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总裁的亿万家产跑了》 第一章 我的小夹克 “环总，查到了。”西装革履的男人恭敬地将文件放到大班桌上，“那个倒卖团伙已经被一锅端起，排查了所有渠道以后发现当年有一个女人接受了您的……” 即便是袁致这样训练有素，在总裁身边工作多年的高级总助一时间也找不到准确的词语来代替那俩字，于是在大脑飞快运转后，迅速将话接上：“……恩赐。” 这糟糕的词语，有些尴尬。以拳抵唇，咳了一声以后继续说道：“那个女人的资料都在文件里。值得一提的是，她在三年前生下了一个男孩。” 在听见这句话后，一直背对着袁致的男人终于转过身来。 骨节分明的大手翻开桌面上的文件，深邃的眼眸紧盯着面前的资料，高挺笔直的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折射出光芒，挡住了男人的神色。 许久，男人薄唇微启，流出低沉好听的嗓音：“去验一下孩子的dna。” * 南市，小柑橘幼儿园，中二班内。 “来，小朋友们，跟紧鱼鱼老师的动作咯！”余青妤清脆的声音热情饱满地唱着儿歌，领着孩子们做手指操。 看着一个个神情认真的小团团，略有些笨拙地模仿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余青妤笑得眉眼弯弯，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小朋友真的太可爱了，又软又乖，虽然也会大哭大闹，但更多是治愈心灵的温暖。孩子的世界比成年人简单太多了。 午休时间把孩子们都哄睡后，跟带班老师交接了一下，余青妤麻利地溜到二楼的小一班。 “麻麻~”刚下楼梯就在拐角处被抱住大腿，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 “呀，我的小夹克！”余青妤抱起这个圆滚滚的小团子往一楼活动场地走去，余夹克软乎乎的小手顺势抱紧了她的脖子，把脸埋进自家漂亮妈妈的颈窝里蹭了蹭，满足地叹了口气。 余青妤暗暗觉得好笑。男孩子还这么爱撒娇。 她一直很喜欢小孩子，从小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妈妈，幼儿园时期和小朋友们玩过家家的时候都要在游戏里当“妈妈”，把“孩子们”照顾得妥妥贴贴的。 直到长大以后，她才知道自己没有办法直接跳过男人这一步去独自拥有一个孩子！ 晴天霹雳。 作为拥有一个家暴父亲，好不容易熬到长大带着母亲逃离的独立女性，余青妤从不接近男人。 嘘，别为什么，问就是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 还好，她活在科技发达的现代，而且她还有钱。 于是余青妤在母亲的陪同下去国外接受了捐赠，通过试管婴儿技术成功怀上了属于自己的宝宝。 熬过难受的孕早期，感受着宝宝一点一点在自己肚子里长大，每一次宝宝在肚子里翻滚，她都觉得奇妙而又幸福。 “园长，有人找你，在大门外面。”幼儿园的保安之一的阿强找到了她，打断了余青妤的思绪。 扭头看见阿强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估计是为了找她跑了园内不少地方，掏出手机一看，果然一堆未接电话。 下课之后又忘记关静音。 抱着余夹克边跟着阿强走，边问：“是谁？有报名字吗？”这个时间会来幼儿园找她的人很少，一般园内孩子的家长都是直接联系带班老师的。 阿强脚步匆匆走在前头，闻言，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他没说名字，也没提供孩子的信息，不像是孩子的家长，我们就把他拦在外面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睁着圆溜溜眼睛到处看的余夹克，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但他有提到小夹。” 余夹克性格乖巧可爱，长得白净漂亮，最会逗别人开心，特别是上了些年纪在园内做杂工的大爷大娘，经常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所以园内的工作人员都特别喜欢他。 余青妤疑惑地和余夹克对视，两双相似的眼睛大眼瞪着小眼，她有些懵，有人找小夹克？ 她们来这个城市不算久。是在三年前怀上小夹克的时候，以前住的地方闲言闲语太多，加上余青妤一直想开办一家幼儿园，于是带上妈、抱着球，举家搬迁到这个她向往已久的大都市里来。 城市里的人情往来少，毫不夸张地说，她直到今天都不知道隔壁邻居长什么样。最多只是认识一些孩子的家长，所以今天有人来找自己，或者说找小夹克，她觉得挺意外的。 说话间就走到了幼儿园大门。 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门口，门卫室外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得笔直，看起来岁数不大。 余青妤上前，隔着镂空雕花的铁门，礼貌地点了点头，问：“您好，我是这家幼儿园的余青妤园长，请问您是有什么事吗？” 铁门外的男人正是袁致。 dna结果出来了，他今天负责陪环总来接这位小东家回家。然而，他在这母子俩出现的第一瞬间就被挂在余青妤身上的软萌小团子吸引去了目光。 这也长得太像环总了。袁致嘴角抽了抽，心里默默吐槽，这是什么霸道总裁的霸道基因。 即便心里在疯狂吐槽，袁致还是面不改色，挂着一丝友好的微笑对余青妤说：“您好，我姓袁，是茂业集团的总助。今天冒味打扰是想和您谈一下关于夹克的事情。” 余夹克听见被点名了，收起好奇心，看了看袁致，又看了看自家妈妈，霎时间想到了外婆看的电视剧，猛地看向袁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肉乎乎的小手也不抱着余青妤了，捂住嘴巴作惊讶状：“原来你是我爸爸！” 余青妤：“？” 袁致：“！” 不远处坐在小轿车内的茂司环：“……” 语不惊死人不罢休的小夹克大人似的摇了摇头，表情有些遗憾，语气感慨：“幸好我随了妈妈的美貌。” “……” 茂司环忍不住了，打开车门，一双大长腿跨下轿车，大步走到铁门前，盯着余青妤有些恼火地开口道：“余小姐，你都是怎么带的孩子？” 第二章 只有一个孩子 这么小的小孩不好好学怎么赚钱经商，居然满脑子都是三点档的狗血电视剧脑洞？赚钱狂魔茂司环，一想到这孩子身上有自己一半基因他就忍不住气恼。 恨铁不成钢啊！ 莫名挨批的余青妤：“？？” 一旁的余夹克眼睛一下子亮了，嗯，这个男人的颜更配当我爸爸。 “等一下，等一下！”莫名其妙遭受到陌生人的怒意，余青妤也有些生气了，“你们是怎么回事啊？一个说要跟我谈夹克的事，一个又突然跑来质问我怎么带的孩子？你们觉得自己是以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来批评质疑我？” 余青妤不想再理莫名其妙的这两人，抱着小夹克，说完就气呼呼地转身走人，不想理这两个奇怪的家伙。 茂司环看见余青妤抱着孩子就要走，眼前的背影一下子和记忆中的重合了，心里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手不自觉地微微抬起，薄唇微张却又没有发出声音，最后身体比脑子更快，脚往前迈了一步，道：“别走！” 着急的语气，还带有些委屈。 “？”一脸茫然的余青妤。 “？”一脸震惊的袁致。 话音刚落就回过神来的茂司环：“……” 余青妤看向茂司环，她不理解，长得挺好看的一男的怎么好像脑子不太好的样子呢？嗯？等等，他看起来有些眼熟…… 转头看了眼小夹克，再看了看门外的男人，余青妤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是167号捐献者？” * 园长办公室内。 “意思就是说，因为你爷爷要求继承人必须有后代，所以你想把夹克带到茂家，用孩子来当你这个成年人争权夺利的筹码，是吗？”余青妤往椅子后一靠，脸色冷了下来，说出的话语也暗含锋芒。 听完袁致的解释，她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她觉得每一个孩子都是降落人间的天使，她推崇给予孩子足够的爱与自由，所以一直以来对这种带着目的生孩子的做法嗤之以鼻，对自己不负责，对孩子更是不负责！ 什么狗屁豪门，在她看来这种豪门延续香火的观念就是最大的糟粕。余青妤现在很生气，然而她越生气越理智。 坐在一旁优雅喝茶的茂司环以为余青妤是因为没有好处而生气，嘴角微勾，放下茶杯，从容地开口道：“余小姐不必担心，事成之后必定会有你的一份好处。而夹克他也不会有别的兄弟姐妹出现，跟他争夺家产。” 他心里只有钱，可不会被女人这种赚钱路上最大的绊脚石所绊倒，所以他能作出这样的许诺，这辈子只有余夹克一个儿子。 一旁的袁致掏出小手绢暗暗擦汗，他家老板是真的不会看气氛…… 余青妤被茂司环的话气笑了。 “你真是自大狂妄到一定境界了，是眼里只有钱了吗？我儿子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只不过是捐献者。我会把你请进来说话也是给捐献者的面子，而不是你所谓的茂什么集团继承人的身份，懂吗？”似要喷出火来的双眼紧盯着茂司环。如果是捐献者身体出了状况需要直系血亲配合，那她能帮都会帮，可是这种荒唐的豪门争霸她是真的不理解。 余青妤不怯也是有原因的，毕竟她可不是好欺负的，要知道她建幼儿园的这块地，在南市这个龙蛇混杂的地方，并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她知道茂业集团，只是一直没什么交集。 “谁都别想打我家夹克的主意！” 面对她机关枪似的往外蹦的狂妄之语，茂司环也不怒，低头转了一圈手腕上的佛珠，镜片反着光，语气淡淡的，道：“小夹克真幸福，有个这么爱他的妈妈。” 余青妤一愣，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间怒火也平息了很多，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没有说过分的话，自己也不好继续咄咄逼人。 “小夹克今年有三岁了吧？”茂司环抬头，看向她，问。 “……三岁半。”虽然不清楚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余青妤还是照实回答了。 茂司环点点头，道：“那我可以跟他聊聊吗？”伸手指了下地面，“就在这里聊。” 不知道这个男人在打什么主意，不过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而且自己也在场，他也做不了什么。 思虑再三，余青妤同意了。 于是余夹克就被带到了办公室。 小夹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办公室，一点也不怕生，婴儿肥的小脸蛋挂着笑，奶声奶气地跟俩人打招呼：“叔叔好~帅叔叔好~” 前一声是对着袁致，后一声是对着茂司环。 茂司环坐在沙发上微微弯下腰，张开双臂，脸上绽出一个灿烂的笑，语气温和地对着余夹克说：“来，小夹克，到叔叔这里来。” 看见茂司环这个笑容的袁致心里直呼诡异，他跟着环总这么多年，什么时候看见过这么吓人，不对，这么温柔的笑容？ 余夹克乖顺地走到茂司环面前，眨巴着一双闪闪亮亮的大眼睛看着他。 茂司环伸手把余夹克抱到腿上，余夹克也不排斥，甚至像搂着余青妤一样抱着茂司环的脖子。 一直紧盯着茂司环的余青妤稍稍放下心来。小孩子对人的情绪最是敏感，特别自家儿子早熟，是个小人精，既然不被夹克排斥，这男人也不算坏。她对茂司环有了一丢丢的改观。 “我先问你一下，余小姐觉得小孩也有人权，他们的意愿必须被尊重吗？”茂司环被余夹克抱住，身体微微有些僵硬，但他还是面不改色地看着余青妤，问到。 “当然。”余青妤皱起好看的眉头，她看不懂茂司环。 茂司环点头表示知道，然后不动声色将圈在自己身上的小家伙的手臂放下来，大手轻轻握着这双肉乎乎的小手，柔声问道：“小夹克觉得妈妈漂亮吗？” 肉肉的小团子乖巧点头。当然漂亮，他家妈妈天下第一漂亮！ “很喜欢妈妈吧？” 点头。他对妈妈的爱是不容置疑的！ “希望妈妈过得好些，不那么累吗？” 点头。妈妈一边工作赚钱还要一边照顾他，他看得见。 “那叔叔跟你妈妈结婚，当你爸爸好不好？” 点……不对！反应极快的小团子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帅叔叔。 “茂司环！”余青妤已经起身走过来，将余夹克抱到自己身上，“你诱导小孩，太过分了！” 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余青妤双颊有些微微发红。刚刚他跟自己说要把小夹克带走的时候可没提结不结婚的。她不是那种类似被人求婚的娇羞，她是觉得在儿子面前丢脸的恼羞。 偏偏这时候怀里的小人儿还当起了复读机，一直在说：“帅叔叔想跟妈妈结婚，帅叔叔想跟妈妈结婚！”嗓门极大。 默默看着着三人的袁致也搞不懂自家老板在想什么，不是之前说好的去母留子么？想近环总身的美女可不少，余青妤只能算上清秀。家境也不算特别好，不符合老板利益至上的思维。 摇了摇头，总裁的思维岂是我等凡夫俗子能轻易揣测的？ 余夹克兴奋得脸都红了。虽然妈妈把他保护得很好，但偶尔看见同班小朋友一左一右牵着爸爸妈妈的手回家的时候，他总会忍不住想，如果他也有爸爸的话，会是怎么样的呢？ 或许爸爸会教他一些妈妈和外婆都不会的东西；或许爸爸会跟他举高高，能到达妈妈举高高时没有的高度。 “妈妈，嫁给他！我想妈妈嫁给他！”余夹克眼睛亮亮地看着余青妤，眼里的期盼和渴望毫不掩饰地流露着。 余青妤看着儿子红扑扑的小脸和亮晶晶的眼神，愣了一下。她该说没想到夹克会这么喜欢茂司环，还是该说没想到夹克这么期待着有个爸爸。 心里有些酸酸的，又有些愧疚，一时间五味杂陈。她一脸复杂地看向淡定从容的茂司环，有些别扭地开口说道：“晚上有时间的话，约个地方聊聊吧。” * 晚上把余夹克哄睡以后，跟余母交代一声就出门了。 地点是茂司环定的，是一个比较小众的清吧，客人不多，一点都不显得吵闹，暖黄的灯光让人卸下一整天的疲惫。 茂司环先到的。等余青妤到的时候正好碰见一个烫着波浪卷发的明艳女性从茂司环对面的椅子上起身，路过余青妤身边的时候还在低声吐槽怎么会有这么不懂风情的男人。 看着不远处托腮看着窗外的男人，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高挺的鼻梁，修长高挑的身形，骨节分明的手。余青妤挑眉，光从外表上看的确符合当初国外实验室对捐赠者“外貌出众”的描述。 “茂先生，久等了，不好意思。”余青妤走到茂司环对面落座，“哄夹克睡花了点时间。” “没事，我也刚到。”茂司环放下托着脸的手，转过头来看向余青妤，“喝点什么？” “白俄罗斯人吧。”她喜欢甜口的东西。 “你也喜欢来这种地方吗？”她以为他们这种豪门总裁都是像小说里面写的一样，喜欢在私人豪华娱乐场所定包间。 “还好，主要这家清吧是我开的。” “……”好吧，她就不应该认为他是有个故事的男人。 侍应生将酒端了上来。余青妤喝了一口，还不错，甜甜的，她喜欢。 “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将酒推到一边，余青妤看向对面男人的眼睛。 “当初会接受捐赠是因为我想跳过男人这一步直接拥有一个孩子，为了这个目标，我跑到国外去接受试管婴儿。” “本来我不太明白你当捐赠者的目的。后来听你助理解释豪门继承权以后，我就猜是你不想找女人，但想要一个孩子来争继承权。” “既然是不想找女人的话，你没必要结婚，而且我的家庭也不是能给你商业上助力的最佳人选，这些你应该都有调查过吧。”生意人哪有蠢的，余青妤肯定他已经查过自己的家境，甚至还偷摸取了余夹克的dna去做亲子鉴定。 “而小夹克，”余青妤顿了一下，“当初接受你捐赠的应该不止我一个。据我所知每一个捐赠者最多可以同时给5位患者提供需求，以男女概率各50%来算，你至少另外还有一个生物学上的儿子……” “没有。” “什么？”余青妤愣了下。她还没说完，突然被茂司环打断，她有些不确定他在否定哪一句话。 “我不是捐献者，当初那管捐赠是被有心人卖出去的。”茂司环提起这件事就有些懊恼，都怪自己没留个心眼，太信任对方了。 “可能是那个人把东西卖出去以后良心发现吧，又将东西拦截了回来。恰巧你是在拦截前做的试管，所以我只有一个儿子。” 想了想觉得用词不当，又改口：“应该说只有一个孩子。” 第三章 竟然是他 我的娘耶，这是什么狗血剧情！余青妤内心在咆哮。 “……那，那要不你再试一次你的方法？茂先生又帅又有钱，还年轻有为，肯定有人愿意给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的。”在得知这个想抢继承人位置的男人目前只有小夹克一个儿子，余青妤有些慌了，赶紧什么馊主意都往外蹦，还拍上了马屁。 找多少个女人生孩子都好，千万别找上自己家儿子去当筹码啊，更别打要娶她的主意。 “来不及了，爷爷身体最近不太好，医生说最乐观的情况也只能撑到今年年末。”语气淡淡的，茂司环垂下漂亮的眸子，去看杯子里融化的冰，右手转着左手手腕的佛珠。 余青妤看着对面男人跟余夹克有八分相似的面孔，有些纠结。 在茂司环带着他的助理离开后，她查过茂家的资料。 茂老爷子年轻时风流，儿子女儿一大堆，到了茂司环这一辈简直像大树生出的枝丫一样，子子孙孙数量惊人。余青妤都担心他老人家能不能记住那么多孙子孙女的名字。 得亏茂老爷子是个能赚钱的，才能养得起这么多口人，子孙中也人才辈出，创业的创业，开新项目的开新项目，所以茂家这么多年不仅没倒下，反而越做越大。 尽管这么多出息的孩子孙子，茂老爷子却一直没想过要退下来，更是迟迟没有分配家产，可能认为把钱握在自己手里才会享受到子孙的孝顺吧。 但人上了年纪总会身体机能下降。茂老爷子在8年前摔了一跤以后，整个人都摔坏了，神志也是偶尔清偶尔不清的，这下他不得不退下来。现在代管集团和家里的是茂司环的亲大伯。 本来茂司环是老爷子养在身边，亲手带大的。他聪明又好学，是最被看好成为继承人的人选。谁曾想，在老爷子倒下之后，大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上位，甚至以没有后代不能继承为借口将茂司环打发了。 同情是有点同情，心软也确实有点心软，特别是晚上的茂司环完全没有白天那种“全天下我最牛”的姿态，反而像只默默舔伤口的小流浪猫，高冷又孤独。 余青妤踌躇着开口：“这样吧，你可以跟夹克相认，以他爸爸的身份存在，但夹克还是要留在我身边，你不能把他带到茂家。” 茂司环抬起眼眸看向余青妤，镜片下的目光亮了一瞬，嘴角弯起一个非常不容易察觉的弧度。 “好，那明天就去领结婚证吧，亲子鉴定和出生证的手续办一下，让我堂堂正正成为小夹克父亲。” 余青妤点头同意。这些形式上的东西她向来不在意。 看时间差不多了，酒也喝完了，茂司环提出送余青妤回家，两人都喝了酒不能开车，茂司环有专职司机接送。 “好。”她也不矫情，大大方方答应了。正好她的车今天送去保养了，她是打的来的，有车不蹭白不蹭。 两人坐到车上后，茂司环侧头问她：“地址？” “豪万城馨心苑12街8栋。”送佛送到西，送她回家当然要送到家门口。 黑色小轿车缓缓启动，向目的地出发，两人一路无言。 很快到达目的地。余青妤下车后转身跟茂司环道谢，却发现他也下了车。 “？” 在余青妤不解的注视下，他走到隔壁栋，手指搭到门锁上。“咔哒”一声，门开了。 “？！” “我住这里，12街9栋。”茂司环好心地解释到。 余青妤风中凌乱，她三年来素未谋面的邻居竟然是他？！ * 次日早晨。 余青妤其实有赖床的习惯，碰上今天是难得的周六，而且昨晚喝的那杯白俄罗斯人后劲有点足，于是她一觉睡到了上午10点。 打着哈欠，揉着乱糟糟的头发打开房门，眼睛还眯着就下意识喊：“妈——” 所以说人无论多大岁数都是离不开妈妈的，回家看见爸爸的第一句话也是问：我妈呢？ 客厅的电视在播余夹克最喜欢的动画片，在余夹克的欢呼吵闹声中，有人回她：“妈出门买东西了。” “哦。”趿拉着拖鞋去厨房倒水喝，刚睡醒的大脑还处于开机状态，听见有人回她便点点头，随便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还提了一句余夹克：“儿子你看电视别靠太近。” 说完这句话的余青妤一秒清醒过来。 ……不对，谁在喊她妈叫妈？ “刷”一下滑步到厨房门口，看见的就是客厅中父慈子孝的画面。 “茂司环？？”她有被惊到，“你为什么喊我妈叫妈？” 想了想她又觉得不对：“不是，你怎么在我家？？” 茂司环盘腿坐在地毯上，怀里圈着余夹克，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脸齐齐将视线从电视上挪开，看向余青妤。 小夹克颇是不赞同，摇摇头，一副大人的口吻，奶声奶气地开口：“妈咪你不能这样说话，什么你家我家的，爸爸妈妈外婆和夹克是一家人，这是我们家。” “……”男生外向，儿子长大了，胳膊肘往外拐了。 茂司环很是欣慰地摸了摸怀里小夹克的头，不愧是贴心的皮夹克，不错不错，不枉他大清早过来陪他玩了一上午。 “你过来一下。”余青妤把夹克抱到沙发上，粗暴地扯着茂司环的手腕拉他进卧室，反手锁门。 余青妤看着眼前的男人。 估计是休息日的缘故，今天的他没有穿高定西装，反而穿着一身运动风的卫衣运动裤，身高腿长，身材比例极好；头发没有往后梳起，三七分的刘海乖顺地垂在额前，清清爽爽的，透出十足的少年气；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让他轮廓分明的脸减了几分凌厉，多了一丝柔和，有一种大学时代女同学们心中的白月光的感觉。 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相貌身材都是极好的。 但是…… “这是怎么回事？”余青妤皱眉。她不喜欢家里突然出现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男人。 或许是看出了她的不悦，茂司环退后几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虚虚靠在墙壁上，一开口就是道歉：“抱歉，是我心急了。”微微低头垂眸看着地板，缓缓解释道：“昨晚跟你提过，爷爷的情况不太好，我一方面是怕夜长梦多，万一爷爷不在了，大伯肯定还会以更过分的理由来搪塞我。” 茂司环停顿了一下，轻轻转动着手腕的佛珠，继续道：“另一方面，爷爷最疼我，我猜他一定也很想见见夹克。” 余青妤看茂司环态度诚恳，理由也充分，向来尊老爱幼的她，顿时就心软了一下，但嘴上还是别扭地冷着语气道：“那这跟你出现在我家有什么关系？” “我昨晚心里一直挂着这件事，没睡着。就想今天早点跟你去民政局把证领了，带你和夹克回家见一下爷爷，但又不想把你吵醒，所以陪了下妈……阿姨和夹克聊天。”像是想起她介意他喊妈，又将称呼改为“阿姨”，语气还带了点小委屈，临了还加了句：“对不起。” 顶着一张和余夹克相似的脸，还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余青妤像是被拿捏住了一样，脾气瞬间没了，没好气地扬了扬手：“算了算了，喊妈就喊妈吧，我又不吃亏，你这样喊肯定也是我妈让的，就当哄哄她老人家开心吧。” “下午去领证吧，领完证直接去你爷爷那边一趟。”余青妤背对茂司环，走向衣柜，边挑衣服边说。 茂司环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弯了下，很快又落下，语气不变：“好，那我先出去了。” “嗯。”余青妤头也不回地应到。 换好衣服，化了个淡妆，余母也回来了，正在客厅和茂司环说说笑笑，脸上的表情似十足岳母见女婿。 余青妤觉得，如果茂司环像10086那样让余母评价的话，余母一定会毫不犹豫给他评一个“十分满意”。 “妈——”拖长的尾音吸引余母的注意，给余母抛去一个不赞同的眼神。 真的是，又不是不知道她多嫌男人麻烦。名义上的夫妻而已，不值得余母浪费时间跟这个男人客套。 余母回了她一个白眼。这个女儿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多想她好好成家，有个人在身边照顾，说说体己话，比什么都强。 余母的想法就是这样，即使经历过一次婚姻的失败，体会到了男人的不可靠，但还是愿意相信世界上有好男人，有理想的爱情。 余青妤一直被余母灌输这种观念，但她从没让余母成功洗脑过，甚至对这样的话嗤之以鼻。话虽如此，她也不会去评判或企图改变余母的观念，自己不接受是一回事，尊重别人的想法又是另一回事。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完了午饭，余青妤拎起挎包，牵着余夹克，跟茂司环一起出门了。 “坐你车吧。我车送去保养，还没回来。”余青妤侧头对茂司环说。 周末司机也放假，所以只能茂司环充当司机，余青妤本来就没想着要开车，穿的是高跟鞋。 考虑到带着孩子出行，茂司环从车库里开了辆suv出来，但车上没有安全座椅——毕竟他单身了这么多年，上来就是当爸爸，没准备也可以理解。 余青妤担心余夹克，于是母子俩一起坐后排。 第四章 茂家老宅 余夹克一路上话多得不得了，一会儿喊妈妈，一会儿喊爸爸的，还一直抱着余母让他带出门的相机到处拍，高兴得脸都红了。 余青妤看着自己儿子的兴奋劲，哭笑不得。她真的几乎没见过余夹克这么放松的一面，平常他都是乖乖巧巧的，像个小大人。 她一直认为父亲这个位置是可以取代的，但今天看见小夹克的才知道，孩子需要的一些情感，或许是身为母亲的自己永远给予不了他的。 抬眼看向左前方正在开车的茂司环，他嘴角挂着笑，耐心地回应小夹克的每一句话。午后的阳光打进车内，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显得格外温柔。 好像允许这个男人跟夹克相认，也不是一件很坏的事情。 * 领证的流程很快，填好资料，交了相片，签字画押，两个红本本就到了二人手中。 三人走到民政局大门的时候，余夹克突然很兴奋地说：“爸爸妈妈！拍张照片吧！” 说完不等二人反应，就噔噔噔跑到一旁，拉来了保安叔叔，让他帮忙给自己和爸爸妈妈拍张合照。 余夹克长得讨喜又嘴甜，保安大哥笑眯眯地应下来，接过相机，尽心尽力想给这一家三口拍一张最好的合照。 “来，爸爸抱着小宝，夫妻俩站近一些，再近一些……欸！你们俩怎么跟不认识的一样，靠近些，亲密些……” 余青妤有些尴尬，这可不就是不认识么？掰下手指头数，她跟他到目前为止，统共也才只见过两三次面。 “妈妈，快点，靠过来些！”小夹克被茂司环抱在臂弯，伸出一只小手去勾余青妤的胳膊，强行将她拉近。 乍一看，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咔擦” 相机记录了这个美好瞬间。 * 兴奋的余夹克拉着他亲爱的爸爸妈妈，一路上东看看西瞧瞧。中途等红绿灯的时候，看见在公园门口推着自行车，沿途叫卖棉花糖的老伯伯，余夹克的眼睛“噌”一下亮了，炯炯目光雷达似的锁定了那五颜六色的棉花糖。 看着从老伯伯手中接过棉花糖的小朋友们“嗷呜”扯下一大口软绵绵、轻飘飘，云朵似的糖，余夹克羡慕的泪水都要从嘴角流下来了。 头也不回地反手去够坐在他旁边的余青妤，还没碰到人，就感觉到一阵冷飕飕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后脑勺。 小夹克浑身一抖，警惕地回头，果然看见自家漂亮妈妈已经识破他的想法，正双手环在胸前，一双漂亮的眼睛瞪着他。 呜呜呜，差点忘了妈妈最不喜欢自己吃糖！ 眼睛一骨碌，小夹克蹭向坐在驾驶位的茂司环，扭扭捏捏又满脸讨好，像个娇羞的小媳妇似的喊道：“爸~爸~” 小家伙谄媚讨好的声音激得茂司环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猛地一滑，还好这个路口的红灯时间比较长，车还没起步。 茂司环深呼吸一下，努力控制好脸部表情，语气尽量温柔地问：“怎么了？小宝贝。” “我想……”余夹克眼角余光瞄了眼正在低头回消息的余青妤，踮起脚凑到茂司环耳边，放低声音，语速飞快：“我想吃棉花糖！” 说着还伸出手指往车外戳了两下，示意茂司环看。 茂司环看了眼棉花糖老伯，又侧头看了看满脸期待的余夹克，最后抬眼看着后视镜里映出的低头戳着手机的女人。 左手食指指尖有节奏地轻点方向盘，思量再三，茂司环决定向余青妤投诚。 “去和妈妈商量。” 无情的话语在余夹克脸上冰冷冷地拍，祖国未来灿烂的花朵瞬间被拍成失去灵魂的奄巴残花。 余夹克瘫倒在皮质座椅上，他没想到刚认回来的爸爸居然会选择和妈妈站同一阵线。 呜呜呜，他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 茂司环全程见证了小家伙的变脸过程，觉得很是有趣，不道德地低低笑出了声。 余青妤将手机锁屏，刚好听见男人的低笑，又看见儿子生无可恋的表情，疑惑道：“怎么了这是？” 茂司环只是笑着，没有回答余青妤的话，绿灯亮起，他松开刹车，驱动车子往前。 余夹克看着逐渐远去的棉花糖，叹了口气，声音不大不小，幽幽地说了句：“男人间的情谊崩塌了。” 驾驶位的男人被余夹克的语气逗乐了，放声笑了起来。 余青妤一脸懵地左看看右看看，不明白这大男人和小男孩之间发生了什么。 折腾一下午，一家三口到茂家老宅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6点。 车子驶进前院，三人下车，茂司环把车钥匙抛给佣人，让他们把车开进地库。 余光瞄到余青妤抱着神情奄奄的余夹克。 三岁半的余夹克已经不小了，女人小小的身板被孩子挡住了一大半，看起来不堪一击的纤细手臂托着余夹克的屁屁。 茂司环不理解这小女人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但他大受震憾。 转身，一双大手抄住余夹克的腋下，说道：“我抱吧，你跟在我旁边。” 还没来得及说话，余青妤只觉得怀里一轻，小家伙已经被转移到那宽阔的怀中，被男人结实有力的手臂稳稳抱住。 余青妤站在原地，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愣神。 她想到了那个她应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自她记事起，父亲对她来说就是可有可无，甚至没了更好的存在。她从来没感受过父亲温暖的怀抱，那双看起来宽厚有力的手，只会攥成拳头，狠狠地落在母亲身上。 偶尔也会变成巴掌，扇在她的脸上。 所以她自小就知道独立的重要性，她不断让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到不畏惧任何人的拳头和巴掌。 这样的父亲的存在，让余青妤对感情和婚姻敬而远之。 但刚刚茂司环靠过来将余夹克接过去的时候，那一瞬间笼罩过来的气息，让余青妤有一种被照顾的感觉。 看着余夹克靠在男人温暖有力的怀抱中，向来独立的她居然有泛出一丝羡慕的情绪。 如果父亲的力气是用来拥抱她，而不是用来打母亲，那该多好。 茂司环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余青妤傻站在原地发呆，疑惑道：“怎么了？”大冬天的站在那儿挨冻，难道是什么特殊爱好？ 余青妤从回忆中惊醒过来，甩了甩头想要把那一丢丢羡慕的念头甩出去。 看着眼前的女人拨浪鼓一样把自己好看的发型甩成一个疯婆子的茂司环：“……” “爸爸，妈妈在干什么呢？”余夹克抱着茂司环的脖子，好奇地问。 “……可能在锻炼颈椎？”茂司环很给余青妤面子，硬着头皮想了个理由，为她在孩子面前争取好印象。 余夹克叹了口气，奶声奶气地感慨道：“女人很难理解呢。” 茂司环在心里默默认同。 等余青妤跟上来，两人走上台阶，佣人已经提前推开宅子厚重的木门，站在一边等他们进来。 把余夹克放在地上，三人在玄关处换好室内鞋，茂司环定定看了余青妤一会儿，问：“你有带镜子吗？” 余青妤摇头：“没有。” 闻言，茂司环直接抬手，骨节分明的大手抚上余青妤的头发。 余青妤眨了下眼睛，下意识身体向后躲，退了一步。 “别动，”茂司环往前追了一步，另一只手虚握着她的手臂，“头发乱了，我帮你理一下再进去。”不然爷爷会以为他饥不择食，带个疯婆子回家。 茂司环很高，余青妤穿着高跟鞋才堪堪到他肩膀，现在换了室内鞋，她的视线完全被他宽阔的胸膛遮挡。 她抬头看茂司环，只能看见他线条明显的下颚。从下往上看是公认的死亡角度，没想到茂司环的颜却是一点都没崩。 两人没有男女之情，气氛一点都不显得暧昧。俊男美女，在玄关略带黄调的灯光下，反而有些温馨。 余夹克站在一旁，仰着头，圆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看茂司环，一会儿又看看余青妤。 余青妤心中有些忐忑，半响，犹豫着开口：“那个，其实手机有前置摄像头，也可以当镜子用。” 她发誓，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清楚看见茂司环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往后退了一步，原本在帮她理头发的手握成拳抵在唇边，扭头咳嗽了一下，半天憋了一句：“不错，科技在发展。” 余夹克一双小胖手捂住嘴，噗噗地偷笑，笑够了用手肘去碰茂司环的腿，眼神贱兮兮地揶揄道：“爸爸，撩妹失败，再接再厉哦！” 说完就接收到了来自亲妈“爱的大暴栗”，余青妤挥着拳头警告自己儿子：“少跟着外婆看狗血爱情剧。” 茂司环点头赞成。有时间不如跟着自己学做生意。 三人往主宅里走，茂司环放缓了脚步，和余青妤保持着一步距离，余夹克捂着被爆栗过的额头，嘟着嘴，可怜巴巴地跟在余青妤旁边。 拐过弯，电视节目吵闹的声音传来，再走几步，便看见了那位曾经在商场上叱咤风雨的茂老爷子。老人已是满头白发，苍老的脸上布满皱纹，此时正坐在轮椅上看电视，脖子不受控制地歪向一旁，双手手掌往里蜷缩，双腿盖了一张咖啡色的小毯。 很典型的中风后症状。余青妤怀疑老爷子突然摔倒，很大可能是原先就有中风的先兆，他本人却没有重视，摔倒后导致病情更严重。 第五章 你要去哪里？ “爷爷。”茂司环跟老爷子打招呼，眉眼柔和。 茂老爷子神智还是清醒的。他看见茂司环，高兴地从喉咙中不断发出不明意义的音节。 一旁余青妤察觉到身边的男人看见老爷子以后，整个人都放松了很多，像远航的船泊回坚固的码头。 茂司环走到茂老爷子身边，蹲在轮椅旁，握了下老人的手，皱起眉头：“手怎么这么冰？” 扬声喊道：“欢姐。” “诶！”一位中年妇女应声从厨房走出，手上的水滴还没擦干，她边往围裙上擦手，边问，“怎么啦？小少爷。” “爷爷的手很冰。”他握着老爷子的手，抬眸看向欢姐，等一个解释。 微胖的欢姐慌了神，她看着这位小少爷长大，却从未把他当作晚辈。小少爷的气场太强了。 她连忙快步走到老爷子身边，探了下老人手上的温度，念叨着：“不可能啊，我还给老爷穿了羊毛衫，家里的地暖也开着。” 说着，伸手想去探老爷子的后脖颈。 茂司环看见她的动作，镜片反了一下光，借着站起身的姿势，把欢姐的手挡了回去，声音有些冷硬：“行了。” “我推爷爷进房间，吃饭再来喊我们。” 他给了余青妤一个“跟上”的眼色，握住轮椅扶手往房间的方向推。 余青妤牵着余夹克跟在后面。 余夹克扭头去看欢姐。微胖的中年妇女蹩着眉，双手扯着围裙，神情担忧地看着茂老爷子。 “妈妈，那边的大姨有点可怜。”余夹克扯了扯余青妤的衣角，悄声说。 余青妤没有说话，抬手揉了揉自己儿子的头发。 关上房间门，轮椅上的茂老爷子似是有所不满，咿咿呀呀地抗议。 茂司环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爷爷，别任性。” 老爷子不说话了，瞪着眼睛表示自己的愤怒。 茂司环看了眼余青妤母子。 这种涉及茂老爷子隐私的话题，在他们面前，茂司环不想和老爷子争论太多。 他把余夹克牵到老爷子面前，转移话题：“别气了，看看你的曾孙子。”又侧头对余夹克说：“喊太爷爷。” 余夹克圆圆的大眼睛看着老爷子，非常自然地开口：“太爷爷好~” 老爷子和眼前的小不点儿大眼瞪小眼。茂司环是在他身边养大的，眼前这个小家伙简直和小时候的茂司环长得一模一样。 只是这小家伙性格可比茂司环那兔崽子好多了，又软又萌，一双眼睛看得人心都化了。 茂老爷子开心了，虽然不能控制脸部表情，却能在那不成句的音节中感受到他的高兴。 特别是当事人余夹克，他甚至能感受到这位老爷爷好像很想揉他的脸！ 一老一小兴致勃勃地交流起来。 站在旁边的两人双双感慨道，真是奇妙的人类幼崽。 自从老爷子摔倒以后，茂司环每次来看他，老人家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除了欢姐，几乎拒绝和任何人交流。 今天的老爷子在余夹克的影响下，多了些生气，渐渐和茂司环记忆中的样子重合。 他看着不远处的祖孙二人，嘴角噙起一抹浅笑，真诚实意地说：“谢谢你，把孩子教得这么好。” 茂司环知道，是余青妤给了余夹克很多很多的爱，才会让孩子养成这么好的性格，让他这个向来对孩子避而远之的人，都不太排斥这个小家伙。 他的声音很轻，但余青妤听见了。 他在夸她。 余青妤的心漏跳了一拍。侧头去看身边的男人，他并没有看她，仿佛刚刚的话并不是他说的一样。 余青妤从小到大几乎没被亲近的人当面肯定过。余母性子内向，从来不会把夸奖的话挂在嘴边；余父更不用说，暴力狂又不顾家，甚至还亲手撕碎过余青妤的奖状。 顺着茂司环储满温柔的目光，她看向在逗老爷子开心的余夹克。 不知是因为这幅岁月安好的画面，还是因为茂司环一句真诚的道谢，余青妤觉得自己的心里头暖暖的。 脸上浮起笑意，抬手将垂在耳边的发丝撩到耳后，余青妤轻轻应了一声：“嗯。” 这边的气氛正好，那头祖孙俩却停了下来。一老一小盯着这边的两人，一阵神秘的交流以后，余夹克噔噔噔地跑到余青妤面前。 他要用两只小手才能握得住余青妤一只手，小小的人儿扯着余青妤：“妈妈妈妈，太爷爷让你过去。” 余青妤被他扯得弯下腰来，听到他的话，侧头疑惑地看向茂司环。 他爷爷找她？ 茂司环摇摇头，他也不知道爷爷找余青妤做什么。 余夹克把余青妤拉到茂老爷子面前。 老爷子和余夹克又是一番神秘的交流，小夹克点点头，跑到老爷子床头柜旁，拉开抽屉，把里面一个朱红色绣着金线纹的锦盒拿出来，双手捧着锦盒跑回老爷子身旁。 老爷子极力转动身体，似乎想让余青妤再过来些。 “妈妈，太爷爷让你过来点。”余夹克尽心尽力当好翻译一职。 余青妤带着疑惑走到老爷子身边，蹲下，问道：“爷爷，您找我？” 老爷子想点头，但又控制不了身体，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音节。 “太爷爷说这个盒子里面的东西要给妈妈。”余夹克边说边把手上的锦盒递到余青妤面前。 “给我？”余青妤接过锦盒，下意识皱了下眉，不解地看向老爷子，“爷爷，这……” 她没敢打开。连作为包装的锦盒材质都很好，不用问，里面肯定是很贵重的东西。余青妤不明白茂老爷子为什么会给第一次见面的她这么贵重的东西。 她看了眼不远处的茂司环。 她不想收。 老爷子看出了她的不情愿，又开始着急地发出额额的声音。 余夹克连忙抢答：“太爷爷说这个一定要收，这是他很久以前就准备给孙媳妇的礼物。” 余青妤纠结。豪门就是爱搞这一套。 “我……”她又不是茂老爷子真正的孙媳妇。 正想找借口拒绝，茂司环的声音插了进来：“收下吧，爷爷的一番心意。” 二人对视，茂司环小幅度点了下头。 余青妤意会，笑着向茂老爷子道谢：“谢谢爷爷，我这次来得匆忙，没来得及给您准备礼物，下次再来看您的时候一定把礼物带过来。” 老爷子满意了，咿呀声也没那么急促。 余夹克懂了老爷子的意思，骄傲地挺起小胸脯，昂着头，像打胜仗的大公鸡一样，炫耀道：“太爷爷说，我就是他见过最好的礼物！” 那膨胀的小表情，一下子把三个成年人都逗乐了。 * 吃完晚饭后，茂司环将茂老爷子推回房间，帮老爷子洗了澡、换好衣服后又陪他聊了会儿天。当然，基本上都是茂司环在说，老爷子在听。 一直等老爷子睡着，茂司环才起身将床头灯调暗，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关好门。 转弯绕到客厅就看见余青妤陪着余夹克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声音调得很小，余夹克靠在余青妤身上打瞌睡，明明很困，却强撑着不睡，眼皮合上又睁开一条缝，再合上，往复循环。 余青妤似乎有些苦恼。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眉头皱得紧紧的，每隔一会儿，手指就在屏幕上狂按，又停下。 茂司环走过去，打算带他们上二楼客房。他脚步很轻，余青妤又太入神，没发现他走了过来。 于是茂司环无意间看见了让余青妤紧皱眉头的事情—— 她在玩消消乐。 茂司环：“……”挺好，益智。 好心人茂司环并不想打扰余青妤。 身高腿长的他站在沙发后弯身，径直将昏昏欲睡的余夹克抱起来。 旁边的余青妤也跟着站了起来，顺手还把电视关了，眼睛却还是在看着手机屏幕。 于是茂司环抱着孩子走在前面，余青妤抱着手机低头跟在后面，安安静静的，形成了一幅奇怪的景象。 茂司环：“……”有一种抢了人家子蛊，被母蛊跟着的惊悚感。 把孩子轻轻放在床上，茂司环对还在沉迷消消乐的余青妤说：“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直接喊佣人，找不到佣人也可以联系我。” 余青妤抬头看向茂司环，表情严肃，显然还在为游戏没有过关而苦恼。 “可是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茂司环愣了下，他都忘了两人没认识多久。 他掏出手机道：“微信先加一下吧。” 余青妤纠结：“可是游戏还没过关。”她不想退出游戏。这一关消消乐卡了很久，有些许强迫症的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满星通关。 茂司环：“……”女人都这么奇怪吗？ 他右手握着手机，食指拨动了一下左手的佛珠，走到余青妤身边坐下，摊开手掌。 余青妤奇怪地看看他的手掌，又不解地看看他的脸：“……我不会看手相。” “……”茂司环总觉得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这女人没现在这么蠢，“手机给我，我帮你过。” 余青妤将信将疑地把手机放到他手中。 茂司环的手很大，手指很长，全程单手操作，很快就把手机还给了余青妤：“好了。” 余青妤看向手机屏幕，三粒星星全都被点亮了！ 她的眼睛也像星星一样亮，脸上露出了笑容，惊喜地接过手机，声线都染着高兴的情绪：“谢谢茂总！” 茂司环侧头，看见她满足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不由得也跟着勾了下唇角，问：“现在可以加微信了？” 强迫症舒适了，二人顺利加上了对方的微信。 事情都安排好以后，茂司环站起身：“你们好好休息，我就在二楼尽头的房间。” 余青妤颔首，看了眼客卧自带的浴室，打算等他出去以后再洗个澡。 茂司环抬腿往外走，床上的余夹克却醒了。 睡眼惺忪地坐起，看见他相认不久的爸爸往外走的背影，余夹克瞌睡虫都被吓跑了，有些慌张地喊住了茂司环：“爸爸！” “你要去哪里？” 第六章 我们一起睡 余夹克掀开被子跳下床，室内鞋都没来得及穿，赤脚踩着地毯就往茂司环奔去。 “诶，儿子！”余青妤伸手想拦他，却被小家伙灵活地躲了过去。 茂司环脚步停住，刚转过身来就被一个小团子抱住了双腿。 小小的人儿抬起头，眼中带着紧张和还未退去的惊慌，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遍：“你，你要去哪里？” 说完，也不知道小家伙脑补了什么，扁了扁嘴，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余青妤走过来，想把自家儿子从茂司环身上扒下来。 茂司环对她摇了摇头，示意他来处理。 男人的大手轻揉了下余夹克的头顶，他蹲下，和余夹克平视，语气温柔：“小夹克今晚和妈妈一起睡，爸爸要去工作。” 他是真的准备回房间工作。身为工作狂的他，从来都是全年无休的，今天为了早点办好孩子的事情，他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晚上必需把白天没处理的工作都做好。 余夹克转头看看余青妤，又回头看看茂司环，低头戳着自己的手指，声音很轻：“可是我想和爸爸妈妈一起睡……” 懂事的余夹克难得任性了一回。他在幼儿园就经常听小同学说，他们晚上都是和爸爸妈妈一起睡，左边爸爸，右边妈妈。 余夹克默默听着，把羡慕的情绪藏在心里。他记事以来就和外婆一起睡，以前妈妈工作很忙，经常要出差，最近在家里的时间才多了些。 余青妤闲下来以后也提出过她带余夹克睡，但小夹克知道妈妈白天还要回幼儿园上班，他担心打扰到妈妈休息，主动提出继续和外婆睡一屋。 可是今天不一样。难得他有了爸爸，妈妈也在自己身边，他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这种机会，所以他想任性一次。 想着想着，余夹克更坚定了心中的想法，扯住茂司环的衣袖，鼓足勇气，又大声说了一遍：“我想和爸爸妈妈一起睡！” 一时间，房中两个成年人都愣住了。 茂司环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余青妤是第一次看见儿子的任性。 两人隔空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无措。 气氛逐渐凝滞。 长久未得到回应，抬眼看看抿唇不语的茂司环，又看看皱眉沉思的余青妤，早慧的余夹克就明白了，原来跟爸爸妈妈一起睡这件事和下午看见的棉花糖一样，都是他的求而不得。 余夹克失落地松开茂司环的衣袖，年纪尚小的他还学不会很好地调节自己的情绪，边垂头丧气地转身走向大床，边对茂司环说：“爸爸你去忙吧。” 茂司环看着小家伙灰灰暗暗的背影，有些头疼。他确实比较喜欢余夹克，但那是相对于其他小孩来说。他愿意哄着母子俩，是因为想名正言顺继承集团，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工作和赚钱。 可是现在要他放弃工作，来陪孩子睡觉？茂司环觉得这是本末倒置了。 茂司环垂眸，下意识抚上手腕的佛珠。这串佛珠是爷爷摔倒前送给他的，他一直戴在手上，已经习惯了在思考的时候去转动这串佛珠。 想了一下，他终是站起身，往外走，还顺道关上了房门。 余夹克已经乖乖躺回床上，还给自己盖好了被子，合上眼睛，小手一下一下轻拍自己的胸腹位置，哄自己睡觉。 乖巧得让余青妤心疼。 神情复杂地看了余夹克好一会儿，余青妤叹了口气，拿起手机，找到昵称“环”的微信。 “聊聊？” 点击发送。 十分钟过去，对方没有回复。 躺在床上的余夹克小手还在拍动，很明显还没睡着。拍着拍着，他的双唇紧紧抿着，像在极力把哭意憋回去。 余青妤注意到了，正准备躺到床上把可怜的孩子抱到自己怀里，房间门被敲响了。 和敲门声一起传来的，还有茂司环的声音：“睡了？” 听见茂司环的声音，余夹克睁开装睡的眼睛。 余青妤应了一声：“还没。”踩着居家鞋去开门。 拉开房门，只见站在门口的男人换了一身睡衣，发梢还带了点水汽，淡淡的沐浴露味道钻进余青妤的鼻子。 茂司环手上拿着手机和笔记本电脑，看见余青妤不解的神情，他开口解释：“刚在洗澡，没看见你消息。” “不介意的话，今晚一起睡吧。” 余青妤：“……” 虽然知道他说的意思是和夹克一起睡，但是，这人的说法也太暧昧了些？要不是他的表情一本正经，她都要以为他在故意耍流氓了。 余青妤并不想回他的话，躺在床上的余夹克倒是先蹦跶起来了。 小家伙眼睛亮亮的，热情至极：“不介意！爸爸快来一起睡！”边说还边往床中间挪了挪，把右手边的位置腾出来，小手像海狗拍肚皮一样在床垫上拍，示意茂司环赶紧过来。 余青妤：“……”或许她应该在床底。 得了余夹克的盛情邀请，茂司环走到大床旁边，把电脑手机放在床头桌上，轻拍了下余夹克的小脑袋，问：“困不困？” 余夹克高兴极了，小猫似的用头蹭了下茂司环的掌心，摇了摇头：“不困！” 茂司环笑了下，靠在床上打开笔记本开始工作。 余夹克幸福地挨着他亲爱的爸爸，因为靠得近，他闻到了茂司环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小夹克一下子坐直，神色紧张地看向余青妤：“妈妈，我还没洗澡！” 余青妤刚从浴室出来，她进去调了缸热水。 余青妤对余夹克招了下手，说道：“过来吧，洗一下再去睡。” 她帮余夹克洗好澡，给他裹上佣人准备好的小浴袍，等余夹克出去后才把浴室门锁上，脱了衣服，舒舒服服地把自己泡进浴缸里。 余青妤怕冷，冬天屋里开着暖气，她的手脚还是冰冷的，甚至会把被子也弄得冰冰凉凉。所以她很喜欢在冬天泡热水澡，泡完以后整个人都是暖暖的，睡觉也不会冷。 泡了个满足的热水澡，吹干头发后，她裹上浴袍走出浴室。 刚踏出浴室就看见床上的一大一小。 茂司环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修长的手指不时在键盘上一阵敲打，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从镜片中映出电脑屏幕的蓝光，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 右手边是小小一只的余夹克，他被茂司环的右手手臂圈在怀里，乖顺地挨着茂司环，陪他一起工作。 半响，余青妤悄悄叹了口气。想到要跟不太熟悉的男人共睡一床，她心里就止不住的别扭。 怪自己，怪自己，只能怪自己一时心软答应了茂司环，让他们父子相认。 现在好了，连孩子都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孩子了。亏了亏了，亏大发。 拖着无奈的步伐走过去，余青妤瞄到放在床头柜上的锦盒，是茂老爷子送她的礼物。 余青妤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差点忘了。 她拿起锦盒，跪坐到床上，纤细的手臂越过余夹克，递给茂司环：“给，你爷爷给的礼物。” 茂司环停下打字的手，看着眼前的锦盒。朱红色的锦盒和女人白皙的皮肤有着强烈的对比。 这女人的手，还挺好看。 茂司环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是表情不变，平平淡淡地接过锦盒放到自己这边床头柜上，继续投入到自己热爱的工作中。 余青妤趁着自己的身体还热着，赶紧掀开被子把自己裹进去。 裹好被子以后发现余夹克已经在打瞌睡，她伸手把孩子捞到自己怀里。 半睡半醒的余夹克伸手扯住了茂司环的衣角，似是在梦中喃喃：“唔，爸爸。” 茂司环的视线从电脑上移开，看见小家伙闭着眼睛还在皱眉头。 他合上笔记本电脑，伸手揉了揉余夹克的头发，侧身把床头灯调暗，摘了眼镜放在床头柜上，躺下，牵起余夹克抓住自己衣服的手，轻声回应道：“嗯，睡吧。” 余青妤抱着余夹克，余夹克又被茂司环牵着，所以两人之间的距离比想象中的近。余青妤都能感觉到茂司环说话时，低沉嗓音引起的空气震动敲击着她的耳膜。 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她有些不适，她悄悄往后挪了挪身体。 担心茂司环察觉到她的动作，余青妤偷偷抬眼看向茂司环。 男人的眼睛闭着，像是在酝酿睡意。余青妤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茂司环睁开眼睛，两人猝不及防对视上了。 余青妤的心“咯噔”一下，有一种老师找同学回答问题的时候，不小心跟老师对视上的危机感。 她警惕地看着茂司环，茂司环也在看她。两个人像在较劲一样，谁都不开口说话，又谁都不先移开视线。 茂司环的眼型狭长，眼尾有些上挑，眼瞳很黑很漂亮，但却像做了磨砂处理一样，没有光亮。 没了镜片遮挡，他眼神透出的冷漠直击人心，给人一种高傲、强势的感觉。 余青妤有些庆幸，还好余夹克的眼睛不像他，一点灵气都没有，这样可真是一点都不讨喜。 她在观察茂司环，茂司环也在打量眼前的女人。 皮肤很白，又圆又亮的眼睛跟余夹克很像，娇嫩的脸蛋有些泛红，估计是热水澡洗太久了给熏的。 真是厉害。 洗澡从没超过十五分钟的茂司环打从心底佩服洗了半小时澡的余青妤。 感觉到握在手里的小手变得软软的，茂司环知道余夹克彻底睡着了，他面无表情地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把亮度调低，继续工作。 在旁边独自警惕的余青妤：“……” 第七章 棉花糖 第二天清早，习惯早起的余夹克揉着眼睛醒来，第一时间就是左右看了看，确认爸爸妈妈在不在身边。 看看左边，嗯，爸爸在看手机。 再看看右边，很不错，妈妈瞪着眼睛看着爸爸。 灿烂的阳光穿过落地窗的玻璃打进房中，薄纱帘完全挡不住阳光的热情。 余夹克满足地叹了口气。他喜欢这个明媚的早晨。 余青妤眨了下眼睛。整宿没睡的她，现在眼睛酸胀得难受。困意袭来，她打了第n个呵欠，生理性的泪水被呵欠推出泪腺，缓解了一下眼睛的酸胀感。 余夹克好奇地看着余青妤眼底下的青色，问：“妈妈，你没睡够吗？” 她不是没睡够，而是根本没睡觉。本来和成年异性单独共处一室已经是她的极限，现在居然要共睡一床，余青妤心里的警钟就没有停过，从心里敲到脑袋里，每次睡意袭来的时候，它铛铛铛地敲。 所以余青妤睁着眼看了茂司环一夜，而茂司环，十分淡定地捧着手机工作了一整晚。 佩服！ 余青妤扪心自问，她是做不到这样的工作狂程度，劳逸结合才是她高效工作的秘诀。 余青妤顶着黑眼圈起来，揉了揉余夹克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走，跟妈妈去洗漱。” 听到这句话的茂司环终于舍得把视线从屏幕上挪开。他将手机锁屏，起身把床头柜的东西收拾好，对母子二人说：“洗漱好直接下楼，吃完早饭送你们回家。” 说完就走出了房间。 余青妤带着余夹克洗漱好，换了衣服，准备妥当以后，牵着余夹克的手下楼了。 一楼饭桌上，茂老爷子和茂司环已经坐好。欢姐扭动着微胖的身躯，在厨房和餐桌之间往返，把各式各样的早餐端到餐桌上。 营养又美味的早饭，让贪嘴的余夹克把肚皮吃得圆滚滚的，连余青妤也一时没控制住，吃撑了。 坐在回程的车上，坐在后座的余青妤舒服地摸着肚皮，一脸餍足的表情感叹道：“欢姐真是有一手好厨艺啊。” 正在开车的茂司环听到这句话，冷笑了一下，下意识嘲讽道：“她也就只会用这种方法收买人心。” 茂司环的语气让余青妤惊了一下。但她没追问原因，后面也没再提起欢姐。 她对这些豪门秘闻兴趣不大，来来去去也不过是那二三事罢了。 摸着肚皮，余青妤低头想着，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请欢姐帮她做一份佛跳墙，那人一定爱吃。 想起那人，余青妤的嘴角泛起暖暖的笑意。 车往前行驶，他们又经过昨天那个公园所在的路口，恰巧又碰上了红灯。 这个路口的红灯出了名的时间长。茂司环给车挂了空挡，又拉了手刹，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稍作休息，往窗外瞟了一眼，无意中看见了昨天卖棉花糖的老伯。 看了眼车上仪表盘显示的时间，9:22。这老伯够勤劳的，还没到十点就在摆摊卖棉花糖。 茂司环抬眼看了下后视镜，果不其然看见了后座的余夹克趴在车窗上，流着哈喇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五颜六色的棉花糖。 勾了勾嘴角，他开口问：“去公园走走？” 余夹克惊喜地看向茂司环，两人对视一眼，男人的默契尽在不言中。 余青妤没意见，逛公园可以消消食，回家可以补眠。她侧头，把决定权交给余夹克：“去吗，儿子？” 余夹克十分感动，泪眼汪汪地看着茂司环，坚定地点头，应了一个字：“去！” 茂司环笑了下，等绿灯亮起的时候，直接打着方向盘往公园的方向去。停好车以后，三人下车走到公园门口。 公园是今年年初开始建的，大门足有三层楼高，设计成古色古香的牌坊样式，暗蓝色的牌匾龙飞凤舞写着“南湖公园”四个大字，十分气派。 新公园刚开放没多久，本就人少，加上现在天气冷，连晨运的大爷大妈也不多。 不得不说，南湖公园建得很漂亮。一眼看不到尽头的人造湖，碧绿的湖水反射着太阳的光，波光粼粼；岸边的水面上漂浮着几艘鸭子造型的脚踏船，供游客游玩；湖中央还建了一座拱桥，连接公园两岸，岸上种了很多花草树木，在南市这座冬天不算冷的城市，很多树都保持着绿叶繁茂的状态，偶尔还有些花在悄悄盛开。 余青妤很喜欢这种感觉，有一种远离人群喧闹的舒适。 认认真真散着步的余青妤完全没有察觉到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渐渐落在后面。 茂司环牵着余夹克，闪身躲进了公园厕所，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余青妤。 电话一截图，他就恶人先告状：“你去哪了？” 手机对面的余青妤有点懵，刚刚人不都在她旁边吗？ 茂司环继续道：“微信上发我个定位，然后站在原地别动，等我们去找你。” 余青妤照做了，挂了电话，给茂司环发了个定位，然后乖乖找了个椅子坐下，等他们来找自己。 茂司环淡定地抱起余夹克，迈开长腿往公园门外快步走去。 他让余夹克自己挑棉花糖的颜色，余夹克挑了纯白色的，因为白色的棉花糖最像棉花，还像天上的白云，小家伙很喜欢。 茂司环把小家伙放下地，扫码付了款。很快，余夹克就从老伯伯手上接过了他曾经求而不得的棉花糖。 余夹克看着眼前比他脸还大的棉花糖，很是感动，泪眼汪汪看向茂司环，深情表白道：“爸爸，你真是我的亲爸爸。” 茂司环：“……”一会儿看见小孩的外婆，要跟她说说，少让这孩子看电视剧。 余夹克“嗷呜”一口咬在棉花糖上，口中散满甜丝丝的感觉，让他的小脸上洋溢着幸福。 茂司环看见他的表情，笑了笑，牵着余夹克坐在公园门口的石凳上，安静地陪着孩子吃棉花糖。 冬日温暖的阳光洒在二人身上，颇有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阿环？”一道女人的声音打破了这场岁月静好。 茂司环下意识抬头，一个穿着米色连衣裙的长发女人出现在眼前。看清女人的模样后，他双瞳猛地一缩。 女人五官很精致，看起来大概三十来岁，气质很温柔，说话温声细语的。她踩着一双和连衣裙同色系的中跟鞋，手上挽着一个浅色手提包，正有些疑惑地看着茂司环的方向。 在看见茂司环的脸后，她舒了口气，脸上绽开一抹笑容：“真的是你，太久不见，我还怕认错了。” 她好像和茂司环很熟，边说话边往茂司环那边走。 茂司环却“噌”地一下，像只受惊的猫一样弹起。扭头不去看那女人，只冷冷地扔下一句：“你认错人了。”便抱起快把棉花糖吃完的余夹克快步往公园里走。 茂司环黑着一张脸，脚步走得很急，完全没有考虑到他带余夹克吃棉花糖是一件不见得光的时。他现在只想赶紧逃离刚刚那个女人。 在他怀里的余夹克看见离余青妤越来越近了，吓得立马加快嘴上速度去啃棉花糖。还好，棉花糖已经剩得不多了，他三下两除二地啃得只剩个光秃秃的竹签。 余夹克瞄准时机，将手上的竹签空投到公园的垃圾桶里，没想到却扔到了青蛙造型的垃圾桶头顶上，又反弹到草丛里。 余夹克：“……”对不起，青蛙先生，对不起，草丛，原谅他形势所迫要当一回坏孩子。 还好，茂司环很快冷静下来了。咱总裁大人的情绪控制能力还是很在线的。 他看见了余夹克空投竹签的过程。脚步顿了下，他把余夹克放下，走到草丛中把竹签捡起来，放进青蛙垃圾桶的嘴巴里。 揉了揉余夹克的头，茂司环叹了口气，道：“对不起，我刚才没考虑到你。” 乖巧的余夹克反过来拍拍茂司环的手，安慰道：“没关系，爸爸没有错。” 茂司环看着余夹克圆溜溜的大眼睛，因为那个女人而变得糟糕的心情被治愈了一些。随后，他想起了拥有和余夹克相似眼睛的余青妤。 牵起小家伙的手，他笑了笑：“走吧，去找妈妈。” 这头一大一小恢复了父慈子孝的气氛，手牵手往前走，一起找余青妤。 那头余青妤第十一次按亮手机屏幕看时间，小声嘟嚷着：“这是在哪里走丢的？怎么还没到。” 太阳晒久了，她的脸蛋红红的，身体也有些热。 她站起身，想换个有树荫的地方坐着。没走两步就发现自己眼前有棵树在晃动。 “嗯？”余青妤揉了揉眼睛，那棵树还是在微微晃动。 通宵了一晚上，再加上太阳晒了一下，她的思维有些转不过来，也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累了，导致出现幻觉。 正当她想上前证实一下，到底是不是自己出现幻觉的时候，茂司环的声音传来了。 “小心！”男人的声音有些急。 随后余夹克也大叫起来：“妈妈！！” 余青妤转过头来，看见不远处，余夹克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惊慌。茂司环脸上也有焦急，像个猎豹一样，速度极快地奔她而来。 “咔嚓，咔擦” 细微的声音从刚刚那棵晃动的大树方向传来，余青妤扭头去看—— ——那棵大树，正当头向她倒来。 第八章 茂业集团 什么玩意儿！ 余青妤双眼大睁，瞪着那足有三层楼高的大树向自己倒来，惊得头皮发麻。 千钧一发之际，余青妤下意识爆发双腿力量，蓄力往左边一跳，再在地上打了个滚，顺带还扯住了茂司环的手腕，止住了他因为速度过快而停不下来的脚步。 突然被扯住的茂司环以奇怪的姿势停下，震惊地看向余青妤。 这个女人的跳跃力未免太好了些？？ 一切发生在一瞬间。 随着大树的轰然倒塌，地上击起一片灰尘。 余青妤站定后看向平平稳稳躺在路中央的大树。好家伙，树干足有两个成年人环抱起来那么粗的树直接连根拔起，树根附近的草坪都被翻起，泥土裸露。 “妈妈，妈妈！”余夹克吓得够呛，小短腿跑起来歪歪扭扭的，往余青妤这边冲，一把抱住余青妤的腿，说话都带了哭腔，“呜呜，吓死我了。” 余青妤蹲下来把小家伙抱进怀里，轻拍着他的背，笑着哄道：“对不起，妈妈让小夹克担心了。” 余夹克摇摇头，顺带借着摇头的姿势把眼泪鼻涕抹到余青妤衣服上。 察觉到小家伙行为的余青妤：“……”算了算了，谁让她把人惹哭呢？ 把余夹克哄好，余青妤才想起茂司环来。 她转身看向站在她身后的男人，只见男人满脸复杂地看着她。 余青妤：“？”这是什么表情？ “怎么了？”她开口问道。 茂司环高深莫测地看了余青妤一眼，并没有回答她的话。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联系公园负责人。 负责人很快到场。 身材颇为圆润的公园负责人手上拿着一条小手绢，在这大冬天不断擦拭着额头上冒出的冷汗，他小跑到茂司环身边，弓着腰低着头，不断向茂司环道歉：“真的十分抱歉，茂总，您难得出来一趟还让您受到了惊吓……” 茂司环站着，身形挺拔，低眸睨了矮他两节的公园负责人一眼，镜片遮挡下的眼睛透着冷漠：“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负责人被他冷冰冰的话吓得一激灵，立马屁颠屁颠走到旁边的余青妤面前，诚惶诚恐地鞠躬道歉：“这位小姐，真的十分抱歉，这是我们公园的问题，我会为您申请全额的医药费赔付，您看如何？” 余青妤觉得好笑。对象是她，所以就抛出钱来协商了？ 可惜啊，她也不缺钱。 “您贵姓？”余青妤开口问公园负责人。 “我姓周。”负责人语气有些讨好。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认为这件事应该可以用钱解决了。 “周先生觉得，多少钱能买一条人命？”余青妤笑眯眯地看向负责人。 负责人心中一跳，不明白这余小姐问这个问题是为什么：“这，这……” 余青妤挂着假笑的脸往下一拉，：“你还真敢想？周先生，你要知道，这次是我，如果下次是一位腿脚不便的老人呢？就算是年轻人，又有几个能像我这次一样运气好，可以躲开？” 说着，她示意负责人跟她去树根那边看：“你自己看看，这棵树连根拔起，根本不是偶然，而是本来就存在的隐患。我知道你们公园是新开的，园林绿化也是刚做好不久，移植过来的树不会扎根太深。” 余青妤看向负责人，眼神十分严肃认真：“但是你们负责做园林的应该知道，本来就不应该移植这么大的树，既然移植了就应该做好加固，给树做好支撑。人命不是开玩笑的事，公园人来人往，更应该注重这类安全问题。” 最后，她把她想要的解决方式告诉了负责人：“别总想着用钱去解决问题，这件事必须往上报，有关人员必须为这件事负责。” 余青妤扫了眼站在对面、一直留意着这边情况的茂司环。她上前一步，靠近那位负责人，低声说道：“别想着蒙混过关，茂总不好惹，我也不好惹。” 说完，她又后退一步，拍了拍负责人有些僵硬的肩膀，笑了笑：“好好做，我期待你的处理结果。” 余青妤也不理会负责人的反应，踩着高跟鞋向父子二人走去。 负责人也没空去擦额头的冷汗了，苦笑了下。心中暗暗吐槽自己傻，以为这女人不过是跟在茂总身边的小情儿，不过仔细想想，这么多年来，那孤高冷傲的茂总身边什么时候有过女人？是他小瞧她了。 * 星期一，茂业集团大楼顶层。 临近年末，各大企业都开始了年终汇报和盘点。茂业集团选择在今天召开股东会议，向社会各界汇报集团今年的业绩。 会议室中熙熙攘攘坐满了人，长桌主位坐着一个年纪看起来六十多岁的男人。 男人有些微胖，面容和蔼，像个笑脸佛一样。他环视一圈会议室内众人，声音柔和又不失威严：“人都到齐了吗？” 围着加长会议桌坐的基本上都是茂家的人，他们面面相觑。一个看起来刚成年的年轻人探出头来，举手开口道：“大伯，环哥还没到。” 坐在主位上的正是茂司环的大伯，茂老爷子的大儿子——茂盛宗。 听到茂司环的名字，茂盛宗和蔼带笑的嘴角弧度减缓了些。他一直看那个侄子不顺眼，首要原因是他本来就很讨厌他那个自幼聪慧的六弟。厌屋及乌，他从茂司环刚出生就不喜欢他。后来六弟出海，船沉了，尸体都没捞着，他差点笑出声。可当他得知老爷子准备亲自抚养六弟的独苗儿子的时候，他一直乐呵呵的和蔼伪装差点绷不住。 更别提随着茂司环的长大，这个侄子的出色比起六弟有过之而无不及。老爷子对茂司环偏爱更甚，在他六岁那年居然就想将他立为茂家财产的继承人！ 茂盛宗咬着牙，私下不知打碎了多少古董花瓶。 他讨厌茂司环，也怨恨茂老爷子。 八年前茂老爷子摔倒后，因为公司有他早早塞进来的人，于是他非常顺利掌控了整个茂业集团，也接手了茂家。虽说是暂代，可是谁又说得准呢？ 老爷子现在病情不容乐观，一年到头也难得清醒几回。就算是清醒着，他也早已说不出成句的话来，谁能读懂他的咿咿呀呀？ 茂司环那毛头小子更是不足为惧。以茂司环的性格，他不信茂司环真的能在老爷子活着的时候堂堂正正弄出个孩子来。光是把没有娶妻生子这件事冠以不孝的罪名套到茂司环头上，他就不可能顺理成章继承茂家的财产。 茂盛宗也不怕茂司环耍肮脏手段，随便找个女人生孩子。反正，他们茂家从来不会允许私生子继承家业。 想到这，茂盛宗开心了，圆润的脸上重新挂起真心实意的笑容，乐呵呵地说：“阿环这孩子从来有分寸，我们不用管他，开始吧。” 好几个准备汇报工作的部门负责人有些为难。他们都是在茂司环手下工作的，对他们来说茂总才是他们的头儿。 关于茂家的内部矛盾，这些工作多年的老人多少都是知道些的。如果非要分派系的话，他们是妥妥的“环总派”。 财务部的负责人是个年轻女人。她撩了一下自己的波浪卷长发，化着精致妆容的脸很漂亮，上身穿着v领白衬衫，下身是黑色包臀短裙，简单的装扮被她穿得风情万种。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主位上的茂盛宗一眼，眼神魅惑动人。 茂盛宗乐呵呵的，右手食指点了一下桌面。 女人领悟。放下交叠的长腿，抱着笔记本电脑和文件，踩着高跟鞋往投影那边走。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娇软：“既然大家都不想当这出头鸟，那第一场汇报就让我们财务部先做咯！” 无人应声。 女人勾着红唇，挺了挺高耸的胸脯，自信地开始汇报财务部的工作。 有了她的开头，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陆陆续续开始有其他部门的负责人一个接一个上前汇报工作。 谁都没注意到，坐在不起眼角落里一位带着厚重黑框眼镜的年轻人不断低头看手机。他从会议开始就给袁致发了微信，到现在都还没收到回复。他叫何添，是工程部的负责人，茂业集团这份工作是他研究生毕业后第一份工作，茂司环更是一路带他的人，有些雏鸟情结的他不希望茂司环因为错过这次会议而被落下话根。 “何添，该你了。”旁边业务部的负责人用手肘轻轻顶了一下何添。 何添抬头，发现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在看着他。他有些慌乱地站起，起身太急，把椅子撞得往后倒，他忙慌地侧身伸手想去扶椅子，桌上的文件又被碰掉，往地上跌落，散开一地。 有一大部分刚好散在财务部负责人面前。 何添慌慌张张地跪在地上捡文件，女人已经把掉落在她面前的那部分叠好，弯腰举到他面前。 何添顺着文件往上看，只看见女人漂亮的双眼正风情万种地看着自己。 她红唇微张，吐气如兰，小声对他说：“下次要小心咯。” 女人坐在椅子上，修长白皙的双腿交叠在一起，上半身正微微弯着，v领的衬衫口有约隐约现的迷人风光。 老实的何添脸一红，连忙垂下头，不敢多看，双手接过文件，连连道谢。 第九章 代理人该换了 一阵狼狈过后，何添将电脑连上投影，开始汇报他们工程部的年度总结。 他对照着ppt和手上的文件进行汇报和解说，说着说着，何添眉毛皱了起来，语速也放慢了。 他看见ppt上好几个数据都是有问题的，甚至连项目都不一样，错漏百出。 连忙低头翻找着手中的文件，上面写的汇总数据也是错的。何添额头有冷汗冒出。他对那些数据只有个大概印象，并不知道具体数值，知道数据错误也是因为他默算了一下，发现根本对不上。 错误这么明显的数据，被股东发现也是迟早的事。 作为在海外上市的茂业集团，每年的年终汇总都是要面向所有股东、媒体进行直播的。 何添看了眼刚刚帮他捡文件的财务部负责人，又看了下放在不远处的摄像头。 他攥着文件的手有些发抖，手心的湿气让文件的边角变软了些，本应硬挺的直角正奄奄地往下垂着。 会议室的股东已经开始交头接耳，发出嗡嗡的声音。 “怎么了？何经理。”茂盛宗疑惑道。他脸上仍然是一副乐呵呵的和蔼模样。 “大茂总，我……”何添想说自己拿错资料，将这次汇报搪塞过去。 要是硬着头皮汇报下去，到最后肯定会追责到环总头上。他不想那些有心人以这个为把柄，拿环总造文章。 但是在这么重大的会议上，拿错资料的责罚可不会轻。他一旦把这句话说出口，就等于他主动背起了这个锅，所有的后果都将由他一力承担。 何添又抬眼看了下财务部负责人。披着波浪卷发的女人托着腮，那双多情的眼睛正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何添抿了抿唇，正准备开口将所有的锅背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左手边有位股东发言了。 “诶，等一下。”是刚刚探头说茂司环还没到的那位年轻人。 在场的人都看向他的方向。 他身体向后靠着椅背，右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道：“我看这数据不太对啊。我记得今年上半年，茂业在滨江拍下了一块地皮，计划年内建成新型住宅区……” 他直起身靠向会议桌，双手交握，盯着何添继续说道：“但是我怎么看这数据都对不上这个项目。” “何经理，这是怎么回事？”年轻人对面的一位中年男人皱着眉，嘴角往下拉，面容严肃，厉声问道。 何添张嘴，正准备说话，会议室的大门忽然从外面被打开。 会议室内因为投影需要，关了灯，落了窗帘，将一切的光亮都挡在了外面。所以当大门打开的一瞬间，倾泄进来的明亮光线一下子让会议室内的人都眯起了眼睛。 袁致笔挺的身躯顶着门，茂司环转着手腕上的佛珠，缓步走进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再度关上，刚才的光明似乎只是众人的幻觉。 茂司环站定，环视一圈，座无虚席，每个座位上都有人。他的嘴角扯起一个讽刺的弧度，低沉的声音比这个寒冬更冷：“怎么？现在茂业集团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 一语双关。 茂盛宗的太阳穴在看见茂司环的那瞬间就开始直突突，现在听见他这样的语气说话，茂盛宗老脸上的假笑都快维持不住了。 再三稳住自己的情绪，茂盛宗才笑呵呵地开口道：“阿环怎么会这样想？只要你想，大伯现在坐的位置都得给你啊！” 茂司环转动佛珠的手顿住，冷漠的双眼居高临下地看向稳稳坐在会议桌主位的茂盛宗。 他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接了话：“的确，大伯在做生意上不怎么行，但好在还是很有自知之明。” 茂盛宗猝不及防被茂司环当面怼了一下，一时之间竟想不出话来对付这个侄子。茂盛宗怒目圆睁，一直乐呵呵的样子消失不见，在黑暗的会议室中，他紧盯茂司环，咬牙切齿。 茂司环却没再理会茂盛宗这个虚伪的老头。他转头看向何添投屏的ppt，看见上面的数据以后，茂司环皱紧了眉。 “现在公司的人胆子已经这么大了？”他淡淡瞄了眼正在进行直播的摄像头，并不避忌，语气满不在乎，继续道，“何添的汇报资料被人换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霎时间会议室内一片哗然。 “茂司环！”茂盛宗被他气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也不装和蔼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又怒又慌：“你疯了！公司在直播！” 这种集团家族问题放在明面上说，非常容易影响公司股价，股票一跌，公司的市值就会变低。简单来说就是会导致公司赚的钱变少，严重的可能会导致亏损。 茂盛宗深呼吸了几口，压下了心中的气，看了一眼摄像头的方向，咬着牙，压低声音对茂司环说：“有什么不满，回家再说，别在这里闹！” 茂司环声音不大不小，恰好整个会议室都能听见：“不用了，大伯，我们就在这里说。” 他神情淡漠地看向像头发怒的牛一样的茂盛宗，慢条斯理地说：“大伯能力不足，所以担心家族问题影响集团。可我和你不一样，我有把握也有能力稳住集团业绩和股票。” “大伯，代理人该换了。” 茂司环看向茂盛宗。净身高188cm的茂司环给人的压迫感很强，他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一边镜片映着投影折射的荧光，另一边可以清楚看见他狭长的眼睛。 茂盛宗单手扶着会议桌，脚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又反应过来，他刚才居然对这个毛头小子产生了一丝忌惮！ 茂司环给了袁致一个眼神。心领神会的袁致走到何添身边，接过他的电脑，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顿操作，将被调换的ppt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袁致拍了拍何添的手肘，示意他继续汇报。 自从茂司环进来，何添就像打了一剂强心剂，现在ppt也恢复了，他做汇报的声音也比刚才更洪亮。 茂盛宗的脸像调色盘一样，一会儿红一会儿绿的。他又抬眼看了下正在直播的摄像头，再三犹豫之下，他黑着脸，甩袖，怒气腾腾地走出了会议室。 为了集团利益，他不屑与这黄毛小儿一般见识！ 打开会议室大门的时候，茂盛宗假装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会议室内，在看见财务部负责人左手撑着脸，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耳垂后，他才迈步走出了会议室。 茂司环舒服地在主位坐下，后仰靠着椅背，双手交叠在小腹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何添的汇报。 接下来一切顺利，其他部门的负责人在汇报的时候也没有出现重大差错。 * 那头茂司环忙着和大伯交锋，这头余青妤也正在幼儿园忙碌准备着元旦活动。 这周五就是元旦了，幼儿园正在组织孩子们在元旦晚会上的表演。从小班到大班，每个年级每个教室里都充满着孩子热情洋溢的声音和欢快的音乐。 余青妤提着一大袋礼物，挨个班级去送。 “来，这是你的，新的一年也要乖乖听话哦！”余青妤弯腰将大袋子里最后一份礼物放到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手上。 小女孩脸蛋圆圆的，因为刚彩排完，有些热，脸颊两团红扑扑的，像红苹果一样可爱。她奶声奶起地跟余青妤道谢，还弯腰鞠了个躬：“谢谢鱼鱼老师，五岁的妞妞也请多多指教~” 余青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蹲下，抬手顺了下女孩的马尾，眼睛笑得弯弯的：“鱼鱼老师也请妞妞多多指教。” 女孩子真的太可爱了。 余青妤想起当初怀余夹克的时候，她吃饱饭出去遛弯，很多聚在居民楼底下打牌的老人看她肚形，都说像是怀的女孩。 余青妤当时做完试管就直接回国了，加上她并不在乎孩子性别，只希望孩子健健康康，所以没有特意去做性别检测。 只是她偶尔也会好奇，而且她心里更希望肚子里的是女孩子。如果是女孩子的话，她的衣帽间就后继有人了。 没想到老人都猜错了，余青妤也没有如愿拥有可以继承她衣帽间的小棉袄，而是得到了一个贴心的小夹克。 再生一个的话…… 余青妤脑海中忽然蹦出茂司环的脸。还没来得及脸红，她就在脑海中给茂司环画了个大红叉。 这个男人不行，这个男人出局，这个男人只会跟她抢孩子。 余青妤无所谓地在心里想，等茂司环的事情处理好了，他们办好离婚，她再飞去国外做一次试管。 回到办公司，余青妤发现桌上放着一份礼物。 她奇怪地看着那份包装精致的礼物。明明自己准备的礼物是人头份的，怎么还多了一份在这里？ 还没想明白就看见余夹克从桌子底下冒出头来，还笑嘻嘻地说：“surprise！” 余青妤：“……”儿子最近越来越像他这个年纪的小孩了。 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瓜，余青妤问：“怎么躲这里来啦？珺珺老师知不知道？”珺珺老师是余夹克的带班老师。 余夹克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扑到余青妤身上：“妈妈，你手机给我一下。” “嗯？”余青妤边把手机递给他，边问，“干嘛？” 余夹克没回答她的话，转头拿起桌上的礼物，塞到余青妤怀里：“妈妈双手托着这个礼物。” 说完还比划了一下手脚，做了个示范：“这样子。” 余青妤有些好笑，但还是乖乖听儿子的话，摆了他想要的造型。 余夹克点头，很满意。他点开手机相机，咔嚓给余青妤拍了张照片，然后点开备注“茂总”的微信，把照片发了过去。 他还特意把手机捂在自己身上2分钟以后，再还给余青妤。 所以等余青妤看见，想要撤回的时候，已经超时了。 余青妤看着照片上表情呆愣做着奇怪姿势的自己，她想连夜买票逃离地球。 第十章 元旦快乐 茂司环直到晚上才有空回复余青妤的微信。 刚把工作处理好的茂司环靠在沙发上休息，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才发现余青妤给他发了张照片。 点开照片，余青妤手上捧着一个包装精致的正方体，看起来像是礼物。她表情有些放空，没了在他面前那副干练精明的样子，圆圆的眼睛看着镜头，呆呆愣愣的，有些可爱。 茂司环面无表情地看了这张照片好一会儿。 “好蠢。”默默吐槽了一句，他按动手指，给余青妤回复了一个“？”以后，就把手机甩到桌上，起身去浴室洗澡。 没多久，茂司环腰间围着一条纯白色的浴巾，赤裸着上身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有水珠滚落，他也不理会，径直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盒牛奶，仰头往嘴里灌，喉结随着他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莫名地有一种性感的气息。 把一盒250ml的牛奶喝完，茂司环随手捏扁了纸盒，把它投进厨房垃圾桶中。 “那个……” 突然一把女声从客厅传来，茂司环惊了一下，抬头往客厅看去。 客厅沙发正冒出一大一小两个脑袋，都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茂司环：“……”这两人在这里待多久了？ “怎么进来的？”他抬腿向客厅那边走，腰间围着的浴巾随着他的动作，衔接处一开一合，苍劲有力的腿约隐约现。 余青妤的视线下意识地被摆动的浴巾吸引，有些无奈地给茂司环解释原因：“是夹克，他一直囔囔着找你，我说你在忙，他趁我和我妈不注意，偷溜到你家花园跑进来了。” 她伸手指了指客厅被打开的落地窗：“我追着夹克过来，想着来都来了，总要打个招呼什么的。” 余青妤摸了摸鼻子，背过身去，不看茂司环越来越近的身影：“我没想到你在洗澡，不好意思。” 尴尬到脚趾头在地上扣出一套四合院。 茂司环站在沙发后，一手撑在沙发背上，一手拍了拍余夹克的小脑袋：“小夹克找我做什么？嗯？” 男人疲惫了一天的声音有些哑，语气却很温柔。 背过身去的余青妤能感受到男人的气息，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清爽，还听见他像是在自己耳边呢喃的声音。 扑通！ 从来没和别的异性在私下这么近距离解除过的余青妤，心脏狠狠一跳，整个人都有些僵硬。她一动不敢动地坐在沙发上，听着父子俩聊天。 余夹克跪在沙发上，面向茂司环，伸手戳了戳近在眼前的硬实腹肌，神秘兮兮地说：“爸爸，我来给你送新年礼物啦！” 茂司环愣了下，没有阻止余夹克的小手在自己肚子上的胡作非为。抬眼，刚洗完澡没戴眼镜的他眯了眯眼，朦朦胧胧看见了桌子上有一个正方体。 看颜色，正是余青妤照片上捧着的那个礼物。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坐在余夹克旁边，后背挺得笔直的余青妤，又看向余夹克，有些好笑地问：“哪里来的礼物？” 茂司环以为是余夹克央着余青妤买来送他的。 余夹克跳下沙发，拿起桌上的礼物，噔噔噔地绕过沙发，跑到茂司环身边，献宝似的高高举着小手，踮着脚，想尽可能将礼物凑到茂司环面前。 “是幼儿园发的礼物，每个小朋友只有一份哦！我的这份留给爸爸！”余夹克的小脸被屋内的暖气哄得红通通的，很是可爱。 茂司环蹲下，看清了孩子亮晶晶的眼睛，还看见那双漂亮的眼睛中含着期待。 男人像他肌肉一样硬实的心软了一下。除了手上这串佛珠，他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收到过礼物了。 茂司环低低笑出声，双手接过礼物：“谢谢你，小夹克。” “我很喜欢。”茂司环主动伸手抱了抱余夹克。 余夹克第一次被茂司环主动抱在怀里，心里涨涨鼓鼓的，里面藏着的满足都要溢出来了。他忍不住想笑，又强行憋住，把笑意收回去。 他要把这份幸福藏在心底！ “爸爸，你身上好暖和。”小夹克埋头在茂司环胸前蹭了蹭，很是享受这迟来的父爱。 坐在沙发上一直假装“不在服务区内”的余青妤听见自家儿子这不要脸的话，一下子跳起来，将黏在茂司环身上的余夹克捞出，夹在腋下。 尴尬地朝茂司环笑了笑，开口说道：“打扰了，茂总，您早点休息，茂总。” 说完也不等茂司环说话，夹着儿子一溜烟地跑到花园，回家去了。 茂司环看着余青妤疾速奔跑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家的大门：“……”他在考虑要不要在花园围上砖墙。 他还没考虑好，就看见花园篱笆旁冒出一个头来。 “对了，”余青妤指了指桌上，“那个，曲奇是我做的，不介意的话可以尝一下。” 说完又一溜烟跑了，她要回去控制住余夹克，不让他来找茂司环。 茂司环：“……”砖墙上可能还要加个电网。 茂司环从沙发后站起来，才看见桌上放着一个兔子造型的袋子，袋子打结的地方是兔子的耳朵，装曲奇的人还特别用心地在上面绑了一个红色的蝴蝶结。 他走到沙发上坐下，把手中的礼物放在兔子袋的旁边。 袋子里是余青妤做的曲奇。 他拆开包装，拿了一块曲奇放进嘴里，奶香味在口腔里蔓延，茂司环眼中带上了欢喜。 几乎没人知道，他很喜欢牛奶的味道。 茂司环慢条斯理地吃着手中的曲奇，看着桌上一大一小两份礼物，眯了眯眼。 * 眨眼间就到了周五。 这天是这个工作周的最后一天，也是今年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是1月1日元旦，意味着新的一年的开始。 今天也是小柑橘幼儿园的新年汇演，很多家长陆陆续续到了幼儿园，百忙之中抽空出来看自家宝贝儿在台上的演出。 每个小朋友都画了装，为自己即将要表演的节目换上合适的衣服，本就充满活力的幼儿园，这一下把每一位小可爱都变成了各有特色的小精灵，十分可爱。 余夹克两颊画着圆圆的腮红，挤在一众小朋友中，看着身边的小朋友一个接一个找到自己的家长，他有些羡慕。 伸长脖子往外瞧，家长堆中没有看见自己熟悉的面孔。 妈妈不在，爸爸也没来，外婆今天也有事没空来看他的表演。 余夹克失落地低头，有些难过。他也好想爸爸妈妈看看自己努力排练的成果，他也想爸爸妈妈夸夸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新年汇演即将开始，台上已经站了报幕的幼儿园老师。 余夹克还是不死心地看向不远处的家长堆，只是他还是失望的。 “你看你看，那个是我爸爸哦！怎么样，帅不帅？”一位小女孩小声和身边的小伙伴说，语气里的炫耀十分明显。 “哼，没我爸爸帅！”小伙伴不甘示弱，给小女孩指了指，“看见了吗？我爸爸长得跟巨人一样，我坐在他的肩上可以看很远很远！” 说完又觉得不够具体，梗着脖子补了一句：“可以看见太空里宇宙飞船！” 身边的小朋友纷纷挤在后台幕帘旁炫耀起自己的家长来，唯独余夹克，渐渐远离孩子堆，独自站在角落，孤零零的，很是可怜。 “咦，那个是谁的爸爸呀？”一个树精打扮的小女孩双眼发亮，“好帅呀！” “没我爸爸帅！”另一个小女孩看也不看就大声喊道，结果等她看了一眼以后，嘟着嘴说：“好吧，是比我爸爸帅那么一点。” …… 幕后的小朋友讨论得热烈，台上的主持人老师也留意到了台下那位外型出色的家长。 他好像没找到座位，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家长堆的最后面。 主持人老师是位单身女性，她带着自己的热情和私心，走到台下去准备给这位年轻的家长提供帮助。 毕竟来看孩子演出的不一定都是家长，也有些是孩子的哥哥姐姐。她要为自己争取一下机会，要是能在新年来临前摆脱单身，那可真是太棒了！ 她挺了挺胸脯，提着礼服的裙摆，走到男人身边，声音轻柔又礼貌地问道：“这位先生，您是找不到座位吗？请问一下您是哪位孩子的家长呢？” 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我是余夹克的爸爸。” “哦，您是……”主持人老师挂着的笑还来不及收回来，正想重复一遍男人的话，刚说出口就觉得不对劲。 她瞪着眼睛，震惊地看向眼前的男人：“余……余夹克的爸爸……您，您是园长丈夫？！” 主持人老师后退了一步，脸色发白，自顾自地嘟囔着：“可是，可是园长丈夫不是在夹克出生前就去世了吗……” 茂司环：“……”虽然这样的说法可以杜绝很多外界的猜想，但这也大可不必。 正在主持人老师瑟瑟发抖，准备把怀里的黄符拿出来的时候，余青妤终于忙完手头上的事，小跑过来。 “嗨。”她跟茂司环打了个招呼，但她没有特意转向茂司环那边，所以主持人老师以为是在跟她打招呼。 主持人老师更害怕了，双腿都在发抖，难道园长看不见这个男人？！ 她泪眼汪汪地看向余青妤，咽了口口水，声音颤抖地说：“园，园长，你，你老公回来找你了……”说完就把头埋在余青妤的肩膀上，不敢看面前帅气的男“鬼”。 余青妤：“？” 她扭头看向茂司环，用眼神问他：怎么回事？ 茂司环耸耸肩：我也不知道。 余青妤努力回想，终于想起她之前用来搪塞幼儿园员工八卦打听余夹克爸爸的理由。 余青妤：“……”好吧，是她的锅。 第十一章 凤凰居 挤在幕后的小朋友看见余青妤，又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你们看，是鱼鱼老师！” “鱼鱼老师身上的裙子好漂亮哦！像个公主。” 树精打扮的小女孩看见余青妤以后，咕噜一转眼睛，努力挤出人群，迈着小短腿跑到余夹克身边：“快过来看呀，你妈妈可漂亮啦！” 说完，一把扯起余夹克的手往小朋友堆里面挤。 余夹克艰难地冒出一个小脑袋，看向家长堆。 余青妤今天要配合幼儿园的演出，头上戴着一顶皇冠，身上穿着纯白色的蓬蓬长裙，他一下子就在人群中看见了自家妈妈。眼睛一转，看见余青妤旁边穿着暗蓝色高定西装的高大身影，余夹克眼睛瞬间亮了。 爸爸也来了！ 余夹克忽然就像一只胜利的公鸡一样，鼓着胸脯，满脸骄傲地和身边的小朋友说：“看见了吗？站在我妈妈旁边的，是我爸爸！” 昂着头继续说道：“我妈妈最美！我爸爸最帅！” “你骗人！”一直鼓吹自己爸爸最帅的小女孩瞪着眼睛，气鼓鼓地说，“我妈妈说你是没有爸爸的小孩，你这个撒谎精！” 余夹克跳脚，扯着喉咙说：“谁说我没有爸爸，他就是我爸爸！”手指指向茂司环的方向。 “我才不信，我们都没见过他接你放学，余夹克是撒谎精！”旁边一个小男孩冒出来，吐着舌头对余夹克做了个鬼脸，“不要跟撒谎精玩，鼻子会长长的，快跑呀！” 一群不明真相的小朋友尖叫着跑开了。 余夹克气得直跺脚，但他又不能证明什么，看着每个小朋友都躲着自己，孤零零站在幕布旁边的他觉得好想哭。 泪水在眼眶打转，余夹克死死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流下来。 “夹克。”男人低沉的声音从准备室的门口传来。 小朋友们纷纷转头往后看。余夹克也抬头，眼眶蓄满泪水，他朦朦胧胧看见了站在门口男人逆光的身影。 “呜……爸爸……”余夹克嘴巴往下一扁，泪水夺眶而出，张开双手跌跌撞撞往茂司环那边跑去。 茂司环蹲下，任由余夹克扑到自己怀里，大手盖在小家伙的后脑勺上，柔声问道：“怎么了？” 余夹克只趴在他肩头抽抽搭搭的，不说话。 树精小女孩过来了，她刚刚一直陪在余夹克旁边。 她先礼貌地朝茂司环微微鞠躬问好：“叔叔好。” 接着奶声奶起地解释起来：“刚刚夹克说他爸爸来了，其他小朋友都不信，说他是撒谎精。” 小女孩眼睛清清亮亮的，十分灵动。 茂司环看了一圈在光线昏暗的后台中，躲得远远的小朋友们。 这一幕和脑海中的记忆渐渐重叠…… 茂司环紧了紧抱着余夹克的手，抬眼看向树精女孩，温柔地笑笑：“谢谢你告诉我。” 小女孩看起来年纪比余夹克大些，她甜甜地扬起笑容，跟茂司环说了句“不客气”，就转身跑开了。 茂司环轻拍着余夹克的背，低声哄道：“不哭了，擦擦眼泪，和爸爸一起跟小朋友们打个招呼，好不好？” 余夹克捂着眼睛从茂司环怀里出来，哭劲还没过去，小身板跟着一抽一抽的。 茂司环耐心地等余夹克平复情绪。 好一会儿，余夹克才停了哭，揉了两下自己的眼睛，红着眼眶看着茂司环点了下头。 茂司环笑了笑，揉了揉余夹克的小脑袋，站起身牵过他的手，走到后台休息室中央，唇角勾起笑容：“各位小朋友，我是余夹克的爸爸，平常工作忙，很少有时间陪夹克，很感谢你们愿意陪小夹克玩。” 说完又低头看看余夹克，声音不大不小地说道：“儿子，邀请跟你玩得好的小朋友，元旦去家里玩吧，爸爸妈妈给你们准备蛋糕。” 孩子心思单纯，不少躲在角落的小朋友并不是真的在排斥余夹克，只是不明就里地跟风。现在听见茂司环说跟余夹克玩得好可以有蛋糕吃，不少小朋友都开始蠢蠢欲动，有几个胆子大的已经围在父子二人旁边。 “对了，”茂司环似是忽然想起，补充道，“到时候还可以请蓝铁甲到我们家里玩哦。” 铁甲机器人是余夹克最喜欢的儿童电视剧，在孩子圈里非常火爆，里面的主角蓝铁甲受欢迎程度毫不亚于饭圈里的当红明星。 话一出口，所有小朋友一窝蜂地跑了过来，叽叽喳喳地围着余夹克和茂司环，都想受到余夹克的邀请。 余夹克牵着茂司环的手站在人群中央，看着眼前不再说他是撒谎精的小伙伴们，再抬头看看像大树一样立在他身边的茂司环，心里的落寞、孤独和委屈瞬间烟消云散。 脸蛋高兴得有些发红，余夹克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 幼儿园的演出非常成功，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太阳斜斜的打在地上，深橘色的光芒让这个城市多了些温暖。 茂司环单手抱着余夹克，另一边手拿出手机看时间，快5点了，下班高峰期，加上今天是元旦假期的前一天，回家路上肯定会堵车。 茂司环挺烦堵车的，堵在路上白浪费时间。 想了想，他侧头问余青妤：“一起吃饭？” 余青妤还没来得及把裙子换下来，拎着裙角踩着高跟鞋走在茂司环身边。平常习惯化淡妆的她，今天因为演出原因，化了个比较浓的妆，显得小巧的五官非常明艳。 按余夹克的话来说，就是从“小美女”变成了“大美女”。 余青妤的想法和茂司环一样，与其堵在路上，还不如找点事情做做。 她红唇微启，应道：“好。” 余晖洒在高颜值的一家三口身上，吸引了不少家长的注目。 “咔嚓” 拍照的声音传来，三人齐齐扭头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珺珺老师！”余夹克先喊了出声。 茂司环也认出她来了，是那个以为他是鬼的老师。 准备偷溜的许珺僵在原地，挥了挥手，尴尬地跟三人打招呼：“嗨，园长，园长丈夫，小夹克。”心里一阵欲哭无泪，这一家三口太好看了，她忍不住拍了张照片，谁知道自己手机忘记关声音！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余青妤，只见余青妤眉毛微微皱起，好像有些不开心。 许珺的大脑中瞬间劈过一道惊雷。 糟糕！园长之前说她老公去世了，肯定是有原因的，难道……他们是那种见不得光的关系？ 许珺吃惊地看向余青妤，她觉得自己真相了。 那她拍下来的照片，肯定会让园长觉得很有危机感！ 擅长脑补的许珺一瞬间想了很多，最后她为了保住自己得来不易的饭碗，决定主动表忠心。 许珺抬头立正，表情严肃地向余青妤保证：“园长大人，我许珺保证，照片发给您以后马上删除，杜绝一切外传的可能！” 说完她还上前握了握余青妤的手，神情异常坚毅，深情款款地说：“园长大人，无论你做什么，我永远支持你。” 搞不清楚状况的余青妤：“……？”她这是招了个什么奇怪的老师？ 三人看着许珺走远的背影，纷纷沉默了。 “你们幼儿园的招聘标准，挺，与众不同。”茂司环好心地夸了余青妤一句。 “……谢谢。”余青妤表示并没有被安慰到。 “叮。” 手机提示音响起。 余青妤看了一眼，是许珺发来的微信消息。 “……”她还真给她发了。 余夹克来了精神：“妈妈妈妈，手机给我。” 余青妤把手机递给坐在茂司环怀里的余夹克。于是，茂司环有幸看见余夹克一顿熟练的操作，将照片转发给他，然后锁屏，把手机捂在自己怀里两分钟。 茂司环：“……” “上次的照片，是夹克发的？”他问余青妤。 余青妤尴尬点头：“而且他还等过了撤回时间才把手机还给我。” 茂司环对上余夹克的笑脸，屈指轻弹了下余夹克的额头：“调皮。” 等余青妤换好衣服，三人步行到幼儿园对面的一家中式酒楼吃饭。 这家叫凤凰居的酒楼在南市十分有名，在业界是称得上第一的存在，价格出了名的贵，饭菜出了名的好吃。在不缺有钱人的南市，凤凰居的生意非常好，不少外地人也慕名而来，所以客似云来的凤凰居从来没有现座，都是要提前预约才会有位置。 茂司环知道这件事，但他是凤凰居难得的不用预约就会有位置的客人之一。 保安远远看到二人抱着孩子从对面走来。 看见茂司环还挺镇定，他认识这位茂家小少爷，放他进去就是。 然而等他看见余青妤的时候，差点从高台上滑下，手忙脚乱地把对讲机捞出来，声音紧张：“经理，经理，快，快，她来了！” 下一刻，一位中年男人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凤凰居门口，趁人还没到跟前，赶紧顺了顺气，有些肉的脸上堆起热情灿烂的笑，声音热情饱满：“三位贵客，这边请，这边请！” 经理做出“请”的姿势，弯着腰客气地在前面带路，穿过一楼的假山流水，迈上电梯，把人领到三楼的贵宾包间。 凤凰居的电梯是配合装修的古风，电梯空间非常大，三面围绕的是海南黄花梨木雕刻的镂空花纹装饰，古式古香，非常奢华漂亮。 经理站在门前，眼睛盯紧电梯门，不敢到处看，手心紧张得冒汗。 自从他知道这姑奶奶在凤凰居对面开了家幼儿园以后就每天提心吊胆，担心她过来，害怕自己招待不周。结果这么多年都不见她过来，经理正松口气的时候，她却突然来了。 在南市工作这么久，接触大大小小的人物这么多，经理从来没有怯场过，正因为办事能力强，他才会稳坐凤凰居经理的位置这么多年。 唯独面对余青妤，他实在打从心底害怕。 第十二章 公园的女人 经理把三人引到贵宾包间，恭敬地把点菜的平板递到余青妤手上，给两位成年人倒上茶水，给小夹克倒上果汁，退到门边客气地对几人说：“您几位看看要吃什么，直接在平板上下单哈，我先出去了，有需要帮助的话点平板上的‘联系经理’就可以。” “嗯，知道了。”余青妤滑动着平板，随意应了一声。 茂司环左手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热茶，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坐在他右手边的余青妤。 他怎么觉得凤凰居的经理有点怕余青妤？ 余青妤没有注意到茂司环的目光。她把菜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蹙眉，并未点菜，直接把平板递给茂司环，开口道：“茂总，看看吃什么吧。” 茂司环以为余青妤是没来凤凰居吃过饭，拿不准主意，毕竟凤凰居的菜品非常丰富，既有南市特色菜，也有北城菜系。于是他十分自然地把平板接过来，想着上次在余青妤家吃的午饭，估摸母子俩的口味，开始点菜。 坐在两人中间的余夹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果汁，圆溜溜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妈妈，你为什么喊爸爸茂总？” 刚刚他看见妈妈的手机上备注爸爸也是备注的茂总。 可是他看其他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是老公老婆地喊的呀！ 余青妤一时语塞，这让她怎么解释？她下意识看向茂司环，后者却在专心点菜，完全没有帮她搪塞孩子的意思。 想了想，她一本正经地说道：“因为他姓茂。” “……”余夹克觉得自家妈妈在忽悠他。 小朋友的求知精神是可怕的。 余夹克不死心地继续问道：“那妈妈为什么不喊爸爸‘老公’？你们明明结婚了。” 那叫结婚吗？那叫走形式拿个证。余青妤拿起茶杯小呷一口，脸上无比淡定，心里默默吐槽。 “儿子，你知道‘老公’是什么意思吗？”余青妤淡定地放下茶杯，反问道。 余夹克还真的被问住了，小人儿愣愣地看着余青妤，小脑袋随时准备接收新的名词解释。 茂司环点好了菜，把平板放到一旁，侧头看向余青妤。他也想看看这女人准备怎么忽悠孩子。 “老公，是指古代宫里的太监哦。”余青妤眼睛弯了弯，“儿子知道什么是太监吗？” 余夹克疑惑地看着余青妤，点头：“电视上看见过，皇帝身边的公公。” “儿子真聪明！”余青妤揉了揉余夹克的头发，笑着问道，“那你觉得爸爸像太监吗？” 茂司环：“……”所以他说不应该让这女人带孩子的。 余夹克转头看着茂司环，电视上的太监看起来身体都很柔弱，可是爸爸的臂弯很可靠很温暖。 半响，余夹克摇头：“爸爸身体很好，不像太监。” 又双眼发光地补充一句：“像蓝铁甲！” 茂司环：“……”真是谢谢你了儿子，虽然他并不想像蓝铁甲。 “对呀，身体这么好的爸爸，怎么可以喊老公呢？”余青妤顺着余夹克的话忽悠下去。 余夹克点头，妈妈确实说得有道理，可是…… “可是你们两个都没有爱称吗？” 两位成年人隔空对视一眼，双方不约而同地转开眼神，拿起茶杯，默默喝茶，安心等上菜。 没得到回应的余夹克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并没有人打算理他！ 哼！生气！ 鼓着脸盯着眼前的果汁，余夹克忽然来了灵感。 “爸爸，手机给我。”先问茂司环借了手机。 茂司环手机里没什么重要文件，他习惯处理完的文件直接删除。 “要玩游戏吗？”他边打开手机页面，边问。在他眼里，孩子都是爱玩游戏的。 余夹克摇摇头，只摇着茂司环的胳膊撒娇：“给我嘛，给我。” 茂司环无所谓地把手机转了个方向，递给余夹克。 余夹克结果手机一顿操作，很快就还给了茂司环，笑眯眯的，像吃到肉的小狐狸。 茂司环心里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他解锁手机，仔细看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不妥。 余夹克好心情地哼着小调晃着小腿，捧着果汁慢慢喝着。 很快，经理就领着上菜的人来了，八菜一汤放满了圆桌，还放了两瓶洋酒在桌上。 “菜上齐了，您几位慢用。”经理脸上堆着笑，退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余青妤看着桌面上的两瓶洋酒，好奇问道：“你点了酒？”带着孩子，晚上还要开车回家，余青妤不太想喝酒。 茂司环用公筷往余夹克碗里夹了个肉丸，放下筷子，摇摇头，道：“没有，估计是他们送的吧。”他每次来这边吃饭，凤凰居的经理都会送几瓶酒上来。 只是这次的洋酒，比他之前见过的那些酒，价格要贵上很多。 他端了一小盅炖汤放到余青妤面前，状似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声线平静：“你认识他们经理？” “谢谢。”余青妤向茂司环道谢，把炖盅拉近自己，开口道，“不认识。” 她确实不认识凤凰居的经理，她只是认识凤凰居的老板。 拿起放在一旁的匙羹，余青妤垂眸，小口小口地喝着炖盅里的汤。 味道还可以，食材搭配得当，火候把握到位，做得不差。 余夹克用筷子把有他拳头大的肉丸戳起来，嗷呜咬了一大口，咽下去以后，奶声奶气地和余青妤说：“妈妈，这和柔柔阿姨做的肉丸子味道好像呀。” 余夹克很开心，他已经很久没吃柔柔阿姨做的菜了。 “我都有点想柔柔阿姨了，她什么时候会来找我玩？” 余青妤想起自己的好友，笑了笑，回道：“再过段时间吧，等柔柔阿姨忙完工作，妈妈请她来家里住一段时间。” 余青妤笑得很温柔，正在盛海胆炒饭的茂司环手一抖，差点把饭抖到桌子上。 他一瞬间想到，余青妤年龄不大，之前查她资料的时候也没看见她谈过男朋友，然后她还千里迢迢跑去国外做试管…… 茂司环有个大胆的想法。 他偷偷睨了眼余青妤，对方正安安静静地吃饭，仪态非常好，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茂司环悟了。 他有些懊恼，怎么现在才发现呢？ 看来余夹克口中的柔柔阿姨就是余青妤的伴侣了。 而余青妤，满足地吃着碗里她最爱的芝士龙虾，开心极了。 * 一家三口吃饱以后，茂司环结了账，余青妤不争不抢，安心地接受茂总的好意。 下次换她请他吃饭就是了，成年人之间有来有往才是最好的礼仪。 时间将近晚上7点，这个时候来凤凰居吃饭的人非常多，经理估计是忙昏头了，没来送他们出门。 余青妤只在乎饭菜好不好吃，经理搞的那一套，她不在意，所以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走到一楼的时候，余夹克说要去趟洗手间，茂司环就把他抱去了。 余青妤一个人站在大厅的小桥上，看着人造池里摆着尾巴，游来游去的锦鲤。桥面设计很宽，即使有人走动，余青妤也挡不到他们。 却还是有人不长眼撞了上来。 余青妤像座大山一样，被撞了仍然一动不动。 对方倒是惊呼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 余青妤侧头看了对方一眼，是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长发女人，衣裙都是淡色系的，穿着很素雅，看起来很温柔。 女人慌慌忙忙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紧张，像是遇到了什么没办法解决的事情。她上下打量了一下余青妤，像找到救星一样扯着余青妤的胳膊，什么温柔什么仪态，统统消失不见，只神情慌张地哀求道：“小姐……这位小姐，求你救救我。” 余青妤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没说话，用力把自己的手臂挣了出来。她挺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的。 女人察觉到她的排斥，戴着水头极足的翡翠手镯的手尴尬地愣在空中。 旋即她双眼似要溢出泪水，声音都带了些哽咽：“小姐，我，我没有恶意，我真的走投无路了，他们在追我……” 余青妤来了兴趣，双手抱胸，问：“谁在追你？” 女人眼睛极快地往左边飘了一下，想伸手拉余青妤的手臂，又想到她不喜欢，讪讪地收回手，眼中的泪水将落未落，小声说道：“是我老公，他有暴力倾向，这次他带我出来吃饭，我好不容易跑出来……求求你救救我！” 余青妤看了下女人的装扮，身上无一处不是奢侈品和名贵服装，脸上的皮肤更是光滑白嫩得不知打了多少水光针。 余青妤点了点头，表情严肃地说：“是该帮你。” 女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惊喜地看向余青妤。 余青妤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机：“帮你报警。”有困难找警察。 “……”女人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难缠的人，她暗暗咬牙，一把捉住余青妤的手腕，低声道：“不用报警，给我钱就好，我自己走。” 眼中的泪水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怜的表情也无迹可寻。余青妤觉得眼前这女人得是影后级别的。 女人捉住余青妤的手力气非常大，手腕被捉得有些疼，余青妤皱眉。 正准备用力把这女人甩开的时候，一只戴着佛珠的大手握住女人的手腕，狠狠地将那女人甩开。 女人猝不及防被一股大力甩出去，尖叫一声，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茂司环高大的身影挡在余青妤面前，双眼像毒蛇一样阴阴沉沉地盯着地上的女人，声音低沉吼道：“滚！” 女人看见茂司环，表情先是惊讶，再是温柔，最后颤抖着声音喊了一声：“阿环……” 第十三章 明天来我家 茂司环被这一声喊得犯恶心，冷着一张脸，不去管地上的女人，弯身抱起乖巧站在余青妤旁边的余夹克，对余青妤说了句：“走。”便率先迈开长腿往凤凰居外走去。 余青妤默默跟在后面，经过那女人旁边的时候下意识地睨了她一眼，却发现那女人正阴沉着脸紧盯茂司环离开的方向。 余青妤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茂司环的背影，快步跟了上去。 她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据闻茂司环只爱工作，不近女色。现在看来，果然免不了俗，是个有故事的男人啊。 余青妤耸了怂肩，毫不在意地掏出手机给备注“柔柔”的人发了消息，问对方什么时候回国，转头就把茂司环这件事扔到后脑勺去了。 闲事莫理，尤其是豪门世家的闲事更不要理。 茂司环抱着余夹克走得很快，余青妤慢吞吞跟在后头，两人在幼儿园的地下停车场道别，各找各车，各回各家。 过了下班高峰期，余青妤一路畅顺回到家里。 刚踏进家门，余青妤就听见余母魔幻的笑声。 “呀哈哈哈，你太客气啦，这都是我应该的……” 余青妤母子俩坐在玄关换好鞋子往屋内走，不出意外地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余母正和电话对面的人聊得欢喜，眼睛都笑弯了。 余母看见余青妤进来，抬手捂住话筒，笑着和电话对面的人道别：“行行行，就这样说定了哈，时间不早了，先不聊了啊，嗯嗯，好，好，再见。” 挂了电话，余母才笑着跟余青妤母子二人说话：“回来了呀？外婆的心肝儿有没有多拍些照片回来？” 说着，坐在沙发上弯腰接住飞奔过来、小炮弹似的余夹克。 余夹克坐在余母怀里，扁扁嘴：“没有，妈妈一直在忙，都没空给我拍照。”爸爸？爸爸的手机里只会存在工作文件，他压根没想起过要给小夹克拍一两张照片留念。 余母看见余夹克的小表情，心里有些愧疚，本来每年幼儿园有活动都是她去的，她本身很喜欢拍照，所以会给余夹克拍很多照片。结果今天她正好没空，让孩子失落了。 正当她想安慰余夹克两句的时候，小家伙又忽然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了：“但是，外婆，我今天很高兴哦！嘿嘿，爸爸妈妈都来看我表演了。” 余母看见余夹克眼里藏不住的高兴，愣了愣，很快又忍不住笑了。 她抱住了余夹克，头靠在他的小脑袋上，眯着眼睛笑：“外婆也替你高兴呢。” 余青妤从冰箱拿出一罐冰冻大麦茶，边单手拎着易拉罐，用食指拉开拉环，边往客厅走。 舒服地窝在沙发里，掏出手机，她随口问余母：“今天的居委聚会怎么样？” 说完仰头喝了一大口大麦茶。 “都跟你说多少遍了，女人不要喝冰的，对身体不好。” 余母不赞成地看着余青妤，皱眉道：“到时候来例假，你就知道难受。” “唔，知道了。”余青妤手指飞快地点在手机屏幕上，不在意地应了一句。 她活了二十几年了都没痛经过，当然是冷热不忌。 余母见自己说不动这个向来有主见的女儿，也不叨叨了，把话题转到居委聚会上，笑眯眯道：“对了，小妤，你知道我在聚会上遇到谁了吗？” “不知道呢，谁呀？”余青妤回着余母的话，眼睛却没有离开屏幕。 余母把余夹克放下地，让他自己去玩。 她往余青妤那边凑了凑，眼睛晶亮，一副八卦的表情：“是福伯的儿子，裘泰呀！” “哦，你看上了老的还是看上了小的？”余青妤在看公司报表，没仔细听余母话家常，下意识地回道。 余母咬牙给了她一个爆栗：“都当妈了还拿你老娘开玩笑。你小时候最喜欢的泰哥哥呀，不记得了？” 吃痛的余青妤捂着脑门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哎呦，妈，你下次力气轻点。” 这次她仔细想了想，结果还是没从记忆中找到有这号人的存在：“啥泰哥哥呀？不记得了。”仰头又灌了一口大麦茶，问道，“他怎么了？” 余母神神秘秘地靠近余青妤：“裘泰他现在长得又高又俊，那身派头，”余母动作夸张地比划了一下，“丝毫不输小茂。” 余青妤眨眨眼，反应了三秒，才想明白小茂是指茂司环。 “裘泰人不错，老实又重情义，这次聚会他还问起你呢！”余母十分满意，“他现在就住在我们隔壁街，13街5栋。” “嗯，然后呢？”余青妤已经知道余母的意图。她手撑着脑袋，懒洋洋地看向余母。 余母笑得很开心：“人小伙子惦记着和你一起长大的情分，想要见见你，我替你应下了。” “……妈，你不是知道我和茂司环领证结婚了吗？” 余青妤无奈，她居然不知道自己老妈的思想比她还要放得开。 “哎，那是走个形式而已，你又不喜欢小茂，除开有个儿子，什么实际性的事情都没发生过，算什么结婚？”余母手一扬，观念非常前卫。 “……上次茂司环过来，你不是挺满意他？”余青妤撑着身体坐起，不可思议地看着余母。 她真的有被自己亲妈惊到。 “我满意有什么用？重要的是要你喜欢。”余母牵着余青妤的手，语重心长道，“妈妈希望你幸福。” 余青妤浑身力气一卸，又躺了回去，生无可恋地看着虚空：“我觉得我现在就挺幸福。” 余母皱眉，轻拍了一下余青妤的手背：“妈跟你说，找个好男人，谈个恋爱，结个婚，要是出了什么事也有个人在身边商量，以后老了还能有个照应……” 余母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碎碎叨叨说个不停，余青妤木然地抬起手机，继续看她没看完的报表，让余母的碎碎念成风飘去远方吧！ 母女俩都没留意到，背对她们堆积木的余夹克渐渐捏紧了手里的彩色小方块。 * 茂司环跟余青妤母子分别后并没有开车回家，而是扭转方向盘，将车掉了个头，往回家的相反方向驶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反正就是不想回家。 茂司环现在心里很是烦躁，他从来没想过会在这座城市重遇那女人。 现在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遇见。 冬天的晚上，路上的车辆和行人都很少，茂司环拨着方向盘，把车转入高速路。 宽阔的高速路一眼看不见尽头，昏黄的灯光让寂静的冬夜显得更加清冷。他踩着油门下压，车速渐渐攀升，直到车速表的指针停在110这个数字上。 车窗外的风景飞快地倒退着，车内的人像坐上了时光机一样，仿佛回到了从前，曾经以为已经被遗忘的过去，一幕幕在眼前展现。 那时候她还很年轻，留着一头温柔的长直发，总是笑着喊他“阿环”，还会抱着他说她最爱他。 他很享受她的温柔和拥抱，他以为那就是他的全世界。 只是他没想过，再美好的世界也是会崩塌的。那女人在他最脆弱的时候，毅然决然选择离开。 茂司环记得，那是一个夏天，那一天下了场很大的雨，几乎要把南市淹了去，后来听说那是场十年一遇的特大暴雨。 他还记得她那时候说的话，她说：“阿环，我很爱你，但是我更需要他的呵护。” 女人说完，提着行李坐进等候在门口的车内，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他不想要她走，于是他疯了一样夺门而出，追在车后跑了好久好久。 但最后还是没追上。他蹲在车来车往的马路上嚎啕大哭，任由雨水打在自己身上，也不知道是哭的还是冷的，他止不住地发抖，也不肯离开。直到后来茂老爷子的人赶来，才把情绪崩溃的他送回老宅。 后来他高烧了两天一夜，差点烧出肺炎。 他以为自己病得那么严重，那女人至少会回来看看自己，但没想到每次朦朦胧胧睁开眼，陪在自己身边的，都只有爷爷。 从那以后，他再没有哭过，他的世界只剩下爷爷和赚钱。 他往后的日子里，再也不需要妈妈了。 * 南江是南市最大的江，它贯穿了整个城市，哺乳着在这座城市生活的每一个人。 茂司环把车开到江边，降下车窗，让风裹着湿气吹进车里。 晚上的江风很冷，但冷意会让人清醒。 茂司环摘下眼镜，闭起眼睛，捏了捏长时间戴着眼镜的鼻梁，疲惫地往后靠向驾驶座靠背。 “叮”。 消息提示音响起，茂司环拿起放在副驾驶上的手机，刚想点进消息，却先看见了显眼的“宝贝”二字。 茂司环眉头皱起，这是谁？ 点进去看了之前的聊天记录，才发现居然是余青妤的微信。 几乎瞬间，茂司环想起吃饭的时候，余夹克把自己的手机借了去。 想到那小家伙贼兮兮的笑脸，茂司环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才去看余青妤发来的消息。 “明天要来我家吗？” 第十四章 让我试试？ 第二天一大早，茂司环就敲响了余青妤的家门。 大门很快就被打开，茂司环以为开门的会是余母，脸上挂起笑容，正准备热情地打招呼：“妈……” 然而音节才发到一半，便被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里。 余青妤头上戴着画着卡通玩偶的塑料护发帽，身前围着一条和护发图案配套的围裙，右手握着门把手，左手拿着硅胶扫撑在门框上。 她有些好笑地看着茂司环那热情的笑脸卡在脸上，打趣道：“茂总太客气了，上来就喊妈。” “……”这女人。 茂司环迅速拉下笑脸，仗着身高优势，面无表情地俯视余青妤。 余青妤看着茂司环秒变黑脸，笑着转移话题：“快进来吧，夹克在等你。” 余青妤还在做打发奶油准备做蛋糕，没时间招呼茂司环，对他说了一句：“夹克在花园。”就急急忙走到厨房继续做今天要用的蛋糕。 其实余青妤不太喜欢下厨，但谁让自家儿子说他想吃呢？还说邀请了幼儿园的小朋友来家里玩，她只好委屈下自己，撸起袖子就是干。 茂司环走到花园跟余夹克玩了一会儿，就走到厨房门口，看余青妤做甜品。 看着女人有条不紊忙碌着的背影，茂司环无故想起小时候，他那个所谓的妈妈，也曾经给他做过蛋糕。 自嘲地笑了笑，茂司环挥去脑中的思绪，倚在厨房门框上，对正在忙碌的余青妤说道：“上次的曲奇，很好吃。” 余青妤侧头看了他一样，又继续忙手上的活，随意回道：“你喜欢就好。” 茂司环笑了笑，有些不要脸地问：“今天还做曲奇吗？” “不做，今天只做蛋糕。”做一个足够十来个小朋友吃的蛋糕就够她忙的了，还做曲奇？不存在，不可能，不可以。 余青妤三连拒绝。 “可是我还想吃。”男人的声音有些小委屈。 余青妤停下手上的动作，扭头看了那快要有门框高的男人一眼，认真说道：“茂总，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说完又转身继续手上的动作，不理会身后的目光。 茂司环：“……” 虽然被拒绝了，但茂司环也没走开，他像个石像一样，一直站在门口看余青妤做蛋糕。 在看见余青妤往蛋糕胚上抹奶油的时候，茂司环动了。 他走到余青妤旁边，晓有兴致地看着余青妤的动作，问道：“让我试试？” 余青妤睨了他一眼，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怀疑：“你会？” 茂司环点头。 余青妤将信将疑地把工具递给他，退到一边看他操作。 看着茂司环手法熟练地整理蛋糕胚上奶油的形状，让奶油和蛋糕胚逐渐贴合，余青妤瞪大了双眼，意外地看着茂司环，然后露出了笑容，给茂司环竖了个大拇指：“可以呀，茂总，十项全能。” “谬赞。”茂司环勾起嘴角，深藏功与名。 余青妤十分高兴：“那就交给你了，还有挤奶油、画图案那些，我看也难不倒茂总！” 她赞赏地拍拍茂司环的肩膀，转身去忙下一个蛋糕胚的制作。 茂司环：“……”早知道他就不应该一时兴起。 今天要做一个三层的蛋糕，可真让余青妤忙得脚不沾地的。时间一下子就到了上午十点，陆陆续续开始有小朋友在家长的陪同下到了，一群小孩在花园玩得不亦乐乎，家长在一旁的桌上把自己带来的食物整理出来，方便一会儿小朋友们玩累了吃。 早上被喊到居委会帮忙的余母也回来了。 “哎呀，小泰你真会说话，哦呵呵呵~”余母欢快得像只黄鹂鸟一样的声音，从玄关处直接传到正在厨房中忙碌的余青妤耳中。 她探出头去一看，只见余母身后跟着一个高大帅气的年轻人，头发烫了渣男卷，浓眉大眼的看起来十分阳光正直，穿着休闲装的身形比例非常好。 余母一直捂着嘴在笑，脸上红红的，看起来年轻人哄得余母很开心。 余青妤皱了皱眉，正想趁二人还没发现她的时候，悄悄把头收回去，却被眼尖的余母发现了。 “诶！小妤，快快快，出来见一下你泰哥哥。” 余母声音很大，正在专心挤奶油的茂司环也听见了。 他侧头看向余青妤。 站在门边的余青妤看见茂司环在看她，转头看看外面的裘泰也双眼发亮地看着她，还抬步向这边走来。 一时间余青妤居然感受到了压力！ 这就是，电视剧上演的修罗场吗！ 不对不对。余青妤甩甩头。她紧张个什么劲，自己又没和其中任何一个男的谈恋爱，更别提脚踏两船。 想明白后，她自然地走到客厅跟裘泰打招呼，笑容礼貌而生疏：“你好。” 裘泰的脚步顿了一下，脸上灿烂的笑容也减弱了几分，问道：“你不记得我了？” 茂司环挤好最后一个蛋糕胚上的奶油，抬步走了出去。 两个男人见面，双方都愣了一下。 “哎呀，”余母捂着嘴，语气惊讶，“小茂也在呀！” 余青妤：“……”妈，你就别装了，我都看见你眼里那看八卦的光了。 正当余青妤在想怎么介绍二人的时候，她听见茂司环的声音。 “小泰？”茂司环越过余青妤，不确定地喊了一声裘泰。 “环，环哥？”裘泰也走上前去，仔细确认对方是不是他的环哥。 “真的是你！”裘泰差点高兴得跳起来，他一把拥住茂司环的肩膀，“环哥，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茂司环点头，淡淡地应了声。 裘泰很自来熟地拉着茂司环坐到沙发上，两人就这样聊了起来。 毫无纯在感可言的余青妤看着哥俩好的二人：“……” 敢情这两人认识啊。 余青妤看向呆愣在玄关、没看成她想象中的热闹的余母，摇了摇头，余青妤默默走到厨房给两人各端了一杯茶，然后又继续回到厨房中给蛋糕做最后的修整。 裘泰重见友人的兴奋劲过去了，才想起来问茂司环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来陪我儿子。”茂司环淡定地喝了一口热茶。 客厅是可以看见花园的，裘泰看见落地窗外面一群小孩和家长，以为他的孩子是在余青妤办的幼儿园里读书。 可能连余青妤也不知道，余母没有跟裘泰说她有个孩子这件事，只说了余青妤在南市办了家幼儿园，在里面当园长。 “环哥你都结婚啦？”裘泰之前和茂司环玩得很好，想到茂司环结婚有孩子都没跟他说，他有些失落。 茂司环又喝了一口热茶，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裘泰看茂司环没察觉他的失落，又不死心说道：“我都不知道环哥结婚生子，不然我肯定要给孩子当个干爹。” 茂司环捧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把茶杯放回茶桌上，抬眼看向裘泰，问道：“你想当干爹？” 裘泰一时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茂司环会这么一本正经地问他想不想当干爹。 他其实并不想，只是用这样的说辞来间接提醒茂司环而已。 正想着要怎么解释的裘泰，余光看见花园里噔噔噔跑进来一个小孩。 “爸爸爸爸，这个很好吃！”余夹克一下蹦到茂司环怀里，坐在他的腿上，把手上的糕点往茂司环嘴边递，还像哄小孩吃饭一样哄茂司环，“来，啊——” 茂司环下意识看了下余夹克的手，嗯，白白嫩嫩，没有泥巴也没有脏兮兮的。 于是他张嘴咬了一口余夹克手上的糕点。 嗯，微甜，有花香。 茂司环点头认可：“是挺好吃。” 余夹克高兴了，把剩下半块嗷呜一下吞进自己肚子里，又从茂司环腿上跳到地上，噔噔噔跑出去了。 裘泰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他印象中的茂司环一直都是冷冷清清、不近人情的，难道当了爸爸以后真的变化这么大？ 呆愣着的裘泰看见茂司环在看他，收回视线，尴尬地笑了下：“环哥，那是你儿子呀？” “嗯。”茂司环喝了一口茶，中和了嘴里的甜味。 “挺好的，挺好的。”还没结婚的裘泰完全体会不了当爹的人的心情，只能这样干巴巴应着。 正好余青妤准备把做好的蛋糕拿到花园。 她探头看看坐在沙发上的两个男人，开口道：“能过来帮帮忙吗？把蛋糕拿到外面去。” “好。” “可以！” 两人同时应道。 茂司环站起身往厨房走去，裘泰跟在他后面，两人小心翼翼地端着蛋糕底下的硬卡纸，把三层高的大蛋糕挪到花园的长桌上去。 第十五章 她是我老婆 看见三层高的大蛋糕，花园里的小朋友们纷纷沸腾起来，一个个都眼睛发亮地欢呼着围到长桌旁边。 余夹克昂首挺胸，双手交叠背在身后，像个逛花园的退休老大爷似的踱到小朋友堆里，单手握拳抵在嘴边，清了清喉咙：“咳咳。” 等小朋友们都看向他，余夹克自以为帅气地撩了下自己的头发，故作矜持地说道：“这蛋糕，是我妈妈亲手做的。” 孩子的想法都很认真，没有人觉得余夹克是在故意炫耀，他们羡慕地看向余夹克，七嘴八舌吹起彩虹屁来。 余夹克非常受用，叉着腰骄傲地听小伙伴们的彩虹屁。 “那夹克你是不是随时想吃蛋糕就可以吃？”靠蛋糕最近的一个肉肉胖胖的小男孩边盯着蛋糕流哈喇子，边问余夹克。 怎么可能？余夹克想都不敢想，妈妈可是非常不赞成他吃甜食的。 余夹克泄气了一瞬，又重新鼓起胸膛：“当然！”无论如何，今天在小伙伴面前，不能丢脸！ 家长们都被孩子可爱的模样逗笑了，花园里一片欢声笑语。 这边的裘泰却被余夹克那一句‘我妈妈亲手做的’雷在了原地。 他认得这满脸骄傲的孩子，他刚才还在自己面前和环哥上演了一幕父子情深。 他也知道这蛋糕是余青妤做的，毕竟是他亲手抬到外面来的，那时候厨房只有余青妤一个人…… 裘泰僵硬地扭头看向茂司环，他觉得今天自己的大脑接受的信息量太大了，变得有些迟钝。 许久，他咽了口唾沫，磕磕巴巴地轻声问道：“环，环哥……那孩子，是你孩子吧？” “嗯。”茂司环神色不改地点头应道。 看着花园里那一堆孩子们，吵的吵，闹的闹，一向不太喜欢孩子的茂司环有些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 “可是，可是那蛋糕不是小鱼做的吗？”裘泰的浓眉皱起，不解地追问道。 茂司环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他说的‘小鱼’是指余青妤。 “是。”蛋糕确实是余青妤做的。 裘泰都要被茂司环这种踢一脚动一动的态度急得跳起来，他想到了一个不敢想的可能：“你的孩子喊小鱼做妈妈……所以环哥的老婆是小鱼？！” 裘泰瞪大了眼睛看着茂司环，满脸的不可思议。 哦漏！我的发小是我朋友的老婆？ 茂司环深黑色的双瞳无波无澜地看了裘泰一眼。 他只是懒得理会别人的情绪，并不是真的情感迟钝，而且男人最懂男人，茂司环能察觉到裘泰对余青妤有点男女方面的意思。 本来他也不是不会成人之美的人。茂司环一直想着等两人的婚姻时间足够长，他能有十足的把握得到余夹克的抚养权以后，就向法院提诉讼离婚。 所以就算是在婚姻有效期内，余青妤对别的男人动心，他估计还会在背后推波助澜一下。 这对他争取孩子的抚养权有很大的帮助。 但现在的问题是，余青妤喜欢的人，是她的同性友人啊！ 茂司环不太希望自己的朋友做些没有回报的付出。 思量许久，茂司环终于颔首，好心地为裘泰破灭这个不可能成真的少男梦：“对，青妤她是我老婆。” 深藏功与名。 余青妤正好收拾完厨房，摘下帽子、解开围裙，往这边走，没想到就听到了茂司环这么一句话。 咚！ 心脏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 余青妤猛然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茂司环。 男人正站在落地窗前侧头和裘泰说话，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余青妤从来觉得夫妻关系对她来说过于遥远，也没想过她的名字会和‘老婆’两字联系到一起。她有些不自在，但茂司环的表情和语气，不至于让她厌恶。 抬手摸了摸莫名有些发烫的脸颊。余青妤视线放远，看向花园里在灿烂的阳光下奔跑的孩子们。 她就说今天怎么有点热，原来出了这么大的太阳。 * 晚上，送走了客人以后，花园和客厅剩下一片狼藉。余青妤躺倒在沙发上，喊了几个钟点工上门收拾东西、做清洁。 难得的休息日，她一大早起来做蛋糕，还和小孩儿们玩了一下午，余青妤现在是累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裘泰自从知道余青妤跟茂司环的关系以后，吃了一小块蛋糕便失魂落魄地告辞了。 余母一直送他到门口，可惜地看着他的背影，暗自叹气。还以为自家女儿能和这小伙子来一段呢，好歹有小时候的感情基础在。 后来余母的小姐妹打电话来约她出去吃饭，余母心情颇好地出门了，完全把这件事忘记得一干二净。 余夹克缠着茂司环给他洗澡，茂司环刚开始是拒绝的，最后终于在余夹克装可爱和拍马屁的双重攻势下勾起嘴角，把人抱到浴室洗澡去了。 独自躺在客厅沙发上的余青妤百无聊赖地点开消消乐，边玩游戏边等钟点工到。 突然，浴室传来余夹克尖利的叫声。 余青妤扔下手机，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起来，还没在地上站稳就急急忙忙往浴室跑去，连居家鞋都来不及穿，赤脚踩在地板上。 “儿子！”余青妤一把推开浴室的门，慌慌张张地抬腿往里迈。 “别进来！”茂司环出声提醒，但已经来不及。 下一秒，余青妤抬腿走进雾气弥漫的浴室里。 “啊——”这次换余青妤尖叫出声。赤着脚的她完全没料到浴室地板会这么滑，手脚在空中胡乱飞舞比划着，姿势不断变换，就算稳不住身体，余青妤始终倔强地不肯倒下。 可惜最后还是敌不过滑脚的地板和地心引力的强大，余青妤眼睛瞪大，整个人往后倒去。 心里骂了句脏话，余青妤认命地在最后时刻双手交叠护住自己的后脑勺。 已经伸手准备扯住她手腕把人拉回来的茂司环捉了个空：“……”该说这个女人聪明好呢？还是说她蠢好呢？ 茂司环只好往前跨了一步，长臂一伸圈住余青妤的腰，把人捞了回来。 由于惯性，茂司环直接把余青妤捞到了怀里，余青妤的左半边脸紧紧贴着茂司环的胸膛。 花洒的水哗哗地冲击着地面，热气不断升腾，浴室里没人说话，一时间余青妤耳边只剩下茂司环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没事吧？”茂司环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胸膛伴随着他说话而微微震动着。 余青妤头脑发懵，呆呆地抬头去看茂司环，茂司环也正好低头看她。 茂司环没戴眼镜，一双偏狭长的眼睛在朦胧的水汽中多了一丝迷离和性感，竟格外的吸引人。 男人的手还箍着她的腰，隔着一层衣服，余青妤能感觉到他滚烫有力的大手正握在她腰侧。 估计是为了方便给夹克洗澡，茂司环脱去了上衣，露出肌肉匀称的腰身，余青妤双手握成拳抵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轻轻用力推开对方，将自己的身体和他隔开，不自在地别开头，脸上有些热，余青妤小声回道：“我没事。” 茂司环眯了眯眼睛，像是忽然回神似的，松开揽住余青妤腰上的手，主动后退一步，以拳抵唇咳嗽一声，道：“抱歉。” “妈妈！”余夹克坐在小浴盆里顶着一头泡沫，已经被这样的场景吓得呆住，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喊了余青妤一声。 余青妤吃了教训，折回浴室门口穿了双防滑拖鞋，再小心翼翼地踏进浴室，走向余夹克。 “刚才在叫什么呢？”余青妤点了下余夹克的鼻子，假装生气道，“妈妈差点被你吓死。” 余夹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着余青妤笑：“刚刚在跟爸爸玩呢。” 说完又拧起眉毛，带着歉意低着头说道：“对不起，妈妈，我差点让你摔倒。”余夹克心里很内疚，如果不是自己乱喊，妈妈就不会冲进来，不冲进来就不会差点摔倒。 还好有爸爸在。 “傻瓜，妈妈没事。”余青妤笑笑，把花洒牵到余夹克头顶，给他冲去泡沫，然后语气认真了几分，道，“但你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妈妈会很担心你。” 余夹克认真点头：“嗯！我答应妈妈！” 余青妤笑了：“乖。” 感觉到后身有道目光在看着自己，余青妤的笑容僵了下，侧头，客气地对茂司环说道：“我给夹克洗就好，你穿好衣服先出去吧，别着凉了。” 茂司环乖顺地点头，应道：“好。” 转身拐出浴室的时候，茂司环听见了余夹克奶声奶气地说：“妈妈，你脸好红哦。” * 茂司环到客厅的时候，刚好听到有人按门铃，开门发现是钟点工。 他看了下浴室，又看了看这几个钟点工，想了想，茂司环最后还是在客厅沙发坐了下来。 家里就那小女人一个人带着孩子，他不太放心，还是等钟点工把卫生做好，他再回家好了。反正他家就在隔壁。 有些懒散地坐在客厅沙发上，茂司环侧靠这沙发靠背，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摁着电视遥控，心不在焉地看着屏幕上不断跳转的电视节目。 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循环播放刚刚在浴室和余青妤拥在一起的那一幕。 没想到这小女人不仅看起来小小的，就连腰也很细，刚刚他几乎一个手掌就能把她的腰握住。 在开着暖气的家里，她只穿了件春款单衣，所以后来不小心把她拥在怀里的时候，他隔着那一层薄薄的布料，居然能清楚感受到她的起伏。 茂司环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电视遥控上摩挲着。 很软。 腰软软的，抱在怀里的时候也软软的。就连她抬头看他的眼神，也被热水的雾气熏得呆呆软软的。 他在那一瞬间，真正理解了何谓温香软玉。 想着想着，茂司环觉得有些心烦气躁，干脆不去想，并且在心里不断默念一百遍‘她有同性伴侣’、‘她有同性伴侣’…… 果然冷静了很多。 等余青妤和余夹克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几个来家里做卫生的钟点工已经在做收尾工作。 茂司环淡定地抬起眼皮，看向母子二人，问：“晚饭吃什么？” 本来心里还因为浴室的超近距离接触而感到不自在的余青妤：“？” “你还要留在这边吃晚饭？”余青妤目瞪口呆，表示这男人的厚脸皮程度和他清冷的外表真是一点都不符合。 “嗯，不想煮。”总裁也有犯懒的时候。 “……考虑下叫外卖？”余青妤好心建议道。 “外卖不健康。”总裁皱眉。 “我正打算叫外卖。”余青妤面无表情。 “刚好我凑个单。”总裁淡定接受。 “……”她能怎么办？只能让人留下吃饭了呗！ 余青妤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坐在离茂司环比较远的那张单人沙发里，点开外卖软件，问：“你要吃什么？” “都可以，”茂司环顿了下，又补充道，“寿司吧。” “……”那你前面就不要说都可以！ 余青妤咬了咬牙，又问余夹克想不想吃日料。 余夹克已经很自然地坐到茂司环腿上，眼睛亮亮的看向余青妤，点头道：“想吃！” 余青妤想了想，退出外卖软件，打开微信，点开一个黑色头像，手指飞舞，很快就打了一行字发给对方。 对方秒回了一个“ok”的表情。 第十六章 奶香曲奇 外卖很快送到，不光有寿司，还有三文鱼刺身、芝士焗龙虾、天妇罗等一些日料美食，满满当当摆满了客厅的茶几。 看着这一大桌足够7、8个人吃的分量，茂司环挑了下眉：“点这么多？”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多……”余青妤嘴角抽了抽。那家伙，做事还是一如既往的没分寸。 “嗯？”茂司环抬眼看向余青妤，“你也没想到？” “……”差点说漏嘴了。 余青妤摸了摸后脑勺，眼睛骨碌转了一圈，尴尬地打着哈哈道：“没想到他们家的一份比别家多，哈哈。” 又边拆开筷子边转移话题：“来来来，点都点了，来尝一下他们家的味道做得怎么样。” 余青妤递了一双筷子给茂司环，茂司环把筷子给了余夹克。 “谢谢爸爸。”余夹克接过筷子，奶声奶气地道谢，伸长小胳膊就去夹三文鱼刺身。 “诶！” “不可以。” 余青妤和茂司环同时出声阻止，茂司环还手快地把余夹克的筷子挡了回去。 余夹克扁扁嘴：“好吧。”他妈妈一向不让他吃刺身类的食物，只是没想到爸爸也不让他吃。 二对一，为了不让自己受到男女混合双打，余夹克认命地夹了一块熟虾寿司。 紧盯着余夹克的茂司环很满意这孩子的懂事，唇角勾起，欣慰地点了下头。 转头看了下正在努力把芥末和酱油混合在一起，再拿起半颗柠檬往酱汁里挤了几滴柠檬汁的余青妤，他好奇问道：“这样会好吃？” 余青妤用力点头，然后夹了一块三文鱼刺身，在酱汁上点了两下，把肉举到半空中，笑眯眯地欣赏着这块完美的三文鱼肉，感慨道：“芥末酱油配三文鱼，绝！” 说完以后，她把整块刺身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新鲜的三文鱼肉质细嫩紧实，味道鲜美，再加上柠檬的清新和芥末上头的辣味在口腔中迸裂，刺激着味蕾上的每一颗小细胞。 余青妤幸福得单手捧着脸颊，眼睛眯了起来，嘴角都是笑意，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喟叹：“唔，太满足了！” 茂司环看见她一脸满足的样子，忽然明白过来现在网络上的吃播为什么会这么流行。 喉结滚动一下，总裁大人偷偷咽了下口水，高大的身影从沙发上滑落到地毯上，默默往余青妤那边凑了凑。 “我想试下这个。”他指了指余青妤面前的酱汁。 余青妤正准备夹三文鱼的筷子顿住，她好奇道：“茂总平常吃刺身都不沾芥末吗？” 茂司环平静点头：“听说很辣。” 他跟在茂老爷子身边长大，老爷子是土生土长的南市人，南市的菜系本身就极少做辣，再加上老人家口味清淡，茂司环自然也养成了吃东西清淡的习惯。 所以他从小到大都没沾过辣。 余青妤豪气一笑：“放心，芥末的辣和辣椒的辣不同！” 说着，把调料碟往茂司环面前推了推：“试一下，保证你会爱上这个味道。” 余夹克看着茂司环跃跃欲试的样子，把嘴里的蟹籽寿司咽下，默默放下筷子，贴心地拿了一次性杯子倒了杯冰冻大麦茶放到茂司环手边。 茂司环学着余青妤的样子，夹了块三文鱼点了下酱汁，另一只手接在刺身下，头微微往前靠，张嘴把整块三文鱼放进嘴里。 几秒后，向来镇定的茂司环忽然捂着嘴巴，胸口猛烈起伏，喉咙发出沉闷的咳嗽声，狭长的眼睛都快要睁圆了。 他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余青妤，那模样像极了被告知自己头上顶着十顶绿帽的皇帝。 余青妤目光干净地看着他，不解道：“不好吃吗？” 边说还边放了块沾了芥末酱油的三文鱼进嘴里。 “爸爸！喝水，快！”余夹克站起来指着茂司环手旁的大麦茶。 茂司环端起杯子咕嘟咕嘟两下，杯子就见底了。 他松了口气，疲惫地靠着身后的沙发，双手无力地垂着，手中还捏着杯子，眼神木木地看着虚空发呆。 许久，茂司环失神地低声喃喃道：“……这可能是我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 “噗，哈哈哈哈哈！”余青妤被他的样子逗乐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茂司环斜了她一眼，语气像怨妇似的：“你还笑。” 余青妤莫名被戳笑点就很难停下来，她笑得捂着肚子：“对，对不起，但真的好好笑，哈哈哈哈哈！” 余夹克拿着大麦茶走到茂司环身边坐下，做出要给茂司环倒大麦茶的姿势，语气同情地安慰道：“爸爸，我理解你。” 茂司环把手中的杯子放到瓶口下，跟余夹克之间产生了盟友般的默契。 再喝了一杯大麦茶，他才觉得自己好了些，放下杯子幽怨地看着那个终于止住笑的女人。 茂司环眼角还有些生理性的泪水，鼻头和脸颊都被呛得红红的，看上去颇有些可怜。 余青妤被他这样盯着，心里生了些愧疚，放软了声音解释道：“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到你第一次吃芥末。” 想了想又好心建议道：“不如我帮你调一个新手版的芥末酱油？” 茂司环拒绝。 刚刚那直冲脑门的刺激感，差点把他天灵盖给掀翻，还来一次？ 总裁大人表示不可能。 接下来也没心情吃寿司了，茂司环匆匆吃了两块牛油果寿司，就起身跟母子二人道别，回家去了。 余青妤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咬着筷子想，他好像真的有点情绪低落了。 “妈妈，”余夹克喝了一口大麦茶，语气严肃，“这次是你做得不对。” 余青妤想了想，她第一次吃芥末的时候也差点被呛吐，自己现在吃习惯了，没仔细想往里面加了多少的量，作为刚入门的新手确实受不了这个辣度。 她三两下把三文鱼刺身吃完，起身拍了拍自家儿子的小脑袋，转身走进了厨房。 * 茂司环回到家，照例在冲澡后喝了盒纯牛奶。 刚刚那芥末可把他呛得太难受了，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去碰芥末这玩意儿。 坐在沙发上，滑动手机屏幕打开电子邮箱，茂司环看见了私家侦探给他发的邮件。 里面是茂司环的亲妈——元莉的近期活动轨迹和生活近照。 这个侦探办事很是细心，记录的每件事都会附上配图。 茂司环快速翻页浏览着，最后手指顿在空中，手机页面停留在其中一页上。 「时间：12月25日23时45分，地点：南市one酒吧，事件：与一中老年男人在包厢中见面，交谈时间30分钟。」 底下的配图从角度上看，明显是偷拍的。 照片里昏暗的包间里一男一女坐得极近，隐约还能看见男人的手搭在女人的腰侧，女人侧身温顺地靠在男人怀里。 这张照片清晰度不高，再加上是在昏暗的包间拍的，经过后期亮度调整才能勉强分辨出照片里的人是谁。 茂司环勾起唇角，笑得讽刺又凉薄。 照片上的男人，赫然是他的亲大伯，茂盛宗。 真他么恶心。 不知是不是刚才被硬吞进胃里的重量级芥末三文鱼发生了作用，茂司环这会儿只觉得反胃想吐。 丢下手机跑到卫生间，茂司环弯腰对着马桶一阵作呕。 一直到胃里吐空了，他才觉得舒服些。 按下冲水键，他站在洗漱台前，摘下眼镜，露出因为呕吐而泛红的眼睛，眼眶里还有些湿润。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许久，牵起嘴角苦笑了一下。 他笑自己蠢，笑自己傻。 他见到那女人的时候居然还在心里盼着她会回来，会继续当他妈妈，会温柔地喊他“小环”，会给他做饭…… 他应该早早知道的，那女人眼里没有亲情，只有钱，她爱的只有名和利，爱她的富婆生活。 茂司环心里一阵烦躁。 他想把洗漱台上的东西扫到地上，可是洗漱台被卫生阿姨收拾得很干净，他不想把东西弄乱。 他又想一拳砸在镜子上，但他又怕手受伤，影响他工作的速度。 生气地抓了把头发，也不敢用力扯，万一秃顶了，他的形象还要不要了？ 深呼吸了几口，茂司环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余青妤的脸。 她…… “叮咚” 门铃声响起，茂司环回过神来，走出浴室去给来人开门。 拉开大门，刚才在脑海中的脸真真切切出现在眼前。 茂司环呆愣在原地。 余青妤把背在身后的手绕到身前，双手捧着一个跟她脸一般大的透明袋子举到茂司环面前。 里面装满了曲奇。 “今天给孩子们做完蛋糕以后，还有些材料剩下。”余青妤把曲奇往茂司环跟前递了递。 茂司环抿唇，靠得近了，他能闻到曲奇香香甜甜的味道从袋子里飘散出来。 是奶香味的曲奇。 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很喜欢牛奶味。 茂司环神色不明地盯着余青妤，一言不发，接过曲奇，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余青妤看他收了曲奇，圆圆的眼睛笑得弯弯的：“你早上说想吃曲奇，我想着你寿司没怎么吃，晚上肯定会饿，就给你做了些……”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男人的气息袭面而来，茂司环张开双手抱住了余青妤。 余青妤瞪大眼睛，一下子呆住了。 正想把人推开的时候，茂司环声音低低地开口了：“抱歉，让我抱一会儿。” 余青妤的手停在半空。 她好像，听见茂司环说话的时候带着哭腔。 余夹克站在对门，偷偷地拿着余青妤的手机对准二人，静悄悄地将这一刻记录成相片。 门口暖黄的灯光照进茂司环屋内，把那一袋绑着精美红色蝴蝶结的曲奇照得格外闪耀。 第十七章 苏芫 夜色逐渐加深，天空飘来一大朵厚厚的云，彻底挡住了微弱的月牙光芒。 南市城郊的半山别墅二层。 女人妩媚的声音激情喊叫着，厚实的房门根本阻挡不住她的热情，夸张的声响回荡在寂静的别墅中。 片刻却又停下。 房中，茂盛宗疲惫地倒在床上，气喘如牛。 皮肤白皙娇嫩的女人半跪在床上，波浪卷长发披散在身后，背脊的线条极为好看，背影看起来年纪不大。 她光洁的上半身越过茂盛宗，纤长的手臂往床头柜探去，去拿上面放着的白色药瓶。 茂盛宗看着眼前的波涛，力不从心的感觉让他有些恼火，平常和蔼的表情全然不见，眼神一压，他咬牙，伸出布满皱纹的宽大手掌在那晃荡的波澜上使劲狠抓一把。 “啊！”不设防的女人痛得惊呼出声，下意识地闪躲，拿着药瓶翻身跌坐在床上。 女人眼中蓄了泪，抬手捂着被捏疼的部位，娇嗔道：“大茂总，你弄得人家好疼！” 却主动靠向茂盛宗，将药瓶的药倒到手心，喂他。 又下床走到桌上给他倒了杯温水，好让他把药咽下去。 吃了药，茂盛宗身体好受多了。 他看着女人年轻貌美的脸，非常满意她的乖顺，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过来。” 女人没有一丝一毫犹豫，扭动着腰肢爬到床上，一点也不嫌弃花甲之年的茂盛宗身上因为代谢变慢，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味道。 她依偎在茂盛宗怀里，任由那双苍老的手在被子下胡作非为，偶尔还会配合地发出一两声意义不明的声音。 等茂盛宗过足了瘾，脸上重新挂回那乐呵呵的笑，才抱着女人开始说正经事。 他掀开被子走下床，边穿衣服，边问：“上次的汇报，没被发现吧？” “当然，我办事，大茂总你可以放心。全球直播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女人跟着起身，伺候茂盛宗穿衣服，语气中的骄傲和自信毫不掩饰。 茂盛宗笑容更大了，满意道：“我就知道芫芫是个能干的。” 女人听懂了话里的含义，风情万种的美目嗔了他一眼，帮助茂盛宗穿戴整齐后，状似不经意地说：“对了，大茂总，我听人事部的人说，明年财务部的人有调动呢。” 茂盛宗低头整理手腕上的表带，嘴角往下拉了些，意味不明地瞟了女人一眼，并未回答她的话，抬步往房门外走。 在准备把房门关上的时候，茂盛宗才语气平静地说了一句：“茂业集团的财务部负责人只会是你，苏芫。好好做，别想七想八的。” 说完便大步走出房间，往别墅外走去，坐进候在别墅外的黑色轿车。 即使是大半夜，茂盛宗也会回家。他从不在苏芫这边过夜。 不着寸缕的苏芫听到背后传来的关门声后，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赤着脚缓步往浴室走去。 余光看见镜子中的侧影，苏芫脚步顿了一下，转身认真看着镜子里本应风华正茂的自己。 棕褐色的波浪卷发披散在身后；浓妆艳抹的脸根本叫人看不清真正的五官轮廓；白皙的皮肤上都是红得刺眼的抓痕。 苏芫妩媚的眼里黯淡无光，无悲无喜。 许久，她离开镜子，打开花洒，站在热水下冲刷着身体。 苏芫往沐浴球里挤了几乎半瓶沐浴露，晶莹剔透的沐浴露从超载的沐浴球上丝丝缕缕地漏到浴室地板，她拿着还没打起泡的沐浴球往身上搓。 她搓得十分用力，柔弱的沐浴球竟在身体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红痕，和刺眼的抓痕混杂在一起。 沐浴球上的泡沫经过揉搓后，开始泛滥。 苏芫无论如何都洗不掉身上沐浴露的滑腻感，就像每次茂盛宗过来，她总觉得自己身上沾着那老男人的体味一般。 洗不去，冲不掉。 精致的眼妆早已被冲花，黑色的眼影像泪水一样顺着她的脸颊流下。 后背贴着墙壁下滑，苏芫蹲在花洒下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腿，头埋进膝盖里，小声地啜泣着。 她不敢大声，她担心茂盛宗会回头。 苏芫年纪不大，今年二十九，但她能力很强。论学业，从小到大都名列前茅，高考的时候以优异的成绩争取到了最高学府的青睐，大学四年奖学金拿到手软，毕业那年更是得到了学校颁发的优秀毕业生奖项。 实习的时候还因为拿到了茂业集团的录用通知，兴高采烈地打电话告诉远在乡下的父母。 那时候的她，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和期盼，她觉得自己熬到头了，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后来她毕业后顺利转正，比同批进集团的应届毕业生早了两个月。再后来她的办事能力得到了一众领导的认可，她很快升调到更高的职位，也拿到了曾经的她做梦都不敢想的月薪。 沉浸在升职加薪快乐中的苏芫并不知道，她的噩梦，开始了。 普通人出身的苏芫只知道做好自己的工作，完全不明白也不想参与集团背后的各种争斗，她从来没有打算站队。 可是后来，茂盛宗找上了她。他看中了苏芫的能力，让苏芫帮他做假账，还许诺苏芫可以让她继续往上升，让她赚更多的钱。 苏芫当然拒绝。这样的事情往大了说，可是要坐牢的，她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要是她坐牢了，年迈的父母该怎么办？ 茂盛宗当时面上乐呵呵的，和蔼地说没关系。 苏芫松了一口气，十分感激老人的体谅。 拒绝了茂盛宗的苏芫，却从那天开始，受到一连串的打压。明明检查过不下五次的账目，交出去以后却出了错，面对领导的轮番问责，苏芫只能不断低头道歉。 原本说话提供食宿的茂业集团，却突然通知她，因为不遵守集团宿舍规范，当天被勒令搬离宿舍。 在南市无亲无故的苏芫背着大包小包游走在街头上，想找个房子租。 她打了无数个电话，问了无数位房东，得到的答案无一不是：没房子可以租了。 在烈日下背着重物走了一整天的苏芫又累又渴，情绪几近崩溃，在被最后一位房东拒绝的时候，苏芫忍不住大声质问道：“怎么可能？你们没房子租为什么还要把出租广告贴在这里？” 电话对面的房东大姐也是位心软的，听到小姑娘声嘶力竭的质问，大姐顿了下，叹了口气，不忍地提醒道：“小姑娘，在这座城市里，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 苏芫蹲在人行道上，用手背抹着眼泪鼻涕。起初她想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什么人。 想了很久很久，她终于想起自己两周前拒绝过茂盛宗的请求。 可是，那位和蔼的老人，在当时明明笑着跟她说没关系的呀。 苏芫眉头紧锁。她想不明白。 “叮” 手机提示音响起，她打开办公软件，是人事部在集团群发布的警告通知。 “苏芫无故旷工一天，按照集团规定扣除本月50%工资，绩效清零，警告一次，三次后开除。” 苏芫不可思议地看着手机上的警告处分。 她把行李扔到地上，双手按动手机，着急地私聊人事部的同事，跟他们解释原因，还表示自己已经跟部门经理请过假，经理是知情而且批准的。 消息发出去已经，苏芫无措地徘徊，站起又蹲下，反复按亮屏幕查看办公软件里的消息。 五分钟过去，没有回复； 十分钟过去，仍然没有回复…… 一直到三小时过去，苏芫还是没有收到人事部同事的回复。她点进对话框一看，发出的消息旁边显示着细小的“已读”二字。 不是没看见，是对方根本不打算回。 苏芫都要哭了，她还答应爸妈，这个月要给家里换台新电视，要给爸妈买套新衣服，被赶出宿舍的她还要租房子…… 前几个月的工资早就寄回家去给父母在村里建新房子，她现在身上只有一些留着吃饭的钱。 无助地看着马路上人来车往，苏芫忽然觉得这个城市好陌生，这里的人好可怕。 天旋地转，她缓缓蹲下，抱着膝盖小声啜泣。 她想回家，她想爸妈。 “叮铃——” 握在手里的手机响起，苏芫胡乱擦了一把眼泪，看见来电显示“爸爸”，她深呼吸了几下，确认自己声音听不出来哭腔，才摁下的接听键。 “怎么啦，爸爸？”苏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我还在上班呢，偷跑出来接的电话。” 没想到电话那头的苏父却没有接她打趣的话，苏父心急如焚地说：“芫芫啊，今天有一群人来家里，说我们家的房子是违建，要强行拆掉！” 苏芫嘴边勉强牵起的笑容消失了，她脑子里像糊了浆糊一样，混混沌沌的，不敢相信地问了一句：“什么？” “房子，我们刚建的房子，”苏父声音很急，“你妈妈跟那些人吵了起来，她身体本来就不太好，血气攻心一下直接送去医院了，芫啊，这可怎么办？” 苏父一直把这个优秀的女儿当作主心骨。 苏芫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她心里冒出一个想法，或许只要她答应茂盛宗，那这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许久，苏芫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她眼神坚定地抬头，跟电话对面的苏父许诺：“爸，你别急，这些事，我来处理。” 话音刚落，苏芫看见马路对面的黑色轿车上，走下来一个中老年男人。 第十八章 温暖又柔软 新的一周准时到来，距离春节越来越近，不少上班族都精神抖擞地掰着手指头倒数，期待着七天小长假的来临，每个人都心怀激动，连平日拥挤冷漠的早高峰都多了一丝和谐喜庆的人情味。 小柑橘幼儿园内。 余青妤无精打采地趴在办公桌上，和窗外操场上正沐浴在阳光下玩游戏的孩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双手捧着手机，打下一行字，删掉，再打一行字，又删掉。如此往复了数十次，她终于把手机锁屏甩到一旁。 烦躁地把头发揉成鸡窝，余青妤往后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呼了口气。 自从那天被茂司环抱住以后，她居然没睡过一个好觉！只要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全是茂司环怀抱的味道和温度，还有他贴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带着哭腔的话语。 别说谈恋爱，余青妤长这么大，连接近男人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现在好了，稍微被抱一下就睁眼闭眼都是这件事。 余青妤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或许是最近手头上没什么需要忙的项目，才会一直惦记着被男人抱住这件事。 她决定在手上众多公司中，随机抽取一位幸运儿来突击检查。 点开通讯录，余青妤划拉一下，通讯录里的号码仿佛看不到尽头似的滚动起来，她手指轻点，停在“予安科技”上。 好，幸运儿选出来了。余青妤满意地笑笑，拨通了公司负责人的电话。 几乎还没开始响铃，电话就被接通了，对面的人像是住在手机里似的。 “余总早上好！”洪亮的问候声穿透力极强地从听筒里传出。 余青妤耳膜差点被震破，她把手机拿远了些，问：“吕良，发一份公司最近的报表给我，还有在洽谈的项目，都一起打包发过来。” “收到！余总！”吕良挂了电话，马上亲自做了汇总发到余青妤的公司内部邮箱上。 吕良效率极高，不出5分钟，余青妤就收到了公司近期的所有报表和项目。 进入工作状态的余青妤果然没再想起那个被当作工具人的拥抱，她收起了面对孩子们长期挂着的笑容，严肃认真地看着屏幕。 核实完报表以后，她打开最近在洽谈的项目文件。 映入眼帘的甲方名字让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茂业集团？” 余青妤蹙眉。予安是她这两年新成立的高新科技型公司，虽然去年因为接到了官方的研发项目而打出了名堂，但方方面面都还算稚嫩，为什么茂业这种主打老几样业务的老牌集团会找上予安谈项目？ 余青妤快速浏览了全部内容，项目大概是打算用予安的新技术和茂业的房地产项目合作，支撑他们开发新型高档智能住宅区。 她明白过来茂业这是嫌老几样利润变少了，想在原来的基础上转型升级。 余青妤手指有规律地点动在桌面上，这项目确实有得做，只是不知道茂业那边负责人是谁？ 她虽然对豪门秘事不感兴趣，却是知道茂司环和他大伯把茂业集团分成了目前最大的两个派系。 她觉得这项目茂司环派系的人负责的。毕竟茂大伯年纪有些大了，即使他手下有创新创意的人才，这种需要耗费更高的成本，却不一定会带来更高收益的作法，思想偏保守的茂大伯是不会同意这样的风险的。 余青妤拨了吕良的电话，不给他打招呼的几乎，直入主题问道：“茂业集团这项目，他们派谁来跟我们谈？” “余总稍等。”吕良好歹是明面上的老总，项目洽谈方面的事是下一级的人去做，他自然不知道茂业那边派谁来谈。 很快，吕良回复道：“余总，茂业那边派的是工程部负责人，何添。” 何添。 余青妤翻阅着其他项目，点了点头，又反应过来电话对面的吕良看不到她的动作，便应了声：“嗯。” * 茂业集团，会议室内。 “叮。” 伴随着信息提示音，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站在茂司环身后的袁致下意识瞟了一眼，只看了一眼那微信备注，袁致便感觉双腿发软，差点原地跪在茂司环身后。 妈耶，有生之年系列，他居然看见环总的手机有一个备注“宝贝”的人发来消息。 茂司环余光看见袁致跄踉一下，侧头不带感情地看了袁致一眼，淡定把手机屏幕按熄，继续听手下汇报近期项目。 长桌对面正是何添在解说准备开发为新型高档智能住宅区的楼盘建造进度和后续介绍。 茂司环认真听完，点头：“这个楼盘，全权交给何添负责。” 全权负责，就是说不光工程部需要负责的建造，也包括其余一系列和楼盘有关的一切。等于让何添独立负责一整个项目。 何添有些发懵，握住投影控制笔的手微微发抖。 他很激动。要是他能把项目做好，升职加薪不是梦。而且这也代表着茂司环对他的信任。 何添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边鞠躬边声音激昂地跟茂司环道谢：“谢谢茂总，我一定会做好这个项目的！” 茂司环点头，他相信何添的能力，也相信何添的忠诚。 结束了开了整个上午的会议，众人拖着疲惫的脚步去一楼的餐厅吃中午饭。 茂司环这才有空点开余青妤发来的消息。上次余夹克给改的备注，茂司环不太在意，后来看习惯了，意识就会自动忽略，所以他没有特意改回去。 “何添是你手下的人吗？” 茂司环皱了下眉毛，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她认识何添？ 手指按动，他给余青妤回了个“嗯”。 “你找他？” 还是多问了一句。 “没事，刚好听幼儿园一位家长的表妹的姑妈的弟弟的远房亲戚提起，他有个叫何添的朋友在茂业工作。就随便问问。”余青妤回道。 茂司环：“……”这关系也是有够远的。 给余青妤回了个“哦”，茂司环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从集团大楼门口涌出的人群，面无表情地输入了一行字。 “吃午饭了吗？” 想了想，又动动手指补了两个字：“夹克。” “吃了。”余青妤回得很简单。 茂司环握着手机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好聊的。正准备锁屏将手机放进口袋。 “叮。” 消息提示音又来了。 茂司环看见“宝贝”发来一个视频，点进去，封面是余夹克的大头。 拍摄的人应该是余青妤，女人清亮的声音传出：“来，儿子，跟爸爸打个招呼。” 茂司环心里咯噔一下。 这种感觉很奇妙，她喊余夹克儿子，又让儿子跟爸爸打招呼。 而他就是收到视频的爸爸。 有一种，她和他之间有了联系的感觉。 看着蓝天中飘动的白云，茂司环出神地想到自己两次抱着余青妤。她温暖又柔软，像刚做好的棉花糖一样，又像被太阳晒了一整天的白云一样。 他有些不忍。不忍按照原计划，将余夹克从她身边抢走。 视频里的余夹克很兴奋，不断喊着“爸爸、爸爸”，还把刚吃完东西、沾着油的嘴唇往镜头上凑，要给爸爸一个爱的亲亲。 吵闹的声音将茂司环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看着视频里的画面，爱的亲亲的结果就是镜头沾了油，画面糊成一片。余夹克也荣获余青妤的“爱的爆栗”。 茂司环听着母子二人的吵吵闹闹，忍不住笑了。 视频到这里中断了，一看就是直接在微信对话框点的录像。 茂司环看着视频封面余夹克的大头，长按视频，点击“收藏”，将视频保存在微信的“收藏”里。 保存在手机里的，手机丢了或者进水了，就找不到了。茂司环因为工作关系，没有开启云端的习惯，所以他选择将视频保存在微信收藏里，只要他一天能登上这个微信号，那这段视频就一天都会存在着。 “叩叩” 敲门声响起。 茂司环把手机放好，应了一声：“进。” “环总，”袁致推开门，恭敬道，“一楼前台打来电话，说有一位自称是您母亲的女人找您。” 母亲？ 茂司环想起私家侦探发给他的资料，想起那张照片。还没吃午饭的胃泛不出恶心，只好发出一阵一阵的绞痛。 深呼吸了一下，茂司环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语气平淡无波，道：“带上来。” 逃避不如面对。 第一批吃完午饭的员工开始陆陆续续回到工作岗位上，聊天的聊天，打游戏的打游戏，尽情掌控着这属于他们自己的两小时的午休时间。 办公室的大门打开。 “小环。”元莉温柔的声音传来。 茂司环翻看文件的速度一点没有停下，钢笔唰唰在文件尾页签下名字，又换了份文件，连一个眼神都没给站在不远处的元莉，神色淡漠地问：“有事？” 元莉拿着提包的手紧了紧，微微蹙眉，柔声问道：“小环，你是不是还在生妈妈的气？” 茂司环动作停下，腰背挺得直直的，低着头不说话。 到底是茂司环的亲妈，即使这么多年没见面，凭着对自己孩子的了解，元莉是知道茂司环的脾气的。 看起来冷情冷意，实则上内心柔软得不得了。 元莉嘴角快速挑了下，看见茂司环的反应，她心里已经十拿九稳了。 她往茂司环的方向走了两步，眼眶泛着红，泪水将落未落，哽咽道：“小环，你听我解释，当年不是妈妈愿意的，是……是那男人逼迫我……” 话说一半，元莉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掩脸而泣。 茂司环放下手里的钢笔，合上文件，往后靠在大班椅上，双手交握，静静看着站在对面的元莉装可怜。 如果他没有让私家侦探去调查她，这个时候可能还真会信了这个满嘴谎言的女人的鬼话。 第十九章 茂父茂母 心里最后一丝柔软和仁慈，在元莉的哭声中消失殆尽。 茂司环不耐地皱眉：“我没空在这里看你表演，有话直说。” 元莉身形一僵，心里很是出乎意料——茂司环居然不吃这一套？ 放下掩面的双手，元莉脸上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泪痕。她皱着眉，勉强扯起笑，不敢相信地问茂司环：“小环，你在说什么？” 还在装。 茂司环心情跌到谷底，他没时间跟这女人虚与委蛇。 按下电话内线把袁致喊进来，茂司环的声音冰冷至极：“赶她出去。” “好的，环总。”袁致颔首，转向身旁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却自称茂司环妈妈的女人，礼貌的话语中带着强硬：“这位小姐，您打扰到茂业集团员工的正常工作了，麻烦您立刻离开公司范围。” 说完又补了一句：“劝阻无效的话，我们茂业集团会考虑请保安带您下去。” 楚楚可怜的表情僵在元莉脸上。一瞬间，温柔没有了，可怜也没有了，看着茂司环那高高在上的表情，元莉沉寂多年的回忆被激活，带刺般的回忆让她情绪剧烈翻滚起来。 她像个泼妇一样扯着嗓子，指着茂司环的鼻子骂道：“你真是像足了你那死绝种的老爸，整天端着高岭之花的模样给谁看啊？” 边说还边想往茂司环面前走去，袁致长手一伸把她拦在原地，另一只手已经拨通了保安部的电话。 茂司环抬眼看她，眼神冷得能凝出冰来，紧抿的双唇透露出男人已经极度不悦。 快速转动着手腕上的佛珠，茂司环一言不发。 元莉嗤笑一声，说道：“真以为茂家的产业会到你头上？可别做梦了。”她眼神阴狠地盯着茂司环，语气阴森得像在说一句诅咒，“无论是茂栩霆还是你，都绝对不可能当上茂家的继承人！” 茂栩霆正是茂司环父亲的名字。 话毕，保安部的人蜂拥而至，将元莉围在中间。 袁致板着脸，仍然素养极好地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小姐，请。” 元莉也不再纠缠，意味不明地看了茂司环一眼，哼笑一声，趾高气扬地主动走出了办公室。 袁致退出办公室，机灵地把门带上，亲自跟在保安大队身后，押送元莉下楼。 靠在大班椅上的茂司环垂眸，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左手手腕上的佛珠。 他不太了解他那早逝的父亲。他的记忆中只有元莉温柔的话语和怀抱，对于父亲茂栩霆的记忆，完全空白。在他成长的这段日子里，茂老爷子从未提起茂栩霆的事情。 茂司环皱眉。 他不太明白元莉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既然她能生下他来，不就是代表父亲和她是相爱的吗？至少证明了父亲是接受她的。 可是他刚才在元莉眼里只看见了恨，那是一种由爱而不得转化而来的恨意。 向来心里只有工作赚钱的茂司环，第一次想要了解父亲和母亲之间的事情。可惜他已经不能直接问作为知情人的爷爷，以老爷子现在的身体状况，他不能再去给他老人家添堵。 将手腕上的佛珠旋转一圈，茂司环决定回茂家老宅，问那人。 太阳在空中慢悠悠地绕了一圈，转眼到了下班时间，一众上班族踏着夕阳余晖向家里奔去。 “哎呀，小少爷你回来啦？”听见玄关传来声响的欢姐探头出来一看，发现是茂司环回来了，脸上有掩饰不住的高兴，自顾自地说道，“老爷知道了肯定很高兴。哎呀，我要去多煮几个菜才是！” 说完就要往厨房走去。 “不用。”茂司环换好居家鞋，站起，直入主题，“我有事问你。” 欢姐看着茂司环不苟言笑的模样，心里发怵，忐忑不安地跟着茂司环去了花园。 “小，小少爷，你要问我什么？”欢姐站在离茂司环一臂远的地方，咽了口唾沫，先开口问道。 茂司环没看她，随意坐到吊椅上，看着挂在花园里的星星灯，平静道：“照理说，我应该喊你一声姑姑。” 欢姐原名茂识欢，是茂老爷子年轻时在外面惹下的风流债，老爷子曾想将茂识欢光明正大接回茂家，可惜由于种种原因，茂识欢始终只能顶着私生女的名头存在。茂家从来不承认私生子女，所以茂识欢一直以佣人的身份陪伴在她亲生父亲身边。 闻言，欢姐连忙摆手，急道：“不不不，不用的，小少爷，我，我不图茂家的身份，我只是想在老爷身边尽孝。” 茂司环点点头，并不在意，他继续说：“你在老宅生活，今年应该第三十六个年头了。” 欢姐双手攥紧了身上的围裙，不敢回话，她害怕茂司环下一句话就要开口赶她走。 “你应该知道，我爸妈的事情？”茂司环侧头看向欢姐。 欢姐一愣，有些意外地问：“栩霆哥的事情？” 茂司环却是因为欢姐对茂栩霆的称呼，多看了她一眼。 以欢姐的性子，敢直接喊茂栩霆的名字，看来兄妹二人的感情还不错？ 欢姐敏感地察觉到茂司环的目光，她颇有些手足无措：“我，我……” “没关系，这是你跟父亲的事情。”茂司环把视线转到散发着暖黄光芒的星星灯上，“跟我说一说吧，我父母之间的事。” 夜色柔和了茂司环的侧脸，欢姐以为会发生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她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坐在吊椅不远处的石凳上，欢姐看向挂在半空的星星灯，回忆起当年的人和事，眼中似有怀念，她娓娓道来：“栩霆哥和小少爷你很像，不爱说话，做事干脆利落。不认识他的人都觉得他很高冷，不好接近，但其实栩霆哥特别温柔。” 欢姐像是想起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嘴角情不自禁翘起。 但她并没有多说：“和工作能力相反的是，你父亲他感情上的能力。他快三十了还没谈过恋爱，更别提娶妻生子。” 说到这里，欢姐笑了下：“我记得那时候呀，你爷爷急得哟，一天给栩霆哥安排三次相亲。可惜栩霆哥都看不上，老爷暴跳如雷，就问他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你猜你父亲怎么说？” 可能因为回忆起旧人来，欢姐在茂司环面前少了几分拘谨，还带了些打趣的语气反问茂司环。 茂司环摇摇头，他不知道，也不想猜。 “你父亲说他只想工作赚钱，将茂业集团做好做大。”欢姐脸上是温柔的微笑，“老爷又生气又欣慰，但从那次以后，他也没有再去逼迫栩霆哥娶妻生子。就在大家都以为栩霆哥会这样孤身一辈子的时候，一个女人出现了。” 欢姐脸上的笑渐渐消失：“她跪在老爷面前哭，说栩霆哥不肯对她负责任，说她肚子里已经有了栩霆哥的孩子。老爷经历过的事情多，他并不完全相信女人的话，把女人打发走以后，他等栩霆哥回家以后，一一细问。结果栩霆哥一直沉默，最后他只跟老爷说，和那女人一起的时候，他的意识并不清醒。” 茂司环握着吊椅绳子的手紧了紧。 欢姐的声音继续传来：“老爷一下就明白了女人的想法，但他考虑到栩霆哥真的有跟那女人发生些什么，他放心不下女人肚子里的孩子。于是老爷做主，先把那女人接到茂家，等她生下孩子，再让孩子跟栩霆哥做个亲子鉴定，如果孩子真的是栩霆哥的亲骨肉，老爷愿意给那女人一个名份。” 欢姐看向茂司环，苦笑：“那个女人就是你母亲，元莉。后来你出生了，亲子鉴定的结果也证明你确实是栩霆哥的亲生骨肉。元莉本来应该顺理成章嫁给栩霆哥的，只可惜她还没等到那一天，栩霆哥他……再也没有回来，茫茫大海，连尸身都捞不到。”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欢姐低头，看着自己不再年轻的双手。 栩霆哥他，已经走了快三十年了。 布满星星灯的花园里，谁都没有说话。入夜后的冬天，连昆虫都不愿意在外面逗留，寂静得让空气都有些凝滞。 茂司环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坐在吊椅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虚空。 欢姐回过神来，看了下时间，急忙站起身：“哎呀，已经这么晚了，我得赶紧去把菜做好。不然老爷该饿了。” 说完，急急忙忙地往厨房走去，剩下茂司环一个人坐在花园吊椅中感受着在身边缠绕的冷风。 许久，茂司环嘴角勾起嘲讽的笑。 原来，他的出生，是元莉的一场计谋。而他对元莉来说，也不过是攀上茂家的一颗踏脚石。 茂司环自认为幸福的童年，不过是被精心编织的谎言。 摘下眼镜，仰头靠向吊椅，抬手压在眼睛上，茂司环忽然觉得有些累了。 血脉至亲之间的尔汝我诈，生意商场上的绞尽脑汁，从来都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他真正的歇一歇，停下来。 他就像找不到信号塔的船舶，漂泊在迷雾重重的大海之上，永远靠不了岸。 第二十章 你眼睛真好看 手机铃声响起，茂司环一动不动，并不打算去接电话。 急促的铃声在安静的花园里显得有些吵闹，让心情不怎么愉快的茂司环心里更加烦躁。 皱眉拿出手机，对方正好挂断了电话，屏幕上显示微信“宝贝”未接通的视频通话。 下一秒，“宝贝”发来一个视频，封面仍然是余夹克的大头。 想起那对太阳似的母子，茂司环的心软了一下。 点开视频，余夹克的大嗓门惊天动地：“爸爸爸爸，我们一起去摘草莓吧！”小孩儿眼睛亮晶晶的，“幼儿园好多小朋友都跟爸爸妈妈一起去摘草莓了，他们说草莓可甜、可好吃了！” “儿子，你在跟谁说话呢？”画面后余青妤穿着围裙，两只手上各端着一碟菜晃过，随口问了一句。 接着就是视频画面一阵慌张的抖动，视频骤然中断。 茂司环笑。一看就知道是余夹克偷拿余青妤的手机联系他。 正好欢姐来喊他吃饭，茂司环应了一声，看着手机屏幕上余夹克的大脸，他忽然想到和余青妤的拥抱，还有那散发着奶香的曲奇。 随意将手机放在吊椅上，茂司环仰头看向漆黑的天空。 城市的夜空早已被各种或强或弱的光线污染，凭肉眼根本没办法看见真正的星星，所以茂老爷子才会在花园围这么一圈星星灯，一围就是二十多年。 但刚才那瞬间，茂司环似乎看见空中划过一道光亮，像火柴划过擦火皮，明亮的光线一闪而逝。 良久，他右手抚上左手手腕的佛珠，镜片反射着忽闪的光芒，视线转向围绕着花园、散发着柔和暖光的星星灯，若有所思。 * 收拾好心情的茂司环很快又将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忙碌起来的日子，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又一个工作周要过去了。 临近年末，余青妤母子好像也很忙，没有主动联系他，更别提见面了。 忙起工作来就忘记时间的茂司环都快要住在公司了。偶尔回家一趟，下意识瞄隔壁房子一眼，安安静静，彷佛没人居住。 如果不是微信上还存着余夹克的视频，家里也放着和余青妤的结婚证，茂司环几乎都要以为前些天的事情是自己臆想的一场梦。 “啊啊，明天终于团建了，团建一天加周六日两天，小长假美滋滋。” 工作软件里的公司总群忽然跳出这样一句话，虽然不出一秒就被撤回，但茂司环还是看见了。 他愣了一下，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显示的日期，原来今天已经星期四了。 团建。 茂司环靠在大班椅上，想了想，把袁致喊了进来。 “环总。”下一秒，西装革履的高级总助出现在办公室里，双手板正地交叠在身前，略微低头，道。 “明天，要团建？”茂司环问。 “是的。”袁致答。不明白往年从不问起公司娱乐活动的环总，怎么忽然关心起团建来。 茂司环摩挲着佛珠，问：“有什么活动？” “环总稍等。”袁致走出办公室，把他工作用的平板拿起，恭敬道，“已经把今年团建的活动和流程发到您邮箱。” 茂司环点开，表格上连预计到场人数和使用金额都列得清清楚楚。 犹豫再三，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脸部表情，神情自然地问道：“能加上摘草莓吗？” “啊？”袁致有被惊到，下意识地反问，“摘草莓？”环总竟然在一本正经地问他能不能在团建上加上摘草莓这个环节？ 这个冷情冷意的男人跟粉粉嫩嫩的草莓完全沾不上边好吗！ 袁致心里疯狂吐槽，一时间高级总助的职业形象都要维持不住了。 茂司环好脾气地点头：“对。” 开启吐槽模式的袁致马上回过神来，慌张道歉：“对不起，环总。”他刚刚居然在反问环总！不要命了啊这是！ “可以的，我让他们去安排。”不敢再多说，袁致把事情答应下来。 茂司环颔首：“去吧。” 袁致退了出去，茂司环拿起桌面上的手机，点开私人微信里的唯一一个最近联系人“宝贝”。 “明天有空吗？公司团建，一起去？” 点击发送。 本以为对方会秒回，茂司环捧着手机等。没想到过了三分钟，对方仍然毫无动静。 茂司环想了想，补发一句：“和夹克一起，刚好有安排摘草莓。” 这次发送出去以后，茂司环把手机放下，转身投入永远做不完的工作中。 一直等到下班都没等来余青妤的回复。 收起手机，茂司环今天工作处理得快，打算早点回家。 周四的马路不算堵，司机很快把茂司环送到家门口。 手指搭上指纹锁，伴随着门锁咔哒一声打开，隔壁栋的大门也被拉开。 “茂总，你回来啦？”余青妤清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茂司环回头，眼神平静地看着余青妤的笑脸，“嗯”了一声。 “爸爸——！”圆滚滚的小团子炮弹似的奔到茂司环怀里，完全不考虑对方会不会接不住他。 茂司环下意识半蹲，眼疾手快把余夹克捞进怀里。 余夹克抱着茂司环的脖子，小脸蛋不断在茂司环脸上蹭蹭，边蹭边说：“爸爸，我可想你了，可是我太忙了，都没时间找你。” 可怜巴巴地扁扁嘴，余夹克幽怨地看向自家妈妈。他人生中第一次跟余青妤外出办事，居然就被一堆奇怪的叔叔阿姨拉着，强行要教他什么琴棋书画语数英政史地物生化。可怜三岁半的他听得满头雾水。 真应了那句歌词“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茂司环揉了揉小家伙的头，没有多问他们最近在忙什么，反而看向余青妤，问：“最近没登微信？” “啊，”余青妤知道他想问什么，笑眯眯地回答，“很迟才看见你发来的消息，估摸着你快下班了，就想着等你回家当面跟你说。” “夹克他很期待。”余青妤看向被茂司环抱在怀里的余夹克，眼神温柔。 她那双与余夹克相似的圆眼因为笑意而微微弯起，眼中闪耀着细碎的光。 茂司环心跳卡顿了一下，随即又快速跳动起来。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双眼睛吸去魂魄。 “你眼睛真好看。”鬼使神差的，茂司环无意识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余青妤愣住，有些意外地看向茂司环：“茂总识货啊，新买的美瞳，我可喜欢这款了。” 茂司环：“……”当他没说。 轻拍了下伏在他肩头笑得浑身都在抖的余夹克，茂司环清了清喉咙，面容平静地说：“那明天早上8点，家门口等。” 余青妤比了个ok，闻着屋内飘来的饭菜香，随口客气了一句：“家里菜刚煮好，茂总要一起吃晚饭吗？” “好。”茂司环毫不客气，点头，抱着余夹克就往余青妤家走。 余青妤想好的话被强行咽了回去。 看着茂司环熟门熟路地换好家居鞋，径直往客厅走，还热情地和余母打招呼，余青妤嘴角抽了抽：“……” 果然不应该跟这种看不懂气氛的人客气。 * 第二天，茂司环尽职尽责充当母子二人的司机，驱车七十多公里到达公司团建的温泉度假村。 袁致已经等在度假村门口，旁边还有不少揣着一颗八卦心的同事缩头缩脑地偷看环总突然冒出来的老婆孩子。 只可惜做了隐私贴膜处理的车窗漆黑一片，根本没人看清车上的神秘来宾。 袁致走在前面，边领一家三口去房间，边跟茂司环解释道：“抱歉，环总，因为订这个温泉度假村的时候，是按员工人头数订的住宿，年末团建的公司多，房间已经爆满，只能委屈环总和……夫人，暂住我的房间。” 茂司环抱着余夹克，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余青妤好奇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没说什么。 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房间门口，袁致拿着手上的房卡，门锁应声而开，他把房卡插到取电口，大概把团建的流程说了一下，最后说道：“公司团建明天结束，员工们会在这边吃完中午饭再组织回市区。” “嗯。”茂司环弯腰把小家伙放到地上，对袁致说，“知道了，你去玩吧。” 袁致微微弯腰：“那环总您有任何问题，随时打我电话。”和领导一起出行这种类似加班的行为，拿着极高薪的袁致心中毫无芥蒂，并且打心底里十分乐意为领导服务。 话毕，发现余青妤在看他，于是袁致向余青妤点了下头。 余青妤笑了笑，跟他说了声谢谢。 临时腾出来给一家三口住的房间其实不小，还分了客厅和睡房，落地窗阳台向南，很通透，采光、视野都十分好。 余青妤转念一想。也对，毕竟袁致是茂司环的总助，给他订的房间再普通也不会普通到哪里去。 把行李放好，三人准备先出发去不远处的草莓园。 说是团建，但对总裁大人来说，其实就是打着团建的旗号去自由活动。 天朗气清，冬日的晴天总是让人身心舒畅。 看见草莓园中低矮的草莓丛挂着一颗颗娇艳欲滴的草莓，余夹克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夸张地张成o形。 “妈妈，这是真实存在的吗？”余夹克扯了扯余青妤的裤腿，呆呆地问。这哪里是草莓园呀，这里简直是天堂！ 余青妤噗一下笑出声来，把手上的提篮递给余夹克：“是啊，傻儿子，快去摘吧。” 小家伙高兴得一蹦三尺高，接过提篮就往草莓丛里钻，一会儿在这儿冒出头来，一会儿又在那边兴奋大叫。 余青妤摇摇头：“还好现在大早上没人过来草莓园，不然这家伙肯定要被投诉。”说着，还扬了扬经常赏余夹克大爆栗的拳头。 “玩到下午也没事，我刚跟老板包了一天。”茂司环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余夹克，小家伙的笑脸感染力极强，让他的嘴角不自觉地跟着勾起浅浅笑意。 余青妤侧头看他，打趣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我为你承包了整个草莓园’吗？”边说边竖了个大拇指给茂司环，“帅啊，茂总。” 茂司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深藏功与名。 第二十一章 员工福利 草莓园的老板十分热情地给两人泡了一壶花茶，还上了些南市本地的小糕点。 余青妤舒服地靠在竹椅上，捏起一块精致的糕点放进嘴里，满足地眯着眼。 茂司环呷了一口冒着热气的花茶，无意中看见了余青妤满脸享受的小表情。 莫名其妙的，他想起了上次的三文鱼。对芥末的恐惧让他不由得挪了挪身子，企图离余青妤远一些。 “茂总，你不尝尝吗？”偏生余青妤还点名邀请他一起吃糕点，“南市的糕点就是好吃啊，老板这里的一吃就知道是手工做的，错过的话真是要拍大腿。” 茂司环淡定地坐直身子，端起杯子抿一口花茶，才慢条斯理地说：“不用了，我不太爱吃甜。” “噢，是嘛？”余青妤不太在意，喝了口茶，又捏了一块糕点放到嘴里。快乐似神仙。 茂司环斜她一眼，看她又准备捏起第三块，想了想，还是开口劝道：“好吃也别贪嘴，这款糕点吃多了易胀气。” 因为茂老爷子的关系，茂司环虽然不太爱吃，但他还是知道这款糕点的。 余青妤眯着眼睛朝他笑：“没关系，我身体棒棒肠胃好，吃嘛嘛香！” 茂司环抿唇，觉得她没听明白他的意思，正打算开口解释的时候，余夹克抱着他大丰收的小篮子回来了。 “妈妈，爸爸，快看呀！”小家伙兴奋得脸都是红的，小短手吃力地抱着满满当当的草莓走来，垫着脚把草莓放到桌上。 眼尖的茂司环发现小家伙嘴巴一圈泛着浅浅的红色，他皱眉，问：“边摘边吃了？”语气有些冷硬。 余夹克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单脚刨了两下泥地，不敢和茂司环对视。 茂司环眉头皱得更紧了：“知不知道水果上会有农药？” “知，知道。”余夹克耷拉着小脑袋，“对不起，爸爸。” 大手揉了揉他的头顶，茂司环语气放缓了些：“草莓很好吃吧？” 余夹克点头。很好吃，甜甜的。 “你很久之前就想来摘草莓了，是不是？” 点头。想了很久了，做梦都在想。 “那既然已经等了这么久，是不是应该再等一等，等草莓们洗个干干净净的澡，再慢慢吃呢？” 想了想，点头。好几个月都等下来了，也不差一时半会儿。 “嗯。”茂司环把余夹克抱进怀里，抽了两张草莓园老板提供的纸巾，细细擦着余夹克嘴边的污迹，放柔了声音，“要当个有耐心、讲卫生的小朋友，知道吗？” “知道了，爸爸。”余夹克乖乖地窝在茂司环怀里，一一把茂司环的话记在心里。 余青妤咬了一口手中的糕点，笑眯眯地看着父子两人。 通过之前一次次的相处，她发现茂总其实是位很不错的父亲，她早就已经接受余夹克和茂司环来往。 稍作休息的余夹克又精力满满地拿着新的提篮往草莓丛里跑，这次还死活要带上茂司环。 最后两人一直在草莓丛中待到太阳下山，余青妤看着面前整整一麻袋的草莓，嘴角抽搐。 “两位兄弟，这是要拿去卖吗？”没好气地瞪了没分寸的两人一眼。 茂司环回想自己穿梭在草莓丛中，听着余夹克的彩虹屁听得有些飘飘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居然摘了这么多…… 耳根有些烫，茂司环忍住尴尬，轻咳一声，平静道：“员工福利。” 意思是要带回去分给公司的同事。 余青妤微笑着看他，满脸写着：你看我信不信？ 茂司环觉得耳根的温度在往脸上蔓延，提起麻袋就往外走。 这里离温泉度假村不算远，所以来的时候并没有开车。 茂司环打电话想让袁致来接他们，却连打三个，没打通。 茂司环脸有些黑。他并不想提着这么重的东西走路，但他也做不到把草莓扔在这儿。 浪费可耻啊。 于是茂大总裁一咬牙，提着麻袋一路走回了度假村。 余青妤牵着余夹克不紧不慢地跟着他身后。 站在度假村门口的茂司环胸膛不断起伏，看得出来他真是累极了。 “茂总，辛苦了。”余青妤拍拍他的肩膀，夸赞道，“好体力啊。” 袁致也回电了：“不好意思，环总，刚进去泡温泉，手机没带。” “嗯。”茂司环累得没心情追究，直接吩咐道，“出来度假村门口。” 效率过人的袁致很快到了茂司环面前，看着他环总身边半人高的大麻袋，袁致嘴角抽了抽。 看来环总玩得挺尽兴的。 交代袁致把草莓分发下去以后，出了一身汗的茂司环准备回房间洗个澡。 余青妤好奇问：“回房间洗澡？你不泡温泉吗？” 被茂司环抱在臂弯的余夹克也好奇地看向茂司环。他还想跟爸爸一起泡温泉呢。 已经把气喘顺的茂司环，面无表情地说：“温泉池人太多了，挤。” 余青妤点头，觉得有理。 然而还没等三人走到房间，余青妤忽然感觉肚子一阵剧烈的绞痛袭来。 “唔。”痛感来得太突然，余青妤没忍住，闷哼一声。 茂司环循声回头，看见余青妤捂着肚子，神情痛苦地靠在走廊墙壁上。 “怎么了？”茂司环把余夹克放下，大步上前扶着摇摇欲坠的余青妤。 “……肚子，疼。”余青妤痛得唇色发白，气若游丝。 “生理期？”茂司环问。 余青妤摇头。 “下午那盘糕点都吃完了？”茂司环皱眉问。 余青妤艰难点头。 茂司环恍然。扶她进房，让她在床上休息，然后让客房服务员送了开水上来，又让袁致去买了肠胃药。 余夹克站在床边担忧地看着蜷缩成虾米的余青妤。 茂司环把开水倒进玻璃杯里，又稍微兑了些凉白开，把开水调温，拿着药走到床头。 “起来吧，吃个药，很快会好。” 余青妤睁开紧闭的双眼，忍痛半坐，接过药和水，仰头吞下。 “谢谢。”虚弱地跟茂司环道谢后，她又重新缩成一只虾米。 眉毛皱着，紧紧闭着双眼，可能因为后来痛感逐渐减轻，余青妤竟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晚点十点。 余青妤揉了揉肚子，感觉好多了，那股要命的肠绞痛消失了。 “妈妈，你醒啦！”窝在沙发上的余夹克放下平板，三步并两步往余青妤身边奔。 走到一半又止住脚步，小跑到客厅，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外卖放在余青妤床头。 “妈妈，快吃吧。是爸爸点的，刚送到没多久，还热着呢！”余夹克贴心把勺子递给余青妤。 余青妤笑着接过勺子，揉了揉小家伙的头发。 捧起温热的小米粥，小口小口地吃着。暖暖的小米粥吃进胃里，整个人都感觉热乎乎的，不安分的肠胃享受着温柔的安抚。 余青妤第一次觉得清淡的小米粥，也并不那么难吃。 “对了，”余夹克又哒哒哒跑到客厅，捧着一盒水果放到床头，“这个也是爸爸点的，他说让你多吃点水果，少吃些糕点。” 想到今天自己一时贪吃，没听茂司环的劝阻，导致现在还要他来照顾自己，余青妤有些脸红。 后知后觉地发现从醒来就没看见茂司环，她问小夹克：“爸爸呢？” “去泡温泉了，”余夹克趴在床边，乖巧道，“他让我乖乖等妈妈起床。” 虽然他很想跟爸爸一起泡温泉，可是作为男子汉的他更应该在妈妈需要的时候，守护在妈妈身旁！ 余青妤笑：“谢谢你陪着我，宝贝儿子。” 收到正面反馈的余夹克高兴极了，更殷勤地忙前忙后，监督余青妤把东西吃完。 余青妤歇了一会儿，想着来都来了，不去泡个温泉就可惜了。这个温泉度假村可是南市出了名的，大名鼎鼎的“纯天然氧吧”。 于是她招呼余夹克一起去泡一泡。 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度假村虽然有夜间节目，但都是设置在一楼。晚上的温泉池绝大部分会关闭，因为员工要在里面消毒做清洁。 余青妤夹着儿子溜进一个夜间开放的温泉池。 这个温泉池不大，看起来像私人的池，布局做得很精致，偌大的场地只有正中间一个冒着热气的池，四周有高大的屏风遮挡，是一个半露天的温泉池。 母子二人裹着浴巾，享受着天然温泉水的包围。 虽说身上的浴巾吸水以后变得又沉又重，但余青妤还是不习惯在孩子面前赤身裸体，更何况三岁半的余夹克已经不算小了。 余青妤舒服地趴在温泉池边缘，眯着眼睛，勾起唇角。热乎乎的温泉水太棒了。 忽然，她听见隔壁传来说话声。声音很小，又隔着厚大的屏风，很难听清内容。 余青妤以为是度假村的员工在做隔壁间的清洁，便没有过多理会。 这时，女人尖利的声音传来，隐隐约约，余青妤听见“何添”二字。 余青妤直起身来，侧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疑惑道：“何添？” 是她知道的那个茂业集团的何添吗？ 第二十二章 她喜欢什么？ 余青妤眼睛一骨碌。她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挺感兴趣，如果以后他从茂业离职了，或许可以招到自己手下做事。 踮着脚往屏风走去，悄悄探头往旁边看。 缝隙很小，余青妤不断变换位置，才勉强看清隔壁温泉池的两人。本以为会看到会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余青妤都准备好，要是眼睛被辣到就马上撤退。没想到隔壁两人还算正经，何添还穿着全套衣服。 “在看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低沉的男声，猥琐偷看的余青妤被吓了一跳，慌忙转身，发现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茂司环，她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抱怨道：“吓我一大跳。” 茂司环视线不自觉地落到她拍动的手上，不动声色地别过脸，问：“你不怕着凉？” 到底是冬天的晚上，半露天的温泉池还是偶尔会有凉风袭过，余青妤裹着的浴巾泡过水，一不小心受风吹就容易着凉。 反应过来的余青妤也觉得不妥，尴尬地笑笑，小跑进去更衣室换衣服，边跑还边说：“你带夹克去换下衣服。” 茂司环没应声，沉默着捞起对温热的泉水恋恋不舍的余夹克，往另一边更衣室去了。 而此时此刻，隔壁温泉池。 小古板何添手足无措地绕着蹲在地上的女人转圈，女人全是身上下只在胸前围了浴巾，下摆处比超短裙还短，何添根本不敢四处乱看，只能直直盯着女人头顶的旋。 “你，你别哭了……”想把她扶起来却无处下手的何添，只能蹲在她旁边，笨拙地安慰着肩膀不断抽动的女人。 “苏芫……对不起，我下次不说了。”何添轻声哄道。极少和异性来往的何添是完全纯天然直男，他想破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夸了苏芫一句“你真漂亮”，就莫名其妙把人惹哭了。 “噗，哈哈哈哈哈！”苏芫终于抬起头来，放声大笑，娇俏得让人移不开眼。不知道是因为被温泉池附近的蒸汽熏了，还是因为憋了许久的笑，苏芫白嫩的脸颊连带着脖子都透着浅浅的粉红；素颜的她比平日少了些妩媚，多了几分少女感，唇红齿白。 何添看呆了，木木地张嘴：“你……”刚蹦出一个音节，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他担心自己又说错话，惹了苏芫不高兴。 “嗯？”苏芫笑着，弯弯的眉眼里似有星光闪烁，软着声音说，“我什么？” 察觉到何添眼中的着迷，苏芫大胆地抬起笔直修长的右腿，绷直脚尖轻点在何添胸口处，红唇微启，似魔鬼引迷途旅者般循循善诱，娇软的声音勾人心魄：“我真漂亮，是吗？” 又纯又欲。 老实的何添哪里承受得住苏芫这样的角色，他只觉得大脑里像被投了颗原子弹，轰然炸开，身上的所有血液都被抽调到一处，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 到底是个正值壮年的热血青年。何添猛地握住苏芫踩在自己身上那小巧的脚，用力一扯，下一刻，随着苏芫一声惊呼，她与他之间的距离便只剩下一拳。 二人呼吸交缠，何添手上的热度从苏芫脚踝直直传到心上，激发了她心中的恐惧。 苏芫是故意接近何添的。上次在会议室，她就知道何添对她有意，但苏芫不愿招惹何添这样的老实人，甚至可以说她不愿招惹男人。 从跟着茂盛宗的那一刻起，爱情中的一切幻想以及可能就已经全部被破灭。所以她从不主动，即使遇到对她有意思的男人，也总会婉拒。 可是茂盛宗却要她接近何添。 前几天，茂盛宗去找她，一切照旧后，他站在床边穿衣，边说：“茂司环把智能楼盘交给那小子负责，事情不成最好。要是成了，对我这边的老股东来说，打击会很大。” 茂盛宗居高临下地睨苏芫一眼：“好好看牢那小子，有什么动态，马上告诉我。”又目光晦暗地打量着床上的苏芫，“凭你这风骚的模样，拿下那毛头小子，岂不是分分钟的事。” 房门被关上。苏芫一个人坐在床上，双手紧紧扯着身上的被子，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苏芫。”何添近在咫尺的气息将苏芫从回忆中唤醒。 她紧紧盯着何添越来越近的脸，黑框眼镜后的双眼充满迷离。 跟了茂盛宗快七年的苏芫太明白男人这样的眼神代表着什么，她下意识地缩了缩，却不想平日看起来呆呆憨憨的何添力气居然这么大。 苏芫认命地闭上眼。还装什么纯情，再说了，何添比茂盛宗那老头好到不知道哪里去。她心里自嘲地想到。 许久，她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一直被何添握着的脚得到了自由。 苏芫茫然地睁开眼，下一秒便被带着体温的外套包裹起来。 她呆愣地看向何添，却看见他通红的脸上带着担忧。 “这种温泉池在岸上久了，还是会冷。你不泡温泉的话，不如先去把衣服换上吧。”何添给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担心地建议道。 说完又开始傻傻地笑，颇有些难为情地摸摸后脑勺，不敢直视苏芫的眼睛：“等你换好衣服，我有话要跟你说。” 苏芫捏紧身上温暖的外套，将原本要说的话咽回肚子，紧抿双唇。 在还未入冬的时候，有人预测今年南市的冬天是百年一遇的寒冬。现在真真切切身处冬天的人，却觉得今年南市的冬天，奇迹般拥有春天那样足以让雪地消融、百花盛放的温暖。 躲在墙角的余青妤悄悄对茂司环竖了个大拇指，表示茂总亲自带起来的下属就是优秀，美人在怀而不乱。敬佩，敬佩。 茂司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毫不脸红地受了余青妤的夸奖。 被茂司环夹在腋下的余夹克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见，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趁里面二人出来前，一家三口踮着脚偷溜回房间。 “你们茂业集团还允许办公室恋情？”余青妤坐在沙发上，随手剥开一粒花生抛进嘴里，好奇问道。 “胀气刚好，就别吃花生了。”茂司环把桌上的花生收起，想了想，才慢条斯理地回答：“好像是没有明确禁止。” 说罢，掏出手机给袁致发了条微信：“下周一发个通告，公司内部员工之间不允许谈恋爱。” 识字多的余夹克看见了，跑到余青妤身边，伏在她耳朵旁：“妈妈，你做坏事了。” 余青妤：“？”她一等一的良好市民，做什么坏事了？ 手机铃声响起，余青妤看见来电显示，脸上泛起笑容，顾不上穿鞋，赤着脚跑到阳台上接通电话。 “小柔！你这死鬼，终于想起我啦？”余青妤笑得很开心，边跟电话对面的人说话，边手舞足蹈地做着夸张的动作。 实则上是在阳台上给冷的。然而茂司环看在眼里，却认为她是开心的。 茂司环偷偷把手机抬起，让屏幕和视线平衡。这样他就可以假装看文件，实际上偷偷用余光瞄余青妤在阳台上的动作。 是她那位同性伴侣吗？ 茂司环手心泛起湿意。他竟然有些紧张。 偷看一眼余青妤的笑容，又觉得有些遗憾。难得有一个稍微聊得来的异性，或许将来离不成婚，两人还能凑合着过活。毕竟他跟她也算是有了血脉上的羁绊。 “爸爸，你在做什么呢？”余夹克突然从沙发背后冒出头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茂司环已经熄屏的手机，好奇问道。 “咳。”茂司环尴尬地放下手机，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糊小孩，“在照镜子。” 余夹克“哦”了一声，顺着茂司环的视线看向阳台外的余青妤，奶声奶气地戳破成年人脆弱的伪装：“爸爸是想知道妈妈跟谁打电话吗？” 茂司环张张嘴，还没说话。余夹克又说：“她在跟柔柔阿姨打电话哦。柔柔阿姨是妈妈的好朋友，她比我还先认识妈妈呢！” 茂司环推了下金丝眼镜，镜片随着他的动作闪了闪，他低声问余夹克：“那，柔柔阿姨去过你家吗？” 余夹克点头：“去过，还跟妈妈一起睡呢。”他还睡在妈妈和柔柔阿姨中间。 茂司环僵住，目光复杂地看着阳台上的余青妤。余夹克这句话就像一把钥匙，为茂司环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难怪余青妤跟他相处的时候这么自然，自然得像个兄弟。 想起唯二的两次拥抱，茂司环有些坐立不安。 她应该很讨厌男性吧？他上次还强行抱她了。 罪过，罪过。 愧疚心里让茂司环想送些东西给余青妤，当作道歉也好，弥补也罢。 转过头问坐在他身边的余夹克：“你妈妈她，喜欢什么？” 余夹克拖着小下巴，认真想了想：“喜欢吃吧。”妈妈很喜欢吃美食，她的味觉很灵。 茂司环摩挲着下巴，皱眉思考送吃的东西会不会显得没什么诚意。 沙发上的一大一小都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第二十三章 幼儿园出事了 余青妤在阳台冻得直跳脚，还是迎着冷风坚持和好友聊天。 “对了，我听小陈说你前几天去凤凰居了啊，怎么样？”电话对面传来女声。 “还行吧，菜式多样，味道也不错，厨师对食材的处理很到位。满分十分的话，总体来说可以打八分。”余青妤说。 听筒里传来笑声，明显对方很高兴听到余青妤对凤凰居菜品的好评。 还没等对面开心完，余青妤又说：“但是你家白斩鸡不行啊。姜蓉用的是普通生姜这一点就已经很扣分。最好还是用沙姜，沙姜本身除了去腥，还有增鲜的作用，跟原汁原味的白斩鸡最搭。” 回忆起那碟白斩鸡的口感，余青妤蹙眉，继续说：“鸡的选用问题也很大，肉质太过松散，口感带柴，细嚼以后还能吃出鸡肉的膻味，不像是新鲜的三黄走地鸡。你有空去问问陈经理，原料采购的事吧。”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十分信任余青妤的话，当即应下，匆匆跟余青妤道别后，直接飞了个电话个给凤凰居经理小陈。 看着通话中断的手机，余青妤无奈摇头，她这好友就是脾气太急躁了，做事风风火火的。 一阵冷风吹过，余青妤浑身一激灵，抱着胳膊牙齿打颤走回室内。 感受着房间的暖气，她像在冬天被冻僵的花草，在春天的温暖滋润下又活过来了。 “……看我干嘛？”抬眸看见沙发上的一大一小动作同步地看着她，刚活过来的余青妤有被吓到。 “在想妈妈你喜……唔！”余夹克沉思着，下意识就要回余青妤的话，话说到一半被茂司环捂住了嘴。 无论怎么想，直接问收礼物的人喜欢什么，也太不够诚意了！ 接受到茂司环目光的余夹克闭上嘴，不肯再说。 余青妤睨着神神秘秘的两人，满脸怀疑：“在想我喜什么？从实招来。” “……洗完头以后要吹多久才能吹干。”茂司环脸不红心不跳地接了话。 余青妤：我是看起来像傻子吗？微笑脸。 * 眨眼又到了打工人哈欠连天的周一。 何添早早开车接了苏芫一起吃早餐。 看着坐在对面化着浓妆的苏芫低头小口小口地吃着东西，何添心里的满足感已经藏不住了，溢在脸上成了傻傻的笑容。 “芫芫，你真好看。” 苏芫咽下嘴里的虾饺，抬头就看见何添痴痴的笑，转过筷子探手轻敲了下何添的额头，笑笑说：“你这两天说这句话已经说了一百多次了。” 摸摸头上被心上人敲过的地方，何添心里甜得像被勤劳的蜜蜂注满了蜜，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下。 不懂得油嘴滑舌的他只遵循着自己的本能说话：“我说的实话，你真的很好看。”眼里的真诚，直直穿过厚重的镜片潜入苏芫心底。 苏芫不自觉红了脸。夸她好看的人不少，但像何添这样认真对待她的人，却是从来没有。 吃饱以后，何添载着苏芫到公司，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以后，何添想牵苏芫的手，却被甩开了。 不解地看向苏芫。刚才在车上的时候，每次遇到红灯停下，他都会握着她的手，苏芫也任由他牵着。 为什么现在就把他甩开了？ “在公司，不好。”苏芫声音轻柔，诱哄道，“我喜欢公私分明，何添，希望你能理解。” 成年人的爱情总是离不开理智。何添虽觉得遗憾低落，但也只点头表示理解，没多说什么，甚至主动放慢步伐，拉开两人的距离。 负一楼等电梯的人不多，两人各占据电梯一个角落，沉默着看电梯上升，一楼的人蜂拥而入。 直到电梯提示超重的蜂鸣声响起，靠门口最近的人骂骂咧咧地退出去，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满满当当挤了人的电梯才关上门，缓缓上升。 何添偷偷侧头去看苏芫，却都只能看见快贴到他脸上的油腻大哥的侧脸。 只能又把头转回去，可是没多久他又转过去尝试能不能看见苏芫。 随着电梯一层一层上升，何添循环了这个动作无数次，隔壁油腻大哥终于忍不住了，咽了口唾沫，颤抖着声音问道：“添哥，你……是想潜规则我吗？” 好紧张，好刺激，他这把年纪还没试过被上司潜规则呢。 油腻大哥声音不大，但大早上的根本没人愿意说话，于是他的话在安安静静的电梯里显得格外清晰。 有不少人想回头看，又不敢。毕竟他们大多是工程部的一线员工，何添虽然没见过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但他们知道何添呀！上司的八卦谁敢看？ 何添愣了愣，视线第一次落在油腻大哥脸上，这才发现他跟他都快要脸贴脸了，何添都能感觉到自己的鼻尖碰到了大哥脸上凸起的痘痘！ 老实的何添吓得整个人往电梯壁上黏，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样的人，大哥你矜持点。” 好在电梯终于到了基层员工的办公楼层，赶着工作的人们一下子蜂拥而出，于是诺大的密闭空间又只剩下何添和苏芫两人。 电梯门缓缓关上，继续上升。快要跟海报一样贴在壁上的何添松了口气。 可真是被那大哥含情脉脉的眼神吓得够呛的。 另一边角落传来小声的笑，何添侧头去看，发现苏芫笑得眼睛弯弯的。浓妆的她笑起来很妩媚，眼角上挑着，十分勾人。 何添喉结滚动，一点一点挪到苏芫隔壁，抬头看着圆圆的电梯监控，“咦”了一声：“这个监控好像有点坏了。” 边说边抬手把整个监控捂在手里。 苏芫正好站在监控下，正好被何添圈在角落。她仰头看何添，一眼便撞进了男人的深情里。 心中一动，抬手勾着何添的西装衣领，稍一用力让他低下头来，微微踮起穿着高跟鞋的双脚，红唇在何添的唇上烙下一吻。 * 总裁办公司里。 袁致汇报完这一周的行程安排以后，久久没得到茂司环的回应。 看着茂司环站在落地窗前的背影，袁致很担心自己是不是在工作上犯了错，居然让老板如此烦恼。 猝不及防，茂司环终于说话了：“袁致。” 张嘴就喊他的名字，是要讨论大事！ “环总。”袁致心里忐忑，脸上不显。 茂司环声音低沉，似是很苦恼：“你说，女人都喜欢什么？” 袁致：“……？”搞半天在想这个？ “名牌包、首饰？”试探着开口说道。 茂司环摇头。早早调查过余青妤的背景，清楚她并不富裕，连幼儿园园长这个职位都是辛苦升上来的，连现在住的房子都是拿着老家的拆迁款勉强付了首付供的。 虽然她很穷，但在相处的过程中，茂司环知道她并不是贪图利益、见钱眼开的女人。 都忘记了当初他去认余夹克的时候，都没办法用钱贿赂余青妤吗！ 送昂贵的名牌包包和首饰，肯定不会让她开心的。 “那，玩偶？”从娘胎起就开始单身到现在的袁致绞尽脑汁。 “玩偶？”茂司环坐到大班椅上，问，“你送过？” 袁致答：“送过，她很开心。”虽然是送给他那还在上小学三年级的亲生妹妹。 茂司环点头，既然有成功案例，那应该没有问题。 “联系一下英吉利那边，让逗尼尼做一只绵羊造型的毛绒玩偶。”茂司环吩咐道，又伸手比划了一下，“大概这样的大小。” 他记得资料上显示余青妤属羊，那女人又那么软那么暖，绵羊最适合她了。 又想起她家的暖气开挺高的，她好像挺怕冷，茂司环又补了一句：“对了，填充物一定要用保暖的，鹅绒或者真羊毛之类的，你和逗尼尼那边看着办。最好左右开个洞，可以暖手。” 解决了一桩心事，环大总裁精神满满地打开电脑，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头一次听茂司环说这么多话，袁致心里对这个玩偶认真起来。他莫名觉得，文件没做好顶多挨一顿骂，但这只绵羊没做好，他估计要收拾包袱回家找老妈。 表情严肃地退出办公室。袁致心里暗暗感叹，总裁不愧是总裁，玩偶都要找逗尼尼定制。这不分分钟比送名牌首饰更贵？ 有钱！任性！ 打工人袁致含着羡慕的泪水联系英吉利逗尼尼负责人。 太阳爬到天空，毫不吝啬地将阳光分散到每一寸土地。 坐在园长办公室的余青妤猛地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谁在说我坏话。” “叩叩” 敲门声响起。 “进来。”余青妤应。 “园长，”推开门的是幼儿园收发室的员工，“有你的快递。” “好，先帮我放桌子上吧，谢啦。”余青妤点开新邮件，随口应道。 一直到中午，她才有空站起活动一下身体。 在窗户前扭了两圈，拿起桌上放着的纸盒，上下翻转看了看：“谁寄的快递？”最近她没有网购，只能是别人给她买的。 在办公室转了一圈没找到剪刀，拍了拍后脑勺才想起这里是幼儿园的办公室，为了安全起见，所有尖利的东西连抽屉里都不能放。 耸耸肩，余青妤没有犹豫，徒手撕开快递箱，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又拆了一层包装，她才看见里面居然是照片和六个相框。 一共六张，但只有三个画面，有三张是重复的。 第一张是她和抱着余夹克的茂司环，一家三口站在民政局门口； 第二张是穿着一身纯白长裙的她和抱着余夹克的茂司环，背景是幼儿园； 第三张很模糊，看起来是晚上拍的，但手机像素好，能看见里面一男一女抱在一起，地点像是豪万城里别墅的门口。 余青妤面无表情地把照片甩到桌上。不用问了，肯定是她生下来的那个小团子做的好事。 “年纪轻轻就开始嗑cp，而且还不是官方cp，这孩子是在玻璃渣里找糖吃啊。” 和好友吐槽这件事的余青妤得到了好友这样一句回复，一时间哭笑不得。 怎么说呢，就，形容得还挺到位。 “园长！”门被推开，许珺气喘吁吁，神情慌张地出现在门口。 “怎么了？”余青妤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幼儿园的老师向来不会这样冒冒失失，她直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许珺五官皱成一团，气都来不及顺，急得快哭了：“中五班……妞妞她出事了！” 瞳孔猛地一缩，余青妤推开许珺，脚步飞快往大五班跑去。 第二十四章 欺负女人不好 余青妤赶到中五班的时候，配班老师已经把妞妞带到教室旁的休息室，幼儿园的保健医生正在查看妞妞的情况。 “鱼……咳，鱼老师。”妞妞乖巧躺在床上，看见余青妤出现，扯起笑容想打招呼，无奈喉咙的瘙痒让她发音艰难。 快步上前，看见妞妞白净的脸上浮着大小不一的风团红斑，心疼地抚上她的头，余青妤勉强笑笑，轻声说：“妞妞乖，难不难受？” 妞妞摇摇头，张嘴吐出一个字：“痒。”不难受，但很痒，身上痒，嘴巴里也痒。 “乖妞妞，千万不可以挠，等医生看完就不痒了哈，乖。”余青妤哄好妞妞，转头问保健医生，“她这是过敏了？” “是的，食物过敏。”保健医生摘下手套，看向余青妤，“皮肤疹块严重，咽喉部位有肿胀，送去医院吧，保健室没办法。” 小柑橘幼儿园的保健医生是余青妤三顾茅庐从国内顶尖的三甲医院请来的，保健室的设备也准备得只多不少，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担心孩子们有突发情况，来不及送医院。 配班老师当即拨通救护车的号码，说明了情况，表明需要跟车医生。 “情况很严重吗？”余青妤皱眉。她清楚保健医生的实力，也知道保健室有多少设备，医生说需要转到医院，妞妞的情况可能不容乐观。 保健医生摇头：“不算特别严重，至少孩子的意识还是清醒的。但食物过敏这事情，可大可小，我个人觉得还是送去医院更保稳。” 得了医生的话，余青妤安下心来，转到门外先给妞妞的父母打了电话，把孩子的情况告知他们；然后再拨了个电话，对方很快接听，声音低沉严肃：“园长。”明显是幼儿园的员工。 “幼儿园今天有孩子食物过敏了，这种事情在园内是绝对禁止的。你去调查一下，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余青妤吩咐道。 “收到。” 挂了电话，走到小床边，余青妤把妞妞小小的手裹在手心里，小声哼着温柔的小调，转移妞妞的注意力，免得她总想着身上痒，那会更难受。 很快，闪着红蓝灯的救护车开进了小柑橘幼儿园大门，医护人员拿着担架把妞妞接到车上，余青妤和配班老师跟车去医院的途中，余青妤又给妞妞父母拨了通电话，告知他们医院的地点。 先给妞爸拨了电话，准备给妞妈拨的时候，妞妞扯了扯余青妤的衣角。 她眨巴着眼睛，说道：“不……告诉妈妈。” 妞妞的父母早几年离婚了，法院将孩子判给了经济能力更好的父亲。作为园长的余青妤在入学调查的时候就对妞妞的情况有所了解。 看着她清清亮亮、黑白分明的眼睛，余青妤打从心底里心疼这个懂事的孩子。不愿她忍着喉咙的不舒服说话，便只摸着孩子的头应了声“好”。 但作为成年人，更作为一园之长，余青妤不仅要对孩子负责，更要对家长负责。调出妞妈的手机号码，告知医院地址以后，余青妤思量再三，把妞妞的话也发给了妞妈。 该怎么做，就让当事人去决定吧。 救护车一路呼啸，很快到达医院。 医生给妞妞做了一系列检查以后，给孩子推了一管药，跟几位成年人说了些注意事项以后便退了出去。 妞爸也终于急匆匆赶到。三十岁出头的男人梳得整齐的大背头此时正乱糟糟地耷拉着，西装外套抓在手上，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被扯开，挂在脖子上的领带歪歪斜斜的，慌张的步伐让他差点在病房门口滑倒，堪堪稳住后又赶忙往妞妞身边小跑而来。 “妞妞。”妞爸双手撑在床边喘了一会儿气，心疼地捧着妞妞的脸，眉头紧锁，“怎么成这样了？” “翟先生，十分抱歉。”余青妤深深向妞爸鞠了一躬，配班老师跟着她的动作弯身。 妞爸抱住女儿，皱眉，看向余青妤的目光十分犀利：“余园长，我把孩子送到小柑橘，就是冲着当初幼儿园保证得好，说会照顾每一个孩子的需求和不便，于是我相信了，我把妞妞交给你们幼儿园。” 妞爸的声音越来越冷：“我清楚记得妞妞入园填的表格上，我提前说明了妞妞是易过敏体质，还仔仔细细把会让她过敏的东西列出来，交给你们园方。结果现在你们给我把孩子弄到医院来了？” “这确实是我们小柑橘幼儿园的责任和失误，对不起，翟先生。”余青妤仍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她知道当务之急是先将家长的情绪安抚好，再去谈后续的处理和赔付。事情是在幼儿园园内发生的，幼儿园脱不了关系，余青妤更脱不了。 “爸，不骂……鱼……老师，咳咳。”妞妞想开口为余青妤求情，没想到喉咙的难受还没消失，断断续续说完一句话又开始咳嗽起来。 妞爸却因为孩子的声音，怒火更甚。他把妞妞安抚好，站起对余青妤说：“余园长，你出来一下。” 说罢，自顾自往外走去。 余青妤交代配班老师照顾好妞妞，抬腿跟在妞爸身后出去了。 冬天下午的阳光比早上的更要灿烂几分，暖呼呼地照进住院部的窗户，为这里的病人带来一丝温暖和希望。 住院部楼层高，站在楼廊的窗户旁可以眺望南市的地标建筑。妞爸站在窗户旁点了根烟，深吸的时候两侧脸颊往里凹陷，烟上的火点快速往烟嘴靠近。 脚步顿了下，余青妤有些排斥二手烟。抿唇，片刻后还是走到了妞爸身旁。 “翟先生。” “余园长，我想听一下你的解释。”妞爸垂眸，手指往烟身点了两下，摇摇欲坠的烟灰顺势脱离，风一吹，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翟先生，我很明白您的心情。这次妞妞食物过敏，我的责任很大。”余青妤以为妞爸已经冷静下来，于是耐心解释道，“幼儿园分发给每一位小朋友的食物，都会经过一台智能机器的检测，如果检测到过敏食物，机器会有提示。自从小柑橘成立以来，这台机器从来没有出现过差错，检修人员也是每周会去园里为机器升级程序。” “当然，为了防止机器出错，我们还安排了护工阿姨，在分发食物的时候，会再人工核对一遍。本来以为这样的程序足以保障每一位孩子的安全，却没想到让妞妞受了苦。” “十分抱歉，翟先生。”虽然知道道歉无补于事，但余青妤心里太愧疚了。是她做得还不够好，才会让孩子出事。 妞爸把最后一口烟深吸进肺里，许久，开口道：“为什么是我女儿？” “什么？”余青妤愣道。 妞爸声音不大，但足以两人听清楚。只是余青妤一时间不明白，向来温文尔雅、知书识礼的妞爸为什么会问出这样蛮不讲理的话。 “我问你，为什么偏偏是我女儿！”妞爸忽然推了余青妤一把，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像一头被激怒的牛似的瞪着余青妤，眦目欲裂。 猝不及防的余青妤被推得往后跄踉。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余青妤不想和家长起冲突，因为这本来就是她的责任，承受对方的怒火也是她应该的。 但余青妤更希望理智讨论，好好协商。 于是她边慢慢往后退，边抬起双手手掌，掌心向着妞爸，开口劝道：“翟先生，你冷静些，我们好好谈下后续的处理。” “处理？你们能怎么处理？”妞爸本来就急着赶来医院，头发衣服都乱糟糟的，现在配上他脸上癫狂的表情，就更像疯子了。 他一步步向余青妤逼近：“都是你，我都已经把过敏的食物列得清清楚楚了，你为什么还会让妞妞吃下去？” 妞爸给余青妤定了死罪，完全听不进去解释和劝说。 退无可退，余青妤靠着墙壁，微微躬身，保持着警惕，随时准备发力冲上前控制对方，防止情绪失控的妞爸做些过激行为。 “你知不知道？妞妞她刚出生的时候奶粉过敏，差点死在医院？”妞爸忽然低吼道。一个大男人眼眶居然有泪水涌出。 这句话让余青妤心惊，看着妞爸通红的双眼流着泪，她一时呆住，紧绷的肌肉也随之放松下来。没想到妞妞曾经因为过敏，在鬼门关走过一圈。 妞爸双手一边比划，边哽咽着说：“她那么小小一个，身上的红斑一块一块的，还不断拉稀。医生说，她要是，要是晚一步送到，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是你想害死我女儿！” 余青妤还沉浸在震惊中，妞爸却突然表情一转，咬牙说出这样一句话，发狠似的抬手就要往余青妤脸上扇。 放下了防备的余青妤哪里躲得过对方蓄谋已久的攻击？ 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上，那比她整张脸都要大的巴掌已经近在咫尺。 下一瞬，余青妤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飞了起来，直到撞进坚实温暖的胸膛里，她才看见圈在自己腰腹间、那戴着佛珠的手。 低沉的男声在余青妤耳边响起：“欺负一个小女人，不好吧？” 茂司环单手握住妞爸的手腕，眼神冰冷，声音更是冻得化为冰锥直击对方心弦：“这位先生。” 第二十五章 放声大哭 还没来得及从茂司环怀里出来，余青妤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 “园长，调查出来了。对比过孩子的过敏食物清单和她今天的午餐，饭菜都没有会让她过敏的食物。” 余青妤皱眉：“那为什么会过敏？” 被茂司环握着手腕限制行动的妞爸，听到这句话，安静了下来，定定地看向余青妤。 “我们也很疑惑。”电话对面的人顿了一下，“刚好园内有检测仪器，我做了检测，发现青菜里有花生成份。” “花生成份？”余青妤皱眉。幼儿园不应该会有花生这种极容易引起过敏的食物存在。 “是的，非常细微，如果不用仪器检测，根本发现不了。我们不排除是研磨得极细的花生粉。”电话对面的人语气严肃起来。 “只有妞妞的青菜里有吗？”余青妤沉着脸问。她现在有个非常不好的猜测。 下一秒，对方肯定了她的猜测：“对，我们查过留存的食物样本，也找了同批出锅的青菜，炒菜和盛菜的容器都验过，”他深呼吸一口才继续说，“结果只有她的青菜里有。” 沉默许久，余青妤低低应了声：“好，我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妞爸大力甩开茂司环的手，边揉着被捏得发红的手腕，边神情焦急地问：“怎么样？” 轻拍了下茂司环的手臂，示意他把自己放出来，余青妤脸色凝重地直视妞爸的双眼，简单解释了一下调查结果，然后说：“妞妞这次过敏，我怀疑是有人故意造成的。” “故意？”妞爸明显不相信，轻笑：“那你说一下，幼儿园里面谁跟我女儿这么大仇大怨，至于把花生磨成粉去害她？” “翟先生，请你相信我，也希望你给幼儿园一次机会，我们一定会把这个人找出来，让对方接受应有的惩罚，承担应该承担的后果。”余青妤把手机握得紧紧的，眼神异常坚定，话语掷地有声，让人忍不住信服。 妞爸现在彻底冷静下来，恢复了理智，他沉默片刻，说：“好，我给你们一次机会，别让我失望。” 说完，径直略过余青妤二人，往病房走去。 余青妤走到窗边，拨通了很多个电话，逐一把事情吩咐下去以后，才有空跟茂司环搭话。 “还没谢谢你，刚才帮我把家长控制住。”余青妤浅浅笑道。 “不客气，举手之劳。”茂司环走到自动贩卖机前按了两瓶奶味饮料，扯开拉环，递给她一瓶。 余青妤接过：“谢谢。” 甜丝丝的奶味直达喉咙，刺激着多巴胺的分泌，让余青妤一直紧皱的眉毛松了些。 “茂总怎么这么巧在这里出现？”心情放松下来的余青妤好奇地问道。 “送爷爷来住院。”茂司环仰头灌完一瓶奶，单手将铝制罐捏扁，面无表情说道。 余青妤却是一惊：“爷爷他……？” 茂司环摇摇头：“没什么事，常规检查，医生说他情况有恶化迹象，建议留院观察。” 余青妤抿唇，看着茂司环无悲无喜的侧脸，像是早已接受茂老爷子随时会离他而去一样。 “这里的医生很不错，爷爷会没事的。”余青妤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慰道。 茂司环双手撑着窗台，看着远处的地标建筑，闷闷地应了声：“嗯。” 微风推着白云在蓝天中缓慢飘过，就像时间推着人在成长中经历离别。 余青妤总觉得他脸上的平静都是用来掩饰心里的难过，张张嘴想安慰，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砰！” 玻璃落地的声音伴随孩子的哭声从病房中响起。 余青妤像根绷紧弦的箭，一下窜了出去。茂司环紧跟其后。 推开门，只见病房里一片狼藉，原本作为装饰的花瓶碎在地上，插在里面的几朵小黄花混合着水和瓷片，安静地躺在地上；配班老师正把病床上嚎啕大哭的妞妞抱在怀里安慰；妞爸则和一个短发女人对持着，男方眼中有火，女方眼中有泪。 余青妤和茂司环默契地上前，一个牵着女人后退，一个搭着男人的肩膀往后扯。 “妞妈？”余青妤试探着喊了面前的女人一声。 短发女人双眼失神，流着两行清泪，听到余青妤喊她，才眨了下眼看过来。 余青妤也是第一次见妞妞妈妈，之前幼儿园的所有事务，包括亲自同乐会都是只有妞爸来参加。 妞妈穿得很朴素，蓝色的卫衣洗得发白，短发里藏了好几根白发，眼角的皱眉看起来显得比妞爸年长了好几年。 余青妤看了眼暴躁的妞爸，她劝着妞妈去外面谈，顺道也把茂司环带了出去。 临出门前她还联系了医院的护工，让他们收拾一下地上的狼藉。 “茂总，辛苦你了。接下来的事我可以处理，你过去陪爷爷吧，晚点我把夹克接过去。”余青妤扶着妞妈的肩膀，小声对茂司环说。 茂司环看了看病房中一拳砸向墙壁的暴躁男人，摇了摇头：“爷爷那边欢姐在，我陪你，晚点一起去接夹克。” 听他这样说，余青妤便不再出言相劝。她把妞妈带到走廊，在椅子上坐下，递给妞妈一包手帕纸。 “我是小柑橘幼儿园的园长，余青妤。” 妞妈低头擦了擦眼泪：“你好，余园长。我是妞妞的妈妈，姓刘。” “刘女士，我方便问一下，你跟翟先生刚才在病房里发生了什么事吗？”余青妤问。 妞妈想起刚才的事，眼泪又止不住往外溢，花了些时间平静心情，却说起了听起来并不相关的事情：“……我，我和他离婚，是因为家暴。” 余青妤浑身一震，双手不自觉地攥拳。家暴，又是家暴。 像是想起了让她恐惧的事情，妞妈双手发抖着：“我跟他结婚以后才发现他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有一次只是做菜的时候不小心多放了些盐，他把菜往我头上扣。晚上睡觉会莫名其妙被他打醒，因为他说我打鼾吵醒了他……” 妞妈沉浸在回忆里，情绪很不好，双手缓缓抬起捂住耳朵，头不自觉地小幅度抽动。 结合妞爸刚才对她出手的狠劲和毫不犹豫，余青妤完全不怀疑妞妈的话，她揽紧妞妈的肩膀，声音有力：“没事的，没事的，你们已经分开了，他不会再伤害到你。” “对，对，已经分开了，没人会再打我。”妞妈窝在余青妤怀里，像溺水的人一样紧紧抓住余青妤的衣袖，“你知道吗？他每次打完我都会跪下，会抱着我哭，还会扇自己巴掌，说自己做错了，可是下一次他还是会打我，然后又再道歉。” 妞妈盯着自己的鞋尖：“后来，后来我跟婆母提了这些事情，他们带翟燿去看医生，医生说他有双向情感障碍，需要进行治疗，定期吃药、去做心理辅导，还有家人的陪伴和关怀。” “我很努力，很努力去陪伴他，支持他，偶尔发病的时候，我也安慰自己，他生病了，不要往心里去。治疗了一段时间，确实见效了，他发病时间少了也短了。而且那时候我正好怀孕，他对我百般体贴，简直要把我捧在手心里。每天给我做饭煮菜，还会因为我想吃德记云吞，凌晨两、三点开二十多公里的车去买。”妞妈脸上勾起了一丝笑，仿佛回味着这玻璃渣里仅有的甜蜜，“妞妞出生以后，他很高兴，非常疼她，亲手给妞妞喂奶、换纸尿裤，每天晚上每隔两个小时就起来看女儿，比我还勤快。那时候，我觉得我们是最幸福的一家三口。” “可是这所有的幸福，都在妞妞第一次过敏的时候，彻底破灭了。”妞妈的笑容垮了，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开始流，双手不断在捶自己大腿，“我不知道为什么妞妞会对奶粉过敏，明明那款奶粉已经喝了那么多次，为什么，为什么？” “都怪我，要不是我母乳不够，妞妞就不用喝奶粉，不喝奶粉就不会过敏。她刚开始拉稀，我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是正常现象，直到她身上脸上都长满了红疹，我才慌忙带她去医院……是我，是我差点害死妞妞，是我啊！”妞妈情绪激动起来，头靠在墙壁上，大力捶着胸口，哭喊着。 余青妤蹙眉。她觉得妞妈的情绪也很不正常。 赶忙按住妞妈敲得自己砰砰响的双手，余青妤柔声安慰道：“不是你，不是你的错。你们都很爱妞妞，大家都是第一次当爸妈，没经验很正常。你看，妞妞现在多活泼可爱呀。” 妞妈任由脸上的眼泪鼻涕直流，她看着余青妤问：“真的？不是我的错？” “嗯，不是你的错。”余青妤点头肯定。她明白曾经不断被否定、责备的妞妈，现在最需要的是被肯定。 果不其然，这一句肯定就像一根戳破泡沫的针，瞬间将妞妈心底埋藏多年的自责和内疚一一戳破。 将近五年了，她第一次觉得心里的包袱被提走，终是忍不住，抱着余青妤放声大哭起来。 第二十六章 谁在说谎？ 等妞妈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在余青妤的安慰和引导下，她才一点点把刚才在病房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所以你刚才是因为妞妞的抚养权，和翟先生发生了争执？”余青妤问。 大哭一场的妞妈让心底压抑多年的情绪混合泪水流出体外，现在看起来冷静多了。 她点头，揉搓着手上皱巴巴的纸巾，说话时带着刚哭过特有的、很重的鼻音：“他之前看病的医院是私人医院，医生是他爸的熟人，所以没记录他的双向情感障碍。我手上没有实质证据，而且经济收入情况又不好，没能把妞妞留在身边。” 看着眼前的可怜女人，余青妤不知不觉想到了她的妈妈。 余母也是这样一个可怜到可恨的人，面对家暴的父亲，从来没想过反抗，软弱得像只兔子一样。 但幸好，妞妞终究是比她幸运的，至少父母双方都不曾伤害过妞妞。 不像她，还会遭受父亲的打骂。 “叮铃——” 余青妤五味杂陈地想着事情，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她手下调查妞妞过敏事件的人。 余青妤走到拐角处，确保妞妈在自己视线范围内，这才滑动接听电话：“喂？” “老大，我们筛查了全幼儿园的员工，检测了园内所有地方，包括排污渠和化粪池。”电话对面是一道年轻干练的女声，“结果很意外，检测不到任何花生成分。对比监控以后，确定员工们的口供并没有作假。” “不是园内的人吗？”余青妤有些庆幸，庆幸她的员工内不至于有心狠手辣到对孩子下手的人。 旋即又蹙眉。既然不是幼儿园的人，那谁会有机会接触到妞妞的饭菜呢？那人又为什么要对一个小孩下手？ 是针对孩子，还是针对幼儿园，亦或是针对她本人？ 挂掉电话后，余青妤想了很多可能，但都一一排除。 “园长。” 抬头一看，是被她吩咐看顾妞妞的陪伴老师。 “怎么出来了？”余青妤眉头还没来得及解开，问道。 “不好意思，园长，我有急事要跟你说，就先让你先生暂时帮忙看顾妞妞了。”配班老师抱歉地解释道。 余青妤想着医院护工和茂司环都在里面，妞爸爱女心切，倒也不用担心妞妞受委屈。 配班老师有些紧张地回头看了下坐在走廊椅子上低头揉搓纸巾的妞妈，伸手将余青妤拉远了些。 她神情严肃，凑近余青妤，压低声音说：“园长，妞妞妈妈，有问题。” 有问题？ “为什么这样说？”余青妤被配班老师的紧张模样带动，心提了起来。 “她刚到病房的时候，我就看见妞妞往被子里缩了一下，本来以为孩子是冷了。”配班老师皱着眉，握着余青妤手臂的手下意识收紧，“但我摸了摸她的手脚后背，都是温暖的。然后，妞妈开口就责备翟先生照顾不好孩子，说监护人应该她来当。” 配班老师背对着走廊，刚好挡住了余青妤的视线。 老师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后来两人有吵起来的倾向，翟先生让妞妈跟她出去谈，妞妈不肯，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用很脏的话来骂人，还拿起花瓶往翟先生身上砸，翟先生躲开了，妞妈却突然哭了起来……” “你们在说什么？” 突然，一道语气不明的声音传来，把两人吓了一大跳。 专心致志回忆着妞妈在病房里表现的配班老师真的跳了起来，她扯着喉咙尖叫一声，一下子蹦到余青妤身后去。 没了遮挡的余青妤这才看见，妞妈顶着一双又红又肿、高高凸起的无神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一瞬间，余青妤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毛直往天上竖。 妞妈却是笑了起来。 这个身上衣着说不上整洁的女人，牙齿却是白森森的。 她笑得友善，仿佛刚才坐在椅子上情绪崩溃的不是她：“园长，老师，辛苦你们照顾妞妞。接下来换我这个当妈妈的照顾她就好，你们不如先回去吧？” 余青妤却被这个笑容弄得不寒而栗。 这对前夫妻，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是谁，在说谎？ 窗外西斜的阳光照到走廊里，照到每一个人身上，橘灿灿，看起来很是温暖，实际上却带来不了任何暖热的温度。 余青妤坐在茂司环的车上，无力地瘫软在副驾驶上，头靠着车窗，长吁一口气。 打着方向盘，正开车往幼儿园去的茂司环抽空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还在担心妞妞？” 余青妤点点头，又摇摇头，半响，直起身简单地把配班老师跟她说的话重复了一遍，随即叹气，说道：“我看不清妞妞的父母。” 茂司环直视着马路正前方：“不用看清，他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 余青妤惊讶于茂司环为什么会这样说。 “你查过他们？”这是她唯一想到的可能。 茂司环摇头否定：“没有。但我下午就在你身边，你能看见能听见的，我也都看着听着。” “那女人——妞妞她妈，她在你面前太过刻意表达自己的可怜，上来就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而不是第一时间跟你解释在病房发生的事。”茂司环语气平静，缓缓说着，“明明你问她的，是病房里发生的事情，不是吗？” “后来你家老师让我帮忙看妞妞的时候，我在病房里看见妞妞一直抱着她爸，嘴里不断重复对不起爸爸。”想起这个情景，茂司环眉头皱了皱，“为什么要跟她爸道歉？而且那男人，拉着一张脸，真不像在你面前表现的那样，那么在乎妞妞。” 茂司环最后语重心长地总结了一句：“反正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可怜的就是妞妞。” 余青妤听了茂司环的话，若有所思，片刻后打开手机，快速按下两行字发送了出去。 握着手机，扭头看向窗外。余青妤眼神很冷。 尽心尽力对待每一个孩子的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在她眼皮底子下伤害孩子。 * 同一时间，茂业集团。 早早过了下班时间的公司只剩下零星几人仍在办公室里奋斗。 位于29层的财务部应急通道，昏暗的楼梯口，一对男女相拥着，难舍难离。 何添抱着苏芫，头埋在她的耳后，微微喘着气，平息激吻过后的窒息感。 鼻尖有女人独有的馨香丝丝缕缕入侵他的鼻腔，何添不禁紧了紧抱着苏芫的双臂。 “芫芫，”声音沙哑又迷离，“今年过年，跟我回家，好吗？” 乖巧靠在男人宽厚又结实怀抱的苏芫，闻言，心中微微颤动。 跟他回家…… 苏芫清楚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过年回家，除了见父母亲戚朋友，还能是什么事？ 何添这是想跟她定下来了。 她眼睛里的光亮了又灭，纤细的手臂箍着何添的腰身，终是松开。 “抱歉，今年我有事。”苏芫食指抵着何添的胸口，把他微微推开，妩媚动人的双眼看着他，声音娇软地回绝了何添的提议。 听到苏芫的拒绝，何添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振作起来，笑着揉了揉苏芫的头发，笑着说：“没关系，是我太着急了。” 他们确实也没有在一起很久，苏芫对他也不太熟悉，是他冒昧了。 抵在何添胸口的青葱玉手僵了一下，苏芫心里像同一时间打翻了好几瓶不同的调料似的，五味杂陈。 何添真的对她很温柔，事事都照顾她的感受。 他很好，是她不配。 自嘲一下，掩盖了心里的难过和遗憾，苏芫主动靠近何添，柔软的身躯贴着坚硬的胸膛，严丝合缝。 她指尖自何添下巴一路下滑到他的锁骨，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说：“不如，今晚就跟你回家？” 这里的家，指的并不是何添说的家。 纯情的何添在苏芫的指尖划过他凸起的喉结时，大脑已经混乱得像泡在浆糊里。 再感受到苏芫贴着他耳边说话时，柔软的嘴唇若有若无地触碰着他的耳垂。 何添的理智像被抽水机抽空的水塘。 他阴晴不定地看着眼前妩媚的女人。 他要疯了。 何添碰起她的脸，唇齿相交，疯狂摄取。 来不及回答苏芫的话，何添直接用实际行动回应她。 冬天的夜空云少，半圆的月亮却仍然被一朵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薄云掩住了半个身体，娇娇羞羞，煞是动人。 第二十七章 你为什么在这里 过了夜最长的冬至，南市的日照时间开始增加，街道上亮起灯光的时候，太阳落山的西边还泛着丝丝缕缕的桔橙色光芒。 随着幼儿园里的孩子一个个被家长接走，每一层的教室灯陆续熄灭，最后只剩一楼活动室的窗户透着白光，光线悠悠透过窗户，照亮操场一角。 余夹克盘腿坐在地上，乖巧地把乐高叠出自己心里的形状，许珺坐在他身旁，不时抬头看一眼窗外，又低头看看手机。 以往都是余青妤下班的时候顺带跟他一起回家。今天他中午听说妞妞出事了，小夹克就知道妈妈今天有得忙。除了担心妈妈以外，也很担心妞妞这位小伙伴。 他记得很清楚，之前在元旦表演的时候，小朋友们都说他是谎话精，离他远远的，只有妞妞一直陪在他身边。 想着想着，夹克兴致黯然地放下拿在手里的乐高积木，抬头看看已经黑透的天空，他有些担心妞妞。 “珺珺老师，妞妞她还好吗？”余夹克眉毛皱着，小小的脸上布满忧愁。 许珺毫不讶于余夹克会这样问，这孩子素来是老师们心中的小暖男。她挪了挪身体，靠近了些余夹克，轻柔地摸了两下孩子顺滑的头发，浅笑着安慰：“你妈妈在群里说了，妞妞没事，只是还要休养一下，这段时间来不了幼儿园。” 余夹克点点头，拿着乐高方块的手却久久没动，低头盯着自己的手，仿佛在思考些什么。 余青妤走到活动室门口的时候就看见这样的场景，她的心软了一下，轻声唤：“儿子。” 两人同时抬头看向她，余青妤边走向余夹克，边对许珺说：“辛苦了，珺珺老师，你先下班吧。记得打卡，超出的时间按加班工资算。” 许珺倍受感动，一步三回头地打卡下了班。临走前还跟余青妤说，需要她帮忙的话随时打她电话，她二十四小时在线。 余青妤目送许珺离开，弯腰抱起余夹克：“儿子，我们先去吃饭，一会儿去医院看你太爷爷和妞妞，好不好？” “太爷爷在医院？”余夹克两条小眉毛皱得更紧了。 去年余青妤盲肠炎，做手术住院，小夹克跟他外婆一起送余青妤进手术室，年纪不大的他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做完手术的余青妤躺在病床上被退出手术室，紧闭双眼，脸色苍白。 那是余夹克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余青妤，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活力和精气神，连胸口会随着呼吸的起伏都变得微弱。不懂什么是麻醉的他害怕得想哭。从次开始，余夹克就对医院有了恐惧，所以现在听到太爷爷居然进了医院，他心里又多了一件不安的事情。 “嗯，你太爷爷他年纪大了，之前还摔过跤……”余青妤见不得生离死别，光是想想眼睛就有些泛酸，她认真嘱咐儿子，“总之，儿子你多陪陪太爷爷，让他开心些。” 余夹克紧紧抱着余青妤的脖子，脸色凝重地点头。 和茂司环汇合以后，一家三口简单地吃了个晚餐，匆匆往医院赶去。 晚上的住院部大楼比白天更为安静，电梯内只有余青妤三人，谁都没有说话。 很快到了茂老爷子入住的病房套间，推开门就看见欢姐坐在病床边的宽厚背影。 欢姐转过头来，眼眶泛着明显的红。她扯起一抹勉强的笑容，跟三人打招呼，起身让开了床边的位置。 余夹克还太矮，站在地上根本看不见茂老爷子，只好让余青妤抱住他站在病床旁。 茂老爷子的情况比余青妤想象中更严重些。也不过是一段时间不见，竟比在茂家老宅初见的时候更瘦了几分。 要不是知道欢姐的手艺和她对茂老爷子的尽心尽力，余青妤都要以为是欢姐故意虐待老爷子了。 病床上形容枯槁的茂老爷子双眼紧闭，身上被各种仪器的线缠绕着，表情却并不痛苦。 “爷爷睡多久了？”茂司环问。他想让老爷子看看余夹克，但又怕吵到老爷子休息。 “医生下午五点多给老爷推了药，他难受了好久一会儿，刚刚才好不容易才睡着。”欢姐站在角落位置，小声道。 茂司环点头，正打算不打扰茂老爷子休息，和余青妤商量一下明天再来的时候，茂老爷子醒了，咿咿呀呀地发出声音。 “爷爷。”茂司环握住茂老爷子的手，声音很轻很温柔，“我在。” 茂老爷子却还是咿咿呀呀着，全身上下唯一能活动自如的眼睛不断往茂司环身后瞄。 余青妤眼尖地看见茂老爷子的眼神，赶忙往前一步，把余夹克抱到茂老爷子面前。 懂事的余夹克完全没有被茂老爷子的模样吓到，他学着茂司环的动作，牵起老爷子的手，乖巧地喊了声：“太爷爷。” 老爷子终于不再咿咿呀呀，反而发出“啊啊”的声音，像在笑。 听着老爷子完全不成音节的笑声，余青妤不禁觉得眼睛有些湿润。 病房里并没有开白得晃眼的日光灯，暖色调的灯带和窗帘交相辉映，摆脱了一向冷色调的病房软装配色，多了几分生气和温馨。 祖孙三代就在这样的环境下一只手搭着一只手，仿佛完成了最原始的生命传承。 “嗡嗡” 口袋里调成静音的手机振动了两下，余青妤摸出手机点开信息，神色一凝，低声跟茂司环说了个理由，脚步急促往外走去。 茂司环看着她往外走的背影，若有所思。 老爷子和妞妞住的是同一个医院，妞妞的病房就在老爷子楼下几层。 余青妤跑到电梯口，发现电梯停在一楼，来不及等这几秒，她直接推开旁边的应急通道，顺着楼梯往下跑。 “老大。” 刚推开妞妞病房所在的楼层，一个身材高大、扎着利落马尾、颧骨高凸、眼睛上挑的女人迎了上来。 “蓝雨，什么情况？”余青妤瞟了妞妞所在的病房一眼，低声问。 “翟先生接了电话，去了楼下，我让红雨跟着下去。”蓝雨边说边调出手机的视频，递给余青妤，“这是她传回来的视频。” 接过手机，余青妤问蓝雨：“妞妞现在一个人在病房？ 蓝雨摇头：“翟先生出去前喊了护工。” 余青妤这才放下心来，视线落到手机上。 视频里，一男人脚步匆忙往医院花园凉亭中走去。男人穿着下午那套西装，余青妤可以肯定他就是妞妞爸爸。 “你怎么来了？”妞爸声调微微上升了些，可以听出来他话语中的意外和欣喜。 随着话音落下，凉亭中不被路灯照到的暗处，缓缓走出一个身穿浅色连衣裙的长发女人。 余青妤瞳孔紧缩。 这个女人，是她上次在凤凰居遇到的那个！ 妞爸牵起女人的手，声音听起来在笑：“这段时间你都不接我电话，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女人却挣开妞爸的手，别过头，似怨似怒：“你心里还惦记着你的前妻，她才是你的好老婆，怎么会想起我？” 说到后面还带了些哭腔。 妞爸急得直挠头，绕到女人面前，再次牵起她的手：“我怎么可能对那疯女人有感情呢？莉莉，遇到你我才懂得什么是爱，我最爱的人只有你。” 女人似乎信了妞爸的甜言蜜语，可是下一刻又甩开妞爸的手，背过身去，凄怨道：“你骗人，如果你真的那么爱我，为什么还要把你和她的孩子留在身边？” “我，我……”妞爸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女人看见妞爸的态度，更伤心了，哽咽着说：“上次你明明答应我让那孩子消失……你果然都是在骗我！” 说完，女人转身就要走，却被妞爸扯住了手腕，拉进怀里。 “莉莉，别走！”妞爸紧紧抱着怀里的女人，“我答应你，答应你以后不会再让妞妞出现在你面前。” 女人泪眼朦胧地看向妞爸，将信将疑：“真的？” 得到妞爸的许诺以后，她靠在妞爸胸口柔声说：“阿燿，请你原谅我的自私，都怪我太爱你，我想拥有你的全部。每次看见那孩子，我就会想起你和另一个人相爱过……” 接下来的事情，余青妤已经不想再看了。她面无表情地把手机还给蓝雨，并吩咐蓝雨把视频存起来。 抬腿往妞妞病房走去，余青妤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的怒火累积得更多一些。 妞妞的病房内没有开灯，暗暗的，只有窗户外倾泻进来的浅淡月光。 床上的小身影并未躺下，她孤零零地抱着自己的双腿，坐在床上，看着窗户外的绚烂的霓虹灯。 余青妤的心刺痛了一下，她出声打破了这副孤单的场景：“妞妞。” “鱼鱼老师。”妞妞转过头来，黑亮的大眼睛看向余青妤。 经过医生的治疗，孩子的过敏已经好了很多，脸上的红疹褪去不少，喉咙也能正常发出声音。 表明身份后，余青妤让护工先出去。 她绕到靠近窗户的一侧，坐在病床上，抬手摸了下妞妞的头，笑笑说：“月亮小姐都爬到天上啦，怎么我们的乖妞妞还没睡？” “睡不着。”妞妞脸上有着超越这个年龄的成熟。 她抬头看着空中的月亮，淡淡地问余青妤：“鱼鱼老师，月亮小姐是不是不喜欢做坏事的小朋友？” 余青妤的心咯噔一下，脸上却不显：“月亮小姐最温柔了。她知道谁都会犯错，所以她会包容第一次做坏事的小朋友哦。” 闻言，妞妞闷闷不乐地将头埋进双膝之间：“可是，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做坏事了。” 不是第一次做坏事？ 余青妤不敢相信，善良乖巧的妞妞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无异于在她心中落下一道响雷。 她缓缓引导着妞妞：“老师跟月亮小姐是好朋友，妞妞是有什么藏在心底的话吗？鱼鱼老师可以帮你传达给月亮小姐，请求月亮小姐的原谅哦。” 妞妞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她看了余青妤许久，终于抬头，鼓起勇气张嘴：“我……” 话音刚落却被打断。 病房门被从外打开，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逆着光，他沉声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第二十八章 必须要说 男人按下墙上的开关，一瞬间，漆黑的病房亮如白昼。 忽然亮起刺眼光芒，余青妤不适地眯了眯眼，抬手挡在妞妞眼睛上。 “翟先生，”余青妤懒得跟他解释什么，只皮笑肉不笑地说，“孩子还小，这样突然开灯伤眼。” 妞爸身形顿住，在门边站了许久，才像鼓足勇气一样，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妞妞病床边，满脸歉意说：“对不起，妞妞。” 明显话中有话，但其中的深意妞妞听不懂，她眨巴着眼睛，说：“没关系，爸爸不是故意的。” 听到这句话，妞爸一个大男人居然流下了泪水。他把妞妞抱进怀里，带着哭腔不断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余青妤站在旁边，看着眼前这一幕，思绪万千。 * 把余夹克哄睡后，余青妤受茂司环的邀请，拎着两瓶啤酒翻进了茂司环屋子的后院。 “……你其实可以走正门。”茂司环嘴角抽了一下，提了个不成熟的小建议。 余青妤不在乎地扬扬手：“下次一定。” 说完径直坐进花园的蛋型吊椅里，整个人窝在里面，拉开了啤酒的拉环，还顺手递给隔壁的茂司环一罐。 “我喝这个。”茂司环举了下手中的鲜牛奶。 “养生啊，茂总。”把啤酒收回来，仰头灌了一口。 漆黑的夜晚向来是很好的保护色。 余青妤眺望着远方，放空自己的情绪，不解地问：“人真的可以为了爱情放弃一切吗？” 茂司环觉得她问得莫名奇妙。扫她一眼，说：“可能吧。” 想了想又说：“也可能会为了钱放弃一切。” 余青妤没接话，仰着头“咕嘟、咕嘟”的，一瓶500ml的啤酒下肚，撑得她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不好意思。”嗝打太响了。 “没关系。”茂司环淡定喝下一口牛奶。 “对了。”余青妤拍了拍脑袋，烦心事太多，居然现在才想起在蓝雨手机上看见的视频。 “上次在凤凰居碰到的那个女人——被你甩地上那个，她是谁啊？”余青妤莫名觉得，那女人有问题。 茂司环想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她问的是谁。 一口气喝完手上的牛奶，把牛奶盒捏在手里，语气不辨悲喜：“是我妈。” “哦，是你……妈？”余青妤放空的思绪一下子回笼，瞪大眼睛看向茂司环。 她以为会听到“前女友”、“情人”、“朋友”之类的回答。 可是，他说，那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女人，是他妈？ “可是，可是她看起来……”余青妤真的被惊到了，说话磕磕巴巴的，甚至找不到形容词。 茂司环却是懂了余青妤的震惊，他嘲讽笑笑：“医美打针堆起来的脸，五十岁看起来也像三十多。”而且当年元莉生他的时候年龄就不大。 余青妤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来消化这惊人的消息，随后直起腰身，正襟危坐地面向茂司环，语气严肃说道：“如果她是你妈妈，那我觉得这件事必须要跟你说。” 第二十九章 变态爸爸 茂司环抬眼看向她，眼中透露出疑惑。 余青妤张嘴，或许是在酒精的影响下，大脑有些迟钝。在脑海中组织半天语言，还是没能找到能准确形容茂司环妈妈的行为，又不会伤到茂司环的词语。 “哎呀，还是你自己看吧。”把喝空的啤酒铝罐重重放在石桌上，余青妤摸出手机，登陆上她的内部账号，点开蓝雨上传的视频，递给茂司环。 茂司环看着视频里的元莉，总觉得这张脸熟悉又陌生。顶着和他记忆中温柔的母亲相似的面孔，却做着让他十分看不起的事情。 厌恶。他第一次这样不带掩饰地将自己的情绪表现在脸上。 茂司环没看多久就把屏幕按熄，手机还给余青妤。抬手想再喝一口牛奶，才发现牛奶的纸盒都被自己捏坏了。 “你……还好吗？”余青妤拉开剩下那罐啤酒的拉环，往他面前送了送。 茂司环摇摇头，拒绝了眼前的啤酒：“我没事。” 转身回屋又拿了一盒牛奶，仰头喝了半盒，才平淡开口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跟其他男人走了，毕竟在她眼里只有钱，我爸出事了，爷爷也没给她名份，无利可图的她自然要找更好的大树。 本来以为很难说出口的事，真正说了才发现，不过如此。 看着眼前冷硬得无坚不摧的男人，平静地述说着自己被亲生母亲抛弃的过往，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 余青妤太懂这种感觉了，就像当年她的父亲对她挥起拳头，那种被亲人伤害的痛感从皮肉直达心灵，有如烧得滚烫烙铁在心里烙下无法愈合的伤痕。 童年的伤痛，需要一生去治愈。 正准备开口安慰一下茂司环，他却先说话了。 “元莉——就是视频里那个女人。”茂司环已经不想再跟元莉扯上关系，“她接近妞妞爸爸，肯定是有原因的。” 话题一下被带起来。余青妤蹙眉，抿了一口啤酒：“可如果是贪财，妞妞她爸也不过是公司一名普通管理层，当初来小柑橘咨询，我记得他还是第一个问我能不能打折的人。” 茂司环仰头，眯着双眼看向被城市夜灯映照得过分明亮的天空，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他觉得不太可能，但目前来说却是最有可能的可能。 “妞妞这件事，针对的应该是我。” “什么？”余青妤不明白为什么茂司环会觉得跟他有关系。 喝完剩下的牛奶，茂司环的手搭在撑得有些难受的胃上，这是他第一次在一天内喝两盒纯牛奶。 “你和我的关系在茂家不是秘密，夹克的存在，他们是知道的。”茂司环一字一句地说，“大伯那一拨人，搪塞我的理由不过是‘后继无人’，现在夹克出现了，他们自然乱了阵脚，生怕我哪一天做好准备，就会把茂家和集团抢回来。” 说到这里，茂司环勾起一抹残忍的笑：“他们其实可以继续快乐一段时间，至少爷爷还在的时候，我不会和他们争。”茂老爷子最希望看见的，是子子孙孙们团结友爱。茂司环为了不伤老爷子的心，就不会在这种时候特意和茂盛宗抢。 “原本我以为妞妞过敏这件事，会是她的父母其中一方搞的鬼。但现在看了那段视频，既然元莉出现了，这件事或许就跟我大伯脱不了关系。” 茂司环很理智，思路清晰地分析着这件事：“他们最近应该回过老宅，知道爷爷把传家宝给了你。” “传家宝？”余青妤愣住。茂老爷子还搞这一出？ “嗯，之前你来我家，爷爷给你的锦盒，里面就是。”茂司环解释，“爷爷把东西给你，就是认可了你的身份，而且锦盒里还有一份股权转让书。” 意味不明地瞄了余青妤一眼，茂司环说道：“里面已经签好字盖好章，只除了受让人那一栏空着，拿到这份转让书的人可以拥有爷爷在茂业里的全部股份。” 余青妤伸了个大拇指：“大方！”一步一脚印走来的她非常能理解创业赚钱的艰辛，所以她很佩服老爷子心甘情愿把转让书给她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孙媳妇。 “所以他们就要对我‘开刀’，先拿幼儿园下手，让我在南市丢工作。让我想想，”余青妤喝空第二罐啤酒，借着那么一点酒精和她快要冒出头顶的火气，说话带着刺，“妞妞这件事肯定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对其他小朋友下手，直到我被追责、幼儿园倒闭，先切断我的经济来源，再把我家给收了，到时候我带着老人和孩子流落街头——” 倒在吊椅上，余青妤想到另一个问题，于是她问茂司环：“要是你来接济我呢？” 茂司环轻笑，在黑暗中声音好听得过分：“那他们就会想尽办法逼我回去，或许是打着孝敬爷爷的名义，又或许是别的说辞，反正他们就等着我们回茂家。” 茂老爷子和欢姐住在老宅，茂家其他人早早就已经搬到离市区更近的茂家新宅。按照老爷子的想法，茂家几位兄弟都没分家，新宅也足够大，住五、六户人还觉得宽敞。 最重要的是，茂盛宗一家就住在新宅，像扎了根一样，全家人没有一个搬出去的。 余青妤也笑了起来，她觉得豪门恩怨荒唐又好笑。 “叮铃” 手机提示音响起，余青妤的内部邮箱收到了新的邮件。 一份详尽的调查情况展现在面前，余青妤一目十行看完后，把手机递给茂司环，说道：“和你猜的，八九不离十。” 余青妤眼中的光黯淡下来，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意。 茂大伯那一派，真以为她余青妤是好欺负的。 * 第二天一早，余青妤提着一大一小两壶余母熬的养生粥，蹭茂司环的车去了医院，想跟着一起去的余夹克被撵到幼儿园上学去了。 先跟着茂司环去了一趟茂老爷子的病房，把养生粥交给欢姐后，又提着小壶下去妞妞的病房。 “怎么样？”余青妤先找到蓝雨。 “翟先生昨晚都没出病房，一直到刚才才出门去给妞妞带了早饭。”蓝雨说。 余青妤点头，抬步往病房方向走。准备敲门的时候却听见里面传来妞妞的哭喊。 “妞妞！”余青妤拧了一下门把，居然被从里面反锁了，顾不得其他，退后几步一脚飞踢把门踹开，冲进病房中。 病床上的被子已经掉到地上，床单十分凌乱，明显可以看出有挣扎的痕迹。 妞爸正捏着妞妞的脸，面目狰狞地往她嘴里灌花生糊，像个疯子一样，嘴里还不断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余青妤心里的怒火几乎要夺目而出，她飞快跑向妞爸，双手握拳，大力捶在妞爸脸上，将一米八几的妞爸掀翻在地。 气得手都在发抖，但余青妤还是保持理智，抑制揍人的冲动，赶紧先按了床头的护士铃，然后把妞妞扶起来，帮她扣喉，倒了清水给她漱口。 医生护士很快赶到，余青妤把妞妞交给他们，两根手指勾着妞爸的衣领把人拉到应急通道，嘱咐蓝雨在门口看情况后，找了个监控死角，把不太清醒的妞爸扔了过去。 很快，不间断的脏话混杂着男人的惨叫声从应急通道里传出，持续了大概五分钟以后，余青妤甩着红通通的手走出了应急通道。 铁青着脸吩咐蓝雨：“把人弄走，正正经经让他负法律责任。” “是，老大。”蓝雨退到应急通道里，把鼻青脸肿、彻底昏过去的妞爸提走。 急着去看妞妞的余青妤没有留意到，不远处的拐角位，露出了一片深色的衣角。 病房已经收拾好，医生也早早已经检查好，继续去别的病房工作，剩下一位护士在给妞妞调整点滴的速度。 “你好，请问下孩子的情况怎么样了？”余青妤声音很轻，生怕吓到躺在床上、皱着眉紧闭双眼的小人儿。 护士回过头来，同样轻声回答：“孩子还好，没有吃太多花生糊，只是有被呛到，还要再观察下呼吸道里有没有不小心呛进去的。” 余青妤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护士说了句“不客气”，便端着托盘走了。 第三十章 马甲掉了 坐在妞妞病床边，余青妤心疼地抚上孩子的头。 闭着眼的妞妞却浑身一颤，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像受到了惊吓陷入梦魇一样，意识混乱、含糊不清地喃喃着：“我会听话，会听话……妈妈……” 余青妤俯身虚抱妞妞，柔声安慰：“没事的，妞妞，没事的，鱼鱼老师在。”说完轻轻哼起了童谣小调。 窝在余青妤怀里的妞妞像是有了安全感，一点一点松开了紧锁的眉头，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稳。 把孩子哄好后，余青妤请来了护工，细细吩咐护工等妞妞醒了以后，给她喂保温壶里的养生粥。 还留了电话号码，让护工留意妞妞情况，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或者有除了她以外的人来探视，都必须马上联系她。 交代好所有事情，余青妤走出病房，在带上房门的时候，她的视线在半开的窗户上停了一瞬。 * “翟先生和刘小姐都已经被我们的人控制起来，红雨已经把证据递交相关部门，七个工作日后就会出结果。” 余青妤独自坐在离医院不远的咖啡馆二层靠窗位置，一手托着下巴，看着落地窗外来来往往的路人发呆，另一手上拿着手机，还没熄灭的屏幕上显示蓝雨发来的消息。 昨晚看到在报告上看见妞妈的病情诊断报告以后，余青妤才知道有双向情感障碍的并不是妞爸，而是那位衣服洗得发白、眼角皱纹明显、面容憔悴沧桑的妞妈。 而且还伴有严重的被迫害妄想症。她那天跟余青妤述说的事情，十句有八句都是假的，都只是她自己在脑海中编造并信以为真的。 实际上的情况是，妞爸在得知妞妈生病以后，就表现出对妞妈的厌恶，甚至还在外面有了女人。 直到得知妞妈怀孕，妞爸才在父母的责备和督促下，跟外面的女人断了联系，开始有了些为人夫为人父的样子。 妞妈怀孕的那段时间确实是他们最幸福的时候。而让两人婚姻彻底破裂的导火索确实是妞妞过敏这件事。 但更重要的一件事是，妞妈在病发的时候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她曾经对妞妞多次施暴。 这件事才是妞妞判给妞爸的直接原因。 妞爸本来也是真心疼爱妞妞的，毕竟孩子听话懂事，长得粉雕玉琢的，十分惹人喜爱。 只可惜，妞爸是个追寻“爱情”的男人，为了他所认为的真爱，竟不惜对妞妞下手。 余青妤还在想刚刚临出病房的时候，看见的那扇半开的窗户。 她在想，如果不是医院的窗户只能推开小半扇，那妞爸是不是会…… “叩叩” 手指关节敲击桌面的声音把余青妤的思绪拉了回来。 来人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余青妤笑笑：“来了。” “嗯。”茂司环视线落在空荡荡的桌子上，“没点喝的？” “啊，忘记了。”余青妤一拍脑袋。刚刚一直在想妞妞的事，一路上恍恍惚惚的，进了咖啡厅都忘记点东西。 修长的手指拿过桌子上的平板，边在电子菜单上翻找，边问：“热牛奶？”环大总裁是一如既往的养生。 “想喝冰咖啡。”余青妤摇摇头。又怕冷又爱喝冰的作死小能手。 茂司环皱眉抬眸看向余青妤，语气似有不悦：“热牛奶。” “好吧，热牛奶。”她认输。 看着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平板上熟练滑动，余青妤缓缓开口，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纠结：“我起诉了妞妞父母，打算剥夺他们的抚养权，可是我没有征求妞妞的意见。” 茂司环点好餐，把平板放回原位，就听见余青妤这样一句无悲无喜的话。 看向对面的小女人，平日里总是亮晶晶的双眸像今天的天气一样阴阴沉沉，仿佛天上的云压在了她的眼底。 茂司环抿唇，半响才说道：“那样的父母在妞妞身边，她不会幸福的。” “可是那到底是她爸妈……”话说出口，余青妤瞬间想起了被亲爸殴打的一幕幕，黯然停下了话头。 “因为是她爸妈，所以现在年纪小小的她根本逃不掉。”茂司环语气很平，给余青妤的行为下了定论，“你没做错。” “嗯，但愿吧。”余青妤有能力也有自信可以保证妞妞以后的生活，只是她始终没办法给妞妞一个温馨的家。 “谢谢你呀，茂总。”多少有被安慰到的余青妤笑着跟茂司环道谢。 “不客气。”茂司环淡定回答。 正好服务员端着两杯热牛奶放到两人面前。 余青妤轻抿了一口，温热的感觉流向四肢百骸，暖了她长年冰冷的手脚。习惯喝冰咖啡的她，第一次发现热牛奶居然意外的很不错。 “挺好喝。”把热牛奶捧在手心里，余青妤心情好了很多，笑眯眯地给了热牛奶一个好评。 “喜欢就好。”茂司环小口喝着牛奶，抬眼看向窗外终于破开厚重的云层，洋洋洒洒照在陆地上的阳光。 “对了，”茂司环放下杯子，左手大拇指摩挲着杯口，假装不经意地问，“你是怎么查到妞妞父母的事情的？” 茂司环不觉得一个普通人可以查到医院诊断报告。 闻言，余青妤手一抖，差点没把牛奶洒出去。 “额，哈哈，我……”余青妤把脸藏在杯子后面，眼睛左右乱飘，很努力在为自己找借口。 奈何这小脑瓜子在关键时刻不给力啊。 “就是，就是，我有个亲戚在那家医院上班！”说完，端起杯子喝口牛奶压压惊。 “哦。”茂司环不置可否，垂眸看向杯子乳白的牛奶：“我早上碰见你跟一个叫蓝雨的人说话。” “！！” “她还喊你老大。” “！！！” 什么时候被他碰见的？余青妤抿着唇，大脑飞快盘算着接下来要怎么应对，她冷汗都要下来了。 偏生茂司环语不惊死人不罢休。 他睨了余青妤一眼，又说了一句：“你，该不会是‘十雨’的领头吧？” “十雨”不是组织，而是十个能力极强的人。他们圈子里的人就算没见过“十雨”，但也听说过他们的名声。 特别是领头的那位，据说是那位亲手把其他九雨带起来的，是能力最强的一位。 其他九雨或多或少会出现在众人面前，唯独那位，没人知道是男是女，更别说名号。 不得不说，茂司环诈余青妤的话，说对了。 十雨的领头人，名青雨，就是他眼前的余青妤。 这个时候余青妤反而淡定下来了，被他知道又能怎么样呢？正好趁这个机会敲打敲打茂家这个陋习豪门。 “你猜对了，是我。”余青妤脸有点热。自己承认自己的身份，怎么就让人这么难为情呢。 “嗯，”茂司环露出一个发自真心的赞赏笑容，“挺好。” 出乎意料的反应，余青妤呆呆地看着茂司环，将他的笑意和欣赏尽收眼底。 好像，很少见他笑得这么真心实意。 怪好看的。 余青妤用手背贴上发烫的脸颊，移开视线看向窗外。她有些理解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讨褒姒一笑的心情。 美色误人啊。 第三十一章 我爱你 和茂司环分别以后，余青妤回到了医院住院部。 临近正午，阴沉了一早上的天，才算是有了点阳光。 厚重灰暗的云层被微风拨开了些，虽然不足以看见太阳的全貌，但多少让人心里有些期盼。 病房里，妞妞已经醒了，在护工的帮助下把小保温壶里的养生粥喝了大半，现在正坐在病床上，静静看着窗户外的乌云发呆。 余青妤轻轻推开房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妞妞。”吩咐护工出去后，余青妤坐到了妞妞床边，声音很轻、很轻，仿佛害怕让眼前像玻璃娃娃一样的人儿受到惊吓。 “身体有哪里难受吗？”余青妤问。 妞妞收回视线，黑亮的大眼睛看向余青妤，许久，才摇了摇头：“不难受。” “鱼鱼老师，谢谢你。” 光线很浅，房内有些暗，妞妞的眼睛却亮得像落了天上的银河。 没等余青妤回应，她又自顾自说了起来：“老师，对不起，我做了坏事。” 妞妞屈起双腿，把脸埋在双膝中，声音闷闷的：“是我把花生粉拌到青菜里。” 余青妤身形一顿。 其实早在幼儿园员工查看监控的时候，他们就发现一直背对摄像头的妞妞行为动作很奇怪。 后来红雨蓝雨加入调查，很快在妞妞的室内鞋里找到小半包被藏起来的花生粉。 她只是没想到妞妞会主动告诉她。 久久没得到余青妤的回应，妞妞有些急。她是个缺爱的孩子，难得从余青妤身上汲取了些温柔，她本能地想抓紧。 就似那身处黑暗许久的人，看见萤火虫发出的微弱光芒，也会忍不住去追随。 “对不起，鱼鱼老师，我不知道这样会给你添麻烦……”妞妞忍不住啜泣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睛涌上泪水，“她，她说我不这样做，就让爸爸永远消失……呜……我不，不想爸爸消失……” 像是想起了被人威胁的恐惧，妞妞越哭越厉害，差点连气都喘不过来，边说话边打哭嗝。 余青妤赶紧把孩子抱进怀里柔声安慰，眉心却是微微聚拢。 妞妞说的“他”，是谁？ 茂盛宗？还是元莉？ 等孩子哭得差不多，余青妤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她是个留长发的大姐姐，但说话是男孩子的声音。”妞妞努力回忆着找上她的那个人。 “说话是男孩子的声音？”余青妤在脑海中搜索一圈，没有能对得上号的人。 想了想，上网找了张男明星的照片，放大喉咙处给妞妞看，问道：“乖妞妞，你记得她脖子上有这个吗？” 妞妞皱着小脸想了许久，犹豫不定地点了下头：“好像是有的。” 余青妤蹙眉。有喉结，是男的。但是留长发，样貌长得还会被孩子认为是女性的男人，余青妤完全没印象。 默默把这件事记在心底，她打算下次去问问茂司环会不会认识这样一个人。 * 星期六。 身穿白色羽绒服、深蓝色牛仔裤的何添像个大男孩一样清爽。 他抱着一大捧娇艳欲滴的红玫瑰，站在逗尼尼乐园门口，不时眺望远方，仿佛在等什么很重要的人，紧张得抱着鲜花的双手手心都开始冒汗。 “嘿！”苏芫忽然出现在他身后，弯成月牙的眼睛盈着笑意，“等很久啦？” “没……没很久。”对眼前人的喜欢和第一次送花的紧张让何添说话都结巴起来，随后又是呆呆地看着苏芫。 今天的苏芫只化了淡妆，性感的长卷发扎成高高的马尾辫，身上穿着配合她清新妆容的卫衣、百褶短裙，笔直白皙的双腿明晃晃露在空气中，吸引着来往众人的视线。 整个人散发着青春活力的气息，显得十分年轻。 何添大脑完全处于宕机状态中。其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见到苏芫，他的心都会跳得比时速280的高铁还快。 苏芫见他又在发呆，微微踮起穿着小白鞋的脚尖，往何添额头轻巧了一下，笑着问：“这花真漂亮，是送给我的吗？” “啊，对，对，送给你。”何添回过神来，把鲜花递给苏芫，腼腆地低头说道，“希望你会喜欢。” 苏芫大大方方接过能挡住她半个人的玫瑰花束。包装和花艺搭配都很好看，每一朵都大小均匀，连绽放的程度都一模一样，暗红色的花瓣上还勾着细微的水珠，煞是好看。 苏芫很喜欢收花。 即使很多人说送花很老套又不实用，但苏芫就是很喜欢收花时候那种仪式感和心情。 华而不实又如何，她喜欢，就是千金难买。 “谢谢你，何添，我很喜欢。”压抑不住的笑意在脸上蔓延，苏芫抬头看向何添，两边脸颊透出些红润，在红玫瑰的衬托下，显得更为动人。 童话故事里的玫瑰花妖精也不过如此。 何添想到。 只是抱着这么大一捧花，对他们今天的游玩来说很不方便。于是苏芫让路人帮忙给她和何添拍了张合照。 又举着手机自拍了一张，把何添和怀里的玫瑰花都拍了进去，这才作罢，让何添把花放到小轿车后尾箱。 两人十指紧扣走进游乐场。 虽然在南市生活了六、七年，但这还是苏芫第一次来逗尼尼乐园玩。这个把梦幻化为现实的童话乐园，满足了苏芫一切少女心和想象，她兴致勃勃地拉着何添排队玩各种项目。 这里没有人认识她，也不会有茂盛宗的出现，眼前只有把自己装在心尖尖上的男人万般宠溺地含笑看着她、陪她疯狂。 苏芫彻底放松下来，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不堪，沉迷在乐园带来的世外桃源的感觉里。 快乐的时间过得很快。夜幕降临，每个人都在乐园里对逗尼尼最有名的烟火汇演翘首以盼。 苏芫头上戴着灰色兔子形象的帽子，兴冲冲地牵着戴了橙色狐狸形象帽子的何添往人群中挤，企图找一个最好的位置看烟花。 路过一面反光玻璃的时候，苏芫清晰看见玻璃里倒映出她年轻活力的装扮，兴奋得红扑扑的双颊，明亮而又不谙世事的眼睛。 她恍惚中以为自己仍然是当年大学刚毕业的苏芫，有着无限的可能和美好的人生。 可是，她明白自己早就没有选择。 她已经不是那个单纯干净的苏芫，连接近何添，都是带有目的的。 咻——嘭—— 灿烂的烟花升到半空，瞬间的绚烂光芒照亮这乐园里的城堡建筑，眨眼间，又像从没出现过似的，消散在冬季的夜空中。 苏芫牵着何添的手慢慢松开，原本最期待的烟花环节也变得索然无味。 她以为夜晚的烟火是少女心、公主梦中最浪漫的一个环节。 却没想到在半空中炸响的声音，其实是提醒灰姑娘，魔法即将失效的十二点钟声。 就在她的手即将彻底从何添手中滑落的时候，那温暖宽厚的大手猛然握紧了她的。 苏芫茫然抬头，骤然撞进何添眼里的柔情中。 扑通。 从未被人这样注视过的苏芫，心跳慢了一拍。 这是什么，对待珍宝一样的眼神？ 挣了下被握紧的手，苏芫有些慌，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只想逃。 只是何添没有给她逃跑的机会，用力把她扯进怀中，在下一次烟花在空中炸开的时候，低头凑到她的耳边。 “苏芫，我爱你。” 第三十二章 美梦破灭 何添的身材样貌算不上符合大众审美的好看，和苏芫在一起之前更是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衣柜里除了上班穿的西装、白衬衫，就是各式各样的格子衬衫。 苏芫上次去他家的时候，洗完澡裹着浴巾打开衣柜，差点没被那整齐划一的格子衫惊得下巴脱臼。 他今天穿的这一套还是苏芫死活拉着他去买的。 不过好在，平凡又普通的直男何添是个热爱健身的人。 平日里穿着衣服不明显，唯有在只剩两个人的房间里，面对苏芫的时候，才会散发出那充满力量和男性荷尔蒙的性感线条。 所以当苏芫指尖流连在他坚硬结实的腹肌上时，心中难免又是一阵悸动。 她觉得自己喜欢上何添了。喜欢他面对她时手足无措的笨拙；喜欢他看向她时只此一份的情深；喜欢他抱着她时传递过来的温暖和安心。 更喜欢此时此刻，身壮力健的他在她面前咬牙耕耘的英勇模样。 她是喜欢他的。苏芫想，不然她怎么会费尽心思百般勾引，目的就是让何添把持不住，放弃做保护？ 何添额头渗出一层薄汗，双膝跪在逗尼尼酒店柔软的大床上，一把握住在他下腹作乱的手，举到唇边落下一吻，哑声道：“调皮。” 眯着没戴眼镜的双眼，何添清楚看见仰躺在床上的人儿——她散开的卷发铺在身下，白嫩的肌肤染上浅淡的粉，红唇微张着喘气，不时吐出似快乐似痛苦的声音。 原本被抱到车尾箱的大束红玫瑰不知什么时候放到了房间桌上。 感受到房内暖气的红色花瓣逐渐往外绽放，引得凝在花瓣上的小水滴汇成水珠，顺着鲜艳红润的花瓣弧度“骨碌”一下滑进玫瑰花最中央的位置。 苏芫忍不住抓了抓洁白的床单，娇软的声音有些涩：“阿添……” 像是念了一句远古巫女的咒语似的，何添稍稍停顿，随即让眼前的世界加剧摇摆。 窗外，明明已经安静很久的天空，忽然又有一缕金灿灿的火热烟花直直冲击着无边的黑暗，在攀到最高点的时候彻底绽开万千光芒。 何添抱着苏芫，头埋在她的后颈，许久才缓过来，亲了亲苏芫还未褪去绯色的脸颊：“芫芫，我还是想带你回家。” 他没经得起苏芫的百般美好，一时冲动没做保护。观念有些传统的他觉得自己必须负责，而且他舍不得苏芫做些对自己身体不好的事情。 苏芫只是笑笑，没回答他这句话，径直起身往浴室走去。 疲惫的两人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吃了个饭后，何添开车送了苏芫回家。 苏芫想着时间还早，茂盛宗一般不会在大白天找她，于是捧着玫瑰花，笑眯眯地邀请何添去家里喝杯茶。 何添求之不得，傻乐着屁颠屁颠跟在苏芫身后。 然而当苏芫打开门，看见玄关那一双黑色皮鞋，她的心瞬间落进了冰窖。 “怎么了？”何添落后几步，看苏芫一脸惊恐的表情站在门口不进去，担心她有事的何添大步走上去，往屋内张望。 恰巧这时，茂盛宗从二楼走下，并阴沉着出声问道：“舍得回来了？” 回旋型的楼梯，使他走到最后一级阶梯才看见苏芫身后的何添。 一下子，三个人都愣在原地。 老油条茂盛宗只是愣了一瞬，最先反应过来，脸上挂起和蔼亲切的笑脸，先发制人：“呀，小芫这是带男朋友回来了？” 又往前两步走到何添面前：“这不是工程部的小何吗？不错不错，我家小芫眼光真不错。”说着，颇是欣赏地拍了拍何添的肩膀。 “你家小芫？”何添回过神来，懵懵地问，“大茂总这是……” 平时在公司茂盛宗和苏芫走得并不近，他没想到会在苏芫家里看见茂盛宗。虽然奇怪，但他没往更深的方面去想。 毕竟茂盛宗年纪太大了。 “呵呵，小芫都没跟你说吗？”茂盛宗乐呵呵地说，“她是我老婆家的侄女，平日私下里喊我一声表伯父。今天刚好和我老婆来这边看她，没想到小丫头居然不在家，还好她早早磨了一把钥匙给我们。小芫她爸爸呀，特意叮嘱我多照顾照顾她，这事不上心都不行咯！” 茂盛宗笑得慈禧，目光却意味不明地落到苏芫身上，乐呵呵地问了一句：“对吧，小芫？” 苏芫整个人都不自觉地颤栗起来。 何添第一时间留意到苏芫的异样，顾不上回茂盛宗的话，扶着苏芫的肩膀，担心道：“芫芫，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苏芫看了一眼何添，很快勾起一抹笑容，她说：“我没事。可能是低血糖犯了。” 然后不等何添开口，又急着说：“不好意思啊，何添，你今天先回去吧，晚点我伯母也会过来，没办法招呼你。” 随手把玫瑰花放在玄关处的鞋柜上，苏芫苍白着脸把何添往门外推。 高大的何添被娇小的苏芫推到小轿车旁边。 可见苏芫用的力气之大。 何添却对苏芫的行为十分不理解。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为什么不能让亲戚朋友知道他们在谈恋爱？ 他们明明昨晚还在做最亲密的事，何添觉得他们是要结婚，一辈子在一起的。 在公司的躲躲藏藏已经让他有些不舒服，现在却又…… 张嘴想问，但视线对上苏芫毫无血色的小脸，何添心软了。 他始终不忍心让苏芫为难。 托着苏芫的后脑勺，亲了下她的额头，何添长叹一声：“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随时打我电话。” 苏芫心里很慌，只顾不断点头，直到目送何添的车出了小区大门，消失在她的视线中，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怎么，舍不得你年轻力壮的小情郎？”背后传来茂盛宗阴阳怪气的话语。 苏芫像受到雷击一样，浑身一僵，随后止不住地发抖。 跟了茂盛宗这么多年，她知道他是不高兴了。 他不高兴，苏芫不会有好下场。回想起以前每一次茂盛宗把她当做发泄玩具的情景，苏芫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她看着何添远去的方向，忽然产生一种拔腿追上去的冲动。 茂盛宗站在楼梯上，久久没有等到苏芫的回应，黑沉的脸色更阴暗了几分，低声斥道：“滚进来！” “不想保你爸妈的命，你就继续站在那。”说完，率先转身往屋内走去，在路过玄关的时候，还面目狰狞地将柜子上娇艳得刺眼的大束红玫瑰狠狠砸到门外。 苏芫身体一颤，看着身边散落一地的红色玫瑰花瓣，垂在两侧的双手渐渐拢成拳头，脑海中浮现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和哭喊的父亲，最终她死咬下唇，抬着灌了铅一样沉重的脚步往屋内走去。 厚重的大门缓缓合上，门外只剩下一束受到人为摧毁而凋零的红玫瑰。 * “环总，这是刚传过来的资料。”袁致把手上的文件夹放到大班桌上。 “嗯，出去吧。”茂司环低低应了一声，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后，才翻开桌上的文件夹。 片刻，合上文件后，他靠在椅子上，转身看着落地玻璃外的风景。 下意识抚上手腕上的佛珠，茂司环思考着资料上的内容。 他猜错了。妞妞这件事，好像并不是茂盛宗的主意。 他手上所有证据都证明，茂盛宗并没有和元莉有过多的合作关系。他对那女人更像是在玩、在满足自己龌蹉的意淫。 仿佛让那曾经跟过他最讨厌的人的女人对他千依百顺，他就是胜利者一样，从中获得奇怪的快意和满足感。 那元莉为什么会去接近妞妞父亲？ 茂司环皱眉。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这件事可能没那么简单。 “叩叩” 敲门声响起。 “进。”茂司环应道。 “环总。”袁致抱着一个大纸箱进来，“您的毛绒玩偶到了。” 茂司环说：“好，先放旁边吧。” 等袁致出去后，他点开“宝贝”的对话框。 “下周三晚上有空吗？” 对方回复很快很简短：“怎么？” 茂司环想了想，硬被他想出个理由来：“有个酒会，对方要求携女伴出席。” 这次的回复等了很久，茂司环撑着头，两根手指夹着手机旋了一圈。 “叮。” 伴随着提示音，手机屏幕亮起，显示“宝贝”发来一个字：好。 茂司环嘴角勾起愉悦的弧度，视线落在一旁的纸箱上。 到时候再给她好了。 正好袁致敲门提醒他，周一例会时间准备到了。 茂司环起身，抚平了身上的高定西装不存在的皱纹，抬腿往会议室走去。 周一的例会，人并不多，只有几个目前手头上有重要项目的负责人。 茂司环扫了一圈，问：“何添在哪？” 袁致赶紧解释：“何添请假了，说是身体不舒服。” 人又不是机械，一年到头的，偶尔几次生病，完全可以理解。 更何况何添进公司这几年连年假都没用过。 茂司环点点头，示意第一位负责人：“开始吧。” 第三十三章 哥，出来喝酒 工作日的星期一总是忙得让人不敢歇息。茂司环终于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挪开，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已经黑透。 向后倒在靠背上，茂司环摘下眼镜，捏着鼻梁揉了揉，放松已经有些酸胀感的双眼。 “叮” 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亮起，茂司环随意拿起手机，是裘泰发来的微信消息：“哥，出来喝酒。” 底下还发了一个定位。 茂司环挑眉，看着裘泰发来的定位，看了一眼手机右上角显示的21:30，最后给对方应了个“好”。 稍微收拾一下，让司机把他送到定位的地方，是一家比较小众的清吧，客人不多，简单的原木色招牌上只写了“梧桐”二字。 正是茂司环开的那家清吧。 “环哥，嗝，你来了。”裘泰坐在吧台旁，手里抱着一杯酒，头倒在桌子上，脸上很红，眼神迷离地看向茂司环，醉醺醺地打招呼，还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酒嗝。 茂司环皱眉，解开围巾坐到裘泰身旁，问：“怎么喝这么醉？”在清吧喝酒的人也是少见。 裘泰嘿嘿嘿地靠近茂司环，哥俩好的搭着茂司环肩膀。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茂司环有些不适地往后躲了躲。 没想到裘泰力气很大，死死地摁着茂司环的肩膀，硬是没让他躲开一丝半点。 “环哥，我跟你说哦。”裘泰左右看了看，一脸神秘地伏在茂司环耳边，小声地说，“我，我也要当爸爸了！” 茂司环一愣，十分疑惑这事跟他说干嘛？ 但还是好心地说：“恭喜。” 没想到裘泰听到这句恭喜，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居然窝在吧台旁呜呜地哭出声来。 “呜……可是，可是她不愿意跟我结婚。她说，她说她不要孩子，要自由。”说到伤心处，裘泰流着泪扑到茂司环怀里。 茂司环：“……” 在接收到周围的顾客和清吧员工投来的或暧昧或震惊的目光以后，茂司环抿唇，非常无情地用一根指头撑在怀里男人的额头上，把他推到一臂远的地方，冷声道：“好好说话。” 裘泰可怜巴巴地扁了下嘴，自顾自倒了一杯酒，仰头就是大半杯酒下肚。 茂司环点的冰冻柠檬蜜到了，他喝了一口，舌尖蔓延的甜味让他心情舒畅，连带着看向裘泰的目光也温柔了些。 他看着裘泰难看的哭脸，善良地关心道：“你居然有女朋友？” 假醉的裘泰咽住，单手扶着后脖颈，坐直身子，扭扭捏捏地说：“不，不是女朋友……我是很喜欢她……” 茂司环意外地看向裘泰，语气无波无澜：“你这是犯罪。” “不是的！”裘泰知道茂司环误会了他的意思，急得要跳起来，“她是没接受我，但是这种事情是你情我愿……她情我愿的！” 说完，看着酒杯里化得差不多的冰块，长叹一声：“我怎么舍得强迫她……” 茂司环小口喝着柠檬蜜，睨了裘泰一眼，没有说话。 裘泰也沉默着，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酒。 不知道多少杯酒下肚以后，裘泰整张脸连带脖子都红得像煮熟的虾一样，他笑嘻嘻地看着茂司环，说：“环哥，你什么时候学了影分身？嘻嘻。” 还伸出一根手指头去数：“一个环哥，两个环哥，三个……” 数到一半又抱着自己的胳膊，打了个寒颤：“噢，好多个环哥，好可怕。” 茂司环：“……”算了，他不跟卖醉的人一般见识。 “对了，”裘泰忽然想起什么，好奇地问茂司环，“环哥，你是怎么追到小鱼的？” 追…… 茂司环淡定抿了口柠檬蜜，纠正道：“我没追她。” 大实话。 一对假夫妻，有什么追不追的。 裘泰瞪大眼睛，醉意都去了一大半，震惊道：“那是小鱼追的你？” 茂司环没说话。懒得说。 裘泰以为他是默认了，看向茂司环的眼神充满敬佩，伸出一根大拇指：“厉害，我环哥果然就是我环哥。” 说完又趴在桌子上，神情有些怀念地开口道：“那你可要珍惜小鱼呀。” 茂司环奇怪地看向裘泰。 接收到茂司环眼神的裘泰，缓缓开口说道：“小鱼可能没跟你说。她小时候被她爸打得狠，我在学校总能看见她满脸都又青又紫。可能是因为她爸家暴的原因吧，导致小鱼一直都很不喜欢男人，最严重的时候是一有男人靠近她，她就会吐。” 怕茂司环不相信似的，又面容严肃地解释道：“是真的吐哦，五脏六腑都吐出来那种。我记得余伯母还带她去看医院特意找了位肠胃科的女医生。结果一轮检查过后，医生说她没事，会吐是心理上的原因，治都没药治。” “小鱼能接受你，还跟你生了孩子，环哥，你一定有特别值得她喜欢的地方。”裘泰对茂司环笑笑，仰头又是一杯酒下肚，“所以你一定要对她好，特别特别好。” 茂司环没说话，入定似的看着吧台上不断冒出小水珠的玻璃杯。 他没想到，每天像朵向日葵一样积极向上的余青妤，小时候受过家暴，还一度造成严重的厌男。 小时候的她，有多小呢？小学？初中？还是高中？ 无论是哪个时间段，只要茂司环想到那双亮得动人的漂亮眼睛失了光芒、难过落泪的模样，他的心好像有只蜜蜂轻轻地蛰。 不舒服，他不想看她哭。 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茂司环忽然很想见余青妤。 “抱歉，我有些事，先走了。”茂司环拿起围巾，动作有些急，“钱不用算，我请。” 裘泰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茂司环急急走向门外，坐上候在门口的小轿车后座。 “唉。”深深叹一口气，往杯子里倒满了酒，“环哥已经去追寻爱情了，而我，还在为情发愁。” 奄奄地趴在吧台上，裘泰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点开备注“方柔”的微信，看着对话框停里对方最后发来的一句：“这孩子我不会要。” 泪意上涌，难受地把脸埋进臂弯，裘泰低声喃喃：“柔柔……” * 开完视频会议后，余青妤处理好手头上的事情，进浴室泡了个澡，趁着余母在哄余夹克睡觉，她省事地裹了个浴巾就躺在床上。 拍了拍脸上的面膜，舒服地打开手机准备玩一把消消乐，电话却进来了。 余青妤划了接听键，开了免提放在床上：“死鬼，这么晚找我干嘛？” “我的妤啊！”对面发出哀嚎，“我搞出人命了啊！” 余青妤一下坐直了身体，顾不上脸上的面膜，抓起手机放到嘴边问：“怎么了？在哪里出的事？” 边说边下床，准备联系手下的人去捞她这位好友。 对方却支支吾吾的：“在……在酒店出的事……” “啊？”余青妤懵了，呆呆地握着手机坐在床沿。完全不懂为什么酒店能搞出人命。 “哎呀，就是说，”对面似是豁出去一样，大声道，“我怀孕了！” “……你吓死我了。” 余青妤松了口气，重新躺回床上，笑着说：“恭喜你呀，方柔。” “恭喜个屁呀，余青妤，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小孩。”方柔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十分苦恼。 余青妤毫不留情地嗤笑一声：“那怀上了，你能怪谁？” “我……”方柔还想嘴硬，只是思来想去，她败下阵来，情绪后悔又低落，“好吧，怪我自己。” 感受到好友低落的情绪，余青妤也不好受。她问：“你怎么打算？生吗？” “不生，打死都不生。”方柔疯狂拒绝，义正言辞地说，“我才二十九岁，还要去享受我的大好青春，怎能被一个小家伙限制我的自由！” “嗯，你都咨询医生了吗？我记得f州那边是怀了就得生。”余青妤不干涉方柔的决定，只是她以为方柔还没回国，多问了一句。 “我前几天回国了。”方柔说，“医生说现在刚怀上一个月，孕囊小，手术要再过两周做。” “烦死了。”方柔的声音很不耐烦。 余青妤知道她的不耐烦是源于心里的担忧和害怕，于是安抚道：“你跟医生约好时间，到时候联系我，我陪你去。别怕。” 两人又聊了一些，看时间不早了，便挂了电话。 余青妤觉得肚子有些饿，起身拿开浴巾，随便套了件宽大的春装长袖恤衫，准备去厨房找些吃的。 刚走到客厅就听见门铃响起。 “谁啊，大晚上的。” 余青妤看向可视门铃，穿着高定西装的男人出现在屏幕上。 “茂司环？” 余青妤有些意外，拉开大门，奇怪道：“茂总，有事？” 她皮肤很白，黑白分明的眼睛圆圆的，眼神干净透亮，很可爱。 鬼使神差地，茂司环问了一句：“戴美瞳了吗？” “……？”所以大半夜摁她家门铃，就是为了问这个？ 虽然很不理解茂司环的问话，余青妤还是老实回答：“现在没有。” “嗯。”茂司环的视线被余青妤的眼睛紧紧吸引住。 他觉得自己可能因为没吃晚饭，犯低血糖了，居然有些头晕。 把手里的大纸箱塞到余青妤怀里，茂司环说：“你的礼物。” 余青妤接过，问：“给我的？为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为什么。” 茂司环抬手抚在胃部的位置，理直气壮地说：“我饿了，你能给我煮点吃的吗？” “……好。”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第三十四章 可以当后妈 “夹克跟妈呢？”茂司环边往沙发走，边问。 “去睡觉了。”余青妤应了一句，自顾自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看着仅剩的两个鸡蛋和一个番茄，随手拿了一罐冰冻大麦茶抛给坐在客厅等吃的茂司环，她问：“茂总，番茄鸡蛋面吃不吃？” 余青妤冰箱的位置大多用来放饮料。她没有囤菜的习惯，每天要用的菜都是煮饭阿姨当天买好，偶尔剩下的会放在冰箱里，所以能选择煮的东西不多。 “好。”茂司环乖巧回答，伸手接住在厨房飞来的大麦茶，手心猝不及防被冰了一下，左手抛给右手，又快速把大麦茶放到桌子上。 看了下冒着冰冷水珠的大麦茶，又看了下余青妤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茂司环抿唇，起身走向厨房，语气不似平日生硬，甚至有些软：“我想喝纯牛奶。” “嗯？”余青妤手脚麻利地把切好的番茄热油下锅，爆出香味，看都没看茂司环，“我没买纯牛奶。” 她不太喜欢喝牛奶，所以家里从来不会常备。 手上动作不停，锅里的番茄逐渐变软，渗出茄汁，香味飘散的厨房中。 余青妤想了想，真诚建议道：“夹克的奶粉就在柜子上，要不你泡一杯？” 茂司环顺着余青妤的视线看过去，柜子上放着好几罐奶粉，罐子上赫然写着“儿童配方调制乳粉”。 茂司环：“……”敢情他是三十岁的大龄儿童是吧？ 抬手捂着胃，茂司环有些可怜巴巴地看向余青妤：“我胃不舒服。”所以想喝温热的纯牛奶，不想喝冰冻大麦茶。 余青妤将热开水撞进锅里，盖上盖子，并没有理解茂司环意思的她睨了茂司环一眼：“再等等，很快就好了。”大男人撒什么娇。 茂司环没说话，安静地盯着余青妤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 感受到他视线的余青妤，刚开始还能无视，到后面脸颊却有些发烫起来。 余青妤退后两步，离煤气灶远了些。呼了口气，手掌往脸上扇着风，脸上的热度好像退了些。 她认定了是锅里的蒸汽把她脸烘热的。 两人都没说话，厨房里安静得只剩下锅里热水翻滚的咕噜声。 “裘泰今晚约我出去喝酒了。”倚在厨房门边，茂司环突然开口说道。 “嗯？啊，挺好。”余青妤一时没想起来裘泰是谁。 虽然余母说她小时候跟裘泰玩得很好，可是余青妤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说起你以前的事情。”茂司环抿唇，神情愧疚又认真，“对不起。” 余青妤掀开锅盖，把面条下到番茄汤里，隔着一层白茫茫的水蒸气，疑惑地看向茂司环，问：“干嘛要道歉？” “上次……”茂司环顿了顿，想起两人之间的拥抱，耳根有些发烫。 “咳，”假咳一声缓解尴尬，茂司环的视线移到别处，“因为我心情不好，擅自抱了你，对不起。” 余青妤把面捞起，倒进番茄汤，再重新热锅准备煎鸡蛋。听到茂司环的话愣了一下，旋即，被茂司环抱在怀里的感觉在脑海中翻腾起来。 原本脸上已经退下去的热量再一次升起。 往锅里敲鸡蛋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一时走神忘记将鸡蛋靠近烧热的平底锅，蛋液从半空中落进烧得火热的油里，不算小的冲击力让热油四溅而起。 “啊！”神游中的余青妤被热油溅到手背，火辣疼痛的感觉让她忍不住低呼出声。 茂司环已经大步跨到余青妤面前，二话不说，抢先牵过她的手，带她到水龙头下冲水。 男人微微弯腰，英气的眉毛紧皱，认真仔细查看着她在流水下冲洗的手。 余青妤看着茂司环的侧脸愣神。 她有一瞬间觉得，他好像在心疼自己。 心扑通扑通在跳。 回想起那个拥抱，其实她并不觉得反感，甚至到现在还清楚记得茂司环的体温很热，身上的味道很温暖。 就像现在，两人近到她可以清楚闻到茂司环身上的气味。 一如既往似青草般淡淡的清爽，又有阳光那样让人安心的味道。 茂司环把水关上，再迎着灯光仔细看了下，确定余青妤的手没有被烫伤的红痕，问：“好点吗？” 久未得到回应，他侧头看向余青妤，发现她呆呆地看着两人的手。 茂司环骤然想起裘泰说的话，蓦地放开了余青妤的手，懊恼道：“抱歉，我又忘了。”刚刚满脑子都是她被油烫到了，下意识就跑上去带她冲水。 余青妤还没回过神来，半天，问了一句：“你用的什么香水？” 茂司环愣了下，说：“我不习惯用香水。” “哦。”余青妤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鼻尖嗅到了空气中轻微的焦味，惊呼：“哎呀我的煎蛋！” 最后两人各捧着一碗没有煎蛋的番茄面，倒也吃得很香，茂司环还把面汤喝光了。 一碗热汤面下肚，茂司环全身上下都暖洋洋的。他优雅地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意，说：“谢谢你，面很好吃。” 突然被夸的余青妤有些不好意思，咽下嘴里的面条，说：“喜欢吃就好。” 说完继续埋头吃面，双眼尴尬得只敢盯着眼前的面条看。 茂司环坐在她对面，看她的腮帮子随着吃面条的动作一鼓一鼓的，还挺可爱，不知不觉看了许久。 向来对别人的视线十分敏感的余青妤觉得自己的头顶都要被盯出个洞来了，忍无可忍抬头想瞪对面这个肆无忌惮的男人一眼，手机却忽然亮了。 是国外的号码。 余青妤心里浮现出不好的预感，拿起手机走到花园外接通。 一通电话过后，余青妤抬头看向夜空，长吁一口气。 本来以为今年过年可以留在家里陪陪家人，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抬起冻僵的双腿往屋内走，余青妤发现茂司环还在，问道：“你还不回去吗？” 茂司环侧过头来，目光落在余青妤皱起的眉头上，缓声问：“需要帮忙吗？” 话音落下，茂司环自己也惊了一下。从来奉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他居然关心起了余青妤。 余青妤笑了笑，摇摇头：“没事。” 顿了下，又说道：“要不你帮忙带几天夹克吧？我明天要出发去一趟国外，我妈最近又风湿发作，夹克这段时间皮得很，她管不住。” “好。”茂司环应得爽快。他认为这是他作为余夹克监护人非常应该履行的责任和义务。 * 茂业集团这几天最大的八卦就是，环总带着他儿子来上班了。 “喂喂喂，你们看见群里的图片了吗？”员工1号双腿用力往地上一蹬，连人带椅滑到旁边的工位上。 原本在早上昏昏欲睡的打工人顿时就不困了，好几个人围在一起压低声音叽叽喳喳讨论着。 “是那张环总抱着孩子的照片吗？”员工2号捧着脸，兴奋地说，“冰山总裁抱着软萌可爱的儿子，太戳我了！” “谁说不是呢，我还保存下来了，以后找老公就按这个标准找，生孩子就按这个模板生。”员工3号抱负远大。 一个端着保温杯路过的男员工嗤笑一声：“你们光看见环总和他儿子，没听说过儿子都像妈？那孩子眼睛又圆又大，他妈妈肯定是位大美人儿。” 说到美女，前面工位的男员工2号也转过头来：“对呀，你们说环总这么有钱，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找不着，要这么想不开英年早婚呢？要我是他，不玩个十年八年，都不想结婚。” 女员工纷纷送给这位男员工2号一双白眼。 “一个两个围在这里做什么？”一道严厉的女声从众人身后破空而来，“是都没事做还是说想以后都没事做，啊？” 聊得正在兴头上的员工们立刻作鸟散状，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员工1号在划回自己工位上的时候迎面撞上身后单手叉腰的女人，她坐在椅子上仰头，讪讪笑道：“早上好，双姐。” 成双扯起一抹假笑：“早上好呢，宝儿。” 又快速拉下脸来：“还早上好？不看看现在几点了？滚回去给我好好工作，今天的任务没做完，谁都别想下班！” 员工1号当面承受成双的超声波攻击，浑身一激灵，麻溜地滑动办公椅跑了。 犀利的双眼雷达似的扫描过办公室内每一位员工，确认每个人都老老实实在工位面前，成双这才撩了下自己的长发，踩着高跟径直走到走道尽头的经理办公室。 刚把门关上，成双眼眶“唰”一下红了。 脱力似的靠在门上，打开手机，看着员工小群里好事者传播的照片——穿着高定西装的茂司环面无表情地把乖巧可爱的余夹克抱在臂弯。 看着照片上一大一小两副模子上印下来似的脸，成双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催眠自己，说外界传的茂司环已婚已育的消息是谣言。 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她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可是，那个男人是她喜欢很久的人，从第一眼看见就放在心尖上的人，这叫她怎么舍得放弃？ 死死咬着下唇，成双抬手擦去眼泪，目光坚定地看着茂司环的照片。 她爱他，爱到可以当他儿子的后妈。 第三十五章 他不见了 偌大的办公室，安静得只能听见茂司环敲打键盘的声音。 不时抬眼看看乖巧坐在沙发上的余夹克。孩子正专心致志捣鼓早上带来的布袋子。 茂司环看了好几眼，终于压不住心中的好奇，问：“夹克，你手上的是什么？” 余夹克头也不回，忙碌着手上的动作：“给爸爸的礼物。” “给我的？”茂司环怔住，随即无奈笑笑。这孩子可能是这辈子给他送最多礼物的人了。 “爸爸，你专心点工作，小猫钓鱼可不行。”余夹克像是怕茂司环会走过来看，叉着腰转过身来，表情认真严肃地叮嘱茂司环好好工作。 “……好。” 环大总裁被小孩教训了，还无法反驳。 全神投入到工作中，直到袁致敲门提醒他去开会，茂司环才将视线移开，稍作休息以后站起身，准备去开会。 余夹克叠着乐高，问：“爸爸，你要出去了，是吗？” 听到声音的茂司环脚步顿了一下。余夹克太安静，他把人给忘了。 “对，我要去开会。” 茂司环想了想，对袁致说：“你留在这里陪夹克。” 不等袁致应“好”，余夹克先说话了。 “不要不要，我不用人陪，爸爸和袁叔叔快去忙吧！”边说还边推两人出门，老大爷似的嘱咐道，“大人就应该有大人的样子，好好工作，认真赚钱，知道吗？” 说完，无情地把办公室大门关上，留下门外两位穿着笔挺西装的上班族面面相觑。 又一次被教育的茂司环：“……”也不知道余青妤怎么教出来这样的孩子。 头一次接受教育的袁致：“……”真不愧是环总的儿子。 作为一名合格的打工人，腹诽的话当然只能烂在心里。袁致真诚微笑，吹起了彩虹屁：“小少爷三观很正呢。” 优雅地抚了下西装领口，茂司环并不接话，面无表情地睨袁致一眼，转身往电梯走去。 袁致保持着微笑跟在自家环总身后，高高兴兴开会去。 今天开的是股东会议，茂盛宗也在。 茂司环走进会议室内，余光都没抛一个给茂盛宗，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回想起前些天余青妤提起，威胁妞妞的人是一个长发男人。于是他着手去查，细查之下才发现茂盛宗和这件事关系不大。 是余青妤那边的消息出了问题，有人故意证实茂司环的猜想，把矛盾往茂盛宗身上引。 她那边的人，有内鬼。 而且根据那消息传到她手机上的时间…… 茂司环视线落在桌面的手机上，抿唇。 看来以后说重要事情的时候，身边都不能带手机了。 转动手腕上的佛珠，茂司环眼中的光明明灭灭，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茂盛宗看见茂司环这副和六弟相似的表情就来火，当即没话找话，笑呵呵地向茂司环发难：“阿环，我听说你把智能楼盘全权交给工程部的何添负责。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先和各位股东商量一下？” 茂盛宗一派的人立马跳出来附和。 “啊？还有这种事？” “环少，这项目再怎么说也是公司的大项目，你自己做了决定，不好吧？” “对啊，大侄子这是把我们这群股东当空气咯。” …… 茂司环眉梢上挑，停下转动佛珠的手，目光流转在每一个说话的人身上，最后定在茂盛宗虚伪的老脸上，好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说：“智能楼盘那块地，如果没记错，是我让投的吧？” 会议室瞬间鸦雀无声。茂盛宗的笑容也僵在脸上。 确实，这块地和这个项目是怎么来的，在座的股东心里一清二楚。 茂司环却没打算放过这群人。他往后靠，面色冰冷如霜，毫不掩饰眼里的不羁和嘲讽：“当初我让投这块地的时候，你们可都是反对的。后来开设的项目，是爷爷用他的个人名义投资的。各位股东不会不记得，你们不仅没尽力，更没尽财吗？” “我愿意把这个项目归到公司，你们很应该感恩戴德，而不是在这里对我的决策指手画脚。自己认真想想，”茂司环嘴角的笑意极尽嘲讽，“你们配吗？” “看来各位跟我大伯跟久了，真以他这个代理人马首是瞻了。” 敛起脸上的笑，茂司环猛地拍桌而起：“希望你们记住，我爷爷他还活着。” 声音里透出的威严和压力，一时间把会议室众人吓得一窒。 深深地看了茂盛宗一眼，茂司环理了下袖口，一言不发走出了会议室。 茂盛宗刻意保持的慈祥笑容像块风干的面具一样牢牢胶着在他的脸上，手心渐渐渗出的湿意让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真的被一个黄毛小子吓到了。 好半响，茂盛宗死死咬紧牙关，面容阴暗。 这小子就应该像他那短命爹一样，死在海里，尸骨无存。 * 带着一身火气的茂司环脚步极快地回到办公室，心烦意乱地坐在大班椅上，摘下眼镜，单手揉着额头两边的太阳穴，还让袁致去帮他泡杯咖啡。 袁致愣了两秒，默默应了声，便退了出去。 跟了茂司环很多年的袁致知道很多自家总裁的习惯。譬如他很注重养生，每年喝咖啡的次数屈指可数。 暗暗叹一口气。看来这次真的被气到了。 茂司环深呼吸着。他知道自己情绪有些失控，但是看见他们一个个不把茂老爷子放在眼内的模样，茂司环忍不住。 明明爷爷还活着，他们就当爷爷不在，甚至恨不得爷爷早点去了。 双手逐渐握成拳。 他恼这些人的态度，也怕爷爷真的会突然离开。 想起躺在医院，浑身都是仪器管子的茂老爷子，茂司环眼眶有些发酸。 可能活得不自在，但他还是自私地想茂老爷子活下去，即使要靠机器维持，茂司环也不想放手让老爷子走。 直到袁致磨好咖啡豆，把现冲的咖啡端进来，茂司环情绪才算好了些。 重新把眼镜架回鼻梁上，端起冒着热气的咖啡轻抿一口，茂司环终于发现了他办公桌上放着一个相框。 里面是他和余青妤母子两人。他穿着西装抱着脸蛋画着两坨圆腮红的余夹克，旁边的余青妤穿着纯白长裙，本来算浓的妆容到了上镜的时候却恰到好处。 茂司环记得这张照片，是幼儿园元旦表演的时候被偷拍的。 伸手拿起相框，拇指摩挲着木质相框的边缘，茂司环的眼神逐渐温柔起来。 原来那孩子说送他的礼物，是这个啊。 茂司环不自觉地勾起笑容，很快却又僵住了。 他猛地从大班椅站起来，环视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几步跨出门外，脸色凝重：“袁致，调监控。” 刚坐下还没把椅子坐暖的袁致有些跟不上茂司环的节奏，懵了一瞬：“调监控？” 茂司环扯了扯衣领，沉声道：“快，夹克不见了。” 第三十六章 有古怪 余夹克坐在茶水间的椅子上，两条小脚悬在空中晃呀晃的，一双又黑又亮的大圆眼睛滴溜溜地在眼前的漂亮阿姨和桌面的蛋糕上转来转去。 “怎么了，小朋友，不喜欢吃这个口味吗？”成双坐在余夹克旁边，笑得很温柔。 余夹克摇摇头，小大人一样满脸正经地说：“谢谢阿姨，蛋糕看起来很好吃，但是我要回去了，要是爸爸没看见我，会很着急的。”说着伸手把蛋糕往成双面前推了推，拒绝了她这份好意。 余夹克在茂司环去开会以后，一个人待着总裁办公室里玩乐高，没多久听到有人敲门找茂司环，犹豫一下就跑过去把门打开。 本来想告诉对方，爸爸去开会了，让对方晚点再过来。却没想到门外的漂亮阿姨说想找他聊天，还说她和爸爸是相识多年的好朋友，要跟他说爸爸的事情。 余夹克有些好奇，便跟着她走了。可是这位漂亮阿姨把他带到茶水间以后扯东扯西的，就是不进入正题，余夹克虽然还小，但也有些不耐烦了。 也不知道爸爸回到办公室里，有没有看见他留下的那张纸条？余夹克有些担忧地想。 没想到好意会遭到拒绝的成双笑容僵在脸上，眼看好不容易哄来的小孩儿跳下椅子要走了，她急得站起来，连忙出声：“诶，小朋友！” 余夹克拉着门把手回头，虽然觉得眼前这个阿姨很奇怪，但还是耐心又礼貌地回了话：“阿姨，我想了想，还是不想知道爸爸的事情了，谢谢你，我要回去了。” 说完，不再理会成双，拉开门走了出去。 成双嘴巴张了张，还来不及发出声音，眼前的小身影就被门板隔开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垂下的手逐渐握成拳头。 成双想起很多年前，她刚入职茂业集团不久，那时候的她第一次在新人培训中看见讲台上茂司环光彩耀人的模样，她便深深地陷进了名为“爱情”的蛛网中。 大胆又热情的她选择马上行动——向茂司环表白。 于是在当天下班的时候，成双把茂司环堵在了办公室门口。 那时候的茂司环还不是总裁，年少的成双也不知道他和茂家的关系，只以为他是一位能力极好的上司。 于是成双在男人冷静从容的注视下，红着脸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却不知道这男人的心和他的表情一样冷硬。他居高临下地睨了成双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直直从成双身边绕了过去。 比起耻笑辱骂这些反面情绪，更让人难过的是对方面无表情，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内。 成双一颗少女心当即碎成了满地残渣。等她苍白着脸回头追寻茂司环背影的时候，就只能看见电梯门缓缓合上，她的视线被彻底隔绝。 一如今天她想笼络他儿子的心，却又一次被意外拒绝。 成双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心里却将这份不甘转为仇恨，默默地往素未谋面的“环总夫人”头上记了一笔。 * 这一边厢，袁致调了全公司上下每个角落的监控发到茂司环电脑上。 袁致看着眼睛盯着电脑一错不错的茂司环，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环总，不如我让秘书办的人一起看吧？” 茂司环的视线一下不曾从电脑屏幕移开，只淡淡应了句：“不用。” 袁致便不再劝，自觉住了嘴，退出了办公室。 茂司环面前的画面分了12个方格，每个方格都是不同的场景，调了16倍速的监控飞快地播放着，一般人连眼睛都跟不上的速度，茂司环却是把每一帧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知道看了多久，茂司环浓眉紧锁，移动鼠标往其中一个画面双击了下。 画面左上角写着“35”，代表着这栋大厦的35层。 茂业集团的35层是专门空出来当作库房使用的，里面只有货架和各类文件档案，平日里极少会有人到这一层。 而现在，茂司环眼前的画面清楚显示着，距离监控最远的角落，站着一男一女。 画面里的两人相对而站，男人好像提了什么要求，长发女人原本兴致盎然而低着的头颅猛然抬起，看了看面前的男人，又看了眼监控，然后一直在摇头，双手也摆动着，还一步步往后退。 只是女人应该在两者中处于劣势地位。男人忽地抬头掐住她的脖子，面目狰狞地说了些什么，随后又放开女人，往后退了一步。 女人靠着墙壁无力地下滑，最后跪着挪到男人身前，手伸向男人腰上的皮带。 茂司环眯着眼，看着监控里的男人单手捂着女人后脑勺的动作，胃里泛起一阵恶心，双击关掉了监控画面。 靠在椅子上，右手下意识抚上手腕上的佛珠。 茂司环记得上次团建的时候，明明看见何添和苏芫两人有发展意向。 但为什么他会在监控里看见，茂盛宗和苏芫在公司做这样的事儿？ 镜片反射着电脑屏幕的荧光，茂司环抿紧双唇。 第三十七章 带你去找妈妈 正在茂司环皱眉沉思的时候，办公室沉重的大门从外面被推开，一枚圆滚滚的小团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茂司环怀里奔。 “爸爸——！”稚嫩的童声把人萌得心都化了。 坐在大班椅上的茂司环下意识弯腰接住这个小家伙，把人捞到大腿上，心里被萌得一塌糊涂，脸上却不显，仍然端着一副扑克脸。 余夹克敏感地察觉到茂司环有点生气。 于是亲昵地用小脑袋蹭着茂司环的脖颈，来了一招先发制人：“爸爸，你有没有看见我留在桌子上的纸条呀？” 说着还抬起小手往矮桌那边指。 “嗯？”茂司环抬眸，顺着小家伙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矮桌桌面上放着一张小纸条，还用乐高压着，防止被风吹走。 茂司环抿唇。他确实没看见桌面上的小纸条。 不过刚刚在监控上已经看见夹克是跟客服部的经理成双去了楼下的茶水间，确定孩子没危险的他也不想过多责备余夹克。 他揉了揉余夹克的头，语气有些生硬：“就算留了纸条，你也不可以到处乱走。” 茂司环推了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下不为例。” 余夹克的小短手抱紧了茂司环的脖子，重重地点头应道：“嗯！”他被那个奇怪的阿姨搞怕了，再也不敢跟陌生人乱跑了。 父子俩再度相逢，气氛恢复到之前的模样。 茂司环认真工作，目光不断徘徊在文件和电脑显示器之间，不时拿起笔来，在文件上标记两下；余夹克乖巧坐在沙发上，努力摆弄手里的乐高，搭建成不同的形状。 父子两就这样在办公室里度过了上午剩余的时光。 茂司环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跳动，一股饭菜的香味钻进鼻子，手上的动作猛然顿住，他这才意识到午饭时间已经到了。 沙发上的余夹克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无力的四肢摊开仰躺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上的瓷砖，默默数着上边的花纹图案。 茂司环起身把余夹克抱起。 “爸爸？”小家伙一时间没明白茂司环要把他抱去哪里。 “去吃饭。”茂司环瞄了一眼余夹克唱着空城计的小肚子，问，“饿了怎么不跟我说？” “我怕打扰爸爸工作。”余夹克揉着小肚子，扁了扁嘴，小表情很是委屈。 “傻。”茂司环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余夹克软嫩的脸蛋。 恰巧父子两人路过袁致的办公位，茂司环看了眼正在吃外卖盒饭的袁致，随手敲了敲他的桌子，吩咐了一句：“下午准备些零食饮料在我办公室。” 说完，还没等袁致把嘴里那口饭吞进去，就抱着余夹克走远了。 等袁致把第二口饭塞进嘴里的时候，茂司环又折了回来，补充道：“对了，都选些健康些的，孩子吃。” 袁致差点没被自家老板吓得被一口饭咽死，好不容易把饭吞下去，茂司环又抱着儿子走远了。 袁致只能像惊弓之鸟一样，调羹勺起一口饭，准备放进嘴里的时候又猛地转头看一眼，确定环总没有折回来，这才安心又满足地把饭送进嘴里。 因为没有提早让袁致订饭，现在喊外卖的话还要等，茂司环便抱着余夹克往一楼公司食堂走去。 一般来说像他这样的总裁，很少亲自跑出去吃饭。 余夹克眨巴着眼睛问：“爸爸，你怎么不打电话让食堂的人送饭菜上来？” 茂司环身形一窒：“……”他能说他忘记这茬了吗？ 之前茂老爷子有意锻炼他，隐瞒了茂司环所有信息，让他自己参加茂业集团的校招，从新人做起，从普通员工做起。 所以茂司环的行为作风经常低调得让人觉得他不像一个豪门世家的总裁。 抬手揉了揉余夹克的头发，没有回话。 身高腿长的茂司环很快走进公司食堂。 茂业集团人多，就算食堂建得非常大，在里面吃饭的人还是非常多。再加上公司员工卡在食堂吃饭是免费的，在这物价高昂的南市，绝大部分的员工都会选择下来一楼吃食堂。 自带气场的茂司环抱着余夹克走在人群中的时候，就像深海里游进沙丁鱼群的大鲨鱼，周围的人纷纷让开，茂司环周边形成了一个椭圆形的中空地带。 有几个职位稍高的员工大着胆子上前跟冷着一张脸的茂司环打招呼。 “环总，您亲自下来吃饭啊？” 茂司环睨他一眼，淡淡地“嗯”了声。忽略那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可以说是非常平易近人了。 搭话的员工得到了回应，像打了鸡血一样接话：“真是辛苦环总您亲力亲为了，咱家的饭菜确实好吃，我都忍不住天天下来吃呢！” 在自助机上点餐的茂司环再次用眼尾看了他一样，仿佛在确认他真的不是傻子。 余夹克眼睛一骨碌，朝这位员工招招手，奶声奶气地问：“叔叔，你经常骑马吗？” 员工一愣：“我没骑过马。” “噢，”余夹克点点头，“我看叔叔你挺会拍马屁的。” 员工：“……” 茂司环点好餐，听到余夹克的话，屈指轻弹了一下正在捂嘴偷笑的小家伙的额头：“调皮。” 因为点了两份饭，茂司环只能把夹克放下地，让他跟紧自己，双手各捧一份饭往角落的位置走去。 他当初还是茂业实习生的时候，在食堂里最喜欢坐的位置。 走近了才发现位置上已经有人了。 是客服部的经理，成双。 成双长得不算漂亮，却十分耐看，而且她对自己的定位很精准，发型、装扮都极能放大她的美。 此时此刻，她独自一人，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身姿优雅，垂眸吃饭，模样颇是好看。 茂司环抿唇，只好领着余夹克找另一桌没人的位置。 无奈一眼看过去，不仅每个位置都有人，而且根本没有两个空位。 这时，成双像是才发现他们一样，有些惊讶地以双手指尖捂嘴：“环总！您怎么下来了？”接着看了一眼茂司环手上的饭菜，笑了笑，善解人意道：“这个点食堂很多人，要是不介意的话，不如和我拼个桌？” 茂司环沉默着看了那位置一眼，有些犹豫。 “爸爸，要不我们打包上去吃吧。”余夹克看见茂司环的犹豫，赶紧扯了扯他的衣角，建议道。 余夹克心里很是焦急，担心爸爸会答应拼桌，他可不想再和这个怪阿姨扯上关系了！ “好。” 没想到茂司环很果断应下了余夹克的建议，端着两份饭菜走到人工台让他们帮忙打包。 父子俩都没留意到身后成双瞬间垮下来的笑容和逐渐握紧的双手。 * 喝饱吃醉的余夹克满足地瘫倒在沙发上，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看了眼还在吃饭的茂司环。 “爸爸，我想妈妈了。”小家伙叹了口气。 茂司环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下，没有说话。 余夹克也没想茂司环搭话，他翻了个身，自顾自地说：“妈妈她很忙，经常不在我们身边。还以为今年能和妈妈一起过年，可是她又出国了……” 说着说着，余夹克坐起身来，扁了扁嘴，黑亮的眼睛里有了湿意。 “明明下周一就要过年了，她还跑出国……” 本来只是想随意吐槽一下，没想到把自己说委屈了。 “坏妈妈……” 豆大的眼泪啪嗒一下砸到沙发上，余夹克紧紧咬着下唇，和自己的泪意作斗争。 干燥温暖的大手盖在余夹克头上，茂司环坐在小夹克身边，轻轻把他抱进怀里，声音温柔：“爸爸答应你，过年前带你去找妈妈。” 余夹克哽咽着从茂司环怀里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可怜兮兮地问：“真……真的可以吗？” “可以。”茂司环的承诺掷地有声。 没想到听到这句话的余夹克哭得更厉害了，扯开嗓子嗷嗷地哭，边嚎边说：“谢……谢谢……爸爸……呜哇……” 近距离接受着这高分贝嚎啕大哭摧残的茂司环被刷新观念。他第一次知道小孩子哭起来居然能这么大声且持久。 无论怎么哄，余夹克的哭声都停不下来。茂司环觉得自己的耳朵要聋了的时候，正巧余青妤拨来了视频电话。 茂司环眼睛一亮，这是救星来了啊。 连忙按下接通，放到余夹克面前。 可怜手机对面不明真相的余青妤猝不及防，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吓到起飞。 “儿子！”余青妤皱起眉毛，看着鼻涕眼泪横流的余夹克，表情严肃，声音重了起来，“余夹克，停下！” 余夹克听到余青妤的声音，渐渐收了哭声，抽抽搭搭地看着手机对面的人：“妈，妈妈……” 余青妤见他的情绪冷静了些，声音也放柔了：“怎么哭成这样？遇到什么事了？可以慢慢跟妈妈说吗？” 茂司环拿着纸巾帮余夹克擦眼泪鼻涕，扯了大半盒抽纸终于把小家伙的脸蛋擦干净。 听到余青妤的问话，刚想开口替余夹克回答，却被余青妤制止了。 “茂总，你让他自己说。” 余青妤眉毛皱得很紧，仔细看还能看见她眼底的青黑，脸上的倦态显而易见。 茂司环抿唇，乖乖等母子俩交流完。心里想着，不知道她都在忙些什么，出一趟国把自己搞得这么累，不知道有没有他能帮上忙的事？ 听着余夹克抽抽搭搭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余青妤的心不禁软了下来，安抚了一番可怜巴巴的小家伙以后，她喊了茂司环一声。 “茂总。” 茂司环回过神来，看向手机屏幕。 “谢谢你。” 余青妤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扑通。 茂司环愣愣地看着手机屏幕，感受着猛烈撞击着胸膛的心跳。 环大总裁一时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看见她的笑容，他的心就开始原地蹦迪。 第三十八章 肿瘤 农历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过年的喜庆气氛蔓延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南市大街小巷一夜之间挂上了大大小小的红灯笼，每一间锁了门的出租屋都是一户归心似箭的异乡人。 不少公司企业会在春节前几天提早放假，为需要回老家的员工提供方便。 茂业集团作为一家大公司，每个部门安排了轮值的员工以后，也在过年前两天开始放假了。 年廿八早上，何添在位于南市市中心的公寓中醒来。 脑袋发懵地看着照进卧室的阳光，在看见床边一双粉色毛毛拖鞋以后，还没完全清醒的他赶忙转身往枕边看。 在看见大床里侧，盖着丝绒被都挡不住的妙曼身影，何添悄悄松了口气。 他害怕一觉醒来发现一切都是自己臆想的一场梦。 挪动着身体贴向苏芫，大手环住女人纤细的腰身，何添埋头在她后脖颈深吸着苏芫特有的香味。 何添只觉得幸福得不可思议，他居然真的跟苏芫同居了。 “唔。”睡梦中的苏芫感觉到痒意，皱了皱眉，不舒服地扭动了下身体。 何添借机在苏芫红润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看苏芫没有要醒的意思，又得寸进尺地往娇嫩的唇瓣上亲。 “何添，别闹。”娇嗔一声，苏芫藕臂一伸，把作乱的何添推开，翻了个身，面向何添，全程眼睛都没睁开，可见是睡熟了。 趁机握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何添近视不深，两人又靠得极近，近得他的一呼一吸间全是带着苏芫体温的气息。 她穿着真丝吊带睡裙，白皙的手臂裸露在空气中，在开了暖气的房间完全不会冻着，甚至能点燃身边初尝情滋味的直男心里那一把烈焰之火。 “芫芫。”喉头滚动，何添声音暗哑地喊了一声眼前美人儿的名字。 回应他的只有对方平缓的呼吸声。 睡得很香。 何添又往苏芫身边挪了下，大手顺着手臂游走到被丝绒被盖住的地方，凑近苏芫耳边再次轻轻唤了一声：“苏芫……” 手臂从她纤腰和床板的缝隙中穿过，何添整个人几乎覆在苏芫身上。 估计是被痒的，苏芫缩了下脖子，眼睛睁开一条缝，迷迷糊糊地看向抱着自己的男人，双手无力地抵着他的胸膛，声音娇娇软软的，带着还没睡醒的慵懒：“何添，你干嘛呀……” 一把握住苏芫两只手的手腕，何添并不回话，只低头在她不施粉黛的脸上蜻蜓点水地亲着，从光洁饱满的额头，到还没完全睁开的眼睛，再一路往下亲过脸颊、耳垂、下巴、脖子…… 在亲到耳垂的时候，何添低声在苏芫耳边说了五个字。 话音刚落，苏芫脸上浮起一阵红晕，勾人心魄的美眸也完全睁开，瞋了身上的男人一眼。 两人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了，再加上何添对苏芫十分上心，所以这时怎么会看不懂苏芫的小表情？ 只需一眼，何添便懂了其中的意思。 他低声笑了笑，反手拉上丝绒被，把自己和苏芫包裹在被子里面。 春节小长假的第一天清晨，就在这样充满活力和爱意的氛围中开启。 热恋中的小情侣就这样荒唐了一早上，等两人从床上起来，已经是下午一点。 苏芫脸颊飘着还未退下热度的潮红，从被子里露出一双含着水汽的眼睛，眼神跟着何添的身形移动。 何添穿好衣服，回头看见这样一双眼睛，暖热的心房像新鲜出炉的蜂蜜蛋糕一样，又软又甜。 捧着她的脸蛋，在额上落下一吻，何添笑着问道：“想吃什么？” 苏芫转了转眼睛，说：“想吃你做的饭。” 何添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应道：“好，给你做好吃的。” 苏芫眼睛一亮，问：“你还会做饭呀？”本来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何添真的会应下来。 “不太会。”何添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他一个人住，总是在忙工作的事情，除了公司食堂，就是回家吃泡面。 “但是芫芫想吃，我一定要做。”何添表情严肃，像对待工作项目一样认真，拍着胸脯说，“而且一定要做到最好吃！” 苏芫被他的表情逗得扑哧一笑，抱着何添的腰身，抬头，笑得弯弯的眼睛里藏着星光：“我精神上支持你，加油，何大厨！” 何添也笑了，轻捏了下苏芫软软的脸蛋，问：“跟我一起去超市买菜？” 苏芫红着脸推开何添：“你自己去啦，”说着，漂亮的眸子瞋了何添一眼，“都怪你大清早就在胡闹，害我腿都酸了……” 何添想到刚才激烈的战况，一下子耳根都红了，他都不敢相信那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羞得想找个洞钻进去，何添语无伦次地嘱咐她在家里好好躺着休息，等自己回来，脚步慌忙地走出房间，出门准备食材去了。 大门关上的一瞬间，苏芫脸上的笑容跟着落了下来，视线转到床边不远处的笔记本电脑上。 苏芫心里挣扎着，她不想在刚和何添快乐过的时候想这样的事。 闭了闭眼，甩去脑中一切由茂盛宗施加的压力，苏芫下床，独留一条真丝吊带睡裙在床上，赤脚走向浴室。 浴室的洗漱台上，有何添装好温水的洗漱杯和挤好牙膏的牙刷。 苏芫笑了笑，心里暖暖的，暖到她眼眶发酸。 从来没有人像何添一样细致又温柔地对待她，就算是父母，也不曾疼她到这个地步。 快速眨了几下眼睛，企图把泪意收回去，指尖刚碰到牙刷的时候，手机响了。 苏芫动作一顿，犹豫了一下，决定先去接电话。 她担心是何添打来的，怕他落了钥匙或者有什么情况要联系她。 小跑着到床头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是“爸爸”。 苏芫的心凉了一下。 前几年苏芫刚跟茂盛宗的时候就和苏父苏母说过，她升职工作忙，没什么事的话不要给她打电话，想她的时候可以发短信，她看见了自然会给他们回视频电话。 这么几年下来，苏父苏母早就习惯以这样的模式和苏芫相处。现在却突然打来电话…… 直觉有不好的事发生，苏芫心脏砰砰直跳，指尖有些颤抖地滑动了接听键，声音中有不易察觉的忐忑：“喂，爸？” 电话对面却传来一把年轻女声：“你好，请问是苏建华先生的女儿对吗？我是南市第三医院的护士。” “你父亲刚刚车祸进了医院。” 苏芫腾地从床上站起，语气着急：“车祸？严重吗？” “苏小姐你别急，是这样的，因为你父亲有系安全带，所以车祸导致的伤不算严重。” 苏芫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见护士说：“只是，医院刚刚给你父亲做脑部ct的时候，发现他鼻腔有不明肿大。” “我们不排除肿瘤的可能，所以苏小姐你还是尽快过来一趟，为你父亲办一下住院手续，方便医院安排进一步的检查。” 苏芫木然看着窗外的阳光，忽然觉得自己的手没有握住手机的力气，由着手机从耳边滑落。 从护士说苏父鼻腔发现肿大，苏芫已经明白事情可能会非常糟糕。 苏芫的爷爷，就是因为鼻咽癌去世的。她家有癌症病史，所以苏父的肿大十分有可能是癌症。 太阳渐渐被云层挡去光芒，苏芫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蹲下，蜷缩着身体，捡起地上的手机。 “茂盛宗，茂盛宗他认识医院的人……”苏芫像魔怔似的自言自语，颤抖着手点开手机通讯录就要联系茂盛宗。 在快要摁下拨打键的时候，又忽地想起什么，抬头看向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苏芫跌跌撞撞走到桌子旁，打开电脑，又从电脑旁边的手提包里摸索出一个u盘。 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快速操作着电脑。 “对不起，何添，对不起……”双唇颤抖着，苏芫不断重复道歉。 眼泪滚落，打湿了木质桌面。 卫生间里，洗漱台上，挤好牙膏的牙刷像是承受不了牙膏的重量一样，骨碌一下翻过身来，洁白的牙膏因为重力，一点一点往下掉，直到牙刷刷头上再也没有牙膏。 第三十九章 你怎么在这里 m国素来出了名的地广人稀，宽阔的柏油公路两旁，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黄土沙地。 和国内一样，m国现在也正处于寒冷的冬天，好在今天是个艳阳天，在太阳的照耀下，这片快要到达零下的土地才不至于太过冰冷。 余青妤驱车行驶在公路上，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她自从到达m国以来，一直到现在，将近一个星期都在没日没夜地处理组织的事。 今天终于可以趁着茂司环带余夹克过来找她过年，名正言顺回m国的别墅里偷偷懒。 不然基地那群老头估计还能再压榨她几天。 余青妤撇撇嘴。想到那群老头完全不顾日夜的劲头就害怕，可是没办法，谁让是她亲自把一群为研究癫狂的老人聚集在一起呢？ 车窗外阳光十分灿烂，强烈的光线照到柏油公路上甚至让人有些晃眼。 余青妤忍不住再次打了个大哈欠，过了一会儿才感觉不对劲。 虽然基地地处m国偏远地区，但是平常多少会有些货车出入，因为这边有一片农场果园。 可是今天路上却非常安静，连车的影子都看不见。 诺大的公路上只有余青妤一辆小轿车行驶着。 怎么回事？余青妤蹙眉想到。 暗暗坐直身体，一边腾出一只手按下戴在耳朵上的蓝牙耳机，一边留意着周边的情况。 “嘟嘟——hello，小鱼——”耳机传来一把欢快的男声，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打趣，就被余青妤出声打断。 “大吉，听我说。”余青妤双眼扫视着轿车四周的平地，语气严肃，“我可能被人盯上了，现在在基地外面的路上……” “砰！” 话未说完，枪声从左边响起，下一秒就是车窗玻璃碎裂的声音。 蓝牙耳机也传来刺耳的蜂鸣声，余青妤摘下耳机丢到一旁，咬了咬牙。 这是对方开了信号屏蔽器，想要断绝她求救的可能。 对方今天是有备而来啊。 余青妤透过倒后镜看向后座左侧碎裂成块的玻璃，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她来m国的事情很少人知道，自然没想到会有人在这里埋伏她，所以今天只从实验室随便开了一辆最普通的车，而没有开定制的防爆轿车。 原意是想把做过防爆设施的车给那群老家伙开，没想到已经有人盯上了自己。 想到茂司环上次跟她说，她手下给她的资料有意将她误导到茂盛宗的对立面。 当时余青妤还不相信茂司环的话，甚至觉得好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而且她手下的人都是她一手一脚带出来的，难道还会出卖她不成？ 可是这一次的埋伏…… 余青妤内心的坚定开始动摇。 踩着油门的脚逐渐加大力气，汽缸内的空气和汽油混合物剧烈燃烧起来，带动活塞压力，让发动机快速转动，有些破旧的小轿车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前驱力，脱弦而出。 然而枪声就像公路两旁的路灯一样，沿路遍布，只要余青妤在这条直路上行驶，就会受到子弹的袭击。 很快，原就不算结实的小轿车，此时此刻车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弹痕。 下一刻，副驾驶的窗户也被破空而来的子弹击破，直往驾驶座上的余青妤而去。 察觉到空气异动的余青妤快速侧头，堪堪躲过这颗子弹，脸蛋却被子弹带飞的玻璃刮出一道血痕。 忍不住优雅地吐出一句国骂，余青妤双手死死握着方向盘，踩着油门的脚继续用力。 然而120的车速已经是这俩小破车的极限了，排气管噗噗地喷出黑烟，昭示着它已经没办法继续提速了。 余青妤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赶快把车开回别墅。 只要回到别墅，她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手里一件武器都没有，当一只待宰的羔羊。 道路两旁埋伏的人仿佛能知晓余青妤心里在想什么，又是两声“砰砰”的枪声响起，这次的子弹不再瞄准余青妤这个人，而是瞄准了小破车的车胎。 按道理说，高速中行驶的车辆非常不易瞄准，但对方明显是有高人在场，两发子弹的其中一发，稳稳地飞进了小破车左前方的轮胎。 严重受伤的轮胎很快离小破车而去，余青妤来不及减慢车速，整辆小破车瞬间失控，左摇右摆地往柏油公路旁边的黄土上飞奔而去，把车内的余青妤颠得直发晕。 黄土被小破车掀起一阵浓雾般的尘土，在空中持久不散，余青妤借着尘土的掩护，捂着被撞疼的肋骨，快速闪躲到不远处的其中一堆小茅草垛里。 就在余青妤躲藏的下一刻，她清楚听见外面响起脚步声。 脚步声非常密集，对方带了很多人！ 余青妤掩下心中的震惊，她不知道谁会出动这么多人来对付她！ 屏住呼吸，静静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群人似乎有个领头，余青妤听见其中几人用m国语言交流着，大意是车里没有人，让她跑了之类的。 领头人完全不顾小破车周围还有自己的手下在查看情况，非常暴躁地拿着机关枪对着小破车一阵扫射，其中几颗子弹进了引擎和油箱，子弹在高速下的猛烈撞击带出不可思议的热量，霎时间引爆了整辆小破车。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靠得近的几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高温瞬间烧死。 余青妤躲在茅草垛里，额头渗出冷汗。 对方有备而来，人数众多，余青妤自问没有能力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以一敌十，而且对方还有一个做事这么凶狠变态的领头人。 生死危急关头，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冷汗沿着额边滚落，余青妤掐了下大腿让自己冷静下来，大脑快速运转，想着怎么脱离这个困境。 领头人狠狠啐了一口，眼神狠毒地扫过周围的每一个手下，用m国语言说道：“都给老子去找，找不到那女人的话，今天你们都要死！” “是的，领队！”训练有素的应答，相比起雇佣兵，更有可能是专门培养的队伍组织。 附近能藏身的东西并不多，只有这些一堆一堆的茅草垛。 余青妤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照这样的情况，他们会很快找到她。 摸了下手机背面的凸起，那是一块小小的移动炸药，是实验室那群老家伙研究出来玩儿的，说是当作她这次回来的礼物。 没想到这礼物刚收到几天，就要派上用场了。 余青妤苦笑。 茅草垛外不断响起枪声，说这群人在找她，还不如说是在找她的尸体。 余青妤眼神暗了暗。对方根本没想留下活口，到底是谁这么憎恨她？ 她自然不会认为是这群人在针对她，这背后肯定还有人指使。 脚步声混合着枪声，越来越接近余青妤躲藏的茅草垛。 她一动不动地蛰伏着，等待最合适的时机引爆手机上这枚小炸药。 5，4，3…… “轰轰轰——” 就在余青妤就要引爆炸药的时候，天空上传来直升机发动机吵闹的噪音。 巨大的噪音让人下意识捂上自己的耳朵，余青妤却不敢，不仅不敢捂上耳朵，她更要竖起耳朵认真分辨外面的动静，她怕自己会错过任何一丝生存的机会。 在噪音中，她隐隐约约听见领头男人骂了一句m国脏话，然后再也听不见任何人的说话声。 紧紧握着手里的小炸药，余青妤一动不敢动，更别说拨开茅草垛去看外面的情况。 许久，直升机的噪音渐渐远去，像是慢慢飞往天上，周边一切恢复寂静，脚步声和枪声都没再响起，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怎么回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余青妤放缓呼吸，全身处于戒备状态，心里直打鼓。 这样的寂静无声可比刚才那群人敲锣打鼓来找她更要可怕多了。 然而下一刻，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她藏身的茅草垛被推倒了。 看着头顶上的蓝天白云，余青妤瞳孔猛颤，握着炸药的手一时间竟忘了动作。 “没事吧？”头顶上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说的事让人安心的国语。 余青妤的视线逐渐对焦，看向眼前的高大身影，一时间愣住。 “茂……司环？” 茂司环看着蹲在地上浑身狼狈的女人，目光暗了暗，抿唇，一言不发，弯腰将人横抱而起。 被抱在怀里的余青妤难以置信地看着茂司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知道茂司环今天会带着夹克来m国找她，但为什么这男人没在别墅里等她，而会跑到这里来？ 茂司环低头，对上了余青妤白嫩脸蛋上的血痕，抱着她的一双大手紧了紧。 第四十章 她有你的孩子 “回去再说。”茂司环的声音比往日更低沉。 他抱着余青妤，大步往停靠在柏油公路旁的改装越野车走去。 余青妤看着那辆十分眼熟的越野车，车身上画着一条简笔画的鱼，这是当年余青妤亲自设计的“十雨”标志，眼前这辆分明就是她停在基地里的防爆车。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余青妤抬头看向茂司环，眉心微拢。 她承认，刚才生死关头的一刹那，看见茂司环出现，她无比安心，尤其是被他抱在怀里，闻到那独属于他的气息的时候，余青妤一下子就放松了浑身紧绷的神经。 可是她自认为两人之间还未共患难到可以让茂司环为她犯险的地步，无论怎么想，茂司环出现在这里都非常不合理。 男人似察觉不到余青妤打量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把人抱到副驾驶，把人安放好以后，绕到另一边坐上驾驶位。 越野车很快启动起来，往余青妤别墅方向行驶。 茂司环从倒后镜中看了一眼余青妤紧皱的眉头，知道她心里肯定有很多不解和疑问。 心中不忍她独自猜测，于是开口安慰道：“别想太多，到家了再好好跟你解释。”声音中有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柔。 基地距离别墅本就不算远，再加上刚才余青妤已经开了一大半的路，所以很快，越野车就开到了一处郁郁葱葱的森林前。 别墅就在森林深处。 这里的树又高又大，树干十分粗壮，树与树之间的缝隙已容不下一辆车的驶入。 茂司环绕到副驾驶，伸手就要把余青妤抱起。 余青妤一手捂住痛感明显的肋骨，一手赶忙横在自己和茂司环之间，语速飞快：“谢谢，我自己可以。” 说着，娇小的身躯从高大的越野车上往地上跳。落到地上的那一刻，肋骨被颤得像被密密麻麻的针刺一样痛，余青妤硬是咬牙把即将脱口而出的痛呼咽了回去。 茂司环抬手虚扶了一下余青妤，防止她摔倒。 两人往森林里走。 这片森林看似十分原始荒凉，但其实这片地算是余青妤别墅附带的院子，平常是有专人在维护的，行走其中不用担心有大型野兽或是其他埋伏袭击。 毕竟从踏入这片森林开始，这里就是属于余青妤的私人领域，在m国这个持枪合法的地方，她甚至可以在这片森林里枪杀私自闯入者。 两人沉默地往前走，脚步很急。 余青妤是脑子思绪太混乱，一心只想往别墅赶，听听茂司环的解释。 茂司环则是担心余青妤走太快，顾不上森林里不算好走的路，怕她摔倒，所以加紧步伐默默护在她身旁。 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下一秒，余青妤就踩上了自己布下的装置。 铁制锁链的撞击声传来，余青妤暗叫不好。 最清楚这里装置的人是她，自然知道这是个什么机关、该怎么躲。 快速拉着茂司环往后撤。 身上的疼痛分散了余青妤的注意力，一时间竟没有留意到左侧空中正高速飞来一个布满尖刺的实心铁球。 “小心！”茂司环瞳孔一缩，猛地把人拉进怀里，快速往后躲到身旁一棵大树树干后。 一阵沉闷的锁链撞击声惊起林中栖息的鸟群。随着小鸟们扑腾而起的动作，洁白的羽毛晃悠着落到地面，森林重新恢复平静。 余青妤的脸贴着茂司环的胸口，男人有力的心跳声非常有节奏地敲击着她耳朵里的鼓膜。 余青妤不自在地挣了挣，想要从这个怀抱中出来，却没想到茂司环的力气这么大，让她动弹不得。 她叹气，抬手拍了拍茂司环的手臂，语气中带有些无奈：“茂总，安全了，放开我吧。” 茂司环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了下来。天知道刚才他看见那个带刺的大铁球往余青妤脑袋飞的之后，心里有多害怕。 “这些陷阱都是你设置的？”茂司环送开圈在余青妤腰间的双手，从树后走出，看着地上一片被暗器砸出来的狼藉，嘴角抽了抽。 余青妤边往前走，边点头：“嗯。” “……挺好。” 茂司环跟在余青妤旁边，想了下，最后还是把心里那个不成熟的小建议提了出来：“或许下次可以改个温和点的装置，伤人可以，致死不太好。” 余青妤侧头看了看茂司环，问：“那我用毒？”温和，不致死。 “也行。”总比那个大铁锤砸下来温和多了，至少不用见血。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被大树那繁茂的枝叶遮天蔽日的森林。 一座西式风格的三层洋房别墅静静伫立在阳光之下，占地面积很大，外墙上爬满了藤蔓类的植物，在寒冷的冬日里只剩下粗壮的枯黄根茎，将整栋别墅衬托得有些许荒凉。 守门大叔认出余青妤，赶忙上前打开镂空雕花的沉重铁门。 穿过前院，余青妤推开别墅大门。 门还没完全打开，一个圆团团的小家伙就往她身上扑。 “妈——妈——！” 余青妤的耳朵瞬间被余夹克的大嗓门摧残，无奈的笑容中带着纵容的宠溺，张开双臂正准备将孩子拥入怀。 下一刻余夹克被一只横空而来的大手摁在头上，没办法再往前半步。 “唔——坏爸爸！”余夹克不认输，手脚并用朝余青妤的方向扑腾。 茂司环眉心轻皱，不容置喙：“夹克，别闹你妈妈，她身上有伤。” 余夹克这才用两只小手抓着茂司环的大手，举起，眨巴着眼睛看向余青妤。 果不其然看了余青妤脸颊上的血痕和浑身的狼狈。 “哎呀，这是怎么搞的呀？”余夹克眉毛皱起，神情居然和茂司环十分相似。 “先去清洗一下，我让郑伯伯联系家庭医生……”小小的余夹克像个老妈子一样，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边去牵余青妤的手，领着她往屋里走。 茂司环在一旁点头表示同意余夹克的安排。 余青妤看看牵着她手的小家伙，又侧头看看跟在身边的茂司环，噗嗤一下笑了起来。 “？”茂司环不明所以地看向余青妤。 余青妤摇摇头，笑着解释道：“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夹克只让你带了几天，就把你身上的神态学了个十足十。” 说完这句话以后，余青妤走进主卧浴室里反手把门锁上，剩下一大一小父子两人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爸爸，”余夹克托着下巴，看着茂司环，神情认真说道，“你真不愧是我亲生爸爸。” 茂司环：“……”这句话是在夸他吧？ 叮铃—— 手机铃声响起，茂司环滑动接听键：“喂？” “环总，”袁致的声音从电话那侧传来，“刚接到消息——” 袁致稍作停顿，整理了下措辞。 “——m国有个华裔女人说她生下了您的孩子。” 第四十一章 地暖太热 茂司环下意识看向正传来哗啦啦水声的浴室。 随即又反应过来，这莫名其妙的心虚和一种“出轨”的害怕感是怎么回事？ 垂眸对上余夹克黑亮的大圆眼睛，茂司环大手压在小家伙的头上揉了揉，转身绕过客厅走到后院。 这才低沉着声音，语气有些不易察觉的愠怒，问袁致：“怎么回事？” 之前的调查不是告诉他，除了夹克以外，其他的在捐献前就已经全部拦截回来了吗？ “抱歉，环总。”袁致无辜地接受着老板的怒火，只能先道歉，再解释，“当时的排查过程和结果，都是我一手跟进检查的，我可以确定其余的捐赠都及时拦了下来，小少爷的母亲是唯一的受赠者。” 袁致语气开始有些迷茫：“可是今天郑言联系我，说他留了一部分放在另一个地下工作室……” 郑言是茂司环曾经的助手，是他相信了很久却转头出卖了他的人。 “他说可以让那华裔女人生下的孩子跟您做亲子鉴定。”袁致传达了郑言的话，语气十分难堪。他对自己的办事不力感到愧疚。 茂司环沉默了很久。 天上一片云飘过，挡住了阳光，大地上剩下一片阴影。 茂司环靠在墙上，低头看着鞋尖处的泥土，许久，终于沉声问道：“他在哪？” 袁致很清楚茂司环问的“他”是郑言，而不是华裔女人。 “郑言也在m国——环总，稍等，我把他发来的地址发您。” 还没等茂司环应答，贴着耳朵的手机发出一阵震动。 是袁致在微信上发来的定位。 挂了电话，看着微信上的定位，良久，茂司环嘴角牵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假笑。 如果袁致在场看见自家总裁这笑容，肯定要被吓得浑身哆嗦。 毕竟他唯一一次看见他家环总这样笑容的那天，是环总得知郑言出卖他的那天。 结果第二天，郑言除了家人，什么都没有了。 小拇指还被剁掉了——这原本是对待赌场老千的手段。 从那天以后，袁致对待自己这位总是面无表情的冷情冷义总裁更加敬畏了。 茂司环平复了下心情，走回屋内的时候，余青妤已经洗好澡，坐在梳妆台前吹头发。 余夹克吃力地搬来凳子，站在上面想接过吹风机给余青妤吹头发，还没等他碰到吹风机手柄，身后探来的大手牢牢握住了电吹风的手柄。 “我来。”茂司环看向镜子，和余青妤视线交接，言简意赅地说明自己的行为。 侧头对被气得像河豚一样鼓起脸颊的余夹克，语气温柔：“小夹克帮忙联系一下家庭医生，好吗？” 余夹克眼睛在两人身上打转，机灵的他看出来了两个大人是要说悄悄话的节奏。 于是头一扬，傲娇地说：“好吧。” 转身跳下凳子，出门前还不往把房间门带上。 茂司环看到小家伙关门的动作，忍俊不禁：“人小鬼大。” 余青妤也笑了，弯弯的眼睛藏着细碎的星光，灵动又好看。 茂司环站在余青妤身后，看着镜子里笑得眉眼弯弯的余青妤，只觉得心如擂鼓。 很快视线又被她白嫩脸蛋上的血痕吸引了去。 茂司环曲起食指，小心翼翼地用指节轻碰伤口附近的皮肤，嘴巴比大脑先行一步：“疼吗？” 声音里毫不掩饰的心疼和怜惜，让双方都吓了一跳。 茂司环是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的语气。 余青妤错愕地透过镜子看向茂司环，看到他紧皱的眉头，清楚地表达出他的紧张和心疼。 心在扑通扑通地加速，余青妤的脖颈和脸颊渐渐攀上粉红。 单手往脸上扇了扇风，余青妤呼着气，问：“地暖是不是开太热了？” 茂司环没接话，摁下吹风机按钮，动作轻柔地捧起余青妤部分长发，上下摇晃着，加速头发和暖风的接触。 暖风吹过发丝，带着洗发露的香味游荡在房间中，调皮地钻进茂司环的鼻腔中。 洗发露的香味中夹杂着余青妤自己的味道，经过吹风机加热，又暖又安心。 茂司环手上动作不停，神情严肃：“地暖好像是有些太热了。” 第四十二章 认真的男人最帅 房间里只剩下电吹风运作的呼呼声，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茂司环修长的手指一遍一遍在余青妤发间穿梭。 从来没有帮别人吹过头发，自己也没留过长发的环大总裁，动作一开始略有些生疏笨拙，偶尔一两次扯到打结的发梢，疼得余青妤悄悄呲牙。 聪明的人素来不仅观察能力强，解决问题的能力也是极强的。 茂司环很快无师自通，学会了单手把长发发梢的结轻轻松开，用指尖帮余青妤把头发梳理得十分垂顺。 余青妤自然也留意到了这一点。 她一直看着镜子，尽管给了自己心理暗示，但眼角余光还是忍不住会往茂司环身上瞟。 这么大个人站在身边给自己吹头发，着实很难不注意啊！ 被佣人擦得干净亮泽的镜子清晰地映着茂司环的身影。 他微微低着头，好看的眉毛轻蹙，金丝镜框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手中的长发，双唇下意识抿起，神情专注认真，像对待最珍贵易碎的宝物一样为余青妤吹着头发。 不知情的人光看茂司环的表情，估计都会以为他在计划一个分分钟千亿上下的项目。 余青妤渐渐看入了神，忽然出声喊了一句：“茂总。” 茂司环手上动作不停，抬眼在镜子里和她对视，眼里透露出明显的疑问。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 余青妤一双圆眼黑白分明，干净清亮，直直撞进茂司环眼里。 茂司环的心咯噔一跳，没由来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手上动作也跟着乱了起来。 余青妤没有察觉他的变化，自顾自往下说：“……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认真起来很像美发沙龙的tony老师？” 茂司环：“？” 余青妤感觉自己找对了形容词，有些兴奋地夸奖着茂司环：“真的！我刚刚看见你认真的侧脸，一直觉得你像谁，原来是tony老师！” 她略微侧头，笑得真诚：“你很有天赋哦，茂总。”边说边竖起大拇指，“可真是全能型人才！” “……我谢谢你。”看着余青妤认真得不似开玩笑的表情，茂司环嘴角抽了抽。 被实打实认同他的吹头发技术了，他想他应该要充满信心才对。 头发吹到七成干的时候，茂司环还贴心地给余青妤擦了护发精油。 等最后把电吹风放回架子上的时候，房间门被敲响了。 “进来。”余青妤说。 话音刚落，余夹克探进头来：“妈妈，大吉叔叔来了。” 余青妤点点头，看了眼茂司环，正准备开口让他先出去，余夹克又说话了。 “大吉叔叔说要找爸爸。” 余青妤话卡在喉咙里，不可思议地看向茂司环：“……大吉他，找你？” 茂司环看了看余青妤，侧头让余夹克帮忙先把大吉带到书房，再把视线定在余青妤脸上。 “大吉是我以前的战友。”茂司环声音低沉。 他在床边坐定，狭长的双眼透过镜片看向余青妤，缓缓说道：“我今天能找到你，也是因为大吉联系上我。” “我和他出生入死，这些年一直有联系。”茂司环顿了顿，“我手上关于你的资料，是我托他帮忙查的。” “在今天之前，我并不知道大吉是你的人，在你手下做事。”茂司环挑唇笑，“我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更有能力。大吉整理过来关于你的资料，里面应该80％都是假的吧。” 他没有责怪余青妤的意思，反而从语气中能听出欣慰和赞赏。 余青妤愣了下。 她记得上一次，茂司环知道她是“十雨”以后，也和今天一样，露出老父亲般的欣慰和赞赏。 第四十三章 叫我名字 “大吉性子傲，能让他在手下做事，代表他认可了你的能力。而且他还因为你，骗了我这个生死与共的战友。” 茂司环垂眸，手指轻轻拨动握在手心里的长发，眼里是藏不住的欣赏和温柔。 等终于注意到镜子里照出余青妤绯红的脸颊，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跟一名异性距离这么近。 慌忙往后退半步，柔顺的长发从手心滑落，连带茂司环的心，都像被挠了痒痒一样，让第一次产生这样感觉的他有些不自在。 在离余青妤稍远的地方坐下，他胡乱把视线定在窗台的小绿植上，继续解释道：“我带着夹克到这里的时候，接到大吉的电话，他说你可能出事了，想让我帮忙找你。” 余青妤看向茂司环，眼里的疑惑显而易见：“让你找我？” 大吉负责掌管余青妤在m国设立的全部组织和势力。所以余青妤遇险的时候会第一时间联系上他，除了放心大吉的为人以外，更重要的是他能合理调动组织的人。 可是现在茂司环说，大吉向他求助。 余青妤心里升起一丝不太好的猜想。 茂司环只神情平静地点头说道：“我在m国有一定的人脉，他们恰好能帮上忙。” 一笔带过，并没有过多的解释。 这是不能说的意思。 余青妤对上茂司环的双眼，瞬间了然。 她很能理解，人都要秘密，而且不能轻易向别人透底，这是保护也是承诺。 但心底里还是有一丝不可抑制的失落升起。 说不清从何而来，更道不明为何而来。 余青妤很快就把这感觉忽略了，转身面向茂司环，端坐着身体，神情认真：“救命之恩记在心里，茂总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提。” 茂司环看着她认真得有些客气疏远的模样，大脑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嘴里已经脱口而出：“以后喊我名字。” 余青妤愣了愣。 茂司环反应过来以后也被自己的话惊到了，大脑飞速运转找理由。 “……毕竟我家都姓茂，整个茂家都是茂总。”努力想了个还算是理由的理由，他脊背僵硬，挺得直直的，眼神有些飘忽，不敢看向余青妤的方向。 余青妤笑笑。她对这些事情倒是无所谓，一直喊他“茂总”其实只是觉得茂司环的名字有点拗口。 既然对方提出这样的要求，余青妤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答应：“好啊，司环。” 闲聊一样平淡的语气唤了他的名字。 当事人茂司环却瞳孔地震，砰砰乱跳的心像中了丘比特的箭一样猛地停下，又快速搏动起来。 向来冷情冷意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句称呼而心跳加速。 茂司环想，这大概不仅仅是因为一句称呼，更多是因为他的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 “快去书房吧，大吉该等急了。”余青妤看他久久没有回过神来，轻声提醒道。 正好余夹克领着家庭医生进了卧室，茂司环顺势退了出去，往书房走，去会会他的老战友。 第四十四章 全是毒蛇 书房里，一个浑身腱子肉的高大男人面向落地窗，逆光而立。 他的黑发理成短寸，上半身穿着一件暗绿色的紧身短袖，弹性极好的衣服包裹着他蓬勃鼓涨的肌肉；黑色工装裤的裤腿扎在中筒靴里；青筋凸显的左手随意抓着一件黑色薄款夹克外套。 妥妥的一枚硬汉。 看见老熟人的身影，茂司环唇角勾起，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加快脚步往男人那边走去，双脚踩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响。 落地窗前的男人却反应极快地握拳回身，充满力量的拳头直往茂司环面门袭去。 茂司环眼神闪动，快速侧头，轻松躲开这一拳攻击，同一时间，极快抓上对方的手腕，借着对方的力道顺势把他往自己这边扯，把人扯到跟前，一个漂亮的转身，将他的手反剪到背后，膝盖抵在对方身上，将高大的男人死死压在地上。 “认输，我认输！”大吉侧脸抵在地毯上，面容扭曲、口齿不清地求饶，“环哥，快放开我。” 另一只没被限制自由的手还不断拍打着地面。 茂司环这才放开手里的力度，让大吉脱离他的钳制。 “环哥，我还以为你回去茂家当总裁了这么些年，身体早就跟不上了。”大吉站起身，呲牙咧嘴地活动着自己的肩膀，“没想到不仅没退化，甚至力量更强了，厉害啊。” 大吉边说着，边笑嘻嘻拍了下茂司环的胸膛。 茂司环冷眼看了下他，唇边的笑意却不减：“你倒是没变。”一如既往的幼稚。 “no,no,no.”大吉转身，屁股一跃坐在办公桌上，伸出一个食指在茂司环眼前左右摇晃，“我现在的肌肉量可不是以前能比的。” 边说还边握拳鼓起手臂上的肌肉，摆了个标准秀身材的姿势。 茂司环目光平静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绕过这个孤芳自赏的男人，坐在皮质大班椅上。 “那群人控制起来了？”身体往后仰靠在椅子上，茂司环眯了眯眼睛，将心里最关心的问题问出口。 谈到正经事，大吉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旋身坐在椅子上，手臂横在办公桌上，高大的身体前倾，鹰一样的眸子盯着茂司环，皱眉道：“本来已经把那群人控制起来了，谁知道他们那么狠。” “为首那男人，浑身上下绑满了炸药，还没等我们的人靠近，那家伙点了个火。轰——” 大吉做了个炸开的手势：“全部人灰飞烟灭。” 茂司环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金丝框镜片折射着窗外的阳光，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本以为两人分道扬镳以后会形同陌路。毕竟他最后选择回去当他的总裁，甚至还为了争个狗屁茂家继承人的位置不惜结婚生子。 以他的实力和势力，想当个茂家继承人岂不是易如反掌？ 刚开始大吉也不明白茂司环为什么要辛辛苦苦做这么多事，而不是直接将位置抢过来。 他不认为茂司环是个会畏惧血缘和世俗的人。 后来他查到了茂老爷子早早立下的遗嘱，才明白茂司环的心软。 大吉暗自笑笑，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他。 眼前的茂司环，渐渐和多年前的身影重合。 已经记不清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反正那时候的茂司环脸颊还有些婴儿肥，看起来很好欺负，却一直板着一张脸，让不熟悉他的人以为是在故作成熟。 大吉自然也是这样以为的。 队里都是早早进来的“老人”，习惯了结伴行动，只有新来的茂司环独来独往。 当每个人都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时候，落单的人就会被当成异类，甚至会遭受到排斥和欺压。 大吉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留意到茂司环。 那天队里正常训练结束以后，大吉脖子上挂着浴巾，吹着口哨往集体浴室走去。对于大吉这个“社交小能手”来说，一路上都是能喊上名字打招呼的人。 大吉的外向，爱展示自己，而且实打实拥有过人的实力，队里的人没有一个会不选择和他交好。 走到更衣室门口看见五六个人围在一起，大吉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着爽朗打趣道：“怎么？围在一起有钱分呢？” 心里也没太关心这群人在做什么，径直往自己的储物柜走去，只在路过他们的时候余光瞥见他们手里提着的袋子里好像有什么活动的生物。 “嘿，大吉哥身材就是好！” 大吉刚把上衣脱下，旁边凑上来一个瘦瘦高高似竹竿的男人。 “那是必须的。”大吉也不谦虚，骄傲地接下了竹竿男的夸奖。 隐约看见竹竿男身后那群人把手上的东西往某个储物柜里塞，大吉往他们那边努努嘴，问道：“他们是在干嘛呢？” 竹竿男回头看了一眼，哂笑：“呔，他们说要吓吓那个弱鸡，就是新来的那个叫什么……什么环来着？” “茂司环。”大吉眼神落在那群人手里的袋子上，语气有些冷地补充道。 “诶，对对对，就是他。”竹竿男笑得很开心，搭着大吉的肩膀，兴致颇高地看向那群作乱的人，“那小孩儿模样的，看见这么多蛇，还不得被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哈哈哈！” 大吉皱眉。挣开竹竿男的手，大步走向那群人。 “喂，”大吉站在推开围着外面的人，往最中间走，“别做这么幼稚的事。” 他推了一把正在往茂司环储物柜倒蛇的男人。 男人被推得一踉跄，手上的袋子没拿好，里面花纹各异的蛇霎时间全都得到了自由。 “靠！”男人被满地爬的蛇吓得头皮发麻，暴怒而起，看向大吉的眼睛仿佛能喷出火来，“你他么的是有病么？” 骂完还不解气，他伸手重重地推在大吉肩膀上：“老子做什么关你屁事？幼不幼稚要你来管？” 大吉的怒火也上来了，单手揪着男人的衣服领口将他提起，手臂上青筋暴现：“老子就要管，怎么？” 另一只手指着地上四处扭动的蛇，大吉那双鹰似的眼睛凶光尽显：“你他么是疯子吗？这全是毒蛇，要人命的！” 第四十五章 往事（一） 男人被大吉像拎小鸡一样提在半空，喉咙的窒息感让他的脸涨红发紫，嘴巴一张一合的，不知道是想呼吸还是想说话。 他的双腿在空中乱蹬，艰难抬手拍打着大吉的手背。 “他……他会不会被勒死？”围在内圈的一男人被眼前的场景惊到，颤颤巍巍地小声嘀咕。 其实要徒手拎起一名成年男子并不是像看起来那么简单的事情，力量、身高缺一不可。 “大吉向来是队里力量训练的第一名，我以前只觉得他厉害，但没想到他居然能单手把人提起来……”同在看热闹的另一男人附和道，竟然摆起了星星眼，满脸崇拜地看着大吉。 “天呢！这完美的肌肉，这漂亮的线条！”旁边一个嗓音尖细的男人怪叫一声，摆出一副星星眼的姿态，“人家的心跳都要加速了，啊，吉哥真是芳心纵火犯呢！” 说着还娇羞地把脸埋在手心里蹭。 原本围在一起看热闹的人抽了抽嘴角，纷纷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远离这个被在芳心上纵了火的人，怕被他的熊熊烈火烧到。 离大吉最近的竹竿男看着大吉凶狠的眼神和他手里濒死的男人，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悄悄往后退了一步才小心开口说道：“大……大吉哥……不如您先把他松开吧，我看他好像快被勒死了……” 眼看男人在空中挣扎的双腿幅度开始逐渐减小，大吉哼了一声，把人摔在地上。 男人软倒在地上，双手捂着喉咙，边不断咳嗽，边大口呼吸着空气。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教官中气雄厚的声音伴随着哨声从门外传来，越来越近的战靴与地面的敲击声给人带来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围在一起的人群马上往两旁退开，空出中间的路。 “教官好！”众人立正站好，昂首挺胸，目不斜视，高声跟教官打招呼。 穿着紧身墨绿色短袖的教官，眼光犀利地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定在不远处的大吉和软趴在地上久久起不来的男人身上，抬腿往两人方向走去。 教官往前走的时候，众人才发现他身后跟着一个相对瘦小的身形。 “茂司环？” 大吉看着鼻梁上架着金丝镜的斯文男人面无表情跟在教官身后，愣了下，没想到正主来了。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教官把手里的教棍往自己肩膀上敲了敲，挑眉看向大吉和地上的男人。 男人还捂着喉咙艰难呼吸，大脑缺氧太久，这个时候听觉完全罢工，只能听见嗡嗡的蜂鸣声。 看男人半死不活的样子，那群毒蛇又早早趁乱游走了，没造成严重的后果，大吉也没打算计较什么。 对着教官立正敬礼以后，目视前方，声音洪亮，说：“报告教官！只是同伴间的小打小闹，是我下手没轻重，差点陷队友于危险！” 话音刚落，茂司环视线从打开的柜子和地上的男人身上挪开，轻飘飘地看了大吉一眼。 神经大条的大吉并未发现茂司环的目光，身体绷得紧紧的，一动不动，原地等候教官的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