去洛河边采集鹅卵石铺在路上。我做完了一件又一件的事,可是仍不见你回来,我就想着,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做到的地方,就仔细的想,我总以为,我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以后你就会回来。我收拾了几十年的院子,也等了几十年的你。我就想我这一辈子还能否再见到你。也许是因为上天负过我一天,这次没有再违我的心愿。让我再见到你。” 我不再说话,起身环视井然有序的院子。山泉细细的流入蓄水池,当池水满了以后,拉下旁边的绳子,竹筒上扬,便不再落水。生石花丛中间有一个石台,石台上有一个小亭子,里面有一张躺椅,上面还铺着一个毛毯。躺椅旁边的柜子里放着一些泛黄的线装古书,和一些纸笔,想必在暮色大好的傍晚,微风和煦,懒懒的躺在躺椅上翻动着古书,偶尔呡几口生石花茶,一定会十分的惬意。 草花跟在我的身后,这次她没有捏着我的衣角,而是面容红润,笑容轻缓的在我身后亦步亦趋。院子里铺满了鹅卵石,干干净净的。仿佛我置身于奢华的宫殿中,而非在这竹篱笆围成的院落之中。 在这惬意的生活了些许日子,虚弱的身体不药而愈。草花每天都是滔滔不绝的叙述着这几十年的经历和心酸。并不时的问我这些年的生活历程。而我告诉她,她经历了几十年,而我却只是过了不到一年。她便不再问及我的生活经历。 故地重游 院子外面,绿树成荫,风和日丽,久雨后的路面也变干了。我在亭子里伸着懒腰,听着竹林里鸟叫虫鸣。草花上身穿着米白色的短袖,下身一条长到脚踝的黑色褶裙。脑后的发髻也松散了下来,披散在双肩,风韵十足。这都让我感觉惊艳不少。 我们带上食物和水,便沿着草屋一路西北进山了。因为我们昨晚约好,今天我带她去给她前生的母亲上坟。一路上我给她描述着她前生母亲的模样,同时也不时的暗示她去看看丰收。穿过一片松树林,跨过几条山间,我们沿着大湖,踏着灿烂开着的野花一路北行。不久,成群散落的坟墓便映入眼帘。 草花站在她前生的父母坟前,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也涣散得如同凹透镜背后的光线。她放下一捧野花,深深的鞠躬。可以看得出她对前生的父母已经完全没了记忆,以至于不知道该如何哀悼她们。这让我想起了她阿母去世的时候,她裹进被子里痛苦的场景。记忆竟然是这般神奇的东西,丢失了就永远找不回来了,就像此时的草花,前生对她母亲百般爱护,此刻,她站在母亲坟前,竟忘记了悲伤。 我把草花带到了丰收坟前,并声情并茂的模仿着丰收的样子。然而她关于丰收的记忆也在纬度空间转换的时候,被她完全丢弃了,重组了。因此,无论我如何提醒,她全然记不起来了。我看着丰收的坟,恍然中,他又出现在我面前,脸上依旧挂着傻乎乎的笑容,蓬乱的头发沾满枯叶的碎片。冷风袭来,眼前还是那座长满野草的坟。眼泪夺眶而出,载满了思念落地破碎成入土。 我们原路折回,在大湖南边,沿着羊肠小道向西而行。海边依旧坐落着许多晒盐人的棚子,只是没了丰收跟草花盖的用于看海的草棚。我把鞋子脱下提在手里,草花也学着我,脱下鞋子拿在手里。我们并肩走在海边,可是无论我如何的找寻,都没有了以前的感觉。或许是少了丰收的原因,亦或许是我们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了。晚上,我们背靠着背,坐在海边,吹着晚风,听着海浪声。看星星布满整个夜空,遥远而深邃。 我带着草花重游了所有我们一起去过的地方。每到一处,我都是感慨万千,而她则单纯的就像一场游玩,除了满脸欣喜,看不出任何故地重游时的感伤与怀念。或许她真的对这里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回到草屋,我们换掉已经馊气扑鼻的衣服。这一次的故地重游,我是颇有些失望的,我本以为草花能记起些什么,然而却没有。我穿上背心,在蓄水池旁边,一瓢一瓢的冲着凉,草花端着换掉的衣服,问我锁骨前的刺青怎么回事。我告诉她这是一行小篆,上面具体写的什么,我确实不知道。 “你若非仙,怎堪如此美丽。这句话写的不错啊!你要不是仙女,怎么能这么漂亮。什么时候刺的啊?” 我怎么也没想到,草花还能认识小篆。我尴尬的笑着。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更不想同她提起赢苑或者季红。只能尴尬的笑笑。赢苑的锁骨前也是这个刺青,这句话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呢。能让她忍着刺痛将它纹在自己锁骨前,而且还要纹在我的身上。我满是疑惑,然而又无从知晓。草花继续追问,我只好搪塞随便纹上去的,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 响晴的天气渐次晦暗起来,四周的树木也开始在逐渐变大的风中摇曳。雨水倾盆而至,噼里啪啦的砸在院子里的鹅卵石上。我关掉溪水,在大雨里脱去背心,用倾盆大雨清洗污垢以及疲惫的身子。 草花撑起油纸伞,踏着竹鞋走了过来,让我赶快进屋,别被激病了,我不以为然,继续在大雨里冲刷着自己的身体。 “我在这生活了几十年,也算是非常了解这里的一切,世俗风情,夏雨冬雪,我都知之甚深。这样的雨很容易将你淋得大病不起,元神尽伤。” 草花言辞深切的解释说,并拉着我的手臂,将我拽进屋子,见我无动于衷,执着的在大雨中洗澡。她也索性扔掉油纸伞,同我一起,站在院子里,任由豆大的雨点砸在身子上,而后,顺着身体留在在院落里汇聚成溪,哗哗的向院外流去。 风渐大,雨稍歇,我与草花赤脚沿着狭长的小路向山里走去。经过雨水清洗的草草木木苍翠欲滴。雨后云层里探出的日头是更加的娇艳。我们再次来到大湖边缘,草花蹲下身子,鼻子靠近怒放的花朵。我站在草花身后,问她今后的打算,她微微愣了一下,然后不置一词,继续闻着醉人的花香,而后起身,面色的凝重的将这如火如荼的景色尽收眼底。 暮色宛若深夜的篝火,熊熊的将云彩融化,滴落成霞。湖面波光潋滟。水草绵延。我同草花挖掘了几株花草,就并肩折返回去了。 天已经黑了,轻柔的夜风透着几分凉意,草花不堪疲惫,回屋便倒头睡去了,我借着火把的光亮,将挖掘回来的几株野花种在花盆里,放在了亭子里的桌面上。然后躺在躺椅上昏昏的睡去了,整个一夜我都没有做梦,睡得十分踏实。心中的淤积也全部散去。我不再怀想丰收,怀想我初到这里的场景,过去了的,终将过去了。 婆婆现身,草花再度离世 时至中午,草花还没有醒来。我笨手笨脚的做好午饭,端至草花的房间,才发现,她脸颊通红,嘴唇干裂,虚弱的躺在床上,表情痛苦的扭在一起。我把手贴在她的额头,滚烫的感觉让我有些慌然失措。 我托起她的上半身,用勺子喂给她一些温水。然后放下她,并为她盖上被子,而后便疾步走出院子,准备去东边村子,给她请个郎中。虽然我也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老郎中早已不再了,但是我也明白。他的儿子抑或他的孙子一定也会是郎中。这里的人们讲究父死子替,世代相传。 通往老郎中家的路几乎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原来道路两旁的依依垂柳已经换成了参天大树。我凭借着记忆来到了村子东头。老郎中家门前一片桃林,此刻正是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临水而落的土坯院子被翻新成了石墙。 这里果然还是郎中的家,只是这个年轻的小郎中是老郎中的什么人,我不得而知。在我表明来意后,他背起药箱便同我一起上路了。 小郎中为草花号脉之后,拿出纸笔,写下一剂药方。让我同他一起回家取药。从郎中的口中得知,草花被雨水激坏了身体,患上了伤寒,需要静养几个月方能痊愈。他还嘱咐我按时熬药,每餐尽量让草花吃些易于消化的流食。 我给草花煮了一碗粥,用勺子喂她喝下。草花靠在床头,虚弱得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她抓着我的手,告诉我她没事,让我也歇一会。我微微一笑,告诉她我不累,并让她安心养身体,我会在这陪着一起病愈。她点点头,泪水竟夺眶而出。 摇曳的油灯鬼火一般,在草花的床前闪烁。草花安静的躺在那里,我坐在旁边呡着酒等待着她的招呼。酒至微醺,我感觉有些口渴,便去亭子里喝了一杯水,回来的时候,草花半躺在床沿,气息微弱的对我说,自己估计命不久矣,她并不怕死,怕的是再也见不到我了。说完又泪如雨下。我安慰她一定能好起来,也不知道是酒醉未醒,还是被草花的话戳到了痛处,我告诉她我在这陪她好起来,然后娶她,已报她两次几十年的等待。草花却说她不需要报答,更不需要怜悯,至于那漫长的等待是她心甘情愿的,我不必为此亏欠于她,这反而让我更加的愧疚,我借着酒劲同她说,这时我想了很久的事情,不是出于对她的亏欠。她泪水在无比欢喜的脸上肆意流淌。 几服药尽,草花病体好转,愉快的笑容一如盛夏的阳光。我没有后悔那天酒后的承诺。于是忙着张罗她病愈后的婚礼。我准备在一个阳光大好的午后,就在这铺满鹅卵石的院落里,给她披上婚纱,圆了她几十年等待的梦,也偿还了我的亏欠。 秋天,这里有些萧索,茫茫山林里遍地的落叶。偶尔穿行而过的兔子也显得孤单凄凉。我将木柴劈成块堆在院子里,以备越冬。草花的病也好了许多,能够在院子里来回转悠,只是还是有些怕风。我给她披上外套,扶她到亭子里坐下。就又重新返回山里采摘坚果、收集木柴去了。 再次回到院子的时候,草花靠在亭子里,没有了动静。红色的血液将鹅卵石浸润得更加圆润。她右手伸直,匕首掉落在地,左腕的割痕还在往外涌着血。我放下背上的木柴,悲痛的忘记该如何呼吸。我怒吼起来,然后赶紧为她包扎伤口,可是一切都晚了,一切都无济于事了。她的脉搏已经停止跳动了。 我将她拥入怀中,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声音在院子里,在山林间飘飘荡荡,却久久不见回音。此刻我感觉无比的惶恐,又感觉孤独不堪。我拥着草花的尸体,凝视着这片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家。就这样悲痛的在亭子里坐了一整晚,院子里落满枯叶,浓郁的血腥味在秋风里四散开来。我无从是处,只能悲伤的拥着草花的尸体。回想在她前生后世的初见,回想她的音容相貌,回想同她一起经历的所有场景,回想着我们昨晚制定的婚礼计划。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像一记耳光,抽得我不知所措。 我这才注意到她身后黑色的吊坠,压着一张纸。纸上了了的落下几行字:婆婆来过,我全然明白了,再见了我的青春,再见了我的前生后世,再见了我梦中的你。我盯着草花的笔迹,混乱的脑子竭尽全力的设想发生了什么事。 婆婆已经过世多年,怎会又来到这里,她告诉了草花什么事,以至于她忍痛放下一切,寻了短见。上次我去辅仁大学寻找婆婆的疑惑还没有消除,又添新虑。这让我开始对我以前十分敬畏的婆婆充满了敌意,因为草花的死,再加上她上次的谎言,让我对这个老妪充满了切骨之恨。 我将这三个黑色吊坠包裹起来,放进背包。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等葬完了草花,我就出发,去寻那个荒诞的老妪,以雪我的新仇旧恨。 我苦思了一晚,然后将生石花丛中的亭子拆除,并将草花葬在了那里。她的坟不高,像一个土制馒头,孤单的坐落在生石花丛中。她的葬礼很孤单,除了我,没有亲朋好友,没有熟人故旧,孤单的埋在了遥远得无法衡量的前世。 我锁好院门,便背负着沉重的心情,沿着洛河一路北行。石洞还在,只是陈旧了许多,石阶也残破不堪。我坐在石洞里,等着久晴之后的秋雨 婆婆的秘密 天渐次灰暗,洛河边上洒满暮色的白杨退去了华丽的纱衣,光秃秃的树枝在晚风中左右摇晃,孤单的一如我现在的心情。我背着背包,面无表情,麻木的坐在那儿,如同草花当初等我一样,等着一场雨。 夜半风起,雨水如期而至,夹杂着凉意落在洞外。我毫无睡意,依旧坐在石洞,凝视着洞外的雨幕。洞口通红的火堆扬起一阵阵灰烬。夜深睡意浓,微凉秋雨夜,我恍惚中听见峭壁处有些声响。我大口的喝了几口热水,就疾步去往峭壁。 整个峭壁都变得通红,将周围的夜色映照得微微亮。我感觉我的背包变得沉重以及有些温热,我才意识到可能是我的吊坠充能所致。我将三个黑色吊坠放在地上,但见通红的峭壁散发出的蓝紫色的烟尘合成三根麻绳,然后分别钻进我的三个黑色吊坠。峭壁像融化了一样,不停地飞出一些火焰,飘向我的吊坠,而后三个吊坠合并成一个风车一样的形状,将我围在中间。我感觉身体变轻,慢慢的漂浮起来。 半空中,我身体发麻,被紫蓝色的烟尘撕裂成粉末,我看着自己的身体有些恐慌,我尽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此时粉末聚集成一段光芒耀眼的光速被吸进了三块合并的黑色吊坠里,我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仍旧能够感觉到黑色吊坠在极速飞行。周围吊坠切割空气的声音异常的尖锐。摩擦出的热量,让吊坠中的我都能感觉到发烫。 我恍恍惚惚的听到轨道摩擦的声响,切割空气的声音也渐次减弱,不久之后,耀眼的白光渐次渗出到吊坠的外面,并且慢慢的合拢,我看见了绚丽多彩的光芒围着一个奇异的石块旋转,空中飘满斑斓的碎片。我慢慢的恢复成型,伸手去触摸那些飘着的碎块,触电般的感觉席卷着整个身体,交感神经一下子收住了我的手。 随着沉重而又空灵的声响,大石块周围溅起了无数个光斑。光斑飞向黑色的天空,流星一般弧线飞去。我隐约听到了遥远的地下有人兴奋的喊叫着流星。我浮过大石块,原本轻盈的身体开始沉重起来,远处传来细微的声响。 我闭住呼吸,寻着声响走进一片檀木林,林中烟雾缭绕,到处闪烁着绚丽的光芒。林子尽头有一个池子,池子以玉石为沿,里面清澈见底的水,在无风的天气里依旧泛起层层涟漪。 婆婆坐在亭子里,肃穆的闭着眼睛。身后的芭蕉叶透过浓雾伸向她的肩处。婆婆的容颜同我初见她时一般,虽有苍老之态,但也是红润光泽。站在亭子里,可以清晰的看见星星陨落,空中的碎石又重新形成新的星辰。 这个宇宙内。不管是哪个纬度空间,都会沿着时间运行的方向前进着,前进的速度就是时间流逝的快慢。纬度空间内的芸芸众生不过是时间运行时掉落的能量节点形成的有思维的能量块。他们从努力的生活,到努力的发展科技。然而他们却不知道,一旦他们的科技发展到顶峰,就是破灭,不管是他们自己引起的,还是整个宇宙运行分解的能量引起的,反正最后都会破灭,然后消失殆尽,继而时间再运行一段时间,又会形成新的人类,从茹毛饮血开始,再次慢慢的发展,直到毁灭,一轮又一轮,往复循环。而我,本同你是一个纬度空间的,只是生的早了你一百年。也许你会觉得这个时间很漫长,然而它对于时间的轨道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沧海一粟,不值一提的。那时我还年轻,也刚刚从女子师范毕业,我的理想就是成为辅仁大学的一名教师,可偏偏被陨石砸中,余热未消的陨石形成了巨大的能量场,因此我被带到了这里,经过数年的研究,我终于明白了万物苍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终于明白了前生后世又是怎样替换的,我也终于明白了时间轨道运行的规律,明白了每个纬度空间如何跨越。当我看透了这一切以后,我没有成为一个超凡脱俗的智者,或者说是主宰万物一切的上帝。而成为了一个孤独的弃子,纵然我能寿与天齐,也终将是孤独的老而不终。因此,我也选定了三个人,同我一起管理这亿兆的维度空间。我就用陨石做了三个一模一样的黑色吊坠,这也是存储能量的容器,我计算过,它存储满能量只够一次跨越纬度空间的。三个加在一块就能踏上时间轨道的最高处,也就是这里。第一块,我给了我的一个熟人,我当初的红颜知己,湖南督军,也就是草花后世的哥哥。但最后却落在了草花的手里。另外两块我给一对夫妻,那对夫妻就是你和赢苑。 那是我跨上时间列车的时候,去了一个陌生的纬度空间,由于饥饿难耐,再加上风雨交加。我病恹恹的缩在一个角落里。一对卖奶香味糕点的夫妻,把我搀扶进房间,给了我吃的,同时又给了我一件羊皮袄子。我到现在还留着呢。后来我得知,他们即将劳燕分飞,因为她们挚爱的儿子意外身亡了,出于恻隐之心,我给了他们每人一块。目的是让他们拿着这个吊坠可以到他们儿子的后世去看望儿子,以消除内心的思念与悲痛。 我知道苍茫宇宙中是没有佛的,但我还是参禅拜佛,我不求健康无虞,我不求富贵终生。我单单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成为化外之人,四大皆空。这样我便不再畏惧孤独。然而我错了,任我百般努力,我始终没有摆脱对孤单的恐惧感。于是,我让你们夫妻一起上来,同我一块管理这亿兆纬度空间。可是你难耐寂寞,执意去做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你丢下了黑色吊坠就走了。从而进入了时间轨道,去到了一个陌生的纬度空间,成为了现在的你。我就把你丢下的那个黑色吊坠,放进了竹林,以留给有缘人,结果被季红捡到了,那时她还是一个孩子,不谙世事。我就缩短了他们时间的轨道,让时间运行稍稍快些,等季红成年,我又把时间轨道还原,让时间正常运行。所以季红对自己的童年几乎没有印象。赢苑在轨道顶部整日以泪洗面,对你思之甚切,所以我就想了个办法,用流星碎裂的陨石残留的能量,拼命的编织一个有关季红的梦,塞进你睡眠时的脑中,让你不停的梦见她,我在编织梦境的同时,又用陨石残存的能量勾勒季红生活时的场景,以及出嫁时的场景,还有她住所周围的环境,就是让你逼真的感觉到那个梦是多么的不可思议。为了更加精确的让你信以为真,我又把有关你的生活编织成梦塞给季红。为的就是让季红在熟睡时能将有关黑色吊坠的记忆彻底忘记。 那天你受尽委屈,一个人去山里游玩,我就把季红的黑色陨石和她的一束头发拿过来,再编织了一些梦塞进你的脑子,然后就将头发与黑色吊坠放在石洞。你的檀木珠子亦是同样的道理挂在了季红的颈间。为了再让你拿到这块陨石,我真的是煞费苦心啊。 当你准备带草花一起去你的草屋时,阴差阳错的你们去了不同的纬度空间。赢苑怕你为情所困,拜倒在季红的石榴裙下,就跟我执拗了好些时候,最后自己下去找你。你以为虞班主那么慈善,就能收留你吗? 草花的事情,我很抱歉。我原本取来了流星的碎石,打算编织一段让她极度恨你的记忆,塞进她脑袋。可我终究狠不下心来。我又想送她段梦境,让她对这个世界绝望,可她是无辜的,我又不忍心负她哥哥。于是我就去找她了,在我百般的劝说下,她自寻短见了。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说吧,统统的说出来。之后,如果你还执意去做一个有思维的能量块,我绝不再拦你,也不会再惊扰你的生活,你走之前跟赢苑做个了断吧!毕竟夫妻一场,她又对你情深意切。 婆婆闭起了眼睛,身影深长的像山洞里的回忆,若即若离,悠悠扬扬的。让我有些害怕。我盯着这仙境一般的世外桃源,心绪如玉珠一般掷地有声。我问婆婆赢苑还在那个纬度空间吗?婆婆微微颔之,没有说话。 “我所有关于赢苑的记忆都消失殆尽了。能帮我恢复一下吗?那样我就能够设身处地的考虑清楚,然后再做抉择。” 婆婆让躺到檀木林里的竹床上。然后拿着一块巨大的陨石放在床下。手里一支类似毛笔一样的东西,笔尖淡蓝色的烟尘透过我的身体与陨石相连。 檀木的香味像极了赢苑衣袖间的香料味,它悠悠然然的调戏着我的嗅觉。浓郁的雾气渐次稀薄,我看见我的身体被肢解成无数个细微的粒子。在蓝色烟尘里飘飘荡荡。慢慢的我的思维开始混乱,我感觉到奇痒无比,就像无数的蚂蚁在啃食我的肢体。婆婆依旧不停的挥动着笔杆。我的血液像是热火上的沸水,在蓝色烟尘里四处飞溅,从下面看上去,就像深夜里,天空里没有一丝云彩,深色天空里密密麻麻的繁星一般。 婆婆挥动笔杆的动作减缓,我散乱的身体开始慢慢的合拢。檀木的香味再次变得清晰。飘散在蓝色烟尘里的血液又重新回到血管开始流动。周围的一切也开始在我眼睛的晶状体上成像。我混乱的思维也开始一点一点的变得条理。我的心情突然变得气愤不已。我起身回到了檀木林里的草棚里,想想不愿同我一起重返人世间的赢苑,就心情烦乱。我久久的坐在那里。不停的叹息着。直到婆婆问我都记起来了吗?我才回过神来。重新又把所有的记忆再次梳理了一遍。 前世的记忆 我打小就认识赢苑,她出身下九流的行当,戏曲世家之后,从小便能唱多种行当,尤其是青衣唱的最好。我们家世代从商,士农工商,我们家也是社会最底层的人物。我随父亲从小就开始学习做各种糕点,尤其是奶香味的糕点做的最好,可以说是远近驰名。因此也成为了乡野百姓孝敬达官贵人的首选之物。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战火不期而至,乱军很快占领了我们所在的小城。几天后一股乱军涌入我家,要求我父亲捐资助战,我父亲是一个十分尊崇忠孝节义的人,宁死不从,最后含冤下狱,不久便暴死狱中。家产也被劫掠一空。孤苦伶仃的我随着母亲流落街头,那些富在深山时的远亲,和同甘共苦的朋友,此刻都对我们母子唯恐避之不及。我们娘俩就像腌臜不堪的弃物,被这个小城遗弃在荒郊野外。 最后,我随母亲在河边搭了一个草棚,作为赖以生存的家。母亲帮人做些针线活,我到街上的铺子做了面点师傅。眼见日子蒸蒸日上,渐次变好。然而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抑郁成疾的母亲也撒手人寰。留下孤单的我饱尝生活的艰辛。 冬至将至,掌柜的让我做奶香味的糕点,以备冬至之需。我连天加夜的做了几十屉的奶香味糕点都被一抢而空,掌柜的还不时的赞扬我,说我深得我父亲做糕点的精髓。也因此掌柜铺子的生意也变得蒸蒸日上。 傍晚我正在做糕点,掌柜的喊我出去,说有个小姑娘寻着糕点的味道找到这来了,指名道姓的来找我。我随掌柜的来到门口,赢苑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布娃娃,一身戏服打扮,嘴角挂着干净的微笑。看到我,我丢掉布娃娃,举起手里的奶香味糕点,并告诉我,她熟悉这个味道,所以寻着味道就找到这里来了。 赢苑告诉我,自从我家落难,她四处唱戏的父亲就开始寻我跟我母亲,一直未果。直到赢苑吃到这奶香味的糕点,才找到了我。我跟随着她去了她家,眼前的场景也让我唏嘘不已。原本富庶的家庭竟然也落魄到了这份田地。她父亲病恹恹的躺在床上,解释说乱军也席卷了他的家产。当得知我母亲在抑郁中离世之后,他长吁短叹,老泪纵横的握紧着我的手。浑然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我现在记忆已经全部恢复路口,赢苑父亲的话,我也全然能够回想起来了,声声在耳。 “我与你父亲多年深交,我们两家都是这个世界的底层人物,但是我们不要在意那些。要好好的过活自己的生活,我已经灯枯油尽,时日不多了,唯一的牵挂就是赢苑,以后就交给你了,也算我兑现了我与你父亲的承诺,我到了地下再次见他,我也能够坦然面对我这个老朋友了。我还有些唱戏的首饰,值上一些钱,你拿去承继父业,再开个糕点店吧!就当是我给赢苑的嫁妆了,你好生待她。等生个一儿半女的,到我与你父亲坟头都言语一声,我们老哥俩也会好生保佑你们的。” 现在想起赢苑父亲的话,我的内心依旧翻山倒海,我依旧是热泪盈眶。我坐在泉水边,记忆恢复后的我,思绪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婆婆端来一杯水,我一饮而尽,凝视着烟雾缭绕的檀木林,思绪再次放飞。 我与赢苑一起去了当铺,当掉了所有的首饰,只留下几包香料。我们在城南开了一家糕点铺,同时我们也在掌柜的帮衬下成了家。 成亲那日的场景,到现在依旧历历在目。赢苑一身喜庆的大红色,盯着盖头,我将她抱进屋子。用尺子掀开了她的盖头,情不自禁的说了句你若非仙,怎堪如此美丽。我这时才明白我身上刺青的意思,才明白为什么赢苑一直把这句话刺到锁骨上。原来这是我掀起她红盖头时说的第一句话,这话堪比最美丽的情话,像一粒种子在她内心发芽,然后深深的将根扎在了她的心脏上。 我们在掌柜的与几个伙计的见证下,拜堂成为了夫妻。并且我的糕点铺也开了张,我自己也承继父业,成为了糕点铺的掌柜,双喜临门的喜悦感,至今我都能体会到。至此以后,两个十几岁的小夫妻相濡以沫的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每天我忙着做糕点,赢苑在柜前出售。我们的日子也逐渐变得有滋有味,事情忙完,赢苑总是给我放上一桶的热水,再撒上些许香料,让我美美的泡个澡。我总是很厌烦香料的味道,可她一直却如此如醉的喜欢着,并告诉我,带着一身香气做糕点,做出来的糕点,除了麦芽的香味还会有一种沁人心脾的香味。久而久之,我也就习惯了,也很享受这样质朴而又温馨的生活。 初夏未至,天气就已经炎热如火。经过半年的努力,我们也积攒一些钱财,我去当铺将当掉的首饰全部赎回,并又给赢苑买了一些别样的首饰和几包香味浓郁的香料。回想到这,我咽了口唾沫,湿润的眼睛开始模糊起来,因为我清晰地记得赢苑看到那些首饰后大哭的样子,而后她了买些上坟用的东西,歇业半天,拉着我去给她父亲上坟,坟前她泣不成声的告诉父亲,她同我已经成家,我待她很好,父亲留给她的嫁妆也已经全部赎回,我们的生活也是日渐好起来。 后来,我们有了自己的儿子,面容姣好,肌肤白皙,生的十分像赢苑。生活让我更加有了奔头,每天赢苑带着儿子去城外树林采摘野果子。繁重的活全扔给了我,我在后厨做着糕点,还要不时的到柜前售货。 铺子门挂着一个铜铃,客人进店拉响铜铃,我就丢下手中的活,从后厨出来,用纸将客人所买的糕点包好,递给客人。然后继续回去做糕点,虽然忙了些,但是想到妻儿,我依旧感觉日子很幸福。 阳光大好的深秋,赢苑带着儿子去树林玩,并在那教儿子唱戏曲。迎面而来的流失贯穿了儿子的胸部,儿子应声倒地,不久便舍我们而去。赢苑成了一个疯子,抱着儿子拼命的往家跑。还疯狂的喊着我的名字。悲痛如同风卷残云一般袭来,瞬间让我崩溃。我咬破了腮帮子,提着菜刀走进 树林,看见乱军与官军正在厮杀。流失来至于哪方,我不得而知,只能咆哮着往他们扔着石头。 想到这我哭出了声音,婆婆轻轻拍着我的肩膀,叹息声如同深秋的树林,萧索而又凄凉。我回忆着儿子爽朗的笑声,以及他口齿不清的跟我描述赢苑给他摘取的野果的味道,心如刀绞,而又无可奈何。 想必此时他的坟头,也应该是野草横生,松柏苍翠了吧!而现在,我呆呆的回想着他下葬那天漫天的纸灰,我才深深的体会到有一种遥不可及的距离,叫生死离别。再无重逢日。此后,我开始迁怒于赢苑,埋怨她经常带儿子去城外玩,埋怨她没有替儿子挡住流矢。我渐次冷漠她,疏远于她。 赢苑也因为儿子的离开,精神有些恍惚,整天重复的叠起儿子的衣服,然后打乱再重新叠起,郁郁寡欢的她似乎也意识到了我对她的怨恨。每天沉默寡言,不敢抬头看我,也不敢同我说话,只是安静的给我放洗澡水,洒上些许香料。白天早起和面,然后麻木的站到柜前,等待顾客的光临。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赢苑不仅承受着丧子之痛,而且还承受着我的精神折磨。然而她却依旧守在我的身边,悉心照料着我的生活。真的很不容易。我转身凝望着婆婆,哽咽的说不出一句话。我问婆婆赢苑在这住哪的。婆婆指向檀木林,临水而立的一个亭子。我疾步而去,亭子里除了一张石床,几个石凳,就剩下一个长长的石桌,桌子上放着一个檀木盒,里面是赢苑的嫁妆,还有我买给她的几件首饰,其余就是几块已经结块变硬了的糕点。亭子上赫然写着,你如非仙,怎堪如此美丽。我尽量压抑着内心的悲伤,忍住不哭。继续回想着与赢苑的一切。 初遇婆婆,成为时间管理者 那是一个深冬的夜晚,铺子外面幽幽的挂着灯笼,光亮微弱的照着木门。赢苑像往常一样给我倒好泡澡的热水,用手试了下水温就出去了,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我才发现她的手背上有许多伤痕,当时由于怨恨未消,我没有问她,便躺进了热气腾腾的热水中。赢苑也就出去做饭了。 没多大会,她折回来,满脸惊恐的看着我,却未敢说话。我厉声喝问才知道,院门外躺着一个饥寒交迫的老妪。我起身穿衣过去,背起那个老妪进屋,并且端来热水拿来糕点,救下了她。想到这我下意识的看了一下婆婆,她正坐在石台上打坐,周围悠然而且的烟雾笼罩着她,浑然一副羽化成仙的感觉。 老妪在家里住了两天,本着劝和不劝离的原则,一直做着缓和我与赢苑关系的事。当得知我们是因为儿子的逝去,我迁怒于赢苑的原因,婆婆拿出了两个黑丝吊坠给我们,说可以凭借这个东西跨越到儿子来世的世界,赢苑欣喜若狂,紧紧的握住吊坠,然后扑进我的怀里,嘤嘤的哭了起来。此刻,我也释怀了不少,抚摸着赢苑的头发眼泪像断线的珠子。 我们商量了许久,最后决定还是不去儿子的后世看他,一来我们怕看到他后世的生活并不尽人意,二来我们也不想惊扰他平静的生活。而且我们也害怕再次见到他,我们会更加伤感,以至于再度崩溃。我们也商量着以后好好活着,好好的过活自己的日子,我也会一如从前的善待赢苑。 再次见到老妪是来年的春天,清风扶柳百花盛开,婆婆一身米白长衣,手里拿着檀木手杖,脑后的发髻被散开,黑白交加的铺在后背。对于她当时说的话我有些模糊了,但是那次之后我就跟赢苑随她一起来到了这个地方,做起了时间轨道管理,条理的管理着亿兆能量块,也就是所谓的人类。 刚到这时的生活还算惬意,因为这里安静祥和,没有尘世中的尔虞我诈,没有世俗的高低等级,也没有尘世中的嘈杂纷乱。但是慢慢的,我却无法忍受这里的孤独与无味,我就劝说赢苑同我一起进入时间轨道,进行能量重组,任意的匹配到一个纬度空间生活直到变老逝去,然后再次重组。赢苑不肯,她说她怕过完今生来世我们不再是夫妻,与其那样,还不如永久的厮守在这无味之地。至少我们还能相互陪伴着。久而久之,我们嫌隙渐生。最终我丢下她独自一人进入了时间轨道。做起了饱尝人间辛酸苦辣的能量块。 正当我沉浸在长长的回忆之中,婆婆走了过来。打断了我的思绪。她给我送来几块糕点,和一盘味道极其鲜美的水果。 “雪遥,都想起来了吧!赢苑对你的深情远比你想象中的要深。她当初不肯同你一起进入时间轨道,千方百计的想留下你,其实就是怕你们再次重组之后,谁也不认识谁了,能否再见都是未知数。为了能与你相互陪伴,她也是煞费苦心啊。这里没有什么不好,沁香的檀木林,甘甜可口的山泉,取之不尽的果品。就是孤独了点,生活乏味了些。这也像那些教徒一样,想要成佛就必须放弃多姿多彩的生活,归于索然无味的青灯古卷。管理时间轨道是一份至高无上的尊荣,数以亿兆的能量块,也就是人类抑或是动物。都活在了你的手掌里,任你玩弄。你还为何执意去做一个玩物呢?” 婆婆的话让我想起了,她当时劝我与赢苑的时候,好像也是这般说辞,于是我就同赢苑一起来到了这时间轨道的顶端。 “我还告诉你,其实草花没有自寻短见。你看到的只是我给你编织的一个逼真的虚幻场景。然而现实里,草花还在你的草屋里平静的生活着。她终将孤独的终老,然后重组进入到另一个纬度空间,然后彻彻底底的将你忘记。当然我会用能量石将她对你所有记忆清除,让她再遇到一个十分可心的人。” 婆婆的话让我不寒而栗,我无法想象,我再次的不辞而别会给草花带来怎样的打击,我们约定的婚期因为少了新郎,新娘会是怎么样的痛楚不堪。我纠结在错乱的麻绳中,无从着手,不知道抽掉哪一跟,才能将线团变得规整。 “婆婆你能现再编织一段梦境给草花吗?让她现在就能走出浓郁的阴霾。不然我怕她真的会想不开。这样你也对不起你曾经的红颜知己。你可以把她对我的记忆完全删除,只要她不再痛苦,我的愧疚就会少一点。” 婆婆点点头,拿出笔在陨石块上不停的勾勒着,紫蓝色的烟尘在她笔下井然有致的排列开。而后,婆婆放下笔,拿着陨石块走到一面石壁前。密密麻麻的轨道便在石壁上铺展开来,婆婆找到草花所在的纬度空间,找到草屋所在的位置,便将陨石块靠近草屋,然后她用笔在草花睡觉的屋子上画了一个圈。 “今夜这些能量就会按照我勾勒的场景注入这个圈內。以梦境的方式出现在草花的睡梦中。明早梦醒,她就会走出阴霾迎接新的一天,并且将你忘得干干净净。此后,你们就真的成了陌路人,以前的种种都会烟消云散。” 我感觉有些难过,同时又如释重负。我此刻更想的就是找到赢苑,同她一起回到这,继续在这过着索然无味的生活。想必我再也不会感觉到生活的乏味,而是能全然沉下心来与她永久的相伴着。 久思之后,我的思维有些混乱,脑子总是恍恍惚惚的有些胀痛。婆婆说这是强行恢复记忆所致,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时间轨道的顶部也有日月星辰,也有四时变换,也能区分开白天黑夜。不同的是,这里时间轨道不经过这里,因此这里就没有什么时间概念。 我躺在亭子里,听着潺潺溪水声,闻着阵阵檀木香睡去了。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赢苑抱着幼子在山林间唱着戏曲,细腻的声音让山林里的树木都重新吐出了新芽,枝头的白雪,在芽尖变成了晶莹剔透的黄绿色。然后赢苑拉着幼子朝我走来,幼子胸前贯穿着一支箭,箭头滴着鲜血,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赢苑端着丹凤眼邪魅的笑着。我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的看看婆婆,她竟无任何表情,依旧神色安然的在石台上打坐,想必这个梦境不是她编织的。只是一个简单的噩梦而已。 我告诉婆婆,我想去找赢苑,然后把她带回来。婆婆笑容可掬的点点头。拿起装有赢苑首饰的檀木盒子递给我。然后就又回到石台上继续参禅打坐了。 重逢赢苑,再续夫妻情缘 当我再次回到赢苑所在的纬度空间的时候,让我惊讶不已,到处的烽火狼烟,兵戈铁马。百姓们都深居简出,生怕一不留神就被卷进这场生死浩劫之中。我小心翼翼的昼伏夜出,凭借着自己的记忆来到了临山县,风景如旧,不见当年人。原本热闹的街道,此时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流火灰烬。 戏班借住的院落也被战火弄得面目全非。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寻赢苑,只能漫无目的的在街头游荡。借问夜间私下用粮食换盐的老人,我方才知道,大绩新帝初立,权臣争权夺利,相互征伐,搞得原本强盛的帝国摇摇欲坠。难耐不堪苦难的起义军雨后春笋般出现在大绩的各个角落。 南边吉运浩,北边虞粟,他们在众多起义军中发展成最强大的两支队伍。吉运浩是大绩名将吉氏林幼子,因其父在权臣争斗中被杀,他怀恨在心,凭借其父在军中的威望,很快拉出一支强大的队伍,权臣们以大绩弱主的名义昭告天下,吉运浩背弃祖宗,辜负朝廷,公然叛国,于是权臣又以弱主的名义派兵征缴。吉运浩索性就真的反了,数次击溃朝廷大军后,声势浩大起来,在众多起义军中鹤立鸡群。 虞粟祖籍洪源,后随其父举家迁至临山县。因不忍权臣祸害百姓,于是打着为民求太平的旗号,拉出了一支起义军。因其善待百姓,不欺工商,因此深得民心,很快也就壮大成北方最大的起义军。 听了老汉的话,我后背直冒冷汗,我在想这个虞粟是不是就是福庆的儿子。我离开这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我故地重游,他就成了起义军的首领。我还不清楚这里过了多少年,是否也因时间轨道的运行速度不同,这里也一晃又过了二十多年,真的是时间轨道顶部,方几日,这里已经二十年。 胆颤心惊的日子随着冬日的阳光东升西落,赢苑依旧没有一点消息。屋漏又逢连夜雨,带出来的干粮也几近吃光,阴沉沉的天空又下起了鹅毛大雪。我缩在倒塌了一半的屋内,寒颤不已。 天未破晓,远处人喊马嘶,刀砍剑击的声音传来,我有些恐慌,便从背包里拿出赢苑为我添置的羊皮袄子披在身上,而后就借着蒙蒙天光往山林里走去。我住进了当初我救下福庆的那个山洞。在洞中生起了火,我瞬间暖和了许多。躺在干草上,远离了金戈铁马,心里倒是踏实了不少,但是难忍的饥饿一阵更甚一阵的折磨着我,我拼命的喝着开水,依旧抵挡不住如狼似虎的饥饿感。 天光渐亮,漫山遍野的皑皑白雪铺天盖地。我支起一根木棒,打算在山林中抓上几只野兔赖以充饥。穿过萧索的树林,来到了山东边地势稍缓的荒草丛中。我用棍子拍打枯草,不一会就有几只兔子四散而逃,我跑得眼花缭乱,气喘吁吁的,拼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终于在岩石下抓到了一只。我坐在岩石上歇息了好一会儿,待疲惫稍缓,便提着兔子往山洞走去。穿过荒草依稀可见草坡北边有人也在追赶兔子,手里的竹棍扔出去再捡回来,笨拙不堪的追着兔子,我信步过去。 她身材瘦小,结鬟于顶的长发散乱的披在两肩。她速度慢下来,目送仓皇而逃的兔子渐行渐远。她气喘吁吁的蹲在雪地上,捡起棍子,继续走向别的荒草丛。我有些不知所措,紧张得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什么位置。 “你若非仙,怎堪如此美丽。” 我大声的喊出这句话。赢苑转过头看看我,故作轻松的扬起笑容,脸上的委屈化作泪水滴落入雪而后凝结成冰。眼前的赢苑较以前消瘦出许多,面黄肌瘦的,俨然一副营养不良的状态。她兴奋的接过我手中的兔子,语带笑意的问我如何抓住的,有没有她的份。见我点头,她笑意更浓。 我拿出檀木盒子递给她。她沉静的打开,拿出饰品戴在身上。然后手指着首饰问我还记得吗?我沉默不语,止不住的点头。她莞尔一笑,拉起我快步走向竹林,脚下溅起的碎雪在晨曦里微弱的闪烁着莹莹光芒。 “打你离开洪源后,我就回到了这临山县,因为我相信,终究有一天,你什么都能记起来,那时你一定会来找我,然而这个维度空间里,你最熟悉的地方莫过于临山县,县城西边的山林也不知道被你走过多少次了,于是我就住在附近的竹林里,等着你回来。竹林深处的亭子被风雪摧毁,我又按照它原来的模样重新修复,就这样一等就是二十多年,终究你还是回来了。” 赢苑除了消瘦一点,较以前并没有改变,就连年龄似乎也没有增长。竹林里一切陈设与以前几乎一样,只是许多竹子都已经开了花。亭子旁边多了一个低矮的木棚子,四周都用稻草包裹着,里面放有一张小床,两床被子。别无其他。 “这么冷的冬天不买些粮食,去抓野兔充饥,你不怕饿死啊。” “哪还有钱买粮食啊。再说了即使有钱,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你以为你还能够买到粮食?我自己在山脚下中的一块稻子,也都被乱兵抢走了。这样的年头能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哪还奢望衣暖食足。我这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听戏班老二胡说虞班主前些年就已经惨死于乱军之中了。” 赢苑说完,递过一杯水,上面飘着几朵野菊花,花香随着雾气从水杯中飘散出来。这让我想起了在草屋经常喝的生石花茶,香味比这个更加浓郁,同时也这个更加甘甜,然而却少了几分滋味,也许是因为生石花没有经历过金凤飒飒林寒涧肃的原因吧! 当我问起福庆与季红的近况时,赢苑低下头,面色如灰,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默默的抹起眼泪。随后,她问我听说虞粟的事情了吗。我点点头。然后听她娓娓述说福庆他们一家历经的遭遇。 我离开洪源几年之后,大绩先主病逝,托孤于三个柱国大臣,柱国大臣为了争取夺利,相互攻讦以至于酝酿成相互征伐,原本繁华的国度瞬间坠入血雨腥风的战争之中,新主年幼,无力力挽狂澜,只能任由局势无限的混乱下去。吉氏林沉冤被杀,吉运浩为雪父仇反叛,社会矛盾彻底激化,民不聊生的日子拉开序幕,各地起义军蜂拥而起。 季红去街上贩卖竹席凉鞋,被临山县的守城将领强行掠夺,做了侧室,福庆多次索人未果,反被以谋反的罪名横死狱中,不久之后,季红也因难产,母子双双殒命。孤苦伶仃的虞粟占山为王,带着日益壮大的队伍打着为民请命的口号在起义军中成了佼佼者。 说到这,赢苑有些犹豫,她不停的喝水,不停的咽着吐沫,随后手指向亭子左侧的几个麻布袋。然后她告诉我那是虞粟送给她的粮食,她宁愿饿死也没有动过一粒,因为虞粟送粮食的同时要求赢苑做她的妻子。赢苑见我多有不解,继续告诉我,因为虞粟发现她的容颜不会随时间变老,不会成为半老徐娘,才有此想法,尽管他也知道赢苑与她的母亲以姐妹相称,也毫不忌讳。 我让赢苑收拾东西同我一起去山洞居住,待休息好,备足干粮后一起去时间轨道的顶部。然而疲惫不堪饥饿难耐的赢苑想要吃过饭再走。一只兔子不足以填饱我们的肚子,于是我想要再去抓几只。赢苑跟在我身后,拿着一截木棍,亦步亦趋。 赢苑去敲打草丛,我在一边持棒拦截,耗费近半天的时间,我们满载而归,抓到了十几只兔子,又在山坡上挖出许多植物的根茎类似于土豆一样的东西。回到竹林,我生火烧着铁锅,赢苑洗肉做饭,当我们美美的吃饱之后,已经是傍晚时分,天空飘雪,北风肆虐,竹林外,簌簌的落雪声在刺骨的寒冷中铺展开来。我们打算明天再回去 虞粟成器,不复当年 晨光破晓,厚厚的大雪将竹子都压弯了,我跟赢苑还窝在被子里,嘴里暖暖的哈着雾气。竹林里传来簌簌的踩雪的声音。我穿衣服走出去,虞粟带着一小队人踩着高跷正穿越竹林而来。我站在亭子里,看着这熟悉的一幕。 虞粟走到我面前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仔细盯着我的面容,许久之后,他脸上挂起邪魅的笑容。与儿时的他容貌十分相像,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大相径庭。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雪遥叔父吧!你也有不老之身?几十年过去了还是这般模样,一点都没有改变。您老还能认出我吗?我是虞粟,虞三家的小子,怎么记不住了,我母亲是季红,这总该有些印象了吧!” 虞粟语气有些古怪,笑容邪魅得让我怀疑他根本就不是我上次见到的那个孩童。我坐在亭子里,缄默不言,悠闲的喝着菊花茶。他坐到我的面前,脱下叫上的高跷,拿起一个杯子,同样倒了一杯热水,咕咕的喝起来。 “雪遥叔父,这个是跟你学的,还真是一个绝招。去年冬天,大雪没腰,我被官军围在山城,也是靠这个雪橇才得以带兵绕后,击溃官军。您老当时是怎么想起来这个方法的,真的很管用。我的部队都能熟悉的掌握这门技术,不论是大雪泥淖,我们都如履平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才得以让我在众多起义军中崛起,我才有了为父母雪耻的资本。这个还真是要感谢你啊!” 虞粟指着高跷,呡着菊花茶,乐呵呵的说着。他带来的人都齐刷刷的站在亭外,一副随时听从吩咐的模样。见我茶水将尽,虞粟伸手给我续满热水。 “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赢苑呢!” 虞粟说着,挽起袖子就往木棚走去,被我一把拽住,然后我又将他按在凳子上。亭外的喽啰拔剑怒视着我,虞粟挥手,他们就继续安静的杵在那儿。 “赢苑同你母亲姐妹相称,也算得上是你姨娘吧,你怎么想得,最基本的人伦纲常都不懂吗?娶她为妻,亏你小子想得出来。你说你小子小时候也算是彬彬有礼,菩萨低眉。现在倒好,做了叛军,还如此的飞扬跋扈。你说做山匪这事是不是也能遗传啊?你父亲做了山匪,并且差点被官军缴杀。你倒还真子承父业啊,也去做了山匪,现在又成了叛军。不过你小子比虞三强,做叛军还做出了个模样来。” “我做叛军怎么了?我反的就是这个狗屁朝廷,他们抢夺我母,冤杀我父,把整个天下的老百姓都整得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我不应该反吗?再说说你,与我父亲也算至交,与我母亲也算故人,我家罹难的时候你在哪?那时我还小,我父亲临终前让我来找你,他告诉我,你一定会救出我母亲,也能将我养大成人。可我找遍整个洪源,整个临山也没找到你,现在我气候了,你出现了。还摆谱阻挡我娶赢苑,还说什么人伦纲常。呵,当初你看上我母亲,让我父亲整日借酒浇愁。你怎么没想起来人伦纲常。我知道你救过我父亲的命,这点我一直感激不尽。但是感激的同时,我还有很多怨言。” 虞粟疾言怒色,而后眉头紧锁,泪水夺眶而出。我不知所错的站在那里,站起身擦去他的眼泪,愧疚得无法言喻。赢苑走了出来,为我们续上水,然后坐在一旁,安静的看着我们。我让她去做饭烫酒。我想与虞粟喝上两杯,叙叙旧情,缅怀福庆与季红。 “虞粟,雪遥叔父对不住你。我着实不知道你家中的变故,我这次是寻妻而来。赢苑是我妻。我无法舍妻与你。当然,你也可以像临城守城的官兵一样,杀了我,将她夺去。即便是那样,我也不会怪你。等我到了下面,再见到虞三,见到季红,我也不会在他们面前抱怨你。我唯一担心的是你选择的这条路。如果上天垂怜,你能够功成名就,记得一定要善待百姓,做一个善良的君王。金刚怒目,所以降服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这个道理不用我多说你也懂。如果上天无情,你兵败止业,那么你面对的就是赤裸裸的死亡。这个你想清楚没有。我相信虞三和季红都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生儿育女,等老了也能过上含饴弄孙的清闲日子。而不是过着有今没明的日子。叔父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 虞粟凝视着袅袅炊烟,邪魅的表情也渐次消失。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我明白我的话他多数已经听进去了。赢苑端来兔肉与热酒,然后安静的坐到我身旁。几杯酒下肚,虞粟脸颊绯红,稚气未脱的哭诉起来。从他的话语中,可以听出,这些年他着实受了不少委屈,吃了不少的苦头。 “吃过饭,我跟你一同去祭拜一下虞三。你只记得我救过你父亲的命,其实他也救过我的命,我们真的是生死之交。对于你母亲,你理解错了,你父亲也理解错了,自从我知道她嫁人以后,我根本就没有了什么非分之想。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的道理我还是懂的。至于我为什么不会老,这与你找不到我是一个道理,因为我不在这个世界里。我无法跟你细细解释。我如若知道你家遇到变故,你孤苦伶仃的,我一定会找到你,将你抚养成人,然后再给你寻一门亲事,让你过上安稳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整天睡在刀刃上。” 赢苑在一旁安静的听着,不置一词。虞粟打开心结,心中的苦水宛若疯狂的大雨,瞬间模糊了双眼,恰如这陈酿老酒,打开酒塞的一瞬间,浓郁的酒香疯狂的散发出来。我抚摸着他的头发,过去的场景一幕幕重现眼前。 酒至三巡,菜过五味。醉意浓郁的虞粟让我同赢苑一起搬到他那去住,说是相互有个照应,也能好好的叙叙旧情。我婉言谢绝。并告诉他,我打算带着赢苑离开这里,很有可能永远不再回来了。虞粟凝视着我们,欲言又止。 虞粟在部下的搀扶下,踩着高跷踉跄的回去了。赢苑头依在我的肩上,我们站在亭子里目送虞粟渐行渐远。 “你说倘若季红姐看到虞粟这个样子会不会难过?” “必然会的。任何一个父母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在刀光剑影中危险度日。” 虞粟走后,许久没有回来,听城中的老人说,他是带着部队与吉运浩的部队汇合,然后一起进攻涉水城去了,涉水城是大绩的陪都,也是吉运浩的老家。起义军都在那里集合,共同对付朝廷大军。权臣们出奇的团结,倾举国之力围剿叛军。我跟赢苑都替虞粟捏了一把汗,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他能平安归来。 重返顶部,再司时间管理者 大地回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我与赢苑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这里,去时间轨道的顶部,去做管理亿兆能量块的时空管理者。我们沿山路缓慢而行。还没进城就遇见虞粟了,他手里提着上坟用的纸钱,脸上几寸长的伤口已经结疤。梳理整齐的头发已经泛白。他让部下在远处等待,只身走向我们。 “雪遥叔父,今天是我父亲的祭日。我特意回来给他上坟,让他在那边不再受穷。我想请你们同我一块。我相信我父亲也很想你们去看他。” 福庆的坟边生着几棵松树。苍翠的枝叶上残留着薄薄的雪层。虞粟放下纸钱,认真的清理着他父亲坟上的荒草。并在坟前栽了几株野花。然后他在 虞三的坟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而后,他边烧着纸钱边述说着最近的状况。 原来朝廷大军被叛军全盘击溃,已经失去了全国的控制权,被迫迁都到更加西南的崇山峻岭之中。在这次大战之中,吉运浩遇袭阵亡,虞粟也受了重伤,辛亏没有伤到要害,才得以捡回一条命,否极泰来,他成为了整个叛军的首领,正率领叛军逐步歼灭朝廷,建立新的国度。我不敢想,当福庆与季红得知这一切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 我与赢苑回到了时间轨道的顶部,并在檀木林里建起了新家,一切按照以前的陈设,有泡澡的大木桶,有做糕点的厨房,还有一个花园。婆婆搬来一座石碑,石碑上面密密麻麻的画着线条,这是时间轨道的一部分。也是我与赢苑以后的工作内容。 暮色下的檀木林美丽到极致,赢苑站在檀木林中,笑容飘向天空形成最美丽的晚霞。她跟婆婆学会了编织梦境,并不时的勾勒进我的脑袋,一幕幕浪漫而又温暖的画面就在我梦中回荡着,直到梦醒后我还会坐在床沿滋味无穷的回味着。日子虽然有时也很无聊空虚,但是我慢慢的习惯了。 婆婆最终也没能修炼成化外之外,真正的做到无欲无求。百无聊赖之时,她总会去各个纬度空间游玩,回来的时候也会给我带上一些烟草,给赢苑带上一些香料。自己也会在檀木林南边的苗圃中种上一些姹紫嫣红的花。 虞粟也推翻了无道的朝廷,建立了自己的国度。他也兑现了起兵时的承诺,让百姓过上了富足而又安定的生活。 我的心情渐次平静,如同秋后的止水。在这里生活了些许日子,想必尘世中已经过了上百年,那些我熟悉的人都已经匹配到别的纬度空间了。因此,我对尘世再无牵挂了。夏雨冬雪,春草秋霜,生活一天抄袭着一天,日子一天重复着一天,循环往复的进行着。有着赢苑的陪同,每一天虽然乏味但也都是旖旎岁月。再见尘世,再见我曾眷恋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