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剑烟雨中》 引文 第一章 人间红涯客 西沙,坡凉亭。 高挂头顶的太阳貌似是将这沙子晒得滚烫,不然也不会让行走于之上的人们步履维艰,放眼看去,这一路的背着大包小包的人们牵着各自的骆驼,自顾埋着头慢慢的前进着。 若是遇见那前面些的人一动不动了,后者们便左右瞧瞧,用泛黄的舌头舔舐嘴唇,然后狠狠地向脚下的黄沙吐上一口薄痰。 随后骂上来一句:“去了他爹娘的门儿!” 自然,沙漠是不允许久留的,所以多多少少的会有人出头吼一句:“搞么事咧要搁这么久?生娃呢嘛还是做法?” 那前面的人听了,大多转过半身笑着,然后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应和两下,才又慢悠悠的继续移动。 大多是累了喝口水的功夫,队伍又开始缓缓前行,犹如一条巨大的蜈蚣一般在这沙漠上,井然有序。 这是一支从内陆来的商队,每年的某个时间里都会途径这个地方到西域去做生意,将内陆的珍贵物品拿去交换西域的奇珍异宝。 商队里有文人、商人,自然也有随行的武夫和厨子,而厨子呢,则大多要求为男性,准确地说,整支商队都以男性为主,除非有什么破例的需要。 考虑到沙漠的险峻和途径的意外情况,前往西域的商队都这么要求着,毕竟男人气力足,能吃大苦,倘若招来了女人,说不定遇见点麻烦事就哭哭啼啼,闹个不停不休,烦! 男人最怕烦,尤其在大漠! 这商队约摸二三十人,骑马走在最前面的领队叫姑云溯,是内陆有名的商领,说起他对于沙漠的理解,很少有人能与之相提并论,且不说这来往的次数,单说说那脸上的伤疤,就足以证明姑云溯在沙漠中是个狠角。 姑云溯左右摇着身体,牵着绳子眯着眼,望着那前方的一个小黑点,嘴里捣鼓着舌头,然后对着身旁的人说道:“前面就是坡凉亭了,告诉大家再加把力,争取在午时前到达。” 马边的人小心听着,然后就在原地不动了,任由后面的人超过自己,每经过一人,就低声说上一句姑云溯的减语:“加紧,加紧。” 待最后一个人路过时,便牵着自己的骆驼跟在商队最后面,埋着头犹如其他人一般,一下子没了声音。 民间言语这商队啊,赚的那都是命钱,这倒也不算假,因为有去无回的人也不在少数。 有的人渴死在沙漠,饿死在泥地,冻死在山谷,有的人遭了袭击,死的死,伤的伤,缺了半个胳膊的,少了一只手的,走的时候好好的,回来时已然是面目全非。 这也就更不提那些去了不再回来的人,大多也是怕了这大漠的喧嚣。 于是进这商队干这生意的人,都有个共同的称呼:红涯客。 红代表着利益,涯则代表着生死在天,吃着老天爷脸色的饭。 ...... 摇摇晃晃,商队最终是到了这坡凉亭。 说是亭子,其实就是七八根横七竖八摆放着的巨大石柱围着的一块沙地,里面的沙地稍微紧实一点,对比外面的沙石轻易随风乱舞,这里则更适合作为整顿的营地。 姑云溯右手一抬,转过马头对着商队,有力的说道:“大家就此先歇息吧!过了毒日,再出发!” 随后右脚一抬,左脚一踩,跳下马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土石灰,从马腰的皮革挎包上取出一竹壶水,小心拧开木锥子,用那黄舌舔一舔锥子上沾着的水滴,怜惜女人一般轻轻的缓缓的,然后微仰着头才小口小口自顾嘬了起来。 此次去西域,姑云溯自知并非为了利而去,因为最近内陆混乱,生意难做,与其继续吃脸色饭,倒不如去西域做把好手,干些好勾当,换个地方重新再来。 姑云溯虽说在商队名气很大,但在那些官府政界人的眼中,则就是一个愚蠢的犬狗牲畜罢了,原话说:“哪里有肉,往哪跑。” 来的路上姑云溯就已经打好了算盘,去了西域,就组建自己的队伍,一面用武力解决问题,一面对着内陆做生意,然后等事件平定后,就再回去,狠狠地杀杀那群人的风气。 没错,杀杀他们的威风! 姑云溯拧上木锥子,将水壶放回原处,顺着商队就从前往后摸下去了。 检查商队的基本情况,这是商领的基本要务。 要确保每一个人都不能掉链子,特别是骆驼,更要确保健康完整。 在大漠,每一个骆驼都是可以救命的,况且是出发前定量发配的资源,如若有差池,估计就不会是一个人的麻烦。 “队长,这天色,我看着怪怪的。” 一位年轻的骆驼手担忧的说着,貌似是有点心生害怕的感觉了。 姑云溯随着年轻人的声音看了看天,然后重重的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笑着说道:“何怕?这沙子把你吃咯不成?年轻人可不能有杞人忧天的坏毛病,要知道,你现在正应该是最为勇敢的年纪,好好歇息便是,莫要操心。” 听了这一番鼓舞,年轻人用力点点头,又满脸神异的坐了下去。 姑云溯又来到商队最后面,这里早已经已经摆好了生火做饭的家伙事,一旁,一位中年男子也正摆弄着一块正常西瓜大小的黑球。 那黑球犹如泥土一样,但却比其平整许多,外表也有些粗糙且上面多有小孔,数不胜数。 将黑球小心的用刀处理后,随即男子将黑球放入一个炉子中,取出火柴在黑球上一擦,呲~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火苗不一会儿就点燃了黑球,黑球慢慢被火焰包裹,火势越来越大,将整个炉子的内壁烧的通红。 这是黑煤,也叫作黑炭,便于携带和随时使用,也算是商队必需品,百姓眼里的奢侈品了,因为它原产自西域,并不属于内陆制法。 “老李,今个儿就吃好点,到了这坡凉亭,就离草房城不远了,不必拘束,也让大伙涨涨气势。” 姑云溯双手插在胸前,乐呵的对着中年男子说道。 中年男子一听,一只手用火钳捣鼓着黑炭,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姑云溯指指道:“你呀,就是图了我那剩下的半斤牛肉,和那早就风干了的牛大腿子,要我说,吃不吃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得,我再把那半壶酒献出来,今个大伙就吃顿好的!” 此话一出,原本还泄气忧心的年轻人顿时来了兴致,一眨眼就跑了过来,咧着大嘴,瞪大眼睛问道:“叔,您说的当真?” 看样子,全然忘记了先前的颓废二字。 中年男子乐呵的点点头,也是不再说话。 姑云溯则眼睛一盯,年轻人见状也就撒撒腿回去了。 姑云溯暗自感叹,这是何种世道啊,冒死出来讨口饭吃,生命竟然没有一口老肉重要! 念头一转,姑云溯也渐渐回忆起来,那二十年前,自己也还是个青头小子的时候,一样不是个杞人忧天的馋死鬼? “老李,想来这年轻人自然叫做年轻人,思维和动作也都是大致相似,你记得十多年前,与我一同的商领杨可南?” 中年男子抄起黑锅就开始加火烧油,点点头回道:“你是说那个北原的杨可南?倒还记得,他怎么了。” “他呀,他那儿子便如这年轻人一般,是做了食物的奴隶了,所以被他老子骂道,坏了那自古以来祖宗留下来的傲气和骨气。” 姑云溯后面这顿话说的很小声,故意没让那年轻人听见。 中年男子一听,说道:“下锅,入油煎皮...” ...... 太阳要过了午时才会低下来,但温度却减的很慢,以至于商队休息了好些时候,太阳感觉离得远了,但却热的仍旧烧心。 骆驼跪在沙地上慢慢的嚼着草,骆驼牵手们则聚在一起讨论着那自家街尾的妇人,说什么屁股大,有身材没见识什么的话。 武夫们则聚在一起摆弄着刀枪,至于文人,则有条不紊的斯文的坐在地上对着诗,意见不合时,便拂袖一摆,不再言语,等待那途径的风沙声,卷走这尴尬的沉默。 “来来来!别聊了啊,都过来领饭咯~老样子,“诗人”们优先,嘿嘿。” 中年男子大声喝道着,手里还在快速的分拣食物,放到不同的盒子里面。 待这些个文人们甩着臂膀拂袖离开完全,随后才是武夫和牵手涌上前对着今天的饭菜指指点点。 一旁,姑云溯则不吃这盒饭,而是同那中年男子一起随意找个空地,带上半壶好酒和那牛腿子牛肉就去了。 远了人群喧嚣,中年男子大声说道: “来,先给您满上再说,您一路以来辛苦了。” 男子左手拖着壶底,右手提着壶把,慢慢倾斜着将黄里泛白的酒水倒入那手掌大的碗中。 然后接着说道:“说起来,这一次跟着您去西域,算是托了福了,毕竟您也是最后一次做这生意,我也算是沾了光,得了你金盆洗手的好运气,哈哈。” 姑云溯大笑道:“怎么?还想着赚钱呢?你说说,这大漠里找钱,不是找死吗?老李,真的,听兄弟一句,回你老家做个伙夫,安稳过日子就行了,要知道,这云栖城的天一变,整个大陆都得换换天气啊。” 说罢,抿了一口酒。 咂! 正呐! “纯纯的云栖佳酿——花瓣虫酒!那可是酒园子里数一数二的好酒花。” 中年男子得意的说道:“那可不,这个数呢。” 男子摆着右手,伸出四根手指头。 姑云溯点点头,突然非常认真的说道:“是啊,行走大漠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个吗,自古人间红涯客,不见当今客中人,你说说,若不是为了这银子,这些人会在此地享受家乡美食吗?远在异域数沙星,每至时节思故亲啊。” “只是如今我这一离去,也不知是好是坏,又要多久才能回......也罢,不提这些,来,都在酒中!都在酒中!” 中年男子脸蛋泛着红晕,微笑道:“尽在酒中。” 引文 第二章 此间第一流 不知道此间荷花是如何的浪漫,才能吸引少女如此驻足久留。 少女远看水塘,荷花白黄相间,其下带绿。少女近看水塘,花下红鲤游,雾随阴风起。整个池塘尽是数不得的花开盛荣,闻不尽的子香乌有,看不尽的鱼跃浮空。 少女笑说道:镜湖三百里,菡萏发荷花。 一旁,男子摊开手中的衣服,小心披在那女子身上,温柔回道:嫩碧才平水,圆阴已蔽鱼。 二人相视一笑,望着那湖面碧阳的影子,看出了神。 女子叫只兰,男子叫李元年,两人本是那庆安城中雪鹿书院的学生,在这本该在院中念书的时候,二人相约在这侯凉亭一起看荷花。 李元年贴身问道:“只兰,你可知道荷花有多少种颜色?” 只兰浅浅一笑,认真的思考了起来,犹豫不决的想要开口,但又只是抿了抿嘴唇,才小声说道:“荷花几种颜色呢?” 貌似是心里是有了答案,但非得要李元年说出来才行,于是瞪大眼睛,无比期待的等待着。 李元年伸手指了指池塘深处,缓缓说道:“荷花开尽,便是群艳相争,但细细想来,她们都是如一的美,所以颜色为一,但也不唯一,是无穷尽的。” 随后又指了指那荷花下的红鲤,轻声说道:“而你便如青荷,我如红鲤,我们是无穷尽里面的唯一的美。” 只兰听完,瞬间红了整张脸,这打情骂俏的油腻话,貌似是喜欢听,但又总觉得怪怪的,于是转身离去,露出了藏匿起来的一丝笑意。 此番目赏荷花,也见到了日出,算是不虚此行,但雪鹿书院有着规定,男女之间不得私自外出,所以,一路上只兰都在念叨着怎么才能躲过那顽固老头的盘问。 李元年则只是傻傻地在一旁笑着,安慰说道:“老先生不懂年轻人的意思,心里执拗但也只是嘴上说说,待我好生跟他论道一番,他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毕竟那是我师傅,师傅还能不惯着徒弟不成?” 不过,这番话一下来,只兰又是笑脸一红,责怪说道:“那这样一来,我们的事情岂不是就人尽皆知了,你可说过要保密的,现在倒好,做着先斩后奏的事情。” 李元年迅速反驳道:“没有,我这可是光明正大的向他们宣布你是我李元年,这雪鹿书院第一人的伊人。” “哎哟,好好说话不行吗?每次都要说你是雪鹿第一人,那有何用,再说了,我可不比你差多少。” ...... 李元年确实是雪鹿第一人,同时,这也仅仅只是他在雪鹿书院的名号。李元年三岁入道观,跟着五一道长学习道理,在漫长且艰辛的十七年学习中,融古通今,博览群书,也成为了这五一道观里最为年轻的道长,虽说道观只有寥寥数人,但比起整个地洲来说,也都是位列在前的天才一般的存在。 而因为五一道长属于幽隐道士,在道家里,是那有着高深道术的道人,所以李元年从小学习到了许多普通道观没有的道家知识,随着前人的经验,李元年也踏上了寻找神仙的路途。 “修道得道,在自然中寻找道法,然后步入云上之境,此谓仙途。” 五一闭关前这样对着李元年说道,他告诉李元年,一定要坚持下去,无论有何种艰难困苦,有何种不幸和难言之隐,都要始终保留一份对仙途的信任。 于是二十出头的少年李元年,独自行走于江湖之中,听闻雪鹿书院有着许多德望先生,便求知若渴的连夜跑去,在大雪纷飞中,于门外久等一夜。 晨起,那开门的老先生张之德发现在大雪中蹲坐着冷得瑟瑟发抖的李元年,一脸关切问道:“少年何故躺风雪?” 李元年一把摸去脸上的冰雾,红通通的脸上露出了喜极而泣的笑容,鞠躬说道:“晚辈元年,想拜在雪鹿书院学习。” 张之德摸着胡须笑了笑,仔细看了看说道:“元年,你从何处来,又为何来呢?若只是为了读书,这天下书院多的是。” “晚辈从山中来,读书,也只是为了心中的执念和希望。” 随后张之德将其带回,收入自己门下,正如他对其他书院中的先生所说:“由我引导,此子必成大器。” 在得知李元年的仙途之执念后,张之德并没有什么惊讶,反倒说道:“仙途难寻,如河中采云。但若是有心之人,也许能算得上天命而为,既然你准备好了,那我助你一臂之力便是。” ...... 此后二十年里,李元年带着只兰一同游历地洲八方,看尽人间百态,尝尽人间百味,结识了许多仁人志士,认识了许多高官达贵、世家王侯,也在民间与地痞流氓斗智斗勇过,也与乞丐共睡过一个洞口。有过穷苦的时候,也有过富裕的时候,但当李元年到了四十不惑的年纪时,只兰对着李元年说道:“寻了半辈子仙途,那你如今知道它在何处了吗?” 李元年看着那街道边啃着脏馍馍的乞丐,缓缓说道:“仙途不在自然,而在人间。” 于是大步上前走到乞丐旁,将身上所有的银两都交到了他手中,淡然问道:“我是谁?” 那乞丐看着一手的银子,顿时惊容满面,想都没想,大声失色的说道:“您是爷!您是神仙下凡!谢谢您,谢谢神仙!” 李元年拍了拍衣袖,站起了身子,对着只兰摇头笑道:“这便是仙途。” 于是李元年带着只兰离开了人烟之地,打算寻得一深山安顿下来,从此不问世事,静心修道。 但那一年里,正好战乱不断,民间瞬间犹如炼狱一般,百姓生活苦不堪言。 李元年求了一辈子大道,但无奈心中犹豫,只带着一群渔夫逃到了那祁夏北川之地。 只兰问着李元年:“修道的意义难道不是济世度人吗?难道不是为了天下太平吗?难道不是为了安康大义吗?如今这模样,如何修道?又修的什么道呢?” 李元年只摇摇头,对着那河中渔夫指了指,说道:“修道永远救不了愚人,大道则在心中,战争只是一个全新开始的必然过程,谁也无法改变,谁也不能独善其身,我们虽在这深山,但过了一段时间,天下仍然改名换姓,我们也一样在悄然中顺随,很多时候,你什么都不用做,自然万物便会如常改变一切,这是天命规则。” “只兰,谢谢你陪我走到今天。” 看着那身旁的女子,李元年不禁回想起二十年前,那侯凉亭赏荷花的一幕。 少女亭亭玉立,举手投足尽是温柔,但这时间流逝,如今少女衰老,皱纹生起,俨然不再年轻。 不错,二十多年中,李元年终于明白,要想求得仙途,就必须看淡生死,超越生死,只有挣脱时间的束缚,才能悟道成仙。 但谁会在爱情和仙途里选择后者呢? 爱情就在眼前,仙途遥遥无期,那一同陪伴自己数十载的女子,此刻就是仙途本身。 李元年坚信,自己就此会放弃一切,在这深山中安享晚年,同妻子一起生活,从此不谈道义,不谈仙途。 只是日夜反复无常,星辉相交闪耀,无数次李元年梦中惊起,想起了心中的大道。 只兰心中自然明白,这李元年的执拗一旦生根发芽,那便是如同覆水难收一般,不可阻挡挽留。 齐宁四十一年,只兰留信而去,李元年悲痛欲绝。 信中说道: 大可不必因为尘事而忘掉心中的信仰,你是李元年,此间第一流,而我只兰,只是你所识得的一个普通女子罢了,元年,我暂且走了,希望你能坚持下去,大道不能泯灭,正如你对你师父所保证的那样,也如老先生所期盼的那样,你得大器所成。 ...... 李元年将村子名为青鱼,因为每当想起那侯凉亭湖中的红鲤,就会想起荷花盛开的时候,而那鱼的颜色在现在来看,也不应该是红色,而应该是万物初始的春色。 在这山峰之上,无数次想起只兰时,李元年始终怀有愧疚和自责之心。 目光所至:山吹花开七八重,堪怜竟无子一粒。 还要继续坚持仙途之道吗? 要知道,人间不需要真仙,需要的是权衡利弊和万贯家财。要知道,人间不需要真仙,只需要一世安稳,家人相陪。要知道,人间不需要真仙,人烟之地胜过深山密林。要知道,人间不识真仙,因为逍遥快活,人人便是仙。 那又为何寻仙? 李元年坐在床边,抱着那手中的花猫看的入迷,这花猫是只兰留下的,不知为何,每当抱起它,李元年就觉得有种只兰回来了的感觉。 也许是气味,也许是心意,也许是执念促使。 屋外,只见一中年男子身着白袍,手中拿着拂子大步走来,李元年仔细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先疑后惊,然后露出了许久未见得的笑容,杵着拐杖也大步走去。 在这短短几步里,李元年的心时停时动,仿佛自己想走的随性洒脱,更加自然,但最终下定心来,倒不自觉的走的稳妥许多,想来,时间也已经过了青年。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一章 渔人坞 少女峰的山顶有着这样一个小木屋,它体型方正可爱,颜色五彩斑斓,待早晨雨露降临时,多少也还有着鸟儿落于此地栖息片刻,倒也不为别的,为的便是那屋檐下大大小小、身着各饰的孩童,为其在争吵喧闹时迎着附和尖叫,煽风点火,博得一点初晨的热闹。 孩子叫它们“厌乌”,音如“厌恶”,老人则把其叫做“春雀”,同如家鸡报时一般,有着特殊的时节含义。 老人常说:春雀来的热闹,势必就会带来好运,让当地的人们一齐热闹,这不是人云亦云,是世界奇妙。 不过,小孩子哪懂得世界奇妙,在他们眼里,泥田里抓泥鳅,才是热闹。 于是孩子们就这般趴在木屋下的菜花地上,撅着屁股,瞪大眼睛,用手小心得揉搓着一大块泥巴,因为还未值播种的日子,这地又刚刚被大人们翻新,所以按照那肉脸嘟嘟的小胖的话来说: “伯伯翻的地,又软又香!” 在小孩子的眼中这泥巴可未尝代表着污垢,因为在他们的世界里,在那心中都有着各自奇异多彩的美梦,在每一个绵绵夜晚里梦到时,都能让第二天的心情格外舒畅愉悦,无时无刻不体现出一种孩童时代才有的天真和活力,自由与可爱。 俗话说,童言无忌,童心似海。 而造就这些孩童拥有着天然灵气的原因则在于一方方土的淳朴气息的滋养。 这少女峰位于姑庆城西北部,靠近邻边的北川,算得上是边界交集地,因而更有多种灵气的汇集和碰撞,也自然能产生更多的机妙奇缘。 而也恰恰因为少女峰的小有名气,后来此地也才有了些许的民间烟火气,有了几十户渔民在此安家落足,将奔走大半辈子的木船固定“栓养”,此后只是对外称道: “渔人坞的一个渔民罢了。” 然后就是不闻世事,过着简单的惬意的普通的渔民生活。 渔人坞,自来如此。 ...... 船坞依着河流口而建,其中拴着大大小小几十艘各样的木船,有的是松了绳准备出行的,有的则是栓的紧紧地,早已收工的。 那船坞边多少还有着些许的中年男子人叼着毛草围坐在岸边交流,说着点收成和未来的话,将现实和梦想狠狠地连接在一起,好像也宣告着今天的结束,要是非要说起明天来,那都是酒足饭饱后的后话了。 “对了,听说前几天王家那媳妇去了趟城里,说看见了什么高大威猛的驾马将军,走在那道上,可是威风。” 只听一位骨瘦如柴的男人使劲咬着毛草根这样说着,不时还砸吧砸吧着嘴巴。 紧接着旁边的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回话道:“是虎大将军吧?那个号称一骑绝尘的破军好手,听说在军营里立过不少大功,那次......” 紧接着二人就来了兴致,像是全然忘记了旁人,自顾说道起来,不见停歇。 就这样“叽叽喳喳”的说了许久,见天色暗了下来,众人也才满意地拍了拍臂膀,擦了擦屁股的灰尘,起了身的大步离去,而那方向,则正是此地唯一的村子,青鱼村。 青鱼村建于少女峰山脚,背靠青枝密林,多有灰石小道,泥田三十亩。 从远处看,貌似只能用凡间仙境来形容于此,赶巧不巧,今日一早,正好来了位道士途径,头次赞美也依旧一致。 道士号断眉,从北川来,要到南川去,走水路。 断眉道长修道于鹤龄观,是北川一个不太知名的道观,隐没于深山,轻易不与外界所联系。 道士一进青鱼村的大门,便是这样对着人们说的,态度谦和,温文尔雅,倒像是说的真话,所以很是受大家欢迎。 “那个,断眉大师,听说你们道士不能随意下山,那你此次出山又是所谓何事?又道何缘呐?” 一位抱着菜篮子,系着红色大围兜的妇人扯着嗓子笑嘻嘻的问道。 断眉摸了摸自己的羊胡须,微笑着眯着眼盯着妇人,看了几眼后用清新有力的声音回答道: “莫问机缘巧合,莫求前路何何,这天地造化自有规律,贫道此番,自然也只是为了寻道,常言道法于自然间生生不息,观道于此,自然才能得道其中。” 几句话一撂下,只见众人听得那是迷迷糊糊,待那妇人合了嘴,正仔细琢磨的功夫,却突然不知在何处又来了个男人的声音: “道长,您说这世间莫非真有仙?许久前在云都做工,就听见那些个府中达贵这般议着,早上议,午时议,甚至晚上在大澡堂沐浴时,也在议。” 断眉见男人垂头不解的样子,那疑惑貌似赫然已经写在了脸上。 随即笑说道:“何人会整日去求仙呢?自然是那心中有仙之人矣,若如你们整日劳累生活,势必是不会提半字仙字的,因为心中尚且无仙。” “贫道今日初到贵地便心中大震一惊,因为你们这个地方不就正是那达官显贵之人口中的仙境吗?你们这些人啊,也不就正是这仙境之人,世外仙人吗?哈哈哈,仙人近矣,近矣。” 说罢,甩着拂子就离去了,看样子,心里是已经有了去处。 道士虽走远了,众人却仍旧在议论着,毕竟道士的地位在这世间,说高不高,说低也不算低,处于一种虚无缥缈又真切无比的两者之间。 简单来说,就是大师,高人,还是世外高人那种级别。 所以这短短几句话,自然得好好消化,好好吸收一番,以便以后的不时之需。 而另一边,断眉道长已经半脚踏入了一个院子。 走进院子,环顾四周种植的干净的花儿绿植,断眉嘴角微抿,暗自一笑。 这时,一位老者从对面的木屋走了出来,左手抱着一只花猫,花猫黑白毛色交杂,右手杵着拐杖,拐杖金银缠绕,嘴里还叼着一杆大烟。 吞云吐雾般,睁大眼瞧见了门口处一脸呆然相的断眉。 老者喉咙颤抖着说道:“杜老弟,你...你来啦?” 断眉一听见这数载未闻的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眼角顿时泪水涌动,哗哗的就想往下流,但最终还是在这道力下停住了。 “李兄,我来找你了!多年不见,一切可好?” 断眉说的铿锵有力,全是情感。 老者眯着眼点点头,扔掉手中的猫,任其逃窜,只回道:“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与你相见,想当年你执意求仙问药,四处奔走寻找,可不知如今你回来,是否是告诉我你的答案?” 断眉点点头,激动的说道:“知我者莫过于李兄也,没错,我已经有答案了。” 接下来断眉刚想要继续说下去,谁知老者拐杖一收,阻止道:“诶,来,里面说,坐着说,我慢慢听,哈哈哈。” 这木屋不大,但却有三个,一个是主屋,类似于会议大厅,见客用的大堂一般,不过这里比较简陋,只是一个空荡的大屋子,里面随意摆了些木制座椅和茶桌。 另外两个一个是厨房,一个是卧室,分别位于堂屋的左右两边。 屋内,断眉挺着腰杆井井有条的有条不紊的说道: “这几十年我所寻求的道理,其实多半是虚幻和不切实际的存在,这一点我早已经释然,但是李兄你知道吗?有一样东西,我却越来越深信不疑。” “人们都说着的仙灵,其实应当也如鬼神一般是存在的,并且有着相同的理。” “鬼神来自于人,人死变怪神,这些怪力乱象取决于人,取决于人的人性,仙也一样,仙也取决于人的灵性,而灵性产于灵根,灵根来自于人的内心,那深处的笃信和真坚。” 老者摸着胡须,仔细思考过滤着这席话,问道:“你见过仙么?” 断眉摇摇头,想要说什么,却又止住了。 “没有,倒也有,有没有我也不明了,只知道虚虚渺渺茫茫之中,我依稀找到过,但也未尝触碰过,经历过,那到底有没有呢?” “用我所拥有的道心来说,是有的,但用我的人心来看,却也荒谬至极,所以我困惑呀,决定下山来,在这把岁数,再次求求这道理,求求这仙灵的丁点蛛丝马迹。” “诶?李兄您说说看,您觉得有仙吗?” 老者笑到,却不语。 只是盯着断眉,用温柔的眸子看着。 好半天,才说道:“道家的理我略知一二,其实,你们一味追求心中之道,却忘了最原本的道理,那就是自然呐。” “自然万物皆有灵气,你看看,那花猫饿了会叫,但说的却不是人言,那花儿会开,但也万般不会一模一样,它们该结果的会结果,该绿的会绿。” “再看看那河中的鱼,有的今天会被捞起,有的明天会被捞起,今天捞起的鱼未必会死,今天逃走的运气稍好的鱼呢?也未必会活过今天。” “所以啊,道法于自然不难理解,自然有天命,你可明白?” 断眉细细琢磨着这话,眼神中逐渐透露着一种崇拜的情感和犹如醍醐灌顶般的神色。 拍了拍桌子兴奋的说道:“自然!这些道理虽说我也明了,但却只是悟得浅薄,今日李兄你的例子倒也再次提醒了我,这下我明白了,多谢李兄,一见面就给了我一份大礼。” 老者点点头,继续说道:“诶,杜道长客气了,我也只是小小理解,不值一提,不过对于这仙,我只能说,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并且我相信,经过年岁的发展,仙也会如同今日的你一般,道士出山,仙人离境呀。” “神鹰居于万里长空,人们不得见之,但只要我们等,耐心的等,坚信它,它自然有一天会出现。” “来,暂且先同我到周遭转转,我带你好生看看这里......” 少女峰,青鱼村。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二章 青鱼村 人间俗话: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近林子吃木头,靠近石子吃手指。 而这姑庆城西北部,靠近北川之地的少女峰下的青鱼村,就是那么一个靠水吃水的好地方。 青鱼村八十户人家,八十亩地,背靠青枝密林,挨近涓涌河流。 孩童田野奔跑,嬉笑热闹。 大人忙碌劳作,沉稳快活。 而此时一旁的某一处泥田地里,那泥坎上孩童中为首的个子高一点的叫做小石头,是个头铁勇敢的男孩,他身后看起来较为柔弱的男孩是锦文,一个落榜书生的孩子。 一旁的女孩呢,则是霖,一个不太爱说话,村子里一个哑巴妇女的孩子。 霖的身边,一个眼睛大大的,嘴唇红红的小男孩,是匀苏,那村子里,现任村长李德成的儿子。 在后面呢,还有多多少少的几个孩子,他们打成团嬉闹着,不知为谁,暂且叫不出名字。 “李匀苏!快过来和我一起抓住这条可恶的泥鳅,它太狡猾了,我老费力气也抓不住。” 小石头大声叫道,这声音自然也就拐着弯进了那叫李匀苏的孩子的耳朵里。 只见李匀苏抬起头来,漂亮的眸子环顾四周,定睛看了看小石头那气的不行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道:“石头哥,我也抓着呢,要不等会儿?” 小石头一听,连忙摇着头,用手比着一个“嘘”的动作,小声道:“等一下!它不动啦!” 随后,用一只胖乎乎肉嘟嘟的可爱的小手,做出一个鬼抓人的动作慢慢靠近了泥鳅。 “往哪跑!” 小石头一声大吼,只见小手迅速一伸,然后发出嘿嘿的笑声。 旁人来看,只见水体瞬间浑浊,抓到与否,是个未知,不过看着小胖子神情,应当是抓住了。 “霖!锦文!匀苏!你们看!” 说着,小石头捧着双手慢慢离开水面,那手心里,显然出现了一只小小的黑色泥鳅的样子,泥鳅还在疯狂的四处“逃窜”,但怎么也挣不脱不了这牢固无比的“铜墙铁壁”。 “好厉害!石头哥就是不一样。”李匀苏一旁说道。 其他小孩也跑了过来,想要近距离看看这泥鳅的模样。 “霖,你用手摸摸看?”小石头问着躲在一旁不说话的霖。 霖一听,害怕的赶忙摇头,看起来是一百个不愿意。 “没事的,霖,我们每个人都会摸一摸,你是女孩子,这第一条泥鳅,应该你来,听说第一个摸到泥鳅头的人接下来的日子会很幸运哦。”李匀苏说道。 此话一出,霖才半推半就的将手伸出衣袖露出半只手掌,用中指小心的向泥鳅头摸去。 近一点,再近一点。 就这样,慢慢的,对,再慢一点。 霖小心的在泥鳅的脑袋上轻轻的点了点,那泥鳅倒也懂事,知道孩子们人多占理,原本还在挣扎的身子和活泼的劲瞬间没了踪影,任由小丫头这样近距离接触着。 “好玩,好可爱的小泥鳅。”霖开心地笑了。 见霖一笑,小石头也傻乎乎的下意识的想要用手摸摸头,结果一个不小心,刚才还老实的泥鳅一个翻身就跑掉了,掉进浑浊的泥水里不见了。 小石头尴尬的笑着,连忙解释道:“既然霖已经摸到了,那就是我们大家摸到了,就放生好啦,我小石头就是这么有爱心,嘿嘿。” 看着小石头犯傻的样子,一旁的锦文咳嗽了两下,没有言语,但好像又表示着什么。 “好啦,今天就这样吧,再过一会儿大人们就要过来这边了,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 李匀苏指了指不远处一边耕作一边向这边靠过来的大人们。 按照日历,现在正值春季前期,是播种的好时节,大人们都是吹鼓齐上阵,那架势,可不输战场上打仗的士兵。 “行,就这么定了,换地方,走!彩虹屋去!” 小石头这个领头人一声令下,所有孩子都齐刷刷地往山头跑去,一眨眼的功夫,空气就瞬间安静了下来,仿佛此地本就无人。 青鱼村的发展,不是很久远,甚至都没有百年,因为据说当年内陆战乱,纷争不断,民生险恶,很多人都选择了逃避,躲避充军,躲避刀戎,躲避权势,所以才有了此村,自然天地广阔,也不止于这一个小小的青鱼村。 那一年,第一位村长李贤,率领鱼商们躲开了薄记的追查,找了许多地方,最终一起来到了此地,经过一年又一年的修缮和装饰,才慢慢造就了这么一个犹如仙境的村落。 也正如几十年前那杜道长所说:此地,仙境也,仙人近矣,近矣。 经历了喧嚣乱世,才有了安泰盛世,花儿败絮脱落,才能尽显其美貌非常。 这是政治家对于如今世民的安慰,是新一代君王的登基礼词。 自然,也是青鱼村现任村长,对于所有青鱼村村民的安慰。 渔人坞河岸边,一中年男子望着河对面的孩子们出了神,只是不知是对孩子们有了新的吩咐,正捉摸台词呢?还是因为这迷人的水流声乱了耳,迷了思绪。 总之,打破沉默的是个孩子的声音。 “爹爹!干嘛呢在那?你在玩木头人吗?”男孩兴奋的跳动着身体,挥着手大声说道。 这时中年男子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哦”了一声,后转声回道:“匀苏,你知道今天先生来授课的日子吗?怎么一眨眼又跑了!” 中年男子双手抱在胸前,一脸严肃。 只见那男孩儿一听,嘴里说了句什么似的,转身就跑走了,那些个小孩仿佛也炸开了锅,但河流水声太大,终归是听不见声音。 男孩叫李匀苏,这青鱼村现任村长李德成的孩子。 而那先生,则是一位附近城里的年轻先生,先生年轻,体力好,在一个月里,会来四次青鱼村辅导李匀苏的课业。 但在青鱼村许多大人眼中,这学习无非就是花钱的玩意儿,是有钱人消磨孩子时间的流程罢了,不值得提倡,老老实实让孩子玩过该有的童年,就应当学习怎么继承家业了,种地也好,捕鱼也罢,总之得学习一些生活里用的到的东西,而不应该是一些理论的空谈文字。 先生的课业主要有文、形、礼、技。 文,是一些古代现代的杂文,诗章。 有各大学派的主要思想和理论,有风俗万物的江湖才子绝诗,有女子的小文,也有大家的血作,这些自然是方方面面的,都一一讲到了的。 形,则是对学生的身体进行训练和调养,养成一些好的习惯和健康的作息,以便在读书或者不读书事,有一个身体的保证。 礼,来自于一个社会的流行的新需求,在战乱后的几十年里,大陆各地发展极为迅猛,出现许多以前没有的新东西,因此“礼”字显得尤为重要,这样谦卑立德,才能以礼服人。 技,这一课业也是一门新课业,是在战乱时代出现并为鼎盛之首的一门学问。 “技”不仅仅要求为武术和武功,更在于兵器的训练,什么枪,剑,棍等都是常见之“技”,那“术”则是后生之技。 “术”以理为基,以法为则,也被人称为“法术”,法术来源于自然,那浩渺烟波之中,云云土地之上,都有“法”的存在。 而“法”的根基“理”,则是以“道”为源头,又美名:道法。 因此,道法自然,自成一体。 而这年轻先生之所以愿意从大老远跑来此处教书,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技”,也就是李匀苏这个孩子的天资聪慧,能悟道自然。 要知道,并非每个孩子都能悟道,那人心虽然都为一致的律动,但隐藏在深处的灵能,则是划分天才和庸才的准则。 灵根强壮,悟性极强,适合修道。 按照那些老道士的说法:我见您孩子骨骼惊奇,灵根强大,速速二百银两于我,我带其造化。 当然了,这都是谣言,道士不轻易收徒,更是不轻易下山的,所以大家只是当个笑话。 ...... 话转,那青鱼村村长屋子外,一位身着白色长袍,斜挎浅黄色布包的年轻男子正昂首站着静静等待。 男子双眼清明,干净无比,目光如炬,炯炯有神,一双眉毛来得凌厉利索,长在那眼睛上面,就跟画上去的一般美丽。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李匀苏的课业先生,名椿申。 椿申见那远处李匀苏露了头,举高了右手挥舞着示意。 李匀苏今年只六岁刚满,个子不高,所以奔跑起来,显得怪怪的,给人一种像是这家伙还不适应这身体的感觉。 全身上下,那可谓脚跑脚的,手摆手的,各跑各的。 椿申先生微笑着看着跑来的李匀苏,满脸爱意的神情,毫不遮掩的露了出来。 “先生,先生,今天我们学习什么呢?上次您布置的作业,我都已经明白了,您说为什么花开花谢都有一期,我观察了好久,也问了爹爹,原来,是时间的原因,因为时间,所以有了时节,有道是......” 说着说着,李匀苏又开始了自我无休的嘀咕,让椿申不知如何接话。 “原来,匀苏下去之后,真的有在好好思考先生的问题呢,不错,那么今天,我们就不讲别的,我们就讲讲你最喜欢的,道与法,如何?” 椿申低歪着头,温柔地问道。 “好诶!是匀苏最喜欢的课业!先生是全天下,最最最好的先生,先生先生,我说的可是三个最哦~” 椿申微微一笑,“好好好,匀苏也是我见过,最最最聪明的学生,老师说的也是三个最哦~” 拉着李匀苏的手,椿申一脚迈进了那院子大门,顿时屋外寂寥无声,归于了山野静谧般的原貌。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三章 大道至简 “原本只是将茶叶放在那树上观赏,路过的人们少有好奇的会摘下来闻闻,像对待初恋的至爱一般用力拿鼻子嗅着其味道,满意与否,都在于最后是否带走它罢了。” 这段简短的文段,是早些时候椿申送给李匀苏的,被作为收徒的小礼物,是在那白雾茫茫的一大早现场为其作的。 当时的李匀苏只有那菜篮子一般大小,多的不会说,只是一听别人讲话,就跟着咿呀咿呀。 而让旁人不解的在于,是为何一位城里的先生,会大老远跑到这偏僻的山里来,收一个三岁孩子为徒弟。 椿申没有告明缘由,只是笑着说了句:“见其亲切,心生怜悯。” 就这样,二人互相陪伴了三个春秋,从身教到言传,再到最后的争论,椿申第一次发觉,那早已仙去的爷爷说的倒也不错。 言归正传。 椿申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端坐在木椅上的李匀苏,缓缓开口问道:“匀苏,为师问你,这道与法,是先有道呢?还是先有法呢?” 咚! 李匀苏的心仿佛重重掉在了地上,因为这个问题一入耳的时候,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那些个老爷爷经常说道的:匀苏,这世界上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呐? 炒鸡蛋拌饭! “唔!” 李匀苏连忙捂住嘴巴,瞪大眼偷偷瞟了椿申一眼。 幸好,先生应该没有听见。 “诶,请速速回答师父的问题,莫要题外生枝。”椿申言辞规范的说道,不难让人觉得这应当是个严肃的事情。 李匀苏连忙收起了动作,撅起小嘴思考了起来,不由自主的分析道: “师父常说,道法自然,而自然中我并未见过道,到是那云朵也好,星星也罢,我理解为法,因为它们时刻在变化,师父您说过,法生万象,万象产生法,是法象,所以,这么一看,应当是先有法,再有道。” 李匀苏说的井井有条,不快不慢,十分自信。 椿申听了听,拍拍手,点头鼓励道:“说的不错,你的理解超乎我的想象,看起来下去没少思考。” “不过,我记得我在城中有位学生,他的观点,却恰巧和你的观点相反,所以这便是件有趣的事情了。” 此话一出。 “相反,为何相反?何处相反?”李匀苏急忙追问道。 椿申哈哈大笑起来,一改严肃之貌,解释道:“你听好了。” “那位学生的观点啊,说万物之中产生道法,而道是理,法是形,人是实,影是随,法随大道就犹如影随人行,是不变的唯一的真,殷切的实,是简,也是繁。” “匀苏啊,你细细想想,和你所说观点有何不同呀?” 说完,椿申翘起腿来,端起了一旁早已泡好的那白气成线上升的茶水。 李匀苏顿时满脸愁容,貌似再也想不起来炒鸡蛋拌饭是什么味道了。 “先生的意思是,法随道行?正如那位同门所说,其实这世间,都遵循着许多的道,所以道理才成了源头,随即产生了法吗?” 椿申不说话,只是吹着热茶,保持沉默。 “但这样来说,法的出现,就真的是道理产生吗?我觉得不对,定然不对。” 椿申依旧没有言语,只是貌似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点,继续吹着热茶。 “既然影随人行,那月亮自然随太阳行?不过,谁都知道世间只有月亮和太阳,所以谁知道孰先孰后呢?我认为,应当是同时存在罢了。” 李匀苏一顿分析,思维缜密的可怕,若叫一个大人来听这番话,估计又得烧香说着什么,远离不幸的话了,因为这孩子看似只有六七岁的样子,但想法却无比的成熟。 听完李匀苏的自述,突然,椿申大叫一声,拍案叫绝:“没错!” 随即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实乃我椿申之徒!好!太好了!匀苏,讲得不错。” “要知道,我方才将热茶吹凉,和喝掉凉了的茶,孰先孰后?” “自然先吹后喝,但你应该发现,这无论先后,茶水是不变的,若将吹视为道,凉视为法,是不是几乎同时发生的呀?” 听着椿申耐心的举例,李匀苏信服的点点头。 放下茶杯,椿申起身拍了拍衣袖,边走边讲道: “我们凡人所认为的道,就是一个脑海记忆,不具有形,所以显得空洞,难以理解。但法不一样,巫师做法,有形,百姓爱看,喜闻乐见,所以思维根深蒂固的便是以此为先。” “但仔细看来,道与法始终分不开,道理生法,法创道理,法师源则,很大程度上,我们都始终在此间徘徊,正如人世间的生死轮回呐...” ...... 青鱼村村民都对着李德成说,那先生钱是给的值呐,一个月四堂课,一堂课一上就是半天,总是让人也有种想为自家孩子报班的冲动。 李德成挠挠头,每次都不好意思的走开了,因为他们更不知道的是,这教书先生,自两年前开始,就没有再收过课业费了,这几年,一直都是免费来这里授课。 说起原因,只因为这先生的爷爷,是那家中早已...... 李德成知道今天先生在,所以特地去渔人坞挑了一条新鲜的草籽鱼,打算好好犒劳一下,毕竟别人大老远跑来,费时费力,加之又不愿收钱,所以只能在这吃的方面好好安排一下了。 不吹不擂,李德成自认为自己的厨艺还是不错的,当年娶媳妇儿那一套技法,自己依旧炉火纯青。 走进大院,只见李匀苏正扎着马步,两只手腕上还架放着一本不算厚的书籍,书籍上写着“炒鸡蛋拌饭”五个大字。 李德成好奇的问道:“苏儿,今日不是学习道法吗?为何这般模样,难不成加课了?” 李匀苏紧闭着嘴,只是用眼神示意身后。 李德成顺着看去,只见椿申就坐在李匀苏身后。 椿申见李德成一脸疑惑的样子,解释道:“是这样的,成叔,匀苏今日课堂上反复强调炒鸡蛋拌饭,于是我便让他抄写了一百遍,然后用马步正在烹饪炒鸡蛋拌饭呢。” 李德成面无表情的听着,然后面无表情的离开了,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见到李德成如此表现,李匀苏委屈的念道:“爹爹!” 椿申暗自一笑,说道:“好了,就到这里吧,适当锻炼一下,清醒一下头脑,接下来我再问今天最后一个问题。” 李匀苏瘫倒在地上,无暇顾及出椿申说了些什么。 “我这个问题便是,你如何理解,大道至简四个字。” 说完,椿申就闭目养神了起来,一切都留给了坐在地上的李匀苏来回答。 李匀苏喘着大气,“大道至简?” “什么大道至简?质检何物?” “师父,您怎么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呀?也都是跟您的师父学习的吗?” 李匀苏索性就躺在了地上,看着天上的云彩,不经意说了一句:“这么大的天空,居然只有寥寥无几的几朵云彩,实在......” “等等...” 李匀苏话语戛然而止,突然没了声音,时间都仿佛静止了一般。 “我明白了!我看见这寥寥几朵云彩,就能联想整片浩瀚无边的天空,实则就是至简,从简单的东西观察,获得大方面的理解,是不是!师父?” 椿申闭着眼,缓缓点着头,说道:“继续说。” 得到了椿申的肯定,李匀苏立即盘腿坐了起来,继续说道: “一个道,就有无数的理存在,若要融会贯通的集大成去学习,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选择最简单易懂的那一个,这样就能至简。” “当无数道汇集,我们也必须要寻求统一的理去至简,大道至简,实则就是化而为一,精益求精的一个过程。” 椿申点点头,补充道:“人们大多数认为大道至简在于,大道便是天生简单的,只是我们将其理解的难了,所以一直以轻松自大的心态去问道,这自然是不行的,做一件事情,出发点都错了,得到的结果,自然不对。” “寻道过程之中,最忌讳的就是盲目自大和轻视道理,这样不仅捞不到好处,更有甚者会自迷心智,进入缠绵的死胡同。” “匀苏,切记,追寻道法要适可而止,更要量力而为,切莫孤注一掷,倾尽所有。” “明白了,那个,师父,今天的课业应该都到此了吧?您说的,要那个...那个适可而止...” “混蛋话!歪曲为师的意思,我可没这么教你!”椿申连忙呵斥道。 见椿申发怒,李匀苏连忙转移话题,“那个石头哥和锦文他们都来找我好几次了,师父,最后一个问题我也......” 李匀苏道理还没有讲完,只见椿申右手一挥,歪着头说道:“去吧去吧,去泥巴地里追寻道法,毕竟道法自然嘛。” “哈哈哈,道法自然,泥巴地里到也有,哈哈哈...” 说着说着,就往厨房去了,留下了呆在原地的李匀苏。 用舌尖抿抿嘴唇,见椿申完全进了厨房,随即一个眨眼功夫,立刻消失不见了。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四章 初窥门径 “道骨仙风,具理求存。” 遥看世间的密林高山,细作比对,唯有那云东国境内西北的葵守山首屈一指。 葵守山长于祁夏之地,北部临近荒原大漠,南则靠深谷沟壑,所以,那一眼望去,即大可平平万里,也只得目及寸光。 然自然演化而来的,那些山呢?也自觉的在道法中堆积而成了所谓的人间又一处的世外仙境。 俗言人间一年,天上一天,道法自然而法理万物,尚且有的是机秒奇缘和人间造化。 不过,造化未必只是看山高,也绝不能以人心中,“物近理近”的观点来评判。 如今来看,那被世人津津乐道的仙道呢,则以云东国东边那青石城云栖为要。 集政治,经济,军事为一体的石城云栖,在那飞速发展的日子中累积,却也才慢慢晓得了“道”的深刻含义,将那百年历史的山中道观研究的“士道”观念,重新再次定义了一番,也才勉强算得上是:“初窥门径”。 (本书签约会在一周内完成,所以最近得大量准备这本书的细节设定和内容,所以暂且更新可能就是慢上加慢,但还是希望有兴趣的朋友点一波关注哦,哈哈,我相信和你们一起改进学习交流下,这会是一部优秀的作品,我有信心。) (余下内容签约日一并发布) 《赐剑烟雨中》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四章 初窥门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五章 公子白 夜晚,星光将青鱼村照的发亮,那些小道上,还不时有人影晃动,影子一高一矮,行色匆匆,像是遇上了什么要紧的事情一般,向村子外走出了。 小道一眼往里看,左右两边几乎连接着村里所有的房子,它们有序的排列着,甚至大小乃至外貌,也差不多一致,都是两个半身大的窗口在木门两边,然后每至晚间到来时,自然的亮起黄光。 沿着此路再往里走,就到了这小道的另一头,那村子的最东边。 东边有所木栅栏围边的院子,院子内三间木屋,其窗口的灯光都亮堂的很,有时比月光更胜一筹。 此间,左边那屋子的一个房间里,李匀苏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嘴里不时念道着什么。 “先生说,自古便有仙灵,仙灵即是人本身,修仙在于气,练气始于根,根精于气,这样来看,练气才能修道。” “只是......” 李匀苏缓缓睁开眼睛,脑海里突然出现了李德元的一段话。 “匀苏,你要记住,人死不能复生,任何没有目的的行为,也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仙道之说,你今日既然问起来了,我刚好就提醒你了,好好跟着先生学习礼数,学习算法,然后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 李匀苏猛的坐起身来,挪了挪屁股,靠在身后冰冷的石墙上,摇摇头叹了口气。 用手摸了摸额头,才发现是那汗水不禁的突然流出,沾在皮肤上滚滚发烫,很是难受。 就这样,在后背的冷和额头的热的两者交杂中,怀揣着不安又悸动的心,李匀苏靠在墙边昏昏睡了过去。 夜间晚风吹拂,一点点推动月亮缓缓移动。 一大早,公鸡打鸣的声音响彻青鱼村,那一个个木屋陆陆续续的都将门打开,随后探出来一个个人头观察着四周。 见屋外没有任何动静,才慢慢将身子放了出来。 待越来越多的人出来后,便开始了闹哄哄的讨论。 一位妇人率先说道:“昨晚是谁啊?那么大动静,听声音,有好多匹马路过。” 另一位妇人附和道:“是啊!我本来还想出去看看,但我家那死鬼啊!真是可恶,就死拽着我不让我下床!” 说完,恶狠狠的看向一边的男人,男人不好意思的搓着手,吞吞吐吐的反驳道:“我,我那是,为你好,要知道现在,现在这是什么,什么时候!” “别说了,走,走走!一大早说...这些,晦气一辈子!”说完,拉着妇人就要走。 那妇人倒也没有挣扎,挤眉弄眼使了个眼色后,就这样被男人拉着走了。 村东,李匀苏一大早便被李德元叫起来了,今天是椿申回城的日子,作为学生,理应早起送行。 大堂,椿申弯腰对着李德元作了一揖,微笑说道:“这两日多有叨扰,还望海涵。” 李德元赶忙上前扶住椿申,笑着大脸说道:“诶!先生哪里话!您为匀苏授课,千里迢迢跑来这里,我这个当家的没有好好尽地主之谊,已然是惭愧,如今你再这般,我这面子更难放下了,切莫如此!” 说着,向一旁的的李匀苏看了一眼。 李匀苏见状,赶紧说道:“对呀,本就是先生辛苦,哪有向我们告谢的道理,先生请受匀苏一拜。” 说完,深深地鞠了一躬。 见李匀苏鞠躬,椿申笑出了声音,“哈哈哈,好,那我就不多见外了,那行,我得早点出发了,我们下堂课再见。” 说完,转身便准备离开。 李德元转身向一旁说道:“匀苏,送送老师去。” “好!” 说完,李匀苏一把手挽住椿申的胳膊,一同离开了。 行了几分钟路。 二人刚走上那小路,进了那村道,便看见些许人在那前面围着讨论。 声音一下子传到了二人耳中。 “今天为何如此喧哗,匀苏,今天是有什么节日吗?”椿申问道。 李匀苏摇摇头,“今日其月一,按理说节日,那春日二十一的春至早已经过了,村里倒也没什么节日了,况且......” 话还没有说完,只听见远处村口方向,一阵阵马蹄踩踏石板地的声音有节奏的传来。 哒~哒~哒~哒~ 不一会儿,几匹马带着身后的尘烟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眼数去,一共有八匹马,其中为首的是匹白马,后七匹为黑马。 那看起来像是为首的白马上,远远瞧去,竟然只是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身着一身淡蓝色锦缎衣裳,衣服上由金丝绣花,绣出一个老虎的模样,那腰间右边还挂着两块白色羊脂玉佩,左边挂着一块木制令牌,上面刻着一个红墨写的“白”字。 少年昂首挺胸坐在白马上,冷淡的看着四周的人。 细看那少年,发丝盘在白玉发冠之中,从玉冠两边垂下淡金色丝质冠带,其下额系着一个流花小结。 一双眼睛犹如深潭玉石般冷清目寒,剑眉于眼上,更显几分凌厉无情。 少年缓缓开口,用一声清亮还略显稚嫩的口气说了句:“你们可见过一位哑巴妇人,带着一个女童?” 那马下刚才还热议不止的一些人一听,又看了看那少年身后黑马上神色凶狠的人的样子,顿时也成了哑巴,只是顾着摇头,用惊恐疑惑的眼神表示着自己的无知。 “无趣,你们这些人都是这么的低下无能么?给予你们同我讲话的机会,现在却连半分老鼠的勇气都没有,要知道,我家中老鼠,还敢对我叫喊两句呢?” 少年轻蔑地说道,不屑一顾的又再次看了看周遭,最终目光来到了李匀苏这边。 少年饶有兴致的看着,直勾勾盯着。 李匀苏顿时后背发凉,一股莫名的威压扑面而来,那风拍在脸上,竟都是刺骨的寒! 椿申看了看身边呆滞的李匀苏,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没事,这世家公子向来如此。” 说着,就大步向着少年走去。 看着椿申坚定不已的步伐,那背影顿时显得格外高大。 “白公子何故来到这般乡间田野之地呢?那好好的金石玉殿不待着,大驾光临一个小小渔村?” 椿申对着少年微微作了一揖,和善的说道。 少年一见椿申,脸上神色稍微有些变化,淡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杜先生,真是巧了,在这山野之间,还能见到您呢?怎么,杜先生也是来此抓老鼠的么?” 少年双手握着马绳,还不时随马轻晃着身体,语言带着几分挑拨。 “好了,今日就不跟先生多聊了,我还得去抓老鼠,等回了姑庆,我再找先生...怎么说来着?论道论道,嗯哈哈~对,论道论道,哈哈,我们走!” 说完,几人调着马头就抽鞭而去,只留下烟尘寥寥,私语句句。 椿申紧握着拳头,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看了看眼前又开始大声讨论的众人,无奈摇着头。 回到李匀苏身边,椿申轻轻摸着他的头,温柔的说道: “匀苏,倘若你以后遇见这种人,切莫与之一般见识,最好远离他们。” 李匀苏抬头看着椿申,点点头。 “不过,他要找的哑巴妇女,你认识吗?”椿申担忧的问道。 李匀苏顿时一惊,惊呼道:“那不是!那不是霖的母亲吗?难不成他们要找的人是霖?这也太危险了。” 李匀苏暗自想着什么,又说道: “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人,我得赶紧去告诉霖!” 话刚说完,就拔腿准备往那村北跑,但刚跑到一半,就听见一个女童的哭喊声从小道口传来。 随音看去。 那远处有一女童,满身是血的一路左摇右撞的小步奔跑着,看样子还受了不少的伤。 女孩颤颤巍巍的来到人前,吓得那几个妇女一惊一跳,一妇女骂道:“这是干啥呢!流血了啊!是哪个畜生干的,咦,这姑娘好生眼熟,这是...哎呀哎呀!这不是小霖?是小霖啊!这些个杀千刀该死的东西!畜生!” 说着,赶忙上前想去帮忙,但前脚刚想走,就听见那女孩身后传来先前少年清冷的声音。 “站住!” 只见那少年手握一柄玉柄寒剑,手腕白缎处还有不少红色血迹。 马儿慢悠悠地向这边走来,少年仍旧一脸冷漠神色。 那马蹄声每响一下,女孩的眼皮就眨一下,红色脸蛋上也早已经泪流满面,在脸上形成了两条泪痕! 少年骑马立于少女身后,对着众人说道:“谁上前一步,我也便上前一步,同样的,我每走一步,你们都得退后一步,不从,那就都别想走了。” 少年此话一出,身后几个大汉就开始龇牙咧嘴的示威。 少年用剑指了指围着的众人,数道:“一,二,三...你们几个,不怕死的就留下吧。” 话落,几个怕事的妇人便一溜烟跑了,那几个没跑的,估计也都是临时脚麻了,跑不动了。 “白公子这是做什么!” 突然。 椿申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对着少年吼道。 “你在此乱杀无辜,你父亲可知道?!” “霖!” 李匀苏也大喊道,慢慢向女孩走去。 只是每走一步,那少年也马前一足,诚如少年所说。 见状,李匀苏被迫停止了脚步,怒吼道:“你这人太坏了!” 少年瘪了瘪嘴,定睛看了看眼前的孩童,听见这句话时,“噗嗤”一笑。 歪着头问道:“喂!孩子,坏是什么呢?倒是新鲜,在一个破村子被一个毛头孩子训斥一番。” “这女童的母亲早些时候在姑庆误了我的大事,今日我闲下来才想起,这口气是绝不能忍下的,不过,我竟不知老鼠也会有同情之心。” “到此为止吧!” 椿申连忙走向女孩,一脸怒相的看着少年。 少年咂咂嘴,将玉剑反转,玉剑在阳光下露出金光锋芒,身体摇晃着走向女孩。 两人一齐行进着,四目相对。 待距离女孩只有不足一米的时候,两人停了下来。 椿申身高六尺,但在这白马面前,还是显得矮了些许。 少年向前探着身子,一脸严肃的说道:“杜先生,我可不想伤到你。” “那就赶快离开这里!” “如果我不呢?” “你!” 椿申指着少年,气的说不出话。 少年则挺直了背,举起了手中的玉剑,斜刀挥下,直指女孩的头颅。 椿申瞳孔大张,怒吼一声,只见右手一挥,那女孩竟自己往后飞去! 只是那剑来得太快了,剑气直接击中了女孩的双眼。 啊!!! 女孩失声痛哭着,鲜血瞬间涌出,顺着泪痕流下,滴落在脖子处,染红了那白色的布领。 女孩快速飞到了椿申怀里,看着那受伤的眼睛,椿申怒目圆睁的看着那瞪大瞳孔喘着大气的少年,将女孩交给李匀苏后。 大吼道: “白子岚!你放肆!” 说完,一个踏步飞向少年,右手反转紧握成拳,一拳击中少年胸部。 这是几乎瞬移的一刻! 而力气之大,直接将少年击飞,玉剑掉落在地上,玉冠受力飞出,砸在地上叮噔作响,而四散的黑发,则全部散乱的披在了身上,遮住了少年半只冰冷的脸。 那些黑马上的彪形大汉呢?此时也只来得及睁大眼睛看着,吓得忘记了护驾。 只见那椿申浮在空中,收好拳头后,才缓缓落地。 “先生,你!噗!” 少年口吐鲜血,左手摸着胸部,右手指着椿申说道: “先生,你这是何意!你今日这般做法,知道有什么后果吗!我父亲可是姑庆城的将军,那云栖第二十八军的统帅!” 噗!! 说完,又再次吐了口鲜血。 椿申双手背在身后,大声说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竟然公然杀伤百姓!这就是姑庆城虎大将军的嫡子吗?这天下还有王法吗!” “莫说你父亲是将军,就算是皇帝来了,我也会如此!” “此外!我椿申没有你这样的徒弟!” 此话一出,那一旁的李匀苏也是心惊一震。 这嚣张跋扈的少年,手染鲜血的恶魔,居然是先生的徒弟? 谈话间,一个彪形大汉才回过神来,扶起少年,用怪异的眼神看了椿申一眼,低头和少年说了句什么。 少年听后,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椿申,才随之一同上了马去。 少年在大汉身后支吾道:“先生真是大义灭亲啊?为了这民间刁民与我白家撕破脸皮,看来,你也是不打算回姑庆了,我们走!” 随即,黑马前蹄腾空,转身快速跑开,一下子就远离了众人。 椿申看了看右手上的红斑点点,沉默地看着少年离去的身影。 那烟尘之中,几滴泪水从椿申眼角流出。 那李匀苏则呆然的看着椿申,紧紧抱住双眼失明的霖。 鲜血流到李匀苏的手上时,灼热的感觉让李匀苏只觉得心中难受,无法呼吸。 然后无力的放声大哭了起来。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六章 无名之剑 李德元慌慌张张的来到李匀苏身边时,只刚好看见那椿申面对的方向,几个黑点消失在远处的林口,随后喘着大气问着四周的人,怒道:“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景象!是谁人干的!” 但周围的人只是摇头沉默着,有的泪流满面,有的哼哼唧唧,有的则闭着眼睛,手扶着额头摇头晃脑。 诚然,这群人闻所未闻,对那少年,更是见所未见。 “是虎大将军的嫡子,白子岚。” 椿申缓缓转身对着李德元,冷冷的说道,那原本俊俏生英的脸上,已经沾满了泪水的薄雾,此时略显几分憔悴,其上,更有一双哭的发红的眼睛。 “为何?为何啊!这与白家何来的过节!” 李德元欲哭却无泪,只是跪在地上,呆呆的看了看李匀苏全身上下,确认没什么大碍后,才一把手抱住埋着头闷声大哭的李匀苏和那早已经晕厥过去的瞎了眼的女孩霖。 椿申看着那霖,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后,松了口大气说道:“造化弄人,虽说眼睛已经没了,但还好命保住了,先送老去村医那里疗养吧,李叔你放心,发生在青鱼村的事情,就是我杜椿申的事!” “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 杜椿申?想来,这也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起自己的姓字。 从小师父就告诫椿申,除了挚友亲朋,保留一点隐私总归会是件好事。 但如此此番事情发生后,说出来倒也无妨了。 “姑庆我自然是回不去了,想必那白家公子早已令人作乱,就等我回去自投罗网。” 椿申一把抱起霖,对着李德元说道。 李德元抬头看着椿申,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暂且留下来,我们从长计议。” 说完,又看向四周,怒吼道:“别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竟然还愚昧的在一旁只是看着!当年如此,今日还这般,真是好不令人咂舌!都散开去!” 李德元语气说的激烈,没有一点先前和善的样子。 那众人一见村长发怒,不言一字,迅速的灰溜溜的赶忙散开了。 只隐约听到那跑开的几个妇人说道:“去找找吧,那霖母亲的尸体,怪可怜的,走走走......” 椿申抱着霖,用手轻轻刮着那脸上的泪痕,一点点擦拭干净。 温柔地说道:“这便是天命,昨日不信,今日信。” ...... 将霖安置好后,老村医是这样对着椿申说的:“孩子还小,如今瞎了眼,失了至亲,只怕救回来了,也活不长呐。” 椿申隔着纱帘看着那女孩的脸,沉默地思考着什么。 问道:“对了,老先生,女孩父亲呢?我倒也只听说过她有个哑巴母亲。” 老村医赶忙用手在身上四处寻找了一下,拿出来一块淡蓝色玉佩,交给椿申并说道:“只有这个了,这应该是她唯一的信物了吧,在我的记忆里,霖和她的母亲很少和村里的人有过交集,只是安分的待在家里。” “不过,如今来看倒也说得通,她们来的日子不长,应当是逃难的人。” 说完,就准备出门忙去了。 椿申追问了一句,“母亲何名?” 老村医想都没想,边走边说道:“张秀兰。” ...... 另一边,村东一处院子内,李德元独自坐在院子内的木椅上躺着,睁大眼睛看着那天上的云朵缓慢移动,看的入迷。 而那先前的少年留下的白马,也在这院子一旁被紧紧拴住。 白马不时叫吼几声,但也不满的只是叫吼。 不一会儿,椿申来到了门前。 见那躺着的李德元出了神,也没有打扰,只是去一旁观察起那马来。 白马身形高大,马鬃修长柔顺,眼睛蓝如宝石,是上等好马。 “此等马,在姑庆可找不出第二只,唯有那云栖城里,才会有,想必,这青鱼村的故事,也应当就此了结于烟尘风土中了吧。” 身后,李德元的声音传来,转身看去,只见他慢慢站起了身子,向着这边走来。 随即指着白马说道:“白家人的嚣张跋扈,全取决于这马身上,如今丢了马,也正如是丢了脸,这样来看,又是一件麻烦事。” 椿申盯着白马的眼睛看了看,回道:“早些年被邀请去白家授课,也并非我本意,只是权贵威压,不得不从,但万物一码归一码,事事有原则,他杀了人,就是他的错!” 一说到少年,椿申就会涌现出一股莫名的情绪。 李德元拍了拍椿申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那白家公子也算是你在城中得意的弟子,只是天生生于富贵家庭里,不懂世事沧桑,不了人间疾苦,这并不是你的错,这是天命。” “天命?” 椿申转过身,疑惑的问道。 李德元则点点头,取下那白马上的玉柄寒剑,递给椿申,解释道:“天命驱使人们行事,这便是万物法则。” “这把剑,你可能不认识,但我却知晓。” 椿申细细观察着眼前的寒剑,刚一握住剑柄,就感受到一股寒气袭来,瞬间侵袭全身。 “此剑乃无名之剑,是之前那闻名全国的商领,姑云溯腰间之佩剑,此剑是皇上亲手赐给姑云溯的宝物,它来自于遥远的西域。” “而姑云溯呢?正巧不巧的是这青鱼村哑巴妇女的男人,那双目失明的女孩的父亲,细细想来,这不是天命,那何又为造化弄人呢?” 李德元背着手向屋内走去了,还不时发出几声自嘲声。 椿申则双手握住那柄寒剑,竖于胸前,仔细打量着,只见那剑柄上的蓝色宝石上,不知为何,突然慢慢开始泛起了点点蓝光。 随后一股白色气流环绕在椿申的手腕处,渐渐的,又流动包裹住了整个剑身。 而当白色气流在手腕处停留了一会儿后,那右手手背上再次出现了许多红色的斑点。 “这是?” 椿申随即快速扔出寒剑,丢在地上,那白光才消失而去,化作水汽不见于空气之中。 “实乃奇怪,竟能与我共鸣一般发出光亮,那白色气流,也莫名的熟悉,早如十几年前师父那般。” 椿申诧异的说道。 而寒剑上的气流彻底消失后,那剑柄处的宝石也霎时黯然无光,回了原来的样子。 椿申表面默不作声,但心里早已波涛汹涌,翻起了千层海浪。 无名之剑,取自遥遥千万里之外的西域,据悉,这是一柄天地造化的神剑,可吸纳自然灵气,行自然之力。 但谁知那姑云溯却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何故,独自一人逃走了,彻底消失于人间,犹如水珠蒸发了一般,只留下那妻子女儿流浪街头。 按照那虎大将军的口气来讲:“之前是极好的朋友,但如今,我却连半分不想提及他!” 于是姑府一夜之间被白家收去,这剑,也就顺理成章的出现在了那少年手中。 只是可笑的是,那杀死姑府夫人的,却是姑府主人的剑。 偏房屋内,李匀苏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脑海中只记得李德元在床边说着什么,自己身子已经虚脱,因为高度紧张和哭喊的话。 “呼~” 深深吸了一口大气,李匀苏觉得全身有种说不出的舒服,但舒服中夹杂诸多疲惫之意。 转念一想,霖又怎么样了呢? “爹!爹!” 李匀苏大喊道。 声音刚出口,只见那木门一下就被打开,突然冲进来两个男人,仔细看去,一个是李德元,另一个则是椿申。 两人神色紧张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一脸懵懵的李匀苏。 两人一齐问道:“怎么了?匀苏。” 李匀苏咽了口口水,说道:“没,没事,我就想问问霖的状况如何。” 李德元看了看身旁的椿申,示意他来讲。 椿申说道:“霖的状况还不错,生命没有危险,不过......” “不过什么?”李匀苏急切地问道。 “不过,霖的眼睛可能会就此失明了。” 椿申话音刚落,李匀苏就折腾着想要起来,还不时说道:“那怎么行呢?霖就属眼睛漂亮,丢了眼睛,是不是就再也看不见我们的样子了?” “爹爹,那爷爷也医不好吗?” 李匀苏恳求的问道李德元,李德元却无奈地摇着头,上前按住李匀苏的身体,说道:“别折腾了,好好休息吧,匀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怎么会没有办法,本就是那跋扈的公子的错,我们去把他抓起来就好了?” 李匀苏义正言辞的说着,貌似还不太理解李德元的意思。 接着又说道:“杀了人就得偿命,这本就是因果道理,难道不是吗?先生?” 李匀苏又看向椿申。 椿申看见李匀苏那认真的模样,也不知如何回答,只说道:“没错,杀人是得偿命,但你有没有想过,匀苏,杀伐果断的事情,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了,但能以仇报仇的,又有多少呢?江湖恩怨不应该只是靠杀人偿命来解决,我们应该还有其他的办法,一个更加妥当的选择。” “还记得我那日同你讲的吗?” 椿申十分认真地问道。 那李匀苏则顿时又脸生愁容,淡淡的说道:“先生指的是修道的事情吗?” 李匀苏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睛,闭着眼不再说话了。 见状,椿申也没有追问,只是看着李德元,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去了。 “先生,修道能救人吗?” 突然,李匀苏的声音传来,那背对着李匀苏的椿申不禁嘴角一笑。 “修道,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吗?我不想失去朋友,我不想有一天,也这样失去爹爹和先生。” 李匀苏躺在床上,眼泪从眼角流出,一滴一滴,打湿在那床铺之上,化为无数的淡黑色黑点。 只见黑点越来越大。 椿申也擦拭着自己不知何时流出的泪水,只说了一句:“若要保护别人,首先就得强大自己,修道不是为了救人,修道是为了追求自我的强大,但世界法则却是,只有强者才能保护弱者,明白吗?匀苏。” 随后和李德元贴耳说了几句话,便大步离去了。 李德元盯着床上的李匀苏,眼神中闪过无数的光亮。 缓缓说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七章 修道 古树前,一男子用黑布蒙着眼睛,右手执剑归于风中分毫不动,一身白袍紧身,黑靴着地,发丝凌乱于脑后,随风吹拂。 随后,只见那树上绿叶落下一二,在男子头顶旋转飘落。 喝! 一剑挥出,那薄薄的半个手掌大小的叶子瞬时一分为二,随即加速落了下去,重重掉在草地上。 龙吟虎啸出,寒剑斩无极。 “心中有剑胜于手中之剑,大道无形,心到得道。” 男子一边挥舞着手中之剑,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那举手投足之间,无不体现一个潇洒随性。 突然,柔风加剧,将这周遭的落叶全部带起,形成一个一人多高的“叶旋风”。 旋风绕着男子旋转,不时从里面射出几片叶子,速度之快,完全失去了本来的属于叶子的柔弱,比拟暗器,过之无不及。 叶子来得快且尖锐,多少的在男子的脸上划出了几道血痕。 男子左右挥舞着长剑,在身前画了一个圈,随后左手翻转,一点点白色的气体包裹住了拳头,而那剑气所行成的圆圈,则在拳头白色气流的影响下,渐渐有了确切的一个形状。 男子将拳头打出,那气圈便迅速扩散开来,将飞来的叶子卷入其中,随着气流一同旋转。 就这样,男子左手指着“叶旋风”,右手背在身后,那剑,则奇异的自己浮动在空中,男子的身边。 叶子每飞来一片,就会被卷入那气流之中,慢慢累积,逐渐形成了一张巨大的“叶网”。 “聚!” 男子清澈明亮的声音发出号令,只见那气墙中的叶子快速聚集在一起,宛若一个巨大的拳头一般。 “散!” 号令再次发出,巨大的叶子“拳头”瞬间爆炸开来,其中之落叶在男子面前无序飞过,速度之快使其难以肉眼辨及。 说时迟那时快,男子一把手握住那身旁的长剑,一连挥舞好几十下,大气不喘一口,剑气四处开散,一道道剑气与叶子相碰撞。 呼~ 收剑! 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如有破竹之气势。 男子粲然一笑,看了看手中的玉柄寒剑,将其收回了剑鞘。 剑鞘遮住利剑锋芒,身边无数残破的树叶一同落下,犹如下了一场绿色的春雨一般。 “好剑!极美!” 虽叫无名之剑,但却名不虚传。 自然。 这舞剑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姑庆城教书的先生,杜椿申。 为何一个先生会剑术呢?说起来,这杜椿申其实是个道士,并且还是新道的拥护者。 其师父王阳慧,便是那新道的开创人之一。 新道有着一套独特的修道体系,那便是炼体成仙,长生不老。 如果说道修的是一个人的精气神,是为了改造一个人内心的秉性,那么修道则是为了追求更远大的精神,也叫仙道之执念。 杜椿申今日剑法极为平常,就是普通的“平雁四十七式”。 但倘若只是单单的剑法,是无法达到这样一种境界的,至少不会出现那么强大的剑气。 为何如此?则在于那白色气流的存在。 也就是今日杜椿申来此的目的。 “看来师父说的没错,练气不是一个人的偶然,不是与生俱来,练气可以后天形成,或者说,修炼而成。” 对着古树鞠了一躬,杜椿申才释然的转头离去。 那困惑解除了,气的出现,意味着王阳慧的观点再一次被证实。 杜椿申迫不及待想要与李德元分享这一份喜悦,因为只有如此,李匀苏才能有个理由被自己带走,遵循着那个几十年前的约定。 ...... “虫儿飞,星星几度为人催。” ...... “虫儿飞,花儿再度逢相随。” ...... 那村东头,一所院子内的木屋里,只听见一个男孩唱着童歌的声音传了出来。 而屋子外,杜椿申与李德元坐在一起,面对着面正讨论着什么。 只见李德元脸生难色,眉头紧锁,不言一语。 杜椿申则嘴不停的在说道着。 “李叔,那个约定还当真吗?如果您还认可那是他们的约定的话,就点点头吧。” “以前我也怀疑,那只是个酒后狂言,不应当真,但细细想来,这几年里,匀苏的表现过于出色,比起同龄的孩子,确实有着几分不一样的感觉。” 杜椿申眼神无比坚定,一字一句都十分用力的说道。 李德元自然是听得出事情前后因果,明了此话为何。 只是,如果单单因为自己爷爷那几十年前的一个约定,就要让人带走自己现在的孩子,换做是任何一个父亲,估计都是不会允许的吧? “容我想想,椿申,我知道你的想法,不过,就算你和你师父是对的,这世间真的有仙道之法,但为何一定要是匀苏呢?” “天资聪慧的人不少,有过其之的更多。” 李德元摇着头叹息,也说的十分果断。 “好了,这件事...” 话还没有说完,只听那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爹爹!” 屋内,李匀苏大喊道,看着眼前貌似苏醒的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屋外二人冲进房内,李德元率先上前细细检查了一番,摸了摸霖的额头,松了一口大气道: “无碍,霖儿好的很。” 听见这话,李匀苏和杜椿申也才松了一口气。 李匀苏看见一旁的杜椿申,鞠了一躬,连忙说道:“先生好!先前要不是先生出手,可能霖也会死掉了,谢谢先生!” 说完,再次鞠了一躬。 杜椿申背着手看着李匀苏,没有去阻止,而是微微点头表示回应。 待李匀苏说完后,才开口道:“切莫多言,能活下来,还是得靠这丫头自己,她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许多,灵根也十分强大,我在想,要不要将她也一并带走。” “带走?先生要去何处?” 李匀苏后半句话听得云里雾里,不解的问道。 看了看李德元,那李德元也只是移开视线,并未解释。 “匀苏,你还记得我们那最后一次课上,我同你还未讲完的最后一点吗?” 杜椿申问道。 李匀苏点点头,“尚且还记得,先生说等我的选择,再看是否同我讲。” “那你的选择是什么呢?” 杜椿申连忙问道。 而那一旁的李德元,听到此话也是心里捏了一把冷汗。 谁料,那杜椿申的话刚刚说完,李匀苏就立即回答道: “我愿意。” 杜椿申也一脸吃惊的看着李匀苏,小心地问道:“你说什么?” 李匀苏看了看一旁的霖,再次说道: “我说,我愿意同先生一起修道,先生所说的仙,我也愿意一试。” 啪! 只听那李德元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痛苦的神情一言难尽。 杜椿申却高兴的露出了微笑。 上前摸了摸李匀苏的头,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不错,你没有让我失望,如今不会,以后也定然不会。” “你且坐下,那最后一点,如今我便一一告诉于你。” 你且听好。 这最后一点,便是关于“道,气,仙”三者的联系。 你知晓道有道的学说理论,气是修道的行为之基本,你知道练气修道是为了仙,但你还知道吗?这气有何种划分呢? 我们所知道的水汽,雾气,剑气,还有我们所吐纳的于天地自然的氧气,实则都是气。 而世间同如氧气一般的,还有一种就是“灵气”。 道法自然,自然也就是万物有道,有着相同的灵源之本。 灵气性子野,需要修道之人炼化精进,这叫炼精化气。 道家之中,还有炼气化神,练神返虚,炼虚合道这余下三种修道境界。 其中,家师王阳慧也只是大致梳理了一番,在与诸多新老派的道家高人论道中,初步将其分为六个境界。 这六个境界全部取自于古书记载,综合一番后,才最终商定下来名字。 目前已经被大多数道士所认可的境界有三个,那便是:炼体境,入微境和含元境。 其中炼体境分有纳气,汇元,合体三个阶段。入微境则化有下乘,中乘和上乘。 其后境界暂未定阶段。 “咳咳!” 突然,几声咳嗽声中断了讲话。 一旁的李德元仍旧愁眉苦脸的看着李匀苏和杜椿申,不时咳嗽几声。 见杜椿申停了嘴,李德元不好意思的抱拳说道:“不舒服,打扰了打扰了,先生请继续。” 如此这般,杜椿申才又继续说道: 境界的出现,自然也就意味着修炼的可行性,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万物奇妙的。 灵气的存在,给予了我们凡人完成许多的不可能的事的能力。 “匀苏,李叔,你们且看。” 话落,杜椿申右手一伸,那手心处慢慢出现淡淡的几缕白色气体,随后紧紧包裹住手掌四周。 “这是?” 那原本面露难色的李德元顿时又变换了脸色,成了吃惊模样问道。 “这便是灵气,至于从何而来,我觉得,在于体内的造化。” “灵气?好漂亮的东西,先生的意思是,修道修道,修的便是这灵气的存在?” 李匀苏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杜椿申收回右手,点点头继续说道: “不错,正是如此,只是对于这练气,我觉得还应有个重要的东西一直以来被我们所忽略了,那就是瓶颈。” “早些时候,我便按照师父的嘱托来进行练气,但却一直没有成效,直到在危机时刻,心里才有了那么一点点的领悟。” “只有突破瓶颈,才会有境界,这就是修道的奥秘。” “而我们修道者要做的,就是突破那一个个瓶颈。” 杜椿申看着李匀苏,慢慢说道:“然后,最终成仙!” “这,也才便是真正的修道!” 唔! 李匀苏貌似已经完全被这一番话所吸引了过去。 这让李德元不知如何是好。 “匀苏...” 一边,霖突然用微弱的声音叫喊道。 李匀苏立即转过头去,看着那气色好转的霖,竟开口说了话,二话不说一把抓住她的手,高兴的回道:“我在呢!霖,你终于醒了!” “匀苏,天好黑啊,我好怕...” 那被白色毛巾盖住眼睛的霖,只张着小嘴微微说道。 “不用怕,我们都在呢,我父亲还有先生,我们都在呢。” 李匀苏刚说道这里,那霖却又哭哭啼啼起来,估计又是想到了那被杀害的母亲,和那恶魔一般的少年。 “娘亲她!呜呜呜...她死了!呜呜...呜......” 李德元见状,立即也上前坐在床头,摸了摸霖的脸,说道:“霖!听你李叔的话,切莫再哭泣了,你的眼睛承受不了的,现在刚刚有所好转,可不要再哭了,你娘亲的仇,我们一定会报,你放心!” “我才不要报仇,我要娘亲回来!呜呜...” 李德元无奈地收回了手,看了看杜椿申,摇摇头出去了。 杜椿申则拍了拍李匀苏的肩膀,也随后走了出去。 房内,就这么的突然安静了下来,除了那不时的几声哭啼。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八章 拜师 孩子的哭啼大多是没有理由的,不过,哭啼本也不需要理由,自己伤了心的话,大声哭喊,也是不会有任何坏处的,对于那些有仁义道德的人来说,这是情有可原的。 只是失去亲人这般大事,在整个人生来看,都是个莫大的不幸,于是哭啼便不是哭啼,而是一种不舍的送别。 李匀苏摸着那躺在床上正抽泣的霖的小手,小手冰冰凉凉,这让李匀苏很是不放心。 于是开口问道:“霖,你冷吗?冷的话,我给你打点热水过来。” 霖轻轻晃着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弱弱问道:“匀苏,我的眼睛,会好吗?我现在好怕。” 李匀苏虽小,但是却很懂得体谅人,捏了捏霖的小手,故作愉悦的说道:“一定会的,以后一定会的,况且你还有我,有我们大家,你不要怕。” 听到这话,霖才终于露了点好气色,于是又问道:“先生呢?我听见先生要将你带走,还说了好些奇怪的话。” 李匀苏想了想,倒也不知如何同一个女孩讲起这件事情来,只是大致说了说情况,而后支支吾吾的说道:“其实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我们以后可能就得离开这里了,霖,你想要离开青鱼村吗?” 说到这里时,霖沉默着没有再追问下去,那一向沉默寡言的霖,今天的话确实是有点多了。 霖来青鱼村的日子不算久,但要说和谁感情最好,那自然是李匀苏。 还记得刚来的时候,因为母亲是个哑巴,还被人所排挤过,那时候,是李匀苏这一帮孩子的出现,给了霖一点温暖的感觉。 照霖的话来说,李匀苏就像是自己的哥哥一样,体谅自己,照顾自己,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也都会第一时间和自己分享。 如今失了母亲,现在能依靠的,应该也就只有眼前这个只有六岁大的曾经扬言要保护自己的哥哥了吧? 只是他也还是个孩子啊?万一...... “你放心,有先生在,他们不会伤到你的。” 李匀苏不知为何,突然说着这奇奇怪怪,没头没尾的话,让那原本就茫然的霖,变得更加困惑了。 霖轻声问道:“我知道先生向来对匀苏好,不过,我与先生只有几面之缘,他当真也会对我如对匀苏那般吗?” 李匀苏用力点点头,但随后发现,霖是看不见的,所以用手轻轻拍了拍霖的头,笑着说道:“当然了,那是全天下最好的先生。” ...... 现在来看那少年的一番作为,其实算得上是禽兽行为,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本身就是个哑巴女,何况还带个女童,过着没有男人的日子已然是艰苦,如今不知遭了什么罪,女童没了娘亲,这样活下去,倒也不如也死在那三尺长剑之下。 青鱼村里,自从那白家公子逃走后,李德元就立即告知所有村民减少外出,为了躲避不必要的麻烦,那姑庆城是能不去就不去。 因为李德元知晓那虎大将军的性格,你人不在姑庆还好,但一旦要出现在姑庆,必定好好暗地里折磨你一番不可,出于身份,自然不会太过分,但只要对外说是自己的疏忽,那么就算是折磨致死,也倒不会引起群民共愤。 所以万般无奈下,这对那小女孩所定下的承诺,也是轻易实现不得的,只当是哄骗孩子,安抚情绪的谎言罢了。李德元自然也不喜欢这么讲话,尤其是对孩子,于是那房内便不想多待,就交给孩子们去解决吧。 像个逃跑的懦夫,一辈子贪生怕死,倒也是丢了祖辈的傲气和骨气,像极了那姑庆城中讨饭的乞丐一般,没了任何尊严可言! 李德元张着腿坐在那石板地上,垂头丧气,早已没了光彩。 见跟着出来的杜椿申,自嘲道:“你说说,我这村长当的,真是个笑话,作为一村之长,却连自己的村民都保护不好......还得靠谎言去稳定人心,呼......可她,她还是个孩子呐!” 突然,李德元竟眼眶一红,一拳砸在地上,气愤的说道。 杜椿申眼睛微瞟,深深吸了一口气,安慰说着:“李叔切莫自责,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就应该接受这个结果,道有因果轮回,今日之仇可能今日报不了,但不意味着永远报不了。” “给椿申一点时间,自会解决这件事情。” 杜椿申语气冷的可怕,眼睛死死盯着那远处。 话语入耳,李德元慌慌忙忙抬头看着那一旁仍旧拥有热血之心的杜椿申,不自觉的点了点头,语气也逐渐多了几分坚定的样子:“好!我相信你可以做到,可以的,那么,就让时间来抹杀一切吧。” “椿申啊,诚如你父亲所说,这天下的秩序,是得好生生改善一番了,你们年轻,自然有为,做着一些勇敢的事情,好比我在此苟且,去吧,带着匀苏去吧,我也没什么理由再固执下去了,椿申,是我不对,是我怀有自私之心。” “这事,就如此决定下去吧。” 此话一出,杜椿申冷色消退,换作眼神坚毅的突然看向了李德元,那刚想要说出口的什么话一下子被咽了回去,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随即大步离去。 ......... 这几日的田野间,还有不少孩子们依旧在相互嬉笑打闹,唯有那弯着腰的大人们眉头紧锁的劳作着,远远看去,那嬉笑之声盖过了沉默,若不是亲眼目睹过杀人,倒也觉得一切如常。 而如此在那时刻担心会有人来青鱼村闹事的紧张的气氛下,青鱼村村长李德元,陆陆续续几乎近日都会去那途径青鱼村的沿途打听着姑庆城内的一些消息,为数最多的问题便是:“你可知那姑庆城内的白家,近日有何举动?” 但大多数从城里回来的人都是摇着头,说着一切如常,并未有什么异常的话。 虽说问题落了空,但这个回答无疑是最让李德元放心的。 比起听到“白家出了兵”,这“一切如常”四个字可谓是正好暖着人心。 再看那另一边,青鱼村内最东边的院子里,李匀苏正牵着霖的手在院子里慢慢行走。 那小女孩儿霖害怕的只敢小步走着,虽说右手被李匀苏紧紧牵着,但左手却仍旧不自主的在空气里慢慢虚探。 “放心,牵着我的手就好了。” 李匀苏回过头,看着那带着白纱眼罩的一脸担忧的霖,温柔的说道。 一听此话,霖只小心的点点头,不时辨别着声音的来处,抿着嘴唇,才渐渐放松的将那左手放下。 一旁,杜椿申自然看着这一幕,不自觉的嘴角微微上扬。 想来,孩子之所以为孩子,就在于这一份温暖的童心未泯。 但再细细想到这件事的前后因果,杜椿申只觉得是自己这个当先生的没有做好。 那白子岚作为自己的弟子,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人!实乃荒唐至极! 每每想到这里,杜椿申的心就一紧,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先生?” 李匀苏牵着霖的手来到发呆的杜椿申面前,一声问候让杜椿申猛然一惊,慌忙说道:“嗯?有什么问题吗?” 李匀苏只摇摇头,侧身将霖推到前面,小心说道:“先生,您看看,您也能将霖收为学生吗?” 李匀苏问的小声,估计是怕杜椿申拒绝。 但杜椿申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神色异样的细细打量一番后,只点头笑道:“自然可以,只是,我若收了霖作为学生,那以后霖可就得跟着我一起云游四方,这一点,你问过霖的意见了吗?” 杜椿申笑着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眼神中满是说不出的爱意。 李匀苏瞪大眼睛,赞同的点点头,开心地碰了碰霖的胳膊,贴着其耳朵小声说道:“霖,你听见了吗?先生问你的意见呢?” 霖被那贴近的李匀苏一刺激,竟然一瞬间就红了脸,不好意思的点着头:“我...先生愿意收霖为学生,霖自然开心,自然愿意,只是...匀苏你可不可以不要挨这么近啦!” 李匀苏一听这话,才发现那霖的脸早已经红透了,犹如村里那阳月才结果的红果一般,红红的,只一眼就惹人喜欢。 “歪,脸怎么红了,对不起,怪我怪我!” 李匀苏立即跑到了五米开外,一脸尴尬的望着霖,不时看向杜椿申。 杜椿申两手一摊,耸了耸肩,表示着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做,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好一会儿,见两个孩子都没了话说,杜椿申才上前拉住霖的手。 刚开始触碰到的时候,霖还下意识的准备闪躲,但随即却发现,那不知何处伸来的手极其暖和,给人一种从外到内都温暖舒服的感觉,如此便也没有反抗了,任由杜椿申拉着自己的手。 杜椿申自然心里也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沉默了好久,才缓缓说道:“你叫霖,上面一个雨,下面一个林?自然,如今你失去了母亲,那么按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传统,你跟了我,除了得跟着我学习以外,我还要管教你以后的生活乃至成长的各个方面,不知你可愿意?” 杜椿申虽故意说的轻松,但眼神却满是期待,也显得十分紧张。 霖自然有着相同的紧张,只见她不停的抿着嘴唇,不停的跺着脚,不停的四处张望,好像那三个字始终没有找到影子。 杜椿申抚摸着霖的头,温柔说道:“慢慢想,好生考虑,拜师自然也是件大事。” 李匀苏在五米开外盯着这一幕,也是不自觉的跟着高度紧张起来,咬着手指瞪大眼睛般的在一旁看着,全身上下除了眼皮子动以外,其他地方都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同意啊,同意啊!霖,快答应先生呀! 李匀苏这样想着,一边看着霖的表情,一边观察着杜椿申的神色。 仿佛这拜师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杜椿申认真的观察着霖的表情,自然心中有着一个答案,于是没有说话,没有打扰的就这样等着。 倒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眉头微锁的杜椿申才最终淡然一笑,看向了一旁同样开心至极的李匀苏。 李匀苏飞快的跑了过来,一把抱住霖,开心地说道:“太好喽!从此以后,我们都是先生的学生咯!霖?霖!你可得管我叫师哥!让我好生听听哩。” 杜椿申瘪着嘴斜着眼看着李匀苏:“.........” 沉默不语。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九章 清风道长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的时候,那村子里的人见面便一同往常的进行说道,说着那天下的时事,论着那古今的道理。若要说山野村夫不晓政治,如今听听看,见那些个妇人口齿伶俐的样子,倒也像是个城里来的“先生”,好像那磊落大堂里,她们才是主角。 还记得那死去的哑巴妇人么? 不知道是哪一个好心之人这样说道着,问问那些满不在意的人,他们却只顾着点头和摇头。 尚有耳闻的则好心解释道:“那个妇人么?说是被一个嚣张跋扈的公子在那田野小道上一剑杀死了,只留下了一个瞎了眼的孩子活着,如今,不知是因祸得福,拜在了那德望先生的门下。” 这番解释后,那众人才满意的离去,有的转过身便骂道那跋扈的少年,有的则称赞起先生来,说他是善良的好人,一定会有所好报。 但终归是散言碎语,算是毫无作用的闲谈。 路过的人们听上一两句也就拂袖罢了,任意走掉,因为这些后话,当是属那些嘴碎的妇人之词。 好巧不巧,这闲谈的妇人们前脚刚走,那后脚来的李匀苏一行人就到了地方。 坐在先前妇人们坐的地方,杜椿申对着那布帘方向喊道:“老板,且来一壶好茶,两盘好菜,三碗清粥。” 不一会儿,只见那出来的是个老头,老头一双小眼定睛一瞧,一见这桌上的两个小孩,就咧着嘴笑道:“原来是李小子和霖丫头来了?来了好,来了爷爷给你们做点好吃的哩,你们且等着。” 老头说完,向着杜椿申微微鞠了一躬,将点点泛黄的手帕搭在肩上,一个转身便窜进了那帘子里。 细看这小店,其实就是普通房子的外面,用两根柱子结合屋檐撑起来一块大布,大布下有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在空地上摆有三个方形木桌,门口处,则还体贴周到的放有一口半人高的泥陶水缸,水缸里剩着半数的凉水,凉水上飘浮着一个木瓢,静止不动时,宛若铜镜照影。 “匀苏,今天带你们出来,则是为了见一个人。” 杜椿申双手撑在木桌上,故弄玄虚的说着。 而李匀苏和霖呢?则好像提前知道消息一般,并没有太多的惊讶,最终,还是李匀苏忍不住,说了句:“是先生的师父吧?爹爹早已经告诉我们。” 李匀苏这孩子倒也实诚,出卖老子的事情是一件不耽误。 听了这话,杜椿申自然有点难堪,不过也只是继续说道:“你们都知道了?也好,提前知道的话也就不会有太多顾虑,我们且在此等候,按照书信所说,再过半个时辰,应该就能见到他了,也就是常与你提及的新道创始人其一,家师王阳慧,道号清风。” “清风...道长?” 李匀苏念着那道号,想来,这也是个极其潇洒的名字。 “不错,大家都叫他清风道长,他老人家精通道理,你们到时候有什么问题,自然也可以请教于他。” 赶巧的事情今天到了一堆,这杜椿申话刚说完,那老头便端着菜走了出来,那木盘子上,摆有四道热气腾腾的小菜。 其分别是鸡汤煮干丝,姑庆明目虾,鸭包青鱼和小油麦菜。 而随后上到的,才是三碗清粥和一壶冒着热气的茶水。 那鸡汤煮干丝,也叫“九丝汤”,其原本属于云东国南方菜系,但在商贩子的引流下,也带到了这北方的姑庆来,而其菜系中的大煮干丝制法呢,则要求十分精细,首先要将豆腐干片切成均匀的薄片,然后再切成一根根细丝,接着才配以早已剁好的鸡丝、笋片等辅料,最后加上半锅鸡汤烧制而成。 至于那火候嘛,则就是这“九丝汤”的精髓了,要文武兼备,不能多一点文火,也不能少一点武火,总之要达到一种属于这鸡汤的平衡。 这也是道理,所以杜椿申就自然的在一旁这样讲解道。 听得那李匀苏和霖两人是目瞪口呆,虽说在这村子里吃过不少次这鸡汤干丝,但没想到这小小的一道菜,却有这么多的学问。 那一旁的老头更是大为吃惊,一脸欣赏的看着杜椿申,暗自感叹:没想到自己隐藏了这么久的大厨身份,最终还是纸包不住火,暴露了。 随即一脸笑意春风的离去了。 “那就先吃吧,我们边吃边等,时间倒也来得及。” 杜椿申率先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放到了那霖的碗中,随后又夹起一只虾,放到了那李匀苏的碗里。 二人盯着碗中的肉和虾,齐声道:“谢先生。” 杜椿申没有讲话,点点头自顾吃了起来。 这饭菜的分量其实不算很多,于是在三人的大快朵颐之下,食物瞬间就没了踪影。 倒好一壶热茶,杜椿申看着那村口处,出现了一个愈发明显的白点映入眼帘。 仔细看去,才发现是个老者,身着白衣。 那老者步履生风,春风拂面般潇潇洒洒的向着杜椿申这边走来。 杜椿申呆然的看着,紧紧盯着,手里还握着那热茶。 李匀苏和霖自然也瞧见不对劲,转身看去,也看见了那前来的白衣老者。 不一会儿的时间,看似很远的路,那老者一下子便到了,这一点,和先生倒有几分相似。 李匀苏这样想到,看来,这来的便是先生的师父了。 见老者到了地方,杜椿申紧张的站起身来,端着茶水弯腰敬道:“弟子椿申,见过师父。” 那老者眯着眼,摸着羊白须,接过茶水笑嘻嘻的回道:“快快起身吧,好久不见呐,椿申,近年可好,在这山野田间,可有什么所收获?” 随即,老者也发现了一旁的两个孩子。 一眼看去,顾不上听杜椿申的回答了,老者的笑意顿时消失,仔细瞅了瞅,那笑脸变成了吃惊相,叫道: “哎!哟哟,不得了不得了,这可不得了啊,看来是很有收获啊!你看看,这面相,这眼睛,这嘴巴,好!实乃骨骼惊奇!椿申,你的弟子?” 老者歪着头问道,双手却分别已经搭在了李匀苏和霖的左右小肩上。 杜椿申点点头,神色默然。 老者接着又惋惜的说道:“只是这孩子的眼睛?我看看,哎哟,虽天命有为,实乃也是自有命数。” 杜椿申一脸不解,问道:“师父这是何意?” 老者找了一空座位,坐下后才慢悠悠解释着:“命数你不懂?看来这几年是没有好好在学的了,这道啊,修的是理,理是什么?是天理命数呀。” “想必,这孩子便是你那新收的学生,霖吧?” 老者问道。 杜椿申只点点头,刚一见面就被教育一顿,估计搁谁心里都能叭叭几句。 只是杜椿申埋在心里,一个人独自消化着。 说道:“是的,霖现在跟着我,到也没有更好的去处了。” 老者摸着笑着,看着霖,说道:“贫道姓王,王阳慧,说起来,你们也算是我的徒孙,既然当了椿申的学生,那以后自然也就是我的学生,归在我的门下。” 霖寻着声音,对着王阳慧的方向点了点头,小声说道:“霖儿见过师公。” 这声音不大不小,一声“师公”刚好也叫进了王阳慧的心里去了。 惹得王阳慧一口饮尽茶水,笑得合不拢嘴,对着杜椿申说道:“椿申呐,你这两个弟子我很喜欢,为师很满意,这么地,匀苏归你,这霖儿则同我学。” 怎能啊! 杜椿申暗自叫道,这学生哪能你一个我一个呢?又不是那摊中玩物。 立即反驳道:“师父什么糊涂话!我的徒弟自然我来教,就不劳烦师父了。” “哟!几年没有管着你,你现在都敢不听我的话了?好你个杜椿申,真是翅膀硬了,能飞了。” 李匀苏和霖就这样安静的坐在原地听着,这二人,多年未见面再次重逢本是个开心的事情,他们如此倒好,竟然吵了起来。 “怎地吧,你说说看,反正休想从我这带走他们!” 杜椿申气愤的说着,甚至连板凳也再无心情坐下去,索性直接站了起来,退到一旁插着手不再言语。 而王阳慧呢?则两手搭在腿上,摇着头说道:“怎地?你说怎地?今儿个我还就得带走一个不可,不然我这清风二字倒过来写!你这小子,莫要气我!” “没得商量?” 杜椿申垮着脸问道。 “没得商量!” 王阳慧右手一摆,歪着头闭着眼,好生傲气。 “那好!我们走,匀苏,霖,莫要理会这个老骨头。” 说着,就拉着两小孩的手就走了出去。 王阳慧本以为是故意为之,哪料到这杜椿申当真带着两孩子走了,还越走越远。 “你!” 王阳慧坐在原地,气不打一处来,刚想要追上去,这时,这店中老头又赶巧的端着菜盘子上来了。 老头和王阳慧四目相对,互相看的出神。 回过神来,王阳慧舔着嘴问道:“老先生这手中的可是叫花鸡?” 老头儿诧异的点点头,“嗯”了一声。 “真是妙啊,真是妙极了,来,来来来!速速摆上来!” 老头看了看这白衣老者,细细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那仓促走远的杜椿申三人,顿时眉头紧锁,鳖着嘴跑进了那帘子里去,不管王阳慧怎么叫喊,那老头就是不答应。 “怪了,这老头莫不是神智不清,我这活生生的人在这,为何要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呢?实乃荒唐。” 说完,一筷子夹在那叫花鸡身上,筷子插进酥黄的鸡皮里面,顿时油汁流出,香味扑鼻,好不美味。 王阳慧袖子一挽,闻了闻味道,随后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又瞟了瞟那杜椿申走远的背影,倒也是笑笑,也罢,先吃了这鸡,再去要人。 于是,也就不再说起什么来了。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十章 十年之约 按照道上的旧规矩,吃鸡不吃肉,喝汤是不过喉的,在老顽固的眼中,学习道理不是为了物质的满足,而在于精神上的享受,简单说起,就是好玩的东西未必要买到手里,拿起来看看,就足以证明其拥有过,所以,吮吸那骨头里的肉汁已经然是最好。但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来讲,不能吃肉,那可是万万使不得的。 或许这就是前因,对于王阳慧来说,打小就跟着自己师父去四处传道授业,那埋在心底的心病,正是这不能大口吃肉的坏道教,于是才有了那后果,在某日端庄严肃的的论道大会上,王阳慧亲手坏了那旧规矩,当着诸多声望颇高的老道面前,吃起了黄皮鸡肉。 此举也正配得上那些个晓事理的人对他的称呼:后生可畏,王阳慧! 开了这道家人吃大肉的例外,那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吃人呢? 一位老道这样自嘲着,声音说的蛮大,生怕好多人听不见一般。 而后,与王阳慧一般年纪的其他几个小道士站了出来,假笑着说道:“吃肉当然是件好事,至少在人面前吃鸡肉,好比在鸡后面吃人肉好吧,再者说,这吃与不吃,还不知道有没有人在自家屋子里偷吃呢?” 此话一出,闹得满堂哄笑,让那些个反驳的老顽固,实在无法反驳,想来,他们也都在自家如先前说的那样,偷偷开过荤哩。 一想到此,王阳慧只淡淡一笑,此番来到这北方的一个小地方,还能吃到那开了先河的鸡,这才是最为意外的,比起杜椿申收徒也好,不收徒也罢,这鸡吃了,人没要到,倒也值了。 “老板!结账!” 王阳慧扔出一钱铜钱,用绣帕抹了抹嘴,满意地看着那掀着帘子先探着头出来的老头,竖起大拇指说道:“你的鸡!很棒!” 老头斜着眼愣愣的盯着王阳慧,面无表情的收好铜钱,缓缓开口道:“那种事情,在这地方怎么会有,先生若有兴趣,出了村一直往左走,遇见路口跟着转便是了,到了那......” “诶!此话怎讲?你这老头,可不能说这些卖老脸的话,贫道读《道德经》的。” 说着,背着手便拂袖而去,一会儿功夫,便离了十米开外。 “莫名其妙,神经兮兮!” 老头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嘀咕着,这样怪的人,虽自己年轻那阵闯荡江湖时也见过,但没想到如今这人都要半截入土了,还能见到这般稀奇的人。 王阳慧倒也不知道那老头会这样看待自己,在他的眼中,随性潇洒即是真理,修道虽然也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但比起执念,则更愿意选择任其自然。 走到半路王阳慧才渐渐开始后悔,越想到先前越气,那一钱就这么给了出去,心里倒也是后知后觉的心疼。 这青鱼村远离人烟,虽然有着难得的好风景和灵韵,但一只叫花鸡的价值,还远远谈不上要让自己来付钱的程度。 “好你个杜椿申,一见面就花老子的钱,这人我看你是一个别想留着了,哼!不然我名字倒过来写。” 说着说着,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走到了这小路的尽头,看了看那近在眼前的院子,这应当就是杜椿申的老窝了吧? 推门,进院,润喉,抬头,吼道:“好大个地方不得了,还要我王阳慧亲自上门拜访。” 但伴随着声音的响起,引起动静的却只是那地上的走地鸟一二,它们拍打着翅膀胡乱跳着,也不像是很欢迎的样子。 “老师。” 身后,那杜椿申的声音响起,王阳慧嘴角一翘,背着手说道:“早已经不是你的老师了,你现在也是先生,与我一般大小。” “老师哪里话,先前椿申性子急了,惹了老师不顺心,要罚就罚好了,椿申没有怨言。” 杜椿申诚恳的向那背着人偷偷笑的王阳慧请罪,倒也乖觉。 “好了,我何时是那种人也,一同进去吧,记得怎么说吗?” “椿申自然记得。” 二人踏进院内,默契的看着那坐在院中的两小孩,王阳慧笑着先说道:“方才我们已经认识了,两位还记得吗?” 王阳慧不知为何,竟这样故意问道,让李匀苏和霖不知如何回答,只一脸求助的看向杜椿申。 而杜椿申则是摆了摆手,到也不知道是何意思,估计就是“任他说去吧”。 李匀苏走到霖的身前,弯腰鞠了一躬,对着王阳慧说道:“匀苏见过师公。” 王阳慧一脸得意,一看见李匀苏就眼睛发亮,实在不像个修道之人,随后缓缓说道:“跟着你师父学习了三年有余的道理,实则已经是该进行正统的学习道法了的年龄了,要知道,道家的思想很多也很杂,道家的分支也很广泛,六岁开始学习,不早也不晚。” “先前就已经听说你是答应了修道,所以我才连夜赶来,目的自然明确,一切都是为了你而来。” 王阳慧用着深邃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这个毛头小子,说着这话时,自己心里也是不知为何的小小的有点紧张,或许是年纪大了,见的小孩不多,怕照顾不周到,言语不体面,是怕吓到了他吧? 这样解释着,王阳慧才觉得合理,随后微笑着,才又敢看着李匀苏,一脸期待的等着他的回答。 李匀苏则先好好缓了缓神,认真思考起这些话来。 听着这话的意思,实则就是要自己跟着一同修道去了吧?没想到那个选择的后果会来的这么迅速,要是知道这样的话,早些时候就再仔细想想看了。 不过,既然是做选择,又哪会有那么多时间去思考权衡?既然是做选择,哪又有那么的早些时候呢?既然来都来了,那就顺其自然好了。 李匀苏这样一想,顿时豁朗了许多,也不觉得别扭,回答道:“那先生呢?还是同我一起走吗?” 杜椿申一听,果断摇摇头,没有说话。 一旁,那王阳慧解释道:“自然是不在一起的了,如若在一起,我的出现便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这世间变化的事情太多,想来很多时候我们都是临时决定许多事情,正如下雨收着衣服,饿了才会吃饭,这些都是由一个个时机决定的,待到时机成熟,我们也就不得不去做着一些事情。” 李匀苏点点头,自然说的有理,但是...... 转身担忧的看着那带着白纱眼罩的霖,一脸无措的听着这些对话,心里就一紧,下不了决心。 杜椿申见状,说道:“匀苏,你只管跟着师公去便是,霖儿自然跟我好好的,你还信不过为师吗?” 霖貌似也察觉到了李匀苏的异样,只开口细语安慰说道:“匀苏,你就听先生的话吧,其实,我也知晓一点修道的道理,以前娘亲还在的时候,也同我讲到过,你只管放心去,等到你以后有所成就,像先生那般厉害的时候,再来找我便是,我会一直等你的。” 霖低头又想了想,继续说道:“对了,你要是想我的话,记得给我写信,虽然我现在看不见,但我还能听呀,我让先生念给我听,要写的话,我也念给先生,一定寄给你。” 王阳慧在一旁听着这孩子们的对白,顿时老泪纵横,不禁鼻子一酸,这般景象,倒像是几十年前,自己和师妹分别的场景。 看了看杜椿申,王阳慧点了点头。 杜椿申也点点头,移步来到霖的身边,慢慢拉起小手,低声说着什么,随后抬头又对着李匀苏说道:“既然这样,我们便先走了,约好的人应该也快到了,之所以走的这么仓促,匀苏,你不要埋怨先生,这是不得已的事情。” 自然,李匀苏想了想那跋扈的公子,又想了想失明的霖,心头一软,点着头说道:“匀苏自然明白,不过,我还有几句话和霖说,可以吗?” “当然可以。” 说着,杜椿申退到一边。 只见李匀苏一把抱住霖,贴着耳朵轻声说道:“我发誓,我一定会去找你的,你要相信我,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相信我,一年,两年...哪怕十年也好,总之,我一定会去找你,霖,等着我好吗?” 霖同样也抱紧了李匀苏,在霖心里,这份友情不知何时,也渐渐变成了此时心里唯一的依靠。 “霖儿会记住匀苏哥的,无论多久,我也会好好努力的。” 而一旁,在那不再做声的王阳慧眼中,这两孩子真的只有六岁大吗?看起来实在半分不像,在这般场景的分别,大多孩子应该是哭哭啼啼的闹着吧?毕竟小时候的玩伴是有着最为真挚的情感,他们从不撒谎和欺诈,只有单纯的互相喜欢,而要说起成年人的约定,大可以今天约定明天就撕破脸皮,没有一点信用可言,只是不知道,这孩子的未来又会如何演化,才不会辜负今天说的话呢?不过造化的好坏,其实也应该一眼就明了,只是王阳慧依旧有些好奇,孩子们会这么去做。 王阳慧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光芒,使其不禁微微一笑,倒也看好这两个小孩子做起的约定。 自然有万般的时间变化,使每一天都是瞬息万变,但有时候也不妨去堵上一把,那永恒不变的人心。 “走吧,时候不早了,匀苏,好好保重,我不在的日子里,也会常写信督促你的。” “先生放心,匀苏会好好听话的,霖,也拜托先生了。” 杜椿申点点头,对着王阳慧深深鞠了一躬,上前抱了抱李匀苏,用力拍了拍后背。 “保重,再见时,希望你得道有成,记住,你永远是我杜椿申最得意的弟子!” 话落,杜椿申抱着霖上了那先前公子白留下的白马,举起手中的马鞭一抽,白马便发出尖锐刺耳的马鸣声,二人在马蹄扬起的烟尘中,顿时随风而去,片刻不见了踪影,隐没于林中。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十一章 坐地观之 王阳慧把着胡须,发愣的瞧着那杜椿申走远的方向,这刚刚才见到的弟子,还没有好好寒暄几句话,就又分开了,王阳慧不禁暗自感叹: 你杜椿申,又何尝不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呢? 转头看着那神情暗淡的李匀苏,心里别有一番滋味,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能不能行。 那就暂且赌一把天命? “匀苏,带我好好转转如何?” 李匀苏一惊,看着王阳慧,点点头,走在了前面。 要说这带路参观就得找本地人呢,因为进了那后山林中,不论是何处的林子,若不是熟人带路,找到小道行个方便,不然也是极其容易耽搁的。 这青鱼村看起来很小,但也只是说在于门户,真正论起来地方大小,实则算是十分广泛的地域。 刚走出那林子,就是满地泥田映入眼帘,一眼看去,这何止八十亩地,伸出手遥遥一数过去,倒像着千亩有余,只是不知道,这田地亩数大了,村民又得如何分着人数去耕作呢? “匀苏,这青鱼村有多少户人家?多少亩地呀?” 王阳慧熙熙然问着。 李匀苏看了看田野,稚声回道:“青鱼村八十亩地,八十户人家。” “哦?这样的话自然最好,匀苏,师公问你个问题如何?你说说看,这田地上的村民,是用何方法播种耕耘呢?” “村民脚下是泥田,头顶是蓝天,自然是用双手耕耘,看天播种咯。” 李匀苏想都没想,就顺口说出来了,这一点,李德元对自己说过无数次,回答起来也自然轻松。 王阳慧满意地说道:“不错,看天行事,这便是属于田野农夫的道理,而我们很多人,即使不在一个方向,也自会有着一个属于自己的把握,那叫做经验,我再问你,对于这世间,你又有何理解?” 李匀苏走在最前面,突然停了下来,待着不走了。 那王阳慧也站在一旁,看着李匀苏认真思考的样子,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欣赏神色,看来这杜椿申说的没错,这孩子有着足够大的悟性和对问题的求知欲望,若是未来多加引导,估计就会不辱天命,大有作为一番。 “师公说的是世间吗?这个匀苏不知道。” 答案简单明了,李匀苏直接说道着不知,实诚不已。 王阳慧听之,一脸笑容:“诶,不知道才是对的,你仔细想想看,坐井观天者,何来真知?” 李匀苏歪着头,问道:“师公的意思是,我没有经验?” “不错。” 没想到这孩子现学现用的本事也不错,这让王阳慧更是惊喜有加,随即解释道: “这世间人们的行为都有一果,而这也叫做经验,例如先生传授知识,实则就是传授经验,例如一回生二回熟,说的也是经验,经验无处不在,而我今天要同你讲的,便是这其中的道理。” 你且好生听到。 “我们的出生是无法更改的天理,这老天要你今天生,你就得今天生,老天要你明天也得等一等,那你就得等,一切道理缘由皆来自于天。你看看那边的妇人,她现在弯腰忙碌着的,是为明天种子结果做着准备,但天意如何,却并不会今日就得知。” “细细想来,播种是人为,但下雨则在于天,很多事情我们只能做一半人事,看一半天命,我们并不能主宰一切,但倘若人有了经验,便可以观着天色行事,无雨时便挑水撒水,无肥时则松土施肥,这叫逆天为之,也叫种田道理。” 王阳慧指了指那远处的妇人,如是说道。 李匀苏在一旁默默听着,不自觉说着:“种田的道理。” 见李匀苏还有点不明白,王阳慧又说道:“稍简之,人有了经历,才会有结果,你如今在这小小的青鱼村里,自然也能学会道理,但终归浅薄,人可不能坐井观天,坐地论道,这空谈误学,得亲眼去看看才行。” 原来,还是在说着离开的话,李匀苏暗自叹气,这打小就生活的地方,离开真的是最好的选择么? 那村里的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爷爷们,凡是看见自己,都会把自家的好东西拿出来给予,那几个冒冒失失的如己一般大小的孩童,也成为了这些年里上山下水的好玩伴,若要说道理,亲情,友情,恩情,难道就不是道理吗?李匀苏不明白,自然心存疑虑。 而王阳慧看着那眉头皱起,一脸疑虑的李匀苏,选择了视而不见,自顾又说道:“这世间之大,是是非非太多了,若只是止步眼前,那么就如平常人无异,匀苏,你得明白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我的需要?” 李匀苏不禁想到,同先生学习了这么久的道理,自己需要的,好像也只是能成为一个像先生那般博学的人。 “我想如先生那般,知晓万物道理。” 李匀苏坚定的回答着,一字一句,都显得那么的自信和笃定。 而王阳慧却质疑道:“你怎么断定你的师父就博学万物呢?你有没有想过,他所了解的,仅仅只是这世间的冰山一角?” 此话一出,让李匀苏大吃一惊。 连先生都只算冰山一角,那何为博学呢? “师公,那世间可有真正博学之人,师公你可是?” 李匀苏抬着头问道,一脸期待。 王阳慧微咽一喉,不快不慢道:“自然我也不算,但要说博学之人,也一定是有的,师公的意思不在于这个,而是说你要明白学海无涯,要准备好接受万物的洗礼,出了青鱼村,更要好生悟道才行。” “匀苏记住了,师公去哪,我就去哪。” “不,不是我去哪里你去哪里,是你一个人去哪里,又如何来选择。” 王阳慧严肃地说道,貌似这才是今天对话的主题。 面对突如而来的正经,李匀苏眼皮一眨,一闭,一眨,问道:“师公的意思是,匀苏一个人?” 王阳慧点点头,摸了摸胡须,淡淡说道:“今天开始,我会安排你去一个地方,你也不是说要强大起来吗?修道的理由自然也是如此对吧?那么既然选择了,就要行动起来,树上果子的大小,虽肉眼可见,但采摘之法,却在于自己。” “那姑庆城东边的和弦山里有一个先生叫余平,到时候去找他便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得靠你自己的努力。” 说完,王阳慧大步离去,留下李匀苏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难道就这样走了吗? “师公!你去哪?” 李匀苏大喊道,难道这道要自己修,路也要自己走吗? 好歹送一下啊?什么情况?遇见拆白了? 李匀苏也飞快跟去,小腿一前一后的奔跑着,已经用了最大的力气了,但再看看那王阳慧,身影只是越来越远,没过多久,便彻底消失不见。 砰! 李匀苏只觉得心里有一块石头落地,石头不大不小,不偏不移,刚好砸在自己的心头,一阵发痛。 自见到这师公到现在,连时辰都算不上,自己却先后失去了先生和霖。 “不行!不能哭,不能气馁,霖已经走了,先生也走了,我不能就这样放弃了,说好了的事情,可不能反悔。” “不过,和弦山在什么地方?” “和弦山自然离的不远。” 突然,身后传来了李德元的声音。 只见李德元站在李匀苏身后不远处,一脸爱意的看着。 李匀苏猛的一回头,“爹!你何时来的?” 说完,几步就跑到了李德元跟前,小手抱着那李德元圆圆的肚子。 问道:“爹,你知道那地方吗?那你说,要不要去啊?” 李德元摸着那李匀苏的头,轻声道:“匀苏啊,去与不去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承诺,那对别人,和对自己的承诺,你还记得吗?你两三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先生时是怎么说的?” “如何说的?”李匀苏摇摇头,估计是忘记了。 李德元笑道:“你说,你要成为那书中的大侠,你要打倒所有的坏人呐?哈哈,当时我还笑你,说你大字不识几个,遇见坏人,估计也叫不上来名字吧?” “爹!我现在可识字多着呢。” 李匀苏不服气的说着,拉着李德元的手就往回走,“爹爹,回家吧,我饿了,先前师公来,我们可还没吃好呢,全让师公搅黄了。” “好好,回家去,我给你做你爱吃的。” 李德元满口答应着。 此般,这小道上唯一的人影也在慢慢离去,那走过的地方就变得安静下来,除了田野间的不时的蛙鸣和流水声,就再也没了响动。 路上,只不时传来李匀苏的声音。 “哎哟,爹你快点!” “莫要推搡,爹爹腰不好。” 只见李匀苏索性跑到后面,推着李德元的背往前走,用力的样子,实在可爱。 一旁在水泥地里插秧的妇人看见了,笑脸问道:“匀苏可别把你爹腰搞坏咯,大人的腰,可宝贵着呢?” 李德元一听,瞪大眼睛看了一眼妇人,说道:“诶!可别乱说啊,我这腰好的很。” “唔,爹爹方才不是这样说的。” 李匀苏也说道。 只见李德元转身打了打李匀苏的头,小声道:“当着外人的面,可不能说不好的事情,明白吗?” 李匀苏委屈的点点头,老实的停止了推搡,挽着李德元的胳膊,说道:“那这样行了吧。” “好的很。” 李德元昂着头,说道。 ...... 和弦山,是姑庆东边的一个山头,也是接壤着一旁定山的分割地界,俗话说,和弦分两城,一是姑庆二是山。 而又因为和弦山靠近定山,所以此山并不显得那么的冷清孤僻,山腰以下的小道上,倒也是常年热闹,来来往往的人们很多,所以和弦虽然为山,但山中自有一城。 “匀苏,你那师公所说的余平,想必就在那里了,到时候我和几个伯伯一同送你过去便是。” 屋内,李德元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李匀苏说道。 李匀苏吃着那现煮的大米圆子,一个劲的点点头,“好!” 盯着李匀苏,李德元心里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刚要开口,却又止住了,只改口问道:“圆子够吗?不够,爹爹再给你添。”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十二章 奴家剑 其实,世人对修道的想法都是简简单单的,迷糊的地方则在于修道是否成仙?一种新的想法提出自然是受王朝所喜爱,因为这不仅仅代表着一个国家文化的兴盛和发展,更在于一种上对下的宽容,那种只有坐在龙椅上才能思考的事情,其实大多都是准予,对于帝王来讲,有时候的默许,才能换来持久。 于是文武百官争相荐言,这站着说道的机会,可实在不为多数,那埋在心里的抱负能说出口,对于他们来说就已经心满意足。若非要说悲愤遗憾,就不难想起古人云:昨高罢,今朝更举觞的无可奈何,那种难过,自己又如何比得了呢?这样想来,多数人也都会拂袖而去,并不会因此消沉,有道是事在人为,明面上的失意,大可私底下挽回。 所以,举杯共饮曰:为了天下盛世。 不过,也得此盛世,所以即使杀了人,也很难有人会去相信,因为被世俗蒙蔽的不仅仅是眼睛,还有人心。 人们难以相信如此太平的年代,还会出现那样的事情,想来多半是有人捏造事实,是想要唯恐天下不乱的把戏罢,那种小人,整日躲在阴暗的地方散布令人费解的消息,也是极为寻常的。 于是那白家公子驾马千里只为杀一妇人,听起来,倒也觉得是个笑话。 姑庆一茶楼里,说书先生对着台下喝茶闲谈的众人们,如是说道。 不过,这说着白家事情的说书先生,腰间却戴着白家的牌子,也不难让众人心生疑虑,哪一边的消息是真的呢? 但疑虑会破解,看看自己身处的温暖的大堂,有美人,有雅士,有骚客,有大夫,这样的地方不产真理,哪何处又能出呢? 不禁暗自感叹,终归是进不了上流,原来是有了这般下流的思想。 ...... 姑庆城北大门外一处郊野,一马车停留于此,那牵绳车夫是个老者,白发苍苍,眼神浑浊,布满褶子的脸只要稍一开口,褶子就会不自觉的上下移动,给人一种莫名的惊容沧桑之感。 老者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杜先生可是在这里就要分别?可还有别的事情吩咐老朽的吗?” 这出声问去的,自然是一旁骑着白马的年轻男子,杜椿申。 杜椿申身着一袭白衣,背着一柄玉剑,看了看前方依稀可见的北大门,说道:“就在此分别吧,老先生可不必紧张,按照先前说好的进城便可,到了城中先自然安顿下来,我这边解决之后,会尽快去找你们。” 老者微微颔首示意,不再多说,抽着马鞭驱使棕马便上了道,摇着那木头轮子缓缓前进,还不时传出木轴“嘎吱”的声音。 望着马车离去,杜椿申随即勒马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跑了去。 按照白家公子的性子,这人伤了是小事,但倘若要是马丢了,那可就是大事了,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找寻的。 在整个姑庆,谁人不知道这白马属于那虎大将军之子,公子白所有?倘若冒冒失失的就这般大摇大摆的骑着马进城,倒不如直接去到那白府中当着众人的面给他一巴掌。 加之白子岚从小性情冷淡,争强好胜,又因为打小生活于一个受命于朝廷的武将世家,这说出去的话,也自然应当不惜一切代价去做到。 杜椿申打着快鞭行在道上,思考了许多,到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来解决这样一件麻烦事。 霖是肯定要保全的,当然,这白家也是定然惹不得的。 骑马出了这小道,就到了那公家修的官道上,官道自然快捷方便,但为了隐蔽保守一点,杜椿申则一开始就选择了走小路。 为了确保霖的安全,大可不必冒没必要的风险,只是为何自己又回到这官道上呢?杜椿申自有用意。 一来是因为那城中自然进不去,所以也就没打算用其他法子取巧,二是赌一把这公子白的秉性和那虎大将军的仁义道德。 想来,这乡间田野里杀人的消息已经在城中各大茶楼传开了,不管这消息是否为真,有多少人相信,只要一传开,就势必会在姑庆引起一番民间讨论,为了保全声誉,白家也自然不会再为了一个女童而冒险。 所以,这白马才是其后的目标,找到白马,也就意味着找回来主场,才能堵住那悠悠众口,才能保护“虎大将军”的威严,试想,被一个教书先生骑走了那姑庆唯一的上等白马,这不是在老虎头上拔毛,示威吗? 于是进了这官家路,自然也就进了官家的笼子。 杜椿申面无表情的朝着那城中方向而去,先前那马车走的小路虽也是去城中,但出口却不一样。 自打修了这官家路,谁又愿意走小道呢?暂且不说小道凶险,单说这行程快慢,自然也不会有人会绕一个大弯子,做一些赶时间的事情。 所以倒也不必担心被截胡,自己走了这官道,也就自然为霖安全进城争取了时间。 快马加鞭,杜椿申转眼来到了北大门外几百米处的小坡上,下了这小山坡,也就离北大门只有百米距离。 而杜椿申刚一停下,就听见身后传来其他的几声马叫。 回头看去,那大路两边的林子里,缓缓出来几个骑着黄马的黑衣男子,待黑衣男子出来完全,随后又出来一个约摸五六十岁的白发老人。 老人左脸戴着一半白色骨质面具,右脸呈现苍老面容,眼睛隐隐发着绿光,死死的盯着杜椿申。 老人走到杜椿申跟前几米处,停了脚步,用着意外清新的声音说道:“老夫等候先生多时,料到你今天会进城,所以提前打点好了一切。” 杜椿申倒也临危不乱,只停住马晃,沉稳说道:“晚辈杜椿申,敢问老先生是?” 那老人一听,大笑一声后说道:“老夫自然知道你是杜椿申,在白家大院里,我也见过你几面,算得上稍有印象,若要问我是谁,你只记住是那白府公子的武学先生,尹河东。” 杜椿申听着这名字,倒也觉得十分耳熟,貌似这个尹河东,是云栖一位有名的武道大师。 武道,作为这世间流行已久的修炼体系,比起修道来说,则要早上千年有余,这漫漫时间里,在无数修武者共同的探索与研究下,武道最终有了雄厚的体系根基,有着完善的修炼方法和手段。 不同于修道所需要的纳气,不同于修道要向天借气,这修武则是运用自身真气去作战,何为真气?则是身体之源,行动之根本。 真气不需要向自然借气,而是自身练气,通过自身的锻炼和后天的养成,熟络筋骨,气沉丹田,最终达到活学活用,一气呵成的地步。 杜椿申仔细想了一番,如果说今日这面前的当真是尹河东,那么今天估计自己就得交代在这了,要知道,武道也是有境界的,按照先后来说,是修道的前车。 尹河东,这三个字则是代表着武道六境的巅峰,是多年前那独自进入敌军军营,手斩马洛阳的传奇人物。 武道六境,什么概念? 要知道,武道一共只有九境,从种田境开始,之后的活体,聚力,开悟,勾潜,迸谷,英武,神武,不摧,每一个都是极其难以到达的高度,都是需要极高的悟性和经验才能晋升的。 种田境是划分凡与非凡的分界线,而余下八境则是划分天才和庸才的一个个分水岭。 武道六境,迸谷境,在这世间来说,可以说是能飞檐走壁,听声辨物一般的存在,放在任何一个世家府中,都是要笑脸相迎好生供养的。 “杜椿申,想必你已经明白老夫的底细了,毕竟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这风流人物,自然难以自掩门户,那么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尹河东跳下马,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微微说道:“你杜椿申只有区区武道三境实力,而我尹河东若今日要在此杀了你,想来倒也是不合理的,只怕被那些多事的路人传开消息,我只会落得个欺负弱小,不讲仁义道德的名声。” “所以,我们只做个比试如何?” 尹河东媚眼看着杜椿申,仿佛一切都已经盘算好了,就等其上钩。 杜椿申则骑在马上,暗自松了一口气,面无表情的盯着尹河东,那额头的汗珠开始点点溢出,虽说已经尽力控制住了自己的紧张,但身体还是止不住的在微微颤抖。 握了握牵绳的拳头,杜椿申冷静说道:“前辈可说说看。” 只见尹河东缓缓从一旁马鞍边,拿出来一把用黑布包裹住的长剑。 扯开黑布,那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柄毫无装饰的裸剑,只有一个黑色圆环剑格,将剑把和剑身分隔开来。 看着手中的长剑,尹河东缓缓说道:“此剑乃奴家剑,剑长三尺一寸,是由上等好铁乌钢打造,属于一品好剑。而我们的比试,则是用剑作为引子,比剑。” 后两个字尹河东说的格外大声,貌似就是说明了要那杜椿申背后背着的玉柄寒剑。 杜椿申没有犹豫,既然摆明了要比试剑法,那么不如爽快一点,毕竟论武力自己是毫无胜算,论剑法自然也机会渺茫,但只要跟着他的要求来,即便是输了,也不至于会丢掉性命,顶多将马和剑归还便是。 赌一把! 杜椿申背手掏出寒剑,从剑鞘中缓缓拔出。 寒剑以玉为柄,以玉为格,格上有一颗蓝色宝石,在光亮下,不时闪着微弱的蓝光。 一见寒剑出手,尹河东只眼前一亮,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幅势在必得的神色。 杜椿申对着尹河东鞠了一躬,微笑说道:“请前辈赐教。” 实乃这句话的意思便是,前辈手下留情,点到为止。 尹河东自然明了,开口说道:“比试的规矩便是,我剑法三招,你若还能执剑,便是我输,我和几个手下原路返回,你则随意自便,但若三招后,剑离开了你的手,那么我便收回寒剑,带走白马,如何?” 尹河东轻挑说着,倒也觉得轻松,在他眼中,这个聚力境的毛头小子,别说三招,估计自己全力的话,一招就可以使其躺下。 为何不做其他要求?一来自然是对自己有着足够大的信心,二来是为了探一探这小子是修道者的虚实。 虽然修武者看不起修道者,但也只是为了保全武道的正统地位,不过,对于修道,去了解一下也未尝不可。 尹河东自然知道修道的噱头不小,但平常能遇见的修道高手少之又少,又何来经验之谈,又如何在皇上面前杀它的威风呢? 遇见一个修道的,就灭一个修道的,这才是真正的风流。 见杜椿申不再说话,尹河东剑指问道:“可准备好了?”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十三章 武道大师 杜椿申见着握剑的尹河东,这一种打心底涌出来的紧张感,平常倒也少有,最近一次,还是那王阳慧提着袖子进青鱼村的时候。 也罢,来都来了,尽力接剑吧。 杜椿申挽起袖子,将寒剑提在身旁,左手背在身后,全身贯注的盯着尹河东的动静。 要不说是武道大师,这尹河东也不急着出手,只是握住奴家剑,站在原地打量了起来。 随后说了句:“说是比试,自然你也是可以先手的,你出招,也算在剑法三招里。” 这话一出,杜椿申只觉得心里难受,这个尹河东,真是狡猾啊,自己先手,那不是露个破绽吗?要知道,单纯接剑的难度可比先攻低很多。 不行,打死不出手,等着。 杜椿申没有作声,待在原地,依旧一动不动的等着接剑。 尹河东没了法子,无可奈何的翻动奴家剑,盯着杜椿申说道:“这第一剑,叫无妄无我,你可接好了!” 只见尹河东提着剑迎面斩来,速度很快,几个虚步移位,尹河东那十米开外的身子就到了杜椿申眼前。 杜椿申心里一惊,这速度可比自己快了好几倍,这就是大师的实力么? 来不及多想,杜椿申反手下意识格挡,但剑刚提胸前,就隐约发现了不对劲。 原本是奴家剑斩击胸前的趋势,但到了这跟前,却突然没了影子,只见尹河东手里的剑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剑呢? “小心!” 尹河东大喊道,不知为何,自己出剑,自己却叫道小心。 杜椿申眉头紧锁,左手伸出,一团白色气体包裹住整个拳头,拳头顺势化掌拍出,在空气中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气波。 汽波反推杜椿申的身子向后弹出,强大的力道让两人一下子拉开了距离。 但那奴家剑呢?却突然的在杜椿申原来的位置出现,一斩扑了个空。 完了吗? 当然没有,只听尹河东说道:“第一式是虚,第二式为实,虚实合一,此为无妄。” 没等杜椿申站稳脚跟,奴家剑快速飞回尹河东手里,那黑色剑格圆环里的三颗珠子,顿时发出阵阵声响,尖锐刺耳,犹如女子的哀嚎一般,随后尹河东执剑挥舞,在身前画了一个“乙”字,将剑尖朝上竖在胸前,那手握剑柄的手剧烈晃动着,剑后的面具也一般抖动,尹河东眼神凶狠,绿瞳发亮,一个滑步,旋转着身子再次挥剑斩来。 每旋转一圈,那剑格珠子就响动一声,每一声都清澈响亮,声声入耳进了杜椿申耳朵里。 那声音在脑海里不停重复起伏,让杜椿申只觉得头一昏,眼前的事物也变得模糊起来。 看不清那迎风而来的尹河东,又如何接剑呢? 杜椿申右手紧握寒剑,一缕缕气流顿时环绕剑身,寒剑在气流包裹下,竟然慢慢冒起了那冬日才有的水汽,寒剑剑格上的蓝色宝石,也共鸣般的发起光亮,和杜椿申手背上的红色斑点相比对,显得格外亮眼。 这一招是先前在那古树前使用过的招式,杜椿申当时感悟颇多,如今自然胸有成竹。 自己武道三境的实力自然被其碾压,但作为修道者来说,却有着无比强大的自信,来自于自然。 修道者不同于修武者的最主要区别,一是用气之法,二是天地自然。 用气不再多说,但天地自然,对于一个纯正武夫来说,则是尚未涉及的修炼盲区。 所以这执剑运用自然的方法,也肯定是能够让尹河东大吃一惊的。 杜椿申寒剑挥出,嘴角微动:“震!” 寒剑顿时剑身一震,那剑面上的层层薄冰顺势开裂掉落,奇怪的却是,薄冰碎片并未掉在地上,而是浮在半空,杜椿申左手一抬,薄冰在空气里化作一根根针尖大小的形状,迎着那袭来的尹河东刺了过去。 尹河东虽然被这强大的所谓的道法震惊一番,但还不至于乱了阵脚。 几根毛毛针?伤的了我铜皮铁骨之身? 尹河东不禁暗自发笑,并未在意。 奴家剑转眼已经到了跟前,在空中和冰针相撞。 冰针刺在奴家剑周身,开裂成了水雾,附着其上,随即慢慢延伸包裹,将原本锋利的口子,硬生生贴上了一个“冰鞘”。 杜椿申双手握剑,横在身前,再次说道:“震!” 话一出口,那被附满冰雾的奴家剑,不听使唤的奇异的自己震动了起来,每一次震动,都让奴家剑发出一阵阵清脆的类似枯枝在火中炸裂的声响,将那剑格珠子的声音,盖了下去。 见状不对,尹河东握剑的手改成一掌,拍击剑柄使其顺力飞出。 武道六境的一掌,可击碎巨石,更莫说这全力而来的一掌,更是让奴家剑速度翻倍,那原本抖动的剑身,也因为速度加快而停止。 叮! 寒剑横档,奴家剑击身,发出一声巨大的钢铁碰撞的声音。 因为力道过于蛮横,使寒剑紧贴杜椿申胸脯,一并飞出。 空中,奴家剑像完成了使命一般,在原地悬空翻转几周,顺势掉落在地面上,插在泥土里。 而那飞出去的杜椿申,则被狠狠地击飞在树干上一撞,霎时口吐鲜血,胸前,还一阵剧烈的疼痛着。 左手摸着胸膛,掀开开裂的白衣看了看,那肉上都出现了数道深红色的口子,不时冒出泛泛血珠。 “好生凶猛的剑气!嘶...” 杜椿申扶着树干,缓缓站起身来,那右手手中的寒剑,依旧握的死死的,半个身子靠在树上,驼背撑着长剑对着尹河东说道:“这第一剑,算是接住了吗?” 尹河东站在那十米开外,冷哼一声,说道:“无妄无我本是一招,但既然断了剑法,这奴家剑自己进了这泥里,倒也没了后续,姑且算上一剑。” 然后露出一副怜悯的神色,淡然问道:“只是,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接住我下一剑,看你这般模样,挺直腰板都难了吧?” 听着这老滑头的讥讽,杜椿申心里很是不爽,仗着自己境界高,就可以这么趾高气昂的说话,真是有够讨厌的,真想给他来一刀啊。 呼~~ 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杜椿申向道上慢慢走了过去,看了看那满地的落叶,杜椿申心里一惊,像是想到了什么。 “继续来吧!” 杜椿申面无表情的说道。 看着眼睛这执拗的年轻人,尹河东也是叹了一口老气,自古武夫惜才,尹河东自然也不例外,若不是受了那白府虎大将军的委托,自己也万般不会做这种欺软怕硬的事情。 “那你听好了,这第二剑,叫一剑一念。” 什么? 杜椿申心里直呼好家伙,这老滑头还会这般剑法? 何为一剑一念?可能外行人不懂,简单来说,此剑法一共两式,一是人之剑,二是剑之人。 仔细想来,这剑法也只是在师父王阳慧的师弟,余平师叔手中见过一次。 转眼,只见那尹河东快速跑来,身上穿着的灰色衣袍随风飘浮,腰间两条丝带如蛇一般弯折,在空中成了一个水之波纹形状。 途径奴家剑的一刻,尹河东右手拔剑,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侧身跳起,旋转一周,大声喝道:“剑来!” 杜椿申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那盖日而来的身躯,再看看那一边的长剑,犹如蛇牙一般令人心神一寒。 怎么办? 杜椿申右脚微微后撤一步,捂着胸膛只好原地舞起来长剑。 每一次周身舞动,都带动着身边那泥地上的落叶飞起,落叶跟着剑的指引绕着杜椿申旋转。 渐渐地,将杜椿申完全包裹在其中。 “妖术!” 尹河东只惊呼道,随后慢下身子,向着那缺口出刺去。 奴家剑刺入这“旋风”之中,叶子与之相碰,顿时一分为二,尽显长剑的锋利。 但这是旋转的落叶,一分为二后,尹河东发现它们仍旧在旋转。 尹河东一阵不爽,这妖术还能这般模样? 思量间,杜椿申念道:“聚!” 只见树叶顿时环绕凝聚在一起,化作了一个拳头模样的巨大“叶球”,叶球看起来像是由着一股气流作为引子,吸引着将落叶牢牢聚在一起。 尹河东暗自骂道:“自身境界压这小子三境之多,但打起来怎会吃不上半点甜头?” 想来这武夫打架在于肉搏,而今天这小子,貌似都没有让自己摸到一下。 怎么打?他小子玩妖术! 尹河东稳着身子,看着那不断凝聚的“叶球”,心里也第一次产生了一点疑虑和担忧。 “散!” 杜椿申左手化掌挥出,汽波将“叶球”顺势推了出去。 “叶球”开始速度极快,甚至让尹河东都觉得会直接撞到自己身上。 但巧妙的却是“叶球”飞到一半便炸开了,无数的叶子像飞刀一般由内而外快速四散,对着杜椿申和尹河东飞去。 杜椿申冷喝一声,执剑快速挥砍,每一片到了眼前的叶子都尽在杜椿申的眼里,每一次挥刀都几乎将其一分为二,随后,那如疾风一般袭来的叶子顿时也都直勾勾的掉落下去,只有少数将杜椿申的脸划了几道口子,而因为身上本身便已伤痕累累,所以疼痛无妨,到也不知道受了多少新伤。 另一边,尹河东则眉眼一低,拿着奴家剑便是一丢,重重插在一旁。 大声说道:“妖术再厉害,比得了我这天罡正气吗?” 说完,尹河东扎着马步,双手在胸前合十,闭着眼,或许是过于用力的缘故,那脚下的土地竟然开始慢慢沿脚向外开裂。 这力道! 杜椿申不禁感叹,不愧为武道大师。 再看尹河东,因为身体的运气,导致衣服各处悉数崩开,那肚间隐约还可以看见几块腹肌,对于一个五六十岁的人来说,还有这般身材,也定当非武夫莫属。 喝! 尹河东大喊一声,那落叶像受了阻隔一般,全部直直落下,没了一点先前尖锐的样子。 这...... 杜椿申在一旁呆呆看着,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只见尹河东眼睛一睁,抄起奴家剑就奔来,一剑重重斩在杜椿申格挡的玉柄寒剑之上,左手还附带着给了杜椿申胸口一拳。 叮!嗡!唔! 寒剑瞬间旋转飞出,重重插在了杜椿申身后的一棵树干上。 长剑三尺,此时却不见了一半! 杜椿申也因了这力气,再次飞了出去,躺在数十米外的泥地上,大口大口的吐着淤泥状的黑红色的鲜血。 尹河东看了看那插在树上的无名之剑,将手中的奴家剑扔到地上,缓了一口大气看着杜椿申说道:“你是个很难处理的家伙,年纪轻轻就有这般实力,将来势必有所作为,不过那不是此时我关心的。” “来人!取剑,收马!” 只见那道路另一边的林子里,听了吩咐后立即出现了几个彪形大汉,赶脚跑了过来。 对着尹河东鞠了一躬后,往着杜椿申身后跑去。 杜椿申侧着身子躺在地上,仍由几个汉子踏过自己的身体,转口又吐了一口鲜血。 强忍着疼痛问道:“前辈之前的话可还算数?” 尹河东貌似不太理解什么意思,疑惑道:“难不成对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出尔反尔么?” 说罢,将一瓶黑色的小药罐子扔了出去。 冷眼说道:“此药是专门稳固经脉,排瘀解伤的极品灵药,切莫在这死掉了,然后说是我杀的。” 说罢,背着手转身离去了。 那几个下手,几个人一齐费了好些力气才将剑取了出来,为首的大汉一把夺过寒剑,笑嘻嘻捧着长剑,向着尹河东方向跑了去。 几人快速上了马,走到杜椿申跟前,尹河东双手插在裸露的胸前说道:“老夫与你本没有恩怨,只是受人委托,不得不做罢了,今日一别,想必以后可能会见,也可能不会再见,但只要你有麻烦,又信赖老夫,那么大可报我尹河东的名字。” 说罢,慢悠悠地摇着身子向着北大门去了,只留下杜椿申躺在那泥地上喘着大气。 杜椿申颤抖着左手拿起那药罐子,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看来,自己是赌对了的。 随即闭上了眼睛,听着那树上的乌雀叽叽喳喳。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十四章 门之大 春日的太阳是逐渐发暖的,一点点将温度上升,滋养万物成长,因此而奇妙的,在日光下的任意地方都能见到一个种子,蒲阳花种。 它们埋在土壤里沉默一个秋季,熬过一个冬季,最终长在春季,不让人提醒,不求人照料,只是自己就会选择生亦或者死。 蒲阳花的浪漫与柔情更在于夏季,那烈日炎炎中脱落的“羽毛”下,显露着蒲阳花最后的倔强,花种随风掉落,拥进土壤怀里,继续着先前的旅程,随后沉默与爆发,尽显生生不息,以此反复无常。 这是自然,道法自然。 李匀苏走在那泥田旁的小道上,看着蒲阳花入了迷。 用手摘下一朵白色花瓣,李匀苏歪着头细细观察了起来。 这花儿去年这般,今年这般,明年应当也是这般,虽花期各异,但大致都在一个月份里,虽凋期各异,但终归枯萎,这便是生生不息的长生吗?按照先生以前的道理来讲,修道之一目的,便是为了追求长生,那么,人的长生,应当也如花期,世代繁衍才对。 不过,既然已经有了繁衍生息,又为何求仙问药,再寻其道? 李匀苏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疑惑,但却发现身边早已没了先生,所以只好作罢将其埋在心底,一筹莫展的提出,又放下,这般思考,让李匀苏有种难言之苦。 “匀苏!过来!” 突然,李德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侧脸看过去,一旁好像还站着一名男子。 见李匀苏快步跑来,李德成介绍道:“这位呢,是你王叔,没错,就是我们隔壁院子里的王叔,他这几天刚好有空,我就安排他送你去和弦山,你觉得如何?” 李匀苏看着那一旁满脸不情愿的王叔,心里只想到一句话,这能不是逼来的? 对于李德成的性格,李匀苏还是把握的很准的,不说从小到大,对自己的管束几乎可以用散养来形容,单说那封建大家长的态度,村里很多人都是十分害怕他的,倒也不是怕他来气,主要是安排人干事这方面,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爹爹安排便是,匀苏自然听从。” 李匀苏乖巧的回答道。 那王叔见状,突然嚷嚷道:“好了好了,既然孩子都已经同意了,我也就不多跟你扯了,等我把孩子送到地方,回来再跟你好好论道论道,还治不了你了我...” 王叔一个劲的抱怨,边说边上了那马车前的木板椅上,对着李德成一顿问候。 李德成笑着脸,说道:“嘿嘿,回来给你喝点好东西,王兄莫怪。” 没想到,这话出口,那王叔一下变了脸,咧着大嘴问道:“怎么说?李兄,是不是乌苏酿?我这人很挑酒的啊?你说是不是?” 李匀苏摇摇头,这两酒鬼能住一起,实在不奇怪,然后一个大步,闷声钻进了那布帘子后面。 “是是是,你说是还不能是吗?你好好送人,回来,酒,伺候!去去去,赶时间呢!” 李德成背着手不耐烦的催促着,好像这要是再说下去,可就真忽悠不下去了。 “诶,对喽!乌苏酿拿出来,事情好一半哩,匀苏,坐稳咯,驾!” 只见王叔岔着腿,右手执鞭使劲抽打着那黄马驹的屁股,马儿在鞭打声中发出嘶吼,一下子跑了数米出去。 李德成在其后看着这一幕,流露出钦佩的神情,缓缓说道:“还得是你,王兄,这气势,不愧为咱青鱼村第一马夫!” 马车一路行驶的异常稳健,这和以前李匀苏坐过的马车都不一样,要说,这技术随便去个城中给那些个老爷夫人做接送,都能混得风生水起吧?只是,这王叔怎就耐得住寂寞,甘愿一辈子在一个小小的渔村做铁匠呢?甚至,连老婆都没娶呢?李德成在家中没少拿此对李匀苏说事。 车上,王叔牵着马绳,一脸无谓的表情看着前方,大声说道:“匀苏啊,你可别怪你爹不送你哦,要知道,村里这些年收成不好,现在又是播种好时节,忙上忙下的,也是为了今年能有个好收成,其实啊,托我办事,你爹没少操心。” 李匀苏听着这话,心里其实也明白的很,刀子嘴豆腐心,只是没想到这品格长在一个大男人心上。 “放心吧,匀苏未曾埋怨过爹爹,只是在担心接下来的一些事情。” 要说现在自己最担心的,还属那先生和霖的情况,也不知道顺利进了城中没有,霖的眼睛好点了没,再就是,那师公要自己去找的余平,总觉得也不太靠谱。 总之心里有很多杂乱的思绪,加之最近也陆陆续续发生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心里总觉得有什东西在等着自己,在不远的地方,就那么看着自己。 “这样自然最好,对了,进了城中,我先带你去见一位叔叔,他是我以前的老伙计,就住在城东口,你以后要是有空进城,不妨前去找他,他那技术,可不比我差多少,不过嘛,要真是比起来,你别说,你王叔自然......” 听着王叔这般絮叨,李匀苏靠在身后那刺绣棉花枕头上,不经意间,居然一下子直接睡了过去,也不知为何,这几天老是困的不行,或许在这种念叨声中,才是最好入眠的。 马车大约颠簸了两三个时辰,再出了那最后一个弯道,就依稀可以看见那姑庆城北大门的轮廓了,王叔细细看着一旁的动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自然,这种地方,这种时候,也是极其容易遭到打劫的时候,那群饿死鬼,可什么都抢。 “哎哟哟,你看看,你看看这路上,这么长一条痕迹,还有那树,都坏成什么样了?不知道又是哪家子半路被劫咯,我们可得走快点!” 随即,李匀苏又听到王叔的吼叫声:驾!驾!咦,你这马,莫闹哟,驾! 这马车虽然行的稳,但这驾马的人也太吵了一点。 李匀苏闭着眼睛捂着耳朵,努力让自己不听见那来自内心的抱怨的声音。 在马车轮子不断嘎吱声中,又过了一壶茶的时间,最终一切才安静了下来。 马车前,只见一个身形高大强壮,身着银色布甲的士兵仔细看了看王叔的模样,问道:“进城做莫子?” 王叔笑着脸说道:“进城送孩子去姑姑家玩几天,孩子他姑早就送信吵着要孩子去,我也没得办法咯。” 士兵掀开帘子,瞅了瞅李匀苏的样子,又看了看王叔,微微笑了一下,说道:“行了,走吧。” 王叔眼疾手快,一句“好嘞”后立即手上马绳,轻轻一拍马屁股,慢慢的摇着马车进了那大门。 李匀苏透过小窗户探着头看着那外面的样子,要不都说这姑庆是个大城呢,光看看这一个北大门,就如此的恢弘阔气。 粗略看了看,这大门高应有十米,宽也应该有十米,那木门则应该厚为半米,要五个人一起推动才会毫不费力。 “好生气派的大门。” 李匀苏惊呼道。 王叔听之,笑道:“匀苏第一次进城吧?你小时候我也拉过你去玩,但大多都是周遭闲逛,想来并未进城,今天你既然有了这般机会,王叔也带你好生转转,我看这天色不太好,今日也大可在城中留一晚,明早赶去也来得及。” 李匀苏听了这话,自然心里开心,只是担忧的问了句:“王大叔可有留身之处?” 王叔突然不高兴了,一脸生气说道:“怎么,你敢怀疑你王叔的实力,我告诉你,你王叔几十年前,在这姑庆,那也算是有名的车夫,那时候,啧啧,数不过来的人找我拉活呢?” ...... 姑庆寄马场,马夫店外,此时正停着一辆朴素的马车,那店内小二对着马车的人问道:“客观要几间房呀?” 车夫摆手说道:“一间足已。” 那小二又问道:“那是要中等房,还是下等房呢?” 那车夫突然没了声音,只见他看了看身后帘子,才磨磨唧唧的一口说道:“最好的,来一间!” 小二一听,眼睛发亮,笑脸道:“好咧,上等房一间!” 这,这怎么成了上等房了? 车夫脸色沉疑,但也没有叫住那得意样子的小二,只是面露难色。 “王大叔,你找好地方了吗?”车内,传来了李匀苏的声音。 车夫王叔说道:“自然妥当,你叔办事,你放心,来,下车溜溜去。” 李匀苏小心地探出头看了看,这寄马场倒也很大,那店子后面有一个很大的马棚,应该可以寄存好几十匹马吧? “这寄马场呀,要是算满的话,可以寄存四十六匹马,这店,则可以住下二十余人。” 王叔如数家珍般娓娓道来,李匀苏信服的一脸认真,点了点头,夸赞道:“好厉害。” 王叔手一摆,又说道:“一个小小马棚,不稀罕,这姑庆可有四个这般大小马棚咧,以后你自然便知道了,来,随我到那附近的酒馆子看看,我那老伙计应该这时候在那休息着呢。” 一把手牵住李匀苏的小手,王叔大步向前走了去,或许因为是俗家人的缘故,不拘小节,这让个子不高的李匀苏走的好生难受,几乎是被拖拽着走的。 可能是王叔见友心切,忘了李匀苏还是个孩子吧? 也可能是被上等房刺激了脑子,有点迷迷糊糊了也说不准。 这样想来,李匀苏倒也觉得好理解了一番。 只是这酒馆子,又是什么地方呢?从未去过,倒也好奇。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十五章 白袍剑客 一路上,王叔唠叨了许多,几乎可以说是从头到尾的,大致的将这姑庆城的情况同李匀苏讲了一遍,按照其内容来看,这姑庆有着四个城区,分别对位于四个大门,那东西南北,也是各有各的特点。 四个城区有着独自的功能,像北大门,则就是简单意义上的运输要点,是整个姑庆的出入关口,马匹、马车、车夫等等,都是在此居多。另外就是东大门那一带地方,则以商贸交易为盛,想来因为靠近定山,来往人数较多,对于那些摆铺子卖杂货的生意人来说,就算得是最好的求财之地。 不过人多热闹只是一个表象,王叔还咂咂嘴得意洋洋的说道:“虽然那等地方热闹无比,但人心却是各自不一,远没有这北大门酒馆子里划拳喝酒的车夫心眼好。” 这道理李匀苏倒也觉得稀奇,都是为了生计,这车夫与商贩子,又何来区别呢?不一样都是卖着力气的交易吗? 但王叔没有解释,摆着手丢下一句:“小孩子不懂,以后便知道了。”然后继续向着那街道方向走去。 经此一路,李匀苏发现,先前所到马棚其实是一个类似马场的地方,马场由着一个成年男子高的栅栏依次围住,既防止这外来人的随意进入,又保障了一些劳马不会因为什么毛病而发疯乱跑。而那马夫店,则是这大马场唯一的烟火地,住着一些赶路的车夫和神秘客人。 从马场到北市,需走一段泥地路,王叔说道:这一段路因为不常有人走的缘故,那官家自然也是不会拨款去修缮石板路的,只是任凭年年风吹雨打,雪刮泥飞,让这路子自己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泥地路旁只依稀有着零散的几户人家,但却大多闭着大门,关着窗户,瞧不见是否有人在家,细看了那房子后面开垦翻新的干净的土地,才想到应该是早些时候上了北市赶集去了,这会儿,应当在回来的路上。 这些城中的屋子,与青鱼村也没什么不同,只是高了一楼又一楼的区别罢了,不过仔细数数看,这多数还是一楼架构延展开了去,连接着数个屋子在一起的住建法子,或许是显得大气一些,想着一走几十米都是自家区域,那脸上也自然多了光彩,说起来,大户人家不都这样修着府邸的吗? “匀苏,你看见没,那前面上了石子路,就到了北市街口,才算真正进了这姑庆城了。” 王叔笑着脸介绍道,但李匀苏却疑叹说了句:“原来这才刚进城呀?” 这般来看,那屋子怪不得与自家村子无异,原来走了千里地,这里也是个村子。 两人又行了几步路上了街,只见那泥地路与石板路交叉口处,立着一个显眼的碗口大的实心柱子,柱子上挂着三个木牌,一个写着“北市”,挂在最上边,指着右边,另外两个分别写着“福家酒馆”和“望春茶楼”,一上一下,指着左边。 王叔定睛看了看,说道:“左边便是酒馆,到地方了。” 随即,叫着四处张望的李匀苏,又行着步子走了去。 福家酒馆,是一个二层小楼,大门两旁木柱子上立着两块牌子,左边写着:灯街舞绣,右边写着:酒馆歌云,写的这般快活,自然也是老板卖生意的一个手段。往上看去,大门上面还挂着块染着“福家酒馆”四个银粉大字的木牌,木牌上那门脸有着四个木锥子装饰,木锥子形状左右对称,外为铜钱模样,内为酒杯样子,俨然对应着这以酒谋利的生意。不过,比起这般字句画像的大方,那门脸上的门头则又显得几分拘谨朴素,其上两个倒钩飞檐呈浅红,栓木则刷成了灰淡颜色,倒让人觉得即稀奇又稳重。 酒馆外面左手边还插着一杆旗帜,其上写有一个大大的“酒”字,如此一来,这酒馆所需的其一,也就具备妥当了。 而那其二,就得进去看看才能知晓答案。 王叔牵着李匀苏的手,跨步门槛进了那敞开了的大门。 一进门,就来了个左肩搭着手帕的伙计笑脸相迎,弯腰问道:“这位爷几人呐,喝酒呢还是办事呢,喝酒的话,需要字号雅间吗?” 王叔熟练的摆摆手,沉声说道:“找人。” 那店小二顿时收了笑脸,冷冷回道:“找人自便。”然后搓着手又钻进了那大门帘子内。 见状,王叔拉着李匀苏则往了一旁的小门走去。 这酒馆有一个内大门,左右两个小门,也就是分隔成了三个喝酒的地方。 王叔解释道:“大门人多吵闹,小门清净许多,我那朋友,向来喜欢清净。” 而后,上前一把掀开帘子,一瞬间,一股酒香味就扑鼻而来,让李匀苏只觉得头脑一昏,就要醉倒一般,若要是让李德成知道这老家伙带了自己宝贝儿子来这种地方,估计非得扒了他皮不可。 “来,好生跟着我,这边走。” 往内瞧去,这小门位正前方也摆有一个长形木柜,木柜后面是一个两人还高的酒架,架子上面有着各种各样的酒坛子和酒杯,那店小二则撑着手在那柜台上打着瞌睡,还不时砸吧小嘴,舔着舌头,说着梦话。 绕过柜台,王叔垫着脚左瞧右瞧,这小门位只有八张方形木桌,找起人来,倒也方便。 但看了许久,却仍旧不见王叔那寻找的目光停下,李匀苏问道:“王大叔,你那伙计不在吗?” 王叔摇摇头,也十分好奇,“今日这时候,也应当是休息的时候才对,莫不是拉了远车,走的远了些,不在这北市了?” 正当王叔疑惑时,帘子外面,突然传来了几声叫骂:“你这家伙,没钱还来这喝什么酒?扫了爷几个的兴致!” 而后又来了几声店家的劝告声:“哎哟,我说几位爷就别这么闹事了,这里是酒馆,不是打架的地方!这样下去我这生意可怎么做呀!” “去你的,老东西,来你这地方是给你脸了你知道吗?一边去!” “孙大汉,明天你再不把钱拿出来,你信不信我杀了你那驽马,取了肉卖给那杀猪的张屠夫?” “爷,爷,再给点时间吧?你行行好,最近生意真的不好做呀,我要是有钱,早就还上了呀,你通融通融......” 听了这声音,又识得那孙大汉三个字,王叔只叫道“不好”,随即连忙跑了出去。 只见那外面有四个人,一个老汉跪在地上老泪纵横,两个壮汉插着手站在老汉面前怒目圆睁,而那店家人,则唯唯诺诺的将手掩在袖子里,满脸无奈的驼着背求着饶。 王叔见状,一声吼道:“老孙!” 只见那跪在地上的孙大汉脸色一惊,向着李匀苏这边瞧来,看见那脸色气的发红的王叔,用脏了的袖口抹了抹眼泪,颤抖着喉咙问道:“王哥!你怎么在这?” 那壮汉见状,将视线也转移到了李匀苏这边,看了看李匀苏,又看了看那王叔,突然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又来一个马夫,这还带着孩子呢?怎么,孙大汉,你朋友?” 壮汉一轻蔑的问道。 “你们几个,为何如此欺负我兄弟?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行着这般土匪之事。” 王叔说着便大步走了过去,那两壮汉也是吓了一跳,怒声问道:“你干嘛!” 王叔没有搭理,伸手就要去扶那地上的老孙,但壮汉二一把手握住王叔的手,说道:“怎么,当我兄弟俩不存在呢?一边去!” 说着,壮汉二只一用力,瞬间将王叔推开,王叔一个踉跄,居然也这么简简单单的倒在了地上。 原本以为是个猛虎,却没想到是个病猫哩,这让两壮汉不禁发笑,又乐呵起来。 那店家老人见了这情形,那还得了,一个撒腿就跑进了屋子里。 壮汉二走到王叔面前,蹲下身子,缓缓说道:“这孙大汉欠了我兄弟二人二两银子,早些时候就应该还了,但此般下来还是拖欠,见我二人便跑,你说该不该打?” 王叔刚想要反驳,但话还没有说出口,只见那壮汉一拳打来,直接打在了那王叔的肚子上。 “喜欢呈英雄,讲义气!” 壮汉一阵怒吼道,“老实待在里面不好,要出来惹麻烦是吧。” 一边,孙大汉见了这王叔被打,顿时又哭了起来,“你们冲我来便是,何苦为难我那哥哥啊!你们这群禽兽不如的东西!” 另一个壮汉见状,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以为不收拾你是吧?” 说完,一拳也打在了孙大汉肚子上,大骂道:“既然是兄弟,自然一起打!你这老赖。” 李匀苏站在那一旁,看着那王叔被打,顿时小脸通红,本能的吼道:“不要打我叔叔!” 顿时,周围一下子没了声音,那两壮汉一起回头,盯着李匀苏歪着头瞧了起来。 壮汉一摆摆手说道:“滚一边去,今天不打孩子。” 李匀苏则握紧拳头,又说道:“欠你们钱,日后有钱了肯定会还,你们为什么要动手讨债呢?本就是你们不对!” 壮汉听着这孩子话,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来了一股子气,说道:“你懂个屁呀?你在教爷办事是吧?老二,去!” 只见那老二放下抓在手中的王叔的衣领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一脸诡异的笑着盯着李匀苏。 看着那笑容,李匀苏只觉得后背发凉,不禁向后退去。 那壮汉说道:“孩子,你知道那张屠夫卖的是什么肉吗?我告诉你,除了猪肉狗肉马肉,还卖人肉哩,你不怕?嘻嘻。” 说着一把手就准备抓来。 突然,那大门帘子掀开,从里面露出半个身子,看去,是个年轻人的模样。 男子探出一个头,只见面容清秀,眉目如画,盯着那伸出手的壮汉,男子与其四目相对,顿时皱起眉头,微微开口,质问道:“你在干什么?” 那壮汉收回了手,狐疑回道:“今天什么日子,这爱管闲事的都出来了?你小子也一边去,没看见我们在办事吗?” 见这壮汉气焰如此嚣张,男子随即才走了出来,只见他穿着白色衣袍,身后背着一柄长剑,长发束在脑后,细眼又看了看那倒在地上的许大汉和王叔,貌似明白了什么,冷冷说道:“住手吧,两个粗手汉子欺负这马夫和孩子,算什么本事。” “你们要是不走,那就和我打好了。” 两壮汉一听这年轻人的话,都觉得又来了个傻子,于是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走到男子面前,细细打量起来。 这男子所穿的白色衣袍,上面既没有任何家族标识或者门派符号,腰间也没有令牌,虽然背着长剑,想来也只是个假剑客罢了,虚张声势。 “上!” 壮汉一对着壮汉二吼道,两人瞬间一起挥拳打了出去。 男子看了看左右而来的沙包大小的拳头,身形微微后仰,轻松躲了过去,随即右脚发力,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弹指间,二指一点那壮汉一的胆中穴,一下子使其僵停在了原地,那壮汉二见状不对,反手一个肘击打来,但男子却只右手一挡,一脚踢在其尿脬处,壮汉瞬间瘫软无力,跪在地上呜咽起来。 “少侠饶命,饶命,别打了,哎哟...” 壮汉摸着那地方,一个劲的求饶。 男子冷哼一声,用着先前那汉子的语气说道:“既然这样,还不快滚一边去?” 只见那壮汉二捂着下面上前拉了拉那不动的壮汉一,见好几下都拉不动,索性直接一个踉跄的跑了,不时回头张望着那自家兄弟。 像是说道:好哥哥保重! 白衣男子看了看一旁不动的汉子的样子,摇摇头,大步向着大门走去。 那许大汉爬了起来,撑着腰杆一脸笑意谢声道:“多谢少侠相救,不知少侠大名呀?” 男子停下步伐,看着许大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说道:“既然欠了钱,就好生想办法解决才对,不然此事只会愈演愈烈。” 许大汉连忙点头,“少侠说的是,不过,我还是谢谢少侠相救了,还有我这哥哥。” 白衣男子点点头,“这倒无妨,举手之劳,你们还是早些离开较好,免得他们再找上门来。” 说完,白衣男子意味深长的又看了眼那一旁的瞪着大眼的李匀苏,随后大步跨出了大门。 见白衣男子离去,王叔连忙跑到李匀苏身前,好好检查了一番后,缓着大气说道:“还好,还好你没事,不然我就没法交代了。” 李匀苏只弱弱说了句:“先前还以为王大叔有几分功夫呢,那么直勾勾的就冲了上去。” 王叔摸了摸头,笑着说道:“诶,自家兄弟都倒在了地上,还在乎那么多干嘛?” 那一旁的许大汉一听,咧着嘴欲哭满相:“今日真是闹了糊涂,连累哥哥了,也差点害了这孩子,来,哥哥随我到其他地方,好生喝上一杯。” 王叔只摇摇头,摆手说着:“诶,先不说那事,我问问你,你如何欠了别人二两银子?” 许大汉叹了一口老气,才慢慢讲道:“这年头,不知为何,那路上多了不少劫货取财的强盗,前些日子我原路回来,却不料半路遭了暗算,丢了好些东西,这不赔了老本,才又借了银子吗?唉...” 王叔点点头,这半路劫财的事情自己自然也遇见过,不过是少之又少,毕竟这官家路上打劫,闹大了也是会被贴悬赏的。 “原来是这样,许老弟莫怕,我借你二两你先还上,日后你再还我便是。” 许老汉点点头,“哥哥向来好,那好,我听哥哥的。” 二人寒暄间,一旁的李匀苏则一直想着那白衣男子,潇洒正义,倒也如先生一般厉害,正是自己心中的理想形象。 如若是将来也能成为那般狭义之人,李匀苏自也觉得是极好的。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十六章 义消茶楼 王叔爱面子,所以事事讲究,面面要求,以至于闹了很多笑话,但在李匀苏眼里,这不是笑话,只是活的体面而已。 要说起每个人内心的最真实的一个想法,那就是体面,人前人后,都要留下一个好的名声,若是丢了面子,活着也是极其不易的,此为争气。但是也有人可以不要这面子,要求活好和顺利,要墙倒众人推,要风向顺其迎,此为投机。自然,也有少部分人是不偏不倚,讲究中正平和,万事刚好适宜,不能缺之不能过之,要时刻保持平衡,此则为中庸。 不过,争气也好,投机和中庸也罢,这些都是个人的追求,因而好坏无妨,顺心随意。 ———— 那孙大汉为了感谢王叔和李匀苏,一口气决定下来,就用了那半辈子的脸面换来的情义,挑选了个好去处招待二人,在那北市最为热闹的范阳街,那街上的义消茶楼安排了三个位置。 位置靠窗,加之在二楼,窗户由着一根木棍支棱起来,因此刚好可以看见那楼下的行人来往,听见那吆喝谩骂,一一进耳,李匀苏坐在那矮木凳上,盘着腿,一旁听着声响,一旁看着送上来的热茶入了神。 热茶黄中有绿,热气扑鼻,茶中有叶,悬浮水中,少有飘浮表面,多为沉淀其中。 “此为黄景,是中等甘甜热茶,算是能排解疲劳的好茶。” 孙大汉对着李匀苏说道,但又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李匀苏看了看孙大汉那一脸多愁的样子,只是点点头,没有作声。 只是王叔稍微来了一句,“义消茶楼,有义便有消,今日孙老弟带我们来这个地方喝茶,想必也是卖了旧日恩情啊。” 孙大汉连忙摇摇头,笑声道:“哪里话,我做了半辈子人情世故,却最终没有尽善尽美,想来依靠利益换下来的关系去活着,也是极为困难的,如今因为这一档子破事,我再去求人,却连大门也未尝进得去,不过,我与哥哥虽分别多年,但患难见真情,你毫不犹豫肯帮我,我才明白,什么是情义二字。” 孙大汉举起茶杯,“来,以茶代酒,我敬哥哥一杯。” 说完,竟然将茶水一饮而尽,李匀苏看了看其他桌的客人,个个慢条斯理,温文尔雅,显然这般喝法有待考究。 王叔虽然脸上笑脸相迎,但内心还是拒绝将茶水一饮而尽的做法,毕竟这“入乡随俗”的话在这里说出来,那就得有个正规的饮茶方法,不过,看在那孙大汉满脸期待神色,也不好推辞了,双手举起茶杯,嗯了一声,索性也一口喝了个空。 义消茶楼四楼高,前后左右各五十丈,茶楼之大,来往人多且鱼龙混杂,虽说繁华之地势必有着独有的规矩,但论起权贵来讲,规矩再好也是没有用的。 看了看那来往人中,许多都是锦衣绣纹,银面金头,个个都是华冠丽服,只给人眼睛一瞧,就知道这就是规矩上面的爷,所以论起规矩,又何尝不是那其余穿着灰袍布裳的人应当遵守的事呢? 义消茶楼没有门限规矩,任何人都可以进出一番,但要坐下,要么你卖了情义,要么你丢了银子,要么是达官显贵,要么是厚薄云天的侠客,但若此上皆不是,又进了茶楼坐下,则要么是来找事的,要么是来找死的,那时候掌柜的只会说一个字,“赏。” 对,就是一个简单的“赏”字,不过却不是赏钱赏酒赏姑娘,而是赏棍子、刀子、虎夹子。 掌柜的姓沈,名权桂,也不知道是他那早死的爹有先见之明,还是念过几本书的娘有着文化,取了一个“权贵”名字,在如今看来,貌似也是命中注定一般,开了这般华侈的茶楼,结识了那么多的达官贵人,权贵乡绅。 而回到孙大汉身上来讲,一个车夫居然能坐下,自然就是卖了人情。 ———— 早些年姑庆闹大荒,少了许多正常的生意,因了那粮食的不景气,多数茶米油盐都是价升一层又一层,那时候街上的人们一见面都会互问同一个事情:粮食的价格可降下来了? 要知道,虽然义消为茶楼,但却也是依赖着这人间最为基本的“开门七件事”,义消高四楼,管理着吃喝拉撒的各式活动,你所给的价钱越高,自然就能更上一层,意为步步高升,深受那些钱多人傻的高官喜爱。 所以,为了摆平那货源的问题,沈权桂决定亲自出城办事,不过终是人大是非多,作为这姑庆北市首屈一指的茶楼掌柜,出了姑庆大门,要是死在了荒野,也不是不可以的,惹了一身麻烦的沈权桂在逃命中上了孙大汉的车,那时候的孙大汉,年轻勇敢,力气大,眼睛好使,技术也是颇为精妙,将沈权桂安全送回茶楼后,得此才收了一句“孙恩人将来若有麻烦,尽管来找我沈某人”的话。 现在来看,孙大汉坐在那矮脚板凳上盘着腿左顾右盼,倒也暗自好奇这沈掌柜竟然如此有钱,为何又会逃命荒野呢? 不过又转念一想,为何不去找这有钱的掌柜要那二两银子呢? 想来,其中也夹杂着许多超出所谓“情义”二字的其他心思和缘由。 王叔见那孙大汉想的入迷,也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观察着这般华丽的地方,那些人的举手投足,笑容尺度也都一一记忆着,或许回到那青鱼村里,还能同其他人摆上一桌来好好谈谈。 突然,孙大汉转过头来,看着王叔一脸认真的问道:“对了,先前都没有问到,哥哥回到这姑庆来,是有什么事情办吗?” 王叔将手按在李匀苏的后背上,笑意回道:“你有所不知,是李德成托我将匀苏送到那和弦山的余平手中,说是到了那山下的茶栈便可,但我想来一是许久未见到你了,有点想念,二是这匀苏也未曾来过城中,特此带他来看看也可。” 孙大汉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不过这孩子看起来也就六七岁的样子,这么小的年纪就送出家去,不知是做什么呢?” “自然是念书学理,将来有着先生气,做着文雅事。”王叔乐呵夸赞道。 李匀苏却立马说道:“先生说了,这书得念,但道也得修。” 一提修道二字,那孙大汉脸上原本笑嘻嘻的样子顿时变成了惊疑,片刻又恢复正常说道:“修道么?倒也不算稀奇,近年来城中孩子吵着要修道的也不少,但多数被家里所反驳,说什么修道是出家人的事情,待在山中念书,还不如在城中念书,都是学着道理罢了。” 自然,这马夫的思维和先生的思维是不一样的,念过道理,便自然知晓其中的含义。 但孙大汉转口又说道:“不过,修道我也是知晓一点的,这些年我也载过不少的道士,他们大多有礼貌,说话也含蓄得体,看的出来是修得一番善良性子,若小孩是从小学习道理,这样来看也未尝不可,但不知道,你们所说的道理,是道观悟道,还是修道求法呢?” 这后半句话,让李匀苏觉得有了那么一点先生的口气,伶俐说道:“自然是修道求法,求的仙家之法。” “这!” 孙大汉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相信的说道:“仙家之法?可是说的那成仙之道理?难怪,难怪走了这般路,去找那山中的先生。” 王叔一听此话,疑惑道:“哦?难道孙老弟认识那余平?” 孙大汉点点头,解释道:“有过几面之缘,先前也去过那边界之地,忙过几天功夫事,不过,既然是学习仙家之法,那又为何会去找他呢?他可是个剑客,听闻并不懂道的。” “剑客?”王叔也不太懂,只凡事都问个所以然来,“是何种剑客呢?” 孙大汉抿了口黄景,又说道:“当然是武道出家的剑客,也只听说是个武道高人,常年在那山腰处修行,很少下山来。” 李匀苏也生了几分困惑,皱了几分眉头,喃喃道:“师公这是何意,既然修道成仙是一体,为何吩咐我去见一个习武的先生,倒不如直接拜在道家门下,早些悟道学习的好。” 见这面前的小孩说话这般沉稳,孙大汉也是大为吃惊,但想来又是学习道理的孩子,自然也是与众不同的才对,这倒和那些富家子弟一般,有着相同的天赋。 但终归是说了太长远的话,那师公是个老道,做事办事也是极为细致入微的,如果说叫自己去见一个习武的先生是对的,那自然就是对的,至于为什么,想必到了地方便知道了。 这样一想,李匀苏才最终释然,不再疑惑,也第一次端起了那温文茶杯,下定决心般喝了一小口,那黄景入口便消去,大部分进了喉咙,小部分消失在嘴里,进了那身体中,如同水入泥地般潜入,然后滋润周身。 李匀苏只觉得身子一下子发暖,喉咙微微泛苦,头也热了几分,但却微微精神了起来,那窗外的怪天气,在这个时候来看,好像也是独到的衬景。 “如何,这黄景茶可还好喝?”孙大汉期待的问道,好像这是个必须回答的问题,因为这花费了自己巨大的人情。 “好喝!” 李匀苏这时又像个孩子般,笑着回道,惹得王叔和孙大汉也一同都笑了起来,那笑声融进这屋内,与那些桌子上发出的笑声掺杂在一起,好像此行也才真正的融入了这茶楼,脱下了那马夫的衣服,成了一回富家人。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十七章 余平 姑庆和定山只能算作一个城的原因,在于这些地方皆是因为当年因战扩充疆域而适时修建的城池,所以城中才会有紧密的布局和严格分明的等级,一级约束着一级,然后又全部受命于皇朝天子。 元年初始更前些,云东天子号令百城施威,步压北狄莽夫,说血战就血战,说夺旗便夺旗,但坐在那遥遥千里外的龙椅上发号施令,又如何能亲眼看见这沙域青泥上死去的本国勇士,于是战争只是求个结果,而那不堪入目的血腥过程,则造就了一位位骁勇无畏的饮血将军。 流着血的士兵们说这云东天子只是个傀儡皇帝,是那街头牵绳的木偶,受着椅子后面的人指示,终日说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号令,甚至扬言要一统四海六州八方之地,要那三路莽夫,皆跪拜于这祁夏方向,不过,天子既然握权,天道伦理下,这文武百官上朝,也只未敢提及半个否字,举着木牌服从办事,总好过夜不能寐,担心被满门抄斩。 但不知这云东是真的中了西域巫蛊之术,还是受了怪神指点,数年内接连以破竹之势北讨狄莽,西斩戎夫,南征蛮贼,将三方踩于马下,并以此将“皇”的金冠摘下,给他们带上了“王”的帽子,从此云东以外再无天子,只有护主王侯,从此云东以外再无权臣,一目皆为子民,这八方四海,也都改名换姓,成了“上官”的天下。 天子坐在那神霄绛阙的宫殿之中,一双重瞳盯着脚下跪拜的四方王侯,露出得意神色,将手微微抬起,威严说道:“朕四方征战,只为今日之江山太平,为的乃是天下人的幸福,诸位自然神勇,但归于我的手下,则更可获取大义,因而天下不能二主,一国不可易主,你们就大可在这云东之中,修个府邸辅佐朕便可。” 这样一来,封侯赐府,实则也是牢牢将其拴在了这铜墙铁壁之内,永世不能再掀风浪。而那远在北方的狄莽之地,因为民心难训,则更多采取了异域王的体制,将权力下放那几千里外的大漠沙寒之中,然后换来了绝美的北方王侯子女进了云东那桂殿兰宫之中,许配婚姻,得此联姻而巩固王土。 终了,年年朝拜觐见,盛国圣安。 ———— 云东国内,姑庆城中。 进了北大门,再沿街直下,靠近东门行进,转了几道路口,便可瞧见同如北门的姑庆东门,东门门扇三张,各自以墙为隔,上下开合,高七八丈,横宽四五丈,门厚三四尺,其上有数不尽的银灼尖锥,黄漆竖带,比起那北大门,则显得更加气势恢宏。 大门口,王叔驾着马车停在原地,看着那把关门兵一一按例检查着,不时望去,会发现许多人被留下,许多人被放行,那留下的人随着门兵进了一旁的屋子,而放行的人则通过那被巨绳拉起的大门潇洒离去。 待门兵到了自家马前询问时,王叔探头说道:“由少女峰来,借地到和弦山去。” 门,。兵右手握着长枪,左手微微掀开帘子,弯腰目视,见其中只有一个小孩,确认无误后,便点了点头,放下帘子正声说道:“最近强盗颇多,出城务必走官道,夜间切莫赶路,尽量减少出行。” 王叔拱手笑着:“自然,多谢有心提醒。” 随后,那木矛栅栏打开,马车随之而去。 出了东大门,也就意味着出了姑庆,远离了繁华,再次归入了凡尘。 王叔一路上也念道了许多关于姑庆的事情,像什么姑庆有三位地主,分别是虎大将军手中的白府,药草世家“济世堂”和那武道世家“幕府”。 白府为朝廷效力,那门上自然挂着皇上亲手赐的牌匾,匾上刻有五个飘逸大字:虎大将军府。而济世堂则因为是姑庆出了名的起死回生之地,所以也备受民众爱戴,得此顺了民心,也就自立门户,岁月累积,也合理成了大家。 但论起那幕府,则不同于济世堂的医者仁心,顺了民心,也不如那白府,受命朝廷,幕府家主是一介武夫出生,走南闯北,是用拳头打下了天下,最终在这姑庆安了家,有了周遭来自百姓而集的威望。 三家由此并立于姑庆,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又谈及姑庆本身,则是立于北川之下,属于祁夏一带,作为一个护国城池,因为少了战乱,所以也才慢慢变得市井起来。 ———— 城外林野。 马车上下摇晃着行驶在泥地路上,颠簸中,李匀苏好生记着这些话,对于长辈的讲理,自然应该用心去理解,毕竟正如师公所说,经验这个东西,应当更多的汲取于他人,然后在自己的实践中加以运用,从而在任何一方面走的更远。 但话又说回来,单单远离了青鱼村,李匀苏心里倒也还觉得没有什么,只有种出了趟远门的感觉,毕竟只要还在那路上就觉得仍在家中,不过,自从出了那东大门起,李匀苏心里便真正出现了一丝担忧和焦虑,担心那将去的地方又是怎么样的呢?焦虑则来自自己的内心,这原本也是个孩子的年龄,一个人到了那么远的地方,多多少少会有些害怕和迷茫。 李匀苏忧心忡忡的看着窗外向后移去的林木阴沟,侧脸问道:“王大叔,你说我会在那里待多久时间呢?不知道,这些日子里,我爹会不会想我。” 不一会儿,那帘子外面王叔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匀苏莫怕,那余平我不管是什么人,要是欺负你,我一定找他算账,我会经常来转转的,要是有空,就拉着你爹来,那个大忙人,总不可能一年四季都在地里忙活吧?你好生跟着先生学习,不管是学习道理还是武术,都好,只要精进门路,将来也许就可以出人头地。” “出人头地?” 李匀苏一想,心里产生了一些想法,若是修道只为了能够出人头地,那还是为了自我吗? 随即说道: “我只想追求先生口中的道义,去看看那真正的道家世界是怎么样的。” 不料,那外面的王叔却一嘴笑声:“哈哈,道家世界的道义,其实无非就是人人追寻内心的极乐,要知道,我虽然没有椿申先生那么见多识广,通晓大道理,但却也懂得人心啊,修道修心,很难改变最为真实的人之本性,那就是贪欲。” 李匀苏拉下窗帘,挪着屁股到门帘旁,掀开帘子,急切地探出头:“贪欲?可先生说过,人性本善,又何来贪欲之有?” “况且,本就是为了最求自我完美而选择了修道,大叔你这样一说,那岂不是修了半辈子道,倒头来还是俗人一枚?” “这个,其实每个人心中的道心都不一样,追求的道义也不一样,我是个马夫,没什么追求,只求有几个闲钱,压着身子过个满年就是最好。” 王叔开着玩笑,顿了顿口舌,又继续说道:“匀苏,想来你是应该去做这种事情的。” 不过,李匀苏没有注意这番后话,只是思考着何为道,何为义去了。 王叔微笑着盯着前方,貌似还有许多话想要说,但看了看那前面不远处的客栈,也就住了嘴,不再说起。 此客栈是这和弦山脚下唯一的歇脚地,来往人都会在此停留,有的会歇息片刻,整顿好后再出发,有的则选择过夜,选在早上继续前行。路子远的,则更要多准备几日,若能遇上同行的人,那自然是最好。 “匀苏,我们在此歇脚。” 王叔停好车子,跳了下去,马儿一阵吼叫,显然也是饿了有一段时间了。 那远处围栏里,也快速跑来一个伙计,对着王叔说了些什么后,便大步向着这马车走来。 李匀苏见状,这才下了车,也向了客栈走去。 客栈没有名号,只一个旗帜上写着“茶栈”二字,应该就是歇脚的意思吧。 茶栈只有两楼,一楼下摆有七八张木桌子,二楼则是一个个窗户相连,当是休息的房间。 此时是值晨时,太阳刚刚露头没多久,因而这茶栈自然人少,只有两三桌上有些许人在喝着早茶。 仔细看去,那最里边,还坐着一位中年男子,看起来像有四五十岁的样子。 之所以一眼便看出来,则是因为他没有喝茶,而是身着灰袍大褂,也盯着李匀苏二人。 王叔自然瞧见了,走了过去,像是故意一般的在一旁的桌子坐了下来。 李匀苏乖巧的跟在其后,一屁股刚坐下来,那男子突然开口问道:“你们可是青鱼村而来?” 王叔倒也没有诧异,冷静的点点头,说道:“想必你就是余平了吧?” 没想到那男子微微点头,瞬间露出了笑容,起身坐到了李匀苏面前,说道:“正是,我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看到你带了一个孩子下车,便知道是等到了,那你就是李匀苏了吧?” 余平转移目光,看着李匀苏。 只见余平一双眼睛格外神异非凡,黑瞳内白,炯炯有神,剑眉星目,更是给人一种爽朗潇洒的感觉。 李匀苏小手贴在木桌上,瞪大眼睛回道:“匀苏见过先生。” 余平又仔细瞧了一眼李匀苏,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师哥诚不欺我,你骨骼清奇,相貌非凡,单看样子就同如他老人家一般,想来也是到了命数,终究在我们这一辈来了。” 余平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块玉佩,放在李匀苏面前,说道:“那么你准备好了吗?这未来十年,你得同我学习武道,暂且忘记那道理二字。” 李匀苏吃惊问道:“十年!这么久啊?这......还有,为何学习武道,又要忘记道理二字呢?” 十年,对于李匀苏来讲,也许还勉强能接受,不过,那霖呢?十年太久远,或许真到了那时候,霖应该都是大人了吧?再见时,还能认出来自己吗? 面对李匀苏,余平没想到自己反被问住,疑惑说道:“嗯?难道椿申那小子没跟你讲过,这武道与修道,没有强大根基,是不可同时兼修的吗?武道与修道,皆靠于气,换句话说,有了武道根基,修道才自然简单......罢了,这些我往后同你讲,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准备好了吗?点头,拿上牌子跟我走,没有,就原路回去便可。”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武道之修,不是一日之功。” 王叔此刻坐在一旁默不作声,那原来大大咧咧的架势也瞬间没了影子,只是低头看着李匀苏,细心听着他的答复。 李匀苏伸手摸着木牌,牌子上刻着一个“平”字,此外,再无添饰,极其简朴,然后眼神坚定的看着余平,点点头: “准备好了。” 余平暗自松了一口气,也点头回意,伸手将那一旁的缠着白布的长剑拿了出来,严肃的说道:“那好,既然选择了武道,我现在便告诉你,为何武道和修道一开始不得兼修。” “说起武道修炼,在于种田,何为种田?其实就是选择自己的丹田,随后修炼。你可能会疑惑,丹田还能选择吗?是的,人的身体任意处皆是丹田,而种田,则是为了着重培养而做出的选择。” 余平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而我们修武者选择丹田,则是完全靠着自己的内心,有了方向根基,才可化气成形,逐一境升。” “而修道呢?那又是什么?匀苏你可知道?” 余平看着李匀苏,问道。 李匀苏摇着头,“不是很清楚,但是先生说过,修道在于道根,道根无形,为气,而所谓练气,则就是纳集自然之灵气。” 余平敲了敲桌子,点头认可:“不错,修道在于根,根在于气,是取天地灵气集于体内。但武道不一样,它是血气成形,外化于体外,修道取灵气,而修武,则成真气,二者万万不可相碰,不然后患无穷。” 余平转眼看了看王叔一脸茫然的样子,咳嗽一声,继续说道:“简单来说,若要两者兼修,得先种田,再开道根,得先运气,再纳气,得先炼体,再练气。” 这样一说,那王叔突然配合的疯狂点头,看起来像是听懂了。 一旁,李匀苏思索了一番,微微点头,说道:“所以,武道修武修的是真气,修道则修的是灵气,二者相斥,得找到平衡才可兼修。” 余平嘴角微微一笑,很是欣赏这面前六岁孩子的悟性,随后指着长剑又说道:“再说这剑吧,修武者光有体术是不行的,所以得有器来辅佐,人们常见的有剑、棍、刀、枪、匕首等等,每一种都是差不多的辅修作用,为的是更好的体现武道的精髓。” “而精通武器,则为器修,用剑者,意为剑修。”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十八章 十年之期 先前李匀苏就一直想问,为何王叔会一眼便认出那是余平师叔,于是真的去问了一番后,王叔只摆手说道:“我也算是老江湖了,遇事沉稳,分析能力自然也不弱,如果一个陌生人一直盯着你看,你还没有什么感觉,那干脆回家去算了,跑什么江湖。”而后李匀苏又问道余平,为什么知道来的人就一定是我们呢?毕竟这也没有任何的身份标示。没想到,那余平也只是摆手说道:“你不知道,为了等你小子,我看见一个人便这样问,看见相貌身高差不多的就问,丢了老脸,总能问对。” 李匀苏只觉得头皮一麻,这样来看,原来不是余平师叔功夫高,而是脸皮厚实了一点呀。 谈话间二人出了茶栈。 余平背着手走在前面,李匀苏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一高一矮,就这样进了林子里。 林是樟树林,下面有一条连绵上升的石梯小道,由一阶一阶的青石修成,石梯两边是沟渠,其中有着手掌高的水流自上而下流淌。 流水清澈明亮,依稀可见其中还有不少石子滚动,顺着流水,从那高山处到了脚底。 李匀苏问道:“师叔,那种田,从何处入手呢?” 余平背着手跟在李匀苏身后,见李匀苏问道,只是简单说了句:得问自己。 “问自己?我可半点不懂,还请师叔教教我。” 李匀苏一边小心的上着石阶,一边请教着余平。 余平一听此话,自然就不打算卖关子了,因为前些日子那王阳慧一大早便等在自家门口,说道着这关于李匀苏的一切事情,也吩咐了许多东西给自己,现在自然是有什么教什么,要毫无保留,免得等到年底与那王阳慧共坐一桌时,还数落自己的不是。 余平简单捋了捋思绪,缓缓说道:“所谓种田,也就是找一个好地方进行修精,种田境有四层,分别是脚底涌泉田,脐下田,头顶百汇田和掌间田,刚开始的时候任意选择一个便可。” 李匀苏喃喃道:“四层呀?不过,师叔,您说这武道四田为丹田,与之修道不可兼得,但是修道也是纳气,气随丹田而运,就如何做到不冲突呢?” 这些话让身后的余平顿时感觉很诧异,因为这眼前的小子终究只是六岁孩童,怎会如此神悟一般有了这番理解,难道是那杜椿申教的好? 余平顿时心里产生了了许多奇怪的想法。 但最终还是回过神来耐心解释道:“你说的不错,武修与道修,前者为种田,种的丹田,后者为修根,修的也是丹田之根,不过武修四层,而道修则是特指脐下田。而之所以要求你先学习武道,则是为了修正身法,先学会如何运气,做到强根筑基。” “原来是这样,武道能够更好的打基础,然后使道修更加简单,不过,两者如何不相排斥呢?那武修可是真气,道修是灵气,一个温顺服从,一个野性十足,要是把控不好,会不会死掉呀?” 李匀苏一脸认真的表示着自己的担忧,让那身后的余平竟一时语塞,顿了顿口舌,说道: “这个嘛,匀苏,你要知道,真气是内劲,外化成功,意为外功,修道为灵,性子野,但经过丹田一番运转消化,便成了灵气,属内功,一外一内,这个时候就会豪不冲突,只会相辅相成,但是......” 余平一想到那死不死的话,心里竟然也出现一丝犹豫。 李匀苏回过头,瞪着大眼睛抬头看着余平:“但是什么?” “你想听?”余平笑着问道。 李匀苏连忙点头。 “但是嘛,是两者差距过大,则会紊乱经脉,爆体而亡,哈哈。” “啊?这么可怕吗?” ...... 行着石梯上到尽头,便到了和弦山半山腰,站在山腰处,就能看见远处烟云缭绕,一层层白雾将树木遮掩,添了几分神秘色彩,若不是太阳照射,估计就无法见得山脚下的半分模样,真可谓是人间“仙境”,想来此般地方,应该也是少有人来的。 山腰处的坡度很小,如履平地一般走在其上,也和在正常土地上无异。 这里面积很大,且樟树的叶子更大更密更绿,还多了许多灌木茂林,青藤绿蔓。 最显眼的,则是那不远处,几十米外的竹林,在这般地方,有这么大面积的竹林,倒也是李匀苏第一次见得。 余平只介绍道:“竹林中修建房屋,更加清新凉爽一点,此外少了许多昆虫雀鸟,也清净许多,虽然夏至蚊虫较多,但有济世堂的草药闻香,放在家中倒也无妨。” 寻着介绍声看去,那竹林中央的空地上,果真有一木屋,木屋被半人高栅栏围住,仔细瞧去,里面有四所小屋,三块菜地,两棵木橘,一张方形木桌,三个实心石墩。 除此之外,院子内还有一块不小的空地,空地上黄土紧实,脚印颇多,看起来像是练武的地方。 余平拍了拍木拴子,用力抽出打开木门,笑着说道:“其实本来没有门的,你师公非得说,有院便有门,是规矩,所以我才连夜置办的一扇木门放在这里,我倒觉得,既然是武夫的院子,又怕何物前来叨扰呢?加之这东西,时灵时不灵,真想干碎它。” 李匀苏暗自一笑,点点头,心想:确实,如果一个武夫半夜被袭来的强盗抄了家,那面子往哪放?这便不是门的问题,而是自身实力的问题,所以武夫的家有没有门真的不重要,但非要说规矩,那就只能说应了旧规矩。 “这院子内四件房屋,一间堂屋,两间卧房,一间伙房,从今天开始,最左边的那间房便是你的,右边是我的,早晨太阳起我们便起,太阳落我们便休息。” 余平指了指屋子,又指了指太阳,接着说道:“武道修行不在于一时之功,十年,刚好足已,你可知道你先生椿申,学了多少年吗?” 李匀苏摇摇头,“先生博学多识,武技了得,应该也是十年吧?” 没想到,余平却摆手摇头说道:“不,何止十年,椿申三岁拜在王阳慧门下,五岁习武,八岁习道,十岁达到活体前期,十五岁聚力前期,二十岁聚力后期,如今来看,应该也是到了武道四境开悟的实力了,但可惜的是,椿申志向不在武道之上,而在于道理之中,所以这些年武道修炼松弛,不然凭借他小子的天赋,早已经可以冲破瓶颈,到达勾潜境。” 听到余平夸赞椿申这般厉害,李匀苏当然心里是更加崇拜了,升起一丝慕意。 椿申能成为自己的先生,也应该是自己的万幸,在三年的学习中,李匀苏一直将椿申当做自己的第二个父亲一般,言听计从,说一不二,因为李匀苏始终觉得,先生说的话,都是对的。 李匀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脸期待看着余平,贼兮兮问道:“师叔,那你现在是什么境界了?” 余平呆然的看着李匀苏,满脸无奈,平静说道:“武道九境中,我属第七境,也便是英武境,对了,我可是纯粹的武夫,所以别问我道家的事情,我不懂的。” 随即摆摆手,朝着屋子走了去。 见李匀苏还没有动静,大喊道: “来啊?” ...... 堂屋,简单的摆设,将此间装饰了一番,余平坐在那木桌子上,看着眼前的李匀苏,问道:“真的准备妥当了吗?要知道,你得在这个没有少有人烟的地方待上十年,并且,我将会是一个很严格的先生。” 余平故意说的这么绝然,打算让李匀苏再次认真的思考一番。 虽说王阳慧说这孩子是天命,但在余平眼中,孩子就是孩子,无非就是聪明一点,愚钝一点的差别罢了,那怪神之说,自己是肯定不信的。 看着李匀苏站在面前思考,余平脑子一晃而过当年那椿申也是这般站在自己面前的画面,样子倒是相似,不过又仔细想想,那时距今已经过了二十多年,时间早已经打磨了自己原本桀骜不驯的秉性,受了挫折,所以才会跑到这山里来,做个柴夫农夫,过着平凡的生活。 武道七境,想来随便在个地方,都能受到重用吧? 但旧事莫提,往事随意。 李匀苏看着余平,认真的开口说道: “我准备好了,从出了青鱼村那一刻起,我就真的准备好了,不过......” 李匀苏犹犹豫豫。 “十年确实久远,因为我和霖还有一个约定,若是时间久了,我怕她会忘记我。” “霖?”余平想了想,“那个哑巴夫人的孩子?我听说,她父亲姑云溯逃到了大漠西沙,至今没有消息,在世人眼里,他丢了妻儿一个人跑了,真是过于懦弱了。” 余平思考着,又安慰说道,“这样,若要是有机会,往后我带你下山历练时,也可以去见一见那孩子,椿申应该也不会将其带的太远。” “真的吗?”李匀苏一下笑了起来,终于露出了一个孩子该有的神色。 要是先前那般样子,若不看身高样子,余平真觉得这不是个孩子,而是患了矮人病的大人。 “当真,你安心学武,这些机秒奇缘,自然会来的来。你不是修道吗?这该来的总会来的道理,理应明白的比我透彻。” 余平端起一杯茶,起了身子,走到李匀苏跟前,“我向来不喜欢拖沓,那么今天就开始吧,第一课,修正身法。”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十九章 修正身法 元年三十四年,也就是容牧皇帝在位后的第三十四年,年末其如常靠在那髹金雕龙木椅上,冷淡的看着脚下跪拜的百官,缓缓说了四个字:朕乏位顺。 此四字一出,整个大殿瞬间哗然一片,各文官前后左右私语,举着木牌摇头晃脑,各武官却只是静静待在原地,目视上官容牧。谁都知道,容牧皇退位,那下一位皇帝便是当朝太子上官宏义,虽说这太子向来优秀,也在朝中多有信誉,但一个皇帝的下位不仅仅只意味着天下易主,更意味着改朝换代,武将倒还好,依旧是戍边的戍边,守城的守城,但文官却不一样,要是不见风使舵,跟对主子,找对方向,那么就轻则除官,重则贬庶而充军。 所以满朝文武,忧得优,喜得喜,上官容牧看在眼里,说道:“自打征战三方并于云东以来,已经过去了三十余载,这么多年,你们很多人都是从头到尾跟着朕,流血流汗,朕自然不会忘记你们,这江山是朕的,但也是诸位努力的成果,你们是功臣,理应当赏,走到今天也自然不奇怪。” “只是,如今朕宣布顺位,诸位要明白一点,天下虽然易主,但这龙椅,仍旧写着上官二字。” 顿时,大殿再次归于静默之中,所有人只低着头,点头答应着,乌纱帽下,数不清的眼睛在眉目传神。 上官宏义上位,自然是十几年前就已经规划好了的,这些臣臣子子心里自然清楚,如今来看,在登基大典的那天,如何讨得新皇喜欢,才是最重要的,那些前朝的一些不堪事情,也都要提前处理好,新皇登基,也是旧臣洗涤自己的机会,在这等时候大可不必急于求成,也不必过于阴奉阳违,保全自己脑袋上的乌纱帽,才是头等大事。 过了那登基大典,这元年的天也就过去了,至此,天下翻新,再着新服上朝,便是平宁初始。 ———— 平宁始年,祁夏北川,姑庆城和弦山。 山腰一处木栏院子内,一高一矮两人站在那黄土空地上闭着眼睛,高的男子有规律的吐纳呼吸,一旁的矮个子小孩眯着眼睛露出一条缝隙,不时偷看着男子,也学模学样的一般吐纳。 男子叫余平。 小孩名匀苏,是那青鱼村李姓村长的孩子,前些日子送到这和弦山腰,拜在这武夫余平手下学习武道。 余平虽然闭着眼睛,看不见李匀苏的一举一动,但是真正的高手,用眼和不用眼睛区别其实不大,因为动则引流,不动为强。 那歪着头所带来的波动,余平只浅浅微笑,闭着眼说道:“怎么,站了有一会儿了,还静不下来心吗?” 李匀苏懊恼回道:“师叔,这修正身法,好难呀。” 余平缓缓睁开眼睛,背着手盯着李匀苏,见其双手紧贴在腿侧,小肚子和胸脯挺的大大的,笑道:“你在干嘛?难不成准备上阵杀敌了?李大将军?” 噗! 李匀苏憋不住也笑出了声,乱了身形,一脸放松说道:“嘿嘿,李大将军?师叔真会说笑,我只是按照您说的来做而已,不过好像做错了。” “师叔,我这身形,怎么会越站越累呢?想来这般修炼,那人岂不是会累死。” 余平缓缓伸出右手,一掌轻拍在李匀苏头上,变脸说道:“错了!这般修炼肯定会累,修正身法,其要点在于站姿,练武者,得全身放松,卸力以骨劲站立,达到重塑身体的作用,你看看我。” 说完,余平双手自然放松,挺直腰杆,站在李匀苏面前,说道:“记得保持卸力状态,以骨为架,要用骨力自然而立,这便是正确的身形。” 李匀苏点点头,跟着做了起来。 余平“嗯”了一声。 “接下来,就是学会换劲,说起来,换劲属于拳法的基础,不过其体系我们武家人拿来用也无妨。换劲,换的就是一个转气换形。” 只见余平双手缓缓抬起,逞弧形在空中环绕一圈,然后并掌揉搓一周,分开有序。 “换劲在于筋骨之力的培养,身形如若站桩,正确之法久日能成,日月积累,便会逐渐有所得。” 李匀苏认真的听着,一举一动都跟着模仿,但还是差了许多。 “师叔,换劲在于身形,凝练筋骨之力,那得要多久呢?” 余平收回双手,背于身后,沉吟道:“换劲始于身形,成于身法,天地之间身法多如繁星,但总得来说有几种最为基本的要点,那便是虚领顶劲,含胸拔背,沉肩坠肘,尾闾中正和涌泉吸空。” 缓了一口气,余平继续说道:“至于要多久嘛,快则几月,而换劲作为最基本的要求,学会了好戏才刚刚开始而已,此后的练劲之途里,你还会学到发劲,便是如何使用这体内的劲骨之力。” ...... “懂不懂?” ...... 摇摇头,“有点难。” ...... “还好吧,我说的很明白了,要不试试?” ...... “好,我试试。” ...... 捂着脸,“打住!算了,回去自己多琢磨吧,罢了,今日就这样吧。” ...... 抬头看看天色,那远处天空黄红相染,霞光四散,空中万里无云,鸟飞其中,成为了一个个黑点飞向北边去了,它们有序越过一个个山头,最终沉入林中。 夜幕降临,林中虽然静谧,但是有了自家灯火,自然也就温暖心安一点,坐在木桌前,李匀苏还在思考那所谓的“修正身法”和“换劲”。 修正身法其实就是不再使用平常人所用的直接力气,而是使用劲骨之力,这倒好理解。换劲则是转气换形,换劲即是换形,这又如何理解呢? “换形,应当说的是转换身形,改变身法的意思。” 一不小心,李匀苏将心中所想尽数说了出来,一时间慌乱的盯着对面正在吃着面条的余平。 余平自然也听见了,不过依旧吃着碗里的面,平静说了句:“怎么,吃饭的时候机灵百倍,现在明白了?” 李匀苏惊喜的问道:“师叔,我说的对吗?” 余平看了看李匀苏那双眼睛,没有一丝波澜的点点头,说道:“换劲即是换形,形是表面,劲是真功夫,我们学习换劲,在于学习用劲,要千变万化的使用,形倒随意,因为形得根据时空地点来灵活转变,不具备固定的要求。” 又瞟了一眼李匀苏那还没有开动的面条。 “喂,早些吃完,练家子第一点,早睡早起。” “哦,知道了。” 李匀苏嘴里吃着面,心里想着劲,恨不得把这面前的东西也好生拿来换一换。 余平在一旁则抿了抿嘴,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脸满意地看着李匀苏。心想,这小子,貌似是超乎自己想象的聪明,会思考,比起小时候的椿申,二人不相上下。 ...... 天色一亮,云雾四起,一大早,那院中空地上,李匀苏便早早的开始了修正身法。 忍了一晚上的激动,李匀苏迫不及待的想要试试不可。 “形随劲动”,这是李匀苏一晚上想出来的道理。 余平看着那站姿明显不同的李匀苏,满意神色显于脸上,露出大牙笑着说:“不错,就这般练习。” 而后的每一天里,都日复一日的进行这同一个动作,李匀苏倒也不觉得无味,反而越来越感兴趣和喜欢,不由余平催促,每日准时睡觉,早时准点站桩。 一个动作一站就是一个上午,下午则同余平学习换劲之法。 如此这般,太阳东升西落,月亮紧随其后,乌雀来的来,走的走,便一下子过去了几个月的时间。 ...... 余平看着眼前迅速成长起来的李匀苏,问道:“昨日的虚领顶劲,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李匀苏摇着头,“暂时没有,只是师叔,虚领顶劲应当不仅仅是一个单独身法吧?其动作要求头向上顶,颈部肌肉不僵直,头部动作与身体位置和方向的转换协调一致。就这样来看,应该与气沉丹田一般相辅相成才对,因为运气必定经过丹田。” “不错。”余平解释道:“虚领顶劲和气沉丹田前者来自于拳法之要点,后者来自道家之心法,两者并进,才能达到虚心实腹的作用,以此事半功倍。” “而为何习武者讲究道家之法呢?不要忘记,武道与修道,根本皆是气,这是不变的,所以武家修炼很多来自于道家之法,当然,道虽然历史久远,但武术也落不了多少,二者一直以来都是相辅相成的一个关系。” 要学习武道,就得用到许多道家道理,因为道家那群人善于提炼万物,总结经验,而武家人大多粗鲁,不拘小节,就得靠这些经验才行。 “哦!这个我知道!” 李匀苏突然说道: “师公给我说过,只有不断吸纳他人的好的经验,自己才能在任何一方面走得更远。” 余平微微叹气,一脸不快的问道:“那老东西真的这么给你说了?” 李匀苏见余平突然冷淡起来,摸着头支支吾吾,“说是说了,不过只是随口一提,没有师叔您说的这么详细。” 余平衣袖一摆,“那是自然,他懂什么,一个嘴皮子厉害的家伙罢了,要学习武道,还得看你余平师叔,你说是不是?” 这么突然一问,这不明显的二选一吗?李匀苏脑子一转,狡猾说道:“道有道的厉害之处,武有武的厉害之处,要说厉害,师公师叔自然都厉害。” 呸! 余平虚声道:“哼,油嘴滑舌,继续练吧,这几个月以来,你的身形算是稳定的不错,换劲练习也小有所成,这样下去,这种田境应该很快能摸到门槛,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即可,匀苏。” “嗯?” ... “我收回我之前所说十年习武的话。” ... “啊?难道不止十年吗?” ... “不,我觉得会比十年更少。”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二十章 小雨修身 修正身形可以把一个本来没有任何底子的普通人,打造成为一个有着无限可能的习武者,并且在越小的年纪里,越早适宜的进行训练,则越能看出来一个人的天赋,这便是筑基涅槃。 半年的修正身形中,李匀苏始终每日保持着一个完全的练功作息,早睡早起,晨武午沉,诚如余平所说的那样,俨然有了几分练家子的样子。 有了这般自觉和坚持,少年天才便不再是口中戏言,而是一个铁证般的事实,那肉眼可见的成长速度,让余平也不自觉的感叹:实乃后生可畏! 但常人所看起来的,始终不能代表全部,练功修行,也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轻松自得。一个站桩动作,其实就那么简单,但其中经脉的翻涌波涛之势,唯有武夫才懂得要将其吃透,是多么的不容易。 站桩原本是为了练拳而产生的修炼方法,其目的是为了让本体更加适应躯体而周转全身的力气,达到活学活用,意到劲发的效果。如今放在武道之中,其也因为这般效果被放在了入门前期,成为初学者必备的要求之一,其主要分为两式:混元式和马遥式。由此,两者相辅相成,联合参悟下,才能让习武者的身体有着更好的协调性,才能更好的发力出式。 这一点上,李匀苏已经练的相当不错。 而随后的开身参悟,换劲发劲,在这强厚的站桩基础上进行,才会显得轻松许多,这时候,也才能说是刚刚步入正轨。 这和弦山腰向来安静,不过也得此安静,才让李匀苏有了一个清净之地好生学习,只是,每当站桩的时候,在无数个日夜里,李匀苏常常也会想起那远方的爹和先生,也常常回想起以前在青鱼村和同伴玩耍的时光,那霖的样子,在这半年之中,好像变得有点模糊了,加之霖失了眼睛,带上眼纱之后,记忆起来就更显得朦胧,有种随时都要忘记的感觉,像是,陌生人一般。 李匀苏也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心里五味杂陈。 余平自然将这些尽数看在眼里,但是始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更加体贴的日复一日的陪着李匀苏站桩,待其闭眼练功的时候,余平也才会闭上眼睛,回想些许往事。 ———— 在余平还年轻的时候,那二十出头的年纪刚好意气风发。 随着王阳慧,二人离开了步旵宗,从此分道扬镳,各自寻找起自己心中的道义去了。 步旵宗也算是历史久远的老派武道宗门,当初七八岁的王阳慧和余平流落街头,碰巧被一老先生在街头巷尾的沟渠旁找到,然后带到这山中,老先生是这么对着二人说的:天色那么暗淡,为何这世间没有一束光亮打在你二人身上呐?想来不知道是月亮的不公平,还是这世间偏袒弱者少一点,得了强者的拥护,抛弃了你们。 当时王阳慧和余平并不理解老先生所说这句话的含义,只是在众多老者的眼光下填饱肚子后,迷迷糊糊的成为了这快要灭迹于江湖的步旵宗的最后两位关门弟子。 王阳慧从小爱思考,善于讲道辩论,其师父赵生田有一次还笑话说道:“你小子不像个大手大脚的武夫弟子,这般伶牙利嘴,倒像个姑娘。” 但王阳慧明白,武道之所以没落,则在于国家的太平繁盛,不再需要那么多的武夫来实现报国之志,行着天下,做着侠义之事,所以发扬道家之理,步入仕途,才是最好实现自我价值的途径。 齐宁六年,是上官家族崛起的第六个年头,而六年前的那个冬天,星夜大雪纷飞,数不尽的雪花飘落在京都城中,盖满了所有地方。上官齐带领十万大军直逼皇宫,由着几十年来的深谋远虑,一步登天,吞噬了寄居于此百年的安家王朝,雪花由白染红,从此刀剑一挥,一改国名,安东变成了云东,祁夏成了上官的天下。 那盛世也得此一直延续了下去。 王阳慧和余平分道扬镳的那天,王阳慧问到余平:“师弟,今日一别于步旵,他日何处寻你?” 余平只大笑说道:“你向来捉摸修道之事,这武家人的心思自然不懂,江湖悠悠,岁月年年,你且记住,有江湖的地方,便有我余平。” 两位少年便如此骑马背身离去,远了这深山步旵,别了门中老者。 这一别,就是悠悠数十载。 ———— 李匀苏站在余平的身前,细细打量着这眼前闭着眼睛发笑的中年男子,见其躺在木椅上,那快活的样子,便也没有去打扰。一想这半年时间里,这个师叔对自己照顾也很周到,不比家中老爹少多少,让自己那原本还担心害怕的心思逐渐没了身影。 同时不禁想到,有这样的前辈指导自己,将来一定会有很大的收获,那自己从小埋在心里的侠义种子,也能更快的生根发芽。 思量间,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这头上的林木密叶虽然挡住了大部分雨滴,但总有少数会透过那狭小的缝隙,落到李匀苏头上,这让李匀苏不禁感叹,万物都会有一个例外,而这世间的例外,则应当叫做天命。 没错,是那打破世间规则的天命,也就是道家口中的,仙道。 虽然身在山中,随着武夫习武,但李匀苏这半年每到晚上就会仔细思考起那跟着先生的三年中所学的所有道理,将其一一在脑中重现一遍,然后反复思考一番。 李匀苏明白,诸多道理,只谈第一遍和第二遍,思考起来都会是毫无头绪的,因为缺少经验,那师公说的不错,有了经验,道理才能被佐证的更加具体,有了经验,道理才不会是空谈,日月相交辉映,也才能算作一天,这便是道理和经验的关系。 而要真正的成为一个有能力的侠义之人,光凭武力也是不行的,所以先生说的不错,武、道双修,才是自己的使命。 但真的可以吗?李匀苏摸了摸被打湿的脑袋,出声问道:可我现在连种田境都没有达到,又如何同时精修两门呢? 突然,那面前躺着怪安稳舒服的余平睁开眼睛,吃惊问道:“你小子想双修?” 李匀苏心里一颤,原来这家伙没睡?随即连忙摇头,语气先强后弱的解释道:“师叔!我...我只是有这个想法,简简单单这么想而已。” 李匀苏心中自然明白,在余平眼中,道家人只是啰里八嗦的家伙罢了,向来不喜欢和他们打交道,但李匀苏却没想到,这余平却又一脸疑惑问道自己: “怎么?我觉得你这想法不错啊,有这般想法,为何还叫简单呢?” 看着眼前的余平,李匀苏突然弱弱地不自信的问道:“师叔不是向来不喜欢道家之说吗?” 没想到,余平一听这话,只将头一摆,发出了一阵不屑的声音,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缓缓说道:“我自然不喜欢道家人,不过那也仅仅是我自己的想法,对于修道,我倒没什么反感,匀苏,你要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不是简简单单和我学习站桩。” “那是什么?” 李匀苏赶忙问道。 余平指了指李匀苏,“问你自己啊?但话说回来,在我看来,双修又算什么?如今我是你的老师,我的想法更大,你想听吗?” “匀苏洗耳恭听。” 余平点点头,慢身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雨滴,只见那灰袍之上附着了许多雨珠,在光亮下闪闪发光,其后悠悠说道:“天下门法有三,修武,修道,修器。” “而前两者我便不再多说,这后一者半年前在那茶栈我也同你讲过,修器便是器修,在一定的身体要求下,人们可以精通十八般兵器,达到用之即出神入化的境界。而作为最为常见的刀剑,则被叫做剑修和刀修,但不论何种修器,其都分为十品。” 话止,余平抬头看了看那天色,才继续说道: “一品开体,体力惊人,百里不停足。” ...... “三品开眼,眼光远博,千米不猜疑。” ...... “六品开心,心动意随,万化不相同。” ...... “九品开灵,灵入器身,一体不二身。” ...... “这种划分,则是一个修器者一生所追求的全部。” 李匀苏瞪大眼睛掰着手指数来数去,一脸疑惑问道:“师叔,这也才九品呀,不是有十品吗?” 余平盯着李匀苏,微微笑道:“哦,对了,十品吃席。” “吃席?” 李匀苏一脸震惊,“我们村里,那老人去世后,才叫吃席,这般厉害的十品,为何叫做吃席?” 余平默不作声,摊开手掌摇摇头。 “难道是没有人到达过十品?” 李匀苏猜测说道,余平则立即点点头,满意的说道:“不错,正是如此,唉,这地州虽广远,历史虽悠久,但至今,却也没有十品修器出现,要说为什么,我觉得是有一个很神秘的原因。”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你现在既然明白了这天下三门,那我便告诉你我的想法是什么,匀苏,你且听好了,椿申那小子叫你修道,王阳慧那老东西托我教你修武,但那不是我的全部意思,我的意思在于,这道得修,武得学,剑,自然也得练!” “一,二......三!” 李匀苏数着这天下三门,一脸吃惊的看着余平,缓缓说道:“师...师叔,您这是要我三修啊?” 余平看着一脸难以置信的李匀苏,疑惑说道:“怎么?不可以吗?别怕!有师叔在,稳当!” 说完,背着手大笑,向着那屋子里走去,只随口丢下一句:“小雨如酥至,修身练心时,你暂且再练一个时辰。” 李匀苏呆呆站在原地,看着那一下子远去的余平,顿时咬牙切齿,这样来看,这活生生把自己也真当成了木头桩子了。 三修?那怎么可能,自己可连田都没找到在哪,如何修得三门?这老东西,兴许是睡糊涂了,改日一定得好好问清楚。 李匀苏缓了一口大气,缓缓闭上眼睛,站在雨中,周围顿时变得安静下来,只有那无数被放大般的雨滴落地的声音,滴答滴答,一声声的在李匀苏心里徘徊反复。 修正身法,宁静致远。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二十一章 开田 静站在原地,久了些许,便开始觉得有些疲惫,但是那种感觉不是来自自己的内心,而是身体。一种从来没有的感觉犹如被数千万的银针扎了一般突然袭来,李匀苏只觉得双腿一麻,顿时下半身就变得动弹不得。 “完了,人麻了。” 李匀苏缓缓弯曲双腿,双手撑在小腿上,调整好呼吸,然后慢慢的活动双腿,这才渐渐有所好转起来,但走起路时,还是有些许的颠簸感觉,并太自如。 这一个时辰里,李匀苏缓慢地运气周转全身上下,在此过程中,李匀苏也终于明白了那师叔所说的全身上下都可以成为丹田的真正含义,那就是每一个身体的部位,都是一个个节点,也叫作骨点,而一旦有了骨点,运用丹田之力附着其上,便可以使劲。 一个个骨点相联系起来,发出的力,叫内劲,而产生的力叫真气,形成的动作叫身法,这就是武学的基本,而后面才会有的其他招招式式,则就是以此为基础扩展出来的的其他武术门路。 “种田境,貌似已经到了门口了。” 李匀苏对着空气说道,只见那小雨也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突然覆盖而来的一缕缕阳光,穿过那叶子间隙打在李匀苏的脸上。 不过现在有一个问题,种田境有四层,人们却只能选择其一进行参悟,然后突破,获得继续修炼然后抵达第二境界的资格,但一旦选择了以后呢?用师叔的话来说,那就是不可避免的就以此继续下去了,就很难再次突破第二层,第三层乃至第四层,那这样又如何去解决呢?李匀苏不想只得一层,自己想要的,是满境种田。 说起来为何大部分人只得一个丹田,则是因为无法控制数量过多的丹田,本身意志力不够,一个就已经很难使用了,要是一下来三个,估计脑子确实就得自灭了。 不过,既然已经明白了是意志力的不够,那么如何来获得更加强大的意志力呢? 在自己看来,很多武夫应该是先参悟一层,然后达到五六境的时候再回来参悟其余的几层,但这样既浪费时间,又浪费精力,并且丹田参悟时间隔得越久,对下次参悟也就越不利,很容易造成不适应和排斥的现象,就好比前朝君主不喜欢现朝君主一般,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不过,还有一种情况是,即便你的意志力足够,没有悟性,也是无法参悟的,得靠天赋,因此,武夫们基本放弃了这种无意义的追求,专心一个丹田,既简单,又管饱。 只是,李匀苏能算上普通人吗?这四层,自己势必是吃定了,随即便盘腿坐下,闭眼冥想起来。 但这第一田,如何来种呢? 李匀苏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一片模糊,按照师叔的说法,一旦有了破境的噱头,此时身体应该有些许反应才对,可现在这么坐着,李匀苏只觉得屁股一阵发凉,并未有任何感觉。 难道是自己感受的不对,还没有到那火候?或者说只是尿急带来的一丝丝紧张之意?并没有所谓的破境噱头。 思考间,只感觉肩膀被人一拍,抬头一看,那光亮下有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李匀苏惊喜道:“师叔?” 余平收回右手,看了看坐在地上的李匀苏,疑惑问道:“你这是作甚?” 李匀苏回道:“自然是在种田咯。” “种田?” 余平貌似不太理解,又问道:“用什么种田呢?” 李匀苏想都没想,说道:“师叔教的,冥想参悟。” “我教的?” 余平刚想抬手,李匀苏便叫喊道:“别!师叔,我错了。” 看着眼前一脸无辜相的李匀苏,余平也不知道如何来解释,要说动手动脚的让他涨涨记性呢?这始终是六岁大的孩子,不能动粗,虽说自己是武夫,但不能没有那基本的大气,不然被王阳慧那家伙知道了,又得说自己是没脑子的粗俗,光有蛮力。 余平蹲在一旁,看着李匀苏轻声说道:“种田,在于气,但却不同于自然灵气,而是体内的天罡正气,在心海中,如同农夫一般的去耕种。” 说完,一把手放在李匀苏背后,说道:“闭眼好好跟着我走。” 李匀苏点点头,缓缓闭上双眼。 那手掌刚贴在后背,李匀苏就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力量正在进入自己的身体里,流进那一根根筋脉之中。 刚进入的时候,自己体内的弱小元气还在排斥,但是发现这来者不善后,便也没有再挣扎,有的索性还被吞噬了。 顺着余平的真气缓慢前行,李匀苏发现自己的筋脉顿时变得结实宽广起来,颜色也由原来的浅红色变为了淡金色,像是进化一般,体内也顿时充满了一股力量,那种感觉十分舒服,甚至,李匀苏觉得此刻自己能徒手打死一头牛。 “师叔,这是在干什么?” 李匀苏按奈不住性子,一脸好奇的问着。 “自然是在疏通经络,检验一下你的身子是否可以种田,要知道,现实世界里,想要种田也得大人来不是?” 余平解释的通俗,李匀苏自然不再多问,继续感受着那股力量洗涤自己的五脏六腑。 过了片刻,那股外来的真气已经小心翼翼的走遍了李匀苏的全身,余平满意地说道:“不错,确实有种田的可能,那么,现在就开始吧,我们试试看。” “记住,依旧按照我所说的来领会。” 李匀苏点点头,乖巧的闭上眼睛感悟。 那股力量仍旧充斥着李匀苏的全身,不过,虽然感觉很舒服,但是身体却也始终在做着反抗,外来的真气,也无法完美的代替本身的元气。 看来还得抓紧时间才行。 “第一步,寻田。” 简单来说,你得在四个部位找到适合自己的丹田,这一点我帮不了你,你得遵循内心,看哪一部位的反应最为强烈,我会不间断地扩散真气,真气会走遍你的全身,你只需要观察四个部位的反应即可。 突然,李匀苏只觉得体内一股独特的气流出现,它们单独的散发出去,在自己的体内不断的行进,有时候强烈,有时候微弱,让李匀苏不禁脸露难色,额头也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汗珠。 余平看着李匀苏脖子上的汗珠,心里也升起了一丝犹豫和担忧,真的不会太早了吗?想来,当初椿申种田时,可是七八岁的时候,如今这孩子才六岁,会不会太勉强了一点,他可仅仅学习了半年的武道。 “要是有什么问题,记得及时说出来,切莫让心海受到危害。” 余平叮嘱道。 李匀苏点点头,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那两股力量不断牵动着自己的身体,从上到下,在四个部位不断徘徊往复,仿佛身体里住着一头牛。 刚刚还说能打死一头牛,此时李匀苏便觉得是自己狂妄自大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见着牛得绕道才行。 “怎么样,可有什么感觉?” 余平在一旁默默观察着,那李匀苏脸上的任何表情,都能表现出事态进展的如何,但刚开始还好,到了后面,竟然就是一脸苦相,变也不变的持续了好久,搞得余平都拿不准了。 李匀苏吃力的说道:“有一点感觉了,那脐下田,痛的厉害。” 余平点点头,但还是小心谨慎地问道:“确定是因为真气经过而痛,不是你自己肚子痛?” “我...确定,师...叔,现在脚也...痛!” 李匀苏突然吃力的说着,那额头的汗珠顿时多了不少,将整张脸都覆盖了大半。 “是吗?涌泉田和脐下田产生了反应,嗯,倒也正常,好了,第二步,我会收去一半真气,配合你的元气进入丹田。” 呼~ 李匀苏缓了一口大气,自己体内的元气在不断恢复,让体内的筋脉也回了一大口气。 “我准备好了。” 余平点点头,“那开始吧,先去脐下田。” 说着,一股真气带着李匀苏体内的元气便由心脏处慢慢向下流到了肚子里,顿时填满了里面的所有筋脉。 但是,刚开始还畅通无阻的真气此时不断徘徊在任脉处,一上一下,貌似是卡在那一般,余平脸生疑惑,惊疑道:“李匀苏,你是不是尿急?” 李匀苏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有一点点。” “那你种什么田!” 为了完全起见,余平随即准备撤回真气,但是突然发现,这么一吼,那任脉竟一下子被打开了,瞬间将真气吸入其中,汇集在了脐下田的丹田之中。 “怎么,还把你小子吓到了?” 余平笑话着李匀苏,李匀苏不屑的哼了一声:“哪有,我只是刚刚有点紧张。” “是吗?会不会是拉裤兜子里了?我检查检查啊,你等等。” 说完,那其余真气顺势而下,又下到腿部去了,然后慢慢的汇集在脚掌处。 “怎么样,涌泉田有感觉吗?” 李匀苏点点头,“有,感觉麻麻的,痒痒的,还有点酸酸的。” 余平睁眼看了看李匀苏那盘着的双腿,一把手将其分开,问道:“现在呢?” “诶!师叔,一下子不麻也不酸了,有作用了。” 李匀苏高兴的说着,然后顺着真气继续感悟,倒也没发现余平那不耐烦的动作。 余平收回右手,缓缓说道:“好了,睁开眼睛吧。” 李匀苏缓缓睁开双眼,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还沉醉在那些奇经八脉之中,看了看周遭景象,回过神来,才疑惑问道:“师叔,为何收手,这涌泉田我们还没有去呢?” 余平摆摆手,“不用去,那地方有什么好去的。” 李匀苏不解,又问道:“不去如何种田?师叔不是说,这种田得一个个种吗?” 余平一听,点头笑道:“当然如此,但是你还有所不知,这种田虽然分为四层,虽然可以任意选择,但是这个选择不是你的选择,而是来自你的内心选择,如今你的内心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是你的脐下田,所以便不需要去涌泉田浪费时间了。” 站起身子,余平揉揉眼睛,继续解释道:“我们人有四田和一个心海,其中脐下田连接心海,心海又连接着百汇田,以此来回运输我们体内的真气,让我们的身体始终处于一个精神的状态,而其余两个丹田,则连接于脐下田,此三者来回往复,这便是真气流转的路途规律。” 李匀苏听着这些话,心里大受震撼,但却顿时明白了许多,说道:“所以说,有了脐下田的开悟,也就顺其自然的可以开悟其余丹田?” 余平摸着李匀苏的头,笑着点点头,“没错,有了脐下田的开悟,待你种田之后,若有了其他丹田的领悟,便可如我今天一般继续开悟,这需要的便是天赋和机遇了,也许会在某一个地方有所领悟,也许是在打斗之中领悟,也许是在见到某个人之后领悟,等等等等,情况很多,谁也说不准。” “不过,天地自然广阔,这机遇同如天赋一般难求,所以很多人一辈子不能开悟完全,哪怕是我,我也只得两层而已。” “两层?师叔是哪两层?”李匀苏追问道,这一点,倒也让余平束手无策,小孩子的锲而不舍,可真是麻烦。 于是开口解释道:“自然是脐下田和掌间田,要知道,如果一个习武者的第一田不是脐下田,那么就不可能叫做纯正的修武者,我们把其叫做半修武者,因为没了脐下田的引导转换作用,他们注定突破不了种田境,一辈子会在这第一境徘徊,想来,这便也算是凡人和非凡的分界线吧。” 李匀苏微微点头,如黄马食草一般有着规律,心中暗想: 原来是这样,看来自己能开悟脐下田还是一个幸运的事情,要是开了其他地方,或许这一辈子就得是半修武者了,那这道干脆也就修不了了,这样的话,应该就此罢休,回青鱼村捕鱼去了,呼~~ 大舒一口气,李匀苏觉得此时的自己无比幸运,上天保佑,自己开田成功了。 余平则抱着手在一旁看着,心里倒也不吃惊,只觉得这些应该是理所应当的,毕竟王阳慧那家伙,识人一向很准,不过出乎意料的在于,这小子居然一次能开两个田,倒也算是天赋异禀,这个消息,得赶紧写信告知才行。 “匀苏?” 李匀苏转过身子,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看着余平,问道:“怎么了?师叔?” 余平缓缓说道:“开田也只是半步,离种田境你还得再走半步才行,今后的一个月里,你得继续周转自身真气一点点把田种完,耽误不得,所以晚上不要研究太多的道理,明白了吗?” “哦,知道了。” 李匀苏点点头,像被人看穿了一般的害羞起来,原来,余平师叔一直知道自己半夜还在偷偷研究道理,想来,自己也确实是一心二用了,如今开田成功,也应该一心一意的钻研武道才行,那道理,还是暂且放一放吧。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二十二章 你还活着? 月色妩媚可人,即使仅仅是高挂空中也会让闲暇仰望的人浮想联翩,在心中产生一个个的道理和美梦。那道理来自天界自然,来自云上仙境,是仙人们赐予的机遇,故意让这些俗世的凡人参悟一点天机,懂得一点专属于仙的道德。而美梦,则是根据这些机遇,人们自然而然的就会梦起,在心中播下种子,然后生根发芽,不断成长直至刺破云镜。 待树花开落到尽头,还能稳坐观赏成败的人,便是真仙。 于是天下广流传:天上仙人万千,可有金君来此间?地上凡仙千万,可有青名入列卷?终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 李匀苏躺在床上,侧着身子看着那窗外依稀可见的月亮,虽然被林叶遮盖了大部分,但那残缺部位所散发的光芒,仍旧将原本黑漆漆的林子照的发亮,朦朦胧胧,有一种如同身处仙境的感觉,至于何为仙境,只知道书中说,是脚下升雾,头顶升光的那么一个地方。 自开田结束之后,李匀苏现在还觉得身体内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筋脉内不停的翻涌前行。至于那种感觉要如何来描述,李匀苏只觉得有一点点暖和,但却不是很温顺的样子,时而安静时而激烈,时而上,时而下,总之并不稳定。 或许是师叔的真气仍旧在体内有所残留吧?李匀苏只能想到这样一种结果,毕竟那种奇异的力量在感觉上就不一般,显然不是自己那柔柔弱弱的真气。 既然是师叔的真气,倒也正好可以利用其来种田,不错,这应该是行得通的,倒不妨试试看。 心里这念头一升起,李匀苏立即起身盘腿而坐,闭上眼睛,细细思考了起来。 种田,是在开悟丹田之后才能进行的一个环节,其有什么技巧和方法,余平并没有做太多的解释,只说道:“种田要求田迁心海,耕作更要亲力亲为。” 田迁心海?何意? 李匀苏叹了口气,确实有点高深,并不太理解,迷惑间,只想起那今日早些时候师叔所说这么一句:“脐下、百汇皆连接于心海,而三者依次来回往复,流转真气,达到疏通活络,精益求精的效果。” 如此来看,其实田迁心海便是流转真气于三者间来回,然后慢慢滋润脐下田和百汇田,使其一点点成熟起来。但如今自己只得一脐下田,所以过程倒也简单了不少,既然如此,那么便可二者来回一试,便知真假。 思考间,李匀苏暗自发力,用自身那白色微弱的真气慢慢引导着余平的真气缓缓前行,刚开始并未有什么效果,甚至那余平之真气连动都不动,在好长一段时间里,才开始慢慢有所改变。 一点点的向着心海方向而去,这过程中,李匀苏只觉得自己的筋脉仿佛被填满了泥巴一般堵塞的难受,持续时间越久,便越觉得无法呼吸。 “好难!” 李匀苏颤抖着喉咙说道,额头的汗珠也开始慢慢显露出来。 不行! 这种速度下去,估计真气还没有到达心海,人便会因为没有新鲜空气而窒息了,万万不可,得换个方法才行。 只是如何来换呢?李匀苏面容惆怅,一想到自己这体内的难得的残留真气都还不是自己的,如若拖沓,待真气消失而去,估计仅靠自己就更难了。 总不可能靠着自己那可有可无的真气来种田吧?种田可要的是力气,这一点,至少在哪都应该是一个道理。 呼~ 李匀苏睁开眼睛,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这第一次种田,算是失败了,一头倒下,躺在床上,再次看着那月亮,发现其已经又移了好几个身位。 “田迁心海,如何做?” 说着说着,李匀苏觉得一阵困意袭来,想来又已经是夜深了,挡不住眼皮子的不听使唤,任由其自然盖下,肆意睡了过去。 梦中,李匀苏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轻飘飘地,像一片叶子一般,毫无重量可言。 李匀苏看着四周一片泛白,惊疑说道:“这是什么地方?” 但声音像是被吞噬了一般,那原本应该很大的声音一出口便没了声响,一出口便仿佛被另一个人吃掉了一般。 “谁!能听见吗?” ...... 四周依旧鸦雀无声,寂静万分。 李匀苏大步走着,想要本能的找到出口,但是这地方貌似是无边际的,仿佛是没有尽头的,因为那各处除了无尽的白色,便没有任何颜色可言,没有任何的变化可谈。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李匀苏小声嘀咕着。 突然,不知何处传来一个声音,声音苍老,略带沙哑,缓缓说道:“此乃元神寄居,心海之地。” “你是谁!”李匀苏心里一颤,大声问道,同时也谨慎的收回了迈出去的腿,站在原地四处观察起来。 奇怪的是,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李匀苏心里疑惑之时,还没开口,那声音又突然说道:“不用惊疑,也不必找寻,我是你,你便是我,我不在任何地方,但任何地方都是我。” 这话一出来,可吓得李匀苏一大跳,莫不是梦见鬼了?倒也像是,无影无形又随处可见,这不是鬼魂是什么? 但是...... 李匀苏弱弱问了自己一句:这可是我的梦啊?我怕什么? 随后挺着胸脯,用那孩子稚嫩的声音说道:“如果是人,那可现身便是,背着人说大话算什么本事,若不是人,那我也不怕你。” “当真?”那声音从头顶而来。 ...... 李匀苏点点头,“当真!” ...... “当真?”那声音又从脚下而来。 ...... 李匀苏依旧点点头,“当真!” ...... “当...真?”那声音,突然出现在李匀苏耳边,甚至还有一缕气体打在耳朵上,痒痒的。 李匀苏顿时僵硬在原地,瞪大眼睛龇着牙呲颤抖着身子,说道: “我错了!呜呜,可别吓我了,不真不真,不真了还不行吗?” 李匀苏一屁股坐在地上,无奈地说着,貌似是真的打心底怕了这东西,毕竟只有六岁,哪怕学习了再多的道理知识,也还是无法脱离本体的幼稚。 过了片刻,那声音突然轻笑一声,然后在李匀苏的面前就出现了一团雾气。 白色的雾气渐渐消去后,里面露出来一个老头的模样。 老头白发及腰,头上顶着一个玉簪子,两鬓如霜,右手还摸着半尺胡须,其眯着淡蓝色小眼睛,仔细打量着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的李匀苏。 缓缓开口:“你便是李匀苏?” 李匀苏放大眼睛,说不出话,索性点头算了。 老头皱起眉头,又问道:“你老子是谁?” “什...什么?” 李匀苏突然一脸迷糊,疑惑回道:“家父李德成。” 老头摇摇头,眉头又紧锁了一点,再次问道:“那你爷是谁?” 额...... 氛围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李匀苏也稍微松了一口气,这老头貌似不是坏人,并且精神可能也不太好。 仰着头从容说道:“我爷爷是李門,已经过世。” “哦!那小子死了?” 老头表现出很诧异的样子,看起来仿佛相识一般。 “啊!” 李匀苏不知为何,内心顿时生气起来,也不再怕什么鬼神的话,只大声问道:“你到底是谁,这么说我爷爷?” 那老头被李匀苏这么一吼,先是一惊,略带几分吃惊是看着李匀苏,而后才又露出笑容说道:“你莫怕,这件事不太好说,因为李門这小子......好像是我的孩子。” 噔! 李匀苏虽然小,不懂俗世常理,但是这辈分倒也是从小听李德成说过许多次,这爹爹的爹的爹,那可不是曾祖父吗?可是认真想来,这爷爷都已经过世了,这突然冒出来个爷爷的爹,是什么怪梦? “你还活着?” 李匀苏不敢置信的问道,貌似心里也认定这不可能是真的。 但那老头好像故意一般的说道:“还活着?哦,对对对,我还活着哩,你这么小,应该只有六七岁的样子吧?你知道我是谁?” 老头貌似也很好奇,期待着什么答案一般一脸温柔的看着李匀苏。 李匀苏却连忙捂着耳朵,大骂道:“滚开啊!你这老妖怪,为什么跑到我梦里来!” 老头瘪着嘴,只见其右手一挥,那李匀苏的手便自己放了下来,紧接着说道:“小孩子莫要胡闹,我可不是妖怪。”说着,老头想了想继续说道:“叫我老妖怪也行,但是李門确实是我孩子,这一点,我可没骗你。” 看着自己不听使唤的双手被一股奇妙的力量拉开,李匀苏顿时说话的声音都弱了一大半,胆怯问道:“那你是曾祖父吗?你也姓李吗?” 想来是废话,老头刚开始并不想回答,但最终说道:“老夫李元年,自然姓李。” “李元年?”李匀苏试图想起一点什么,但是却不曾记得李元年三字的任何事情,只摇摇头:“没听说过。” 李元年随即右手又一挥,顿时围绕着二人的空中出现了许许多多的金色文字。 只大约看去,像是一个人的自传一般,这东西,李匀苏在李德成的书房里见到过类似的,所以不感到惊讶。 看了些许,识了个大概缓缓说道:“你真是我爷爷的爹?你当真姓李?” 李元年不做声,一脸微笑的看着李匀苏,得意的点点头。 李匀苏看一眼文字,又看一眼李元年,那文字中说,李元年是天下第一风流人物,属于论道大才子,也是地洲远近闻名的雪鹿书院里的头等学生,不仅有才,而且英俊美丽...... 再看看这个眼前的满脸皱纹的老人,李元年?他? “当真?” 李匀苏发出最后的疑问。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二十三章 道始元年 李元年花了大把时间,仔仔细细、从古到今的向李匀苏讲起来自己的身份缘由,确保其相信以后,才缓了口气,说道:“事情就是如此,我确实是李元年,而你爷爷的爹,也确实是我。” “......” 李匀苏默不作声,倒不是故作清高,而是霎时无语,不知道如何来面对这个眼前将近一百岁的古怪老头,或者说是面对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梦里的“祖父”,眼睛打了一转,随后只弱弱问道:“对了,那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李元年胡子一掐,眼睛一闭,小嘴一张,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此乃元神心海,武、道之根基。” 元神心海? 李匀苏只觉得十分耳熟,貌似在余平师叔口中听到过,如果说这里是心海,那位置应该在......说着,李匀苏在自己的胸脯摸来摸去,小声嘀咕着:在这,这个地方应该就是......。 “怎么?你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看到李匀苏一脸迟疑的样子,李元年突然也疑惑起来,貌似这不是自己应该看见的反应。 李匀苏如实回答道:“先前只听说过,这也是第一次来这地方。” 这自然是第一次来,不仅是第一次来,更是第一次听说“元神心海”这个新的词汇,甚至在那先生口中,也是从未听说过的。 “哦?第一次听说?看来你入境比较愚钝啊?现在都六岁了吧?” 李元年虽一脸嫌弃的说着,但是话语却十分温柔,眼神更是透露出一股慈爱神色。 李匀苏不理解,何为“愚钝”,不服输的连忙问道:“还请祖父说明,匀苏哪里愚钝。” 这句话自然是抱着自信说出来的,要知道,余平师叔可说过,自己是六岁初悟种田并且开田成功,不说多厉害,倒也应算是有天赋吧,这突然说起自己愚钝来,我李匀苏第一个不服。 看着眼前一脸认真样子的李匀苏,李元年笑了,满意地点点头,解释道:“愚钝自然说的是你入境太晚,至于何为愚钝,我觉得你应该能在三年前在此碰见我,而不是此时此刻。” 三年前? 李元年继续说道:“你想知道何为愚钝,那我便告诉你,你祖父我,四岁达到你们凡人所说的炼体境,六岁参悟纳气圆满,你说说,你这不是愚钝,何为愚钝。” 等等! 炼体境? 纳气圆满? 这是! “您说的可是,修道之境?”李匀苏吃惊的问道,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心也跟着扑通扑通的跳动。 李元年歪着头,锁眉反问:“难道你不是?” 那就说的通了,这个突然出现的祖父,竟然不是修的武,而是道。 “我...还真不是修道。”李匀苏咧着嘴摸着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这话也让李元年有所震惊,但也只是片刻,随即恢复平静神色,说道:“莫不是修的武道?想来也只有如此,才能来到这里,那这样的话,你已经开田成功咯?” 李匀苏点点头,虽说这老东西样子衰老,给人一种不靠谱的感觉,但是貌似脑子还挺灵活的...不对,不是老东西,是祖父!李匀苏心里赶紧纠正着,这可不能说出来。 摸着胡须,李元年又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大叫一声:“哦!那这样说来,我们匀苏还是很有天赋呢?六岁就已经开悟了,怎么样,几层呢?” 几层? “两层。” 李匀苏羞答答回道。 “嗯...一般哩,怎么不是四层?三层也好啊,作为我李元年的后代,虽说在武道方面少有涉及,但底子应该不差吧?莫不是被你爷爷那一辈玩坏了?” 李元年前半段还说的明明白白,后面就像是自言自语起来,李匀苏听的不是很清楚,找了个机会问道:“祖父,你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照说你要是还在的话,为何我从未听说过你呢?” 这些话一出口,便仿佛是给气氛泼了一盆冷水一般,李元年眼神顿时暗淡几分,叹了口气说道:“我自然是真的,不过,我早已远离尘世喧嚣太久太久,想来已经快四十年了,这些年,我一个人在地洲各处了无人烟的地方驻足,参悟自然天机,找寻着一个执念。” “什么执念?”李匀苏又无限疑问起来。 李元年指着李匀苏,说道:“你为何修武?” 我? 李匀苏指着自己,“因为我答应过先生,要找寻仙道。” “哈哈哈哈...” 突然,李元年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一种早有所料的感觉。 “祖父为何发笑?”李匀苏不解。 李元年摆摆手,收回音正声道:“我们可是有着相隔近八十年的共同的执念啊,想来便想笑,一笑,就想起了八十多年前,我与你一般大小时,同我师父所说的那些话。” “匀苏,你可知道始元年?” 李匀苏摇摇头,道始元年?毫无印象。 “所谓道,人们以前只知道观求着长生而炼丹的道士,并不知还有着一种道士,他们抛弃旧俗,一心只为求仙,而我,我李元年便是这个求仙路途上的第一人!” 李匀苏睁大眼睛看着李元年,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和崇拜之色,暂且先不管真假,这些话只是一说出来,就让人觉得很是威风。 “当真?”李匀苏问道。 李元年双手摊开,身前顿时出现了五柄长剑,其都三尺之长,但各自外貌不一:有的圆环之格,有的龙鳞波纹,有的银叶金锋,有的器黑刃白、刃中啄孔,有的牙柄寒身。每一把,都十分精致,想来,自然是神兵利器。 李元年那得意之色再次出现,盯着这五柄长剑说道:“此五柄剑乃地洲五把神兵,其分别是奴家剑,鱼辛剑,山卒剑,太平剑以及寒剑碧空。” “哇!都是祖父你的?”李匀苏顿时小脸一红,眼神里填满了饥渴,试问,哪一个小孩子不想拥有一柄酷帅的属于自己的武器呢?书中说,侠客仗剑走天涯,这第一步,就是得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宝剑。 嘿嘿,好看,想要,李匀苏心里嘀咕着。 “你想要吗?”李元年好像看穿了李匀苏一般,淡淡问道。 李匀苏疯狂点头,没了先前的猜疑和警惕,现在,是五体投地一般的打心眼里的相信,这就是自己的祖父。 “想要!” “不给!”李元年右手一挥,五柄长剑瞬间消失,无影无踪。 “小气!这么大年纪了,既然不给,又何必拿出来唬人。” 李匀苏插着腰对着那七尺高的李元年说道,一脸不悦,甚至说是十分不爽。 见李匀苏不高兴了,李元年乐呵道:“别小孩子气,现在不给你,那万一以后我要是心情好,就给你了呢?” “当真?”李匀苏再次小心问道,显得十分老道的样子。 李元年点点头,“不过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发现事情出现转机,李匀苏心里偷着乐了起来,但为了不表现的过于明显,则又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 李元年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缓缓说道:“我说了,此地为元神心海,而元神指道,心海作武,武、道不分家,皆修于气,你可知道?” 李匀苏点点头。 “那好,接下来便是武道开田参悟,你可参悟?” 李匀苏点点头。 “再就是修道炼体、纳气,你可做到?” 李匀苏摇摇头。 “所以,这元神心海,你是靠修武进来的,当然,我不是说武道不好,只是并没有达到我所希望的预期,那就是道境不够,待你何时突破炼境合体,什么时候才有资格挑选一柄宝剑,你可明白?” 李匀苏点点头,随即又摇头,一脸疑惑问道:“祖父,那如何来做呢?余平师叔说,这武、道不可轻易兼修,得找到平衡点才行,并且,两者实力不能悬殊过大,不然会......” 李元年伸出手掌,示意李匀苏停下,李匀苏便不再说起,只听着李元年说道:“这个我自然知道,武修在于田,道修在于根,灵根为气无形,所以你想到了什么?” 想到了什么,这话问到李匀苏,倒是问错人了。 摇摇头: “不知道。” 李元年停顿了一下,解释道:“武修是血气,道修是灵气,所以才会有所排斥,但是道家里,炼精化气,你忘记了吗?那正好将自然元精化为自身元气不是吗?元气是什么?其实同如真气罢了。” 这番话让李匀苏再次深刻了解了关于“气”的含义。所以,武、道双修之所以排斥,问题则来自于这元精是否炼化完全,如若修得完全,那么也就不存在排斥一说,这样的话,双修两门,也便会同时日益精进。 “我明白了。” 李匀苏豁然开朗。 看着眼前这孩子的喜乐样子,李元年摸着胡须也笑了起来,补充道:“这途径虽然说起来简单,但是一边以体术修炼真气,一边炼化自然灵气,可不是个易事,哪怕是我,我也只是修的道途一门而已,所以,这也应当算作是一个执念,属于你自己的执念,你,准备好了吗?” 李元年用着无比期待的眼神看着李匀苏,仿佛眼睛里已经有了这六岁孩子的未来一般,只等他说出回答。 李匀苏看着李元年期待的神情,想都没想,只坚定答道: “当然!”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二十四章 见面 走了许久,那白茫茫的一片仍旧未改,只依稀看见远处渐渐出现了一个山头的模样,山的影子凸出地面向着天空而去,但是到了一半便平缓下来,终究没有直破云霄,如此一来,没了那般气势,自然也就是不怎么起眼的存在,于是简单看了几眼,来不及感叹,便又瞄着近处瞧去了。 这地方很大,光亮异常的充足,以至于眼睛睁开久了便会不自觉的流出几滴泪来,顺着皮肤下滑,然后滚烫留有余温般的悬在自己的下巴尖处,待重量实在过大后,才汇集掉落至脚底,然后浅入沙石里面,消失的没有踪影。 这是什么地方? 李匀苏不知道,但只记得祖父所说四字:元神心海。 而祖父消失后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找到元神核心。 什么又是元神核心呢?难不成是类似心脏一般的存在,想来也应该是的,那核心正是这神奇之地的“心脏”,找到它,或许就会一改现在的处境。 不过,比起走着如此艰辛的路,李匀苏更希望早点醒来,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毕竟这地方貌似过于宽广辽远,一步一步走下去,也许永远不会找到一个所谓的核心,试想,一个人的心脏有多大?自己现在可能还在脚底徘徊。 思量间,周围不知何处,传来一阵阵风吹沙石的声音,刚开始貌似离自己还很远,只微微听见沙沙作响,但又过了片刻,那声音便是如同大风飕飕一般的袭来,犹如那做法的巫师吆喝一般,尖锐刺耳。 不好! 转身看去,那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沙尘漩涡,风暴雷雨一般朝着自己这方向快速而来。 “龙吸水?” 李匀苏惊呼道,这现象,还是自己在书中读到过,但是现实中并未真正见到过。 不过,这也不是现实啊?怎么会有这东西出现呢?难不成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早知道就不读这么多书了。 这是李匀苏此时心里最为真实的独白。 看着那沙尘旋风慢慢卷来,李匀苏只双手抱头,大吼道:“你不要过来啊!” ...... “匀苏!” 床边,余平一把手抓住李匀苏在空中狂乱挥舞的小手,一脸担心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李匀苏用惊恐之神色看着余平,呆滞了好久,才最终舒了一口大气,缓缓说道:“余平师叔...我...刚刚有个巨大的旋风追着我,我差点就被卷走了...”,说完,还一脸不可思议般的出神回想着,只怕又是见到了那可怕场景,不一会儿又摇摇头,起身坐了起来。 余平一听,先前还有些担忧的神色突然消失不见,一脸惊喜的问道:“哦?你已经到了心海了?” 李匀苏点点头,“对,应该是的吧,反正祖父是这么说的。” “祖父?” 余平不解问道。 “这个...这个我也不太好解释,反正他说是我祖父,然后说了很多其他的东西。” 余平双手插在胸前,细细思考了起来,盯着李匀苏也看了好几眼,问道:“祖父可是叫做李元年?” “对!”李匀苏疯狂点着头,不知道为什么,李元年三字一出来,自己的心就特别的紧张和激动。 “这样啊,不过,他怎么会出现在你的梦里呢?难不成......那也不应该啊,他老人家不是已经......” 余平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闭口起了身,咳嗽了几声又吩咐着今天的事情去了,那李匀苏也是听了个大概,来不及多问,就被后话吸引去了。 “什么!先生他们要来吗?”李匀苏高兴的溢于言表,直接一个使劲,从床上蹦了下来。 “师叔!你可没骗我?” 李匀苏不敢相信,再次问道。 余平点点头,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说起来,椿申那小子,自己也有些日子没见过了,不知道修为有没有进步,样子有没有变,胖了还是瘦了。 “他们如果走的早的话,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说着,余平努嘴看向窗外,只见那太阳高挂空中,林间雾气也几乎消失不见,看起来,现在已经快到午时了。 “我睡了这么久啊?” 李匀苏不敢相信的说道。 ...... 原来这个梦做了这么久的时间,要是没有师叔的呼喊,可能自己还得继续在那白茫茫的地方再跑一下午。 李匀苏站在屋外空地之上,用心冥想着一些事情。 此时的李匀苏,已经初步掌握了虚领顶劲,含胸拔背,沉肩坠肘,尾闾中正和涌泉吸空这几个身法要点,假以时日只要继续练习,就肯定能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不过,这换劲桩功也只能算是刚刚入门,真正要做到实战那一步的话,还得继续练习发劲,掌握各种“力”之后,才能得心应手的打出武术招式,才能真正成为一名武夫。 说到底,田虽然有了,可还没有耕种呢?师叔也不曾教导如何种田,只给了一个月的时间,如空壳子一般,要自己去摸索,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匀苏?” 突然,一个熟悉的温柔的声音从身前不远处传来,李匀苏缓缓睁开眼睛,微笑着看着那面前的人,顿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自然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先生,杜椿申。 只见杜椿申右手拿着一柄用灰布包裹住的长剑,左手牵着带着眼纱的霖,向着自己走来。 看着李匀苏额头的汗珠,杜椿申关切道:“看来,我不在的日子,匀苏也一样的认真努力。” “匀苏。” 那霖也开了口,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却知道眼前李匀苏的存在,轻声说道:“好久不见,你最近还好吗?” 李匀苏高兴的一个劲的点头,一下子红了眼眶,跑到霖的跟前,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霖!好久不见,你呢,这半年,你还好吗?” 霖任由李匀苏抱着自己,点点头说道:“跟着先生的这半年,我也学习了不少的道理,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是先生一直在鼓励我,我现在倒也没那么在意了,并且......” 说到这里,霖还有一些害羞,想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并且,我现在也在跟着先生学习剑术呢。” “是吗?”李匀苏有些吃惊,“那你以后可不就是一名剑客了?” 霖笑着点点头,作为一个女孩子,能这么自信的说出来自己练剑,应该是极其不容易的,毕竟从椿申口中得知:女人习武练剑,向来不易。 杜椿申笑容满面,随即抬眼发现了那屋子门前,也正在看着自己的余平。 杜椿申眼神坚定的说道:“师叔!” 余平一听二字,一个越步飞身而来,一眨眼便落身到了三人面前。 拍了拍衣袖,背着手得意的看着杜椿申,点头说道:“哈哈!好久不见?杜椿申。” 说起来,当初杜椿申拜到王阳慧门下时,余平还不怎么喜欢这杜椿申,因为这孩子虽然聪慧,但是也很较真,论道起来,余平自认为有十张嘴也不够与之较量,所以对于王阳慧的请求,也是多有推辞。但后来余平发现,杜椿申不仅在道理方面有所长处,学习武道,也是得心应手、天资聪慧。自杜椿申七岁开田参悟,八岁种田完成后,余平就一改从前,那可是日夜缠着杜椿申,寸步不离的为其答疑解惑,督促其练习武术,可谓是付出了一片汪洋真心。 杜椿申对着余平,深深鞠了一躬,笑着说道:“椿申一向很好,师叔呢?身体还好吗?” 余平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宝刀未老,一切如常,哈哈。”随后又看了看一旁的霖,问道:“这便是你那新收的徒弟,霖?” 杜椿申低头看着霖,轻轻摸了摸霖的头,笑着说道:“不错,霖虽然失了眼睛,但本性善良,也聪慧,我觉得,我可以让其成为一个合格的剑客,将来行走江湖,也有一个本事。” 余平也点头表示认可,他自然知道这霖的情况,心里也很是同情,不过这些事情,还是交给后辈来做吧,现在,自己手里还有个小家伙等着伺候呢。指了指李匀苏,余平说道:“匀苏,请客人到屋里坐呀。” 李匀苏摸着脑袋,笑道:“对对对,差点忘记了,先生,霖,外面天寒,我们屋里坐。” ...... 屋中的炉子添了好些木材,才让那火候变得大了起来,四人围坐在火炉前,面带微笑着聊着这半年来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这半年,李匀苏在这山头日复一日的站桩,参悟,本以为自己是最辛苦的了,甚至刚开始时还有一点点的想要打退堂鼓的想法,但是如今一听到霖这半年来也是这般辛苦的练习着剑术,顿时心里就释然了许多,也对霖产生了一丝崇拜之意。 按照余平的调侃:“看看,不管是何种修炼,都是不易的,匀苏,你可得努力啊,不要被霖赶超了过去,虽然你们一个学的武道,一个学的剑道。” 李匀苏“哦”了一声,无话可说。 霖则在一旁笑着,不知是炉火烤红了脸蛋,还是自己红了脸蛋,总之霖的脸如同那盛季红果一般,红的不行。 杜椿申见缝插针,说道李匀苏:“对了,虽然是跟着余平师公学习武道,但是闲暇之余,也得复习道理才行,明白吗?” 李匀苏则摇头叹息,装得一手深沉,说道:“先生,你可别这么说了,我都快要累死了,那武道使的全是力气,全然不像道理,靠的是脑子,我现在,饭量可是以前的好几倍呢。” 余平咧着嘴笑着,但是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杜椿申,杜椿申也默契的看着余平,两人对视一笑,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几年前。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二十五章 分别 说起那天在姑庆北大门惊险的一战,杜椿申到现在都觉得是自己足够幸运才得此活了下来,因为当你真正去了解尹河东和白府人之后就会发现,死在他们手上的人,从来不在少数,也莫说什么男女老少各有各的杀法,当真的阻碍其脚步时,都是同样的消失于江湖,这就是杀伐果断。 但为什么不杀了自己,还反倒给自己疗伤的药物呢? 杜椿申只是简单猜测道:“那白府人向来注重朝廷声誉,在乎于皇帝口中的评价,所以那赐予的白马,是定然要安然无恙的找回的,至于那寒剑无名,相比较之下则可有可无。” 此外,白马也不仅仅是身份的象征,某种意义上更是一个和皇帝私下签署的契约: “云城有骑马者,黑发白袍,步易生风,腰佩四方姓,目光同如炬,信奉皇朝,拜于天子。” 再者说,白府家主虎大将军白邙是下令清扫姑家门户的背后推手,要是事情闹大,让人发现了那皇上亲赐的剑在白家人手中,可不又得舆论一波白府的不是,民间威望低下,这姑庆城那也别待的好。 想来,白邙为了避免麻烦,将这无名剑归于尹河东保管,也就避免了自己那爱子再次拿着这种敏感东西做着一些原本十分寻常的小事,不然指不定哪天其会莫名其妙的将这些小事变大,成了别人口中的把柄和说辞。 这样来看,尹河东倒也不是有着多么大的仁义道德,只是听命行事罢了,但让杜椿申不明白的是,尹河东既然顺利得到了无名剑,又为什么主动丢下那奴家剑呢? 杜椿申拆开灰布,将那奴家剑放在桌上,淡淡说道:“也不知道那尹河东是什么意思。” 看着木桌上的奴家剑,余平眼睛里突然出现了一丝光亮,随即脸色也逐渐阴沉了下来,刚开始还一脸笑意的脸,此刻可以用愤怒将临来形容。 砰! 余平一把掌拍在木桌上,愤怒说道:“好一把奴家剑!做生意都做到我余平脸上来了!” “生意?师叔这是何意?”杜椿申不太理解,但看得出来这其中有什么微妙联系。 余平指着奴家剑骂骂咧咧说道:“奴家剑一共有七柄,但自那奴女七人死后,奴家剑便散落地洲各处,不知道去了哪,传闻都说是被各大世家收集了起来,毕竟奴家剑算得上一品好剑,乃神兵之作。但世家为何收去,你有没有想过?那奴女七人是何人,你又可知道?” 杜椿申仔细思考一番,疯狂在脑海中找寻这些问题的答案,最终恍然大悟般说道:“我明白了,这世家收去奴家剑,自然是为了拉拢人心而用,而奴女七人,应该就是那被抄了家底的唐方词之侍女,对吧?” “不错!”余平点点头,随即说道:“尹河东那狗东西给你这奴家剑,把你当什么了?那不就是拉拢你,给你好处吗?给了人情,以后自然要还的,这便是他们的理念。” “再者说了,拿了无名剑,还要什么奴家剑,是我,我也不屑。” 余平一脸傲娇且不屑的看着那桌上的奴家剑。 杜椿申听完,小心将奴家剑包裹住后,沉稳说道:“不过,既然已经留下到了我手里,我倒也不打算将其归还,我有另一种方法还回去。”说完,一脸认真的看了看一旁安静听话的霖。 余平瞧了瞧,自然懂意,消了怒气,温声岔开话题道:“不过,奴家剑虽然被世家人玩坏了,但却是名副其实的天下名剑,而这柄剑,应该是七剑里的音奴。” 李匀苏在一旁听了许久,见都没人说话,找了个机会,问道:“师叔如何得知?” 余平嘿嘿一笑,“那上面不有个音字吗?” 再看去,果不其然,那剑格下方有一个小字,确实是“音”字。 实乃慧眼,还得是余平师叔呀。 但是话口一转,余平突然问道李匀苏:“对了,比起这破铁,匀苏,你想不想看看师叔我的剑呢?” “你有什么剑?” 李匀苏期待的问道。 “自然是好剑!” 说着,余平离桌进了里屋,过了片刻,才拿着一柄长剑走出来。 只见那剑长三尺,银格白柄,精致漂亮。 “此剑,是我行走江湖时偶然获得的,来自于一位老先生之手,剑名如一。” 李匀苏直勾勾盯着余平手上的剑,不自觉跟着念了起来:“如一。” 余平得意的看着那手中的剑,缓缓说道:“如一剑,虽然不能算作一品好剑,但却与那些个名剑不分上下,并且我所学的剑法中,很多都得用如一剑才能使出来,说来,也是有了许多缘分,匀苏,霖,你们要记住,任何一柄剑都不仅仅是冰冷的武器,它们更应该成为一个剑客的第二颗心脏。” 李匀苏和霖对视一眼,分分点头,余平师叔说的自然对。 ———— 杜椿申带着霖从那姑庆而来,并不主要是为了单纯的见上余平和李匀苏一面,而是因为白府。 先前杜椿申就猜到过这个可能,那就是白府不会放过霖,仔细想想看,作为姑云溯的后代,如今姑云溯跑了,妻子死了,这孩子也定然留不得,以免将来出现不必要的庙堂说辞,毕竟,对一个还不懂世事的孩子下手,有何不可? “真不能多呆一会儿吗?” 李匀苏不舍的问道杜椿申,杜椿申则左手牵着霖,右手摸着李匀苏的头,一脸喜爱的说道:“你现在已经是个小大人了,得学会面对离别,很多时候,江湖处处都会是离别,一个接一个,总要有习惯的那一天,匀苏,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分别于青鱼村时,我所说的什么话吗?” 李匀苏眼泪汪汪的看着杜椿申,说道:“先生说,这是不得已的事情。” 杜椿申点点头,“不错,这是不得已的事情,而事与愿违的事情往后还有很多,不过,只要我们继续坚持下去,我们就仍有解决一切相违的可能,所以不要气馁,你可明白?” “匀苏明白!” 看着眼前依旧乖巧听话的李匀苏,杜椿申只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下意识的看向了余平,余平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也看着杜椿申。 也许此刻杜椿申才终于明白,那为什么余平不让李匀苏叫其师公的原因。 杜椿申点点头示意,随后便带着霖走出了院子,临走前,霖还跟李匀苏说了几句悄悄话,至于是什么,倒也不知道,算是小孩子之间的秘密。 余平看着那杜椿申离去的身影,一滴泪也悄然落下,不过也仅此一滴,落下后便没了后续,随后对李匀苏说道:“进屋吧,今天暂且不站桩了。” “真的吗?” 李匀苏刚刚还一脸惆怅,一听不站桩的话,顿时换了脸色,嬉笑着跑向了余平,想来也真是合了孩子的个性。 随着余平来到那屋内,其指了指里面说道:“今天不站桩,但是要做另一件事情,那就是种田。” 好啊! 李匀苏暗地里想到,这余平师叔终于是要大展身手了。 “那如何开始呢?”李匀苏连忙问道。 余平则摆摆手,咂嘴说:“诶,不要急嘛,这种田,你首先得明白一点,那就是怎么运气。” 于是一脸笑意的看着李匀苏,问道:“你会运气吗?” 李匀苏摇摇头,当然不会咯,要是会的话,自己早就种好了,毕竟本就该是亲力亲为的事情。 “所以啊,这第一步,便是先让全身上下的筋脉活动起来,来,马步先扎上。” 余平命令道。 “啊!不是说好了不站桩吗?”李匀苏忍不住发出一阵哀嚎,哭诉问道。 余平却淡淡反问:“那你保证你已经活动开了?不知道是谁,今天可在床上躺了半天呢?” “那是个意外,要不是那奇怪的祖父突然出现,我不可能会睡那么久的,再者说了,睡觉这件事情,难免有懒床的意外,师叔可不能老拿这件事情说事,这是第一次,以后也不允许。” 余平惊讶的看着李匀苏,“哟?你小子学起来你椿申师父和你师公那一套了是吧?跟我将起道理来了,好!今天这马步,你不扎也得扎,速速开胯。” “......” 李匀苏不情愿地张开腿,半身蹲下握拳贴腰看着余平,“扎,我扎还不行吗?你可不能生气啊。” “呵呵。” 余平咧嘴一笑,说道:“不瞎扯了,你记住,我待会儿会口述这运气之口诀,你要自己用心去感悟,然后运转起来。” “嗯!” 李匀苏自然不敢怠慢,毕竟这修行事情,一向要严肃以待,老话常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如此扎了大概一炷香时间,李匀苏慢慢就觉得双腿开始有点乏力起来,那肚子也不自觉的开始收缩,显然是准备妥当了。 余平坐在那木椅上,看着李匀苏额头的汗珠不断冒出,缓缓说道: “运气其一,熟体。要熟悉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各条筋脉。” ...... “运气其二,活脉。要感知每一条筋脉的律动,自始至终。” ...... “运气其三,发劲。要利用好每一缕真气的使用,毫无保留。” ...... “运气其四,融汇。要将真气与血液相联系起来,合二为一。” ...... “运气其五,推气。要用心去缓慢推动真气前行,意念专一。” 说完,余平端起那热茶,细细品了起来,不再说话,作过多的解释。 李匀苏则好生记忆着这些话,虽然看起来不是很浅显易懂,但是只要稍加揣摩,也就不难知晓其大意。 随即站起身子来,盘腿而坐,在安静中冥想起来。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二十六章 种田境 说来倒也奇怪,原本自己就是按照这个大概意思来推动真气缓缓前行的,不过貌似并不管用,但此刻经师叔一指明前后细节,居然神奇的将先前所有看似不搭边的地方都联系了起来,严丝合缝般的,直接让那真气自如流水走动起来,然后活跃于全身上下,没待多久,几个呼吸间下来便带给自己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感。 运气之法共有五则,仔细想来,原本自身也只做到了其中两则,所以才会显得那么吃力。 李匀苏仔细感知着身体内每一根经脉的跳动收张,为了更好的去用好每一缕真气,这显然是首要的,只是,貌似说起来很容易,但是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如若将丹田看作炉子里的食物,那么身体便是锅炉。 熟体活络本为一体,目的便是“预热”身体,做到一个加热“锅底”的作用,这般下来,此后的发劲、融汇,也才能更好的“锻打”其中的各物,而每一次锻打下来,也不仅仅是提升外物实力,更重要的则是提升自我“锅身”的素质,这便是种田境。 李匀苏盘腿坐在地上,那凉风嗖嗖而过,将屁股的热加了一点自然的冷,有了一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呼~ 推气在于慢,在于心意合一,要将每一个位置都细心照顾周全,一点纰漏不能有,然后才能进入丹田,将自身真气推入其中,一点点改造丹田内部的结构和田基。 真气缓缓前行,有了前四则的基础,这第五则“推气”就显得自如很多,一点点慢慢走到了脐下田门口处,李匀苏只眉头一皱,那真气先是堆叠起来,然后待脐下田不知道哪来的一小口打开,此后便一股脑的冲了进去。 呵! 那犹如一下子被人在心间刺了一剑的感觉,让李匀苏不禁大喊一声。 嘶~ 随后肚子微微痉挛一阵,痛感先是强,后才弱了下来三分,李匀苏忍着剧痛,一想到自己从前因为偷吃拉肚子的景象,不禁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莫不是拉肚子的事情便叫做种田? 一想到这,那痛感又减弱了几分,最终恢复如常,肚子一下子变得暖暖的,那种舒服感就好比填饱肚子后,再喝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 “成了!” 李匀苏高兴说道。 一旁,余平抿了口热茶,看着那李匀苏面露喜色,自然地点点头:“不错,那么接下来就是气连心海,两者来回运气,重塑丹田。” 气连心海? 重塑丹田? 李匀苏心里先是默默思量着,待有了大概的规划,将那途径的筋脉定好后,才指动真气运转起来,又再次朝着那元神心海而去。 脐下田、心海、百汇田这三者是一条绳子上的三个种田要素,如今自己只得两个点,也就意味着来回的途径少了一半,自然也就轻松一半,所以从脐下田走到心海,再从心海走到脐下田,这自然简单,不算难。 李匀苏自信满满的这么做着,将那真气一点点由下往上运输着,这过程中,开始本还简单的样子,但是好像因为水往低处流的缘故,到了后半段,这下到上却莫名就有了种越来越艰难的感觉。 吃力叠加,李匀苏额头再次出汗,那衣背也湿了一大片,肚子处也同如。 一旁余平见状,端茶的手悬在半空,认真提醒道:“切莫强行运气,欲速则不达,要稳而固,慢而行。” 听到余平的指点,一瞬间犹如雾见燃灯,李匀苏立即照做起来。心随意动,自然只要有了念头,那真气就自己的慢了下来,一点点的上升,好比攀山一般有了个慢而稳的节奏。而又因为先前活络的缘故,这沿途的筋脉随着真气的来临,自己便主动适应性的扩张,保证了真气的通行无阻。 气流一步一步上升穿行,待最终到了心海处后,又不断涌动着将那心脏包裹,然后其身上无数的白流同时渗入其中。 嗡! 白流入海那一刻,李匀苏突然眼前一闪,脑子嗡嗡一疼,回过神来,李匀苏发现自身已经被白光包裹,或者说是又进入了那白茫茫的世界之中。 算是第二次来了吧? 因此李匀苏也多了些许自然神色,少了许多先前那般惊慌失措,定心仔细的观察起四周来。 倒是原模原样,和早时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白光刺眼,一样宽广辽远的远端,那看不清的山丘之影和不见其尽头的头顶虚空,也都如常。 这应是元神心海。 只是,那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呢?到了这地方,自己两手空空不说,周遭又连个指引也没有,显然是一点头绪都没了。 呆呆看着远处,李匀苏只觉得应该是差了些什么,或者说在某个环节出了问题才对,不然来到这里就是毫无道理可言的。道家里说,因果轮回,有了“来”,自然就有“去”,只是自己还没有找到那个决定这一切的“理”罢了,如今有了来,又早已有了去,可能就是差个合适的方法。 思考间,李匀苏突然眼前一闪,一个亮光出现在不远处。 心中的石头落地,刚刚还在忧虑着怎么办才好,这不,它不就来了吗?只是,难不成当真有心随意动这么一说? 怀揣着激动的心情,李匀苏大步向前跑去,来到那白光处定睛一看,只见那一团白色雾气浮在空中,不断流动融合,像极了云上之白云。 “这是?” 李匀苏猜想,如果一切正常没有任何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真气,因为顺了“气入心海”的逻辑,有了心海,这雾气自然也就是真气了。 不过,这真气为何会散落在此处,难不成...... “重塑丹田?” 李匀苏喃喃自语,想起了余平之前的话。 只见李匀苏右手一抬,指着那白色雾气说道:“重塑!” ...... 白色雾气不停的浮动着,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难道口令不对? 李匀苏润了润喉咙,再次指着那白色雾气:“重塑丹田!!” ...... 又过了一会儿,白雾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奇了怪了,为何不行? 李匀苏一下子泄了半罐子自信气,无力的放下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但不知道是一屁股下去力气太大了,还是沙地本身就软的不行,竟然直接将其坐出来一个坑,左右均匀,看起里甚是好笑。 大跳起身,李匀苏惊呼道:“我去!” 音落,只见以坑洞为原点,周遭沙石开始快速的流逝开来,那坑洞不断的向外扩展开去,几个呼吸间过去,眼前便突然出现了一块巨大的沙坑泥地,显露出来的新的泥地颜色也不再是原来的石子沙白,而是变成了那村中泥田般普通黄泥的颜色。 “出....出现了?” 李匀苏摸着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这奇异的一幕,貌似过于简单了一点吧?难道不应该是要自己来一场轰轰烈烈的行动吗?或者说是念一串古老的口令才对呀,这般变化也太出人意料了。 再看那白色雾气,也开始慢慢出现了些许变化,原来浮空的白色气流开始不间断的注入到黄泥地里去,然后消失其中。 这一点点注入的过程,犹如农夫注水进泥田一般,看的李匀苏只叫道:好生熟悉。 那么有了“田”,又有了“水”,此时来看,就差自己这个小小“农夫”了。 说时迟那时快,李匀苏挽起袖子卷起裤腿,脱下布鞋便往里跳。但两只小脚刚一入泥地,一声大骂后只发觉再如何使劲也抬不起脚来了,貌似已经叫做个深陷其中,随后便是无数的气流开始从泥地里冒出来,慢慢缠在脚踝处,然后不断的向上而来。 草率了啊! 李匀苏奋力挣扎着身体,想要将那双腿拿出来,但自己越用力,那脚貌似就陷得越深,气流也来的越快。几个闭眼间,气流已经到了肚子处。 这可如何是好? 李匀苏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盯着那下陷的身体,此时再多的抱怨应该也是没有用处了,终究怪自己莽撞,不够谨慎细致,罢了,反正是个梦,应该不会死人吧? 李匀苏做出最后的心里安慰,也才强行有了一份仅有的安全感。 但是接下来出现的不可思议的一幕,让那一份安全感,突然出现了一种能够以一搏十的可能。 只见那气流不但停了下来,并且像是被吸入其中一般,突然消失在了肚脐眼处。 随后只觉得肚子内有气息不断的再翻涌,然后催使其发出一阵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不会吧?” 李匀苏只觉得一阵饥饿感突然袭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脚下泥地的变化。 李匀苏下陷的身体一点点被挤了出来,然后泥地内突然出现一股巨大的力道将自己弹了出去,一个跟头栽倒在地,李匀苏眯眼看去,那泥田上竟出现了一层薄雾,飘浮其上。 而因为薄雾盖着泥地,所以看不清下面有些什么,但是不时会听见里面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 不过此时李匀苏已经来不及多想什么了,因为那“咕噜咕噜”的声音很是明显,虽然是在这梦境之中,但确确实实是自己饿了。 泥田旁,李匀苏摸着肚子不禁感叹:“梦里也会饿吗?” 随后,只觉得眼睛一酸,眼皮一拉,大脑一白,整个身体不自觉的向后倒去,昏倒了过去。 ...... 心海之外,那李匀苏仍旧盘腿坐在原地,但是额头的汗珠已经没了踪影,脸色也好了许多。 余平细细观察着那李匀苏衣服下不时发亮的肚子,点头想到:“看来这小子悟性确实不错,这么快就已经达成了心海丹田的互通合一,完成了种田,达到了武道一境。” 这么一想,余平又不禁想到了杜椿申,那小子当年可是花了半个月时间才做到互通合一的啊,如今这李匀苏几个时辰便完成了种田,这差距,不难让人猜疑他的前途会是多么的广阔。 要知道,种田境的互通合一,其一是要求心海和脐下丹田的真气互通,其二是心海和脐下田的田基合一。 这两者对于一个初学武道的人来说,那可都是十分困难完成的才对。 好一个李匀苏,果不其然是那李元年的后代。 余平突然露出一脸贼兮兮的嬉笑神色,独自在一旁乐了起来。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二十七章 一手消息 余平一想到那坐在地上的李匀苏已经成功种田到达种田境,就打心底会升起一股莫名的快意,也不是因为什么其他缘由,就只单单觉得那王阳慧慧眼识人,倒也挺准,这大千世界里,在茫茫人海中,居然真还让他挑对了人,使其在自己面前无声的露了一手。 “真是命运弄人啊!” 余平不禁感叹道,这王阳慧将如此聪慧的六岁孩童送到自己手中,心里就那么忍得住吗?让其先跟着自己亲近,不怕以后不从他的心意,学习道法吗? “罢了,既然把羊羔子送到嘴里了,那老夫就先品尝一番好了。” 说着,余平一把手抱起地上的李匀苏,走向了房内,安置李匀苏睡下后,便大步潇洒离去,想必是心里的喜乐还没有散尽,这一去,当是应该快活一番去了。 “对了,写信写信,那老东西吩咐的。” 余平碎碎念叨着,又忙手忙脚的往了自己房间跑去,找了一笔一纸,便开始写了起来,大致内容写道: 孩子天资聪颖,实乃可造之材,今日开田到了武道一境,可喜可贺,特此写信,往兄知晓。 放下笔墨,将信封收在袖内,便才再次离去。 ...... 那杜椿申之所以走那么早,是因为这些日子里城里抓的严,那白府好像出了什么乱子一般,不仅加强了自家看护,更是派了不少密探出去打听消息,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霖,但为了保守起见,杜椿申还是决定应该暂时撤离姑庆,躲到定山去。 所以没尽了余平的心,余平心里自然失落,如今李匀苏顺利种田,到了武道一境,刚好可以借这个机会下山一趟,一来探探口风,了解一下情况,二来可以买些好吃的,好玩的,算作是给李匀苏的奖励,说起来,小孩子应该吃这一套吧? 走在小道、踩着一块块紧实的石板地上,余平暗自猜想。 话说回来,种田境分有开田、入海、灌气、种田这么四大步骤,每一步都不亚于攀万丈高山,那小子当真成了?如果真的成了,那这天材地宝,灵芝妙药多少也得买点才行,补补身体。说着,余平掂量掂量着自己手中的袋子,心里细细盘算着每一笔花销,没办法,人在山上住,日子过得紧实一点也正常。 按照余平自己当年开田种田的经验来看,这李匀苏估计没个一天两天是醒不过来的,因为种田境一旦完成,修武者就会出现一个身体的短暂迷失期,会让本体昏迷不醒从而在心海里待上一段时间,而这个时间,大致就是一天。 想来这也是大自然之规律,以“因”种下了“果”,此后也得追根溯源找到“因”才行。 好比一个个修武者为何习武一样,有人是为了天下大义,有人是为了江湖恩仇,但多数人在习武所成后,却都只是做了“名”和“利”的奴隶,忘却了自己原本的“因”。 心海种田,其实也就是时刻提醒着每一个修武者,切莫忘记了本心。 想着想着,那视线内便开阔起来,再看去,就来到了“茶栈”。 余平背着“如一”走了进去,大喊一声:“小二,上酒!” 其实,此次下山,还有第三个理由,那就是饮酒。 作为一个武夫来说,生平有两大事情不能忘却,一是武术,二是饮酒,要是丢失了任何一方,那么就不可叫自己武夫,只能说是个残疾莽夫罢了。 不一会儿,那门帘内便跑出来一个伙计,看着来的人是余平,只和善问道:“老样子?” 余平闷声点头,面带微笑。 伙计手帕一扯,一边擦着桌子一边说道:“好嘞!黄酒五两,花豆一盘......您稍等片刻,即刻上茶勒。” 伙计手脚倒也麻利,一下子便擦完桌子,然后从一旁柜台提了一壶茶水上桌,熟练的倒好一杯后,笑着脸又回了帘子内。 自然,余平是这茶栈的熟客了,要说为什么余平选择在这地方隐居,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山脚下有这么一处茶栈,不然的话,估计还真得好好考虑在哪安家避世。 当初余平挎着脸一路走到这地方,又累又渴,那城中不想去,村子又太远,看见了这茶栈,跟看见女人一般,突然来了兴致,所以一口气下来,就定在此处不走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自己是因为这个原因留在这里,余平自己也觉得有几分好笑。 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现在来看,又何尝不想念那江湖中的打打杀杀、快意恩仇呢? 说起来李匀苏自打昨晚冥想起来,到现在已经过去小半天了,此刻大雾升起,早已经是第二天的初晨。 余平放好如一,看了看四周,只发现少许人在此停留喝茶,大概都是昨晚在此留宿的人吧。 这姑庆虽然到定山不远,只有半天脚程,但是山沟里凶险,若不是一大早就出发,那么稍微晚点就可能会有所风险。那山中饿狼野兽凶猛不说,其中还有不少猎人留下的陷阱,加之大雾严重,晚间迷失方向也是常有的。 不过,要说这最为凶险的,还得是那半途打劫的强盗了,他们大多七八人聚在一起,就专门等在那空旷的地方,见来人歇脚后,便一涌而出,将其洗劫而空。要是碰巧也遇上几个莽夫,不晓事理的人,那估计还得见见血才说的过去。 所以,谁会为了赶半天时间的路,而丢财丢命呢? 只是,为何白天劫匪会少一些呢?想来也只怕是赶路的人多了,不怕那虚张声势,又或许是明白江湖大义,侠客们都是白天出来活动,所以劫匪们不敢出来,行人们也不再畏惧。 “余大师?” 不知何处,一声叫喊将余平的视线拉回,余平看了看那声音的来处,一个老人正站在不远处嬉笑着盯着自己,一脸惊讶的问着。 余平也疑惑问道:“老先生是?” 那老人笑着脸赶忙跑到桌子前,用询问眼神看了看余平,见余平点头默许后,一屁股坐在了对面,双手撑在腿上,激动说道:“余大师,我是老江啊,八年前你游历四方,行侠仗义,在那姑庆城外的里河边救了我和我家姑娘,是我们的大恩人呐!你说说,要不是有你,只怕是我和我姑娘的命都得交代在那了哟。” 余平看着老头清亮的眼睛,倒也不像是说谎,于是仔细回想了起来。 八年前,里河边......貌似确实是救过一老一少,只记得那女子叫江...... “你家姑娘叫做何名?”余平小心问道。 老头点点头说道:“恩人不记得也正常,我家姑娘叫做江婷,那姑庆现在一商铺卖布料的。” 江婷?嗯,名字倒也对,应该没错。 余平随即一脸笑容的说道:“哪里,只是暂时想不起来罢了,这种事情怎么会忘记,我还记得,当时你老还非要将你家姑娘以身相许于我呢?” 老人一听这话,心里不但没有什么抵触,反而拍了拍腿,说道:“哎呀,当初是想让小女跟着余大师行走江湖,也好有个依靠,你说,我们那时刚到姑庆,人生地不熟,我一个老头,何来功夫保护我家那柔柔弱弱的姑娘?不过现在好了,小女争气,在姑庆开了一间铺子,还嫁给了一个门当户对的门兵,也算是成家立业了。” 一说到成家立业,老人脸上的皱纹又多了许多,笑容将那眼睛也快埋没,这时来看,谁人知道这是江老头? 余平自然明白一老一少要在这姑庆安家立业是有多难,不仅要有人脉和自身实力,还得要机会才行。姑庆作为边境之城,向来是为了朝廷效力,所以世家联合是最为常见的,莫说在城中开个铺子,哪怕是摆个小摊,想必也得经过那背后主手的允许吧? 于是一脸好奇问道老人:“那女婿是何人?” 老人突然收了笑容,一脸得意说道:“嘿嘿,女婿是那白府矛院卫的儿子,叫做矛知道。” 哦,白府的人?怪不得可以在这城中谋个铺子打理着。 余平暗自想到。 但这些都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于是简单祝福了几句,然后又转口问道:“那老先生今日来这茶栈,是打算去什么地方吗?” 谁知老人立即收了笑容神色,一脸担忧说道:“大师你常年隐居山林,有所不知啊,因为我家那女婿也算半个白府下人,所以得了一些小道消息,说是那当朝新登基的皇帝上官宏义,已经废除了限制令,从几日前开始,这地洲八方对于武道之修便再也没有约束了。” “什么!” 余平一听老人这番解释,心里也是大为吃惊,但转念一想后,又恢复平静,问道:“消息当真?” 老人狡猾的看了看四周,见无人偷听,才点头说道:“千真万确,不过,这可是一手消息,想来在江湖中还没有传开,不过大师你是我恩人,所以我便提前告知于你了。” 余平呆呆的坐在原地,竟然一下子就走了神。 要知道,“武、道限制令”可是那元宁年得以盛世几十载的根本原因之一,若是现在将其废除了,那可意味着以前的很多原则就会被打破。余平最先想到的便是修武修道的人将会越来越多,并且出现一种不可阻挡的形势。 在地洲八方,为什么武道发展始终中规中矩,要说千年的武道根基,难道还培养不出一个武道九境吗? 在以前,修武一事可是富家人和武术世家才有能力办到的,因为这需要耗费大量物力和财力。 对于富家人修武来说,天材地宝,名师真经,都是最为上乘的,而培养武夫出来的目的,则多是上阵杀敌,立功扬名之后封官加爵,从此步入朝野。 武术世家则不一样,他们大多隐居山林,收徒也是看机缘巧合,数量要求不多,练武也是采用最为纯粹的方法,体、力兼修。 这两者前者为功名利禄,后者为传承大义,几乎是两不干涉的存在,所以不算上那些游历地洲八方的侠客武夫来看,武道也是很难精进的。 而武道九境?能上去的人不想上,想上去的人,也大多没有那么多的机会,因为练武的花费不在少数,为了生存,大多数人也就选择罢了,从此下山讨着活路去了。 余平一想到这,心里自然捏了一把汗,看着那老人也紧张的神色,问道:“所以老先生出城,是给何人传递消息呢?” 老人贼兮兮回道:“自然是替我家女婿去找先生去了......” 说着说着,老人又打量起余平来。 余平暗自叫道不好。 那老人只问道:“不知道余大师可还收徒哩?” ......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二十八章 东市 余平连忙摆手,暗想到:什么意思?合着盯上我这老匹夫了? 那江老却只是出声一笑,“哎!大恩人切莫多心,我也是随口一问,其实,我这次早已经安排妥当,是刚从那定山回来哩,恩人?你若是要到城中办事,可能与我一道?我也好带你见见我家小女和那女婿呀。” 余平一脸深思想到,这也倒是个机会,一来可以掩盖身份稳当进城,二来可以借此找那什么矛知道打听更多消息,限制令既然几日前就已经颁布,但又却是内地里先通告,不曾表面官宣,那么势必就是有上面的人动了手脚,要获取利益罢了,既然这样,论到这白府的地位,理应是这里面其一的一个小小“渔翁”。 “那也好,顺道和老先生进城,也好行个方便,那就多谢了。” 余平抱拳谢道。 “来咯!” 只见门帘掀开,一伙计笑容满面的端着一木盘子向着余平这边走来,木盘子上放有一壶温酒和花豆,两空碗和一竹筷。 伙计倒也聪明,见桌子上突然多了一人,随即不知道从何处,又迅速多添置了一双筷子出来,走到桌前,先是看了看江老,又瞅了瞅余平的神色,见无异常,才将碗筷放好,抱着盘子离去。 余平指着酒问道:“老先生可能喝几口?” 江老先是一犹豫,随后说道:“本是答应姑娘不再喝酒的,不过今日既然是恩人请客,那我喝一点也无妨,也无妨。” “哈哈,老先生放心,既然后人说了不能喝酒,那么我们小酌几口便是,来,我就给您倒半碗。” 说着,余平拿起温酒各自倒了半碗黄酒,见到那酒面倒影中自己的模糊样子,却突然意味深长的说道:“既然再无约束,那么以后江湖定然会风波再起,世家争夺名利的势头也会越来越大,只怕是这地洲又得掀起一阵武道新风才是,或者说,不仅是为了武,而是为了道?” 江老在一旁走神着,看着眼前的半碗酒水入了迷,只一心想着自从家中闺女说了“爹爹此后不许再喝酒”的话后,自己心里那可是直痒痒啊,以前每次偷偷将酒水送到嘴边,又都会无可奈何的放下去,毕竟做人还是得讲个信字才行,不是酒场不为别人和自己,单为了姑娘,那些没有意义的操劳酒不喝也罢。 不过,今日应当是推托不了的吧?姑娘应该也不会生气的。 江老一想到这,竟然突然一笑,余平见状,还以为是对自己的话有什么看法,不解问道: “老先生有什么看法呢?” “啊?” 江老一惊。 “我觉得甚好!” 江老头虽张口答应着,但显然是慌了神,余平便也没再多问,只是举杯敬礼后自顾喝了起来。 ...... 从茶栈到姑庆东大门不算很远,约小半天脚程即可抵达,只是又图了个好运气,在半路这余平江老二人还遇见了正好顺道的马夫,于是便搭了个快车,午时不到,就进了姑庆城。 在余平记忆里,这姑庆以前是分有五个大区域,东南西北四个角为世家暂且不说,单说那中间的官家地,则是余平记忆最为深刻的。 官家地自然修的是官府,是执掌边境城池的执事人,也能算作“城主”,他们大多在府中处理各种政治上的事情,很少在城中抛头露面,也仅仅是有什么较大的活动时才会找人出面代表官家说两句客套话,以此向百姓表示朝廷的存在是无时无刻的。 而执事人,也叫作“知府”,知府执事分有正副两职,两者互相监督辅佐,都是每三年一换,这也确保了不会出现严重的一方迂腐状况。 余平看了一眼江老,问道:“城中可还是三大世家?未出新秀吗?” 江老似笑非笑,轻笑道:“盛世何来新秀一说法?那可不都得看上面的意思吗?” 说着,江老还不时挑动着眉毛,甚是贼滑模样。 不过一想这话倒也没错,这白府是武将世家,历代家族里又出现过许多位骁勇善战的将军,个个功勋卓越,哪怕现在不再往朝廷和前线送人了,皇帝念着昔日那抛头颅洒热血死去的英魂,应该也会因为仁德和欣赏忠贞而选择善后,以此想来,这白府光是靠吃吃老本也是能让后代们一享荣华富贵的。 余平大步穿过泥庄一带,再次踏上石板路时,看了看那头顶的木桩上写着“东市”二字,这才算真正意义上进了姑庆城。 姑庆东市是商贸繁盛之地,因为靠近定山,来往方便,交流起来也容易许多。而那北市则以运输和储存为首要,属于是当年为前线供给物品的要点。 从江老口中得知,那江婷既然是做了布匹的生意,想来位置应该就是在这东市某处了。 一路上,江老也细致的和余平讲述了这姑庆近年来的情况。 白府家主白邙近几日自打消息出来后,便也跟着消失不见了,不难猜想是出了姑庆,办事去了,而那济世堂和幕府,则仍旧本分的正常活动着,并未有什么举动。 余平猜想,这济世堂乃是药草世家,医者仁心不说,如今这限制令又废除,今后肯定是市场更加广大,需要更多的人手,所以定然不会主动做什么事情,保持如常就行。 而幕府,作为一个纯粹的武夫家族,既然废除了限制令,那以后的生意自然也是蒸蒸日上,来学习武道的人也会越来越多,所以也不必有什么太早的动静,只需要静观其变即可。 说到底,这慌的应该还就是白府家主一人了,细想,且不说天下武夫,单说这姑庆武夫的数量增加,那对白府的信服程度也就自然而然的会降低,那么一向以武服人的白府,如今掌握不了武夫,自然就掌握不了一方心意。 想到这里,余平只觉得这上官宏义倒也有点意思,这么做下去,摆明了是要干大事。 “有趣。”余平听江老一番介绍后,不禁说道。 江老好奇的看了看余平,嬉笑问道:“恩人又想到什么事情了?哈哈,我一把老骨头不懂其中联系,所以也就听听这些消息,图个乐子得了,不同你们年轻。” 余平拍了拍江老的肩膀,小声说道:“老先生跑江湖这么多年,你说你不懂?自然懂!不过这些事情,确实是知道越少,越没有烦恼,我们不说那么多。” 说着,示意样的给了江老一个眼色,那江老“喔噢”几声,随即大笑起来,盯着余平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俯瞰东市六条街,横竖各三条,交叉相汇,规划的整整齐齐,而要说为什么这么划分,当初那工建主事是这么说的:南北小道要顺,讲究一个一眼千里的意思,寓意生意一帆风顺,而东西三路呢,则讲究一个合字,要顺合如一,寓意年年如此。 想来说的也是废话,于是百姓都私下讨论着会不会是这主事就这点本事了,是那上面派了个亲戚过来? 但无论街道如何来修建,都改变不了如今这东市商贸繁盛的事实,生意上说,一旦一个地方有了交易,那么自然也就离不开热闹二字、脱不了那吆喝声音的笼罩。 所以一路上余平只听到: “走过路过,您可千万不要错过,这东市仅此一家的铺子,包您满意。” ...... “来看看咯,看看,诶姑娘,要胭脂吗?” “切,老娘可不买摊货!” ...... “糖葫芦咯,刚出锅的糖葫芦哦,不甜,不收钱哩!” “诶!小孩儿你可别光吃啊?叫你大人来给钱呐!” “呜呜,呜呜...” ...... “收旧衣服,旧物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有需要的老板都可以来找我看看...” ...... “......别眨眼了各位,我这口里没什么对吧,您几个瞧好了...” 胡~胡~胡~ “好!堂兄你看,竟当真可以口内喷火!” “哎呀,不过是水里掺了点假酒罢了...” ...... 余平看着这热闹景象,心里突然生起了些许紧张,不知为何,或许是许久不进这闹市,还真觉得有些不太适应了。 再看江老,则一脸严肃的穿过一个个人群,目不转睛的寻着路走去,貌似一点不关心这风俗万物。 真像个老滑头。 余平也加快了步伐,看看天色,时间也不算早了。 ...... 东市店铺大大小小几十间,其中布匹店有三家,分别是白氏布行,江知布店和衣染布行。 白氏布行属于白府,托了关系定下来的布行,也自然是这东市的翘楚,地位可见一斑。 而江知布店呢,则正是江婷的布店,说起来,也算是白家的产业,只是因为关系和历史渊源上的原因,所以不能叫做布行,而只能算作一个小店铺。 其实,要是找一个懂行的商人来辨析一番会发现,因为那衣染布行属于官商合办,所以地位上与白氏布行不分上下,但是这由普通人开设江知布店的出现,则一下子就大大改变了两者的对位关系。 江知属于白府,而客人们一旦不在白氏布行买布,自然是因为价格过高,所以就会择廉在一旁的江知布店买布,这样一来,白府就会同时兼顾一高一低两方买家的利益需求,得到更大的收益,从而击垮衣染布行,夺得姑庆布行头牌的名声。 行了些许路,转了三个街口。 江老唤了声“余平”,指到那街边一处店铺说道:“恩人,咱们到地方了,来,速速同我进屋。” 余平点点头,微仰看着那门上牌子写着四个金色大字:江知布店,心里却突然多了几分触动,有了一种重回往年的感觉。 余平嘴角微微一笑,心里想到:还得是要有烟火气才好啊,江湖里的武,应该才能叫做武。 于是抱拳谢道:“那就多有打扰了,余平先谢谢老先生了。” 江老见余平如此客气,一下苦起了脸,冷冷问道:“恩人这是干嘛?这虽是小女开的店,但要说起来,还不是恩人的店?切莫与我这老骨头见外,来!进屋说!”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二十九章 再见公子白 布匹生意遍及着整个地洲八方,细细观察,每一处都定然有其身影,可以说与饭食同样一般重要,换句话来说,如果说人以食为天的话,那么自然也就可以说人以布为行。 试问? 没有衣物遮挡的人,与那山间粗鄙的野人又有何种区别呢?所以这些个布店商家,抓住了这一点道理,便自然也就抓住了人的弱点,得到了商机,从而稍加经营,就能以此获利。 余平年轻时候也想过要去经商,还为此找了些许先生学习过其中道理,不过按照那该死的王阳慧的原话来说:匹夫胸怀大志无可厚非,但是切莫高成低就,夸大自己的实力,而忘记了自己本就因得老天赏识,已有一身力气。 其实说白了,王阳慧就说余平是个武夫,脑子不太好使,当时余平还不怎么理解,只觉得兄长是好心提醒,于是坚持了一段时间便也作罢了,但是余下几年时间里,余平四处奔波游历后才发现那先前王阳慧一番话的意思,但回过神来时,又才后觉两人分开已经数载,无人可打。 终究是人前有误终不解,人后难寻旧人提啊。 “他妈的!” 余平愤慨骂道,惊得那江老身子一抖,转过身来,微疑问道: “恩人?他妈的?是谁的妈呢?” 余平暗叫不好,不好意思尬笑两声,挠头解释道:“没有,我说他买的......东西好!对,他买的东西看着很不错!” 随即指了指一旁购布的女子,女子见状,鄙夷不屑的看了看二人,甩着秀发抱着布匹大步离去。 江老似懂非懂,点点头说道:“哦~” “这个自然,这布匹自然好,那可是我家小女亲自督促人染出来的,来,我们上楼。” 余平笑着答应着,心想还好这老头耳朵不好使,不然就有失品德了,若说从前,自己自然大大咧咧,从不管世人看法,但自从王阳慧那家伙数落自己之后,这种事情是绝不可能再出现的。 要做一个有德行,有文化的武夫! 余平左脚踏出,上了楼梯,跟着江老来到了江知布店二楼。 比较起一楼,二楼看起来则就窄小了不少,且没有任何用作接待客人的布置,只是划出来一个卧房,一个书房和两个储物房,其过道上摆有不少的绿盆花植,风俗油画。 江老抬手轻敲房门,随后只听里面传来一声女子的答应,然后才笑着推门而入,二人进屋见着那坐在地席上正在算账的女子江婷,江老笑着说道:“婷儿,你看看,谁来啦?” 那女子江婷停下手中的活,细察看向了余平。 余平看着眼前这女子,倒也还觉得熟悉,心里咯噔一声,模样倒没有多大变化,同八年前来说,相差不大,一双含情澈眼,两轮似月墨眉,左脸酒窝大,右...... “恩人!” 江婷一脸吃惊的看着余平,随即自然的笑了起来。连忙起身跑到余平面前,视线看去,个子也如常的矮了一个头。 不错,确实是江婷。 余平也一脸笑意的看着江婷,仍由她双手抱着自己,见机率先说道:“我刚好路上遇见你爹,所以顺道来看看,怎么样,如今看来,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嘛。” 江婷按耐住内心激动,收手矜持道:“恩人哪里话,也只得是一个小本生意,养家糊口罢了,对了恩人!八年未见,你可还好?现在在何处安家修行呢?” 余平看了看江老,江老点点头说道:“恩人在城外郊野暂时安家,唉!姑娘家莫问那么多修行事,好生打理自己的事便可,既然已经见了面,那这般,今日你早些关店回家,叫上知道,我们一家人晚上再好生聚上一聚。” 江婷本还想多问一些什么,但见江老这么说话了,便只能闷声答应着。 “那婷儿先去准备,晚饭时再说吧,恩人!你可别跑了啊,上次你......” 话还没有说完,江老便催促道:“哎!你这丫头,去去去,先去忙便是,带你恩人来只是简单见上一面,恩人何时那么闲,听你唠叨?还有其他事呢。” 说着,给了江婷几个眼色,才将其支开。 余平不解道:“江老?” 江老一脸熙然解释道:“恩人可不知道,小女子话多,这要是说起寒暄话来,估计就得耽误您的时间了,既然已经见面,那就差不多得了,有什么事,我们留到晚上再说也无妨。” 余平看着江老的眼睛。 这老头,倒也精明,还说不是老江湖?这般为人着想的觉悟,岂是普通人所有的? 余平暗自想到,这既帮自己省了时间,又让自己不得不去吃那晚饭,好生滑头。 “那倒没有耽误一说,不过我还真有其他事情要办,那就这样吧,你老先去忙,我自己去转转,待到晚时,我再来这布店,我们会和即可。” 这话像是合了心意一般,江老点点头表示同意: “如此,甚好。” ...... 离了布店,余平仔细又想了想这姑庆城的各处,要说北有驽马,东有闹市,那么西边应该就是那药草世家,济世堂所在之地,那一带的西市,也大多做着药材生意。 天材地宝虽以“天”字开头,但却着重一个“地宝”,但凡是地上有的,自然就能拿来交易,至于其中要死多少人,流多少血,余平知道,但是并不关心,毕竟求财之道,不谈生死,只谈价钱。 转念想来李匀苏此次突破武道一境,最基本的虽然是修正身法的底子打的好,但是免不了也在于自身身体的塑造性强,所以得继续保持才行,多抓一点人参,白术,山药,不够自己再熬一点贞武汤,做一些缩泉丸啥的吃吃。这样一来,才能更好的参悟丹田之境,才能更好的学习余下的几种修身之法。 行在街上,余平发现这东市的人大多穿着不一般,或许是因为东市常年繁盛的原因,所以周遭各处都得了生意的好处,捡了很多便宜才对。 思量间,就已经转过了街口,远了江知布店。 一眼看去,各种小摊多如繁星,一个个整齐的排在街道两边,再看那头顶木桩上牌子间刻的几个大字。 “岁绵街?” 余平小声念道,这不会是那个鸭汤做的蛮好的街吧? “让开!让开!别挡了少爷的路!” 突然,那前面传来不小的声闹,细眼观望,那人群里有一少年,因骑着白马,所以显得颇为亮眼明显,少年在几个佣人的牵护下慢慢行着马步子向这边走来。 余平不禁眉眼相紧,细细打量了起来。 少年身着一身淡紫色锦缎衣裳,衣服上由金丝绣花,绣出一个老虎的模样,那腰间右边还挂着两块白色羊脂玉佩,左边挂着一块木制令牌,上面刻着一个红墨写的“白”字。 再看容貌,只见少年以玉冠束发,冷眉目寒,给人一种凌厉气傲的感觉,但想必也只岁及十五六七,所以稚气尚存,在于眼中一点鱼斑白。 余平猜想,想必这便是那白邙之子,公子白吧? 少年直背挺胸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未曾低眼观之旁人一分。 那些旁人呢?则对于那得势的下人不敢多说一句,只是别扭着身子让着道,让这本就不宽的街市小道此刻显得又格外拥挤几分。 余平看着那白马而来,却站在那街市中央,并未有所举动。 少年饶有兴趣的看了看余平,又看了看四周退散不敢说话的百姓凡夫,笑脸问道余平:“你这家伙难道是没有眼睛么?众人皆在让道,你为何不动?” 余平微微一笑,没有理会少年的问题,自顾说道:“这岁绵街向来窄小,算是平民小街,你既然驾着白马,有着这么大威风,那大道宽广不去,何必来此惹得众人不满呢?” 少年大笑身仰,一口惊讶问到一旁的下人,“你听听,哈哈!听听这家伙的话,想必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的山野村夫,满嘴胡言乱语,问我为什么来这?” 随后恶狠狠地盯着余平,冷冷说道:“怕是脑子不好使了。” 那下人也是机灵,连忙呵斥余平:“大胆,竟敢这么与我家公子说话,你可知我家公子是姑庆白府大少爷,你算什么东西,竟然公然叫板,速速滚蛋!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说着,那布衣下人还徐晃一下身体,用手捏了个拳头向着余平示威。 余平见状,直接将其忽略,对着少年笑道:“怎么,你就是白子岚?” 紫衣少年轻蔑问道:“哦?现在知道我是谁了,那快快闪开,小爷今天心情好,不难为你。” 余平点点头,低头拍了拍衣袖,“那正好,自己送上门来了,也省了麻烦让我去找你,下来挨打吧。” 余平背着手,直视少年缓缓说道。 少年身体一震,瞳孔略微放大,大声问道:“你在说什么!难不成真是个疯子?来人,给我撵走撵走!” 那一旁五个下人顿时恶狠狠地上前站成一排,纷纷挽起袖子,领头的个子精瘦稍黑的男子说道:“没个眼力劲儿的东西!给我上!” 说着,身旁四个灰衣壮汉一齐冲了上去,伸手就想要抓住余平的手。 但余平却任由四人抓住自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声问道其中一个壮汉:“怎么?没吃饭就出来了。” 那壮汉还不服气,猛的加大力气想要大展拳脚,但是无论其怎么用力,这余平就是不动分毫。 “喂!干嘛呢磨磨蹭蹭,赶紧解决。”精瘦男子在后面催促道,其后少年也是一脸疑惑。 见四个壮汉费力使完了力气,余平才轻轻将手抬起,那四个壮汉的手却也竟然被抬高起来,壮汉见状不对,立即收手,两人后退,另外两人则用力将两个拳头打向余平的肚子。 余平不慌不忙,右手一拍,那右边的一个拳头便偏离方向,打向一旁的另一个拳头上。 两拳相撞,两壮汉痛声互相骂道: “你他妈打我干什么?” “你眼睛不好使,爷打的他,谁打你了。” “笑话,难不成他力气比你还大,还让你打的我。” “那你去试试啊?” 如此这般,那不服的壮汉示意三人后退,自己单独上前,甩头问道:“一个老东西,装什么呢?吃爷一锭子!” 那沙包大小的拳头快速飞来,向着余平的脸打去。 那看热闹的旁人见状,都面露难色,有的小孩甚至还被大人捂住了眼睛。 “喔哟!” 一口气功夫,只见壮汉双手捂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余平笑着问道:“锭子呢?” 壮汉抬脸恶相看着余平,余平随即一巴掌拍在那肉脸上。 啪! “问你锭子呢?” 那壮汉脸飞侧转,一脸懵逼,再次转回头来看着余平。 啪! 又是一巴掌打在右脸,再次问道:“说话呀,问你锭子呢?” 壮汉两脸通红,那身后三人见状,惊讶看着余平,都不自觉畏畏缩缩起来,慌忙退到了一旁少年身边。 白马少年虽然也有点吃惊,但是仍旧一脸平静,想来世家公子自然见过世面,所以冷静一点也正常。 只是那壮汉可不是公子,也不是什么见过大世面的人,被打了两巴掌后便哭声说道:“爷,您可就别问了,哪来的锭子呢,我不就一傻子吗?” 啪! 又挨了一巴掌,“那还不一边去。” 壮汉捂着裆点着头,连滚带爬跑到了一边。 余平拍了拍衣袖,又将手背在身后,缓缓走向少年。 少年紧握马绳,心里应该骂了一万句他娘,但看了看周遭众人脸色,只得装作自然的开口问道:“你想干什么?” 余平右手抬起,轻语道: “下马。” “笑话,你说下就下,我父亲可是姑庆将军,云都二十八军统......诶!你别过来啊!” 只见余平双脚一蹬,飞身起来,一巴掌拍向少年。 身浮半空,掌近于脸,霎时,却不知何处传来一苍劲有力的声音: “休得胡闹!”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三十章 新账 那声音从头顶呵斥而来,余平仔细一听,心里也是生起了一丝犹豫,随即转着身子又落回到了原处,抬头看了看那声音来向,只突然飞身出现一名白发中年男子。 男子手执一玉柄长剑,身着红衣长袍,脸带半只骨质面具,眼色幽绿,肃杀神色显现于仅有的那另半张脸上。 余平心里一惊,仔细思索一番后,才瞬间明了一般,冷冷说道:“尹河东?” 男子微微点头,护在紫衣少年马前,又看了看一旁害怕乱神的几个壮汉,瘪了瘪嘴,低声呵斥道:“还不带少爷走?在这地方丢人现眼么?” 那几个壮汉一看见来的是此男子,顿时挺直了腰板,点头答应着,精瘦男子则快手牵着白马,引着少年绕道向着一旁离去。 见了身前男子,少年惶恐神色瞬时消失于脸上,一脸喜色说了半句:“尹叔!我......” “诶,少爷切莫多言,你姑且先走,这里交给老奴便是。” 尹河东右手一挥,那公子白则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点头表示信服,而后得意的看了看余平,貌似在说:看见没?我家里来人了。 只是,余平貌似都没有看过马上少年一眼,只盯着尹河东笑着说道:“既然来了帮手,那今日就先放你走吧,这巴掌改日再给你。” “不过,尹河东,你伤了我徒弟,这事今天算不了。” 尹河东眼珠微微抖动,虽身形外表自然,但内心却难免有些紧张,毕竟眼前这男人,自己又何尝不认识呢? 于是缓缓开口问道:“你徒弟?我何时伤过你的弟子?” 但话落,尹河东便又仿佛记起来什么一般,改口说道:“那是因为他拿了本不该属于他的东西,老夫只是教训教训他罢了。” 余平面情严肃,蹦出一个“切”字,一脸疑惑问道:“怎么?吃你家大米了?你这个白毛匹夫。” 尹河东一听这四字,顿时怒相心生,赫然露于脸上,但心生顾虑的想了又想,压抑了又压抑一番后,无可奈何的叹气说道:“那你说如何处理?余平,你我多年不见,不会一见面还是打架吧?” 看着四周众目睽睽,余平没有多说什么,随即给了尹河东一个眼神,便飞身踏着屋房瓦石而去。 尹河东默不作声的大喘一气,只是这余平既然先走了,那自己也不得不跟去啊,但去了的话,估计自己难免就得......当时幸亏给了那小子一瓶灵药,不然真要将其打死了,自己今天会不会就交代在这里了? 一想到这,尹河东便自觉幸运万分,但掂量掂量那手中寒剑,却又神秘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怕他作甚,如今寒剑在手,武道七境那又如何?” 说着这般壮胆的话,倒也心里放松了许多,于是也只双脚一蹬,飞身而去。 那四周众人看着这二人飞去,眼睛都睁的大大的,然后霎时无比喧闹起来,又恢复了先前街市热闹的原貌。 ...... 又说那走远的少年,一路上都在嘀咕着这野夫余平,趾高气昂的对着下人这般说道:“要我说,就不应该走,我就得看看尹叔打得他满地找牙的样子才行,不然难解我心中怒气,今日真是气煞我也!” 一旁精瘦男子附和道:“那是自然,尹大师乃是武道六境,放眼整个地洲八方来看,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在这小小姑庆里,想必更是只手遮天的人物,那不识好歹的家伙,这般莽撞公子您,定然是死无全尸了。” “哈哈!好!就让他死无全尸!” 公子白摇着身子,得意的放声大笑,骑着白马在这东市而行,自然也引人瞩目,那路过行人,于是都纷纷露出惊恐疑惑神色,捂着嘴在私下窃窃着。 ...... 泥庄某一处空地之上,站有两位中年男子,一个是背手而立的余平,其身后斜背着一柄不起眼的长剑,另一个则是那白府公子白子岚的武学师父,尹河东。 要说尹河东在这姑庆城的名气,那是来头不小,自打其进入这城中,当了这白子岚的先生,此后谁人不耳闻过六境大师,尹河东的名号?所以用那旁人眼光来看今日之比试,定然是半脸大师尹河东获胜,而那一位站在对面的不知为谁,则属于是以下犯上的倒霉家伙了。 尹河东悬剑而立,率先问道:“说吧,那如今你要如何找我讨个说法?” 说着,还故意将那玉柄寒剑反转几下,想故意引起那余平的注意。 而说起这玉柄寒剑,其实也就是半年前因事丢落在杜椿申手中的无名之剑,如今再次出现在白府人手中,倒也不奇怪,余平自然先前便已经瞧见了,所以索性无视这些小心思,只说道:“半年前你打了我徒弟,今日我自然将你打回来便是,至于什么说法不说法的,我当然是懒得和你说,但若你真要有个什么说法,去找王阳慧好了。” 王阳慧? 尹河东瞳孔一缩,小心问道:“王阳慧那家伙也来了?” 若真要如此,这两人自己可对付不过来呀,尹河东微咽一口,眉锁思量着。 余平则闭口不再多说,缓缓抽出双手,自然搭在腰侧,随后嘴角勾起,微念道: “如一,起!” 话落,只见那身后被纱布包裹缠绕的长剑突然飞升,挣脱纱布显出了自身原形,然后浮在余平眼前。 如一剑向来简朴,所以没有什么特点,只是剑柄处被余平用着一条条黄色纱布包裹的严实一点,此外再无其他亮点。 余平右手一抬,那剑便自然归入手中,剑指尹河东道:“来!” 尹河东还有些不情愿的样子,看了看四周安静的景象,心里也莫名松了半口气。 还好,四处无人,输了也无人可知。 随后也只得抽出寒剑,将剑鞘插入泥中,垂手握剑指于泥间,点点头:“既然没得商量,那就来吧。” “看剑!” 尹河东身形一闪,顿时出现数道红色残影,连续闪过,直接冲向余平。 余平看着袭来红影,腕转一周,剑划一圈,随后左手也一同握剑,双腿齐力纵身一跃而起,预判着残影去向,当机立断,剑于空中一斩而去,那残影无奈,只得迅速显现原形,被迫与之接剑。 噔! 叮! 两柄剑互相受力,余平在上,尹河东在下,双剑互推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时下来竟不分高低。 “喝!” 尹河东因是左手双指点于寒剑剑背,如此着力支撑才勉强接住余平这一剑,但是一旦这么继续下去,时间久了,定然会是自己吃瘪,于是尹河东指化为掌,一掌拍在背身,剑击而冲,震开了余平这合力一剑。 “这家伙的判断竟然还是如此准确!看来这些年消失匿迹,也并未像传言所说那样是因为受了奸人所害,身体得了重创,疗养于深山。” 尹河东暗自想到,心里那一份底气,也正在无声地慢慢的消失。 但哪有那么时间来思考这般问题,尹河东右脚一蹬,拉开一段距离,观察起余平来。 余平有着武道七境,英武境的实力,自己这六境实力自然不抵,但是如今寒剑在手,无疑是可以拉小这一番二人实力差距的,所以尹河东心里还是有一点自信能打败他,但更多的,则还是要找机会了。 因为余平不仅仅是武道七境,更是七品剑修,那心动意随之境界,想来自己也是这些年才初入所悟,无论是修武还是修器,自己可都比之差了一截,要赢? 呼~~ 尹河东缓了一口气,要赢的话,那就得看老天爷怎么说了。 “无妄无我!” 尹河东口中念道,对面的余平虽不知尹河东在说什么,但是看口型也能猜到其用了剑式,所以也下意识的小心了起来。 要说尹河东的底细,余平几年前就知道是武道六境巅峰,六品剑修初悟,虽然这几年不知道再有无成长,但一想既然没有任何风声灌耳,那么就是一切如常了,所以心里自然有底,至于打起架来,装装样子也就行了。 “看剑!” 尹河东再次虚步而来,只是这次没有先前那么快,而是简简单单的剑扑而来,一剑斩向余平! 余平横剑侧身,马步微躬,眼睛里白光一闪,目如寒泉直视尹河东。 尹河东绿瞳微亮,稍加警惕起来,随后只见寒剑突然消失于空,不知去向。 余平并未慌张,轻声念道:“寻!” 如一像是听得懂人话一般,自己脱手而飞,一剑瞬间分为七柄模样一般的长剑围绕着余平而动起来。 几个闭眼间,那寒剑突然再次出现在余平头顶,而不是身前,重重斩击下来之际,却被那飞剑阻挡,飞剑与之碰撞后,寒剑卸力而退,飞剑则化气而散。 寒剑退回尹河东手中,余平嘴角一笑,其余六柄飞剑一齐指向尹河东。 “破!” 飞剑尽数刺出,快速飞向尹河东。 尹河东则手握寒剑,第二式:无我! 这一次,寒剑依旧迎着飞剑而去,但消失的不再是剑身,而是尹河东。 仿佛人融入了寒剑一般,或者说,此时的剑便是尹河东。 寒剑笔直向前,飞剑与之碰撞,这次却丝毫没有占到上风,都一一化作雾气而散。 当最后一柄飞剑碰撞寒剑之时,尹河东霎时出现在了余平身后,而那寒剑也突然消失不见! “寒剑斩无极!” 无名之剑一剑刺出,尹河东浮空一剑。 刺! 喔? 只见余平确实被那寒剑刺中,但是却奇怪的没有半点反应。 再看时,余平竟诡异的化气消散,片刻无影无踪。 “这是?” 尹河东不禁大呼道。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三十一章 旧事 剑修之法门,在于修剑的人,所以历年来的剑客都无比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做到心动意随,人消剑散于自然之中,希望自己化为剑灵,踏剑飞升于云雾之上。 但是一眼跨过地洲历史长河来往远看,这江湖悠悠尘世过,岁月滔滔源自流,一切因果造化貌似都是照着自然规律而行,因此未曾听闻有何等人能做到那般境界,只是日复一日将锋剑铸成,随后时不时将剑发出收起,然后又使其碎断于江湖或者恩怨情仇,了却一桩桩烦心事。 有人说,修剑不是在于能有多么厉害的剑术,而在于手中之剑能做到怎么样的事情。 比起私利杀伐天下第一,能执剑护全正义和初心更显得可贵。 而关于剑灵一说,则就是已经超脱自然的一种存在,他们能够领悟剑的真正含义,因而脱身入灵,成为意志之剑而化为无形,名曰超凡。 但那只是传说故事,人间奇谈,试问,一柄铁剑,何来上天入地飞升一说? 唯有神兵利器,或许方可一试。 尹河东看着眼前突然消失不见的余平,心里虽然有些许诧异,但最终还是认定这是幻术,夺巧迷了自己的眼睛罢了。 于是收剑落地,以不变应万变。 既然是幻术,那么只要沉下心来,就一定可以发现其中的破绽,而一名剑客一旦有了破绽,那么剑出便定然追其有形。 尹河东缓缓闭上绿瞳,双手相贴握剑撑于脚下,任那风吹红衣飘拂,任那白发微微起伏,双耳只无比敏锐的听察着四周一切动静。 “余平!既然是比试,何来藏起来一说?还使出幻术来拖延我这无妄无我之招式,怎么?你还怕?” 尹河东自顾说着,心里倒也没期待有什么回应,只是四周安静骇人,好像不说点什么,心里便无法静然。 但随着话落,四周却突然阴风骤起飞旋,将尹河东包裹在其中。 难不成还真是幻术? 嗖! 一道气流快速迎面飞来,尹河东握剑一斩,气流与剑刃相碰,顺势分裂两道,与尹河东错而飞去。 不过,这才仅是一道气流,尹河东不禁隐隐担忧起来。 嗖嗖嗖! 不出所料。 只见远处又是三道气流如剑一般而来,尹河东一手用力挥剑双斜而正出,速度极快,一眨眼的时间便也斩出三道剑气应对而去。 六道气流就这般互相撞击在一起,但总归是得了一点尹河东的自信,那因风而起的气流最终不抵无名剑气,化气消散而去。 看着消去的白色水汽,尹河东眉头微皱。 这还没有完事,因为那风并未停下。 不知何处,随其所料传来一阵余平的声音:“新账旧事那么多,你又打算如何来解决呢?我看,你手中的剑倒不错!” 说着,余平突然出现在尹河东身后,执剑如一一剑刺来。 尹河东背手而抵。 叮! 如一刺在无名剑背,声音清脆响亮。 余平一掌拍出,真气外放,如一同时脱手而飞,自己绕着四周风旋而动。 尹河东识得不妙,绿瞳一亮,面具上的纹路也奇异般发出微弱绿光,无名剑虚化为六柄,尽数包裹住自己全身,不停律动环绕。 腾出手来,尹河东也转身一掌。 砰! 只见两掌隔空拍出,响出一声杂裂之音,气流顿时向外而散,强烈余波震得两人一并飞出,一下子就拉身数十米。 但未见停歇,尹河东身形一抖,周身六剑趁机而出,全部刺向余平。 余平小嘴一扯,右手竖指一挥,风旋里如一显现,在两人正间浮空而立。 那风旋所带之残叶,此刻也全部向着如一而去。 风停了。 那残叶花絮便全部绕着如一而飞。 “剑散一空。” 余平默念。 同时六剑也随即进入那残叶风旋之中,所过之处,残叶悉数裂为两半而坠,来剑一往直前的气势让尹河东也不禁嘴角勾起,平添几分得意。 但残叶终归是枯枝败叶,这一点余平又怎么会不清楚呢? 六品剑修再差劲,所用之剑气也是足已倒转自然的。 只是如一呢? 只见如一剑身一震,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残叶原本还在四向翻转的“身子”一下子全部叶尖指向尹河东。 余平眉眼一低,千计残叶尽数刺出,此时来看,叶子并非为叶,更胜似一柄柄短小利剑。 而那六柄来自尹河东的剑气,在极速而来的“叶剑”面前只一碰就碎,残叶以百换一,逐渐抵消着剑气之势,使其最后只留下来一柄无名本体在叶间乱舞。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漫天而来的残叶,尹河东大叫“不好!”,双手合掌,一周身罡气护体,白波外放,抵挡住了大部分来袭残叶。 但无数叶子前仆后继般击向同一个位置,最终还是在尹河东身上留下不少道血痕。 嘶! 见来的叶子过多,无名也只得挡掉一部分,尹河东不得已又腾身向后飞去,期间还不忘大声骂道: “余平!你怎么和你徒弟一般,用着这些狡猾妖术!” 远处,余平右手抬起,如一归位,执剑慢慢向着尹河东走去。 尹河东落地,拍了拍碎裂的衣袖,也收回无名,然后孤注一掷,用绵掌化力将无名全力拍出。 只见无名之剑在空中以破音之势向着余平刺去。 余平却步履未停,向着身前挥剑虚空一斩,那本还数米外的无名之剑顿时便改道向外侧飞去,狠狠地插在泥地上。 “你这!” 尹河东大叫一声,随即口吐鲜血,指着余平说道:“你哪来的这般剑术!此乃何式?” 余平收回如一剑,走到尹河东跟前,微微说道:“你忘记了?半年前我徒弟所用之式。” 尹河东捂着心口细细回想起来,那运用落叶的招式,难道是...... “平雁四十七式?不可能,那你刚刚怎么...嘶...怎么不见了!你只是七品剑修而已,如何做得?” 方才余平突然消失于无形,与剑同藏于气流之中,这种用剑程度,定然不可能是七品剑修能够做到的,而要说为何尹河东先前又可以藏身于无形,则在于无名之剑的加持,但余平呢?手上一柄普普通通的连一品也不算的铁剑,如何使得? 余平指了指身后的无名之剑,轻巧说道:“一名剑客,如若有了好的神兵利器,那么自然能够加持自身,使剑法更加精进,不过,你好像缺忘记了练剑本身其实并不主要在于剑,而是我们人,比起你常年奔走那白府高堂,阴奉阳违忘了初心,我则终日在那深山之中修剑养心,不断领悟,如此,几年前你都比不了我,那今日又拿什么来比呢?你这白毛莽夫。” “你!” 尹河东左手愤慨指向余平,一肚子气在丹田里烧的厉害,本想多说几句话挽回面子,但是那口中血气味一下子入了脑后,这才无奈作罢,捂着胸脯,只得怒目圆睁的盯着余平。 “好了,新账已算,旧事不提,今日就到此为止。” 余平走向无名之剑,抽出剑身端在手上仔细瞧了瞧,不屑问道尹河东:“就这啊?” 尹河东没好气的别过脸去,小声嘀咕着什么。 见余平要走,尹河东急得大叫道: “等等!” 余平背身驻足,“嗯?” “你今日夺了我的剑,那又讲什么江湖道义呢?你得知道,我当初可没有杀死你徒弟,并且可是连音奴也给了他!” 尹河东这后话说的越发激动,倒有点孩子气的感觉,让余平不知道如何来回答。 但又细细想了一番后,大声质问道:“你的剑?这明明是那定山姑府,姑云溯的剑!什么时候你这白毛莽夫配有剑了。” 噗! 尹河东一口鲜血喷出。 “我!” “好了!” 余平摆摆手,“不要多说了,如一之剑式善于借力,你的伤可得早些治,我走了,希望你下次不要那么早早的站出来出风头。” 见着余平一步步走远,尹河东只能干瞪眼看着,随后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缓缓摘下那半只骨质面具,在风中露出了满是疤痕的另外半张脸。 小心摸着脸,尹河东轻声的自言自语道: “初心?是......这个么?” ———— 剑修是所有剑客的一生追求,加之这地洲八方广远,天地间又有着诸多机妙奇缘,所以传说中的剑灵,应当也是存在的。 “尹河东,你说说看,你觉得剑灵真的存在吗?” 水边,一白衣少年执剑问着尹河东。 尹河东双眸发亮,眼神坚定回道: “自然有,而我尹河东,以后肯定也是这云东了不起的第一位剑灵,我要寻得一柄宝剑,然后救济天下苍生!” “切,你可别吹牛了,你现在只是一名小小三品剑修,可连我都比不了呢?要说第一剑灵,那也得是我才对。” 白衣少年双手插在胸间,泼着冷水说道,随即指了指远处的山,缓缓说着:“要说练剑,以后我们可不能心有旁骛,看见那座山了吗?我会随着师父去那里潜心修行,这一去,估计我们就会很久不会再见了。” 尹河东看了看那被云雾缭绕的完全的山,只识得一个山腰处,黯然说道:“这样啊?那你去吧,等你练剑归来,到时候回到江湖,倒也不用刻意去找我,想必那时候,嘿嘿,我尹河东的名声肯定早已响彻了四方!” “好吧,既然你这么有信心,我也就不再打击你了,多多保重,我们江湖再见!” ———— 尹河东细细想到从前那白衣少年对自己所说的话,又念叨起今日余平所说“初心”,心间竟然止不住的怦怦直跳起来。 要说天下剑修,分有九品,其中每三品为一个阶层,依次分为剑士,剑师,剑宗。 而那传说之十品,则是被堪比作天上神仙一般的存在,名曰剑灵。 想来,武道也是同剑道之修一样,有着同样一个道理,武道虽然人尽皆知只有九境,但是在那不摧境之上,其实还有一境,是曰化神境。 要是有朝一日能够武进化神,剑修成灵,那么定然就是天下无敌的存在,那时候...... “呸!狗东西,不就是教训了一下你徒弟吗?今日还如此小气的收走我的剑,妈的,我才用了半年就飞了!” 尹河东破口大骂道。 那路过的妇人见了这架势,近身疑惑问道:“老先生?需要我帮什么忙?” 尹河东一惊,缓缓抬起头来,那满是疤痕的脸顿时显露而出,白发四散,一只绿瞳更是吓得那妇人破口道: “妈呀!鬼呀!” 说着,提起裤脚就远远跑去,不曾再回头看过一眼。 尹河东无语的鳖着嘴,看了看自己那散乱的头发,念道:“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三十二章 养魂丼 余平用店家给的白色破抹布包裹好无名剑,随意的将其挂在身后,耸了耸肩膀,调整到舒服为止后,才起身离开茶桌,只留下来几枚打转摇晃、响的规律的铜币。 要说今日的原定安排,其实是没有夺剑这一回事的,若不是万般一个“巧”字作祟,估计自己现在已经在那西市药材店里看的正眼花缭乱。 教训尹河东,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这抬头看去,整个下午也已经过去了小半,时间本不多,得加快脚步才行。 出了泥地,余平收回了下意识踏向东市小街的脚,而是转身直接走向了西市。 西市不同于东市,并没有那么的喧闹和拥挤,大多数走在街上的行人也都是沉默少言的,他们自顾低着头走着,心里仿佛或多或少的有点心事一般。 西市也很少看见穿金戴银的富家人,多数是衣着朴素的下人和普通百姓,下人手里攥着一张折叠的规整的黄纸,挺着腰杆背着一个木编篮子,腰间则挂着一块染漆木牌,上面凹槽相连,勾刻着些小字。百姓则较多佝偻着身子,路过一家药店便抬头看看,若是相不中名字,则就摇头再换一家,等到了中意的地方时,只慌忙的从袖口里拿出来一个灰色布包,细细打开来看,里面是些碎银铜币,数了数,又叹气的将布包捂在胸口,无奈的盯着门内的药柜流出几滴泪珠。而要是待的稍久些许,被那老板或者伙计瞧见,只会被问上一句:要些什么呢?这般后,也才会下定死心的含泪微笑而去。 多数人的命运是不一样的,比起富家人能够随时差人去药材店取药,享受这些珍贵药材的补养,那些生活条件上差了许多的平民则只得细细打点平日上的一切开支,说着省吃俭用,也倒不如自己永远不会得病。只是,这穷病貌似永远是治不好的,所以一旦从出生时沾染,就得用一辈子时间来治愈。 余平一路上仔细挑了好些铺子,其中路过的“黄家店”“李家店”和“孙家店”,都没有合了余平的心意,只是转过街口后,那映入眼帘的“济世堂”三字,让余平有了些许迟疑。 停下脚步,定睛看去,济世堂大门左侧围着一大群人,时不时一阵喧闹,热闹无比,比起其他街道,这一条街倒是有点与众不同。 心生兴趣,余平便也好奇的大步走去,来到人群后面,随意找了个洞口缝隙,便弯腰眯眼看去。 这里面被人群包围着的,是一个穿着济世堂衣服的伙计,他站在一个长方形木桌后,对着四周人群不断口吐泡沫星子,扯着嗓子说道: “今日我们济世堂降价给大家推出的药材有以下几种......” 说着,一手依次指着木桌上的药材,一边口头介绍着,有条不紊的样子,倒不像是第一次这么做。 “这第一呢,是当归,那可是补血活血的好药材,虽然名头上不是什么太名贵的东西,但平常呢是收大家三十枚铜板,那可是不便宜呐,所以,今天济世堂降价售卖,只收大家二十个铜板!” “好!” 那伙计话才刚刚说完,就不知道是哪里来了声叫“好”,随后便是引导着围着的众人一起叽叽喳喳说道起来,大致内容则都是称赞老板心好,济世堂菩萨心肠。 伙计双掌悬在空中,大声说道:“好了好了,安静一下,我继续说。” “这第二呢,是野山参,它有着大补元气,补脾益肺的功效,在药材里,那可是有名的上等药材,昨日呢,我家老爷说收大家五钱,但小姐菩萨心肠,与老爷吵了一番后决定,既然是降价售卖,那么今日就好事做到底,只收大家三钱五文!” 伙计双手叉在肚子上,故意停了嘴,听着身边的人又开始闹腾起来。 只见一男子说道: “这慕容家有这般后人,实在也是我们这些人的福气啊,这么名贵的药材,今日都降价卖给我们了,谢谢小姐!” 一旁众人听了这话,也都附和道:“对!谢谢,谢谢小姐慈德!” 那办事伙计听了这般话,心里自然如了愿,随后才摆手说道:“唉!大家的心声小姐肯定明了,要知道,小姐虽然才六岁,但是已经跟着老爷子学习了三年药草知识,将来执掌济世堂,也只是时间问题,所以造福大家,也是理所应当不是?” 余平饶有兴致的在一旁观望着,心里不禁回想到,这慕容家说起来也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大家族,暂且不说这小小姑庆有着慕容家的药材生意,就连那石城云都里,“济世堂”的名号也可是头等响亮的,其更是常年承包着一部分的皇家生意,可以说这块门牌后面,那可是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利益关系。 如今这开摊降价售卖大小药材,想必也是为了获取更多的民间声望,毕竟不管是卖药还是卖布,只要是做生意,赚百家钱,信誉和民心那才是最重要的,生意上的道理,以其为首要,向来如此。 看着伙计在那不停的卖力介绍,余平也听了个大概,但细数都是些普通药材,提得起兴趣的,也就只有一些看起来年久点的人参和那名字听着就别扭的养魂丼。 人参倒常见,一般来说,时间越久的,药效价值才会越高,所以看了看那桌子上的奇怪人参,余平细细观察了很久,最终眼神一瞥,并不打算收入囊中。 而要说能提起余平兴趣的,此时就只剩下那最后一个药材,一颗拳头大小黑漆漆的如煤球一般的珠子,养魂丼。 众人也都问过不少关于养魂丼的问题,伙计也只是说了个大概,挠头解释道: “这东西老爷也没有多交代什么,只说是练武用的一种药材,具体功效和人参鹿茸什么的差不多,大家了解一下就行,要说价格嘛,以前在店里也是被放在角落里,很少有人问及,所以那时候卖二十枚铜板,现在就卖十个铜板好了。”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左顾右盼,貌似大家都没有想买的意思,毕竟这是练武之人所用药材,想来自己一不练武,二没闲钱,谁会去买这东西呢? “我要了!” 人群中,一声叫喊传出,众人纷纷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背着两柄长剑的中年男子迎着木桌走去。 不是别人,正是在此地观望已久的余平。 余平指了指黑球养魂丼,对着伙计说道:“今日降价卖多少,我收多少。” 伙计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弱疑问道:“您当真要这玩意儿?” 话里满是不敢相信,因为今日开摊前那慕容老爷就嘱咐过,这黑球有人买最好,没人买也无妨,就如常收到库里,以后只不再对外售卖了。 不过今日来看,既然是本该收入库里的东西,那不得白赚一笔? 伙计这番思量后,突然一脸微笑又说道:“行!既然需要,那么自然可以,不过我们有五颗养魂丼,不知道客官老爷是不是全要呢?” 余平默不作声,点点头。 “好嘞,马上给您装好,您且稍等片刻。” 只见伙计又从桌下拿出来一个精致的木盒子,一一将那养魂丼装好后,对着余平说道:“一颗养魂丼二十文,五颗就是一百文,老爷,总计一两银子。” 余平右手往袖口一摸,拿出一两碎银,交到伙计手中,小声说了句:“能见见你家老爷吗?” 伙计收了碎银,疑惑回道:“您是?” 但转念又一想,老爷还嘱咐过,如若是买了养魂丼的人要见自己,那么一定准许,到时候带到府上再做安排便是。 伙计点头说道:“自然可以,不过您且稍等,待我收摊之后,我带你一同进府。” 余平这才接过那木盒子,然后退到了一旁。 那伙计先前还在思考,为何慕容老爷会说那般奇怪的话,要知道,这黑球可是摆在那柜台上一年来都无人问津,今日却又吩咐到将其摆在这降价摊上,莫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用意?现在来看,原来是为了这些人。 时不时的瞟了几眼余平,莫不是一个武家人?说来也是,老爷向来喜欢武家人,甚至有时候还在跟小姐讨论习武的事情,但是小姐总是以什么奇奇怪怪的借口推脱了,说什么自己只喜欢药材,对练武不感兴趣,慕容老爷也才无奈作罢,不再说起。 伙计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看着被一扫而空的木桌,笑着看向余平,说道: “客官老爷,我已经收拾好了,那您跟我来吧,我引你进去见老爷,要我说,老爷肯定等你多时......” 说着,伙计捂着自己的嘴,貌似说错了什么话一般。 余平一听,笑着问道:“哦,是吗?等我干什么?” 伙计连忙解释道:“没有,老爷他......他,好了,我直说了,老爷说今天谁要是买了这黑球,还说要找他的话,就让我给他带去,想来是有什么话和客官老爷您说,老爷,您可别说是我提前透露了消息啊。” 余平微微一笑,心里产生了一个念头,但是并不敢下定论,只回道: “那是自然,我不会说的,那快走吧。” 伙计又擦了擦额头,弯着腰指着济世堂的大门说道:“好嘞,来,这边请。”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三十三章 制衡 济世堂有着一个单独的院子,在这寸土寸金的护国城池里,能有这般大小的面积,想来不用旁人多做解释,自己埋头多加琢磨,也就明白府器家主是非富即贵的一种。 而多一嘴要问老爷是何人? 那伙计只会贴着自豪脸,竖着大拇指笑说解释道:“老爷是慕容家的人,自幼精通药理,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是家常,会调配药材,那才是真本事。” 余平跟在其身后暗自听纳着,怀里小心抱着那精致木盒。此行倒也很赚,在余平看来,既便宜得了实惠东西不说,先前也还顺手收了一柄好剑,看来这李匀苏境界升的是时候,不早不晚,刚刚好。 伙计引着余平走了几步路,离了正门大房,对着那右侧的较之稍小的屋子说道:“那里就是老爷的书房,您到那里等候便是。” 余平瞄了眼位置,低头告谢了几句客套话,见着伙计离开后,才迈腿向着书房而去。 看着眼前的大院,那路边的花草树木,旁侧的金雕细琢是一个不少,这哪像是卖药材的地方?要自己来说,去掉了大房那满是药材的柜子,辞去那柜台上一脸严肃的算账先生,这里俨然是一个世家宅邸才对。 怀揣慕意再往里走,离了长廊,就见院中出现了一条铺满粉色花瓣的小道,仔细看去,道上是一朵朵早谢的三角梅,奇怪的是,不管这地上落了多少梅花,一鼻子闻去,那空气中随风扑鼻的却依旧只有些许草泥清香,并未有着这落枝花瓣该有的独特香味。 扫兴? 不过这无味却有形,一想倒也别致,与其他梅花不同,所以才会被种在这个地方吧? 余平是个武夫,这些东西自然不懂行,但就事论事来说,理个大概倒也不难。 慕容家掌管药材,是众人皆知的一件事情,若是普通梅花,也不见得能进这大院之中,与其他花枝招展的厉害的花朵争奇斗艳。 石子托落梅,鸟雀衔冬枝,这般景象,要是再来一点风雪,那肯定就是更好了,怪不得王阳慧那家伙喜欢北方,想必就是为了梅花和风雪吧? 余平摇摇头,一脚跺地,惊的那鸟雀啼鸣扑翅而去,空中便又落下些许梅花和枝丫,见之,不由自主借着王阳慧的话感叹道:“冬雀望春去,梅花下枝来。” “好诗!” 突然,身后传来一男子声音,将余平故作优雅的姿态打破,余平咂咂嘴慢慢回头看去,只见着是一位身着锦缎的男人,正在细细打量着自己。 余平抱着木盒,疑惑问道:“你是?” 那男人倒也随性,说话毫不拖拉,耿直笑道:“我便是邀请您来府中做客的那位老爷。” 当然,这番话显然是客套话,不仅体现了自己的谦卑,又表明了自己的地位,利人利己,将双方的面子都照顾的周到。 余平连忙将盒子小心夹在腰间,微微鞠了一躬,恭敬说道:“原来如此,在下余平,因得丹药而来。” 男人背着手点点头,看了眼那木头盒子,随后解释道:“这个我自然清楚,在这个丹药的售卖上,我还特意嘱咐过办事伙计,谁买了丹药后若要是想见我,一律准许,对了,我乃慕容海,这小小济世堂的二堂主。” “......” 余平又看了看四周环境,心里对于“小小”两字的认识顿时有了一种陌生又模糊的感觉,但心中无奈想到,这或许只是富家人的谦虚吧,于是问道:“慕容兄,我看你年纪与我相仿,说话也耿直,是个性情中人,那我今日有话便直说了,其实今日来贵府,是有事告知与你。” “何事?” 慕容海好奇看着余平,双手别在腰间。 “这地方也没什么人,余兄不用担心隔墙有耳,但说无妨。” 慕容海回的很快,干净利索。 余平平生最喜欢这般洒脱,对着慕容海笑着说道:“那皇上废除限制令的事情,慕容兄可知道?” 慕容海一听,眼神突然飘忽几分,眉头一皱,疑惑说道:“限制令?”随后看了看四周,又小声问起:“你是如何得知的消息?” 余平眼睛一转,只拱手抱拳笑道:“二手消息罢了,这个慕容兄就别追问了,但是,既然慕容兄准许武家人前来拜访,那么我作为武家人,能否问上一句,为何呢?” “这......” 慕容海此时心里举棋不定,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倒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他一些事情,于是也留了一手,只另说道:“我邀请武家人来府中,自然是因为我对武家人感兴趣,而要深究这里面的原因的话,我能否又讨嫌再问一句余兄你,又是来自于哪个府中的人呢?” 貌似是心里有了猜忌,所以说话才会这般老道。 你推我我推你,余平向来不喜欢麻烦,于是说道:“我乃一介武夫,只身一人行走于江湖,不认识什么世家。” 听了这番话,慕容海才将心放平,笑着说道:“这样啊,那行,既然是江湖来的朋友,我们且到屋子长谈,外面人多耳杂。” 余平手一指身旁,惊讶问道:“慕容兄,方才不是说......” 慕容海摆摆手,“诶!不能这么想,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清楚了身份后,就是两码事,余兄莫怪,来,随我一同进屋,我慢慢同你讲。” ———— 要说此时天下的局势如何,余兄你多年未出山知晓时事,所以可能不太了解,今日我便好生同你讲一讲。 今年乃是云东太子上官宏义登基为皇的第一年,一改年号为平宁,也叫平宁始年,这其实是很普通的一个事情,毕竟一个国家的兴起或衰落,就是这般延续的,而往后天下或好或坏则取决于皇帝如何讨得脚下万万人欢喜。只是一想自打先皇吞并齐狄、西凉戎、夏蛮,一举成为了这地洲八方面积最为广远的国家后,貌似也再未有什么衰落一说,近百年来一直保持着繁盛的状态,是为云东盛世。 如此,皇帝的顺位也好,不正常的被迫下位也罢,都改变不了盛世的事实,因为皇虽有权,但臣心却在先祖,云东的天,是那些个老臣打下来的,于情于理,都轮不到一个新皇说了算。 如此来看,这上官宏义登基的意义在哪里呢?那皇之重权虽然在手,但是想必要在龙椅上简单说出自己的心意来却也很困难,要万般小心权衡,识得座下眼色后才能安稳操控这大殿棋子,上或下,进或出。所以,废除令的颁布,我觉得并不是新皇的一时兴起,而是另有原因。 ———— 余平靠在那木椅上,仔细听着慕容海的话,说起来,自己确实许多年不问政事,很多东西都不知晓其具体情况,今日细细想来这一席话,确实如同慕容海所说,这新皇废除限制令,应该是另有缘由。 只是,“限武令”已经有了近百年历史,突然废除的理由是什么呢? 当年云东建国于祁夏,地处地洲中央,四面楚歌,云东天子为了求强,在民间大肆宣传武道,于是此后有了许多武道大师显身于江湖,献身于朝廷,为了云东这国之大义而奉献自己的毕生所学。如此这般,也才会有此后征战三方的壮举,让云东成为了这地洲的主人。 但武是成国举,亦是败国棋。 云东天子随后便广而告之,不日便在云东疆域推行“限武令”,以此保证国家的内忧无法扎根生长,只将民心凝聚在一起,一致全力应对外患即可。 再看当下,如今这限武令说废除就废除了,更可疑的在于,还是秘密废除,并未直接公诸于世,想必也是颇有心机的决策。 于是不解问道慕容海:“那又是何意呢?” 慕容海坐在余平对面,神秘的拿出来一张黄纸放在桌上,卖着关子说道:“我想,是在于新道。” “新道?” 余平心里突然出现一种熟悉感,因为这新道不就是那王阳慧所宣扬的门道吗?一想杜椿申也正巧是新道的拥护者呢。 “不错,新道虽然只出现有三十余年,但是时间是有记忆的,万物的生消也都是会留下痕迹的,真要细致去了解我们不难发现,新道出现的最早时间,应该还要翻上一番。” 慕容海伸出一根手指,得意的向余平介绍着,但余平却只抬眼瞄去,发现那纸上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想必没少去整理这些资料,看来这抓药的家伙还有几把刷子。 余平点点头,平静说道:“这个我倒是有所耳闻,不过新道此时并不成熟,皇上既然是为了新道,又为何废除限武令呢?这二者有什么联系吗?” 慕容海微笑着看着余平,貌似就等余平这么问呢,随即解释道:“不错,两者的关系,就是废除这限武令的原因。” “新道提倡修道,实乃追求仙道,武道追求修武,实乃是为了传说中的化神,亦或者是为了酒足饭饱,天下太平,这都无妨,但两者始终是不同的方向,试问,天下修道者一旦多了起来,武道的意义又在何处呢?” 余平下意识说道:“限制武夫的原因,本就是为了平衡地方实力,斩除内忧。” “余兄说的对,但是现在既然又允许天下人修炼武道,那么我觉得,此举应该就是为了制衡新道而做出的一个举措,不过......” 慕容海小心收好纸张,将其夹在书中,一脸无奈继续说道: “不过我终究是个药材店老板,这些政治谋论并不是很懂,这一切也只是我的一面之词,是我的一些猜想,毕竟这姑庆乃至天下不止我两有这消息,是对是错,还不能早定。” 余平将双手插在胸间,听了这么多,其实就说了一个点,那就是为了制衡新道之势,新皇或者说皇上后面的人选择了废除限武令,以此来再次达到一个平衡,一个属于不管是修道还是修武者之间的平衡。 “那你找武夫又是为了什么呢?” 余平回到最初的问题,一脸疑惑问到慕容海。 慕容海只腼腆一笑,不好意思的舔了舔嘴唇,轻声说道:“自然是为了我家小女。” “小女是?” 余平眉眼一低。 “慕容心渝。”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三十四章 怪梦 温婉和风将和弦山山腰处的白纱薄雾尽数吹开,如同快速捧去了沟渠的一碗水一般,即刻便显现出了那山外林木的原本模样,让远处的小人行了方便,识得清楚。 而山中某个林子里,此时一个男孩正闭眼在一个院子内盘腿而坐。男孩有着规律的吐纳呼吸,每一口气都吸入腹中大约四五秒后才又将其缓缓吐出,以此循环不停,肚子一收一胀,一刻又一刻。 男孩虽然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模样,不过再仔细看看会发现,那眉目凌厉,皮肤似铜,其却也半分不像个普通孩子似的。片刻,风吹拂面来,男孩嘴角浅浅一笑,只见随着风动,他的双手也缓缓抬了起来,慢慢在身前画出了一个圆的样子,然后不断绕着虚空之圆慢慢移动小手,其不断推伸,不断抽离,有条不紊的竟然像是一个大人在运转气功一般,熟练自如。 呼~ 风停了,男孩也将手自然收下,缓缓睁开双眸,看着那院子大门,自语说道:“种田境当真不一样,有了这般实力,整个身体都感觉充满了力量,不过....这余平师叔到底去哪了,一早起来就不见人,难不成?” 李匀苏心里暗自想着,不禁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大呼道: “不会和师公一样,又一个人跑了吧!” 李匀苏一早起来,便发觉自己竟是躺在床上的,再摸摸背后微湿的衣服,不难想到,肯定是昨晚参悟突破的晚了,想必就迷糊睡了过去。 只是余平师叔走去哪了呢?也没有留下什么纸条,告知一下也好呀? 李匀苏一脸不悦又有点紧张的起身向着门外走去。 跨出大门的那一刻,说起来心里还有一点点的紧张,毕竟这半年多一来,一想自己其实是很少出门的,只是有那么几次余平带着自己去山脚下的茶栈喝喝茶,吃吃好的。 “难不成在茶栈喝茶?算了,沿着去看看吧。” 李匀苏关好大门,手放在那木拴子上,长舒一口气,不禁突然回想起余平的话:这木栓子就是个麻烦事,一个武家人,谁家院子会用这东西呢? 不过现在来看,倒也还是有必要的,毕竟武家人也不一定天天在家待着吧,而形单影只的人一旦有了远行,那么家中就自然会变得冷清,如若没了这木拴子将大门锁住,那便也不能说是自己的家。 “也不知道爹爹怎么样了。” 触景生情般,每当李匀苏闲下来时就会这样问到自己,虽然青鱼村离这里不能说很远,但是一想到不能见面,就好像觉得是一个在地洲最北的蛮荒,一个在地洲最南的南夏国一般,除非能上天入地,否则就只能靠着思念来化解思念。 ...... 远了青色绿竹,上了林中小道,那么自然就一身子全部融进了静谧之中,因为那树木盛高,所以鸟鸣声也突然的会小的弱乎其微,人进林中,就犹如鱼如河水。 独自走着,李匀苏心里确实会有点担忧害怕,但转念又一想,这山腰处向来人烟稀少,要说能有所顾虑的,抛去人不说,那也就只有野兽了,但野兽会出没于石梯小道吗?想必也是不会的,因为既然叫做了野兽,那么自然是会躲在那人气寥寥的地方,与世隔绝一般享受着自己的世界,而不是无缘无故大张旗鼓的直接与人对峙,要知道,野兽的领地意识是很强的,同人一般,那战乱便是如此。 随着石梯向下望去,悠悠长长不见其尽头,最远端的点更是一团雾色,白茫茫一点,犹如点在了李匀苏心间一般。 而要说起这半年一来所发生的一切,竟都是那么的令人费解。 李匀苏心中一捋,先前还在那青鱼村同玩伴们捏泥巴呢?此刻就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刚刚入境的修武者,还站在此刻这个陌生的地方寻着自己突然消失的师父。 “天命是什么呢?” 李匀苏念着这话,心里更是雾气重重,升起了许多困惑。 如果说自己修武入境是天命,如果说自己来到这里是天命,那么自然的也就会有所目标才对,只是按照自己此刻的内心来说,也仅仅是为了追求椿申先生的理想罢了,如果再抱有一点私心来讲,则是为了追求自身强大,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又何谈什么大方面的目标,何来天命一说呢?想必是个孩子也都能做到这般境界吧?毕竟天下那么多人,万里挑一?先生随手一抓,就选中了天命,哪来那么多的巧合。 如此想来,李匀苏慢慢呆在了原地,收回了悬在半空的脚,看着脚下的石梯,转身就打算回去。 但又抬眼看上来时的路,那头顶来处竟然也不知何时升起了大雾,这般两难境地,李匀苏一时不知如何来选择。 如果真有天命一说,那么自己便无需下山,那师叔自会回来,如若没有天命一说,那么此刻转身回去,躺在床上,也自然应了常理。 “还是回去吧,雾气竟越来越大了。” 心中权衡一番后,李匀苏抬起步子便准备原路返回,不再打算下山。 但是下山容易上山难,每抬腿走一步,李匀苏就觉得心里压了一口吐不出来的气,越加积累,最后竟然烧的心间一疼,说话也异常困难了。 咳咳! 李匀苏坐在石梯上,一阵咳嗽起来,貌似是雾气入了肺,呛到了心肺一般难受。 “早知道就不来了,这山中天气居然这么怪异,哪有青鱼村的好,碧水长空,蓝天白云,草木清新,鸟语花香。” 说着说着,用手还规律的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待呼吸有所好转后,又细细看了看四周环境。 “嗯?” 看着那一旁林子,李匀苏发现了些小小异样。 要说这山腰,不都是樟树林吗?怎么此刻变成了乌桕树了?虽说这两者比较类似,但是只要仔细瞧上一眼还是能够发现不同的。 “难不成是我记错了?” 李匀苏自打跟着杜椿申学习道理,三年有余时间里,要说记忆力,那肯定是极佳的才对,所以要说自己记错了,那是绝不可能的,因为半年前随着余平上山的时候,也还仔细观察过这樟树林,所以,要么就是此地肯定有所异常,要么就是自己记忆力并不算优秀,但后者真的有可能吗? 加之又一看这天气,明明是太阳升起的时刻,这雾气又怎么会越来越重呢?难道水雾不会因为温度上升而渐渐消散吗?真要那般的话又是什么景象?难道是新的自然奇观?倒是闻所未闻的。 “也许是昨晚种田的时候,把脑子种迷糊了也说不定。” 李匀苏摆摆手,最终还是打消了心中的顾虑,一想也许真的是自己记忆不够好,出现了误差,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怎会有那么多的异样刚好让自己撞见。 随即拍拍身上的水汽灰尘,又抬头向着院子方向走去。 但是刚走了没几步,只突然听见一声模糊的呼喊:孩子,且等等。 “......” 李匀苏停下脚步,呆滞在原地又细细听着。 “......” 却并未有什么声音再次出现,不会真是脑子种坏了吧? 李匀苏使劲的摇晃着头,自顾说道:“待师叔回来,得好生问问才行!” 然后便又继续埋头走去。 “孩子,切莫再走了,等等老朽。” “......!” “啊?!” 李匀苏快速扭过头去,细细看了看身后,大雾茫茫的,此时只能看见几米以外的地方。 “有人吗?” 看着四周雾气越来越大,估计再耽搁,到时候连手指头都看不见了。 “喂!到底有没有人啊?别吓我!” 李匀苏挺直了腰板,双手捏着拳头放在身前,像是随时准备打拳一般警惕的问道。 “自然有,自然有,孩子,你看。” 那苍老的声音再次从石梯下方传来,不一会儿,只见雾气突然向着两边散去,其中出现了一个老头的模样。 老头杵着拐杖,一脸的白色大胡子,那胡子上还有一双明亮清澈又略显微黄的眼睛,此时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李匀苏。 李匀苏看了看老头,小心问道:“你是谁?” 那老头不慌不忙,继续上了几步台阶,但却被李匀苏阻止了: “你别过来啊!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跟着我?” 李匀苏害怕的又倒退着身子上了几阶石梯。 老头自然瞧见了李匀苏的紧张,微笑着点头答应,然后就不再走动,只掐着胡子说道:“我乃是这山中的一个普通堪舆先生,见你大雾天气还在这山间走动,所以上前来问问,你是不识回家路了吗?” 老头说的温柔,让人觉得倒不像是个坏人,李匀苏细细想了想,又好生观察了一番,随后说道:“堪舆先生?” 难不成是那算命的先生?不过既然不是坏人,又比自己大了这么多岁数,那应当有所尊敬才对,先前算是自己唐突无礼了。 李匀苏抛开眉间阴霾,也笑着说道:“老爷爷,我正打算回家呢,只是这雾气实在怪异,竟然一下子就将这山间笼罩的完全,不过倒无妨,沿着石梯走,我也能回家。” “哦?是吗?” 老头貌似不太相信眼前李匀苏所说的话,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此时自己脚下的路就是回家的那条石梯路呢?” 说着,用拐杖指了指脚下的石梯。 李匀苏低头看去,竟发现石板此刻居然奇怪的变成了泥地,而那原本由一个个方正石块堆砌相连的石梯,也赫然变成了一个斜坡小路。 “这是!” 李匀苏惊声喊道,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老头。 老头神秘的笑着,缓缓说道:“要知道,元神心海里面,有着许多奇异乱象,但追根溯源来说,它们也只是来自于自己的内心,孩子你与其惊讶为什么会这样,倒不如问问自己的内心,为什么会这样。” 李匀苏一脸不解,满头雾水,连忙追问一句:“元神心海?老先生也知道元神心海?莫非老先生也是道家人或者武家人?” 抛出一系列疑问,那老头只是低着脑袋摇摇头,没作解释,随后只抬眼看着李匀苏,那原本明亮清澈的眼睛突然变成了白色,但又只是一闪而过的时间里,白色又立即变成了透明眼色,同如镜子一般,李匀苏看着那双眼睛,竟发现能看见自己目瞪口呆的模样。 老头看着李匀苏的惊讶神情,这时才缓缓说道:“我不是武家人,自然也不是道家人,老朽可是你......” “啊!” ...... “匀苏!” “你醒醒!” “不要多想,屏气凝神!” 床边,余平握着李匀苏的手大声说道。 而那床上的李匀苏则紧闭着眼睛,身体不自觉的在不断发抖,额头更满是汗珠,汗珠沿着皮肤向下滑落,将衣服湿透了大半。 “别过来!” 只见李匀苏突然猛的坐起身来,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喘了好几口大气,才缓缓转过红彤彤的脸看向余平,用沙哑的声音委屈说道:“师叔!我做噩梦了!” 余平捏了捏李匀苏的小手,默默点头。 “我知道,这是很正常的怪梦。”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三十五章 丁宁 “师叔,何为怪梦啊?” 李匀苏好奇问道,对于先前所做噩梦并不是很了解,但也幸好只是个梦,不然的话自己就得交代在那了。 余平用帕子先擦了擦李匀苏额头的汗水,然后掀起湿透了的衣服又仔细擦着后背,笑着解释道:“所谓怪梦,便是成功种田后由于意识作祟,在脑海里所产生的一些小小梦魇与虚像,究其原因,是因为真气流转于三田之间时,冲击了本体的大脑和心海,不过你只开了两田,所以运转起来更是危险一点,所以导致意识上产生了一种本能的保护反应,说到底,便是你所梦见的一切东西,其实都是你自身所主动产生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人或事,皆是来自于你内心的善与恶,由此毫无逻辑的组合在一起,演化成一个个奇奇怪怪的场景,如此我们才把其叫做怪梦,不过这些现象,想必是个修武者都会经历一番,因此倒也正常,你也无需担忧。” 余平一下子说了一大堆,这让李匀苏本来就昏沉的头,这时更加迷糊,只半信半疑问道余平:“是这样吗?只是...” 李匀苏又仔细想了想那梦中老头的话,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可是那么真实,确实半分不像是梦啊,师叔,你不会是骗我的吧?对了,你何时回来的,不会一直在家中吧?” 既然先前是个梦,那么也就是说自己根本没有醒过,这样来看,师叔理应一直在家中,真与假,一问便知。 见李匀苏满脸期待的看着自己,余平尴尬说道:“这个嘛,自然是出去过,不过你可是已经昏迷了一整天。” “一整天!?”李匀苏惊呼道。 “没错,自你前晚种田成功后就一直昏迷,直到今日早上做噩梦才醒过来,所以这定然就是怪梦扰神,不过凡是遇见怪梦,你只需要屏气凝神,坚定内心即可,切记,不要被怪梦引导迷了心智,不然那样的话是很危险的,极其容易在心海中迷失自我,那样的话,或许就永远走不出来了。” 余平眉头紧皱,一脸严肃的告诫着李匀苏,吓得李匀苏扯上被子,将小腿缩进里面,瑟瑟发抖起来,瞪大眼睛说道:“啊?这么可怕,幸好今日师叔回来的及时,不然我可真的要被那奇怪老头吃掉了,那老头眼睛老白老白了。” “哦?” 余平一听,心里顿时产生了些许好奇,附声问道:“你能详细说说吗?让我也听听,是什么怪梦把我们的武道一境强者都吓得满身是汗。” 李匀苏白了余平一眼:“师叔可别说笑了,哼!反正就是这样的,我跟你说......” “......” 接下来的时间里,李匀苏坐在床上绘声绘色的讲述着那怪梦,不时还比划着小手,让一旁的余平不禁嘴角微扬,暗自发笑。 见李匀苏喘着大气说完最后几个字,余平立即说道:“啊?原来是这样啊?竟然还有这等怪异现象,实乃出奇,得亏你意志坚定,不然可就被困住了,不错。” 余平这一套花花言词说的李匀苏那是只得尴尬靠在墙上,十分无奈的看着余平,眼神冷淡,缓缓说道:“喂,师叔,够了,真别说了。” 随后接过那手帕,又自己擦拭了一番脖子上的汗水,对着余平说道:“对了,师叔自己说,是不是又偷偷跑出去喝酒去了?” 李匀苏一脸不悦,想来这些喝酒吃肉的事情,师父居然瞒着徒弟,以前椿申先生教导自己的时候,可是只要有好吃的就会给自己留着呢,这一对比起来,差距真是蛮大的,想来这修道先生和武道先生也是各有不同,修道先生比较亲近体贴,武道师父则大大咧咧一点,是那种大方面的周到,论起细腻,自是不如修道的先生。 “哪有的事!莫要胡说!” 余平插着手义正言辞说道: “你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当然不知道,师叔这一天时间里,可是累坏了,在那姑庆城中跑来跑去,做了不少事情呢,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 李匀苏一脸无辜样。 余平起身靠在一旁,解释道:“可不?况且我当然知道你会昏睡过去,所以趁着这些时间才出去办了一些正事,打听了一些消息,要我说,还得亏你境界突破的及时,刚好让我了解到了一些不得了的惊天消息,你想听吗?” 看着余平得意的样子,说的应该不假,至于惊天消息,作为一个从小听着村中妇人闲言碎语长大的乡下孩子来说,又怎会不好奇? “当然想!”李匀苏蹦起身子,坐在床头,一脸认真的如看戏一般动耳听着。 余平一手把过椅子,翘腿坐了下来,慢悠悠说道:“我告诉你,今年是新皇登基的第一个年头,叫做平宁始年,你也巧合的刚好在这一年学了武道,修得一境,我觉得,确实是命中注定呀,至于消息嘛,则是关于‘限武令’被废除这么一个说法。” ...... ...... 余平认真细致的同李匀苏好好讲到了关于限武令的历史缘由和当今现状,为李匀苏心中对于武道的历史空白做出了补充,经过大半天的娓娓道来后,李匀苏疑惑茫然的脸色才逐渐好了起来,最后一脸恍然大悟说道: “原来是这样,也就是说,新道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了,皇帝不得不废除限武令,以此来制衡新道?为了天下社稷?” 余平摇摇头:“此言差矣,看似是为了制衡,其实我认为另有原因,只是现在还不明了,这些事情,一开始是很难看出端倪的,匀苏,师叔就交给你来做了。” “不要!” 李匀苏反驳道,这明显不是个好差事,并且自己虽说现在是学的武道,但是将来还得潜心修行道理呢,哪有时间去调查这些朝廷之事,况且官舆争论,向来不应该是一个普通人想的事情。 “匀苏,听师叔话,你想想看,探寻事物道理,追求事情的因果关系,这些难道不都是道家的理念吗?如此有趣的事情,你就接下来吧。” 余平好言好语的劝说着,生怕李匀苏不答应。 李匀苏一脸狐疑问道:“师叔,你自己说,是不是又藏了什么心思在里面,非得要我去做?” 只见余平摆摆手,指了指天,然后摊手无奈说道:“自然是有人这么给我说的咯。” “谁啊?难道是先生!不对,先生才不会这般强横的要求我去做一件事情。” 李匀苏猜测说道。 余平点点头:“自然不是椿申,额,其实是王阳慧那家伙说的,说起来,你到这里来,将来又到何处去,都不是由我决定的,这一切,都得看王阳慧的意思,毕竟那是你大师公,他说话咱们不得不听是不是?” “师公说的吗?” 李匀苏支吾道: “其实我对师公也不是很熟悉,诶,师叔,你说师公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李匀苏好奇问到余平,余平笑着看了看李匀苏,不敢相信的问道:“你真想了解那家伙?行吧,我给你讲讲,嘿嘿。” ———— 王阳慧这家伙,是打小同我一并进入步旵宗学习武道的,在那之前则是流落街头,只有三岁大小,那时候我们本以为会在寒冷的夜里饿死于街头,或者被那流浪的野狗啃食得干净,但可能是我们日夜的心心念念有了作用,感动了上天,得此遇见了贵人,将我们收养并带回了宗门,那个属于我们两的第二个家。 我两进入步旵宗跟着那些老先生学习武道,因为我们深深知道外面的世界人心险恶,所以每一次训练都练得无比认真,虽说天赋不算极佳,但是勤能补拙,此后的一番成果下来,在这地洲来看也能算的上是半个天才。只是王阳慧那家伙,对于武道并不感兴趣,学了一段时间便钻研起道家之法来,并且扬言要开创新道,于是宗门内早已不收徒的老道五一道长处于仁慈便破例收了他为关门弟子,教授起道理来,我呢,则仍旧练着武道。 那之后的日子里,每日重复的知识,每日不停的修炼,一次次锻打自身,让我们都在两个不同的道路上不断成长,最终成了今天这般模样,要知道,我是武道之修,靠的是力气和心志,所以稍加简单,这般年纪就有了武道七境实力,而王阳慧修的是道理,还是新道,所以其过程就是异常艰难,因为他不仅要逐一摸索,还要不断总结,这般下来,也是磕磕绊绊的进入了非比寻常的太化境,以此在江湖中声名远扬,成了一代大师,道号清风。 ———— “你可知道新道境界分为何种?” 余平得意的突然问道,李匀苏摇摇头,虽说之前先生说过道家有前三个已定境界,炼体境,入微境,含元境,但是并未说起其后境界。 余平解释道:“新道分为六境,分别是炼体、入微、含元、太化、破虚和金尊,这些境界里面,每一个中又都有三个小境界,那些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大致的就是这些,说起来,虽然现在流行的是前三境,但我觉得,其后三境的确定,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对了,师叔,太化境很厉害吗?你和师公比,孰强孰弱呢?你可是武道七境诶,应该是师叔你厉害一点吧,毕竟新道才六境,数量上就远不及你。” 李匀苏说的轻巧,但余平听到的却不是这个意思,在余平来看,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师叔应该远不及师公厉害吧?毕竟新道听起来就大气一点,加之境界又少,练起来更难才对。” 余平摇摇头,叹气说道:“你觉得我像是比他厉害吗?我要是打得过他,我还会听他差遣,做这些带着小孩的妇人之事?哼,不瞒你说,他那家伙,我早就看他不爽,要不是打不过,我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看着眼前余平咬牙切齿的样子,李匀苏倒不觉得两人是有什么仇恨,只觉得两人是那种不打不成亲的关系,倒也觉得十分羡慕这样的兄弟情义,和自己与石头锦文他们一样,虽然嘴上说着不喜欢,但是只要聚在一起,仍旧是其乐融融的自家兄弟。 “对了,这些话你以后可别偷偷告诉你师公,不能出卖你余平师叔啊?武家人,要将情义,听见没?” 余平一脸严肃的嘱咐道。 李匀苏“嘿嘿”一笑,没有作声。 第一卷 云栖木马谣 第三十六章 西域少女 “你必须得带我也去玩!不然就是不公平,师叔你不能一个人玩好的,吃好的,我也要去!” 李匀苏哭着脸坐在那门前,余平则背着手在廊道来回走动,拿李匀苏没有一点办法。 “不行,你才刚刚醒过来,身子本来就虚,若是此刻让你又下山去玩,那身体还要不要了?我不允许。” 余平背着手对着脚下的李匀苏说道,语气里面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再说了,我买了那么多的补药,都还没吃呢。” “那好,师叔若真的不同意,我就告诉师公,你背后里说他坏话,还说了许多呢,什么师公武技不如......” “打住!” 余平右掌伸出,对着李匀苏说道:“慢着!你小子,竟然威胁起师叔来了是吧?我告诉你,你师叔我可是很有原则的。” 李匀苏歪着头疑惑问道:“师叔有什么原则?” 余平疯狂眨着眼睛,指着门外一本正经说道:“那那那......原则嘛,自然是弟子修行若是乏了,便会带其下山历练一番,但是时日上不能超过两天。” 说着,伸出了两根手指比划一番。 “那这么说,师叔就是允许我下山玩咯?”李匀苏一脸得意问道,看来有些秘密在手里,未尝不是件好事。 余平摇摇头,摆手反驳道:“此言差矣,我可不是将就你一个小孩,我只是遵守自己的规矩罢了,这带着徒弟下山历练,本就是我这个当师父应该做的的本分之事,我给你说,我可不是因为有什么其他原因才这样做的啊,你可得搞清楚。” “是是是,我知道了,师叔是一个有原则的人,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 李匀苏突然乖巧的样子,让余平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委屈感,一想自己这么大个人,居然被一个六岁孩子威胁了,于是无奈说道:“现在就出发吧,免得又开始在那嚷嚷,你这小子。” 看着李匀苏拍拍屁股高兴起身的样子,余平不禁发笑,倒也不知道是委屈的笑,还是发自内心的喜爱笑意。 只是任由李匀苏拉住自己的胳膊,然后拖着自己走了出去。 ———— 余平心里其实并不反对李匀苏去山下玩玩,毕竟人不可能永远待在一个地方,因为一个人若要是墨守成规的具体起来,有时候就会显得很呆愚,极其容易养成一个偏激的个性,武夫本就是江湖儿女,学武若不在江湖,自然讲不上为修武者,只能说是一个外门弟子,浅学俗夫。 于是踏上那石子小道,随着李匀苏便一同下了山去,余平倒也觉得合理,这半年多以来,确实也没有好生带其下山转转,不过,这和弦山又有什么地方好玩的呢? 若是为了体验一下乐趣,享受一下孩子的童年时光,应该去那姑庆城中最好不过,因为里面有着许许多多年龄相同大小的孩子,想来碰在一起也才能有所共同话题。 于是余平问道李匀苏:“那我们是去城中好?还是你心中早已有地方去?” 只见李匀苏神秘地说道:“姑庆城太远了,而且先生他们也不在,我不去,师叔?这和弦山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看着李匀苏贼滑模样,余平想了想,边思考边说道:“和弦山乃是一个边界小山头,要说人烟本就稀少,因为它地处两界之间,要在这种地方找好玩的事物,貌似就只有一些鱼塘花园,林木湖泊了,自然景色倒是极美,不过人烟盛景嘛,倒少见。” 别过脸又看着李匀苏一脸高兴的样子,丝毫没有半点失望神情,余平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狐疑问道:“诶,我说你小子,难不成故意下山来的?你到底在搞什么东西?” 李匀苏也没有藏着掖着,只说道:“我可没有瞎搞什么东西,不过......确实是有原因的。” 随后李匀苏便详细的给余平讲了一下那怪梦中关于老头的事情。 ———— 梦里,那老头是这么对李匀苏说的:“我乃江湖中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小堪舆,给人算了一辈子命数,如今年纪大了,前些年,路过此地时腿脚突然就哆嗦起来,行走不便,想来也是命数,所以索性就隐居于这山中,打算用剩下的日子算起自己的命来,不过今日遇见你,我倒觉得颇有缘分,孩子,能否让我为你算上一卦呢?” 李匀苏看着那老头慢慢晃着身子向自己走来,只大声呼喊道:“啊!你别过来啊!” ———— 余平一脸迷惑,皱着眉头问道:“所以这就是你大声呼喊的原因?这就是那怪梦?” 李匀苏点点头,“师叔,你可别以为这是梦,所以就不相信,我反倒觉得神奇着呢,这梦里的老头不仅知道我叫什么,还知道我爹叫什么,甚至我那些朋友的名字,都一一叫了出来。” 看着李匀苏讲的小脸一红,余平突然觉得有几分手无举措起来,可是这梦不就是这般真实吗?怎么能相信呢?于是解释道:“怪梦真实是常事,不能信的,罢了,你现在还小,等以后长大些便知道了......那,那接下来他如何说的呢?” 虽然心里一万个不相信,但是余平心头还是突然一阵触动,不知为何,想要继续听下去。 李匀苏于是又一脸认真的继续说道:“那老先生说,我会在今日午时遇见一个特殊的人,就在这和弦山风眠亭旁的小河边,还说那个人有着改变一切的能力,是什么,什么故事开始的起点。” “风眠亭?” 余平一脸震惊的说道:“你如何得知的风眠亭?” 李匀苏眨着大眼睛,“那老先生告诉我的呀。” “不可能!”余平拂袖右手一挥,强大的气场让脚下的几片残叶也随之飞舞起来,只认真的说道:“怪梦虽然怪异,但是都是来自于宿主的记忆,你都没有去过风眠亭,那老头又如何知道呢?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谁告诉你的,这件事可不能胡闹。” 貌似是看出了余平的认真,李匀苏异常坚定的说道:“我没有说谎,这真的是他告诉我的,我发誓。”说着,快速的伸出四根手指头,举在头顶。 “当真?” 余平问道。 “当真!” “好吧,那可就真是遇见鬼了,老子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今天你小子跟我说有这些事情存在,走!今天还非去不可了。” 说着,一把手拉住李匀苏,大步就朝着那去茶栈相反的方向走去。 风眠亭是和弦山的一处旧景,说起风眠亭的修建,是当年那官府所做的决定,本身是为了发掘这山头,打算建一个赏景庄园,以供高官达贵们聚在一起商讨国事之用,但修到一半时,因为战事紧张,所以最后也耽搁了,年岁久了,也就只剩下一个亭子,其余的残缺建筑,则被附近的农夫偷偷捡了去,将那官家的石头打磨一番后,放在了自家墙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