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五个精灵师兄》 第一章:穿书 姚九悠穿书前正在她自己家专门用来直播的房间里。 当初为了圆自己的专业主播梦想,她从小平台的小主播开始,一点点攒钱,升级直播设备,跳槽到大直播平台;从只有十几个活粉的小透明主播,到动辄拥有百万热度的头部主播,她成功靠自己到达了人生巅峰期。 在此期间有不少媒体采访过姚九悠,他们最想知道的问题是,“游戏主播这么多,您觉得自己为什么能获得如此之高的人气,是有什么秘诀吗?” 姚九悠如实告知:“大概是因为女生玩打野少见又帅气吧。” “也就是说您喜欢玩打野对吗?” 这记者怎么采访她却连她连她擅长什么都不知道? 姚九悠微微皱眉,还是微笑回应,“不是哦,还有射手位置。” 她没有吹牛。 天生大胆直爽的性格让她在打游戏方面也热爱冒险和挑战。过了玩新手法师辅助的时期后,她就开始玩打野和射手了。 因为她觉得在游戏中,前者是局面节奏带动者,后者是持续输出位。 一个要懂得审时度势,一个活着就有输出,是能带领队友走向胜利的重要角色。 当然,为了防杠精,她还补充说,这是她个人对游戏的理解。她直播的时候也是什么位置都玩,甚至粉丝对哪个角色呼声高,她就玩哪个,并不会歧视位置。 嗯,好像显得她更凡尔赛了呢。 所以…… 为什么趴桌上打个盹儿的功夫,一切都变了?她修长白嫩的纤纤玉手哪里去了?为什么变成又短又小手背上还有几个坑的肉肉手了啊。 这样她还怎么打游戏啊?手机都握不住吧。 姚九悠气得就在地上重重拍了一下。 不对,她怎么会在地上? 眼前这种青石板路又是什么鬼啊?她从前只在古装剧里看见过这种路。 紧接着,她就听到似乎有人因为她发出的声音朝这边走过来,同时还有零星的说话声。 错落的脚步声听起来是有两个人,但是声音却始终只有一个。 那道声音清澈爽朗,不难听出说话人的年纪。 “我们既然一起来了这酆都,那就是朋友啦,以后说不定还会是同门嘞。兄台就不能回我一声,让我提前感受一下同门之情吗?” 回答他的是一片虚无:“……” 丰都?这是什么地方? 她好像在哪里听过。姚九悠的小肉手无意识地抠着石板。 叭叭声还在继续:“小哥,聊了半天了,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呢?” “……” 朋友,同门,兄台,小哥。你这个人好像有很多称呼存货的样子。 姚九悠腹诽。 在声音离她越来越近时,她四下看看,爬进了一处胡同里。 等等,为什么她是爬着“走”的? 算了,先进去躲人再说。 胡同很短,短到可以看见尽头的墙。 这个地方不光青石板路看起来诡异,四处也都是断壁残垣,难见人间烟火气息,像是古早画风恐怖片里经常出现的场景。 而且由于天色已黑,以此地的荒凉程度,真的如恐怖片一般出现鬼哭狼嚎,她也不会觉得奇怪。 “嗷呜——” 她的预言怎么成真了! 只听一声响亮而悠长的狼嚎瞬间划破天际,吓得姚九悠浑身一颤。 她正想抱膝埋头作掩耳盗铃状,进行一番自我催眠,却发现双腿不受她控制。 她本来是跪坐在地上的,现在只能伸手把自己的两条小短腿挪到面前瘫着。来不及思考为什么整个人缩小之后腿能不听使唤,明明毫无痛感,恐怖的一幕就发生了。 ——她面前的石墙上忽然亮起一道白影,和漆黑的夜色对比明显。 白影突兀像是月光投在墙上的影子,又像什么只有形态没有骨肉的平面物体。它摇摇晃晃,头和四肢都像不受控制一般,在夜色中诡异起舞。 像这样的白影,姚九悠记得,有个称呼从古代叫到现代,可以用来形容这种“生物”。 那就是—— 鬼。 饶是姚九悠再胆大,一个“活生生”的“鬼”出现在她面前,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尖叫一声后开始奋力爬走。 她胳膊短,腿还用不上,自认为爬得频率相当快了,也不过爬出了一小段路。 她爬的时候是往右边的大路上爬的,不光是因为左边没有路,她进的就是一条死胡同;更是因为对比“鬼”来说,刚才的人声显得尤为亲切。 她承认她有赌的成分,想让那个听起来很有中二气息的男子救她一把。如果运气不好,大不了她就是个被拐卖的命,以后再想办法逃跑。 她不敢回头,只能埋头向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全力冲刺。幸好一路上月光明亮,她的视野范围内终于出现了她梦寐以求的、属于人类的,脚踏实地的四只脚。 四只脚都穿着精致的复古款布靴,身上穿的长袍边缘更是接近于鞋面的长度,丝绸的面料看起来垂坠感十足。 还好还好,就两个人。姚九悠欣喜抬头,望向那两个人。 下一秒,她整个人就腾空而起。 不是被踹飞了,也不是被法术控制了,就是简简单单地,被人架着胳膊竖着抱起来了。 她愣愣地看着把她抱起来的人,那是一张拥有沉静温和脸庞的少年,看起来比她的身体大不了多少,容颜稚嫩。 因为少年的动作,她此刻就坐在少年的胳膊上,手也架在他的肩膀上。 动作看起来略显亲密。 月光下,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了一片阴影,下眼睑如吸收了月光般,呈现出波光粼粼的水光。如黑曜石般的瞳孔里面,是两个小小的她。 他完全是一副古代人的装扮,细长的白色发带在头顶扎起一个小揪揪,其他的头发则如上好的墨色绸缎般垂在他背上、肩上和胸前。 包括她的手上。 原来,刚才“飞起来”的时候,划过她手背的清凉的东西,是他的头发啊。 她俯视少年的同时,少年也在望向她。他的眼神本就纯净,当下透出好奇,居然有种童稚般的天真。 可他分明是个身形高瘦的少年。 第二章:夜莺精灵 沉渊抱起姚九悠时没有多想,纯属模仿以前在人间游历时,经常看到的人间父母的动作。抱起她之后,才发现她是双腿不良于行的残疾。 但她明亮的大眼睛在黑暗中依然能够迸发出光芒万丈仰头看他时,就好像她根本不是匍匐在他脚下的姿态,也不是披头散发满面尘土的样子,而是和他平等地位一般。她也不是要求助于他,而是找到了同伴。 让他不由得对她产生了好奇,是怎样的来历,才会造就这样的气势。 *** 姚九悠短暂和沉渊对视时,一道煞风景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哪儿来的小女孩儿啊,怎么脸上身上都脏兮兮的?” 姚九悠听了,连忙伸手抹了一把脸。抹完脸上的汗以后,她才想起她的手刚才好像是她的“代步工具”。 所以她这是把刚才一路上摸爬滚打粘在手上的脏东西,全给抹到自己脸上了? 她差点儿没被自己给恶心吐了。 身为一个卫生习惯良好的人,这样做简直是不可饶恕。 她再看看自己身上,原本面料不差的红色小长袍已经面目全非,上面全是灰色黑色的污浊。 她没看到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等看到了之后直接不敢动了,怕自己一动,衣服上面的灰尘就会全部飘散在空气中,再被她吸进身体里…… 要窒息了。 姚九悠痛苦地闭了闭眼。 “喂,小不点儿,叫声哥哥来听听,我可以考虑帮你弄干净哦。” 或许是因为姚九悠沉默的时间太长了,那个话痨又不甘寂寞地找起了话题。 姚九悠缓缓转头看向声音来源,那是一个身穿棕色长袍的少年,和抱她的少年一样,看起来年纪极轻,怕是只有十岁出头。 他长得也算眉清目秀、五官周正,但是在姚九悠看过去时,他笑意盈盈的脸上表情过多,显得憨厚有余而聪慧不足。 她刚才居然还寄希望于他,想让他解救自己? 疯了吧…… 还是这个不说话的看起来靠谱一些,虽然不知道具体年岁几何,但是他起码明白行动大于语言,能第一时间就给予她帮助。 姚九悠无声地把目光转回到抱她的少年身上,却见少年冲她挑了下眉后继续面无表情。 好像是在说:别理他。 姚九悠深以为然。 两个人就这样心有灵犀地达成了相遇以来的第一次共识。 这让作为旁观者的业堒不乐意了。 大的这样就算了,小的还是这样?欺负人啊。 他满脸不爽地质问二人,“你们俩什么意思?第一次见面而已,怎么能这么动情地对视?” 不等二人回答,他立刻自己接自己的话,“该不会你们是什么失散多年的兄妹吧?哈哈,我可没少看阳间话本子!” 阳间? 姚九悠的耳朵迅速捕捉到了重点。 她刚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明白自己应该是穿越了。虽然是古代背景,遇到的也是古代人,但是刚才出现的疑似是鬼的东西,和这样阴森诡异的背景,结合话痨少年说的阳间…… 阳间的反义词不就是……阴间? 或者,她其实是在做梦? 姚九悠刚想到这个可能性,就立马否定了。 不可能啊,谁做梦能梦到这么真实清晰的陌生人的脸? 她摸了摸沉渊的脸。有点凉凉的,但是软软的,滑滑的,捏一捏,弹性也好,不是水肿脸。同时她发现,自己身上的污浊和沾到沉渊身上的,不知何时,已经全部消失了。 她的手干干净净,连带的,也没有弄脏沉渊的脸。 姚九悠想到自己无知觉没有痛感的腿,再看看仿佛无事发生过,却明显提醒她,有人施过法的手,陷入沉思。 而业堒见姚九悠一直没说话,产生了疑问,“你该不会是不能说话吧?你不能走路,也不能说话,难不成你……” 话还没说完,姚九悠就“啪叽”一声把小肉手拍在他的脸上。 “疼吗?” “你——” 业堒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正要发作,却听一阵“狂风”袭来,头顶没有人影,却凭空出现了两个人对话的声音。 只听其中一道声音透着笑意:“快看呐,下面有个男的被他女儿甩了一巴掌!啧啧啧。” 回答他的声音不耐烦道:“你还有心情管别人?看招!” 说罢,声音逐渐随风飘远,四周再度恢复了平静。 业堒摸着毫无痛觉的脸颊,看向身边二人,不可置信地问,“我刚才是被嘲笑了吗?” 姚九悠和沉渊“沉痛”地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嘶……不对啊,”业堒狐疑道,“这么说来,我还多了个便宜女儿?” 他作势要把姚九悠从沉渊手上接过来:“乖女儿,快让爹抱抱。” 姚九悠的小胳膊紧紧地圈住沉渊的脖子不放,沉渊也护着她,侧了侧身,阻断了业堒的动作。三人一个抢、一个护,还有一个躲,以沉渊为中心转起了圈圈,转到三个人都乐了。 姚九悠埋头在沉渊的肩头,发出幼崽特有的“咯咯”笑声。 业堒笑得直不起腰来,索性蹲下身抹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嘴里还不忘大呼冤枉,“我可不是恶人啊!” 沉渊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谨慎的性格让他依然一手托着姚九悠的背,防止业堒突袭。 一片拉近距离的欢声笑语中,沉渊胸前忽然亮起了光芒。他从怀里掏出一条项链,姚九悠收起笑容,好奇地望向项链上蓝色的珠子吊坠。 珠子似有灵力,散发出莹莹的幽光。通体并不透明,只隐隐可见内里似乎封印了什么。 业堒缓缓站起身,他手上同样有一颗发光的深棕色珠子,只不过他的珠子是做成手环的样子,戴在手腕上的。 原来,在遇见姚九悠之前,二人正是靠相同的灵珠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一番交谈过后,二人才知道,他们的灵珠都是从小就带在身上的。但是来到酆都,却是受到一个神秘人的指引。 同时神秘人还嘱咐他们,无论如何,不要把此事告诉别人,只需跟随灵珠的指示,找到五行宗拜师即可。 眼下灵珠再度亮起,似是在提醒他们,不要忘了自己的行程。 姚九悠奇怪道:“不知是敌是友的神秘人,不知何目的的指引,你们,却信?” 这是姚九悠遇见两个少年后说的最长的一句话,让少年们都觉得新奇。 只不过沉渊对此没有太大反应,业堒就直接问她,“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说话的声音像唱歌?还是做梦唱歌的那种?” 是了,姚九悠自小时起,日常说话的语速就慢,再加上声音清幽空灵,如果让她读一大段的文字,会有极好的催眠效果。 “啊……”姚九悠歪头表示困惑,“是我先问的你哦。” “……”业堒本来也不是想得到她的答案,于是故作高深地对姚九悠说:“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好歹,难道不知道话本子里都是这样开始的吗?天才少年被选中去完成使命,造福天下苍生,收获红颜知己。而你……” 业堒上下打量了姚九悠一番,不屑道,“大概就是我们行侠仗义路上的绊脚石吧。” “不管你是冥界小鬼,还是唱歌声音清脆的夜莺精灵,我们就要继续出发去五行宗了,你一个小不点儿,就老老实实地沿着黄泉路,爬你该去的地方吧!” 冥界?那么刚才她看到的,真的是鬼? 刚才她已经用业堒的脸测试过,她的手触觉正常,业堒的脸也是有温度的,她不是在做梦,却来到了冥界。 而冥界的魑魅魍魉,肯定不会少吧…… 好女子不吃眼前亏。 姚九悠赶紧问沉渊,只不过因为她惯常的语速,听起来并不那么急迫,“黄泉路怎么可能这么安静,不是应该有鬼差和鬼魂吗?这里就是一条普通小路对不对?” 业堒听了,刚伸出手指指着她的额头,就听一直以来没有开口的沉渊居然说话了。 “这条路的确不是黄泉路。” 姚九悠听了沉渊的话就是一喜。而且沉渊的声音就像她想象中一样清澈动听,配得上他的颜值,说的话也顺耳。 业堒则不乐意了,刚要把矛头对准沉渊,就听沉渊短暂停顿后补了一句,“叫做阴阳路更为妥当。尚未到子时,鬼门未开,自然荒凉。” 姚九悠瞬间垂了垂脖子:很好,听起来更可怕了。 业堒乐了:“我就说吧!哥哥为什么要拿这种事情骗你?” 说完,他眉飞色舞地抱着胳膊看好戏。 沉渊轻叹口气,把持续发光的项链交到姚九悠手里。 姚九悠拿着项链,如受指令般把项链戴到沉渊脖子上,还不忘把吊坠给他塞进衣服里,小肉手在他胸前拍了拍。 沉渊未低头确认,就向着前方走去。抱着姚九悠的双手,自然未曾松开。 从刚遇见到现在,沉渊就一直把姚九悠抱着。不见疲态,也没有任何要放下或者换给业堒抱的意思。 业堒刚才放话吓唬姚九悠,不想带她一起走,却见已经认定是同伴的沉渊和自己意见相左,连忙叫住他,“兄弟,你不打算把她放回原位,再启程吗?” 沉渊不理解他的说法,望了望姚九悠,姚九悠努力表现出楚楚可怜的样子,用手指抠了抠沉渊的头发,“别看我,我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可怜,做不了决定的那种。” 沉渊垂眸,再度迈步,还不忘微微侧头平静地告诉业堒,“她不重。” “不是重不重的问题……哎呀!”业堒一拍脑门,面色焦急,“五行宗是她能去的地方吗?” “为何不能?” “她没有灵珠,还身有残疾。等我们去了五行宗,你要怎么跟别人解释她的来历呢?” “她就是我带来的,还能有什么来历?” 业堒停下脚步,原地懊恼了一阵。从小被夸嘴皮子功夫厉害的他,没见过沉渊这样固执的人,根本不知道如何规劝。 而姚九悠在和业堒之间有了一段距离过后,轻声问沉渊,“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沉渊依旧看着前方的路:“我走到酆都入口时,偶遇一名厉鬼。厉鬼挣脱鬼差束缚,从背后向我袭来,我的灵珠为我挡了一击。” “那你有没有受伤?”姚九悠在他身上寻找受伤的痕迹。 “无。” “那就好。不过,这和我问你的话有什么关系?” 沉渊想了想,微微抬头看向姚九悠,姚九悠从他漆黑的瞳孔里看到了两个小小的自己。 “我的灵珠会辨别危机。而你,对我来说毫无威胁。与其置你于危险境地,救你一次又何妨?” 第三章:两个灵魂 作为常年在游戏世界里呼风唤雨的大腿,忽然被人这么云淡风轻地庇护,对姚九悠来说,就好比她刚进入游戏世界,就有人说他会“罩”着她,保护她在新手期不被欺负。 这种新奇的体验让她难得的脸热了热,抬手把鬓角的头发撩在了耳朵上。 跑步跟上来的业堒刚好听到沉渊的话,对比自己因为自私就要放一个小女孩在危险的境地里,深刻反思了一通。 他怎么嘴上说着要行侠仗义,实际上,却做出了嫌弃弱小的事呢?真是惭愧。 *** 在灵珠的指引下,三人来到了一处山峰之下。走了不知道多久,耳边隐隐约约有沉闷无规律的声响传来。 三人循声来到半山腰一处宽阔平坦的场地前,见场地之上已经有一红一黑两个劲装少年在打架,嘴里还在抽空吵架: 红衣少年:“不是吧你,不过两株小草而已,至于真的跟我拼命吗?” 黑衣少年:“什么两株小草?我早就说了,那可是五百年一开花五百年一结果的极品药草,被你这种草包一把火烧死,你不光不悔改,还敢诋毁?” 红衣少年:“看在大家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我今天就是犯了再大的错,大家好说好散不就得了?要是师父突然出现了,看到我们因为两株小……啊,是极品药草伤了和气,说不定会立马就被赶走……不赶走也肯定没办法和睦相处!” 黑衣少年:“呸!谁要和你相处,你赔我药草!” 说完,二人就又打了起来,丝毫没有顾及身边多了三个观众这件事。 吃瓜观众姚九悠看着看着就兴奋了,居然开始自顾自地解说起来。 而其他四个人,不管是打的还是看的,注意力慢慢地,就全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因为她的解说真是太有激情了。 虽然她现在的身体年龄只有五岁左右,声音是稚嫩的同音,但是因为以前打游戏时经常需要解说自己操作的缘故,她对于这样不需要自己操作,只需要“配个音”的情况,可以轻松控场。 但在业堒看来,她就像一具身体里住了两个灵魂,或者在来的路上,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另一个灵魂夺舍了般,反差巨大。 殊不知这是姚九悠直播多年来,强迫自己锻炼出来的条件反射能力而已,灵活切换。 ***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小红先是跳到一边,躲开小黑的的藤蔓控制,反手就在小黑的脚下升起一团火焰,烧得小黑措手不及!” 小黑:“嗯?” “小黑因为不明情况怔愣期间,小红再接再厉,位移到小黑身后,就要对小黑的大脑袋施法!” 小红大喊:“我谢谢你提醒他!” 小黑疑惑:“我脑袋很大吗?” 小红:“不大,她乱说的。我要继续出招了。” 姚九悠见二人短暂的友好交流过后又开打了,继续激情解说: “这次小黑反应变快了,可能是刚才对小红的提醒起了作用。他直接在面前升起一道‘树墙’,抵挡了一波小红发出的火焰。但他深知这样做无异于‘以卵接石’,不过是一直被消耗罢了。所以他做了一个决定——” 小黑:“我做了什么决定?” 姚九悠:“你不出招我咋知道?我还能预判你的预判啊?” 小黑:“什么跟什么啊!” 姚九悠:“我怎么知道你想做什么啊!啊,小红又飞过来了!” 小黑转头,果然看见小红越过被火烧掉的树墙灰烬,向他伸出一掌。 姚九悠:“嚯。小黑硬生生吃下了这一掌,他还一直往后退!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人到绝境必反弹。不知道我们的小黑会不会有幸运女神眷顾呢?” 业堒听了后插嘴道:“什么是幸运女神?” 姚九悠:“自然是能带给你好运的人啦。” 业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姚九悠继续解说: “镜头一转,我们可以看到小黑果然触底反弹,腾空而起,甚至……身体半透明了片刻后变成了一棵高大的……梧桐树!” 一直沉默不语的沉渊幽幽地纠正她:“是榕树。” “啊,这样!”姚九悠愉快地承认了口误,“原来小黑的大招就是变成一棵树!而且据我的观察,刚才小黑的半透明状态好像是无法选中的!虽然不能动但是不会受到伤害!只是为什么小黑会选择变成榕树呢?让我们接着往下看吧!” 很快她的答案就有了解答,因为榕树树枝不断向下延伸,插到土里,随后长成榕树,如此重复,达到了独木成林的效果,把小红包裹在树林之中。 姚九悠又开口了:“哇哦!火见树就能烧,可以说二人的技能是相克的。那么小黑的树海战术具体要怎么运用呢——出现了!是绞杀!” 她激动之时,在沉渊肩头拍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哐哐”之声。 小黑的树枝实在太多了,小红不断消耗灵力放火去烧也烧不过来。这些都不是易燃的干柴,烧起来需要更多的火和时间。 有些他没注意到的树枝就偷偷来到他脚边,刺破了他的裤子,在他来不及反应的同时,把他整个人都挂了起来,悬在半空中。 密密麻麻的树枝占据了他的衣服空隙,让他动弹不得。他如果用灵力强行自毁衣服挣脱,衣服肯定会碎成破布,他颜面何存? 姚九悠感叹:“真是聪明的做法!这样既可以达到克敌的目的,又能起到羞辱的作用,可谓一举两得。” 小红:“我谢谢你直接说破。” 说罢,他没好气地冲小黑叫了一声,“行了松柏,这次算你赢了。你放我下来,我向你赔礼道歉。” 松柏已经变回人形,听了他的话,恶狠狠地纠正,“不是你算我赢了,是我堂堂正正地打赢了你。” “行行行,你赢得堂堂正正,我输得堂堂正正,行了吧?” 松柏这才满意,没有计较他的用词,把他放了下来。 小黑为什么明明叫松柏,却能变成榕树?二人之间明明武力相向,却异常熟稔,好像这么打了许多年一般。 姚九悠琢磨着,这俩人肯定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因为性格差异巨大,所以时有摩擦,但内心深处应该是看重彼此的,既是朋友,又是对手。 而业堒姚九悠出神之时,已经冲到了她和沉渊面前,把她的脸左掰过来掰过去地看,没看到区别后,激动地问沉渊,“你说她的身体里是不是住了两个截然相反的灵魂,或者刚才来的路上她被路过的鬼魂夺舍了?不然她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嘴皮子比我还厉害了?” 姚九悠心里“咯噔”一下,以为业堒发现了自己穿越的事,小眼神偷瞟沉渊,期待他能给出有说服力的答案。 只见沉渊用看傻子的眼神望向业堒:“这里是冥界,有什么路过的鬼魂是我们看不见的?你该不会就因为她的动口能力比你强,就又想找理由驱逐她吧?” 说完,他又做了一个业堒熟悉的动作——侧了侧身,把姚九悠隔绝在业堒的视线之外。 业堒:“……” 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这么多余。 而另一边,松柏刚把炽阳放下来,收回树枝时,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同时回到他手上的,还有一簇火苗。 松柏因为天生木属性的缘故,本体极为怕火,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火苗在手背上手上燃起,灼热的温度炙烤着他的皮肉。 “啊——”松柏痛苦惨叫,炽阳赶紧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查看他的情况。 就在这时,一股水柱径直从远处袭来,仿佛有灵性般,迅速灭了明火,并且覆在松柏的手背上,清凉的温度消除了大半的痛楚,让炽阳和松柏不由得看向那帮忙之人。 不同于刚才因为激情解说而出尽风头的姚九悠,和上山之后就把手腕上的灵珠露在外面的业堒,沉渊除了一副干净清冷的皮囊外,并无其他令人瞩目的地方。 炽阳见松掏出药包来给自己配药,就代他遥遥向沉渊抱拳点头道,“多谢。” 沉渊微微颔首,表情平静。 炽阳的目光移到他怀中红衣服的小娃娃身上,换了副高傲的表情,叉腰道,“你哥可比你沉稳大气多了,刚才要不是你胡言乱语,我能输?” 谁知姚九悠目光炯炯地回答他到:“真正的强者不会因为一个小孩的话而输。大叔,再好好练练吧。” 内心暗爽:耶!今天也有对出言不逊的人阴阳怪气呢。 “你——”炽阳怒目圆瞪,气得咬牙切齿,“你这个小孩子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一旁的业堒却在炽阳说到“你哥”这个词时回过味儿了:“所以刚才在阴阳路上,就是你说我被女儿打了一巴掌的?我就不明白了,凭什么我就是她爹,沉渊就是她哥啊?我长得那么老吗?” 炽阳的记忆被唤起,想到自己和松柏一路打到这里,间隙里会随口议论下面看到的人,分散松柏的注意力,刚好看到业堒被打时的窘境,乐不可支。 姚九悠听了业堒的话,见沉渊莞尔一笑,就跟着他“哈哈”了两声。却在欢声笑语中,她率先看到远处的半空之中,凭空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鹤发童颜满面笑容的老人,和一个高挑清贵的金衣帅哥。 那帅哥见被发现了,从半空干脆落地。让姚九悠目瞪口呆的是,因为落地后离他们一群人还有一段距离,他为了快速过来,明显动用了法术。 只不过他的法术和常人不太一样,如果常人移动是平移,他就是螺旋移,因为速度快,看起来就像一路翻了无数个筋斗。 “你不晕吗?”业堒楞楞发问。 “习惯了,”金成对跟他打招呼的松柏和炽阳摆了摆手,“以后你们也要看习惯才是。因为我,金成,以后就是你们的大师兄。” “我知道了!”业堒一拍脑门,“你一定是金属性的精灵咯!”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业堒连忙越过金成,来到老人下方的空地,就地跪下,激动大喊,“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老人捋了把胡子,露出神秘的微笑。金成把业堒扶起来,“不急啊师弟,咱们按顺序来。” 业堒不解:“那我不是白跪了?” 金成连忙使眼色,怕业堒直白的话让师父多心,“拜师父哪儿有白跪的道理,换个地方受礼更庄重,明白吗?” 业堒半知不解地跟在金成和松柏炽阳身后,还不忘冲沉渊和姚九悠招招手,一行人就这样,先后来到了山顶。 走在最后的姚九悠,望着前面红的黑的棕的金的,少年们的背影,总觉得自己刚才忽略了某句话的某个信息点,让她犹如陷入了迷雾之中,挣脱不出。 第四章:拜师仪式 正式拜师的地方选在了山顶的明言堂,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身处冥界,姚九悠还真觉得自己误入的是古代的武侠世界。 老神仙坐大厅主位,自称大师兄的金成站在他的座位旁,俯视下方。 其实,与姚九悠看小说会想象的大师兄形象不同,金成的身形比沉渊还要瘦弱。说好听些是精瘦,说得难听点就是若不经风。 亏他身着一身金色绸衣,看起来像是贵门小公子。不谙世事,且游手好闲的那种。但是就从刚才他拦着业堒就地拜师的行为来看,他在调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方面是把好手,不可小觑。 除金成以外的四个少年各自掏出了灵珠,金成一一查验过后,和主位的老神仙耳语了一阵。 闭目养神的幽冥君睁开双眼,扫视下方,用两根手指夹住长长的白色胡须,捋了捋,嘴里说出的话相当随意,“老二是哪个?” 按金木水火土的排序,金属性的金成是老大,那么老二自然是木属性的松柏。 只见松柏向前走了一步,跪地行拜师礼。他自称自己来自冥界岁央城,养父是医鬼,所以从小习了些抚花弄草和炼药的本事。 他的木灵珠就是一颗单独的珠子,和他自制的草药装在荷包里,走起路来,珠子和药瓶相互撞击,清脆作响。 幽冥君微微点头,松柏只觉得敷了自制草药的手背突然痒痒的,他轻轻拨开草药,只见原本红肿的手背已经完好如初了。 “这——”松柏大喜过望,就势多给幽冥君嗑了个头。 幽冥君的视线移到沉渊身上,沉渊把姚九悠递到业堒怀里,业堒一脸嫌弃地接过后,沉渊才欣然撩起衣摆行礼。 据沉渊所说,他自有记忆起,就生活在冥海边,孤身一人已久。 “是个沉稳的孩子。”幽冥君受了这一礼后,先让沉渊起身,再饶有兴致地看着因互相嫌弃,而后脑勺对后脑勺的姚九悠、业堒二人。 在姚九悠重新回到沉渊怀里后,幽冥君才颇有深意地告诉沉渊,“有的包袱,是不能轻易放下的。” 沉渊思忖片刻后回道:“她是一条性命,不是死物。” 放在其他几个人眼中,可能会觉得沉渊胆大包天,敢纠正师父的用词,顶师父的嘴。 但是幽冥君并没有生气,反而笑眯眯地用两指捋了捋胡子,没有计较。 轮到炽阳行礼之前,炽阳扶了扶发冠,才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 来到明言堂前大家一直没注意,他的灵珠是镶在发冠上的。灵珠不亮的时候,看起来和寻常宝石无异。炽阳身上穿的衣服面料,和随身戴的配饰极多,相比之下,灵珠竟然是最不起眼的。 炽阳拜完师后,从腰间的钱袋里掏出几块金元宝,冲金成招手。 金成不解其意,炽阳得意地叉腰道,“这是我出门前父王特意给我的法器,看起来是人间俗物,其实封存了无尽的灵力。师父既然修炼多年,不妨试试将这金元宝中的灵力悉数取出,当作是我的拜师礼,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各有计较。 其他人拜师时都没有送礼物,炽阳开了这个先例,让拜过师的没拜过师的都下不来台。 除了十分熟悉炽阳作风、并且对此不屑一顾的松柏,姚九悠、业堒和金成都没办法猜出炽阳的真实意图。 而沉渊呢?姚九悠在替她担心着。顾及一看就修炼了多年的幽冥君在场,没办法搞小动作,她没有把话说出口,但是脸上表情表达出来的情绪一览无余。 金成满脸困惑地简单施法,隔空就把金元宝接到了自己手中,看也不看就递到幽冥君眼前。 幽冥君看看金元宝,再看看金成,“给我看什么?这里就只有你是金属性的。” “我?”金成收回手,自信满满地说,“那刚好,就让我试试新学的法术吧。” 随后众人就看见金元宝在金成手里变成了粉末,其后她挥手一洒脱金粉漂浮在空中,遇到他们中的任意一人,就好似被吸收进入了体内般,消失无踪了。 哪怕是姚九悠这具毫无能力的小小躯体,都隐约察觉到了在血液里流动的灵力。 炽阳愕然接受了散落的灵力,本着不浪费的想法,干脆就地调息。 身为冥界一城之主的养子,炽阳接触法术的年纪,和获得的资源比其他任何人都多,因此他在初次见面时就祭出法宝,其实就是想看看幽冥君的实力如何。 他来到酆都之前,不知未来师父的底细。甚至父王都说,没有听说过冥界有五行宗这个地方。但他还是来了,目的自然是赌一把,能真的学到本事,变得更强。 谁知这个大师兄的能力,就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了。他自问他的能力还不及金成,对师父的“测试”也并未获得成功,真是失败。 忽视炽阳精彩纷呈的脸色,金成向幽冥君邀功到,“师父,这样安排如何?” ——所有人都获得了灵力,这样的安排如何? 幽冥君但笑不语,看向最后一个拜师的业堒。 业堒搓了搓手,好像在说“终于轮到我了”。他的拜师礼行得中规中矩,行完起身,才迫不及待地问,“师父啊师父,我能知道您叫什么名字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很重要吗?”一阵风吹过,幽冥君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业堒眼前。吓得业堒呆若木鸡,动也不敢动,“不重要,不重要您老人家就是最厉害的。” 幽冥君双手背在身后,在排成一行的五个人面前缓缓踱步。 他说话并没有用力,但是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为师都不知道自己活了多少年,大概天地混沌之时就在世了吧,后来,人们逐渐称为师为幽冥君,因为为师出身冥界望幽山。没想到多年后的今天,为师居然会主动请缨,要来教你们这群小娃娃,只因为你们身上,背负了冥界的未来。” 他转头目光颇有深意地盯住姚九悠:“甚至原定的五个徒弟,也变成了六个。” 沉渊不紧不慢道:“师父,她不可行礼。” “没断,能好。”幽冥君漫不经心地,就对姚九悠的腿下了判断。 姚九悠听了,眼中燃起了希望。他们主动提起她腿的问题,不比她费劲心思让别人帮她来的好? 只要有能自由行走的机会,她当然要抓住。 她挣扎了几下,示意沉渊放她下来。 这可难倒了沉渊。只见他微微蹙眉,把她换成了双手平抱的样子,却不知放在哪里合适,目光竟缓缓移向了幽冥君的座位。 见他久久不放自己下来,姚九悠正要直接对幽冥君说出自己的想法,却发现整个人身体一轻,离开了沉渊身边,甚至有凭空升高的趋势。 “她怎么会飞?这么厉害!”业堒大喊。 姚九悠明显觉得屁股底下垫了什么东西,但是由于她离地面越来越远,她根本无暇顾及坐的什么是什么东西。 因为她从小就恐高。无法靠近高处的边缘,往下看就会晕眩想吐,多年的老毛病了。 底下的众人不知她感受如何。除了金成,其他四个师兄弟尚不会御剑飞行,乍一看姚九悠以坐着的姿势,在空中飞来飞去,皆是惊奇。 姚九悠早已闭上了眼睛,好像听天由命一般。幽冥君见她把披散的头发拢在脸上,拼命阻止自己往下看,微微一笑。 沉渊见势不妙,轻轻念决后伸手,随着灵力释放,姚九悠定在空中。 后脑勺的沉闷感逐渐消失,心跳逐渐恢复正常,但姚九悠依然浑身僵硬,无法动弹,没有尖叫出声是她维护形象的最后倔强。 众人这才看清姚九悠坐着的东西,那是一把由白玉骨做扇页的法器,似有灵性,被沉渊定住不能自由飞翔后,逐渐变成了表示愤怒的红色。 “不可接受?”幽冥君令姚九悠缓缓下降,玉扇恢复如常。 沉渊接住扇子,姚九悠连忙让沉渊抱着。 业堒抓着姚九悠的小肩膀,想把她翻过来面对他,“飞起来的感觉好不好?我一直以为你是夜莺精灵呢,谁知你居然怕高?那你以后怎么修行,看着我们飞吗?总不能让沉渊抱你一辈子吧,你总会长大的。” “她总会长大,也总会自由。”幽冥君说完,示意沉渊再把姚九悠放到玉扇上。 沉渊试着拨了拨她,她埋头在沉渊颈窝,不愿面对。 沉渊无奈,只得连同自己一起,坐上了玉扇。 不知是不是因为幽冥君施了法的缘故,玉扇这次没有升高,移速也不如刚才快,在沉渊的腿正常悬空,离地面不远的位置,缓缓前进和后退。 “小六儿听命,收了为师的礼物,就要向为师行礼,”幽冥君正了正神色,“念你年纪小,以后就以阔风扇为坐骑,好好在这五行宗修炼吧。” 姚九悠这才探头,看了看自己所在的位置。收了人家的礼物,又解除了恐高危机,她没必要不识好歹,于是字正腔圆地交代自己的来历: “我叫九悠,刚才在阴阳路被两个师兄拾到。我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也不知道自己该干嘛——” 说到这里时,所有的点在她的脑子里串成了线。 因为,她终于想起了“沉渊”这个名字,和“九悠”这个名字同时在哪里出现过。 那是一本名叫《九悠飞升录》的玄幻小说,结局只剩书名中的九悠活着,其他主角都是她飞升录上的垫脚石。 大师兄金成,被封印进石头里; 二师兄松柏,成为干枯的松树; 四师兄炽阳,被太阳晒成人干。 五师兄……她骤然噙满泪水的双眼望向业堒,泪眼模糊间,她看不到业堒的未来。 但是根据名字注定结局的命运,他的死法肯定和土属性有关。 还有,还有一个,想到这里,她穆然转头,眼中满是震惊。 书中的男主,正是被挖掉双眼,断手断脚沉入深渊的,对她最好却死得最惨的三师兄。 ——沉渊。 第五章:冥界有灵 九悠艰难回忆小说内容。 第一点,身为冥帝之女,一界神女,九悠生来不是仙胎,还要踩着别人的命才能飞升,想想也能知道,她的资质到底有多差劲; 第二点,五个精灵自诞生之日起,从名字就注定了结局,也就是死法; 第三点,男主沉渊“沉渊”之后,真的就死了吗? 冥帝把他身上能用得到的部分全都掠夺了,使他毫无尊严地沉入大海,作者却没有明说他就此逝去,而是永远地沉眠…… 这算开放式结局吗? 女主在九重天,男主在深渊,天渊之别不过如此。即便是语焉不详的结局,看过的人也难有美好的想象。 如果她穿进了这本小说里,那么她残疾的双腿没有痛觉就能解释了。 因为这就是九悠悲惨而又幸运的一生的开始。 悲惨的是她天生残疾且废柴。 幸运的是她最终得到了多方眷顾。 九悠猜测,她穿越之时,原主应该察觉到了冥帝的暴戾之气,怕小命不保,于是逃走了。 冥帝身为上古之神,高傲了一辈子,怎么可能允许自己有这么一个废物女儿? 她能记得的内容就是师兄们的死法,因为太过惨烈。她本来就是冲着同名女主才看的小说,却不曾想,男主沉渊被作者描述成“伟大的悲剧”,糖里掺着刀。 几年前,刚看这本小说时,她以为结局会是标准大团圆。她抱着这个信念追作者的连载,像是硬顶着一把刺穿身体的长刀蹒跚前行,等到的却是只活了女主一个的结果。 然后现在她成了女主,亲眼看着那些注定要死的人出现在了她身边。 因为她的误入,眼前这些初出茅庐的小少年们,命运会改变吗?亲眼看着一个个大好少年就这么开启他们的悲剧人生,何其残忍。 九悠和沉渊的双眼对视,这是一双后来被用作冥界泉眼的清澈美目。 奉献?真可笑。眼睛就应该当成眼睛来用,当什么泉眼? 她没有再浪费时间,赶紧用袖子擦了把眼泪,轻声对幽冥君说,“谢过师父。” 对她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她没道理在获得助力之时因为懦弱而放弃。 法器是死物,她是活人。已经送给她的东西,自然要听她的话。 见幽冥君满意地点了点头后,九悠吸了吸鼻子,让沉渊把她放在阔风扇上,双手撑住扇面,摸了摸。阔风扇缓缓前行,调皮地在人群中穿梭。 九悠稍微调整坐姿,让自己适应。金元宝里的灵力派上了用场,让她可以轻松驾驭,维持平衡。 业堒不禁拍手叫绝:“以后你就可以飘着走路了,和你的声音一样飘,还挺合适的。” 幽冥君又用两根手指捋了捋胡子,满意地回到主位上。 炽阳不服,上前拱手道:“师父,您不了解她的来历,为何愿意收她为徒,还送她法器?” 幽冥君厉声道:“有什么好了解的?她完全就是一个精灵的样子。倒是你们几个,除了沉渊以外,满身市侩之气。假以时日,说不定她的修为还能超过你们。看来我教给你们的第一课,应当是如何找回精灵的样子。” 幽冥君大手一挥,墙壁和屋顶消失,七人出现在了一座奇怪的岛上。岛上有一片森林,森林里烟雾缭绕,站在外面看不真切。岛的四周也并不是大海,而是虚空。 业堒跑到边缘查探,看到是座座山峰的峰顶。 “好高啊,我们在空中!” “这里是望幽山乃至整个冥界灵力最深厚的通天岛,蕴含数不清的法器和灵物,天然有助于修行。为师将在时机成熟之时让你们进森林探索,但是现在,对你们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修炼基础,好应对危林中的无数危机。”幽冥君说。 “至于小六儿,”幽冥君看向九悠,“你最近几年先去唱悲峰上的望月宗,和你同龄的小精灵从最简单的东西学起,我会提前递话过去。望月宗的愫忧君博学正直,你有什么问题大可以请教于他。你的师兄们会轮换接送你上下学……” 这次业堒不乐意了,他急忙跑过来劝道,“师父,刚才您老人家也看见了,小师妹她不喜欢我们抱,只喜欢三师兄,我们插不上手的。而且小师妹不是已经有阔风扇了吗,也不用我们接送吧?难道望月宗的小精灵们,都需要大人天天接送吗。” “他们就住在望月宗里。望月宗已经近百年没有收过外宗弟子。” 幽冥君居高临下地俯视业堒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业堒被幽冥君严肃的目光震慑到,不敢说话。低头给幽冥君鞠躬时,却不忘偷偷看向沉渊。 沉渊也觉得九悠是自己执意要救的,摊责任给别的师兄弟不合理,正要说话,却听久久没有发生,导致快被人遗忘的二师兄松柏忽然开口道,“我们都听师父的就好。” 炽阳原本和业堒想法一致,正窃喜业堒当了出头鸟,却猝然被好兄弟松柏“出卖”,气得伸手捅了他好几下。 松柏却没有理会他,只是静静望向幽冥君。 幽冥君眉目舒展,随手丢了个乾坤袋给松柏。 松柏接住,惊讶道谢。 炽阳惊奇地望向幽冥君,乾坤袋虽然他也有一个,并不稀奇,但是幽冥君这随手送法器的大方劲儿,和变脸的速度,让人完全猜不透他的想法。 “以后你们就在此处修炼,我会派金成给你们安排住所和任务。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就听金成的话。金成不在的时候——” 金成竖起耳朵。 “就听沉渊的。” 金成松了口气。 老二松柏对于师父跳过他,让大家听老三的话的做法没有异议。 自小他的养父就是岁央城城主家的医鬼,多年的成长经历让他明白,忤逆长辈和主子并不会有好下场,听从安排即可。 这种想法,跟不受约束惯了的炽阳说一千遍道一万遍,炽阳也不会理解。 *** 幽冥君离开后,金成站到众人面前。 “炽阳和松柏是一起来的,和我住长珂院;你们三个一起来的,就住瀛华院吧。两个院子一样大,房间也一样大,不想动手收拾的话就交代给灵仆,这样的安排可能接受?” 众人自然没有话说。 金成满意地点了点头,指示灵仆带他们离开,自己则走到九悠面前,在所有人来不及反应之时,金成就带着九悠迅速消失了。 *** 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九悠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身边人察觉了她的动作,稍微放慢了速度,并且在二人身边开启法阵,隔绝了寒风。 落到地面上后,九悠搓了搓耳朵,等耳鸣结束。 眼前是一个挂了“望月宗”牌匾的山洞,金成牵着她的手,一大一小两人,一走一飘地进入了望月宗。 金成在冥界生活多年,对望幽山极为熟悉。九悠跟着他绕来绕去,还没记住路,就来到了学堂外。 终于豁然开朗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群和小鸟小虫玩乐的小娃娃。 小娃身大人心的九悠见了,眉毛都跳了一跳。 真吵啊…… 上一次见到这么多小孩子是什么时候? 忘记了。 九悠在面目表情地腹诽了一通,就在小娃娃们的注视之下,飘进了主厅。 主厅叫做怀言堂,和人间学堂无异,只有整整齐齐的木制桌椅和坐垫。 金成随手叫了一个小精灵去通知愫忧君,就迫不及待地问了九悠一大堆问题。 首先是其他人也想知道的:“师父为什么单单对你另眼相待?不光收你为徒,还送你法器?我跟在师父身边这么多年,还是很少看见他维护一个人。一般人,像业堒炽阳那种,以后估计少不了挨师父的训。” 九悠想到自己冥帝之女的身份,又想到小说前期好像一直在强调女主有多么弱,说女主跟凡人都差不多。但是幽冥君又不像是一个会怜悯弱小的人,那到底是为什么待她不同的? 她想破了头,也没想到原小说有幽冥君的名字。只能说,这个故事大概率因为她的出现,走向出现了严重的偏移,连新人物都出现了。 新人物的动机,她毫无猜测方向。她的凡人思维,无法让她想象幽冥君这样的神会有什么样强大的本事。 不等九悠回答,金成自顾自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想,“老三和老五在阴阳路上拾到你——这是你的原话,他们自然不会知道你的来历。但奇怪的是,你自己也说不知道,好像失忆一般。你看起来是五岁的样子,但是离奇的事我见得多了,如果你实际年纪比我还大,也不是不可能,对吗?” 九悠说了个“我”之后,没有别的话。她确实不知道如何编一个合逻辑的身世。毕竟这是充满了魑魅魍魉的世界,她还没遇到坏人,却不能说这里没有坏人。 等等—— 九悠抬头,目光真挚地说,“我本来只是出来玩的,但是路上遇到厉鬼,我只能尽可能快地爬,之后就没办法找到回去的路了。” 金成盯着九悠的脸看了一阵子,狐疑道,“所以你来自哪里?” “算是来自人间吧。”九悠组织了下语言,“我本来已经过了奈何桥,等待投胎,却不想,得罪了厉鬼。还好遇到了三师兄和五师兄。” “你是说,你是鬼魂?”金成不可思议道,“可师父明明说你是个精灵的样子。” “万物有灵,大师兄。我是亡灵,亡灵没有属性,师父才送我阔风扇。”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都可以解释了。任谁看到一个五岁就夭折的小女孩,都会忍不住多加照顾的。” 金成说完,摸了摸下巴,没再多问。 在他眼里,九悠除非在看打架时,符合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形象,其他时间里说起话来如泣如诉,自带悲伤气息;再加上小孩子眼神天然的纯净,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九悠见他信了,暂时松了口气。 第六章:两个师父 不知道以后需要搪塞人的机会多不多。 反正眼前就有一个。 金成走了以后,九悠见到了第二个师父。 她本以为愫忧君是一个和师父一样的老头,没想到他居然看起来非常年轻,只不过面色苍白了些。发髻随意,碎发凌乱地盖住了脸,看起来因为忧虑极重,而十分憔悴。 他说话时断句有些怪异:“是你小精灵,新来的徒弟。我是师父,愫忧。” 想了想,他又说,“幽冥君你师父,我也你师父。都是师父。” “好的,师父。” 愫忧君点点头,将说话时卷成一卷的书铺开。九悠惊奇地看向书面,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张巨大的、有字有图的平面说明书。 他施法连个抬手动作都没有,不到眨眼的时间里就完成了。 好厉害。九悠偷偷抬眼看他。 “冥界地图要知道;六界分布要知道;精灵使命要知道……” 愫忧君说到这里时,九悠浑身一僵。愫忧君暼了她一眼,停下了话语。 “这三样先学。” “好。” 九悠接过愫忧君递给她的冥界地图,刚打开翻到第一页,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风力,吹得她睁不开眼睛。 不过闭眼睁眼间,她就发觉自己来到了最开始去过的地方。 ——沉渊口中的阴阳路。 只不过二人所在的地方不是地面上,而是半空中,从嵌入场景之中,变成浮于场景之上。 换个视角看,故作玄虚的却从不会打开的房门,没有她初到之时那般阴森可怖。 进入“教学模式”后,愫忧君说话正常了许多。 “这里是阳间和阴间交汇的地方,子时鬼门关大开,就能看见鬼差遣送新收的亡魂。如果你一个人的话,最好不要来。厉鬼凶恶,鬼差无情,没人能保你。” 九悠心说:已经历险过了。算是九死一生了吧。 愫忧君背手缓缓横穿过阴阳路,来到了奈何桥边。 这里也是泾渭分明,奈何桥之外像是南北极一样冰冷,奈何桥之内却是人来人往——或者说鬼来鬼往,灯火通明。 沿路二人可以看见诸多刑具,大抵会用来惩罚生前作恶多端的恶鬼。 “此处无事也可避开。” 愫忧君说完,九悠眼前的景象就又变了,来到了望幽山上。 “我和幽冥君都出身望幽山,我已不知几许年未出冥界,他倒是常年忙得不见人影。因你之事和我递话,我翻了多年日志,才想起上次见面是何时。” “是何时?” “很久很久以前……”愫忧君说这句话时,表情逐渐迷茫起来,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九悠静静地等待他回神,整理了下衣服,想着,以后的衣服都应该长一些为好,盖住阔风扇和腿,看起来就更像凭空漂浮了。 脚不沾地往往是游戏世界里高级角色的专属,她竟然也享受了这种待遇。 要是以后也能拥有大杀四方的能力就好了,好歹她以前在虚拟的游戏世界里,是常拿全局最佳的节奏带动者。 “师父,鬼和冥界精灵都是可以修仙的,对吗?”见愫忧君“醒”过来了,九悠连忙递过话头。 “当然,这不正是你和师兄们努力的目标。天上有日月星三辰,地上有金木水火土五行。大概是幽冥君万年孤寂所致,又或者受了仙界成立三辰宗的启发,幽冥君居然也成立了五行宗。” “也就是说,仙界也有分别代表日、月,星的三个精灵,和我们一样,学习修仙?” “大抵……不过如此。” 愫忧君又精神恍惚起来,九悠赶紧闭嘴。 一路上,愫忧君的精神总是反反复复。九悠只得趁他魂还在的时候,赶紧问几个问题。 神界之主天帝因为理论上和冥帝平等,无法干预冥帝做事。冥界只有冥帝一人独大,冥后多年未现身,不知所踪。 五精灵的使命确实是为冥界奉献,上一次冥界内战,五精灵合体,发挥出巨大的威力,为冥界的和平作出了贡献。 但是内战过后,不同的声音逐渐增多。可能是为了平衡的考虑,幽冥君自创了五行宗,收养和教习新一代五精灵。 怎么跟韭菜一样,割一茬还能再长一茬?有这么厉害的本事,别的地方想侵犯冥界,都该提前掂量掂量吧? 九悠对小说里的战斗描写都是粗粗略过,时隔几年后回想,更是毫无印象。 二人漂浮至望幽山上的一处水潭,九悠原本远远望去,还以为是一块巨大的玉。 愫忧君抓住九悠的肩膀轻轻一跃,落地之后阔风扇静静地当好坐骑,九悠视野变换过后,几乎没有眩晕的时间,就稳稳落地了。 “这算一座湖吗?” “是叫碧玉湖没错,因其表面几乎毫无波澜而得名。湖底因连通冥界灵脉,灵力充沛。以后等幽冥君开始给你治腿,你可以来这里游玩,湖水对你有益。” “那我能今天就泡泡脚吗?” “当然可以。” 愫忧君出于避嫌的缘故,转身离开。 九悠飘到湖面上方,却看见了水面上有细细密密的水波纹。 刚才愫忧君不是说水面平静吗?难道是她过来后带起的风惊扰了水面? 九悠想问问愫忧君这是怎么回事,一回头却不见他的人影。 她想飘到湖边脱袜子,但阔风扇一动不动。 “大哥,你怎么了?动一动哇。”九悠在扇骨上摸了又摸,没有反应。 正要呼救时,她忽然听见水里有奇怪的响动。也就一回头看湖水的功夫,她就不受控制般,跃入湖中。 *** “所以我让你们轮流接送小六儿,你们没一个人听我的话?是不是今日如果我没撞见望月宗的小精灵,都不知道下学已经一个时辰了,小六儿还没有回来?” 明言堂主位上,幽冥君罕见地吹胡子瞪眼,大发雷霆。 五个师兄弟低头站在大厅之中,心思各异,没有人先开口说话。 幽冥君直接点名:“老大,你说,今天送小六儿去望月宗后,发生了什么?” 金成仔细回想:“没什么奇怪的现象……我带她进了望月宗怀言堂,没聊多久愫忧君就来了。按理说,接下来她都应该在愫忧君身边啊,怎么会跑丢呢?” “跑?她连站立都不能,还能跑?” “不是那个跑。不过师父,我想着,今天是我送小六儿去上学,那下学应该换人的。我是老大,去接下学的自然就轮到老二了呀。” 背锅人轮到了松柏。 松柏不慌不忙地说:“小师妹依赖老三是有目共睹的,我以为今天第一天上学,老三会抢着去接小师妹呢。” 沉渊思索的问题是,九悠在愫忧君眼皮子底下消失很难。唯一的可能是二人短暂分开,而愫忧君被别的事转移了注意力,至今未归。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九悠消失,而愫忧君却不曾派人带话过来。 最差的可能性,是愫忧君和九悠同时出事了。不过这点不太可能,听说愫忧君在冥界难有敌手,就算被九悠牵绊,也不至于无声无息。 沉渊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后,才回答了松柏的问题,“师父,沉渊并非为了推卸责任。只不过小师妹上学期间,大师兄着我一同切磋法术,因此我拜托了五师弟去接她。” 业堒早就知道这个圈会轮到自己身上,只得硬着头皮告诉所有人他没能去接九悠的原因,“那不是我今天在山上看到一个红彤彤的果子,就想尝尝味道,好吃的话就多摘一些大家一起吃嘛……谁知道那玩意儿吃了拉肚子啊,害得我今天都没办法修炼,有气无力的。” 说完,他还把嘴撅得老高,竭力表达都是红果子的错,接过松柏递给他的调理肠胃的药丸后,他才终于在幽冥君的拧眉注视下,说到了重点,“所以我就拜托四师兄去接小师妹了。”说完,把药丸服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炽阳身上。 炽阳觉得自己做真是倒霉。回长珂院换了身衣服后,刚好遇到满脸难言之隐的业堒。业堒当时正着急,看见他就嘱咐他不要忘了去接九悠。 他随口答应,想着反正沉渊或者金成会去接,怎么着也不至于真的轮到他,就没放在心上,穿梭在山里游玩。 谁知道那小丫头片子真的一刻都离不开人,真的消失了?那愫忧君怕是个草包吧,连个小孩儿都护不住? 炽阳烦闷地抓了把头发,苦恼道,“我给忘了。师父,您罚我吧!” 幽冥君正要说,肯定得罚你,但是当务之急是先找九悠,就见外面一道通红的影子迅速飞了进来,直冲幽冥君。 幽冥君伸手接住,定睛一看,原来是阔风扇。 阔风扇回来了,那主人呢?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之时,阔风扇再次以离弦之势飞了出去,幽冥君提气跟在后面飞出明言堂,金成紧随其后。 剩下四个还不会飞的,追出了大厅以后,已经不见二人踪影。 *** 九悠一直是一只旱鸭子,洗澡的时候,站在花洒底下冲水都极为困难。 都说旱鸭子淹不死,因为会避开有水的地方。九悠在今天之前,都是这么以为的。 但是真的沉入湖底时,她忽然睁开了双眼。 原来水底是这样的吗? 水草和小鱼在她面前晃荡,比她自由多了。愫忧君说,水里通冥界灵脉,那么水里的动植物,吸收了足够的灵力以后,会不会变成鱼妖、草妖,还是鱼鬼草鬼呢? 愫忧君到底去了哪里? 阔风扇还在湖面上吗? 九悠闭上眼睛。 等待救援。 第七章:坠湖迷云 说到底,怪自己。九悠想。 如果不是最近身体虚要休息,就不会趴在桌上睡觉,就不会穿书,就不会求助于人,就不会被送来返璞归真地上幼儿园,就不会因为站不起来的双腿要治,就不会…… 所以为什么她看见水就想跳啊? 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设定啊? 九悠恢复意识以后,无数稀碎的回忆涌入脑海。 “她的眼珠在动!你们快看,她肯定马上就会醒了!” 业堒的声音忽然在耳边爆炸般响起,吓得九悠浑身一哆嗦。 “师父,你看她在发抖呢,肯定特别冷,要不我放火给她烤烤?” 炽阳刚作势要放火,幽冥君赶紧打断他,“就你控制灵力的能力,别说小六儿了,小心整个院子都跟着你遭殃!” “知道了。” 炽阳不服气的声音逐渐远去,九悠就势睁眼,一切好像恰到好处。她所在的应该是瀛华院里她的房间,清新淡雅的布置充满修仙之人的高深气质。 她身上也换了件干爽的新衣服,应该是那些神出鬼没、却招手即来的灵仆帮她换的吧?灵仆有男有女,看不出年纪,不知道她的房间里会有几个。 而她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业堒,炽阳和幽冥君。 是沉渊。 他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她。 见她醒来,沉渊明显松了口气。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粉色的蝴蝶,戴在九悠头上。 九悠摸了摸,刚才没看清,原来不是活的蝴蝶,是翅膀摸起来像纱布一样的发卡。 “这是什么?” “传音蝶,因擅长伪装成蝴蝶而命名。以后你去上课,我听到动静不对的话,会去寻你。” “这样啊。” 九悠在沉渊的帮助下坐起身来,借助业堒递过来的镜子照了照。 “真好看。我是说蝴蝶。” 幽冥君连忙问到:“小六儿,有没有觉得哪里还不舒服的。” 九悠活动了下身子,各个部位没有明显的痛觉,就说,“应该没什么事了,师父。” 金成跟沉渊切磋为虚,试探沉渊和九悠的说法为实。在得到几乎一致的经历描述后,已然放下了对九悠的怀疑。 当下他对九悠自责道:“说来说去还是怪我。我不该飞太快让你不记得路,也不该送你去了望月宗后不负责接你回来,还不该不问问别人去接你没……反正你怪我吧,大师兄任你打。” 说完,他捏住九悠的拳头,在自己身上乱捶。 “不至于吧……” 九悠努力收手,沉渊从旁帮助。 业堒正叉腰看着热闹,忽然见一道白影闯入屋内。业堒正要阻拦,却被幽冥君呵斥,“还不快见过愫忧君。” 幽冥君的语气明显带着怒气,从发现九悠失踪后气就没下去。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九悠那个不负责任的新师父来了,连忙行礼。 不过他看起来也太年轻了吧?跟幽冥君看起来像隔了好几百辈人一般。 愫忧君走到床边,见九悠眨巴着一双杏眼望着他,心生愧疚。他这些年来过得浑浑噩噩,素来忘性大,方才是因琐事牵绊离开后,居然忘了九悠独自待在碧玉湖。 “是我不好,害你坠湖。你尽管提要求,我一定满足你!”愫忧君因为紧张,说话差点结巴起来。 众人听了,心思各异。小师妹的新师父看起来没架子,还自称“我”,做错事了还会道歉呢。 见几个徒弟或多或少都把对比目光投在自己身上,幽冥君刚要发话让他们把心思收一收,却听九悠稚嫩的童音响起: “不就是淋了一场大吗?什么是坠湖呀。” 业堒听了,直接暴起,“你这孩子是不是喝水喝傻了?什么下雨,冥界——” 话没说完,他就被金成捂住了嘴。 冥界没有日夜之分,四季不会更替,在场的人除了九悠,都是知晓这一点的。 因而,她拙劣的,用来让愫忧君宽心的谎言,显得极为真诚。 她只不过不想让自己为难而已。愫忧君大为感动,暗叹幽冥君托付给了自己一个好徒弟。他向幽冥君点头示意。二人多年不见,这次打从刚见面起,幽冥君就没给他好脸色。 但九悠明显不想因为自己的事给自己造成心理负担,愫忧君沉吟良久,终是决定,“我见你对我上课用的冥地册很是喜爱,我把它送给你,作为入学礼物,你可愿接受?” 九悠还没回答接不接受,幽冥君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好像在说:算你识相。 愫忧君面上再度浮起尴尬的神色,九悠连忙暖场,“好东西我当然要了,我喜欢冥地册,可喜欢了!你们一个二个都送我礼物,好像我投湖,是为了威胁你们给我送礼似的。” 说完,捏住幽冥君的袖子拽了拽。 幽冥君又“哼”了一声,拂袖而去,愫忧君跟在身后。 两位长辈离开之后,九悠的房间炸开了锅,议论之声四起: 金成道:“小六儿,你这是大难不死有后福啊。他们今天就认了认山上的路,啥也没学,你却已经三件法器到手了。” 业堒感兴趣的问题和大家不一样:“沉渊,你那个传音蝶是哪里来的?看起来挺好用的,我也想要一个。” 沉渊道:“是以前游历时偶然得到的。我帮了一只蝴蝶小妖,她便赠我这件礼物。” 炽阳连忙打趣道:“所以你就转手送给了小师妹?不好吧,说不定人家蝴蝶小妖对你有意,传音蝶是用来跟你定情的!” “莫要胡说。” “你怎么脸红了啊?该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九悠坐在床上直揉太阳穴。精灵的悲喜并不相通,她只觉得他们吵闹。 *** 吃完饭后,等到大家都去休息了,九悠打开愫忧君给她的冥地册,默念口诀,指尖触到地图上标注的碧玉湖,眼前场景快速变幻。 转瞬之间,她就回到了碧玉湖边。 阔风扇似乎对碧玉湖有应激障碍,九悠怎么使唤它都不愿意再飘到湖面上。 九悠无奈,只好让阔风扇送她到湖边的柳树下,她靠着树干坐下,静静等待。 事出反常必有妖。 根据凶手喜欢返回作案现场的思路,她决定来蹲一蹲“妖”的出现。 如果是陌生人对她起了歹心,让她投湖大概率不是想害死她。她自认为没那么容易跟人结仇,来冥界这么短的时间里,见过的人就那些。 因此,只能说她来到碧玉湖这个行为,可能触及了谁的利益,那人便想让她受到教训。 她当时刚对湖面的水波纹起了疑心,就好像要强行验证自己猜测般,不顾危险冲进水里一探究竟。 但是她恐高的时候会想要从高处跳下去,当时她离湖面的高度,根本不足以让她恐惧。 更何况她腿不利索,让她很难主动用腿坐什么。而投湖却是一个腿也要稍微发力的动作,她是手先一步触到水面的姿势进水的,并不是整个人倒进水里的。 综上所述,她觉得是湖底有异样。 岸上的人对湖水施法让她下去,而不对她本人施法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不排除会有想法特异的人。 她有冥地册在身,只要紧紧抓着,万一等来了危险,随时跑路就好。 九悠双手攥着冥地册,手指着瀛华院,警觉地环顾四周。 这是一片空旷的平原,除了碧玉湖和她靠的柳树外,再无其他。如果光线好的话,这里是极惬意的天然公园。 也是因此,任何人想靠近湖边,九悠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等了不知道多久,九悠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一个人。 业堒。 只见他边走边低头自言自语,隔得太远,九悠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看得出他似乎在纠结什么事,一会儿往碧玉湖走,一会儿又往来的方向走。 九悠好奇他怎么会专门打听碧玉湖的位置,直到他好像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来到湖边,张开双臂,紧闭双眼,就要往下跳。 九悠连忙出声制止:“喂!你疯了?” 业堒吓了一跳,原地跳脚了半晌了才找回平衡。见到有个白色的影子飘过来,来不及看是什么,他原本就“做贼心虚”,这下更是慌不择路,尖叫着逃跑了。 九悠:“……” 惊呆了老铁,这是什么表演。 重新飘回柳树下,九悠这次又等了很长时间,才等到第二个人。 金成。 这次九悠学乖了,没有打草惊蛇,只是默默观察。 就她对金成的了解,他聪明正直,有大局观且责任心强。今天九悠坠湖的事他能让所有人感受到自责,眼下应该是在寻找九悠坠湖的原因,绕着湖面走了一圈又一圈,只不过没有跳下去。 看着看着,九悠就打起了哈欠。除了指着瀛华院的食指还在用力外,她软软的小身体已经蜷缩成了一团。 今天她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她需要好好消化。来之前吃的大餐都消化得差不多了,她回去还得再拜托灵仆给她弄些好吃的,怪不好意思的呢。 等金成离开后,她就也离开。大不了把传音蝶丢在湖边,等有动静了再传送过来。却不知不觉中,就睡了过去,直到被人摇醒。 第八章:明月别枝 九悠受到惊吓,下意识地用食指狂戳冥地册,冥地册送她回了瀛华院。 因为这出变故,九悠丝毫没有刚睡醒的迷糊劲儿。她飘到沉渊的的房间里,床上空无一人。再到业堒的房间,业堒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她来到床边,还听到他在说梦话。一会儿是“别抓我,我只是想让别人也送我法器”,一会儿是“猪蹄真好吃”。 九悠见到他出现在碧玉湖边,联系到她醒来后的情况,就猜到了他可能是要模仿自己,通过投湖换得法器。 但是他看起来根本不会游泳,不然也不需要做心里建设;他还没有阔风扇通风报信,和九悠的情况根本不一样。 “小朋友,东施效颦历来都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离开前,九悠苦口婆心地劝道。 *** “你果然来这里。” 沉渊转身时,看到的就是飘在半空中,小手夹在冥地册里的九悠。 见他看向自己的手,九悠赶紧取出来,“啊这个,以防万一的,哈哈。” 沉渊目露赞赏。经过刚才的“大变活人”,沉渊大概知道了冥地册的作用。九悠经此之后,时刻保持警惕心是好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呀?”九悠好奇沉渊找到这里的原因。 沉渊把九悠高高翘起的一撮刘海按了按:“因为我听到你说了奇怪的话。” 九悠想到制止业堒跳湖时说出的话,了然。 阔风扇依旧不愿意去碧玉湖边,九悠只能拜托沉渊,并且严肃提醒他,“如果我又要跳下去,你一定要拉住我。” 沉渊不解:“你是说,原来你不是被人推下去的,而是自己跳下去的。” “看起来是这样没错,但是内部原因复杂,我只有一些猜测,需要现在要验证。” 沉渊还是没明白其中逻辑顺序是什么:“跳下去,图什么?” 九悠耐心解释:“刚好没人来接我,刚好我单独在湖边,刚好愫忧君被别的事转移注意力,刚好我就落水了……你不觉得奇怪,为什么有那么多刚好吗?” “那现在呢,有你我两个人,你的猜测要如何验证?” “第一步,当然是要验证我还会不会跳下去。” 九悠向湖面望去,湖水如同大部分情况下一样平静,没有出现奇怪的波纹。 “没有想跳的意思。” “严格说来,现在控制你所处位置的,不是你自己,而是我。” “有道理,那你把我放在湖边吧。” 沉渊照做后,九悠顺手划了划水。死水被搅动,水波漾开,片刻后恢复如常。 九悠收回手,刚要叫沉渊也试试看,却忽然身体不受控制,眼看就要再次以手先进水里的姿势,坠入湖中。 还好沉渊一直盯着她,见情况不对,立马抓住她还露在外面的一只手,同时施法让水面平静。 沉渊本就是掌水的精灵,湖水也相当听他的话,主动把九悠托起,让沉渊顺利救了她。 九悠惊魂未定地爬开了一段距离,“沉渊,还好你在,不然我就又下去了。” “别胡说。” 沉渊抓住九悠的胳膊,见她除了袖子湿了以外,并不像有伤的样子,放下心来,回到湖边。 九悠想了想,有沉渊在,其实她完全没必要害怕。她如果一直这么恐惧落水,怎么才能查出落水原因呢? “沉渊?”九悠在背后叫他。 沉渊转身,听九悠提议,“我还是觉得湖底可能有古怪。我觉得你一定有办法,让我们两个平安入水,查探湖底,对不对?” “可以的。我自冥海而来,以前常常自由入海。” “太好了!既然如此——” 九悠伸直双臂,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他道,“抱抱!” 沉渊淡笑着满足她的要求,来到湖边,施法过后,二人消失在水面。 *** 不知沉渊施的是什么法术,九悠一直到达湖底,都没有感觉到湖水的冰凉。 湖底也不如她想象中那般全是淤泥,有一条平缓的小路可以走。 二人沿着仅有的小路走了一段时间后,并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九悠问沉渊,“我被你们救起来时,四周可有异常?不管是人,还是物?” 沉渊答到:“确有一件怪事。师父和大师兄救你回来以后,说过一句‘星落不是好兆头’。” “星落?流星?” 九悠错愕不解。流星不就是陨石,陨石有多大她能不知道?如果碧玉湖曾经被流星砸中,早就不复存在了吧?怎么会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冥界不是自内战过后平静了许多年吗,如果忽然被天上掉下来的陨石炸了,应该不会如此风平浪静,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吧? 她眉头紧锁,咬了下嘴唇,问了另一个问题,“那愫忧君有没有说过,他是被什么事情拖住的?” “这个问题我问过师父。师父说,当时愫忧君看到了一个心心念念的故人,当即追了过去。知道是这个原因后,师父就原谅了他,并且,甚为感慨。” “这么听来,像是和愫忧君分离已久的爱人,突然在这种时刻,重新出现……” 种种现象表明,所有问题应该要知道愫忧君的爱人是谁以后,才能得到解答。 九悠大胆猜测,这个神秘且消失的爱人,会不会是让愫忧君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原因呢? 她正想告诉沉渊自己的猜测,却见手心释放灵力照明的沉渊忽然提醒她,“前面有东西。” 九悠被沉渊放在了“东西”旁边,她不禁伸手戳了一下。 那是一个紧闭双眼的婴儿,在这样的环境里,她的身体居然是温热的,说明她活得好好的。 看来,应该是一个刚刚诞生的水系精灵。水草裹在她身上,她攥紧了小拳头,像是在昭示她并不平凡的命运。 九悠犹豫要不要把她也带回望幽山。精灵天然可以靠吸收灵力长大,和人类幼崽不同。碧玉湖又直通冥界灵脉,灵力充沛。九悠就算不管她,她也能健康成长。 却在这时,小精灵的身体若隐若现起来,很快,她的身体就从半透明状,变得完全透明——也就是消失了。 九悠大为震撼,连忙让沉渊带自己离开。 在水里待久了就会消失,这还得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沉渊带她出湖后,用灵力烘干了二人的衣服,宽慰她道,“知道害怕是好事。找不到原因的话,你以后还是不要单独来这里了,危险不除,终是隐患。” 九悠怅然躺下,望向冥界乌云罩顶的“天空”,长叹一口气,“好的三师兄。知道了三师兄。” 沉渊摇头在她身边坐下。这个小师妹,也就会在不正经的时候叫他师兄了,其他的时候,都直呼大名。 “沉渊,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名字不好听。” 沉渊冷不丁听九悠来了这么一句,还以为她新学了读心术,正要解释名字是别无选择的,就听她喃喃低语道,“贱名好养活,要不给你起个俗气的小名吧?” 沉渊不说了,静等小师妹“赐名”。 “让我想想……”九悠回忆学过的诗词,符合当下情况的句子,不就是,“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那我以后就叫你——” 沉渊笑着等她叫自己惊鹊,或者鸣蝉,却不想,听见她话音一转,来了句,“小明吧!” 如果是业堒或者炽阳在这里,估计能当场暴走,表示抗议。 这个名字也太随意了吧! 但九悠面对的是遇事波澜不惊的沉渊,对于不符合预期的小名,只是点点头,就没了下文。 毕竟他对被小师妹赐名这件已经很不符合常理的事,也没有多大的反应。 “我真是个天才!居然能想到这么贴近你气质的小名!” “噢?”沉渊反问道,“我什么气质。” 九悠用各种华丽的词藻夸了一遍沉渊:“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玉树临风……” 沉渊无惊无喜地低头,拨弄了下地面上的小草。 “……”九悠理解错了沉渊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胳膊说,“没关系的,大家都会长大的。” 说到这里,她想到了沉渊的宿命。 她一直避免自己想这个问题,算是鸵鸟心态,不想让自己过度焦虑,导致束手束脚,思维堵塞。 但是她确实该做些什么了,比如,制定一些计划。 她看向沉渊头顶,仿佛看到了他头顶悬挂的倒计时时钟。指针滴滴答答地走动,一刻也不停。 “大家都会长寿的,直到飞升成仙。”九悠摸摸沉渊的脸,手感依然像刚见面时摸的一样。 “我知道你们的命,你们都会活得好好的。我是说,无论如何,我都会帮助你们摆脱不好的事,所以,不要太着急觉得我是累赘,等我长大变强一点,再做决断,如何?可以约定吗,小明?” 沉渊听她说的前半段话时,已经严肃起来了。再听到她说自己是累赘,忽然觉得一阵心酸。 “你怎么会是累赘?你是我救下的,我自然要保你平安。” “所以当初你也是这么对小蝴蝶说的吗?” “什么?” 九悠指了指头顶的蝴蝶发卡。 沉渊反应过来,无奈道,“不过一面之缘的小妖。” “对对对。”九悠点点头,“缘分妙不可言的那个‘缘’嘛,我懂。” 沉渊不想多做解释,只是也躺在了草地上。 说到这里时,九悠忽然想,如果按照书中的感情线沉渊会死。那么,万一有一天,沉渊的命和沉渊的爱她只能留一个,到时候,她该如何选择呢? 第九章:空中决斗 就像以前九悠打游戏一样,胜和赢往往需要一个结果来证明。 要么是摧毁对面基地,要么是摧毁所有敌人,要么敌人投降,要么通过所有关卡…… 很明显,摆在她面前的问题,是通过所有关卡。包括不限于保住每个师兄,和打败冥帝。 师兄们的悲剧结局顺序,除了沉渊是最后一个,其他四人的她早已不记得。但是根据名字来推断,必然和他们的属性有关。 意外的降临只在一瞬间,她现在能做的,就是提升实力,和等待时机。 *** 根据冥界作息,松柏在被知时鸟叫醒后,来瀛华院叫九悠起床上学。知时鸟一天只会叫两次,中间相隔的时间差不多就是阳间的一个白天,因此被冥界认定为分割日夜的重要标志。 九悠打着哈欠跟在松柏身后。飘去望月宗的路上,她花了好长时间,才没让自己以为自己二次穿越了——穿越回了小学的时候。 松柏给九悠的印象是话少,除了跟炽阳日常吵架打架外,她几乎注意不到他的存在。 听说炽阳因为和他一起长大,从来没觉得他和医鬼养父是下人,当他是亲兄弟。然而松柏的想法,身为看多了小说和电视剧的现代人,九悠自然理解他的处境。 一般小说里这类人是最容易黑化,当下一切连萌芽状态都不算,好好教导,应该不会偏离正轨。 听幽冥君说,五兄弟今天开始就要实行最严苛的日常训练。 那么,她因为要学习一些基本知识,还要治腿,肯定会落后于他们。 但是她昨天睡觉时已经计划好了,五个师兄看起来全都是向前冲的性格,她身为小团伙里唯一的女生,坐镇后方也是不错的选择。 师兄们冲锋陷阵时,她可以兼具后勤、辅助和增益的作用,负责他们会觉得琐碎、但是又必不可少的环节。 比如受伤时的医治、空档的填充和收益最大化,从而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松柏喜爱花草,看起来像是队内医生,但是幽冥君的训练课都是强化法术类的,可以说,到时候他不管愿不愿意,都得冲在前面。 ——起码是九悠前面。 二人一路无言地来到了望月宗,松柏站在怀言堂门口,干巴巴地对九悠说,“快进去吧,好好上课。下学后三师弟回来接你。” “好的,二师兄。”九悠乖乖应答。 愫忧君坐在大堂正中,所有小精灵面前。见九悠进来,神色依然有些紧张,招手让她坐在自己正前方的位置。 小精灵们大多数都比九悠大,能坐在一起听课,想必是因为教的东西都非常基础简单。 九悠的座位两边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精灵,她不知道原来精灵界也有双胞胎的存在,或者而人都是同种精灵,只不过恰巧修成了一样的人形? 九悠的目光死死地黏在愫忧君身上,不敢斜视。 因为两个女同桌不时投来的目光,刚才她余光瞥见,并没有表达友好的意思。她怕她的回视,会被她们认为是挑衅。 愫忧君对九悠如此专注地听讲甚为感动,讲课的声音都不由得洪亮了许多。 今天他讲的是六界分布。六界为神、仙、妖、魔、人和冥六界,神仙两界的镇压下,妖魔两界式微,六界太平,偶有动荡。 冥界之神为冥帝,冥界众生需听从冥帝号令。无论是精灵还是亡灵,只要大家在冥界潜心修炼,都有机会收获永生,飞升为仙。 愫忧君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向其他小精灵带过了九悠的来历,九悠瞬间就觉得如芒在背。看来他们都是精灵,只有自己是亡灵。 不知道他们会觉得她好欺负,还是像其他人一样,觉得她可怜。 果然,“理论课”上完后转到“户外课”时,出了问题。 愫忧君说,为了让新来的九悠找到自己以后修行的方向,想让其他小精灵进行一对一决斗,展示不同的法术。 准备期间,愫忧君和九悠都站在旁边,九悠听见愫忧君的声音在耳边说,“听说你喜欢看打架,我才特意这么安排,希望你看得愉快。” 她抬起头,见愫忧君嘴唇并没有动过的样子,其他人也没有闻声看过来,应当是愫忧君用法术传音的缘故。 她没有回答愫忧君,她知道他不需要她的答案。但还是忍不住腹诽道:只不过习惯性解说打斗过程而已,怎么就成了喜欢看打架了?肯定是业堒那个大嘴巴到处乱说的。 精灵们的单挑开始。令九悠意外的是,被她怀疑是双胞胎的两个长得一样的精灵,一出场就站在了对立面。 她们俩都身穿红衣,黑发红唇甚是艳丽,眼神寒气逼人。决斗过程中,二人不断换位,九悠早已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不过有生之年里,九悠居然享受到了专人解说的待遇。愫忧君口中的曼珠和沙华她分不清长相,但逐渐却因为二人的实力差距,明白了厉害的是曼珠,稍微落于下风的是沙华。 最终也是沙华落败,沙华冷着脸退出。 这两个精灵,名字听起来原身是彼岸花,植物系,对她来说应该参考性不大。为了加快效率,第二组精灵决斗期间,九悠和愫忧君直白地提出了学习辅助性法术的想法。 愫忧君见她这么快就有了想法,甚为欣喜。他提出如果九悠要辅助师兄们,成为独树一帜的风系精灵收益最大。 她拥有的阔风扇,传音蝶和冥地册,都是风系法器。只要假以时日,她的修为提升,最终都能将法器更大程度地利用。 此修行之法简单有效,在漫长的修行期间内,她更是可以灵活安排时间,收集法器。冥界精灵出师之后,可以独当一面,就能去通天岛里寻找飞升机缘。 在通天岛里,无论是积攒灵力,还是斩妖除魔,就看个人造化了。 结伴同行自然力量更强,同时更考验团结与凝聚力。 九悠默默地把愫忧君说的,生涩难懂的话“翻译”了一遍,觉得自己的计划是可行的。 却不想她一个新来的,不光不用走路,飘来飘去,还能和师父愫忧君平等对话的场景,落在其他小精灵眼里,有多么扎眼。 不知道是第几组决斗开始前,有个比飘起来的九悠高不了多少的狐狸精灵,就来到愫忧君面前请命到,“师父,莆承决斗后,如果获胜,是否可以向师父提一个小小的要求。” 他看起来很有礼貌,但是说的话并不客气。愫忧君是不会自称“为师”的开明老师,见他勇于跟自己提出想法,自然应允。 却不想,莆承速战速决取胜后,居然跟愫忧君提出,要挑战九悠。 “挑战我?难道我看起来很能打吗?” 九悠迷惑地在阔风扇上挪动了一下位置,不理解。 愫忧君倒是赞赏地望向九悠说:“无妨。决斗只有一炷香时间,你坐在阔风扇上,如果能躲避莆承的攻击,就算你赢。他的灵力,最多也就能撑一炷香时间。” 九悠听了,只得硬着头皮应战。如果让其他精灵知道她好欺负,但是要欺负她,首先要追得上阔风扇,也是一种避难的方式吧。 莆承变回原型,竟然是一只通体雪白、目光凶狠的中等体型雪狐。刚才他决斗时都没有现原型,现在却现了,看来他很是尊重九悠这个对手。 莫名被尊敬呃九悠抓紧阔风扇,在决斗开始后,努力躲避。阔风扇自从跟着九悠之后,就失去了快速飞行的快乐。终于被它逮到机会好好发挥一下,扇面逐渐变成了代表兴奋的红色。 决斗的范围逐渐扩大到半空中,莆承算是他这个年龄的强者,追击能力一流。但几个回合下来,果然上百年的法器还是比十几岁饿小狐狸技高一筹。 愫忧君宣布时间到时,阔风扇还不甘心地把九悠甩了一截,吓得九悠在身体恢复平静后,心跳持续快速跳动了许久。 “九悠胜。” 愫忧君淡笑着宣布了结果,并且摸了摸九悠的头表示鼓励后,来到变回人形的莆承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同窗不会是你的阻力,而是你的助力。你们狐狸都是群居的,相信你再长大一点,会理解我今日说的话。” “强敌”九悠:好师父您可别再说了,我不想您又触动到了某些人,再给我树敌。 下学时沉渊来接她,她告知了沉渊今天发生的事,沉渊的看法几乎和她一致。 “树敌是不可避免的。望月宗以后还会有新的精灵,只要等他们被比你更新的人吸引注意力,你身上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至于九悠和愫忧君达成共识的,要修炼风系法术的计划,沉渊颇为意外。 “一直以为你的个性会让自己冲在前面,没想到你原地做我们的后盾。” “只要目标一致,补位……我是说,在不同的位置上发挥作用,才是团体的意义啊!” 沉渊:“以前我曾到过人间村落,见蓬头稚子都爱结伴玩耍,从日出到日落,那是我无法想象的热闹。” 说到这里时,他陷入沉思。 九悠怜他多年孤寂,模仿人类少年的言行,直到拜师之后越来越有“人气”,却天性拥有大爱,尊师守礼,乐于助人。 这样的人,如果以后成为上神,应该会是六界之福吧。 “走吧小明,我们回家吃饭吧。” 这天的结束,以沉渊接九悠下学,却被九悠牵住手领回五行宗,而结束。 第十章:死过三次 “有时候,我真觉得你跟愫忧君挺像的。” 九悠忽然蹦出这么一句话。 沉渊闻言,脚步一顿。 “你是说,是一个和我性格相似的老师在教你?” 九悠奇怪道:“我以为你会先问我,你是什么样的人。没想到,你对自己的认知好像挺清楚的。” 沉渊抱起九悠进入瀛华院,把她放到饭桌前。过了许久,她才听到沉渊说,“认知自己才是最难的。” 九悠拍拍他的肩膀。 她已经脱离青春期很多年了,以为沉渊是因为年纪小才发出这样的感叹,还给沉渊夹了一根鸡腿,好像是在告诉他:别想太多。 沉渊慢条斯理地把鸡腿肉撕下来,九悠见状,又没忍住,夹了一半的鸡肉到自己碗里。 *** “所以你只是躲避,并没有对他的敌意作出任何反击?” 面对幽冥君恨铁不成钢的质问,九悠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我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作出令他实际受损的反击,而且他不是唯一一个对我有敌意的人,如果我今天反击了他,后面他要是拉帮结派欺负我怎么办?” “那又如何?你也有师兄和为师,不比他们差。” “……”九悠语滞。 看来中庸思想在冥界并不适用。 “而且,阔风扇是何等法器,你居然真的就只是坐着它飞来飞去?没看到它在躲避过程中又变红了吗?” “呃……它在我的裙子下面,我没有看见。” “无妨,是为师不知望月宗的情况,疏忽大意,以为愫忧君管得住学生。为师这就教你如何利用阔风扇。” 九悠连忙坐到院中的石椅上,把阔风扇乖乖递给幽冥君。 幽冥君接过,阔风扇隔空竖立在他掌心之上,变得越来越大。他索性将阔风扇丢出,阔风扇如同开屏的孔雀般,停在半空中,周身生出红色的火焰。 九悠一直觉得白玉扇子冒红光很是奇怪,眼下就觉得更奇怪了。 救命,为什么她以前不觉得扇子像孔雀啊!扇叶上的镂空,就像是孔雀尾羽上的眼睛图案,因为扇子变成了火红色,看起来比孔雀尾羽怪异多了。 但阔风扇的动作,却是像人一样扭了扭身体,先是把自己放横,接着全力扫出一个扇面。 所有人因为被幽冥君施了定身,只有头发飞起,但是远处的树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几乎被连根拔起,被迫“离家出走”。相邻的矮灌木丛,更是燃烧起来。好在沉渊眼疾手快,迅速放水灭火,才避免了一场森林火灾。 幽冥君自认为像九悠展示了阔风扇的可怕之处,却没想到九悠在风停、火灭后,依然双眼亮晶晶地望向他,催促到,“还有呢还有呢?” 还不够厉害吗? 幽冥君顿了顿,把阔风扇收回到手里,随意丢出。只见阔风扇如同一把开刃的刀,却比刀更加轻盈,飞出去削断了远处的竹子后,还带回了几片竹叶回来。 九悠接住竹叶,望着竹叶上的划痕啧啧称奇。幽冥君满意地捋了捋胡子,却听九悠又迫不及待地说,“师父,还有呢还有呢!” 幽冥君:“……” 不忍辜负九悠的期望,幽冥君恨不得把所有阔风扇能做到的全展示了一遍。然而九悠好像看表演一样,幽冥君一停下,她就出声催促;看到精彩处,还会拍手叫好。 等到幽冥君暂时想不到别的用处时,其他弟子早就各回各房。他们今天在幽冥君的训练下忙了一天,没有九悠这么大精力。自然也不会知道,原本是九悠被教法器的使用方法,逐渐变成了幽冥君被考验。 最后,幽冥君下了结论,“业堒说得没错,你果然喜欢看打架。” 九悠听了,今天被愫忧君安排看打架的“仇”涌入脑海。她攥了攥小拳头,气愤地说,“都怪业堒这个大嘴巴,我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刚好第二天轮到业堒接九悠下学。 接到九悠后,业堒还兴致勃勃地问她:“论说话,我这辈子没服过别人。之前一路上都没见你发挥这个本领,但是你的一番……对了,解说,可真是精彩。要不你考虑教教我,怎么样?以后,我看人打架肯定就不会无聊了!” “你无不无聊关我什么事?倒是你,能不能不要到处诋毁女孩子的声誉?虽然我现在还小,但是我也是要面子的好吧?” “什么意思?听不懂。我跟你说,不光是看打架不无聊的问题,我从小到大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成为一名说书先生!我可喜欢跟人讲故事了,也喜欢看别人听我讲故事。” 业堒总觉得九悠说话像唱歌一样,又慢又没气势。但九悠作为师门之内唯一一个比他小的弟子,他认为她是可以倾诉的对象。 九悠一拳打在棉花上。她这么明显的生气,他都看不出来吗。她一拳捶在他胸口,幽幽地说,“好梦想!讲故事是吧?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故事从何而来?” 说完,潇洒离去。 业堒愣在原地。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 有名的阳间话本子,肯定都被年龄和胡子都一大把的老说书先生讲完了,他要从哪里,才能得到别人没听过的话本子? 还是说,要想当说书先生,先要自己写话本子? 可是他不会啊! 完蛋。 梦想破灭了。 九悠完全不会对打击一个小小少年的追梦之心怀有愧疚感,她优哉游哉地御扇飞行,等回过神的业堒追上她。 二人一前一后路过望月宗和五行宗中间的树林时,奇怪的声音响起。 九悠刚来冥界时就听见过这个声音,接近于狼叫,但是她后来问过幽冥君,望幽山是没有狼的,那么到底,狼叫是从何而来的呢? 九悠加快了速度往回赶,甩开业堒一大截。业堒今天刚刚学会飞,见九悠突然加速,着急之下,撞上了树林中的松树,掉到地面上。 九悠听见哀嚎,只得返回来接他。刚把他从地上扶起,就见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不是莆承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幽冥君说过,望月宗的精灵都是住在望月宗里面的,出现在外面,除非是在愫忧君的带领之下,否则,就是擅自外出,会被惩罚。 那么,到底是莆承甘愿冒着受罚的风险来到这里,还是他被愫忧君安排来的? 九悠对别人的事情不感兴趣,对仇视自己的人的事情更不感兴趣。她催促捂住大腿的业堒赶紧离开,业堒满脸痛苦。她灵机一动,活学活用,把阔风扇变大之后,让业堒也坐了上来。 阔风扇在业堒上来之后,明显一坠后稳住了身体,似乎愣了片刻,才晕乎乎地往瀛华院的方向飞去。 这是它第一次驮两个人,有点懵是正常的。 谁知隔了一夜之后,愫忧君在上课前,神情严肃地问望月宗小精灵们,有没有人知道莆承的下落。 小精灵们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愫忧君问话的时候没有看向九悠,因为她不住在望月宗。但是偏偏,她可能是最后一个看见莆承的人。 她并没有和莆承有仇到想他死的地步。慎重起见,她还是主动告知愫忧君,“我昨天回去的路上看到他了。” “在哪里?”愫忧君急切问到。 “我带你去吧,师父。” 九悠不知道如何描述那个位置,只能飞在愫忧君旁边,按照昨天和业琨走的路线,找到了业堒摔伤的位置。 “就在那里。”九悠指向树林深处。 尖细的女声在身后响起:“你明明昨天就看见莆承了,为何没有及时告知师父?该不会是想看他送死吧?” 九悠转头,看向说话的曼珠,理直气壮道,“我怎么知道他是私自跑出来的,师父不知此事?还有,你为什么会觉得,他进到树林里就会死?” 曼珠没想到她会反击自己,看起来明明是个软弱的性子,难道是她看错了? 愫忧君来不及听她们吵架,喝令其他人原地等候之后,只身进了树林。 九悠刚才得罪了曼珠,不想跟她待在一起被刁难,索性跟在愫忧君身后。 *** 这片树林九悠以前从没来过,不知道有没有名字和危险。 愫忧君神情十分严肃,不放弃林中任何可疑的东西,沿路探查。 来到一处外有新挖土壤的的土穴边,愫忧君伸出两指,灵力逐渐输入进入穴中。没过多久,穴中之物就主动探头,跳了出来。 “雪狐?是莆承的真身吗?” “不是。”愫忧君缓缓收手,不知这是什么情况。 而雪狐目露凶光,作防御姿态。 九悠拽着愫忧君的袖子往后退了一段距离,雪狐步步逼近。远处隐隐约约有狼嚎传来,雪狐听见后,昂首嚎叫表示回应。 “迟遇,多年不见,你居然还活着。” 伴随着愫忧君宛如叹息般的话语,雪狐恢复了人形。那是一个和愫忧君一样,看不出具体年纪的年轻男子。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愫忧君的感慨,反而邪恶一笑,看向九悠。 “死过三次的小精灵……你从哪里找到的?” 第十一章:雪狐兄弟 “你该不会还没有放弃复活她的想法吧?我的师父。” 九悠还没有消化迟遇说的上一句话,迟遇就再次语出惊人。尽管早就猜测过愫忧君的过去,但被迟遇这么直白、随意地说出来,九悠只觉得他是在挑衅。 他为什么对待师父的态度如此漫不经心,毫无尊重之感?而且在他眼里,愫忧君好像是他的仇人,欠了他的债。 愫忧君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双眼空洞无神。看得九悠直着急:师父啊师父,你可别在这关头走神了,对面这两个看起来明显不是善茬啊! 并且,在此期间,她和愫忧君寻找的落跑学生莆承出现了,只不过他是站在迟遇那边的,并且对迟遇的态度极为恭敬,因而看向九悠的眼神并不友善。 “哥哥,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莆承冷冷地问迟遇,“要不杀了他们吧。” 九悠一头雾水。莆承不是才输给她吗?为什么忽然口出狂言,觉得自己可以杀掉她和愫忧君? 莆承和迟遇的真身同为雪狐,说明他们同族。可是冥界的雪狐一族有这么厉害吗?出现在这片树林,又是是因为什么样的目的…… 愫忧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没有清醒过来,并且逐渐摇头,自言自语。九悠只听见他说什么“葵儿”,“我的错”之类的话,零零碎碎,断句混乱。 原以为一起进森林可以让愫忧君罩着她,但是没想到,和上次去碧玉湖一样,似乎单独和愫忧君待在一起,意外更多。 怎么会有这么不靠谱的师父啊! 九悠偷偷用传音蝶给沉渊传话,盼着让他带救兵过来。 但迟遇和莆承显然不会乖乖等着,在九悠搞小动作的时候,二人逐步逼近。 “师父他老人家既然能找到这么特别的亡灵,肯定有其作用。如果我绑她回去,潜心研究……是不是就能发现的师父的秘密呢?” 迟遇没有正面回答莆承,走到九悠身边,不屑地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愫忧君,才抓住九悠的下巴,抬起来后,仔细端详。 “她跟葵儿长得一点都不像。”他下了结论。 九悠腹诽:要是像的话,愫忧君早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说出来了。 迟遇松手,命令莆承把九悠带走。九悠连连招手,“我跟着你们就是了,你们别动我。” 说完,她愤愤地看了一眼“恋爱脑”师父,灵机一动,大喊一声,“葵儿,你怎么来了!” 在场的三个男子齐齐回头,包括愫忧君。 见愫忧君居然是能被唤醒的,她恨自己没有早点用这招。正要让愫忧君护她,却不想,迟遇的反应比她快多了,发现被骗之后,在愫忧君出手前,就化身原形,将她驮进了土穴中。莆承紧随其后。 愫忧君连忙追上去,跳进土穴。面对分叉路口,他选择了脚印看起来更新鲜的右手边,却是不知,往这一边跑的,只有莆承。 *** “哐!” 九悠被迟遇无情丢到地面上,她狼狈地翻了个身,坐在地上喘气。 阔风扇早就变小钻进了九悠怀里,这山洞里似乎被施了法,或者布置了某种结界,让九悠浑身困顿,仅有的灵力也无法释放。 如果她把冥地册掏出来,她不光无法释放灵力,送自己回去,冥地册还大概率会被两兄弟抢走,得不偿失。 幽冥君说望月宗创办了许多年,不知道迟遇是愫忧君的第几代弟子,实力如何。单看阔风扇的反应,应该不弱。 土穴中别有洞天,像人的住所一样,有房间和看起来就很舒服的大床,唯一的四方桌上,还放了酒壶和酒杯。 迟遇变回人身后,没有因为极速跑动而气喘吁吁,反而是悠哉悠哉地坐在桌前喝起了酒。 莆承在不久后过来与迟遇会合,并且得意地告诉迟遇,“我把老头引到蛇洞去了。那条老蛇修炼了几千年,即将成妖。被老头打断的话,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教训老头,够拖他一段时间了。” “干得漂亮,我的好弟弟!”迟遇又干了一杯酒,笑眯眯地夸奖到。 九悠幽幽地望着兄弟二人:两个逆徒。愫忧君真是师门不幸,识徒不清。 莆承被夸奖后,扬着下巴走到九悠面前,一边拍她的脸,一边说,“你跑啊,怎么不跑了?你到处飞,不想让我追上的神气劲儿呢?” 九悠闭上眼睛,握紧拳头。在救兵来之前,不激怒敌人就是保护自己。 迟遇及时制止:“先别打她,我还没想到老头收她为徒的原因。” 九悠听了,直接道,“不用想,我直接告诉你吧。我之所以会拜愫忧君为师,是因为我的另一个师父,叫幽冥君的,他还有另外五个徒弟要教,我年纪太小了,才来愫忧君的望月宗学点基本知识。” “哦?你说的是那个冥帝都看重的老头,和后土娘娘也交好的幽冥君?” 九悠不知道幽冥君还有这么强的背景,他以前也没提过。瞬间她就骄傲起来,“是他就是他!怕了吧?” 迟遇想了想:“正巧幽冥君那老头法器众多,如果抓了你一个,可以同时威胁到冥界两位上神,那可真是不亏,铤而走险也值了!” 九悠倒地:什么?还能这样?你就那么有自信,能打得过两位上神?幽冥君可不像愫忧君那么好钻空子啊! 迟遇虽然不会读心术,但是看看九悠精彩纷呈的脸色,自然猜到了她的想法,“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这个人就是喜欢挑战比我强的人。那么现在该害怕的,是不是轮到你了,小姑娘?” 他站起身,走到另一个房间。没过多久,他就又出来,手里多了一颗亮晶晶的珠子。 “转眼,葵儿已经离开我三百年了。这三百年以来,我日日夜夜都在思念她。小姑娘你看,她是不是很漂亮?” 能让起码两个男的发疯,这个葵儿,肯定有过人之处。九悠看向没有五官没有躯体的珠子,严肃地回答道,“是的,她很漂亮。” 珠子通体透明,边缘透出淡淡的黄色,确实是挺漂亮的——一珠子。 迟遇笑眯眯地把珠子捧在手心,眼神迷离,像是透过珠子,真的看到了葵儿一般,“这可是记忆珠。葵儿肯定是因为太爱我了,才会在离开前,说什么也要把这颗珠子送给我。可是这么多年以来,我寻遍了冥界,也找不到解珠的方法……” 他焦灼地走来走去,撞了莆承好几次。莆承默默躲开,还不忘狠狠地瞪了九悠一眼。 九悠无奈:又关我的事了? “我知道了!”迟遇一拍手,“只要我把记忆珠砸了,砸成碎片,是不是葵儿拼命也要保存下来的记忆,就能重见天日了?” 迟遇状若癫狂地抬手望天,九悠连忙避开,怕他发疯波及到她。再看向他手中的记忆珠时,初看到它的疑惑就更深了。 葵儿到底是冥界的精灵,上神,鬼仙,还是亡灵?为什么她的珠子,和她几个师兄的灵珠那么像? 如果葵儿的记忆珠是用来储存记忆的,那么师兄们的灵珠呢?作用一样吗? 拜师当日幽冥君好像是说过要教师兄们解珠,但是解珠应该没那么容易,所以他才没有立即教会他们,而是先让他们进行高强度的基础练习…… 总之—— 师父!沉渊!师兄们……快来啊!快来救救你们的小六儿和小师妹吧! 九悠闭眼祈祷,终于祈祷成真,听到了异常的响动。九悠激动地睁眼,看到的是破墙而入的愫忧君。 愫忧君刚和蛇妖较量过,但看起来依旧干净清爽,像是没花多少力气。 莆承和迟遇却没有因为愫忧君前来,而心生畏惧。相反,迟遇还上前一步,向愫忧君展示了记忆珠。 “看呐,这是葵儿爱过我的证明!”他双眼血红地介绍起记忆珠来,“我有她的记忆珠,你没有,你却觉得,她爱你?哈哈哈哈……” 迟遇难听的笑声让九悠捂住了耳朵,而愫忧君恍若未闻,伸手想触碰一下记忆珠,却又收手。 近乡情怯了。九悠心生怜悯。 同样是对一个女子爱得真切,一人表现出来的自责与内疚,一人却是痴狂和疯癫。别说迟遇会好奇记忆珠里有什么,九悠都开始好奇了。 *** “师父,快点儿!” 业堒不断催促幽冥君,幽冥君不耐烦道,“少啰嗦,越催越慢!” 业堒赶紧闭嘴。 传音蝶传来的声音时强时弱,时远时近,不像之前九悠独自在碧玉湖那般好找,沉渊判断不了准确的位置。但声音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无法共享。 众人搜寻望幽山无果后,幽冥君索性让大家别打扰他,看好他的肉身,自己则释放神识,用神识搜山。 业堒忍不住嘟囔道:“愫忧君到底是不是上神啊,怎么连徒弟都护不住?不过为什么小师妹有了冥地册以后,还要让我们接送她上下学啊?不是‘咻’一下,就能飞回来吗?” 金成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向他:“上神也是你能置喙的吗?要不你先原地飞升给我看看?还有啊,师父让我们接送小六儿,为的是考验我们,教我们团结!你以为用冥地册不需要灵力吗?上下嘴唇一碰,法器就能听你的,想干嘛干嘛?” “对哦!”业堒恍然大悟。 金成附和了一句“对哦”,没忍住,还是因为自己有如此蠢顿的师弟,而翻了个白眼。 沉渊没有被他们的吵闹声打扰,闭眼听着九悠那边的动静,听着听着,他的神情就严肃了起来。 幽冥君收回了神识,和沉渊几乎同时睁眼。 二人对视一眼,幽冥君神情严肃地对徒弟们说,“跟我走。” 第十二章:精灵葵儿 “别动!” 见愫忧君伸手,迟遇狞笑着躲开。 愫忧君多年不见迟遇,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幅走火入魔的模样。但是眼下他拿着葵儿的记忆珠,如果知道记忆珠里封藏了什么,说不定真能找到让葵儿复生的方法。 “你空有记忆珠,却不知解珠之法,对不对?交给我,我会助你解珠。” 愫忧君说出这句话时,看了九悠一眼。九悠猜测,他知道的解珠之法,应当和幽冥君说的,是同一种。 可是,愫忧君看起来并不像九悠一样,灵力受到影响,那么,他完全可以强行带她冲破土穴,为什么透露出要跟迟遇讲和的意图。 迟遇缓缓攥紧右手,记忆珠被他藏在掌心,“我劝你,最好不要有抢记忆珠的念头。因为,哪怕我自己冒险摔碎记忆珠,我都不会成全你们。” 迟遇说完,右手高高举起,作势要摔。愫忧君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手,蓄势待发。 就在这时,众人头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除了愫忧君以外的三人抬头,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连连咳嗽。 愫忧君正想趁机动手,却见从天而降的业堒坐到了迟遇肩头,把迟遇压倒在了地上。 “对不住咳咳咳。”业堒狼狈地边咳嗽边道歉,手还在揉之前摔伤没好透的大腿。 迟遇愤怒地把业堒推开,接着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手中的记忆珠不见了。 他的视线因为灰尘受阻,还有人踩着他的肩头,不让他起身。因而他根本没有办法找记忆珠。 他在望月宗学习了没多久就离开了,三百年来在冥界和雪狐族内到处流窜,除了变回雪狐真身后有天然的速度优势外,其他的本领,在感受到这么多强者的气息之后,更是没办法施展。 “啊!”他痛苦嚎叫,“还给我,把记忆珠还给我!” 莆承正想上前,被金成一瞪,垂下了头。 而沉渊早已跑到九悠身边,把她抱起,关切地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可以先带你回去,这里尘土太大。” 九悠把他头上沾到的零星灰尘吹了吹,笑着摇头。 真好啊真好啊,她搬来的救兵,除了幽冥君刚来时会看看她的情况,其他人的关注点都在迟遇身上,只有沉渊会第一时间奔向她,确认她的安危。 这就是男主吗?永远以女主为先。 为什么这么想,她却会觉得遗憾呢? “他在土穴中施法针对女精灵,应该是想复活葵儿之后控制她。正是因此,我没办法用冥地册回家,不是我故意不想让你们来救的。”九悠小声说到。 沉渊轻笑道:“没人怪你。” 炽阳踩在迟遇身上的脚恶狠狠地撵了几下,问幽冥君,“师父,您说,该怎么处置这只小畜生?” 幽冥君看向手握记忆珠的愫忧君,沉声道,“东西拿到了,先把他带回去再说吧。” 金成连忙提醒:“师父,还有一个!” 幽冥君认识莆承:“他是雪狐一族新王的幼子,先放过他吧,不然愫忧君不好交代。” 局势瞬间逆转,九悠重新变回团宠小师妹,“绑匪”迟遇狼狈地被炽阳押送到了五行宗,丢在明言堂内,他就势伏下身装死。 *** “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你就是那个三百年前被愫忧君逐出师门,被雪狐一族流放的逆徒吧?” 迟遇不吭声。 “天赋没有,本事不学,雪狐王的幼子是被你的花言巧语所骗,才会跟着你作乱的吧?” 幽冥君猜得没错,迟遇正是在莆承遇到困难之时,帮了他一把,就轻而易举地因为同族的身份,获取了莆承的信任。 更何况迟遇还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激起了莆承的正义感,誓要助他复活爱人葵儿。 “无耻,呸!我刚才就应该坐死你!” 业堒一瘸一拐地上前,吐了迟遇一口。迟遇浑身一哆嗦,没有别的动作。 幽冥君转头问愫忧君:“依你看,怎么处置他合适?” 愫忧君和幽冥君同坐在主位上,他已经对葵儿的记忆珠研究了许久。 听到老友的问话,他收回记忆珠道,“迟遇的话不可尽信,在不知葵儿究竟把记忆珠留给谁之前,原来的解珠之法不可用。” 幽冥君思忖道:“葵儿当年不过是个百来岁的小娃娃,灵力还没有深厚到,能做出复杂的记忆珠吧?” “记忆珠完全是我教给她的,她掌握得很好,因为有天赋。我曾以为,她会凭借这项天赋,快速飞升……”愫忧君轻叹道。 “如此,你要亲自进去查探吗?” “只有此法,方能在不破坏记忆珠的前提下,找到记忆珠里存储的东西。” 二人对视一眼,对此间的风险心照不宣。 见状,业堒迷惑道,“师父,你和小师妹的师父在说什么呢?” 金成冷静回答他:“记忆珠是一种存储记忆的法器,当年的葵儿师姐,据说对记忆珠研究出了独特的利用之法。可没等她把这法子教给师弟师妹们,她就……” 愫忧君闭上双眼。 厅堂之上,迟遇骤然发狂,双目赤红,“我得不到的,你们也别想别想得到。” 幽冥君见他不对劲,惊道,“不好,他要自爆了!” 九悠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自爆是什么意思,就见离迟遇最近的炽阳已经因为迟遇突然暴起,而摔出去老远。 金成惊呼:“他刚才根本不是怕了我们,是在积攒怒气?” 九悠听到久违的熟悉用语,愣了片刻:所以他这是把怒气条攒满了?可以放大招了? 无厘头的想法闪过之后,九悠被沉渊护送到了明言堂外。幽冥君和愫忧君在和迟遇周旋,他们并不想直接杀掉迟遇,因而不像迟遇一般,出手毫无顾忌。 九悠掏出阔风扇,飘在沉渊身边。其他师兄们也跑了出来,松柏在给炽阳治伤,业堒站在一边看。 金成忽然指着九悠大喊:“你的手里——” 九悠这才举起手:“刚才混乱之中,愫忧君交给我的。” 众人这才看清记忆珠长什么样,躺着的炽阳想起身看,被松柏厉声制止,“别乱动!你身上的伤不轻,我先送你回房休息吧。” 松柏和业堒把炽阳抬走,剩下金成和沉渊、九悠三人。 金成疑惑道:“为什么这个迟遇看起来像是要和愫忧君拼命,愫忧君却根本不想杀他?搞得师父也放不开,我们什么时候见师父这么憋屈过?” “或许一切问题的答案,就在这颗记忆珠里。”沉渊若有所思,和金成对视一眼。 金成掏出金灵珠,这是沉渊和九悠第一次看见他的灵珠。 “葵儿师姐在制珠方面真是天才。别人的记忆珠充其量就是一段有形状的思绪。她却别出心裁,把记忆珠当成了万物的载体。不知道解记忆珠算不算对我们的考验,因为以后等时机成熟,师父会让我们独立解开自己的灵珠珠,才能变得更强。” “那葵儿师姐到底是因为什么去世的?”九悠问。 金成遗憾摊手道:“我也不太清楚,师父没说过。我只知道葵儿师姐是因此和愫忧君结缘的,愫忧君因为葵儿师姐之死,自责了许多年。在这中间,迟遇这个疯子做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那么……”九悠犹豫片刻,还是问他,“你知道愫忧君在找死过几次的小精灵吗?” “死过几次?”金成大惑不解,“死了不就什么希望都没了吗?还能复活了再死掉,还持续好几次?谁能做到啊?” “好吧。”九悠赶紧打住。看来金成不知道,她只能后面再找答案了。 明言堂内,愫忧君和幽冥君已经制服了几乎入魔的迟遇。 幽冥君气道:“原来这小子为了报复你,连入魔都愿意。可惜魔界式微,他学的法子伤敌一百,自损一万,不知道他图什么。” 愫忧君走到受制于缚魔索,而动都不能动的迟遇身边,忽然伸手,掌心对着他。 “你要干什么?不要,不可以!走开!” 迟遇惊恐的大喊没能阻止愫忧君,愫忧君废掉了迟遇的灵力,面上居然出现了放松的神情。 素来优柔寡断的朋友终于“开窍”,干脆利落地除了后患,幽冥君用两根手指捋了捋胡子,目露赞赏。 “我不想再让更多的人因为我而受累了。今日幸好九悠无事……否则我定不会原谅自己!” 幽冥君轻叹:“其实三百年前,就不能怪你。” “怪我!都怪我……”愫忧君喃喃道。 *** 望月宗放假了。 因为愫忧君要闭关。 九悠偶然间听到幽冥君和愫忧君的对话,得知他们要去碧玉湖打开记忆珠。她连忙缠了上去,撒娇卖萌,让两个师父带上自己。 她此举,一方面是为了满足对葵儿的好奇心,一方面是为了寻找自己为什么死了三次的原因。 最后,只剩能看病的松柏,和炽阳、业堒两个伤员留在五行宗看门,其他人都来到了碧玉湖。 第十三章:湖中解珠 “愫忧君进湖里以后,为师会带你们守在外面。开启记忆珠需要注入大量灵力,愫忧君会处在释放灵力和吸收湖内灵力的过程中,不可受到任何打扰,不然的话,轻则记忆珠消失,重则愫忧君被反噬。” 幽冥君严肃地告知所有人。 九悠早就做好一同进湖的准备,听幽冥君这么说,和沉渊对视一眼,略有不解地问,“师父,三师兄就是水系精灵,您不觉得他也入水,可以帮助师父吗?万一师父在水里出了事,连个通知的人都没有。” 九悠没有变换称呼,两个都是她师父,她没叫错。 幽冥君难得被她逗笑,直言道,“你真觉得为师不懂你的意思吗?劝说愫忧君带上沉渊是假,带上你才是真吧?” 九悠谦虚道:“都行都行,不强求。” 幽冥君摇摇头,转身对愫忧君说,“那就烦劳愫忧君带上老三了。小六儿你就随便管管,跳湖跳上瘾了,拉都拉不住。” 九悠摸摸鼻子,好像真是上瘾了,每次在碧玉湖遇到的情况都不一样。 金成眼见幽冥君重新下了决定,让他这个老大和自己守在碧玉湖外,虽然也很想去凑凑热闹,涨涨灵力,却因为没有九悠那么大胆的性子,只得同意跟幽冥君待在一起。 *** 愫忧君径直来到湖底,在湖底如履平地。九悠跟沉渊退到一边,见他打坐后,将记忆珠放在面前,闭眼做法。 他周身的水流诡异地避开了他,取而代之的,是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灵力。 两个师父提过好几次,碧玉湖之所以灵力充沛,是因为湖水连接的地方是冥界灵脉。至于冥界灵脉到底在哪里,能不能直接去那里吸收灵力,却是没人提过。 谨慎起见,九悠把沉渊拉到看不清愫忧君的地方,才问了他这件事。沉渊只道,他也不知。 九悠道:“我那天从湖里回去之后,越想越觉得湖里新诞生的精灵不是凭空消失的。联系那天师父说的‘星落’,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是什么?” “按照星象比拟人事的规则,碧玉湖的星落肯定对应于那个精灵。那天自我掉进碧玉湖,到你们救我起来,中间隔的时间,以我这样的水性,我应该死了才对——” “不可胡说。”沉渊严肃提醒。 “没那么多计较吧,我现在不是没事?我举这个例子是想说明,在冥界这种只有神仙、亡灵和精灵的地方,碧玉湖是灵力聚集地,怎么可能会伤人?那么我们撞见的小精灵,她除了在水里融化了,会不会就只剩飞升一种可能。” 沉渊听了,陷入沉思。 精灵要飞升,除了潜心修炼,等待时机之外,确实还有一种,只要飞升时机到了,就可以飞升的途径。 如果这个小精灵生来就有机缘,诞生即飞升,虽说有些匪夷所思,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说明天界星落,地上飞升?” “是这样。对小精灵来说,星落就是属于她的机缘。” “那么,这跟你坠湖有什么关系?” 九悠一脸痛苦:“为什么我坠湖晚了,星落砸的不是我。” 沉渊:“……” 但很快的,九悠重新认真起来,“还有一件怪事。我和愫忧君师父刚遇见迟遇那个疯子的时候,他说我是死过三次的精灵。我知道你肯定通过传音蝶听见了,但是看师兄们和师父的反应,你应该没有跟他们提过这句话。” “当时情况紧急,我只想着救你。后来,也没机会刻意提起。” “我懂,好孩子。”九悠说着,伸出一根手指轻抬了下沉渊的下巴,满意地说。 沉渊猝不及防,后退半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半天才憋出一句,“五师弟都教了你什么?” “咦?原来你们会默认我的出格举动是他教的?那我好像知道怎么还击他了。” “什么还击?” “当然是让大家都知道他这个人歪心思多呀!谁叫他整天说我这那的,败坏我的名声。我还想低调修炼呢,他净帮我引战了。” 沉渊云里雾里,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得把话题引向他能接得了的方面,“那么你想怎么去找问题的答案?这句话是迟遇说的,但是他已经入魔了,神志不清,师父肯定不会让你接近他,更别提问话了。” “他人不清醒,但是他的东西肯定不会说谎。记忆珠这么多年以来都在他手里,想来他为了解珠应该找了不少法子。大师兄说记忆珠是独特的存储法器,不知道会不会存下来葵儿师姐死后的事情。他一直想复活葵儿师姐,甚至觉得我是愫忧君师父特意找来的,用来试验的工具。是不是说明,他也曾寻找过类似我这样的人,做过试验,并且失败了呢?” “成功的话,葵儿师姐应该早就活了,他就不会疯到这个时候。” “是啊……”九悠话音一转,又颓丧起来,“所以星落为什么砸的不是我?” 如果她飞升了,五个师兄就都不会死,因为不用成为她飞升路上的垫脚石了。哪怕就此小说戛然完结,也不是不可以啊!活着,才有无限可能。 沉渊:“……” 九悠看向无语的沉渊,摇头叹息道,“傻孩子啊。” 不知道是不是沉渊的错觉,他总觉得九悠自从可以御扇飞行后,就很喜欢飞到和他一样高的位置,平视于他,有时甚至是俯视他,按她的心情调整。 是不是她因而对自己的小师妹身份有了错误的认知?觉得自己长大了? 心思各异的两个人为了掩饰尴尬,不约而同地看向远处的愫忧君。 愫忧君做法有一段时间了,除了水流和灵力环绕在他周围之外,没有任何特别的动静。 这算成功了还是没成功? 九悠拽着沉渊的袖子来到愫忧君身边,愫忧君面色如常,看不出来异样。 九悠缓缓落到湖底,坐着观察愫忧君的反应,沉渊也就地打坐。 在碧玉湖中,哪怕静止不动,都可以吸收灵力。但毕竟是在水里,只有上神级别的,和体质特殊的,才能进来“享用”。 知时鸟的叫声传来,九悠听见后,就习惯性地打了个哈欠。来冥界之后,没有别的娱乐,她这具小小的身体,快速适应了新的生物钟。 没过多久,她就倒在沉渊怀里,睡着了。 *** 再醒来时,同样是知时鸟叫的时候。 九悠迷糊间,感叹自己的作息已经完全被驯服了,却在睁大眼睛时,发现自己依然睡在沉渊怀里没错,只不过沉渊的身下,多了一张床。 什么情况? 九悠起来后,意外发现自己的一双大长腿回来了,随着自己的动作,自然地垂直放到床边,踩在床板上。 她终于正常了吗?九悠跑到房间里的梳妆台前,久违的脚踏实地的感觉让她激动不已。但黄铜镜子里显示的人,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这是怎么回事?九悠提起袖子把镜子擦了又擦,镜中人也没有变化。 她回到床边想叫醒沉渊,却犹豫自己这副长相会让他认不出她。 她变成了另一个人,而沉渊却还是沉渊。这让她如何解释? 九悠在陌生的房间里转悠,寻找任何能告知她身份的东西,却一无所获。眼见沉渊要醒过来了,她赶紧冲出屋内。 走出院子,眼前的一切逐渐熟悉了起来。这不就是望月宗吗?她都看到怀言堂了。 怀言堂内……该不会有个愫忧君吧? 她见四下无人,而怀言堂内有说话声,她下定决心,偷偷跑到怀言堂外,从半开的窗子往里看。 刚环视一周,想对堂中的愫忧君打声招呼,身后忽然有巨大的打招呼声响起,“葵儿师姐!” 葵儿师姐?在哪里!她左顾右盼,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却在转了一圈后,看见身后有个红衣女子,正笑眯眯地望着她。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九悠先伸出一根食指指向红衣女子:“你,”再指回自己,“该不会是在叫我吧?” 红衣女子听了,阴阳怪气地大声回答,“当然是在叫你呀,我亲爱的葵儿师姐。是不是师姐最近钻研记忆珠的储物之法,失了心智,连师妹我都认不出来了?” 想到葵儿运用记忆珠的本事是愫忧君一手教出来的,九悠很快就搞清了状况。 要么这人是嫉妒葵儿,要么就是生气愫忧君的偏爱。 所以,九悠用全然陌生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红衣女子一番,认真地问,“你是谁呀?” 红衣女子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缝:“我是青伊啊师姐,您这是……贵人多忘事吗?” “哦~青伊啊!”九悠发出百转千回的语调,“你这身红衣挺好看的。” “谢师姐夸奖……” “嗯,退下吧。”九悠背着手神气离开,打算找个能第一时间看见愫忧君出来的位置,拦截他,问问他是什么情况。 她和沉渊都穿越到过去了,会不会愫忧君也是穿越过来的呢? 但为什么,他们还是他们,她却变成葵儿了? 葵儿的制珠天赋,到底让她用来干了些什么啊?是女子靠近解珠时产生的磁场后,就会变成她本人吗? 奇怪的设定增加了呢。 九悠坐在一处凉亭里,倚着柱子没精打采地想。 “葵儿!” 似曾相识的呼喊声再次传来,九悠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来人,骤然尖叫出声,“你不要过来!” 第十四章:我的弟弟 跑出去一段距离后,九悠停步,抬起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了一番,再试了试抬脚和踢腿。 怎么回事?她刚才是被控制了吗?是葵儿师姐的灵魂在她的身体里,并且能短暂地活过来? 那么,葵儿师姐到底是什么性格,怎么会对迟遇有这么大反应?跟当下所处的时间节点有关系? 如果迟遇现在因为喜欢上葵儿,而对葵儿展开疯狂追求的话,葵儿怕他也是应该的。 迟遇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九悠提起裙子,冲回自己醒来时所在的位置,也就是望月宗小精灵的寝居。 刚走到庭院门口,九悠就听见了奇怪的喧哗声。 该不会是因为沉渊这个不速之客吧?她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来到庭院门口,果然看到小精灵们围成一个圈,对着圈内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她拨开人群,果然看见圈内静默站立的沉渊。 沉渊哪里见过这种架势。 不知道是因何缘故,而从陌生的地方醒来不说,刚要离开,还被有男有女的陌生人扣押,非要他交代清楚目的,不然就要叫师父来惩罚他。 沉渊老实交代自己来自五行宗,可他们偏偏说望幽山上只有望月宗,哪里来的什么五行宗。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回到了过去,但具体是什么时候,他却不知。 沉渊又不擅长说谎,因而场面僵持。小精灵们并没有真的叫师父过来,但是叫师父过来,不就是叫愫忧君过来吗? 愫忧君在他的印象里,并不像他们所说,动不动就会惩罚人。或许真把他叫来了,他反而有机会证明自己并不是居心叵测的乱入者。 当他犹豫要不要主动提出叫愫忧君过来时,一个女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她穿一身鹅黄色衣裙,让他想起了小师妹九悠。因为九悠有相似的一件。 很奇怪,她明明不是他认识的人,却在看见他时,双眼就仿佛只会看他一个人。 而围观的其他人,都毕恭毕敬地,称她为“葵儿师姐”。 九悠走到沉渊面前,狡黠一笑,不等沉渊理解她的意思,就转身背对着他,环顾小精灵们一眼,冷冷地说,“你们想对我的弟弟做什么?” 人群骤然间爆发一阵议论之声,在九悠听来跟一百只蚊子同时嗡嗡叫差不多,吵得她心烦。 “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她随手指了一个小精灵。 小精灵如实道:“师姐,就在刚才,迟遇师兄第一个发现您房间里有不速之客。他当时大叫一声,就冲出去了,吵得我们都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旋即他赔笑道:“如果是您的弟弟,那自然没事了。我们就当认识了师姐的弟弟,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嗯。”九悠点点头,冲他们摆摆手。小精灵们如同训练有素般,各归各位。 看来葵儿师姐在小精灵的眼中,威望不小,这样的话,她在回到过去之前,应该好办事了。 从年幼体弱的小师妹,翻身成“高大威猛”的大师姐,不要太爽啊。 九悠满面笑容地转身,想和沉渊分享喜悦,却见沉渊无言看她,眼神陌生。 九悠:“?” 他该不会不认识我了吧? 正要直接告诉他,她的身份,却见沉渊跳过她,望向了她的身后。 她转身,看见院门口站着的迟遇。 迟遇的目光先是落在她身上的,现在却转向了九悠习惯性拉沉渊袖子的手上。 九悠:“……” 眼见迟遇向她和沉渊走过来,九悠赶紧提高警惕,昂首挺胸,双臂展开,作护犊子状。 迟遇明显被她的动作刺痛了,原本坚定的脚步差点一个趔趄把自己绊倒。在距离九悠三米开外的距离处,他心痛地质问九悠,“一个师父还不够,你又找了个弟弟?” 九悠迷惑地转身看了一眼的沉渊,年仅十几岁的少年稚气未脱,甚至可以说就是个大孩子,只不过个子比她高一点。迟遇这个疯子,居然会觉得自己,不对,他觉得葵儿是对沉渊下得去手的人? 到底是他想象力太过丰富,还是葵儿的的日常习惯给了他错觉? 不过现在面对他,九悠并没有像刚才那样,被葵儿的灵魂支配。触发“身体被支配”的机制,似乎需要一定条件? 九悠放下双臂,转为交叉抱在胸前,“所以呢?非要让我告诉你,我找谁都不会找你?” 迟遇瞬间面色苍白,嘴唇颤抖道,“你以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他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逐渐增大了音量,让九悠捂住了耳朵大声反击,“是什么样的!” 迟遇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颗记忆珠,吸引了九悠的注意力。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时时对我嘘寒问暖,日日关心我的生活起居,生怕我被别的精灵欺负。师父都说,你从来没对人这么上心过,甚至以为我身上有过人之处,才会得你青眼相待……” 记忆珠如有灵性般,缓缓飘到九悠眼前,九悠被迫看到了迟遇视角的所谓偏爱。 只见画面中,葵儿带迟遇来到了一处温泉边,把准备好的衣物给他,让他洗澡,临走时还摸了摸他的头。 这时候的迟遇就像一条脏兮兮的流浪小狗,头发不知多久没有洗过,一缕一缕地打成结。身上破旧的衣服明显偏大,空荡荡地罩住他瘦弱的身体。 画面一转,在一处房间内,葵儿收拾好了床铺,嘱咐迟遇好好休息,等听见知时鸟的叫声后,就可以起床来怀言堂上课了。 凡此种种,都是葵儿对迟遇好的画面,看得九悠心生同情。 ——不是同情迟遇,而是同情葵儿。 身为师门内的大师姐,她几乎努力照顾好了每一个师弟师妹。但在性格极端的人,比如迟遇眼中,葵儿对他就是与众不同。 为什么她对自己笑的时候格外好看,为什么她对自己说话的时候声音格外好听? 看完记忆珠的内容,九悠立刻意识到,迟遇偷学了葵儿的制珠之法,并且精挑细选了他和葵儿的甜蜜回忆,做成了这颗记忆珠,不时回味,还试图让葵儿也认同他的观点。 想到之前愫忧君提到的迟遇的过往,九悠反击道,“那是因为其他小精灵无忧无虑地修行。而你,天生资质差,学习慢,不受雪狐一族重视。葵儿不过是看你却的东西太多,才会尽可能地帮助于你。” “才不是!”迟遇涨红了脸,反驳道,“承认你对我偏爱就这么难吗?若你执意如此,就别怪我不择手段了!” 迟遇捏了个决,九悠看不懂,但是很快她就知道迟遇要做什么了。 ——他居然招来一条细长的绿皮蛇,还是活的,吐着信子向九悠爬来。 九悠人生中第一次见到活蛇,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屏息敛声。 “乖,把她和她的奸夫带到我的房间里来。”迟遇对绿皮蛇发号施令。 而一直没出声的沉渊从九悠身后走出来,轻轻抬手,一座水筑的屏障阻隔了绿皮蛇的路。沉渊再施法,绿皮蛇被水屏障卷起,逐渐包裹在水球里,砸向迟遇。 迟遇怒不可遏,冷笑一声,“是我小瞧了你。” 他正要再施法,突然一声大喝传来,“住手!” 迟遇转身,看到的是急匆匆赶来的愫忧君。 在愫忧君眼里,两个徒弟,一个外人,乖徒弟护着外人,劣徒的脚边躺着一条蛇,正在发抖。 “蛇是谁带进来的?”愫忧君冷声问。 迟遇赶紧恶人先告状:“是那个男的带来的!” 九悠见愫忧君来了,心下安定,听迟遇倒打一耙,连忙解释,“师父,不要听他胡说。刚才是他想放蛇伤我们,却没能得逞。” 她说完,见愫忧君没有要信她的意思,反而用质疑的目光看向沉渊。 难道愫忧君没有像她和沉渊一样,进入记忆珠?不对,现在是葵儿死之前,也就是说,愫忧君还没有因为葵儿的死而精神异常。所以,真实的愫忧君,会是这样是非不分的个性吗? 不管了,先保住沉渊再说。 想到这里,九悠冷静道,“师父,我今日,一定要护他。” 愫忧君大为震撼,但他不像迟遇那般外放,自然没有当场发怒。 他只是长舒一口气,甩下一句,“你们三个跟我来。” 之后,就拂袖转身。 九悠牵着沉渊,走在迟遇身后。为了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状况,她赶紧小声跟沉渊通气,“万一有什么威胁到你性命的事发生,你记住,一定要不间断地告诉自己:‘醒来、醒来’,知道吗?” 被记忆珠里的幻境困住,自然只有意识保持清醒才能走出。 路上,九悠还撞见了青伊。她对青伊除了名叫“青衣”却穿红衣的印象外,没有别的评价。 但是她对九悠打完招呼后,似乎欲言又止,仿佛碍于师父的威严,没办法偷偷告诉九悠一些事。 九悠被她丰富的面部表情逗得乐了,迟遇听见后转身,九悠赶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来到位于怀言堂后面的南清院,也就是愫忧君住的院子后,九悠似乎知道了青伊要告诉她的事。 因为,一种无法言说的晕眩之感,让她站立不稳。紧接着,呼吸也变得困难,她抓着脖子,似乎这样才可以正常呼吸。 沉渊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在她要倒地之时,及时扶住了她的身体。 她来不及想别的,赶紧告诉沉渊,“小明,别信任何人!” 第十五章:四分五裂 沉渊愣住。这个称呼不就是…… 不等他反应,葵儿已经陷入昏迷之中。愫忧君焦急万分,大跨步来到葵儿身边,为葵儿把脉。 脉象显示,葵儿身中剧毒,但具体是何毒,他却从未见过。想到素来与葵儿交好的青伊,愫忧君来不及思索更多,呵斥吓得原地不敢动的迟遇道,“快,把青伊叫过来!” 迟遇连滚带爬地跑出南清院,没过多久就带着青伊赶来。 原来,青伊见快到毒发时间的葵儿没有乖乖待在自己的房间,心生疑虑,遂决定守在南清院外,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有用得上她的时候。 青伊让沉渊把葵儿抱到床上,把从葵儿房间里拿来的药水喂了下去。葵儿服药过后,苍白的脸稍微恢复了血色,却没有转醒的迹象。 愫忧君见此,凛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又背着我这个师父做了什么?” 沉渊闻言抬头,不动声色地望了愫忧君一眼。 青伊见师父发怒,连忙跪下禀告,“师父,不知您可还记得,数月前,我和葵儿师姐曾经去过通天岛采过药。” “自是记得,你们采药是为了解迟遇身上的蛇毒。” 屋内几人的目光都转到迟遇身上,迟遇默默跪下,从袖口里掏出一条已然冻成冰条的绿皮蛇。 “怎么会这样?”迟遇大惊失色,明明他才是绿皮蛇的主人,却好像比其他人更对绿皮蛇冻成冰的状况吃惊。 青伊懒得去思考迟遇是在做戏还是真的惊愕,接着刚才的话道,“那日,我和师姐在采药过程中,遇到了一种极为罕见的红色花朵。师姐摘下了几朵,打算回来后送给师父做礼物,可没想到的是,那种花朵有毒。” 听闻葵儿是为了给自己带礼物,才会身中奇毒,愫忧君猛然望向葵儿,半天说不出话来。 所以葵儿还是和当初刚拜入师门一般,一遇到好东西,都先想着带给自己?如此纯粹,如此珍贵。 愫忧君坐在床边,拉起葵儿的手,紧闭双眼,让葵儿的手背贴在自己的额头上,恸然长叹。 青伊跟着轻叹一声后,继续道,“好在师姐只是碰到了少许花粉,中毒不深,她及时根据自己体内的反应,调配了抑制毒性的解药。但也因此,她发觉中此花毒的症状,和中蛇毒的症状类似,都有头晕目眩,呼吸困难等症状。” 迟遇回想自己当时,因为看见葵儿带着奇异的花束回来后,并没有送给自己的意思,甚至恶毒地放蝎子吓他。 谁曾想葵儿不光被蝎子吓到,还被蝎子蛰伤。他这才惊觉,原来这些毒物,根本不会完全听他的话。否则之前他就不会被自己养的蛇咬了。 “师姐同时中了花毒和蝎子毒,日日担惊受怕,忧虑过重,身体急剧消瘦,却嘱咐我,不要将此事告诉师父和——” 说到这里,青伊狠狠地瞪了迟遇一眼,“和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迟遇瘫坐在地上,面前摆着被他捏死的绿皮蛇和蝎子。他本以为在发现自己对驯养毒物方面的天赋后,能有一番成就,让同样对草药和解毒感兴趣的葵儿对自己另眼相待。 谁知不但他自己被毒物反噬,还害了葵儿…… 迟遇抱头痛哭道:“我就是个蠢货!我对不起师姐……” 沉渊淡淡垂眸,低头不语。 “那么,你刚才喂给葵儿喝的是什么?”沉渊问。 青伊意外于他不同于其他两个男子的冷静,明明她在院外时,听说师姐多了个弟弟。 她和师姐向来交好,怎么从来不曾听说这回事?而且这个弟弟,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担心他姐姐的身体状况。 青伊意味深长地望着沉渊道:“其实,她服下的是一种毒液。师姐多年以来潜心研究百草,寻常的毒对她来说已经不起作用。她索性用许多毒药混合在一起,制成一种能解百毒的解药,也能压制住她毒发。但她体质特殊,自她中毒已有数月,就算是这种毒药,也已经逐渐失去效力。” “即使到了这种时候,她居然不曾想要求助于我……”愫忧君喃喃自语。 青伊同情道:“师姐看起来柔弱,实则性格比通天岛内的嗜血蛛丝还要坚韧。她知道如果求助于您,您必然会追查原因。她本来还想为迟遇解毒,哪里会因自己而让迟遇受罚?” 话音一转,青伊厉声对迟遇道,“别以为我这么说,是为了告诉你,师姐有多么喜欢你。相反,我要告诉你的是,师姐对众多师弟师妹一视同仁,是因为她善良。你不能因为她没有如同你想象之中那么偏爱你,就欺负于她。小人行径。” 迟遇依然在痛哭。愫忧君一道眼风飞来,迟遇瘫软倒地。 “望月宗不适合这种蛇蝎心肠的弟子,送他回族。”愫忧君吩咐到。 “是!”青伊领命而去。 迟遇的哀嚎声逐渐远去后,相对封闭的空间只剩下愫忧君、沉渊和昏迷的九悠。同样进入记忆珠的三人,一个眉头紧锁,一个淡漠不语,一个直接躺平。 沉渊反复回味九悠昏迷前的嘱咐,再回忆刚才每个人的言行举止,答案似乎就藏在迷雾中,只不过他暂时无法触碰。 “如果你是葵儿的弟弟,我是否能放心把她教给你看顾,而我,独自去寻解药?” 沉渊轻声道:“自是可以。不过——”沉渊抬眼,“一人分饰四角,好玩吗?” 愫忧君明显愣了愣,随即“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让望月宗的弟子们看到师父如此表现,怕是要坚守让妖怪现出原形,不要假扮他们师父吧? “喂,你是怎么发现这些人是我扮的?” 披着愫忧君皮相,内里灵魂却是九悠的“愫忧君”看起来诡异的活泼。 “三百年后的愫忧君我见过,他并不是一个容易生气的人,情绪也不会大起大落。你不光学得像,甚至可以说,已经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但是最终让我确定是你的,却是一个动作。” 九悠回忆了一番自己的动作:“是……哪个来着?” 沉渊耐心提醒:“你坠湖醒来之时,起身的第一个动作。或许你对自己习惯性的动作不上心,但是在我这样几乎日日与你朝夕相对的人眼里,格外明显。” 如沉渊所说,九悠并不清楚自己习惯性的动作是什么。她尴尬一笑,满眼期待。 沉渊努力让自己把愫忧君这张脸想象成九悠:“你有求于我或者没有安全感时,会拽觉得可靠的人的袖子;你坐在阔风扇上时,骤然停止或者前行,都会下意识地抓紧阔风扇;而你劫后余生或者极为感慨之时,会闭眼让信赖之人的手背,帖子在自己的额头上,仿佛如此这般,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九悠刚听一半,回忆自己以前做的事,还忍不住感叹“原来我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啊”;听完沉渊的一大段话后,逐渐从“其实只是在沉渊眼里这样而已嘛”转变成了“呵,男人,暗戳戳夸自己可信赖的男人”。 为了掩饰被看穿的尴尬,九悠接着问道,“那你又是怎么发现我假扮了青伊和那个疯子的呢?” “青伊刚来的时候,其实并没有被你控制。还喂你喝了药,也是她自发做的。但是她本就是存在于记忆珠内的角色,所有角色的唯一使命不过是告知闯入者事件真相。于是,作为一个鲜活的灵魂,你可以轻易地附身于她,只不过她需要说出真相,既定的事实不可改变。” 九悠嘟嘴不服道:“正因如此,我感觉自己像个背书的机器,到了某个时间点,不管我愿不愿意,就要开口背词和表演。不过看到你提问我,像是观众参与演出一般,还是挺有意思的。” 沉渊静默地忽略了嘟嘴的“愫忧君”,自顾自道,“所以,对于你最讨厌的迟遇,你自然不吝于用最丑恶的表演,丑化于他。” 九悠抱臂道:“哼,我不丑化他,他也根本不好看,好吧?又蠢又毒还怂得要死,癞蛤蟆想吃葵花肉!” 沉渊淡笑不语,九悠不禁夸赞道,“还好你‘揭穿’了我,就好像魔术的真相昭告天下一般,我再也藏不住了。这不,我就跳出来了!” 沉渊轻声道:“其实是你提醒了我,我才能大胆猜测出这些。” 九悠想到自己扮演葵儿时,告诫他的话,乐得原地蹦了一下。 “能自由用腿的感觉真好!如果从记忆珠里出去之后,我也能享受用脚走、用脚跑和用脚跳的感觉就好了!” 这是九悠第一次在沉渊面前表达对健全身体的渴望,沉渊微微皱起眉头,为自己居然不能满足她的愿望,而自责不已。 九悠见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我在附身迟遇的时候,发现这小子精心记录了如何驯养毒物的笔记。我偷偷把笔记藏在院子里了,要不我们去找找看?” 沉渊道:“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我们不妨把笔记埋在望月宗内一处,等到我们从记忆珠出去以后,再行挖掘。” 九悠两眼亮晶晶的,一拍双手,“有点道理!我们都是作为灵魂存在于这片虚无之中的,实物自然是带不走的。但是我们既然身处三百年前,我还是愫忧君的身份,如果把东西藏起来,等我们回到现实后,说不定真能挖出来呢!” 说干就干。 九悠把毒物驯养笔记埋在了望月宗后山,一棵看起来起码能活几百年的龙血树下后,仿佛二人的使命就此达成。 熟悉的知时鸟叫声响起,九悠应声醒来。 第十六章:猫咪树叶 令人意外的是,九悠醒来之后,没有回到碧玉湖。 她附身在一个不认识的猫咪小精灵身上,正要去怀言堂上课。 她走在上课的小精灵之中,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沉渊不在她身边,不知去了何处。 她来到怀言堂,却见一个看起来年纪大一点的弟子站在怀言堂门口,告知所有小精灵,今日不上课。 议论之声四起,九悠不知和谁交流,只能屏息偷听他人的对话。 一个看起来挺漂亮的女精灵道:“葵儿师姐大概是活不了。作为师父的掌上明珠,师父定然不会放弃她。等着吧,明天一样不上课,我们干脆回家玩玩吧。” 和她挽着手的女妖道:“难说。葵儿师姐是出了名的百毒不侵,如果她最终死于毒,那么以后还有精灵会去研究毒吗?我猜,她比我们修行的时间都长,肯定给自己留了后招。再说了——” 说到这里,她声音小了许多,九悠努力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才听到她接下来说的是,“师姐不是一直在研究如何用记忆珠储存魂魄吗?三魂七魄,任意储存一个,即使肉体死去,还是能借助记忆珠重生!” 九悠惊愕不已。 原来迟遇说的是真的!记忆珠真的可以复活葵儿!那么,愫忧君到底知不知道这一点?如果他知道,他会不会想要试一试,或者,他已经试过了呢? 九悠想到愫忧君经常失魂落魄的模样,会不会是因为,他早就被反反复复地投入希望,和被失望击败的死循环里? 这样下去,对身体和精神都是难以言表的摧残。 为了防止别人发现她的异样,她想赶紧回自己房间。路上,她因为行色匆匆还引起了一位师兄的注意。 师兄似乎对她有好感,关切地问她怎么了。她急着回去,思绪混乱,不知如何应付,头顶和身后突然痒痒的,让她忍不住抓了抓头发。 “你的耳朵和尾巴露出来了!”师兄不可思议地碰了下她的耳朵,在看到九悠嫌弃地闪躲之后,以为这是在跟他玩,笑得乐不可支,还招呼别的师兄师弟们来看这番奇景。 他还想继续去抓九悠的尾巴,九悠当着越来越多的围观弟子的面,坚决表达了拒绝的态度。如果不是因为心存善念,差点她就直接大声冲师兄喊滚,让他颜面扫地了。 师兄还要纠缠,一道凛冽的男声响起,“她说了不可以,你是听不懂话吗?” 九悠惊喜转身,看见走过来的沉渊,一个“沉”字就在嘴边,她赶紧换了个称呼,“小明哥哥,你怎么来啦!” 沉渊被她的新称呼惊得脚步一顿。 好好的三师兄不叫,叫他的大名,还起了个“好养活”的小名;当他的姐姐不够,现在又要当他的妹妹?他好好的一个精灵,为什么要好养活? 不过他向来喜形不于色,看不出情绪。脚步略有停顿后,他走到九悠面前,沉声道,“还不快走。” “好嘞!” 九悠说着,挽起“小明哥哥”的手臂就走。沉渊猝不及防被她拖着走了一步,甩了甩袖子,才正色向前。 徒留师兄站在原地,冲着九悠摇摆频率快得诡异的尾巴,陷入沉思。 果然,猫和狗都是爱甩尾巴的动物。 *** “恭喜你!” “什么?” 九悠一脸坏笑,走到沉渊面前。她双手背在身后,扬起脸看向这个比她高许多的少年,忽然笑容满面,整张脸像洒满了阳光。 “这次你认出我的时间快了许多哦!” 九悠哈哈大笑。 虽然她现在的身体不属于她,但是…… 他可以想象出她满面笑容的样子。沉渊想。她总能让任何人,或者说,只是让他觉得,他和她是平等的。 毛茸茸又细长的尾巴随着九悠的笑声轻轻摇摆,沉渊摸了摸九悠的头,好像在说:要乖哦。 九悠抬眼看向上方,看到的是沉渊悬在空中的一截手腕。细白的皮肤表面,蓝紫色的血管代表他的生机。 九悠把沉渊的手拿下来,手指顺着沉渊手腕上的血管轻轻拂过。到达转折点时,九悠忽然想到了一个被她忘记了许久的细节。 “沉渊,你还记不记得,在南清院时,师父给葵儿把脉,葵儿的手腕上,有一个奇怪的红点?我在葵儿晕倒之后,就附身到了迟遇身上,红点一闪而过,而我却因为离奇的再次附身不知所措,后面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葵儿师姐身中奇毒,这个红点应该就是中毒所致。” “没错!”九悠在房间里踱步,闭着眼思考一些最基础的问题,“当初葵儿学习制珠,师父发现她有天赋,于是尽力培养她……她还研究百毒,可是毒和医不一样,毒是为了破坏,医却是为了拯救。毒只有一种作用,就是让人痛苦,可医却能让人复苏……” 九悠好像找到了问题的答案,却又像是处于迷雾之中。 沉渊接着九悠的思路推导:“似乎所有弟子都认为,葵儿师姐和愫忧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愫忧君被困在师父身份枷锁里,踌躇不前。葵儿师姐也不像是会主动的人,对她来说,有什么好东西能下意识地想到师父,并且成功地送出去,对她来说就是一种表达了。” 没想到这一番推论听得九悠牙痒痒:“那师父不就成了渣男吗?只接受葵儿的好意,不拒绝却也不主动?那葵儿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啊?” 沉渊想了想,才道,“不是我有意为愫忧君说话,但是在我看来,愫忧君因为葵儿师姐而痛苦了三百年,就他的罪孽来说,不至于经受此等惩罚。” 九悠好像突然间抓住了什么,她赶紧集中注意力。 “你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不至于经受此等惩罚?” “不是这一句。” 沉渊略一思忖,“因为葵儿师姐而痛苦了三百年。” “因为葵儿师姐而痛苦了三百年!” 二人同时重复了这一句。 九悠兴奋地要和沉渊击掌,沉渊却像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九悠扫兴地捞起沉渊的手掌,两手合十之后,她小手攥成拳头,大拇指像门口指了指,“那就现在?去验证我们的猜测?” 沉渊欣然点头,二人来到南清院外。 南清院四周设置了结界,幽幽的白光无声阻隔了内外声息。 九悠变成一只猫咪,沉渊抱着猫咪躲在院外的树上,自己变成了一片树叶,飘到猫咪头顶。 普通的变身术愫忧君自然能察觉,但是人畜无害的猫咪,和完美匹配大树的树叶,并没有让愫忧君起疑心。 或许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太紧张了? 九悠和沉渊几乎屏住呼吸,看到愫忧君抱着不省人事的葵儿出了院子。 愫忧君甚至没有动用法术,全程抱着葵儿来到后山。 猫咪轻手轻脚地头顶树叶跟在二人身后,直到来到了一处水潭边。 水?沉渊的强项来了。 猫咪抖动身体,树叶缓缓落地。落地的瞬间,少年沉渊就已经融入了水中。 别啊,万一愫忧君要把葵儿扒光了扔水里泡澡怎么看?小孩子看了不该看的,是会长针眼的! 可惜猫咪心中的呼唤无人了解,它眼睁睁地看着愫忧君脱去了葵儿的外衣。就在它以为愫忧君会继续脱葵儿的衣服,忍不住用前爪捂住一只眼睛时,愫忧君揭开了葵儿的袖子。 对了,是那个红点!猫咪赶紧放下爪子,聚精会神地看向葵儿的右手臂。 只见愫忧君伸出手指,灵力缓缓通过红点注入葵儿体内。但是葵儿没有丝毫反应,让猫咪差点以为,其实愫忧君抱着的,是一具尸体。 但很快的,葵儿的手臂冒出了黑烟。愫忧君消耗了大量灵力,轻轻放下葵儿后,运功调息。 在这段间隙里,不速之客迟遇突然闯入。 迟遇看起来不太正常,整张脸通红,双眼瞪圆。偏巧他今天穿了一件绿油油的衣服,衬得他更像蛤蟆了,验证了九悠的话。 他想冲到愫忧君面前,但是越来越多的黑烟如绞丝般缠住了他。 猫咪赶紧换了个地方藏身,怕被波及。因为生物特性,它自认为慌乱,其实根本没有发生异响。 “啊!” 悲愤的吼叫声不断从迟遇的口中发出,而愫忧君惊醒过后,身上的白烟逐渐散去。 他先是查看了葵儿的状况,见她的脸色逐渐好转之后,才看向迟遇。 作为曾经的学生,迟遇在愫忧君眼里还是小孩子。但是魔界血滴花既然选中了他,那就说明是他愿意让自己被控制的。 如果迟遇因为生了心魔后,被魔物控制,阴差阳错救了葵儿,那么,葵儿痊愈之后,要怎么面对迟遇呢? 这会是愫忧君一直没有杀掉迟遇的原因吗?猫咪想。 迟遇强忍不适,尽管黑烟入侵他的身体后,让他的面容变得扭曲,他还是一步一步,艰难地爬向葵儿。 葵儿静静地躺在地上,自相识以来,第一次“主动”地,送了迟遇一样东西。 ——那是一颗淡黄色的记忆珠。自葵儿的左手袖口滚出来时,因为迟遇离得最近,愫忧君都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收回手里。 黑烟短暂地带给了迟遇力量,他死死地把记忆珠攥进手里,狞笑着跑远了。 愫忧君刚要去追,却听见身后有水潺潺流动的声音。 愫忧君转身,看见的是自水潭喷薄而出的,源源不断的灵力。 “这……” 此番奇景,让愫忧君都语滞。 而远处的猫咪,已然惊呆了。 第十七章:湦湦不息 云雾缭绕的水潭之上,突然出现了一名年轻女子。 她自水里而来,赤脚立于水面之上。她的衣服极为素净,墨黑的长发松散地垂在脑后。给人的感觉是慵懒、娴静之中,透出五分随意。 就好像她本是住在水中的仙女,被不速之客们的到来打扰了平静。 但是她并没有因此而恼火,反而好奇地望向不省人事的葵儿。 愫忧君察觉到她的目光,垂首把葵儿抱在怀里,无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打扰了仙女是他不对,但是他不认错、不道歉也不想离开,你最好自己识相走人。 确实,身为冥界为数不多的上神之一,他的辈分只在几神之下,众灵之上,犯不着给任何人行礼或者赔罪。 但奇怪的是仙女却仿佛没有脾气似的,还真不跟他计较了,却欲言又止,刚想说话,又想到什么,嘴唇含住一根手指,似乎这样就可以阻止自己乱说话。 二人一个水上漂,一个岸边坐,无声僵持。 *** 猫咪亲眼目睹了仙女如芙蓉出水一般的奇妙场面,最大的感受不是震惊于仙女姐姐的美,而是—— 我家沉渊什么学了变身术! 还变成了一个长得像是从水墨画里跑出来的古风美女! 他从哪里看到过这么漂亮的仙女? 不然他怎么能变出来的? 还这么娇羞? 怎么回事! 不可以! 猫咪撒开前爪,刚扑出去一段距离,却因为听到仙女说话的声音,硬生生”刹住了车”。 只听仙女犹豫过后依然开口道:“愫忧君,不知道今天您会来湦湦潭,有失远迎……” 猫咪震惊:居然不是沉渊,而是潭水的主人,还先一步道歉了!为啥啊? “湦湦多年不从天界过来,打扰了上神,是湦湦不对……” 猫咪了然:我果然没有猜错,真的是仙女!妖女魔女什么的,绝对不会有这般气质。 “湦湦惭愧,因为湦湦不但想让愫忧君答应湦湦一个请求,还是以愫忧君怀中的女子为交换。湦湦不是故意的,是此女子的血滴入了潭水之中……” 猫咪疑惑:仙女求助上神?会是什么事? 没想到愫忧君即便是听到湦湦说,请求是拿葵儿来换的,却依然不假思索地问她,“说来听听。” 湦湦不知愫忧君会如此爽快,双手捧起脸颊暗自激动了一阵子,才零零碎碎地说,“湦湦本就是碎掉的星星,即便是多年不离开湦湦潭,却依然无法有恢复的迹象,只要离潭水过远,就会虚弱不已……并且,湦湦预见了自己的宿命,大限将至……如果愫忧君答应让湦湦借助葵花精灵的肉身,痛快地活一次……” 湦湦提出了最终请求:“那么,湦湦在三百年后,将完成愫忧君的愿望!” 猫咪听得迷迷糊糊的:什么愿望啊?你还没说完,怎么就用期待的星星眼祈求我师父呢? 而愫忧君几乎没有犹豫,就同意了湦湦的请求,“可以。” 猫咪不解:我知道师父厉害,不用怕仙女姐姐反悔,但是她根本没有说请求啊,打哑谜而已,师父你怎么就同意了?那不是被她拿捏了! 猫咪紧张地继续偷听二人接下来的对话,却不想,湦湦在恭敬地给愫忧君深鞠一个躬后,就……就消失了? 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愫忧君怀里的葵儿。 猫咪:怎么办?葵儿师姐魂飞魄散了!什么都没留下,师父该多难过啊! 猫咪在看到愫忧君缓缓站起身后,仰望天空,眼角落下一滴泪以后,用前爪捂住了猫脸,仿佛在陪着他难过。 “过来。”良久以后,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 猫咪恢复站姿,东张西望:嗯?谁在跟谁说话? “小九悠。” 猫咪猛然转头。 愫忧君直勾勾地望着猫咪,猫咪不解其意。直到愫忧君伸手施法,于是,猫咪站立的位置,变成了一个蹲在地上的小女孩——猫咪小精灵。 “师父?师父!你认出我来啦!” 九悠开心地冲向愫忧君,愫忧君及时按住她的头,听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师父,没想到我变成这样,您老人家还是能认出我来。您真厉害!” 面对九悠发自肺腑的夸赞,愫忧君轻道,“我知道你肯定有一大堆问题想要问我,说吧,先问哪一个?” 九悠有个问题不吐不快:“我们三个都在记忆珠里,沉渊是原身,您也是原身,为什么只有我,需要附身于他人,还要沉渊猜我的身份?” 愫忧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我以为你是了解自己的?” “什么?” “我是说,你可还记得迟遇说的话?” 九悠回忆了一下,快速道,“记得。他说我死过三次,为什么?” 愫忧君解释道:“雪狐一族的精灵,天生的优势就是速度,和一双能看透本身的眼睛。迟遇的速度你已经见识过了,他对你的判断,应当也是八九不离十。” 迟遇在胡说八道吧?这是九悠一直以来的疑虑。此时听到愫忧君确切的解答,她心头萦绕的猜测终于被证实。 第一次死去,是她趴在自家桌子上小憩时,因为多种原因,而猝死; 第二次,是另一个世界的五岁小九悠,因为要逃离冥帝而摔死,让她的灵魂有机可乘; 第三次,则是那次坠湖。 但是九悠不理解的是,“我当时差点就真的死了?” “可以说是去鬼门关走了一圈。” 真是后怕。九悠问,“你们答应阎王爷什么条件,他才愿意让我回来的?” “这个我不知,”愫忧君若有所思道,“我当时在碧玉湖附近看到了一个和葵儿极为相似的影子,于是追了过去。但那人并不是葵儿,而是和湦湦有几分相似的一个女鬼。然后,我才想到今天这个方法。” “什么方法?” “就是依靠记忆珠,回到过去,改变过去。我知道湦湦潭属于湦湦仙女,而她会在此刻出现,寻找转世的方法。” “所以,我和沉渊在玩闹的时候,您在等待时机?” 愫忧君奇怪地望了她一眼:“沉渊难道不是你的三师兄?” 九悠嘿嘿一笑:“叫顺口了。” 愫忧君摸了摸她的头,继续她的疑问,“葵儿的原身是葵花。葵花,本是向往阳光的植物,可她却生在不见阳光的冥界。就连制珠,她都选择了淡黄色……” 愫忧君说到这里,声音轻微哽咽,“她说,那是她想象中,阳光的颜色。” 九悠同情地望着这个为情所困的上神。 “好在,”愫忧君眼中重新燃起希望,“湦湦仙女会借用葵儿的肉身,去到外面的世界,用葵儿的眼睛阅遍世间美好。在她魂飞魄散之后,葵儿的灵魂将转生到她的身上,延续她的灵体。” “您想要的是葵儿的灵魂,湦湦要的是葵儿的肉身。原来如此。” “那日碧玉湖星落,本以为不是好兆头,但当我得知三辰宗有一仙女陨落……” “一切竟然天衣无缝。”想到碧玉湖中诞生,却又消失的精灵,九悠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缘分,什么是命运,并且衷心地为愫忧君感到高兴。 “可是——”九悠还有一个问题不解,“那么当时,我为什么会被湖水吸引,进而主动投湖呢?” 愫忧君沉吟半晌,猜测道,“大抵是因为,湖中还有未解之谜,等待你去探寻?” “碧玉湖水通往冥界灵脉,冥界灵脉到底是哪里?” “是冥海。” “那不是沉渊长大的地方吗?” 同样也是书中的结尾处,沉渊所沉之渊。 九悠暗暗记下了这来之不易的线索之一,想着以后变强了,就去冥海寻找答案。 当然,要背着沉渊,不能让他知道。 “走吧。我带你和沉渊离开。” “不好!”九悠刚才隐约觉得不对劲的慌乱终于再次提醒了她,“沉渊入水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该不会是……” “该不会什么?” “该不会湦湦看上他了吧?” 原著里有叫湦湦的女配吗?她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为什么她不是过目不忘的体质,感觉自己真没用…… 男主跟别的女生跑了的话,女主要怎么办? 九悠站在水边,望着波澜不惊的潭水,忽然就抬起双臂,想要纵身一跃,入水寻人。 “且慢!”愫忧君及时制止了九悠,“你难道忘了,没有沉渊在身边的时候,你独自投湖会有什么后果?” “会死掉。”九悠冷静下来。恐高,还不识水性,有时候,她真觉得自己是根废柴。 愫忧君想了想,问她,“沉渊本是水系精灵,断不可能溺水而亡。你手上可有沉渊的物品,一件即可,为师可带出记忆珠,召唤他回来。” 九悠苦思许久,才想起来一个东西。 “我偷了迟遇的笔记,和沉渊一起,把笔记埋在了后山的龙血树下。这件东西是我和沉渊共同所有的,不知道可不可以?” 愫忧君点了点头。 九悠带路,来到龙血树下。因为刚埋不久,九悠拨开表面用来掩饰的树枝和沙土,就看到了新鲜的土壤。她拿树枝当铲子,挖了许久,终于把笔记挖了出来。 愫忧君带九悠回到碧玉湖后,九悠先一步被阔风扇送出湖面,愫忧君带着沉渊的灵体紧随其后。 守在湖边不敢松懈的幽冥君和金成终于见到他们出来,激动地围上前来。 金成道:“小六儿,好久不见,师兄我怎么觉得你长高了!” 九悠摸了摸一出水面就兴奋到变红阔风扇,它克服恐惧陪她去碧玉湖走了一遭,是个不经夸的好孩子。听到金成胡诌的话后,还悄悄把她升高了一丢丢。 幽冥君比金成沉着,见九悠无事后,用两根手指捋了捋胡子。看到一向乖巧省心的三徒弟沉渊昏迷不醒后,才厉声喝到,“这是怎么回事?” 愫忧君同样神色严肃地告知幽冥君:“先回去。” 幽冥君点点头,一行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五行宗。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湦湦潭中,沉渊面对眼前的庞然大物,不慌不忙地说,“你不会伤我,对吗?” 第十八章:梦里梦外 小少年并未大惊失色,在灰蒙蒙的水底,他如履平地般,用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走近了巨怪。 巨怪长着黄澄澄的眼珠,长长的脖颈,身负沉重的外壳。它见沉渊向他走过来,瞳孔收缩至一条缝,看不出来情绪。但沉渊总觉得,它似乎因为过于激动,而屏住了呼吸。 沉渊站在它的脖颈之下,伸手刚好触到它皱巴巴的皮肤。嗯,比南清院后山那棵长相怪异的龙血树的树皮还要硬。 说到龙血树,沉渊自然想到了和九悠一起埋在树下的笔记本。他认真地对巨怪说,“我有个师妹,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师妹。但是,如果我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比如,被你吃了,她不光会让你知道她是谁,并且会不惜一切代价,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巨怪眨眨眼,像是在说:不放过就不放过,那又怎么样?天涯海角都是对我有利的地方,我会怕她吗? “虽然她看起来小小一只,拳头也相当无力,但是她是我见过的最鲜活的生命。如果说,葵儿师姐的气质是向阳的花,那么她就像被花向的阳。” 沉渊低头,长而密的睫毛盖住了他眼神中的情绪。 “我已经可以想见,等她长大了,定然会给世间带来无尽的福气。这不是估计,而是预计,笃定的预言。” 巨怪甩了甩脖子,丑陋的脑袋迟缓地随脖子往相反的方向飘移。 “你不信?为什么?” 巨怪拿脑袋重重地顶了沉渊一下,还好沉渊反应快,巨怪的脑袋只是轻轻划过沉渊的衣摆。 轻薄的纱质外袍在水中如波浪般舒展开来,和沉渊的头发黑白相映。 巨怪:“……” 它不会叫,但是它会用身体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思。见沉渊躲过了自己因为脖子太长,而慢半拍的突袭后面露笑意,它不服气地高高扬起脖子。 沉渊见巨怪的瞳孔还不死心地望着他,轻笑一声,摇头道,“自负不好,我从来就不自负。就好比,如果我想跟你攀关系,让你放过我,我就会说,我在冥海见过你,但是我没说。” 他的手指顺着壳上的纹理划开:“奇怪,潭水里的时间流动得比外面要慢。慢到我都感觉不到水流的速度。” 他握住手,只握住了一片虚无。 “会对我回去的路有影响吗?” 他抬头和巨怪对视,如远峰和山丘般的眉眼舒展了许多。因为他再次感应到了幽冥君的召唤。 “久别重逢,我们都长大了。如果你想成为和我一样的灵体,就离开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只会阻碍你修行的步伐。” 沉渊抬起双手,宽大的衣袖随之摆动。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同辈之礼,不卑不亢地站直了身子,郑重地说: “再见,大乌龟。我要走了。” *** “为什么还没有醒啊!” 九悠坐在阔风扇上,一会儿飘向屋顶,一会儿飘向山间,焦灼的抱怨声在山林之间回荡。 好在幽冥君为了不被打扰,让四个徒弟守住瀛华院的四角,设置了防止邪物入侵的结界,同时阻断了外界的声音。愫忧君在记忆珠内消耗了许多灵力,还未恢复,幽冥君坚决制止了他来召唤沉渊的请求。 愫忧君因为没能让沉渊平安归来而愧疚不已,但幽冥君觉得自己是沉渊的师父,保护徒儿是责任所在,愫忧君不必为此介怀。 折中了两种想法后,最终结论是二人都待在沉渊的屋子里,幽冥君负责施法召唤,愫忧君从旁辅助,以防万一。 两个上神联手,打穿冥界都可以,更别说只是预防邪物入侵了。 与屋内安静无声的场景相比,外面的五个弟子凑在一起,就热闹许多。九悠在结界外乱窜,看得炽阳只翻白眼。 “算我求你的,你别来我面前转悠了。你叫九悠,不叫转悠,赶紧滚,我谢谢你了,行吗?” 炽阳原地打坐不能离开,否则他早就起身请九悠离开了。但是九悠向来不听他的话惯了,没回怼他都是好的。 松柏无声地向这个方向张望,见九悠迅速捕捉到了他的目光,干脆利落地回头后,闭眼运气。 业堒早就因为话太多会容易导致不专心,而被幽冥君封住了声音。九悠从他身旁路过的,原本没想停下,却被他不甘心的“呜嗯呜嗯”之声吸引了注意力。 “看什么?我可帮不了你。师父施的法,你总不能指望我给你解掉吧?” 业堒:“呜嗯呜嗯(快给我讲讲记忆珠里有什么)。” 九悠回到地面上,双手捧脸,故意装糊涂,“说什么呢?根本听不懂哦。” 业堒使劲冲她手腕上戴的记忆珠努嘴:呜嗯呜嗯(就是这个啊)! 九悠摸了摸手链,在记忆珠上停顿了良久。自从出了记忆珠以后,记忆珠就变成了一颗普通的宝珠,被愫忧君赠与九悠。 九悠接到手以后,就做成手链戴在手上。乍一看,好像她也和五个师兄一样,拥有了一颗灵珠。 业堒对记忆珠垂涎已久,可九悠看都不让他多看一眼,别说碰了,他就憋了一股气到现在。 “别老是看别人的东西行吗?看坏了怎么办?” 九悠愉快地把手链往袖口里塞了塞,成功地让业堒气得脸红脖子粗。 屋内,幽冥君做法的时间超出了预期。愫忧君连忙施法打断,幽冥君平静睁眼。 “你的回魂术头一次超过半个时辰没有反应,为什么?” 幽冥君冷静分析到,“如果不是因为沉渊自己听见了我的召唤,却不想回来,那就是因为,他被困在一个无法感知召唤的地方。” 愫忧君回想湦湦潭的来历,那是历代星灵仙子占据的地方。星灵仙子体质特殊,以百年为周期,逐渐式微,直至凋零;又因星灵仙子体质极寒,所以才会在冥界修养。 每一代星灵仙子性格各异,帮助葵儿的仙子生性温和内敛,但也有如九悠一般大胆勇敢的,曾经深入潭水之中,发现越潜入水底,越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她发现此种情况之后,曾经试图待在水底,以阻止身体变得衰弱。但遗憾的是,她不可能一直待在水底不出来,自然没办法改变宿命,只能偶尔入水,稍作慰藉。 “看来,是潭水的特性阻碍了沉渊。” 愫忧君伸手,笔记飘到他掌中,图文并茂的笔记没有给愫忧君带来任何启发,反而是当中一条关于龙血叶的记载引起了他的兴趣。 “龙血树喜光耐阴,过于冷时会休眠。冥界是六界最冷的地方,因而龙血树向来长不大。沉渊本是水属性精灵,化作龙血叶后,在潭水中应该怡然自得才是,却被什么阻碍,无法归来……” 幽冥君越听愫忧君的分析,眉头皱得越紧,按自己的想法接话到,“定是外力阻止了他。” 愫忧君扶额回想:“会是什么样的阻力呢?” *** “你为什么不想让我离开?” 沉渊不解:“我不属于这里,甚至不属于这段时间。我都跟你告别了,你还拉着我不放。” 他柔和的五官都在表达罕见的怒气,哪怕他自己没发觉。 “不管你了,九悠和师父还在等我。如果你以为拦住我就能见到九悠的话,提前告诉你,放弃吧。” 沉渊挥手打开大乌龟的前爪,努力感应被打断的召唤。 这时,他的头又被大乌龟拍了几下。大乌龟不会控制力气,这几下差点没把他的脖子打断。 沉渊揉着脖子离开,面对大乌龟明明没有表情变化的大脑袋,罕见地生气了。 “我说过了,你,不,要,阻,止,我。” 沉渊一字一顿地放下狠话后,见大乌龟有些伤心,也不想找补。 “我们都要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你的冥海,我的五行宗。我是不会帮你把九悠叫来的。” 大乌龟连忙摆摆前爪,表示诚意。 沉渊望着大乌龟拿出来的诚意,思忖过后,决定收回刚才说的话。 “如果是用这样宝物来换的话,我同意。因为九悠最喜欢法器和宝物,我送她的传音蝶,她戴上之后就没有摘下来过。” 他严肃的小脸略有松懈,大乌龟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就这么决定吧。” *** “所以,你们觉得,我是沉渊消失前最后见到的人,我可以作为纽带,感受到沉渊的气息?” 愫忧君和幽冥君点点头。 “可是——”九悠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明明只要用笔记召唤他归来就可以,他只是睡着了,沉入梦境,为什么会出意外呢?” 九悠完全不见在院外捣乱的气势,焦灼不已。她甚至想到了最坏的可能,就是沉渊的结局,在不知任何原因的情况下,提前到来了。 沉渊他……真的“沉渊”了? 她不信! 她奔到沉渊的床边,抓住沉渊毫无反应的手,把脸埋在沉渊毫无温度的掌心,大口呼吸着似乎这样,就能把自己的体温渡给他,好让他“活”过来一般。 “我不会允许沉渊就这样没了的,二位师父。” 九悠的稚嫩的声音从沉渊的掌心传来。 第十九章:神秘力量 九悠说这句话时,乍一听气势十足,其实因为她给人的印象太过于弱小可爱,在二位师父听到这句话后,会默认为是在请求他们帮忙。 “我和愫忧君自会想办法,你要做的,就是和四个师兄一起,看管好老三的灵体。” 九悠听了,飘到幽冥君面前,因为阔风扇的存在,九悠得以和他平视。 尽管自穿书以来,九悠就被禁锢在这具小小的身体里,但是她内心对自己的认同,却依然是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 虽然这个世界看起来光怪陆离,魑魅魍魉接连登场表演,让她目不暇接。 但是她依然清楚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 ——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守护对自己好的人。 沉渊身份更特殊一些,是和她九悠绑了姻缘红线的人。 这一点,在她看小说时无法体会,等她真正成为了九悠,设身处地去想,她也不愿意让沉渊就这么离去。 不管是因为她也好,不是因为她也罢,沉渊根本就命不该绝。 他身为水系精灵,未来说不定能成为水神,造福世间万物。就九悠这么多天以来对他的认知,他是如此的优秀聪慧,又心怀善念,总是尽自己所能帮助别人,还难得地可独立分辨是非黑白,不被迷惑。 “师父,”九悠的声音逐渐坚决,“我的意思是,不管你们会不会带我去救沉渊,我都会自己想办法贡献力量。” 她的声音依然如同唱歌一般清新动听,但是她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像在下战书。 “不行!我已经失去了老三,怎么可能再让你去冒险?” “沉渊去得的地方,我为什么去不得?” “你就是去不得!” 幽冥君拂袖,背手踱步,生气道,“你难道忘了,之前在碧玉湖,你就剩一口气。当时老三就说,以后你想去任何有水的地方,都要在他的庇护下。现在他不在了,你还要闹,等他归来,我们要如何向他解释?” 原来还有这一出。阔风扇自主飞出去一段距离,似乎在证明幽冥君的话。 “那……”九悠咬了下嘴唇,犹豫道,“不知道二位师父到了湦湦潭,打算如何寻找沉渊,毕竟沉渊去的是三百年前的湦湦潭,现下记忆珠已经失去作用,门被关上,钥匙如何找寻?” “突破口可能在星灵仙子身上。星灵仙子不管灵魂更替,都是名叫湦湦的星灵仙子。因此,相对于一直在变化中的我们,她是不变的,正好契合潭底时间流逝慢的特质。” 愫忧君顿了顿,想到以后会变成湦湦的葵儿,一时出了神。 算算时间,葵儿就快转世了。不知道转世后,葵儿是不是还会记得他。 幽冥君本来正惬意地听愫忧君给九悠解释,想从中梳理脉络,好看看能不能获得新的灵感。愫忧君停顿下来时,他还以为愫忧君是在想问题,没想到的是,愫忧君身上出现了痴狂的笑容,吓了他一跳。 无语半晌,幽冥君干脆自己跟九悠解释。 “所以,我们打算去潭中寻老三之时,拜托星灵仙子引路。历代星灵仙子都对美貌和寿命极为看重,无事时都会待在潭底。如果老三不是被星灵仙子牵绊,那定是说明潭底有对星灵仙子不感兴趣,却能拦住老三的人,或者说,物。” “物?是指怪物的物吗?” “正是。” 幽冥君见愫忧君还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之中,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为了不给弟子错误指导,他轻咳了两声,正色道,“事不宜迟,我和愫忧君这就去往湦湦潭,你乖乖守在此处,不要和你的师兄们分开太远,老大会护住你们。想来,这可能是你们入师门以来的第一个考验,需要你们齐心协力,共同应对。” “我知道了,别啰嗦,快去吧。”九悠重重点头,回到床边,摸了下沉渊的手。 幽冥君没好气地瞪了九悠一眼,抓住愫忧君的胳膊。九悠眨了下眼的时间,二位师父就消失在了她眼前。 确定他们离开后,九悠赶紧对床上的沉渊说,“小沉渊,小明明,你刚才是不是偷偷冲我招了下手?” 刚才两位师父背对着创,她则是面对。因此,只有她看见,沉渊的手忽然闪着金光,在金光中冲着她招了招。 沉渊面色红润,呼吸平稳,九悠犹豫要不要掰开他的眼皮观察下瞳孔什么的,又怕弄得沉渊不舒服。而且,她也不会看瞳孔判断身体情况。 就在她以为沉渊冲她招手只是幻觉时,因为场面太过梦幻了,一行字却突然出现在了她面前。 刚开始是一个“来”,随着笔画的延续,凭空出现的几个字逐渐凑成了一句完整的话:来我这里,给你宝物。 字迹是金色的,在空中稳稳当当地纵向呈现,字体边如同加了阴影特效一般,用金色的幽光镀了边。想来,刚才让沉渊招手的神秘力量,定然和其脱不了干系。 去哪里?湦湦潭吗?师傅们已经去了,按理说,她应该守好沉渊的身体,为沉渊归来尽一份力才对。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就好像是调虎离山。两个最厉害的上神被支开,只剩九悠和师兄们,一群刚刚踏入修行之门的小角色。 而幕后操纵了这一切的,居然能骗过两位上神,该有何等的实力? 九悠决定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在她和四个师兄里,最有实力的就属大师兄金成了。她都计划好了,如果她见情况不对,可以用阔风扇第一时间到达金成身边,或者直接用冥地册赶到湦湦潭。 传音蝶她用不了,只能让沉渊听到她的声音,她却听不到沉渊的。 *** “你让我去我就去,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沉渊见九悠故意说闹脾气的话,好拖延时间,观察对手,轻轻一笑。 大乌龟身上的一条小蛇悄悄探头,暼了一眼沉渊后立马躲在大乌龟脑后,却被沉渊敏锐地察觉到了动静。 “大乌龟养了一条小蛇。小蛇怕我。” 沉渊不由得想起,迟遇养的绿皮蛇,被迟遇放出来攻击他和九悠时,被他出手拦阻,绿皮蛇就吓得封闭了自身,看起来像被冻住一般。 可是比起水来,蛇不是更应该怕火才对吗?他是沉渊,又不是炽阳。 大乌龟又摆了摆头,速度依旧缓慢。 “不能告诉我?那好吧。” 沉渊本来就对小蛇不感兴趣,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九悠身上。见她如他所料,把冥地册掏了出来,手指夹在冥地册里,戒备十足。 可以想见,她手指的地方肯定是师父和愫忧君所在的地方,也就是湦湦潭。虽然他不知道大乌龟的实力,但是单凭大乌龟连人形都无法化身的水平,他更加偏向于,相信师父和愫忧君能轻易制服大乌龟。 想到这里,沉渊略带同情地看了大乌龟一眼。大乌龟护住它答应给沉渊的宝物,警惕地看了一眼沉渊。 一人一龟心思各异地对视了良久,才各自移开目光。 “不看就不看,我不会抢你的东西。” 沉渊看向大乌龟给他看的景象,看到的是传话完毕的金粉萤虫,化为金色的粉末,落在了九悠手里。 九悠好奇地接住,观察了一阵子,才装进自己腰间的小荷包里。 “唔昂。” 如同切断树木般的诡异叫声响起,沉渊没有回头,自信道,“我知道你想说,九悠对粉末的好奇,要大于救我的心思。但是她本来就喜欢观察世界,世界给她的回应各异,所以她的成长速度才比一般的精灵快。” 沉渊歪了歪头:“自然,也比你快。” 沉渊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好像跟九悠学了不少东西。 炽阳的口头禅是“我谢谢你”,九悠跟他脾气合不来,每次他惹到她头上,她往往会反击一些,让炽阳说不出“我谢谢你”的话。 炽阳和松柏每天动辄大打出手,也不像和九悠这般,会背后抱怨对方。 有次炽阳说漏了嘴,当着沉渊的面说九悠是“蛮不讲理的野丫头”,一抬头看见沉渊难得的冷脸,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在九悠和其他任何人之间,沉渊向来是无条件偏向九悠的。这一点大家有目共睹。 沉渊坚定地认为,既然他带九悠来了五行宗,自然要护好九悠周全。哪怕炽阳背后骂九悠,是因为九悠当着炽阳的面,触了炽阳的逆鳞,说炽阳是脾气臭的大少爷,他也偷偷记了一账。 在炽阳让他帮忙施水,浇灭明言堂墙角的火苗时,他看炽阳的焦灼看够了,才慢吞吞地出手。 事后炽阳对他感激涕零,因为炽阳知道,不小心控制不住火,还差点犯下大错的状况,被沉渊轻而易举地解决,并且沉渊不会大嘴巴到处乱说,他不光不会被幽冥君惩罚,还保住了面子。 总之,皆大欢喜。 *** 看来这就是所有的提示了。 九悠收好粉末,想到粉末回复她的话,迷茫地坐了一会儿后,看了床上的沉渊一眼,最终下定了决心。 她伸出右手,以掌心贴在沉渊胸口处,尝试性地输入灵力后,果然得到了反馈。 ——瞬间入睡,小小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倒在沉渊身边。 第二十章:两极分界 九悠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面镜子。 不同于瀛华院她房间里的黄铜镜,这面镜子格外清楚,能让她惊喜地发现,眼前的人,长着一张和她本身一样的脸。 小时候大人夸她最多的,就是漂亮可爱,爸爸妈妈被夸多了,就对她寄予厚望,送她去学跳舞,直到考上舞蹈学院。 后来她因为找工作困难,索性按照自己的兴趣爱好,当了游戏主播。 多年在外独居的她,没想到自己会突然…… 但是好在,眼前的一切,尽管虚幻,却是另一种程度的真实。她在惊喜过后,没忘记自己的使命,紧张地进入了搜寻沉渊的模式。 九悠走到门口,迫不及待地打开门,迎接她的,却是枫叶和雪花。 门外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边,她的双脚之间有一条分界线。左边红墙褐瓦,枫叶旋舞;右边大雪漫天,寒风凛冽。 她被这般秋冬同现的景象惊到,望着脚上穿的长靴,下定决心,向前迈出了一步。 红色的枫叶和洁白的雪花骤然交织在一起,组成了漩涡,而她站在漩涡中心,眼前的景象肆意变幻,她能捕捉到的信息很少。 枫叶和雪花中夹杂着寒风,样样都是凌厉冰冷的元素。她被迫卷入,无法站稳,还被枫叶划伤了脸颊。 最终因为她受了伤,枫叶“打败”了雪花,割裂的季节完成了统一,漩涡随之消失。 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好在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枫叶,尽管她衣着单薄,也没有受太重的伤。 她揉着手肘皱着脸起身,环顾四周时,忽然看见墙角石桌上,出现了一名男子。 男子身穿红底金纹的华服,面前却放着一个盘子,上面是热气腾腾的鸡腿。 而男子慢条斯理地把鸡腿肉撕下来放在盘子里,如同白玉般的双手动作优雅,像轻解衣带,又像梳理长发。 九悠惊奇地看着男子的动作,一步一步走到男子面前。男子终于剥完了鸡腿肉,干净得一尘不染的手指把盘子向九悠的方向推了推,遂抬头。 九悠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比沉渊更像沉渊。 准确地说,这张脸比现在稚气未脱的沉渊更加成熟。眼神更加坚定,下颚线条更加清晰。不变的,能认出他是沉渊的依据,是他清晰和线条流畅的五官。 他的手也比沉渊大许多,见九悠长时间地打量于他,他伸手牵住了她,让她坐在他腿上,喂她吃鸡腿肉。 很奇怪这种情况下,沉渊居然不是喂她吃葡萄或者喝小酒,而是如此接地气的吃肉。 难道是她以前抢沉渊剥的鸡腿肉多了,现在做了个梦,梦境影射现实,让她反思自己的行为到底过不过分。 “吃饱了吗?” 沉渊忽然出声,见她愣住,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大拇指在她红润的双唇上抹了抹,美目死死地盯着她的双唇看。 她紧张地抿了抿唇,嘴唇短暂出现白色、粉色至红色的渐变后,恢复了红润。 沉渊见此,轻笑出声,抬眼和九悠对视时,九悠第一次知道了“媚眼如丝”这个词的真人表达。 他的眼部线条长而平缓,只中间因为浅棕色眼珠的露出,如山丘般耸起。 在拥有阔风扇以后,大多数时候九悠御扇飞行,她头顶的高度大概在沉渊的肩膀处,让她可以在微微偏头看沉渊之时,看见他像小山一般的眼。 她对这双眼睛的关注度可能比沉渊自己还要高,因为她清楚记得,冥帝轻而易举地就挖了沉渊的双眼,轻飘飘地放话说:“拿去做冥海的泉眼”。 于是冥海仿佛成了沉渊的泪海,日日夜夜,水流不息,就像沉渊泪流不止。 而冥帝这么做,不是为了报仇雪恨,仅仅是因为“他命该如此”。 哪里有什么命定,她坚信事在人为。 正想开口借此机会告诫他,一定要提防所有对他眼睛感兴趣的人,因为那很有可能就是冥帝派来的掠夺者。九悠微微启唇之时,沉渊却突然靠近,嘴唇印在了她脸上,被枫叶划伤的地方。 清冷的天气让她被划伤后,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但是被沉渊吻过之后,细细密密的疼痛爬满了面颊。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摸一下,却停在半空,在沉渊的脸再次靠近之时,就势给了他一巴掌。 沉渊回身,双眼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她不甘示弱,倔强地和他对视。 余光暼到沉渊脸上的红痕,她逐渐底气不足。想问他疼不疼,却开不了口。 “罚你……今晚独守空房吧。” 沉渊霍然起身,坐在他腿上的九悠滚到地面上。又一次从枫叶地面上起身后,九悠拍了拍衣服,望着撂下一句话就离开的沉渊,幽幽地想:出息了啊小沉渊,在梦里跟我演霸道总裁? 她气呼呼地追了上去,抓住沉渊的袖子,把他整个人拽过来,面对着她,想开口问他怎么回事,就发觉了一个可怕的现实:她好像说不了话。 见鬼,梦里她居然不能说话?那这副样子,她要怎么告诉沉渊,她是九悠,是他的小师妹呢?眼前的沉渊好像根本不能像在记忆珠里一样分辨她,甚至这次沉渊都发生了变化。 沉渊看似耐心地等她发言,嘴角却逐渐扬起一抹揶揄的笑意。 几个面容模糊的仆人路过,向沉渊行了一礼后,偷偷瞄了一眼九悠,才快步离开。 “姑娘终于肯出来了,可惜天气不好,将军又快离开了。” “是啊,将军把姑娘带回来这么长时间,还没等到姑娘给他好脸色,两个人就要分开。唉,造化弄人啊!” 不知仆人们为什么要突然这么大声地议论主人,看到眼前这人用沉渊的脸,表现出沉渊完全做不出来的表情,九悠突然就泄了气。 谁安排的这种情节啊?还她正常的沉渊可以吗? “你要再不想话,就等冬天结束,我除魔归来再说把。” 沉渊笑着摸了摸九悠的脸,为了迁就她的身高,还特意弯腰,好与她对视。 九悠这才感觉自己的脸不疼了,沉渊的手也是有温度的,让她心生怀疑:是不是这个沉渊也可以? 九悠抓住沉渊的袖子,金粉萤虫突然出现,用金粉拼出了几个字:我要和你一起去。 “不可以。”沉渊闭眼冲九悠摇了几下食指,再睁眼时,已然正经了起来。 “乖乖待在家里等我,是你的使命。使命是什么意思?就是你得听我的。” 临了,沉渊把九悠披散的长发拢在肩后,抚了下她光洁的额头。 九悠能看见他清理干净了胡茬的下巴,似乎短暂在她眼前停了下,就移开了。 她还没紧张多久,旖旎的氛围就消失了。 这让她沮丧和失望,拽住沉渊的腰带,就埋头在沉渊怀里,等他在犹豫片刻过后,也拥住了她的肩头。 乖乖回来。 金粉萤虫拼出了新的字。 “好。” 沉渊答。 *** 九悠决心成为一名合格的演员,没有剧本或者剧透的那种。 她经过这几天在“家”,也就是将军府里转悠了无数圈,听了无数墙角,终于捋出了一条时间线。 她是被沉渊从外面捡来的。 ——和现实相同。 沉渊的身份是除魔将军,捡到她的地方在北方,某一个不知名的时空。 ——不知是何原因的设定。 她是哑女,天生的那种,算命的认为她是灾星体质,克遍身边所有人的那种。 ——如果原书设最终重演的话,这个预言好像有点道理。毕竟只有九悠活了下来,其他主要角色都死了。 但沉渊的设定是吉祥和好运,他也爱穿红色和金色的衣服,喜欢笑脸迎人。 ——无法想象沉渊被当成锦鲤的样子,就好比水里怎么藏得住火。 但是沉渊身为除魔将军,除魔不眨眼,因此深受百姓爱戴,他出现的时候,大胆的姑娘们会冲他丢花表达爱意。 ——既世俗又合理。 九悠分析完现状后,隐约察觉神秘人做这一切,是为了让她体会什么,或者通过完成任务,好得到什么东西。 尽管神秘人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但是就他(她)把她送到沉渊身边,还给她提供道具(金粉萤虫)来看,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她目前还想不到目的。 但是九悠认为,她自己的目标自始至终应该是清醒的,那就是带沉渊回去。 结合愫忧君说过的,在湦湦潭的潭底,时间流逝速度极慢来推断,她如果在潭底的时间夹缝里,乖乖听神秘人的话,完成任务,就能接回沉渊,那么,来这一趟又何妨? 她在将军府内,安静又寂寞地生活到枫叶几乎落尽,人们奔走相告初雪降临之时,沉渊的家书终于送到了。 从魔界归来的信鸽,尾羽上的金粉萤虫拼出了四个字:主危,勿念。 她呆呆地看了这四个字良久后,终于记起要放信鸽离开。 她坐在那日沉渊喂她吃鸡腿肉的石凳上,摸了摸脸颊。 冰凉的触感让她不可思议地望向指腹,她也是在此时下定了决心,偷偷出发前往魔界,把沉渊给寻回来。 第二十一章:除魔之战 出发的这天下起了大雪,如同九悠第一天开门后见到的雪一般大。 漫天飞舞的雪花之中,九悠穿着厚厚的棉袄,披着足以包裹全身的斗篷。仅靠这一身行头自然不够,因为她连魔界怎么去都不知道。 好在管家知道她要去找将军后,没说别的,只是送了她一匹灵马。 他说,灵马认主也认路,还通人性,它知道九悠想去找沉渊,定会如她所愿,将她带到沉渊面前。 灵马在雪地里奔腾,哒哒的马蹄声整整持续了三天没有停。等到九悠终于看见战场之时,灵马停下了奔跑,转为走向沉渊驻扎的营地。 营地空无一人,而远处却有呐喊之声传来,这和九悠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因为如果沉渊有危险,他身为主帅,没有他的号令,手下如何上场杀敌? 听说他这次率领的是有丰富除魔经验的天兵,当中大多数精英都是他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自然凡事会以他为先。 灵马驮着九悠,循声走到硝烟弥漫的战场,只见天兵正在半空中发射弓箭,而魔界的喽喽们且战且退,依靠天然下凹的地形,一边格挡天兵的空中袭击,一边找机会还手。 九悠在嶙峋的魔界荒山之上,找到了一处狭窄的山洞,从中探出头来,寻找沉渊的身影。 观察了许久,九悠才意识到,现下阶段,双方都在消耗对方的体力,主将并未露面。 天兵占据天然优势,轮换攻击,轮换休息,只听坑里的魔界喽喽们惨叫不断。 双方应该不至于日日都是如此吧?如果持续下去,魔界必败,魔王不至于就这样乖乖受死吧? 果然,在九悠的念头冒出来后没多久,传说中的魔王终于出现了。 首领出场时的效果果然不一样,原本喽喽们就死的死,伤的伤,魔王出现时,几乎是踩在所有喽喽们的头上,周身燃起熊熊烈火,引得喽喽们叫苦不迭。 所以这就是魔吗?汲取别人的力量,用以提升自己?哪怕牺牲的是自己人,也毫不在意? 魔王长着复杂如珊瑚花纹般的犄角,面上长了须,身后更是拖着一条长长的鱼尾。与其说它是虚无缥缈的魔物,不如说它是代表所有邪恶与不祥的精怪。 九悠恍然大悟为何魔界的山全都光秃秃的,没有任何生气,想必是被魔王克制,有用的灵力都会被魔王吸个干净。 所以当魔界的兵就等于当炮灰:一方面为魔王吸收力量拖延时间,起肉盾的作用,消耗敌方;一方面是用生命喂养和壮大魔王,集所有小魔物的力量于魔王一身,对抗强敌。 伴随着魔王的出现,天兵的阵型也有所改变。随着天兵排成整齐的两列之后,沉渊终于出现了。 他斜躺在白云之上,看起来挺不正经的。搁真正的沉渊身上,九悠真的无法想象沉渊做出如此……妖娆的动作。 不知道幻境里为什么要如此安排沉渊,让他变得如此玩世不恭。九悠不相信这是沉渊的本性,总觉得沉渊尽职尽责,在完成神秘力量给他的剧本。 这个角色有多颠覆呢?甚至让沉渊在敌方主帅出现之后,悠然自得地吃起了葡萄。还在余光暼到魔王逐渐靠近之时,不给任何反应。 他真的有伤在身。九悠判断。 因为沉渊吃的不是普通葡萄,是一种用来止血的仙果。在将军府时,九悠曾见他把仙果赏赐给一名受重伤的天将,她再见到那位天将时,原本看起来就快死掉的天将已然活蹦乱跳了。 沉渊耐心跟她解释过,葡萄用来止血、治外伤最最为有效,堪比起死回生之术。那日她的脸颊被银杏叶划伤,他吻在上口上的同时,就喂了她一颗。 细小的伤口配不上如此灵药,陡然消失无踪。而她当时又羞又怒,竟然动了手。 ——被给了一颗甜果,却主动动手打了送果的人。 但眼下九悠眼中的沉渊,应该不是只有外伤,说不定内伤更为严重。而他这么做,应该是想挫挫魔王的锐气,延缓魔王的攻势。如果不是魔王出现,想必他也不会来到人前,而是在后方休整了。 魔王果然被他唬住,停在半空了一段时间,却没有说话。 沉渊又把一颗葡萄丢进嘴里,顶着魔王窝火的目光站起身来。他依然穿着红底金纹的衣服,只不过换成了更加干练的束袖武服,行动看起来看起来并无异样,毫无迟疑。 九悠想到他让信鸽传的话是“勿念”,也就是说,他是抱着可能回不去的想法上的战场。 他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没有想过她,只把结果通知了她,却没有问问,她是不是同意。 是不是在他眼里,她就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女孩,不管有什么事,就算告诉了她,也没有用? 九悠的目光牢牢锁定在沉渊身上,片刻过后,她想,她已经猜到了神秘人的意图。 首先,这个幻境是她本人意念的投射。 她穿越后成了五岁的小女孩,受制于过于弱小的躯壳,她身边几乎离不开人,否则就会随时处在危险的境地之中。 因此她的内心迫切地想要长大,想要变强,想要保护自己,保护沉渊,包括改变其他师兄们的命运。 师兄们比她成熟的,是看起来多了十年的身体,却远不如她的内心成熟。 心智与躯壳的割裂感,让她在幻境中,变回了潜意识中想要成为的,穿越前的样子。 接着,是同样想要长大的沉渊。 金成是大师兄,沉渊是三师兄,跳过了阴沉、心思难辨的二师兄松柏,幽冥君指派沉渊,作为金成不在时的主心骨,正是看重了他的优秀,并有意培养。 沉渊的锋芒是藏不住的,就连跟他没打过几次交道的愫忧君,都对他印象最为深刻。 抛开两位上神因为年岁多,而识人清的本能反应,沉渊各方面都在五行宗和望月宗的精灵们之中鹤立鸡群。 最后,神秘人如同女娲造人一般,给沉渊赋予了战神,和亦正亦邪的特质。让长大后的沉渊成为斩妖除魔、所向披靡的大将军,却也让他高傲到不可一世,哪怕浴血奋战也绝不会投降求饶,反而让敌人望而却步,不敢轻易招惹。 至于她为什么不能说话,如果不是神秘人的恶趣味,那就是沉渊有时候也会嫌她话多? 那天为什么经常夸他声音好听?这不合理。 回去后再跟他算这笔账吧。 九悠幽幽地把斗篷套在头上,随手抓住一把金粉萤虫。 进入幻境之前,九悠收到的提示,是金粉萤虫可带她隐身一次,这下能用上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她按照提示,抓了一把细小如沙粒的金粉萤虫,轻轻吹散。 *** “沉渊,你不要太过小瞧于本尊,也不要太过猖狂。别看我魔界众灵非死即伤,你信不信,仅凭本尊一己之力,就能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沉渊早在九悠探头观察魔王之时,就发现了她的存在。当时他不过是丢葡萄吃的手顿了一顿,时间短到可以忽略不计。 他移开目光,感受身体的恢复情况。听到魔王说了一大段废话后,他没忍住,嗤笑了一声,单手背后,一手突然凝聚灵力,对魔王使出全力一击。 魔王躲闪不及,充斥着魔火的身躯变得更加灼热,紧接着他的身躯就逐渐冻成了冰,只不过因为它天生体热,结冰速度慢到从霜开始,再到冰棱。 这个过程之中魔王还在叫嚣:“无耻之徒,居然搞偷袭?” 沉渊漫不经心地摸了摸耳朵,无趣道,“不过用你的惯用伎俩还给你而已。怎么,就你做不得,别人做不得?” 身旁有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沉渊没忍住,弯了弯嘴角,再快速收回。 魔王不信自己还没出手,就被禁锢得死死的,先言语挣扎到,“你放开本尊,让本尊跟你好好较量一场。” 沉渊对他的耐心已经耗尽,直言,“你真以为我的天兵们是在逼你出来应战吗?不是啊,是在逼你出来受死啊!” 沉渊跳下白云,来到地面上,随着身上的冰霜越来越多,魔王已经动弹不得。 “偷袭我,害我重伤,残害我的手下,却妄想和我公平较量?你难道忘了,水注定就是克火,你居然想要颠覆天道?” 沉渊一语双关,舒展一臂,浑身青光的宝剑赫然出现在了他掌中。 他使劲全力刺向魔王,魔王想要挣脱,越动结冰越快,毫无还手之力地接下了这一剑。 怆然悲痛的哀嚎回荡在荒山之间,沉渊收回宝剑,转身回到云上。 “回营!”他大声喝到。 “是!”天兵们整齐答到。 *** 回去的路上,天兵们或多或少都注意到了他们主帅的不同寻常之处。 比如他不知道从哪里忽然牵出了一匹灵马,上马以后还对着空气说了句“坐稳了”; 比如他骑马走在最前面,偶尔居然会回眸一笑,看得人心神荡漾,却发现他眼里好像没有任何人; 再比如他来到将军府外,下马之后拒绝了管家和灵仆的迎接,独自伸出一只手握住旁边的空气,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沉渊望着金粉萤虫离开后,身形逐渐显现的九悠,忽然玩心大起,伸手捏住她的脸颊。 肉肉的,手感不错。 “说吧。”沉渊的鼻尖几乎和九悠的鼻尖抵在了一起,呼吸交织,“刚才在云上,你为什么忽然摸我耳朵?” 第二十二章:来龙去脉 九悠“啪”得一下打掉他的手,挑了挑眉,嘴唇抿着,嘴角却扬起,好像在说:想摸就摸了,不行吗? 沉渊没能忍住笑意,低头之时露出了发自肺腑的笑。他好久都没这么开心了,算算时间,大概是莫名其妙就变成除魔将军开始的吧。 手下和责任同时交到他手里之时,没有问过他愿不愿意。他本不想接受这个烫手山芋,因为接了之后,无疑他的自在生活就到头了。 没想到,在他孤寂了几百年之后,他能自己捡回来一个活宝,虽然不能说话,想表达的却都在脸上。 就比如她现在,专注望向他的眼里,有期待,有崇拜,还有欲言又止,眼神亮晶晶的。 明明金粉萤虫不会钻进人的眼睛里啊?那么,她眼里的希冀会是什么,又来自于哪里呢? 九悠望着这个唇红齿白、意气风发的少年,轻轻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他的腰很窄,肩膀却很宽。他身上的气息像是雨后的青草,像是雪中的梅花,萦绕在她身侧,清凉又安心。 透过半开的纸窗,九悠看见外面呼啸而至的大雪。她兴冲冲地跑到窗边,发现落在地上的银杏树叶被大雪覆盖,层层叠叠的白色与黄色交相辉映,甚是好看。 她笑意昂扬地转身,想让沉渊也过来看,谁知她看到的,却是沉渊冲她微微一笑,随后轰然倒地。 *** “我竟然不知道自己那么厉害。”沉渊道。 他和大乌龟待在一起,看到九悠和自己的种种画面,有时候无法接受,只能眼神逃避。 他从第一眼看见九悠起,就怀疑过她的来历,因为她根本不像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在她体内,好像禁锢了一个成熟而睿智的灵魂,即便被身体制约,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却总在提醒他这一点。 大乌龟高深莫测地“唔”了一声,沉渊明白,它对幻境中出现的场景很满意,毕竟故事框架是它搭建起来的,九悠和沉渊都是故事里的角色。 它选好了土地,铺好了泥土,甚至盖了厚厚的花肥,日日用清泉浇灌,就是为了让九悠和沉渊茁壮成长——演绎出它心目中的故事。 因为,它不光是沉渊口中的大乌龟,更是天界水神,神兽玄武。 它自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时期就是上神了,后来女娲为了补天,狠心斩断它的四肢,用作撑天天柱。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久到玄武的四肢重新长出来了,因为它勇猛好战,所以它又成了天界战神,降妖除魔。 那时候的玄武,始终是作为神兽上战场的,它骁勇善战,所有作乱的妖魔,都不会逃过被他冰冻的命运。 但它并没有沉渊这样华丽耀眼的皮囊,它只是沉渊口中的大乌龟。因而等它身体就要腐朽、却发觉后继无人之时,它选择了沉渊,这个年轻而充满希望的少年,作为它的继承人,进而开启了对他的考察。 沉渊身为水系精灵,更有特殊体质,心灵纯净,离飞升就差一些机缘。神灵活着的漫长岁月里,会遇到诸多机缘,简而言之,就是时间到了即可。 身为拥有占卜之力的老乌龟,玄武算出沉渊会阴差阳错化为龙血树叶,出现在湦湦潭之中。 龙血树是它的老朋友了,它们寿命极长,因而适合给它通风报信。沉渊和龙血树有缘,因而当他化身为龙血树叶时,整个龙血树一族,都暗自亢奋。 星灵仙子湦湦同意了玄武的请求,事实上从她躲闪不及的目光来看,她极为怕它。 也是,身为一个背上缠着蛇的老乌龟,星灵仙子这般晶莹剔透的人儿,怎会不对它心生恐惧。然而玄武为了达到目的,并不在意这么多。 玄武还告诉星灵仙子,如果它能在湦湦潭之中寻到沉渊,它愿意分一些寿命给她,好让她完成最后的梦想——用葵儿的身体活一次。 在这一方幻境之中,它为沉渊和他的命定爱人九悠,设置了一些考验。 这些考验既可以让沉渊了解它的过往经历,明白它的良苦用心,更能通过和九悠的经历,明白守护所爱之人有多么重要。 它活了不知道多少万年,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没有人停下,到头来陪伴它的只有一条蛇而已。 但它偏偏见识过什么叫生死相依,什么叫不离不弃。作为一个永远不会体会到什么是真正死去的神兽,它知道能有爱的人陪伴在身边是多么重要。 玄武不想沉渊重蹈覆辙,它希望他能成为快乐的神,这是它简单而朴素的愿望。 “她会在幻境里,亲眼看到我死去吗?” 玄武缓缓摇头,长时间不露面的小蛇跟着吐了吐信子。 沉渊再次看向幻境,发现情况居然颠倒了过来,倒在地上人变成了九悠,被“沉渊”抱在怀里。 *** 沉渊不明白,在魔界之时不是还好好的,九悠提示他全力压制魔王,可以靠天生相克的属性给魔王致命一击。 甚至她手舞足蹈地给他演示之时,怕他不听,要浪费更多的精力,追求和魔王的公平决斗,还忍不住伸手去捏他的耳朵,以提醒他注意。 当时沉渊恨不得向身后的天兵宣布,这个可爱的姑娘是他的,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 然而他克制住了,表面上装作漫不经心,却听了她的话,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战斗之后,带她回了他和她的家。 刚回家时氛围良好,窗外的大雪也阻止不了屋内逐渐上升的温度。直到他忽然起了玩心,想晕倒吓她一跳,却在装作昏迷之后,听她在焦急地叫他却叫不醒之后,试图用金粉萤虫来修补他原本身上受的伤。 事情的走向逐渐不明朗起来,因为沉渊的伤口很深,不说是强弩之末,身体惫虚是确凿无疑的。 九悠为了给沉渊的伤口止血,几乎耗尽了自身灵力。沉渊正是在这是才晓得,原来他的姑娘居然是金粉萤虫精灵。 传说中,金粉萤虫朝生暮死,如果想要活得长久,除了对光与火绕道而行之外,还要有强大的意志力。 沉渊初见九悠之时,她大抵才化为人形,因而气息极弱,仿佛下一刻就要魂飞魄散。他帮她渡了灵力,延缓了她的衰亡,自以为尽了他之所能,此后如何,得看她如何自救。 然而没想到的是,大概是他身上清冷的气息让她安定,她居然不想离开,而他鬼使神差地,觉得带她回府也不是不可以。 府中管家是与沉渊相伴多年的龙血树灵,对他带回来的不速之客频频侧目,结果是被他瞪了回去。所以府中的众多灵仆都知道他对一个姑娘不一般,甚至在某天听到姑娘的院子里传出清脆的一声响,而后他们的主子顶着一边脸颊的指痕笑容满面地出来后,也不敢质疑什么。 然而现下,沉渊在感受到伤口逐渐愈合之时,九悠却逐渐陷入昏迷之中。 他观她情况,似是受了内伤。可他在发现她的到来之后,就没让她离开过视线之内,她究竟是何时受的伤? 开战之前他就听说,魔王诡计多端,不光擅长伪装自己,残害别人,还会摄人心魄。他有意地将隐身后的九悠藏在魔王的视野之外,难道他还是没能防住? 这不就等于是他害了九悠? 仅剩下的金粉萤虫悲怆地漂浮在空中,照亮了一片角落。就好像管家说,九悠每天晚上睡觉时,总会在一个角落点亮蜡烛,天生对于明与暗的洞察力,能让任何人在踏进她的寝具以后,能以最快的速度被她察觉。 保护自己,也等沉渊。 *** 沉渊心慌不已,匆匆暼了一眼幻境后,坐在地上打坐调息。 幻境中的悲剧是他难以接受的结局,尽管他清楚地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他仍然想要尽快回到九悠身边。 因为他无法想象,从悲剧中醒来过后,九悠要如何面对他。她会不会认为,她根本是无足轻重的人物,是他随时可以放弃的人? 玄武悄悄将约定好的礼物放进了沉渊的怀里,并无温度的礼物如同燃烧的碳火般,几乎要灼伤了他的皮肤。 为了一样九悠可能会喜欢的礼物,而让九悠受到心灵上的折磨,是他不对,是他自以为是了。 循着幽冥君和愫忧君在湦湦潭外的引导,沉渊终于顺利回魂。 醒来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沉浸在幻境中的九悠唤醒。 九悠醒来时,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幻境里的将军府,就算是下雪的阴天,光线也比“天空”场面黑黢黢的冥界要亮。 看到沉渊的脸以后,她刚想扑进他怀里,就发觉了不听使唤的双腿,和以前一样。 她骤然醒悟过来,面对沉渊担忧的目光,尽管内心风起云涌,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 “我没事。” “没事就好。”沉渊强装镇定。 他并不是善于伪装的人,相反,他擅长的是模仿。这一点九悠再清楚不过,因而她第一时间就看透了他。 “别说谎,三师兄。” 九悠忽然换了个称呼,拆穿了沉渊的面具。 沉渊没在人间见过如此场景,因而他不知道如何面对。 院外嘈杂的声音传来,屋内二人同时看向门口,迅速涌进来的六个人填满了室内素来宽敞的空间。 愫忧君刚进来就说“我总觉得龙血树会有提示,果然问询过后,我和你们师父得知,湦湦潭来了一只上古神兽。想到沉渊水系精灵的身份,我们就猜测出了来龙去脉……” 说到这里时,即使迟钝如愫忧君,也察觉到到了坐在床上的两个人之间,诡异的氛围。 向来不会看眼色,还憋不住话的业堒最后一个发现不对劲,直接就问九悠,“小丫头,你俩咋了?” 第二十三章:后幻境时 九悠和沉渊闹矛盾了。 这个消息悄然间传遍了望幽山上下,不管是精灵、灵物还是法器,都对这个消息议论纷纷。 沉渊从沉眠之中回魂,对大家来说本是一件好事。但是因为好事随之而来的,却是九悠和沉渊二人的冷战。 谁也不知道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因为湦湦潭的时间流逝和地面不一样的缘故,九悠和沉渊在环境里待了一个季度,但对其他人来说,不过是短短的几个时辰。 大家看到的,就是沉渊醒来了,小心翼翼地面对九悠,而九悠却不为所动。不光不是大家想象中,在等到关系最亲近的师兄恢复正常后,笑逐颜开的模样,反而是动不动就冷笑,并且从来不把视线像往常一般,时时刻刻都放在沉渊身上。 她稚嫩的小脸上出现冷笑的表情时,不得不说,比沉渊沉睡这件事还要可怕。用业堒的形容就是,比他这辈子见过的厉鬼更要让人悚然。 阔风扇有日趁九悠睡觉期间,偷偷跑去望月宗玩,回来得晚了,面对的是九悠冷冰冰的眼神。 “你应该知道师父最近都在为我炼丹吧?你不喜欢碧玉湖,以后我去那里泡脚,就只能让师父带我去了。所以——” 九悠喃喃道:“好像留你在身边也没什么用了嘛,要不你考虑考虑,重新找个主人。” 一番话吓得阔风扇瞬间浑身通红,在空中盘旋了一段时间,像是在跳舞讨好九悠。见九悠不为所动,就飞到九悠面前,狂扇了一通,趁九悠被飞起来的裙摆盖住头脸之时,快速把自己插进了九悠和床中间的空隙里。 九悠:“……” 阔风扇见九悠没有推搡它离开,默认九悠没有反对,偷乐了一阵子,扇骨恢复白色,假装进入沉眠状态。 *** 日子还是要继续。 幽冥君决定在记忆珠的事告一段落之后,先把给九悠治腿的事提上日程。 九悠如同之前一样,每天在师兄们的轮流互送下,去望月宗上下学。 每每轮到沉渊之时,气氛就格外尴尬,比性格沉闷的松柏还不如,起码九悠会和松柏聊关于丹药的问题。 玄武给沉渊的礼物,沉渊迟迟没有机会送给九悠。几乎每次他想找个话头,把礼物送给九悠时,九悠总会岔开话题,聊天无法继续。 在沉渊的理解里,九悠是小孩子,小孩子容易生气天经地义。就比如他在人间时见过的,如九悠一般年岁大的小孩,不是动不动就哭闹,就是到处惹祸,相比起来,九悠简直就是一个乖宝宝。 那么,乖宝宝闹脾气,肯定是因为大人的原因,而他就是那个应该被追究责任的大人。 瞒着九悠带她进幻境冒险是原因其一,环境之中猜忌她是原因其二,醒来后没能第一时间把礼物送给她,从而错过了最佳的哄好她的时机,是原因其三。 沉渊不认为小孩子九悠会懂得幻境里的男女之事,总觉得她再长大一些,肯定就会忘记幻境里发现的事。 就像他在特别小的时候,记得曾经有人在冥海深处告诉过他,会来接他离开。但是等他再长大一些时,他就忘了那人是谁。 所以,九悠也会忘记吗? 九悠最近上学的时候,不像以前,有心情飘到沉渊肩头,和沉渊平视。她故意飘得很低,双脚从地面上不远处掠过,沉渊只能看到她小小一颗的圆脑袋,正中有个旋。 业堒曾经兴致勃勃地分析九悠脑袋,因为他的个子是几个少年里最矮的,他只能看见九悠的头顶。 他说九悠头上就一个旋,将来肯定是个明事理、不强求的好孩子。 那她真的会像业堒所说的一样吗? 答案在晚上炽阳接九悠下学时揭晓了。 前情是炽阳和九悠的性格天生不对付,九悠觉得炽阳一身少爷病,每天衣服换个不停,还动不动就把她当灵仆一样使唤,非要她顺着他的心意才行;而炽阳却觉得九悠娇气且不讲理,不像同龄的小孩子一样,明明撒撒娇,叫几声哥哥就能解决的问题,她非要放大,让人下不来台。 因为这些原因,九悠跟炽阳几乎是边吵架边回到五行宗的。 沉渊闻声而来,不动声色地站在九悠面前,问炽阳发生了什么事。 炽阳一见沉渊这副护犊子的样子,头疼不已。 “呐呐呐,又来了。我还没把她怎么样呢,你就冲过来是怎么回事?” 炽阳说话时尽量控制了自己的脾气,因为沉渊毕竟是老三,而他是老四,师父还让大家听金成和沉渊的话,相当于他找松柏这个老二也没用,师父也一定站在沉渊那头。 “发生的事但说无妨,我会为你们两个做主,绝不偏袒。” 沉渊说话时一身正气,果然把炽阳唬住了。炽阳趁机大吐苦水到,“我刚去接她下学,路上看到一对双生女精灵,我觉得神奇,就跟着看了一段时间。但是我没耽误小师妹什么啊,因为我去怀言堂的时候,愫忧君正拉着她说话呢。” 九悠幽幽地补充当时的情况:“是啊,师父他见我今天没人接,想自己送我回来呢。” “怎么可能没人接?我不是人吗?”炽阳急了,双手比划道,“我真没看那对女精灵多长时间,我想的是,看看她们住哪儿,我就走,谁知道她们越走越远,耽误了我好长时间。” 九悠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曾经告诉过你,望月宗里有两个双生精灵看我不顺眼,好像我跟她们有仇一样。她们知道你是来接我的,自然要想办法捉弄你,好让你接不了我。你该不会真的天真地以为,望月宗里会有很多双生精灵吧?” 炽阳听就九悠道出了原委,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也就说,她们不光看不起你,也看不起我和我们五行宗?同为精灵却狂妄如斯,以后我看见她们就绕道走,小师妹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九悠冷笑道:“我就接了你这份保证书,看在——” 她略一停顿,眼神并未看向一旁把目光牢牢锁定在她身上的沉渊,大声对炽阳说,“反正今天就这样吧!以后你凡事多长长心眼,不要被人骗了,让人觉得我们五行宗出身的精灵是弱智!” 炽阳:“……” 差不多得了,怎么这么小的人儿还学着教育人呢? 九悠宣告完之后就转身要离开,却被沉渊拉住了胳膊。 刚才九悠和炽阳的对话,听在沉渊耳朵里,就是望月宗里有对九悠不友好的精灵,他必须问清楚,才能保护九悠。 “忘了问你,莆承回望月宗上学了吗?他会不会因为迟遇的事而迁怒于你?那两个女精灵是不是因为莆承的缘故,才针对你的?” 九悠轻轻挣开沉渊的手,低声瓮瓮地回了句,“不是因为这个。” 她独自离开后,模棱两可的答案让沉渊琢磨不透。 他沉思期间,炽阳观察他的反应,忽然有了个想法。 以前炽阳在岁央城时,就是同龄孩子里的主心骨,其他孩子要去哪里玩,要玩什么,基本都是看他的心情。 所以他刚开始完全搞不懂要怎么应对不听他话的师兄弟,和更不听他话的小师妹,反而容易被气出一肚子火。 因而炽阳随遇而安地,选择了大部分情况下顺从大多数人的意见,起码不出错。 但最近这段时间,因为向来好得跟一个人一样的两个人“裂开”了,五行宗都变得压抑了许多,这是他的脾气不能忍的。 刚好面前有这么个机会,如果他能说动沉渊,哄好小师妹,岂不是能够改善师门气氛,从而大功一件,让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炽阳计上心来,拉住沉渊,咕咕叨叨地说了一通。单纯的孩子对他说的话半信半疑,却病急乱投医,忍不住想试一试。 *** 炽阳的意见,是九悠既然还小,就躲不过小孩子身上的特质。比如,小孩子都喜欢吃好吃的东西,九悠定然也不例外。 对此,向来吃饭时坐在九悠身边的沉渊深以为然。因为九悠经常把他碗里好吃的东西挑走,把她觉得不好吃的都丢给了他。他在吃饭的时候一边要给九悠处理食材,比如剥虾壳,撕鸡腿肉,还要当作难吃食材的接纳桶。 炽阳日日跟二人同桌吃饭,日日看到二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早就习以为常。 最近九悠不这么做了,难吃食材接纳桶变成了同样爱吃还不挑食材的业堒。而沉渊处理好的肉类,九悠直到下饭桌,都留在原地。 沉渊不明白的是,每次这么做,都是在提醒九悠,幻境里的场景。她不知道沉渊对环境里的事记得多少,可能就算全部记得他也不会认吧。 因为幻境里的沉渊和现实中的沉渊,身份和性格都差得太多了。 一切就像九悠做了一场春梦一般,让九悠无法面对的正有这一点。她在幻想沉渊长大的样子,沉渊顶天立地的样子,沉渊成为英雄的样子…… 等等等等,如此这般。 现实中的九悠是个有腿不能走路的小女孩,不能坐在沉渊腿上吃东西,也不会因为脸上有细小的伤痕,就被沉渊…… 幻境很丰满,现实却骨感。巨大的落差感让九悠难以忍受,她觉得她要克制自己。 所以在沉渊明显听了别人的怂恿,端着她曾经无意间提过的酒酿薯圆,来找她时,她十分感动地拒绝了他。 “你自己留着吃吧,我觉得你还要长身体。” 第二十四章:两样法宝 九悠说话时,语气是惯常的慢速。因为语调奇特,好好的一句话,在不同的人听来,就拥有了不同的含义。 金成欲言又止,最后选择回院子里练练武; 松柏根本就不想参与这场他无法理解的闹剧,因而早早就回房研究他的草药了; 炽阳当场一拍脑门:完了,这孩子开始嘲讽了,沉渊这个闷头包子肯定听不懂野丫头的意思; 业堒的注意力在酒酿薯圆上,就等着沉渊分他一碗,却不知分酒酿薯圆的权力,在九悠手上。 就连破门而入的幽冥君,在听到九悠的话时,都顿了一顿,才走进屋内,看向沉渊。 沉渊把碗放在桌子上,恍若未闻九悠所说的话。他把酒酿薯圆用汤勺分盛了一碗,用的是九悠喜欢的白瓷碗,各种环节都一丝不苟,精准命中九悠的喜好。 他满怀期待地坐到九悠面前,九悠刚要离开,就被沉渊的两个膝盖夹住了裙摆。 这是炽阳教他的一招,简单却实用的一个小技巧。那就是:如果女孩子见到你后转身就走,尽可能在不接触她身体的条件下,把她留在你身边听你道歉。 九悠扯了一下,没扯掉。沉渊没碰到她,还一脸无辜,让她没办法发作,于是她只能怒视沉渊,想让他懂懂事。 严肃点,冷战呢!我不要面子的吗? 沉渊却不慌不忙地,用九悠专属的樱花形状汤匙舀了一颗薯圆,甚至有闲情吹了一吹,才喂到九悠面前,目光先看薯圆,再抬眼看九悠,清冷如水的声音说,“好好吃完,送你法器。” 九悠:“……” 到底是谁给了你们我是囤货狂的印象? 哦,好像是我自己。 如果此刻金粉萤虫多管闲事一下,把九悠心中的话公之于众,那她肯定会丢脸丢到天界去。 但是幸好金粉萤虫认的主人是她,所以金粉萤虫选择把沉渊的心思完完全全地展示出来。 于是在场所有人看到的,就是沉渊没表情的脸,和他背后金粉萤虫不断延伸,才表达完整的心理活动: 快吃吧,乖孩子,真的很好吃。 我当时没注意你说的做法,后来回想了许久,还不断尝试,才做出这么一碗小东西。 礼物有好几样呢,绝对不会亏待你。 大乌龟给我的,和老四给我的,都给你都给你。 九悠:“……” 幽冥君:“……” 炽阳:“……” 一个哭笑不得,一个若有所思,一个深感背叛。 九悠忽然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反差萌人设了,换谁看到一个漂漂亮亮地小少年,一本正经地讨好你,内心全是可爱的小心思,谁能说出一个“不”字啊? 别说只是吃掉他精心制作的小甜点了,就算付出和接受的对象反过来,又有谁能忍心拒绝呢? 九悠强忍笑意,想接过白瓷碗和樱花汤匙自己吃,却不想,沉渊居然动嘴“啊——”了一声,俨然一副要喂她吃光的架势,把九悠整不会了,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张嘴乖乖吃掉。 原本因为沉渊的话而想到一些关联的幽冥君,见到两个乖徒弟终于和好了,对这般温馨的场景甚为,用两根手指捋了捋胡子,欣然离开,去找愫忧君了。 而炽阳眼神冒火,强行拽着还在眼巴巴等分甜点的业堒,想去院子里通知一下金成。 业堒不甘心,嘴里鬼吼鬼叫道,“那可是沉渊沉渊亲手做的甜品啊!五行宗唯一一个能做出好吃的东西的人就是他了吧!听说灵仆都对沉渊做的甜品赞不绝口,沉渊却因为要做出最好吃的给九悠,自己否定了自己无数次之后,才端出这么一碗,浓缩的肯定都是精华啊咳咳,你别勒我脖子啊老四!” 惨叫声逐渐从九悠和沉渊身边远去,传到了院子里金成的耳朵里。 金成被吵得抠了抠耳朵,一脸笃定道,“和好了?” 炽阳愤恨却不得不实话实说:“八九不离十。” 语气一转,他忍不住跟金成控诉到,“我教老三哄女孩子开心,照的是以前和城中同龄小孩子的路数,不在乎投其所好,送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九悠刚好喜欢这三样。我只看到沉渊为九悠准备酒酿薯圆,却没看见他说的法器。小气鬼,喝凉水,我以后再也不帮他了!真谢谢他让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金成的重点和他不一样:“老三出去一趟又多了一样法器?” 炽阳不解:“他是这么……不是,是金粉萤虫这么说的。确切地说,是两样,因为我还送给了沉渊一样从家里带来的宝物,沉渊答应我,以后会帮我灭火善后。” 金成没有在意炽阳的后半段话,听到前半句话确认了猜测后,顿时露出和幽冥君同样的表情来。 炽阳一脚把业堒踹开,气道,“反正沉渊的法器就是九悠的,九悠的还是九悠的。我们操什么心啊,又不关我们的事。” 说完,他在业堒爬起来捶他之前,迅速抱头逃离了战场。 *** “第一样法器,是湦湦潭里一个大乌龟送我的,幻境也是它创造的。我觉得它和幻境里的故事应该有一定的联系,只是它没有告诉我。” 九悠吃完薯圆后,沉渊把这一段话细细来,当作铺垫。他早就想和九悠讲关于大乌龟的事了,奈何九悠一直没给他机会,还好他是水系精灵,着急不会上火,看起来依然平静。 九悠不想仔细回想幻境中的剧情,只问,“它限制你的自由,还以法器为诱饵,让你和我进幻境走一遭,到底图什么?” 停了停,她又说,“总不至于是想让我们闹矛盾吧?它怎么控制我们两个有自己思想的活物?总不能是未卜先知了一切,想印证自己的猜测吧?” “龟甲自古以来就有占卜的能力,龟壳上更是包含了五行、八卦、十天干、十二地支,以及二十四节气。我猜这只大乌龟应该活了有上万年,送我们的这副龟卜牌不过它漫长人生里,蜕下来的龟壳中的一个。” 沉渊说话间把龟卜牌从袖口掏出,放在了桌面上,龟卜牌只有九悠的脑袋大小,似乎是在告诉二人,看起来为所欲为的大乌龟,也曾经稚嫩过。 九悠细细地观察龟卜牌,却一无所获。想到沉渊说,龟壳背部正中的五块花纹,对应的刚好就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九悠猜测,是不是只要她能利用龟卜牌占卜出五个师兄的吉凶,就能达到趋利避害、趋吉避凶的作用? 沉渊入水沉眠已经被证实,不是冥帝所为。但是下一次的意外呢?如果不能避免结局到来,亡羊补牢决定是没有用的。 九悠心中油然而生一股紧迫感,但她看看自己小胳膊小腿,又瞬间泄气。 她还是太弱了,弱到只能欺负欺负沉渊这样的老实人。 老实人沉渊仿佛读懂了九悠的想法,他拉着九悠来到自己的房间里,边走边解释道,“还有一个宝物是炽阳给我的。宝物太大了,我拿着必然惹眼,你还是自己看看,再决定要不要吧。” 于是九悠眼睁睁地看着沉渊隔空拿来了一本巨大的、闪着金光的书。书的封面上是竖向的四个大字:《冥界正典》。 “这是……”冥界的百科全书吗? 沉渊答:“这就是我说的,好用的宝物。看起来像是讲述冥界万物的普通典籍,实际上每个人翻开之后,看到的只有关于自己的事。比如我——” 沉渊打开《冥界正典》,读出了关于自己的那一部分,“水系精灵,使命是为冥界奉献自身,其眼可做冥界泉眼,生生世世守护冥海与冥界……” 沉渊读自己的命运之时,眼神纯净,甚至带了一分天真。但他不知道的是,这其实是他的命运宣言。 他大概以为,这段文字讲述的,是他的过去。因为冥界自内战过后,就安逸了无数年,没有丝毫波澜,让大家几乎忘了,那场几乎动用了整个冥界的精灵,甚至让冥界几乎被颠覆的内战。 如果今天看到自己命运的,不是沉渊,是九悠的其他任意一个师兄,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不一定所有人都会大吵大闹,但是起码,没有人在读完自己未来的命运后,还能像沉渊一般,淡然合上书,还鼓励地把书放到九悠手里,让她也看吧? 九悠装作漫不经心地打开《冥界正典》,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大段冥帝的介绍性文字,甚至还有冥帝的一副小像,当作插图。 这是九悠第一次看到她在这个世界的爹,看起来威严有余,慈爱不足。 九悠对冥帝并无任何好感,赶紧翻过这一页后,看到了第二段话。 第二段话看完之后,九悠终于明白了《冥界正典》存在的真正意义。 原来,龟卜牌判方向,而《冥界正典》,才能真正定命运。两者结合,才能发挥作用。 能阴差阳错地凑到一起,或许真的有可能对抗命运? 九悠从书页中抬头,内心组织措辞,想着怎么婉转地告诉沉渊,却发觉沉渊的目光罕见地变得慈祥起来,还温和地对她说—— “好孩子就应该多读书。” 第二十五章:没原谅你 突然被劝学是怎么回事? 九悠合上《冥界正典》,冲沉渊勾了勾食指。沉渊不解其意,微微探身,侧脸对着九悠。 九悠见他越来越靠近,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幻境中的沉渊,侧头用细玉般的手指拈了葡萄,喂给她的模样。她脸没热,但是心跳加快了许多。 九悠偏过头,抱着正典悄无声息地飘到门口。幻境带来的后遗症短时间内,她大概都不能直视沉渊了。媚眼如丝却天生战神的沉渊,和温润无语反差萌的沉渊,她一时之间竟然觉得,沉渊可以拥有多种特质,只要他是沉渊就好。 以前他就对自己有一些模糊认知,但是真正认清自己,还是很难的。 话说回来,刚才她不过是暂时对他的可爱投降,人之常情嘛,怪不得她,她也没说一定要和沉渊绝交不是?以后要怎么和他相处,还得看他接下来的表现。 沉渊久久没等到下文,起身看九悠,见她远离了自己,做防备状。他向前走了一步,想把她拉回来。 九悠赶紧伸手,掌心对着沉渊,“别动!我就是想说,我并没有完全原谅你。” 想了想,就她的观察,沉渊怕是连她生气的原因都没想明白,男孩子的共性嘛,她可以理解,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等沉渊成长起来。 于是她补充道:“但是我原不原谅你并不会耽误你什么。反正你该干嘛干嘛就好,我先走了。” 说完几句像绕口令一样拗口的话,她就抱紧正典快速离开了,徒留沉渊愣在原地。 *** 就在沉渊冥思苦想九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时,又有人踏进了他的房间。 这次来的,是幽冥君和愫忧君。沉渊礼貌向两位上神行礼过后,幽冥君直言,“老三,你回来后为师没问过你,究竟是为何会被困在湦湦潭,以及,乌龟又是怎么回事?” 沉渊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金粉萤虫暴露了,却也没问为什么幽冥君会知道大乌龟的事,他没有多想,反正这些事他本来就该告诉幽冥君。 叙述过程中,他有意隐瞒了九悠进入幻境之后,发生了多少令他至今回想,都觉得匪夷所思的情节。只道他和九悠被困在幻境中,齐心协力打败了魔王,才能走出幻境。 讲述完后,幽冥君看了愫忧君一眼,沉声道,“你大抵是遇见了水神,真身是玄武,而非你所认定的乌龟。如果为师没有猜测的话,它背上应当会有一条长蛇。” “确有其事,师父。不过那条小蛇似乎很怕我,总是缩在龟壳后面,不敢和我对视。” “你眼中的大乌龟和小蛇,这种叫法,没猜错的话,是受小六儿的感染吧?” 沉渊不好意思地垂首,幽冥君继续道,“别看小蛇身躯小,实际上它可能比你的年纪长出万倍。玄武乃龟、蛇共生体,还活了这么大岁数,你却说它怕你?” “是的,师父,徒儿不敢欺瞒。不过师父——”沉渊想起一件事,“当初在记忆珠里,雪狐迟遇试图放蛇咬我和师妹,可那条小蛇,我不过稍微施法,就将它冻住了。后来我曾经试过对其他的小动物施法,却无法冻住它们。” “水系法术冻住不怀好意的生灵,听起来像是玄武的能力,你可以通过迟遇的笔记本找到问题的答案。不过为师感兴趣的是,或许是因为这一点,才让水神注意到了你?” 幽冥君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子,面色凝重。愫忧君沉思良久,猜测道,“湦湦潭属于星灵仙子的地盘,怎么会容留水神呢?” “大抵是一场交易。” 幽冥君看向他的三徒弟,只见这孩子身形挺拔,一身正气,若不是出身冥界,走在人间,会被人夸“仙风道骨”也不为过。 “既然水神看中了你,将来,你少不了要和他打交道。能让它露头选继承人,它应该是有归隐的想法。我上一次遇见它,还是冥帝冥后大婚之时,一晃已然近万年过去了。如果再遇见他,你不用着急害怕,积极应对就是了,它不会害你。” “是,师父。” “另外,为师计划自明日开始,每日安排两名弟子去望幽山峡谷采摘草药,明日恰好轮到你和老二,你做好准备,老二会告知你需要哪些药草。你二人结伴同行,只要不闯入奇兽居住之所,当是不会有麻烦。” “可是为了医治九悠的双腿?” “正是。同时,这也是你们以后解珠打下基础。” 幽冥君时隔一段时间,就要提及解珠,应该是为了督促他们五个。 身为大师兄的金成,曾经在其他几人的明示暗示之下,被推出去问师父解珠的事。炽阳和业堒急于挑战更高层次的修炼之法,想要像愫忧君一样,解了一次珠,就复活了一个爱人。 谁知幽冥君觉得他们就是小打小闹,一句“目前无可奉告”就堵住了他们的嘴。 进入师门之后,到处都是考验。想来采药也是其中一项,沉渊早已习惯,于是郑重道:“是,徒儿明白。” *** 九悠把龟卜牌和《冥界正典》并列放在四方桌上。龟卜牌被她仔细地标注了每一块区域对应的含义,以防忘记。这么做之后,她就要小心保管,以防被有心人盗窃和利用她的宝物。 刚才她找借口离开沉渊的房间,其实是因为《冥界正典》里出现了一段十分奇怪的话,她却不能和沉渊探讨。 因为那段话讲的是:“万物有灵,生欲为人,生念为神,生夺为妖,生制为魔,生息皆亡,方为鬼。” 她按照字面上的意思,在纸上写下:“六界区分的依据,是最原始的动机。” 她和五个师兄,很明显正处在“万物有灵”的初级阶段。万事万物首先要有灵气,接着才会有不同的路要走,而不是层层递进,总不能最高级的状态是鬼吧?那冥帝身为鬼王,岂不是六界至尊? 想想都觉得恶寒。 所以,她如果想保住师兄们,就要看住他们,防止他们走错路。 对他们来说,最好的路自然是先成仙,后成神。精灵比人修炼起来容易许多,因为天生是灵体。如果说鬼的基本能力是成为无身体的幻影,那么精灵的基本能力就是吸纳灵气。 幽冥君和愫忧君都出身望幽山,自然是因为望幽山灵力充沛,适合修炼。假以时日,只要师兄们不误入歧途,成仙自是容易。 想到短暂出现在碧玉湖底又消失的葵儿转世,不知她现在过得如何。 九悠摇摇头,再看向龟卜牌。这样宝物她还不会用,大概需要时间来告知了。沉渊对两样法宝都抱有期待,如果她说自己不会解牌,不知道他会不会失望。 去了一趟幻境以后,最大的收获,可能就只有收获了金粉萤虫。如果她好好训练,金粉萤虫不就等于一种读心术?可以让她对面的人。不管是谁,想法都能暴露在她面前? 沉渊小可怜惨成她的第一个读心对象,不知道他以后了解这一段后,会作何感想。 反正不会生气吧。因为,沉渊怎么可能对她生气呢? 想到这里,再想想沉渊的结局,她好像对沉渊也气不起来了。 回味了一番刚刚沉渊的举动,他能面无波澜地读出《冥界正典》给他安排的命运,却没有反应,是他以为正典里记载的,是以前的水系精灵的命运。 泉眼只有一个,如果上一个水系精灵的双眼当了泉眼,就不关他的事了。 还是说,其实沉渊看明白了正典的记载,觉得自己的眼睛被当做泉眼,而他为冥界献身,他也无所谓? 沉渊可以说拥有比大师兄金成还要沉稳可靠的性格,能让他有反应的到底会是什么事? 九悠恨自己刚才忘记用金粉萤虫读心,错失一次时机,她就很难再找到合适的机会了。 《冥界正典》见不同的人就“说”不同的“预言”,这样的特质注定它不能经常出现在人前。九悠专门在房间内的书架上辟出一片区域,巧妙地利用几本书的遮挡,帮助了正典。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冥界正典》静静地待在一大堆沉渊搜集来的书本里,好像书本们的守护神。 九悠忽然想到,正典是炽阳给沉渊的,那么,会不会炽阳也曾经看过正典?他看到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内容? 如果他看到了预言,他会相信吗?还是和沉渊一样,当做冥界历史来看? 亦或是,他也有了反抗命运的想法? 入师门以来,因为先后顺序和关系亲疏不同,松柏和炽阳向来更听金成的话。金成跟在幽冥君身边好几年,实力强于其他弟子,松柏和炽阳都拥有极强的好胜心,想要跟着金成学习无可厚非。 剩下的三个,沉渊、业堒和九悠,综合实力极弱。业堒更是可以说,就没把心思全放在修炼上,还做着当说书先生的美梦。 听幽冥君的意见,等六个弟子修炼到一定阶段,就要组成各种阵型,根据弟子们特性的不同,组合发挥最大的效力,好应对不同的敌人。 如果哪天运气不好,九悠三人遇上金成三人,九悠这边不就必输无疑? 明天接九悠上下学的师兄,分别是业堒和金成,刚巧,她可以探探金成的口风。 到底他是中立的一方,尽好大师兄的责任;还是小团体意识重,更偏向于听他话、拍他马屁的炽阳和松柏。 第二十六章:冥界之雨 沉渊和松柏来到山谷时,因为冥界向来光线昏暗,他们相互扶持,沿着反射自然光的小溪边走边采药。 在沉渊看来长得差不多的花草,对松柏来说却都是宝贝。一路上,松柏此起彼伏的惊呼就没有停过。 空闲时间里,松柏会抱怨,“为什么山谷里有这么多珍稀草药,而师父之前却不允许我们过来?” 沉渊低头默默前行没有回嘴,但心里想的是:拜入师门才过了多少天,当然会有许多地方没有去过。而且以前实力太弱,就算来了,遇到问题,也不一定能自保吧。 猛然回神时,沉渊觉得自己怎么心理活动都这么丰富了,好像是被九悠传染了一样。 想到九悠曾经察觉,他似乎会模仿人间普通人的举动,他暗叹九悠对他可真是了解。因为,作为他身边最鲜活的生命,他有时候,也会模仿九悠。 松柏没得到沉渊的回应,也并不感到奇怪。因为在他眼里,沉渊经常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九悠以外的别人,反应相当迟钝。 殊不知,在沉渊眼里的他,迟钝程度也差不太多。 二人越走越深,等到他们几乎看不见五行宗最高处的明言堂时,松柏依旧没有停止采药。 当初幽冥君送给他的乾坤袋,内里可容纳万物,别说是草药了,他自然有多少装多少,毫不手软。 沉渊不需要辨别草药,也不用帮松柏拿药,只需要在松柏想要采位置偏僻的药时,出手帮他就行。二人分工合作,倒也轻松。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以后,沉渊提醒松柏,“师父说过,我们要在知时鸟叫之前回到自己的住处,无论采完药与否。” 知时鸟叫之时,不就是休息之时? 松柏如梦初醒,把手里的草药装进乾坤袋后,查看了一番,惊道,“我采的都是我觉得有用的药材,但是师父列给我的药材单子,我都还没找到呢!” 师父列给他的,自然就是给九悠用的药了。听他这么说,沉渊一时语塞,只能催促他赶紧采药,“你没带回该采的药材,就算不为九悠着想,师父定会怪罪于你。” “你说得对。”松柏恍然大悟,赶紧按照单子采药。 *** “大师兄,你知不知道,每次你接送我时,我都会想起一种动物。” 回五行宗的路上,九悠忽然开口对金成这么说。 “噢?”金成对她的想法很感兴趣,“会是什么动物呢?让我猜猜,一定是特别灵活的动物,对不对?” “差不多。” 金成觉得跟九悠熟了,所以不在意飞得过快会让她冷,只追求速度,因而用的是她最喜欢的螺旋式飞法,看起来就像猴子翻筋斗,就差耍金箍棒了。 九悠没好意思把内心想法告诉他,还在金成稳当落地后,认真地跟他建议到,“我会跟师父说说,以后我自己用冥地册回家,不用再劳烦你们接送,让你们有更多的时间用来修炼。” 这个问题九悠想了好久了,她还偷偷用冥地册练习过。传送当然比人力快得多,比活体外挂还要厉害。 她还想借此试探金成是不是真心愿意接送她,如果金成满口同意她的提议,大抵是不那么看重她的。 金成表示:“这个问题想想是可以,但是师父早就说过,接送你是辅助作用,锻炼我们五个才是主要目的。我等你再长大一些,会跟师父提及此事,你不用着急。” 听金成这么说,九悠不禁感叹于他身为大师兄的责任心。她还不由自主地,办开玩笑半认真地反驳他的话,“我可没有着急。我着急的时候,通常都是发生了见不得的大场面。” 九悠心说,她说话这么慢,你怎么听出我着急了?她着急的时候,可比解说你们打架时的语速还要快呢。 她的内心吐槽仿佛要被印证一般,刚跨进大门,一个灵仆就神色匆匆地迎了上来。 九悠见一向面无表情的灵仆皱起了眉头,还觉得挺新奇的,张口就说了些想让他放松的话,“今天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呀?不是沉渊亲手夹给我的肉我不吃。” 谁知灵仆在她提到沉渊时,猛然瞪大了眼睛,惊慌道,“没有三主子,没有肉吃。二主子自己回来的,三主子没回来。” 灵仆因为不善于与人交流,组织语言对他们来说十分困难,平时如同透明人一般出现在五行宗各处。见到他们几个弟子,并不会像人的奴仆一般行礼。但是这个灵仆张嘴就叫他们主子,想来应该是这样看待他们的。 九悠立马反应过来:“你是说,二师兄和沉渊一起出去,但是只有二师兄回来了,沉渊没回?” 她说话时语速和音调都提升了,听得灵仆一愣,接着赶紧点头。 金成在身后听了个七七八八,迅速找准方向,去了松柏和他共同居住的长珂院内。 松柏果然待在自己的卧室里,掩面趴在床上,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金成赶紧跟他核实灵仆说的话:“你跟老三不是今天去采药了吗?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老三呢?师父呢?其他人呢?” 是了,一路上,不仅沉渊不在,院子能看见的,只有灵仆。往常这个时间,除了师父以外,大家都应该聚集在一起,准备吃饭了才对。 “他们都……”松柏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害怕什么,哽咽了许久,才憋出一句,“去找沉渊了。” “去哪里找的沉渊?”九悠上前,盯紧松柏脸上的表情。 松柏回避她的目光,把脸埋在枕头里,做鸵鸟逃避现实状,等里良久,他才闷闷道,“山谷里,具体的路我不知道,但是我们直走走了很久,应该离山谷入口处距离不近。” 九悠来不及多想,赶紧嘱咐金成道,“我们分头去找,如果找到沉渊,我会让金粉萤虫去通知你们。” 说完,她掏出冥地册,按照松柏所说的,先找到山谷入口,施法过后,消失无踪。 金成则赶紧出发去找愫忧君帮忙,留松柏一人在房里,经历两次被其他人“抛弃”,想到沉渊不管有没有事,自己都肯定会被罚,不禁悲从中来。 *** 九悠有阔风扇,找人速度极快。途中她遇见了炽阳,炽阳虽然满脸焦急,但还是忍不住替自己的好兄弟求情,希望她能帮忙劝说沉渊,不要为难松柏。 九悠罕见地没有用玩闹的语气回答炽阳,只冷着一张小脸道,“我没资格替别人答应什么事。” 说完,她就迅速飘走。 除了炽阳以外,她没有再碰见师父和别的师兄,可以想见,他们一定比她走得更远。 她搜查得仔细,只要在半空中看到有疑似沉渊惯常穿的衣服痕迹,她就下来查看。虽然繁琐,但是有用,因为她顺着几块沉渊的衣服布料,终于在一处巨石和灌木丛的环抱之中,找到了一动不动的沉渊。 她大喜过望,刚来到沉渊身边,看到他满身伤痕,还来不及想要不要唤醒他,周身却忽然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抬头,发现自己果然置身于雨帘之中。 坠入碧玉湖后醒来,她曾经为了避免给愫忧君带来心理压力,她曾经撒过一个小谎,说自己不过是淋了一场大雨。 而业堒后来漫不经意地告诉她,冥界除了他的老家以外,根本不会有四季变化和雨雪雷电。因为冥界本就在地面以下,冥界的天是人们通常意义上认定的地面,地面怎么会有天象变化? 但是眼下这下雨的奇景,让多日未见雨的九悠根本惊奇不起来。她跪坐在沉渊身边,徒劳地伸出小手给沉渊的脸挡雨,但她连自己身上都护不住,怎么可能护住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的沉渊。 九悠害怕沉渊会因为淋雨和无法动弹而失去体温,初入冥界第一天摸他脸、感受温度的画面仿佛重新出现在眼前。 她把一只手放在沉渊的脖子上的大动脉位置,小小的身体缓缓趴在沉渊身上,头枕的位置避开了沉渊的心脏位置,期望以这种方式可以帮助沉渊的身体保暖。 大雨淋在她身上,冰凉无比。九悠其实早就知道,为什么幽冥君和金成这么聪明的人,一个尽可能地偏爱她,一个没有否认她那套“亡灵”的说辞,那是因为她确实就是一个可怜兮兮的亡灵。 五个师兄都是精灵,拥有人形灵体,而她作为亡灵,并没有灵体这样的奢侈品。 所以,大概率,她不会产生人的灵体上的病痛。就拿当日坠湖来说,她明明是不会游泳的,在水中也没觉得疼痛。 但她会昏迷,如果没被沉渊他们救出来,很可能就此消失在湖水之中。 她徒有“形”,却无“体”,安全,却也危险。安全的是不会动不动就大伤小伤不断,危险的是,她可以极其轻易地消失无踪,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就像她看见沉渊这般境况,却没有心如刀绞的难受感,只有流于表面的焦急,没有多的。 雨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沉渊的身体始终没有热起来。 而金粉萤虫逐渐从九悠的袖口飞出,带着主人的意志,各自寻了方向去通知其他人。 第二十七章:两个小鬼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九百七十七只羊……” 九悠趴在沉渊身上,通过不断转换脸的方向和数羊,让自己保持清醒。 金粉萤虫是会飞的虫子,体积小,翅膀更小,不会被雨打湿翅膀后就动弹不了。它们擅长抱团做事,团结一心之时,力量之大,足以撼动山峰。 九悠看到它们从雨幕中飞出去之后,忽然加速,但是她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它们搬来救兵。 “到底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九悠被雨水冲得睁不开眼睛,阔风扇默默地变大之后悬空在二人上方。 九悠和沉渊试过,阔风扇最多让沉渊抱着九悠坐下以后,地空飞行一段距离,还要靠沉渊的灵力支撑住。受限于九悠自身的灵力,躺着的沉渊无声无息,阔风扇无法完成运送两个人回去的任务。 因而它放低姿态,甘愿给二人当伞用,也是说明它内心的愧疚和无力感。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师父和幽冥君施法不想被打断时,总要派你们几个看守在外了。原来冥界真的不安宁,魑魅魍魉随便遇见一个,就能打伤你。” 九悠的手从沉渊的领口伸进去,沉渊大动脉依旧强健有力,体温虽然低,好在没有到冰凉的地步。 九悠猜测,沉渊身上的伤看起来多,但是应该没有伤及他的根本,因为伤口已经不怎么流血了。 而他昏迷不醒,极有可能是因为体力耗尽。 为什么伤他的人,把他打成这样,却没有要他的命,也没有把他带走?伤他的目的又到底是什么呢? 唯二知道现场情况的,是人在长珂院的松柏。但他就是一个逃兵,自己无灾无恙,是抛弃了师弟换来的,让师弟独自面对危险境地。 九悠以前只以为他独善其身,现在看来,他简直自私至极。 不顾及同门大概是幽冥君说得最多最不齿的特点了,想来以后松柏有的是机会被幽冥君收拾得服服帖帖。 不再去想松柏可能会受到的惩罚,九悠索性把另一只手也放在沉渊的手腕处,像把脉一样,实时监测沉渊的心跳。 “咚咚咚……” 九悠不数羊了,怕自己睡着,眼睛始终瞪着,哪怕短暂闭上了,也会快速睁开。 “唰唰唰……” 雨滴打在树枝石头上,像是人的脚步声。九悠对此毫无反应,却不防,脚步声居然越来越近,像真人的脚步声一样有节奏感。 是救兵找到她和沉渊了吗? 九悠爬起身四处张望,总算在透过雨幕,看到了远处一个小小的,白色的身影。 五行宗里没有这么小的人吧?当然,除了她自己。 九悠眼睁睁地见那人一步一步走来,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遇见沉渊和业堒之前,看到了诡异的鬼影时一样。 偏偏这时候雨停了,九悠和白影之间毫无阻隔。因为阔风扇还在头顶的缘故,九悠在暗,而白影在明,九悠清楚地看见了白影的长相,而白眼却张口问九悠到,“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白影顿了顿,稚嫩到雌雄莫辨的声音继续问,“或许,是妖是魔?” 不等九悠回答,白影自顾自地说,“如果是魔的话,你就别待在那里了,快快出来跟我行礼吧。” 九悠:“?” “是妖的话,跟我行礼也可以。人和鬼不归我管,看你心情。” 九悠:“??” 为什么这个小屁孩脸上五官毫无变化,但是说的话却语气这么臭屁啊? 她以为自己是谁? 九悠甚至无法从长相和声音判断她是男是女,但是她却给九悠列出了好几个选项,是在昭示她的身份吗? 九悠清了清嗓,故意压低声音道,“来者何人?亦或,不是人?” 她把声音听起来也不可怕,只是有些沙哑。因为受冻太久,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像有回声。 白影果然被她的声音镇住,但是她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声音中倒是透出一丝慌乱,却在不经意间暴露了沉渊被伤之谜,“男的?你为什么会趴在津满的手下败将身上?他护不住你,津满却能护得住我。” 九悠不动声色地套话:“你是说那个,被我的法器吓跑的傻大个吗?我不用被任何人保护,因为我可以保护任何人。” 九悠本来说这话是因为,相对于白影的体积来说,如果她有手下,那一定要比她高大,才能保护得了她,那么,九悠说个傻大个,应该不会出错。 白影的反应印证了九悠的猜测:“津满才不是傻大个!津满是我最忠心的手下,从我诞生之日起就在我身边了,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说他傻?” 九悠奇怪道:“‘傻’是需要胆量才敢说出来的评价吗?” 白影面无表情道:“我说得,你说不得。” 九悠撇嘴道:“好嘛。那我就——” 眨眼之间,九悠双手结印施法,阔风扇自九悠头顶飞出,以破风之势,径直向前削去。但她没有想真的把白影削成两截,因为她还不知晓白影的身份。 但当一棵树干有三个成年人的腰加起来那么粗的大叔,被阔风扇削段,轰然倒地之后,白影即便是五官不会动,飘散的衣角也透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只能展示给你看啦!” 九悠缓缓接上刚才没说完的话,并且在阔风扇变小回到自己手里后,合拢了扇面,还把扇子顶端放在嘴边,悠闲地吹了一吹,像是吹走了并不存在的硝烟。 这个动作九悠早就在心中演练了无数次,就是等着哪天按照幽冥君所教的方法,解决掉心怀不轨的敌人之后,用来耍帅用。 原本她以为她会用在冥帝或者冥帝手下面前,没想到,却是在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小鬼面前。 怕了吧? 九悠得意洋洋。 白影的双腿哆嗦了一阵子,突然冲着远处的一片虚无大喊,“津满你来啦!” 九悠翻了个白眼,心说这招“狼来了”我从小学的时候就用得不爱用了,却不想,伴随着白影的呼唤,果然有一声长而有力的野兽嚎叫回应于她。与此同时,白影努力向嚎叫声传来的方位招手。 “为什么她能这么轻易地把救兵找来?我的救兵呢?” 九悠喃喃低语过后,想要通过荷包里剩下的金粉萤虫,探知它们出去搬救兵的同类的气息。施法还未完成,九悠就听见由远及近的野兽奔跑之声,中间夹杂着它不耐烦地撕扯碍眼的草木,和粗重的喘息声。 等到野兽终于出现在白影身边,用绝对的身高优势俯视九悠之时,九悠哭笑不得。 所以这本书里除了冥帝,就只有你们这些雪狐是反派吗? 为什么又是一只雪狐站在了她九悠的对立面啊? 除掉一个迟遇、赶跑一个莆承还不够,这次直接把巨型雪狐派出来了? 这般伟岸的身躯,想必一定是雪狐一族的首领——雪狐王大人吧? 被疯疯癫癫的迟遇和本事小口气大的莆承支配的恐惧,再一次出现了九悠内心深处。 上次,同样是她面对雪狐,而救兵久久未至。不同的是,上次沉渊健健康康的,而现在…… 低头看了一眼沉渊身上的伤痕,九悠好几次被雪狐欺负的怒气涌上心头,于是她决定—— 跑! 她不想知道金粉萤虫为什么没把人带过来了,反正她不想赔了自己还折了沉渊。她一次又一次被欺负是因为她现阶段就是实打实地弱,而沉渊不该在受伤之时跟着她受苦! 她令阔风扇再度飞出,向雪狐的腿削去。愫忧君说雪狐一族以速度快而闻名,曾经被迟遇绑架过的九悠深以为然。 那么,除雪狐必然先除腿,削弱它的速度攻势,自然就能制服它。 雪狐见阔风扇袭来,浅金色的双眸仿佛迸发出了红光,它扬首嚎叫一声,迅速驮起白眼,猛窜到阔风扇的相反反向。 雪狐连续的嚎叫声正中九悠下怀。峡谷之中多的是天然的山峰屏障,最有利于声音传播。师父和师兄们迟迟找不到这里来,可能就是因为外力的阻挠。 雪狐的叫声如同黑暗之中的灯塔一般,可以恰到好处地给迷路的人指引方向。 趁阔风扇拖延时间的同时,九悠抓住沉渊的衣服,缓缓往后拖。虽然沉渊并不重,但是九悠受限于体力,拖了许久才把他拖到巨石后面。 沉渊的身体依旧保持温热状态,令九悠稍稍松了口气。 她的计划是大变活人,即在白影和巨型雪狐的眼皮子底下,营造出自己消失又出现的假象。 她可以利用冥地册快速回到五行宗,看看师兄们到底回没回去。如果没回去,自然证明他们还在峡谷之中;如果回去了,也没事,她叫他们过来就行了。 一种被全世界抛弃,只剩她和沉渊相依为命的感觉始终萦绕于心头,不同于被迟遇绑架,陷入记忆珠和湦湦潭幻境,她这次真的感受到了对生命的威胁。 即便她的敌人,是一个小屁孩和一只野兽,以她的实力,却只能智取,不能硬莽。 她摸摸沉渊的脸,正要用冥地册,却被几根细滑的手指轻轻捏住了手腕,伴随而来的,是一句让她安心释然的叮嘱。 “——不必逞强。在必要之时,你永远可以选择求助于我。” 第二十八章:明知故问 “沉渊,你醒啦!” 九悠想快乐大叫,幸好沉渊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并且警惕地看向雪狐和白影。 九悠吐了吐舌头,心怪自己怎么突然这么不争气,差点破功,误了大事。 还好沉渊醒来了。 九悠满脸消息,双眼亮晶晶地望着沉渊,小脸更是罕见的红扑扑的。 沉渊收回视线时,见她如此,忍不住露出一笑,摸了摸她的头。 九悠有许多话想对沉渊说,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如她所想那般,雪狐的嚎叫声果然比金粉萤虫更有用,她已经听到业堒那标志性的大嗓门了。 她曾经奇怪过,为什么能有人说话全靠肺活量,永远中气十足,声音听起来振聋发聩。但现在业堒的声音在她听来,却是热血小伙伴们来拯救她和沉渊了,让她感到亲切和窝心。 幽冥君赶到以后,雪狐王见到他,直接现出了真身。那是一个看起来斯文又儒雅的中年大叔形象,看起来就是久巨高位,不会轻易向人低头的上位者形象,和刚才流着口水想要咬碎一切的雪狐模样判若两人。 这恰好说明,他真的就是雪狐一族的王。只不过,为什么他会心甘情愿投靠一个五官不能动的小孩子呢? 九悠隐隐约约觉得,幽冥君和愫忧君在明言堂处置迟遇时,定然发现了雪狐一族身上的秘密,只不过两位师父没有选择说出来。 但她记得愫忧君上课时说过,六界之中,只有魔界无主多年,如同散沙一般。如果迟遇那副疯疯癫癫的模样是因为入了魔,那么,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 魔界无主,会不会和幻境有关?当时沉渊除掉了魔王,那个魔王神神叨叨的,练的功法相当邪恶。但他又不愧为一界之主,拥有让手下臣服的能力,甚至献上他们的生命,用于让魔王变强。 沉渊模仿九悠的动作,两只手像动物的前爪一样,和九悠并排缩在巨石边,观察前面的景象。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九悠小小的鼻尖微微上扬,灵动有余,憨气不足。 沉渊仔细想了想,自己似乎在认识九悠之后,除了刚认识的时候观察过她,后来就逐渐习惯于看她的头顶。 刚才和雪狐王搏斗之时,他几乎用尽了拜师后所学的东西。自冥海开始就陪伴在他身边的储雷剑,第一次上场和他并肩作战,几乎用尽了剑招,都没能伤到雪狐王分毫,因为他本身修为太过薄弱,无法发挥储雷剑的最大威力。 不知道储雷剑在争斗过程中有没有后悔过认了他这么一个无能的主子。 雪狐王根本没用多少力气,就能把他打趴。还好他拄着储雷剑,就算知道自己打不过,也要在雪狐王每次出手时,奋力接招。 用原身跟他打的雪狐王并没有用到多么高深的法术,全靠体型优势和他交手,因而给他身上造成的都是皮外伤。 雪狐王自认为他再也爬不起来还手之后,就自大地离开了,却不知他身为水系精灵,调度了峡谷中最近的水源,也就是小溪中的水,用来给自己疗伤。 如果不是九悠找到了他,他相信自己还可以再战一场。 他曾听人间的父母教育小孩子,会说:“人生中总会遇到各种困难,但是比打败更可耻的,是认输。如果不认输,那就代表,你有赢的可能。在这个过程中,蛮力不一定可取,智取不一定可耻。” 因此沉渊并不怪罪二师兄松柏见到雪狐王之后,第一时间抱头逃跑,没有管他这个师弟的死活。他只是在做了认为对的事,因为雪狐王明显认了那个浑身魔气的小孩为主,那么,它就背叛了冥界,并且让冥界陷入危险之中。 他身为冥界一个普通小精灵,能做的,只有在他们作乱之前,尽可能地拖延时间而已。 不过,令他后怕的是,他调度水源以后,很快地就失去了意识。失去意识以前,所有对他好的人的模样都浮现在他眼前,并且最终停在了九悠脸上。 现在想想,可能是因为九悠来了。但是当时,他分明在感慨,好像命运注定让他和九悠相依为命,让他和九悠之间始终有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默契。 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这种默契是什么,但是相信等他再长大一些,他会明白。 *** 发现自己被沉渊打量后,九悠好奇地看了沉渊一眼,并没有多想,拉住他的袖子,嘴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要不我们先走吧?你受伤了,而我就只能起个分散注意力的作用,还不如先带你回去治治伤?” 沉渊还以为她会想要看热闹,没想到她这么冷静地分析了情况。 果然她还是觉得自己是累赘。看来前几次不好的经历给她的影响,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甚至让她觉得,她只有保证自己是安全的,才能让其他人也安全。 沉渊把九悠抱在怀里,阔风扇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眼前。他坐到阔风扇上面,带九悠离开了峡谷。 路上,沉渊看见了姗姗来迟的金成。 要知道,金成向来以速度快而闻名,但这次他居然成了最后一名,真是稀奇。 九悠奇怪道:“大师兄,你不是去叫我的另一个师父了吗?怎么就你一个人?” 金成脸上的焦急无法掩饰:“我是去找愫忧君没错。但是等我到望月宗的时候,望月宗空无一人,没有任何活物在。我还到处找了,门都是开着的,就是缺了小精灵们和愫忧君本尊。” 九悠大惊:“望月宗也出事了?” “现在看来应该是这样。” 九悠望望沉渊,无意识地捏紧手指,“可是师父他们都在对付雪狐王,愫忧君也消失了,现在就只能听你的话……大师兄,要不你安排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吧!” 金成面对九悠的信任,一时间慌了心神,“我以前和师父在一起,自由惯了的,你们这些小毛头,在我面前都是需要保护的。我怎么可能安排你们去面对危险呢?” 苦思冥想之际,他看见了沉渊身上的伤口,总算找到了突破口,“听着,我命令你们,现在,立刻马上回到自己瀛华院。松柏还在长珂院,小六儿负责去叫他过来给老三治伤。” 他望向不时传来喧哗声的方向,面色凝重道,“望月宗已经遭遇不测,五行宗不能步其后尘。在我们没有回来之前,你们三个,一定要守好师门。这是我身为大师兄,交代给你们的,最严肃的叮嘱,你们可知?” 九悠重重点头表示赞同,沉渊见状,也跟着点点头。 和金成告别后,因为沉渊灵力恢复的缘故,阔风扇飞得极快,回到瀛华院时,知时鸟都还没叫过。 九悠在路上就发现了这一点,沉渊解释过原委后,她对沉渊如此方便的治愈之力惊叹不已。 刚好她因为松柏抛下沉渊做逃兵的行径而不齿,还在气头上,不想去求松柏。于是她赶紧催促沉渊,去换身衣服,再用每个人都有的外伤药膏,自己给自己上药。 幻境之中她给沉渊治伤的画面再度浮现在脑海之中,九悠赶紧摇头,想把画面摇走。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让她跟沉渊和好,她不得见台阶就下?总不能一直跟沉渊闹小孩子脾气吧? *** 沉渊从房间出来之时,九悠正在用果脯填补五脏庙。 小孩子的身体真是容易饿啊。 九悠一边吃一边感慨。 但吃得多身体才能长得快,这是好事。因而当灵仆慈祥地给她端了一盘又一盘的美味,她吃饱以后,还忍不住吃了些新制的果脯。 但当沉渊穿着一身蓝底白云花纹的衣服悄然出现后,九悠的眼睛比刚才看到回锅肉时睁得还要大。 靛蓝色的衣服完美契合沉渊如水般的气质,白色云纹低调地彰显了沉渊的年轻活力。如果换一副普通的皮相,换一具有赘肉的身体,这件衣服都无法被驾驭得如此之精妙。 沉渊骨肉均匀的身体完美展示了衣服及自身的长处,从头到脚,毫无挑剔之点。 九悠眼中的惊艳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早有年轻的灵仆对沉渊的亮相没反应,却被九悠的反应逗乐了。 大概在他们的眼中,沉渊天天都这么帅气吧?但是九悠就是觉得,今天的沉渊帅得格外突出。 她把最后几块果脯匆匆塞进嘴里,来到沉渊身边,抬起他的双臂,前后左右仔细打量了一通,还不时探探她刚才看见的伤口处,直到确定沉渊没什么大碍后,才扬起一张小脸,挑眉道“准备好了吗?” 沉渊明知故问:“准备什么?” 九悠夸张地捂嘴笑了一通,想到自己在葵儿的记忆珠里时,因为幻想沉渊这个男主被大美女星灵仙子拐跑了,差点自我感动式殉情,又笑了一通。 努力克制住笑意后,她对上沉渊略显无奈的脸,挑眉道,“你懂什么?这叫笑一笑,十年少。” 沉渊罕见地毒舌回回击:“你笑了两笑,活生生回到出生前的十五年。” 有理有据的可爱吐槽让九悠又笑得停不下来,直到沉渊迫于无奈,镇住她的笑穴,她才平静下来。 二人携手,来到了望月宗后山的湦湦潭前。 第二十九章:葵儿复生 湦湦潭如同往日一般平静,偶尔有叶子落到水面之上,也并没有像那日的沉渊一样,被潭水“吸”走。 先是九悠投身碧玉湖,接着是沉渊投身湦湦潭。她和他真是跟水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不解之缘。 可不同于水系精灵沉渊的是,九悠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旱鸭子。 要不是出于对沉渊的信任,她才不会一次又一次地下水呢。沉渊对她的认知也相当清楚,反正他不在身边时,她就别想下水。总不会出错。 二人停步在潭水前,事不宜迟,对视一眼后,沉渊再度施法,九悠的双眼一闭一睁,就被沉渊带到了潭底。 按照时间推算,葵儿师姐已经去世了三百年,她的肉身被上一任星灵仙子也借用了三百年。 九悠在从幻境出来后,根据已有的线索推断过,碧玉湖湖底的新生精灵,会不会就是借助星落而顺利转世的葵儿。 当时的水中新生精灵,并不是在水中消失,而是因为愫忧君和星灵仙子的约定,在转世后如约回到了湦湦潭。 后来湦湦潭被玄武短暂“租借”,新生的葵儿应该还在潭底某处沉睡,二人互不打扰。 九悠没有确凿的证据,害怕说出来之后,如果她推断错了,岂不是会让愫忧君空欢喜一场? 而她家小可爱沉渊,不用她说,就已经心领神会。现下两个人要做的,就是确认葵儿已经成功转世。 葵儿复活以后,冥界会有什么变化,谁也说不定。 首先,最直接受影响的,自然是愫忧君。说不定他一高兴,就地和葵儿求婚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 接着是迟遇和他身后的雪狐一族。种种迹象表明,雪狐一族对葵儿似乎抱有某种特殊的期待,迟遇对葵儿错综复杂的感情,和莆承隐约对葵儿记忆珠的渴望,都说明了这一点。 最后则是,除了愫忧君以外,这世上又一个会制作记忆珠的人复活了。如果对记忆珠有企图的人因为无法对愫忧君做什么,转而对看起来柔弱可欺的葵儿打起了主意,那必然会引起一些不可控的骚乱。 “沉渊,当我跟你抱怨,为什么星落砸到的不是我时,你在想什么?” 在黑黢黢的潭水里毫无方向地寻找时,九悠强行起了个话头,不想让自己越想未来越心慌。 “没想什么。”沉渊老实说。 但是你当时的表情挺可爱的。沉渊老实想。 九悠:“好吧。我现在想想,也觉得挺好笑的。但是我说的话并不是完全在抱怨,不知道你能不能猜出我当时说的哪一句话,是发自真心的。” 沉渊停步看了她一眼,回想当时九悠似乎对他做了一些类似调戏的举动,还由此发现了可以整蛊业堒的方法。 但她并没有真正地报复业堒,即到处散播业堒心术不正的谣言。可能是因为业堒并没有真的惹到她吧。 思绪飘远过后,沉渊回答了九悠的话,“你当时的话里话外,都透露出强烈的……想要飞升的愿望。语气像是在撒娇,却更像是在嫉妒。” 九悠眼睛下眨也不眨地纠正他:“胡说八道。我怎么会嫉妒别人呢?嫉妒不是病,病起来要人命。嫉妒有用的话,还要努力干什么?” 九悠胡诌了一番,用来证实自己并没有小心眼。 毫无调理的话和她一本正经的小脸完全无法对应起来,让沉渊低头微笑,完全克制不住。 沉渊一般情况下,笑的时候都是微笑的,爽朗的放声大笑不适合出现在沉渊脸上。 但是这次他笑的时候,九悠却听见了笑声,还越来越大。只不过不同于沉渊的是,这阵笑声,明显来自于一名女子。在光线昏暗的水里,格外森然可怖。 二人不约而同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并且在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光亮时,选择了快速靠近。 原来,出现在光亮里的,正是许久不见的星灵仙子湦湦。 湦湦坐在一处凉亭里,见沉渊和九悠靠近,并没有感到害怕,反而正襟危坐,一双水灵的大眼睛之中,充满对新鲜事物的期待。 九悠忽然停顿了一下,阔风扇乖乖地一动不动。 湦湦的身躯,也就是星灵仙子的灵体,一直是成年人的模样。而内里的灵魂,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成小孩儿。 所以“新版本”的湦湦看起来明明是个大人,但是面相却因为内里灵魂不搭,看起来有些像遭遇不幸后的弱智儿童。 让人同情。 因而九悠在湦湦挽住沉渊胳膊起身的时候,没有发作,只是攥了攥小拳头。 原来沉渊真的会被潭中仙子拐走啊?女人这可怕的第六感…… 九悠漠然看向几乎变成连体婴的二人,一言不发地向潭外飞去。 破水回到地面之后,沉渊紧随其后。湦湦则满脸惊喜地张着嘴,兴奋之情难以言表。 水中常年无声,湦湦应该还没有学会说话。又因没见过旁人,大概率是把九悠和沉渊当成“娘”和“爹”了。 雏鸟情结嘛。道理她都懂,理不理解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明明是大人,却处处受制于这具弱小还残缺的身体;而湦湦一“出生”就是大人,哪怕完全无法驾驭过于长的四肢,也不知道怎样正确做表情,也必须承担这份甜蜜的负担。 九悠突然好想用自己的腿走路。但是该死的,为什么她的两个师父,一个在峡谷收拾大畜生和小畜生,一个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出潭后,先去找一号师父还是二号师父? 九悠果断选择了二号。 因为二号师父的心上人回来了,是时候让他领回去好好培养感情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张口,用她本来就清脆动听的声音,轻柔地喊到,“小明哥哥,抱抱。” 沉渊从被湦湦挽住胳膊时就一直在挣扎,奈何他每次把湦湦的胳膊甩掉后,湦湦就会迅速再挽上来。 这可是九悠的未来师母,万一她记仇,以后为难九悠怎么办? 沉渊索性在从潭水里出来之后,故意留一个袖子的水不弄干。湦湦却对此毫无反应,依旧笑嘻嘻地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九悠。 偏偏九悠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让他不能照做。 现在她终于下了“指示”,沉渊连忙大步走向她,过程中迅速用灵力烤干了袖子,浑身清爽地把九悠抱了起来。 自从记忆珠的经历过后,“小明”就成了九悠和沉渊才能听懂的暗号。每次九悠喊沉渊小之时,沉渊不用慌张,只要乖乖照九悠的话做就是了。 阔风扇缩小回到九悠的荷包里,九悠眼珠一转,说,“我要坐在哥哥肩上回家。” 沉渊瞬间就懂了九悠的意思,把九悠举过自己的头顶,九悠顺势就双腿分开,小孩子骑马一样,骑在沉渊肩头。沉渊抓紧了她的双腿,而她抓紧了沉渊的发带。 这个动作是之前九悠为了克服恐高之症,在沉渊的建议下,“彩排”过的动作。 当时的九悠哪怕是坐在阔风扇上,也无法克制生理上的晕眩和心理上的恐惧。 沉渊陪她一起练飞行时,想出了这个办法,既可以让九悠体验飞起来的感觉,又能让九悠始终保持在沉渊的保护范围之内。 二人当时用这个笨办法,成功地让九悠摆脱了恐高症。 九悠以为沉渊会抱怨,脖子要断了,或者,不想被小孩子骑,之类的话。 可是他没有。因为他想的是,他这辈子应该没机会体验坐在父亲肩头的感觉了,让身世凄惨的小师妹高兴高兴,就当他也体验过了。 欢声笑语之间,在一旁围观了全过程的阔风扇表示:如果能重来,我会选择一个不恐高的主人。 *** 九悠骑着沉渊来到南清院,见南清院依然保持着门大开而无人迹的情况。 雪狐王忽然出现,这不得不让人想起同为雪狐的迟遇。如果愫忧君不在,那么用来关押迟遇的笼子,岂不是无人看守? 在南清院中找了一周后,一无所获,反而让小孩子心性的湦湦逐渐不乐意起来。 她嘴里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不能算是正常说话,让九悠搞不清楚她的意图。但从她的表情来看,应该是对跟在她和沉渊身后转来转去,感到无聊了。 路上,她甚至把手腕上的记忆珠摘下来,给湦湦当玩具。 记忆珠看起来和普通的黄玉珠没有两样,光芒暗淡,看起来毫无灵气。 但湦湦对这个亲切的小玩意很是喜欢,把玩了许久。现在她应该是玩腻了,只是戴在自己手上,并没有再多看一眼。 九悠刚想告诉她,自己为她寻了个新“家长”,保证好看又好玩,还百依百顺、体贴入微,假一赔十,她的美好生活还在后头呢。 却没想到,小湦湦的嘴唇还没噘起来多久,高亢而尖锐的鸣叫之声就传到了在场三个人的耳中。 在看清来者为何物以后,九悠忽然问出了一个被她和沉渊忽视了许久的问题。 “沉渊,你说,如果当初在幻境里,我一开门,发现门口分成了秋冬两季,而我选了冬季,其后故事的发展方向,会不会不一样呢?” 第三十章:逆向幻境 这是九悠自从幻境里出来以后,第一次正面和沉渊讨论幻境里发生的事。 沉渊视角的幻境和九悠不一样。九悠是做梦,沉渊却是作为第三人,看到九悠的梦境里,自己和她发生了什么。 对九悠来说,仿佛是身临其境地体验了和成年沉渊虐恋了三个月。她对于这个版本的沉渊明明心存质疑,却选择了牢牢地锁在心里,认真经历一切。 而对沉渊来说,就好比他看到长大后的自己,做了一些奇怪又合理的举动。 对长大后的九悠这样那样,算奇怪的; 成为除魔将军痛斩大魔王,算合理的; 设局让九悠担惊受怕,算奇怪的; 因为失去九悠而绝望,算合理的。 所以他在不知道玄武身份之前,怀疑过玄武的身份,会不会是什么老谋深算的世外高神,以给年轻一杯的精灵们制造感情喜剧悲剧为乐。 后来玄武告知他的,和他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他内心深处,就没把幻境当一回事。 毕竟对他来说,幻境太过于出格,不是他现在该想的事。如果水神玄武高兴,那他的使命也达到了。 但九悠跟他不一样,九悠会反复咀嚼回味,还会保留期待。 他见不得她希望落空的眼神,但他目前无法满足她的期待。 这大概就是二人产生矛盾的根源吧。 所以九悠主动提及这个问题时,他尽可能小心绕过九悠在意的点,转而认真分析她说的问题。 “展现在你面前的是秋冬两季,你选的秋天让你和我告别,我踏上了除魔之路,后来经过你的协助,我成功除掉了魔王。这期间,我们经历了从秋天到冬天的过程。” 九悠早已从他肩上下来,转而坐在阔风扇上,二人平视。沉渊接住九悠炽热的目光,知道自己分析得没错,于是提出一个大胆猜测,“如果从秋走到冬为时间顺序,那么,如果你一开始选择的是冬,故事会以逆序发展,还是会仍然保持顺序,接着到春天呢?” 九悠几乎要拍手叫好,因为沉渊分析的,也是她所想的。 身边的湦湦见九悠的动作好玩,忍不住学了一下。九悠摸摸湦湦的头,继续说,“如果让我来猜,我选逆序。” 她闭上眼,仿佛回到了幻境之中。她一脚踩进深及小腿的积雪之中,还没走到通往外界的大门前,就听到了一墙之隔的外面,爆发出欢声笑语。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门,看到的是满大街的人也好,妖也罢,还有各种精灵,都红光满面地议论着,他们的除魔将军,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成功除魔后凯旋而归。 “咱就是说,咱们永远可以相信除魔将军。因为自古至今,能拥有这个称号的,都不会是普通神仙。” “对头!我们最怕的就是恶魔了,因为魔界的存在,我们连最基本的活着,都要小心翼翼,看魔界脸色。这下好了,魔王没了,魔界就没了!” “不过我听说,魔王在大战咱们将军之前,曾经给自己做了个傀儡幼子,不知男女,却留存了他身上的一部分力量。照这么看来,魔王应该是想靠这个孽子,起死回生?”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只要我们永远有除魔将军守护,我们就永远不会怕什么孽子,更别说还是做成傀儡的。” 九悠沿路脚步轻盈地小跑向前,直到她终于跟上了凯旋的队伍。再回头时,她走出来的那处宅子果然不见了,因为故事走向改变了。 她悄悄从人群之中走出,来到可以让她面对沉渊的位置,等到骑着灵马的沉渊走到她面前时,冲他招了招手。 这一个沉渊没有受她帮助,更没有一开始捡她回家的设定。因而沉渊看向她的目光极为陌生,在察觉只是一个柔弱得出奇的普通小精灵之后,他漠然移开了目光。 高头大马从九悠身前经过,九悠并没有气恼,转而化作金粉萤虫,悄然停在沉渊肩头。 沉渊自然不会察觉不到生灵的接近,但是对方气若游丝,他犯不着跟将死之人动手。 于是九悠顺利地来到了将军府,和之前九悠住过的那个不一样,却是同样的一幢豪华府邸。 沉渊下马走进府中,灵仆纷纷叩拜。有专人跟在沉渊身后给灵仆们发奖励,沉渊就这样在一片赞颂声中,孤独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坐在院子中心的石桌旁。 ——发呆。 魔王都没了,他彻底没事干了。前期的所有精心准备,和如计划执行后,收获的结果,一切都顺理成章。 顺利到让他觉得空虚。 九悠想明白了他的心态,就用金粉在他面前,拼出了几行字: “想痛快吗?” “想刺激吗?” “想要打破空虚吗?” “那你还在等什么?” “还不赶紧——” “找点事做吧!” 沉渊对此表示:“……” 这个小精灵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无语半晌,他选择了无视。 九悠见他闭目养神,急了,新版本的沉渊居然这么无情的吗? 她被逼出了绝招,嗡嗡地震动小翅膀,飞到他耳边。 眼睛能闭上,你的耳朵总闭不上吧?于是持续不断的嗡嗡声就传入了沉渊的耳朵里。 如果沉渊知道九悠的想法,说不定会接一句:想不到吧,其实我的耳朵也能闭上。 但是他不知道,所以他被九悠噪音攻击后,选择了用灵力把九悠打出了原形,还赋予了她说话的能力。 这波九悠赌赢了,她不仅不亏,还赚大发了,因为她可以和沉渊正常进行言语沟通了。 只见她故作怯弱地看向沉渊,在发觉沉渊并不吃这一套,而且眼神逐渐不耐烦时,她立马换了路线。 “喂!”她索性放飞自我,“你知不知道我就快死了!” 沉渊:所以? “所以我希望你完成我人生中的最后一个愿望!” 沉渊:找死? 九悠掐在沉渊发作之前的节点,赶紧找补回来,“我希望将军令我成为魔界的细作,为将军您尽最后一份心力。” 沉渊收回了看起来平静地放在石桌上,实际上蓄势待发的双手,起身走到她面前。 九悠从恢复人身起,就伏在地上。不是她不想起来,喜欢被沉渊俯视,而是她的这具身体,接连切换两次形态,已经虚弱到不堪一击。 沉渊很快识破了她的窘境,伸手向她头顶注入灵力。她周身总算温热了起来,不像刚才一般,像是置身冰窖,还要装作热情。 沉渊见她气色好了起来,背手向前走了几步,积雪在他的靴子下沙沙作响。 他背对九悠道:“如果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向往平静的子民,为何能如此脸不红心不跳地前来挑战本将军的威严?” 九悠活动了下四肢:“自然是带着任务来的。将军您猜猜,我在成为魔界细作之前,会不会先成为您眼前的细作呢?” 话音刚落,沉渊就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了九悠面前。几乎就是在九悠眨眼的间隙里,沉渊已经伸手,重重地捏住了九悠的下颌骨。 “痛痛痛……” 九悠连连呼痛,而沉渊不见手软。她没办法继续作死下去,赶紧大声提醒他,“沉渊,别动我!否则,你会后悔的!” 她的话断断续续地说完,沉渊听了个一知半解。 “什么叫我会后悔?你不觉得你不够格吗?” “够啊,怎么不够?我觉得我可太够了!” 九悠没忍住,又皮了一下因为她潜意识里还是觉得和沉渊太熟了。 但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换来了沉渊手上加重的力道。 九悠这下彻底投降了,一股脑把该说的话都老实交代出来,“其实我就是收到了一个情报。魔王的傀儡孽子是个五官不会动的小女孩,魔王死后,她的躯体少了魔王的培养,不会再长大。但是同样的,魔王给她留下了一些魔界以外的倚仗,比如游移于正邪之间,有入魔可能的家族。” 她说到这里,想想自己应该没别的可以废话可说了,于是提出疑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对付她?” 沉渊总算松了手,让九悠终于松了一口气。沉渊看了一眼一脸幸福模样大口呼吸的她,不容置疑地回答道,“自然是先查内,再除外。” 九悠想到雪狐王,问他,“如果你已经知道是哪个家族会支持她呢?” 沉渊奇怪地望了她一眼,道,“叛徒不值得同情。” 言下之意就是,他对叛徒怎么做都可以。 九悠点点头,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自然可以满意离开。只不过离开前,她最后看了一眼沉渊,看到的却是他接住魂魄抽离的“她”,急切地想要把她唤醒。 或许,如果真的有平行世界的存在,她和沉渊都留在这里,和正常情况下的她和沉渊并行生活,互不打扰和干涉,各自安好? 奇怪的摇晃之感让九悠突然地犯恶心,她勉力睁开眼,看到的是乐呵呵的傻孩子湦湦。 湦湦不光没有因为摇了她而内疚,反而因为她一摇就醒,感到好玩。 九悠无言地推了一把湦湦的脑门,转眼自己的脑门就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护住了。 第三十一章:傀儡魔女 沉渊不赞同道:“滥用神识易伤心脉。如果愫忧君知道你如此看轻自己的灵体,你猜他会不会后悔,只是被你缠了许久,就同意授你传神之术?” 九悠拿下沉渊的手,双手捧住因为眩晕感而显得沉重的脑袋,深呼吸了一阵子过后,才说出了幻境里她看到的情况。 “身为除魔将军的你,惯用的武器就是储雷剑,我应该没有认错。就在你腰际吊着,剑鞘都和你现在用的一样。” 九悠用小手指了指沉渊的腰。 沉渊顺着她指的方向先看了看自己的剑,再看向九悠还伸在空中的小肉身,手背骨节处还有四个小坑。 大部分时候他这个小师妹都过于像大人了,但是圆圆的脸蛋和小肉手却无一不在提醒他,她就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 沉渊的目光在九悠没注意到时,已经柔和了许多。刚才还因为担忧她的身体,而严肃批评她的人仿佛已经消失不见,转而用一副他都没意识到,却已经自动变温柔的嗓音说,“会不会是因为,你进入幻境前看到的我身佩储雷剑,所以进入幻境之后,也会代入我的样子?” “不会。”九悠因为沉渊平稳的声音安定不少,但是她的小脸依旧因为思考问题而显得格外严肃,“幻境里的你身穿华丽的束袖短袍,兼具身份的象征和便捷的行动。但自我认识你开始,你就没有穿过这种的衣服,都是宽袖长袍,不太像能直接上场打仗的样子,更像文弱书生。” 沉渊被她委婉的提醒噎了一下,罕见地腹黑眯眼,看了她的头顶一眼,想着要不什么时候向她证明一下,自己也是可以战斗的。却忘了,九悠才刚刚看到他战败之后不省人事的模样,才停止为他担心不久。 “另外,我告诉你魔王培养的傀儡时,你并不之情。而你,为了除魔,怎么可能连这样基础的情报都不了解?也就是说,要么,魔王把这个傀儡藏在只有他知道的地方;要么,就是傀儡其实有多个本体,或者,独立隐藏本体的能力。” 沉渊回忆他在峡谷中看到女孩时的情景,道,“她出现之前,我和二师兄都没有听到任何声响。本来以为是因为她个头小,所以脚步声小,而我们没有时时刻刻仔细聆听周围的动静,才导致大意轻敌。但是——” 沉渊看了同样小个头的九悠一眼:“后来我们发现,她似乎除了五官不能动以外,双腿也不能随意走动。但她并不是骑在雪狐王的身上行进的,否则,雪狐王那么大的体型,我们早就注意到了。” “说到雪狐王,按师父的说法,它应该是莆承的亲爹。亲爹护着主子,那莆承哪里去了?” 沉渊和她走出南清院,看着本应喧闹无比的小精灵乐园荒凉一片,若有所思道,“这不就是答案吗?” 九悠庆幸道:“还好我们默契相通,还好现在只有我们在面对这件事。调虎离山,就是这个意思吧?” 分别拿五行宗和望月宗的小精灵为诱饵,将冥界最厉害的两位上神支开。 表面上看起来,幽冥君带领的一众弟子,面对的是雪狐王和傀儡魔女的小女孩;而愫忧君护着小精灵们,面对的不过是同样年幼的莆承,和没有灵力的迟遇,以及雪狐一族的小喽喽们。 但幽冥君可以光明正大地和雪狐王决斗,愫忧君却不得不受制于需要保护的小精灵们,无法尽全力抗敌。 九悠和沉渊站在天平中间,无论选择哪一方,都会让被选择的一方产生质的飞跃。 但偏偏两边是对九悠同样重要的师父,她的选择导致任何一个师父受苦,她都必然自责。 那么,与其如此,她不如先行出手,站在中间的位置,就解决中间位置可以解决的问题。 沉渊竟不知九悠已经抱着必死的心做了选择,对她坚定的心智佩服到肃然起敬。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在幻境里,已经得到了如何对付傀儡魔女的办法,对吗?” 九悠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神秘一笑后低下头,再抬头时,只问,“你不也在和雪狐王交手只时,就观察出了傀儡魔女的弱点吗?” 九悠牵起沉渊的手,用他的手背贴上自己的额头,调整了呼吸,接着下定决心,冲鸣叫而来的白良鹤招了招手。 白良鹤是愫忧君留给九悠的神鸟,遇到危险时会前来帮她,平时则逍遥自在于六界,不知具体踪迹,因为没人能禁锢得了它。 九悠怀疑白良鹤通灵性,会不会已经可以修成人形,或者直接飞升成鹤仙,所以不敢骑它。多番观察以后,白良鹤并没有诸如此类的苗头,她才渐渐放下心来,把它当成一个普通坐骑。 当时的她以为自己怕是许多年都难得见它一次,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靠它帮忙了。 她熟练地抚了抚白良鹤颈上的羽毛,白良鹤低头用鸟喙贴了贴她的脸。 她忽然就懂了,对于世界小到只有她和愫忧君的小鸟来说,它会想念自己,只是它不会表达。 这让九悠夸张地感动了一番,泪水充盈了眼眶,却没有流出来。她几乎想夸下海口安抚白良鹤,告诉它,“我一定会带你去见愫忧君。” 但是她不能,因为无论是幻境里沉渊的话,还是她自己经过多方考量,作出的判断,都在指引她回到峡谷。 白良鹤本就是神鸟,即便不能如人一般思考,但见九悠如此,哪里会不懂她的意思。因而它不光没有怪九悠的意思,反而乖巧地轻轻叫了两声。 ——对于一向以大嗓门为傲的它来说,此举足以让它成为九悠的贴心小棉袄了。 白良鹤的叫声提醒了九悠,九悠含泪噗嗤一笑,告诉它,“乖孩子,就是这样,保留咱们的实力。等到你该亮嗓子的时候,咱们就使劲亮一亮,让更多人听见你的声音,好不好?” 通过擒贼先擒王的战术,只要能抓住傀儡魔女和雪狐王中的任意一个,就有极大的可能成功解除此次危机。 湦湦已经和白良鹤玩了好一阵子,她才不想听九悠和沉渊那些听不懂的话呢。九悠和沉渊坐到白良鹤身上,和迫不及待骑鸟儿的湦湦回到了五行宗,将满不情愿的湦湦托付给松柏和灵仆之后,重新踏上了去峡谷的路。 *** 幽冥君带着炽阳和业堒来到峡谷时,峡谷一片寂静。打斗早已停止,胜负已分。 幽冥君知道,如果沉渊没有突然有天神相助,是很难打赢灵力深厚的雪狐王,和实力不明的傀儡魔女的。 他对傀儡魔女早有耳闻,只不过多年没有她的传言,他索性由得她去,出现了再说,反正他又不是打不过。 而雪狐王,明明早已暗中偷靠了魔界,却舍得把爱子莆承送去拜愫忧君为师。虽说是出于让最信得过的人当耳目,牢牢监视愫忧君的目的。但愫忧君本着为人师者,当对学生一视同仁、谆谆教诲的想法,也不是没有试过感化他,让他回归正途。 幽冥君想到向来优柔寡断的老友,教学理念是先让学生自由生长,之后再根据个人特长采取不同的教育方式。 但他偏偏控制不了学生在自由生长过程中产生的问题,所以他的学生,要么极为仁善,要么极为暴戾,动辄走向极端。 不可取呀不可取。 幽冥君摇摇头。 金粉萤虫悄然指引三人向前,但是很快的,金粉萤虫就被突如其来的迷雾所惑,迷失了方向。 幽冥君把金粉萤虫收起来,交给一直对其甚是感兴趣的业堒把玩,自己则让炽阳守着,通过不断延伸的神识,搜索偌大的峡谷之中,沉渊留下的痕迹。 突如其来的嚎叫声差点让他失聪,他赶紧收回神识,拉起炽阳和业堒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余光暼到小六儿拖着昏迷的沉渊躲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他欣慰了不少。这个女徒弟虽然年纪最小,却心思缜密,行动果断,比他身边这两个可靠多了。 向来,刚才就是她拖延了时间,护住了没有战斗力的老三,等到了他前来救援。 收回思绪后,幽冥君等到小六儿和突然醒来的老三离开,面对化为人形的雪狐王,无视其满脸的愤怒,转而提剑直冲傀儡魔女而去。 幽冥君不知傀儡魔女底细,并没有使出全力,用剑刺向她时,即便是发现她并没有施法格挡,或者移开身影,就完美躲过他的剑后,他也没有惊讶。 他继续出招,同时观察傀儡魔女,发现她仿佛像是一个幽灵般,在被攻击时,会缓缓变成一道半透明的虚影,从而规避伤害。 因为这个过程速度极快,幽冥君也是几次试探以后,才确定下来。 雪狐王被忽视得彻底,不耐烦之下,索性出手替傀儡魔女还击。此举正中幽冥君下怀,他一边应付雪狐王的怒火,一边思考,如何摧毁傀儡魔女。 傀儡和魔,究竟哪个重要? 第三十二章:峡谷之战 傀儡魔女五官不能动,眼睛只能平视前方,无法通过转动眼珠,而看到更多的方向。 但她偏偏每次在你以为攻击到她时,她轻巧躲过了所有攻击,更确切地说,是接住。 你明明出手了,她却完好无损,配上她面无表情却略带诡异稚气的脸,充满了无言的嘲讽。 幽冥君想到这里时,觉得自己好像接近了答案。如果愫忧君在此,会不会已经想出来了?就算他想不出来,只要他愿意动脑,把他脑海里看过的书都回顾一遍,结果估计差不多。 现在看来,似乎愫忧君还是有点作用的嘛。不知道他那边应对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护住他那群不争气的徒弟们。 伴随着幽冥君和雪狐王这场较量的尘埃落定,雪狐王气急败坏地收回了利爪。 “幽冥老儿,你别以为本王收手是怕了你!上神的大度在你身上完全看不见,你小心我联手冥界其他灵族,协力掀翻你这个上神!” 幽冥君听到手下败将如此威胁,也不恼,只是悠然自得地用两根手指捋了捋长及腰际的胡须。最近因为急着教几个弟子,他好久没有这么想笑过了。 没多想别的,他决定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冥界叛徒。 “老四老五,这位雪狐王说,他打不过为师,所以想挑战一下你们俩,你俩可同意?” 换成刚拜师的炽阳和业堒,或许听到师父这么说以后,会吓得以为师父在开玩笑。 但是最近二人合体学习了一种法术,是热爱新花样和排列组合的幽冥君,结合他们二人的属性和特长,专门为他俩开创的法术组合。 望幽山的花草树木最先体会到他们的学习成果,因为他们没办法实战,只能拿它们当练手对象。 炽阳善火,业堒属金,当火遇上金,翻倍的伤害效果让木系植物根本无法招架。 为了不因为烧到松柏的宝贝花草,而被松柏追杀,他们特意跑到原离长珂院的地方,才敢大展身手。 他们就地取材,让普普通通的石头变成火石,或者融成想要的武器。短短几天的时间,就让后山的一处悬崖插满了浑身通红的刀枪剑戟,树木更是秃了一大片——被烧的。 当然,救火还是找的沉渊。 现在活生生的敌人就在眼前,等着他们对付,峡谷里又有许多石头可以让他们发挥,除非是魔界也有沉渊这样的火系法术克星前来相助,否则他们今天一定要玩个尽兴。 “谢谢师父!我觉得吧,咱们出手,替师父迎战,那是相当合理啊!话说,我看过一本话本,说的就是……” 还没等他说完,炽阳就知道他又犯了“说书病”,连忙捂住他的嘴,并在他耳边小声提醒到,“我真是谢谢你了,现在是你说书的时候吗?赶紧干活了!” 业堒连忙点头,炽阳松开手,业堒为了弥补自己刚才差点跑偏,让师父和师兄丢了面子,赶紧往自己的小荷包里装石头。 始终站在一旁,先被师父无视,又被小毛孩子们轻视的雪狐王,对此恼怒表示,“你们眼里能不能有我?” 埋头捡石头的业堒抽空抬头理他了一下:“嗯?刚才没看你,怎么了?” “怎么了?”雪狐王勃然大怒,不再顾及以大欺小、以强欺弱的名声,愤怒地伸出利爪,向业堒抓去,想把这个挑衅他的小毛孩子撕个粉碎。 业堒下意识地用荷包去挡,炽阳不耐烦了,赶紧施法把荷包接到自己手上,眼疾手快地用一个火石回击雪狐王。 狐狸和狼、虎等野兽一样,天性怕火。雪狐王不是普通野兽,并且拥有看穿本性的狐眼。他眼中的炽阳和业堒不过是两个灵力低微的精灵,和他那不争气的幼子莆承一样。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两个小精灵合力,居然能让他分神一瞬。 因为他的眼睛被火石的强光刺痛,短暂的疏漏让他的右爪被火石烫伤,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更多扔来的火石不断循环地伤眼又伤手。 没错,不过被两个小毛孩子扔石头而已,他居然都躲避不及。刚才幽冥君在傀儡魔女身上体会到的挫败感,让向来因为低位崇高,而瞧不起一般人的雪狐王,同样体验到了。 他变回速度更快的雪狐真身,想要越过源源不断的火石攻击,直接进攻两个小毛孩子。却在即将靠近炽阳和业堒时,被幽冥君护在二人身前。 幽冥君只是随意地摆动了下袖子,雪狐王就摔出去老远。气得他隔老远就吼叫到,“幽冥老儿,你欺人太甚!” 幽冥君毫无愧色道:“且不说你真想当着本上神的面欺负本上神的徒弟,就说说你正面打不过就想偷袭的事。他们可是在用自己的本事跟你对决,并且用出了全力,如此尊敬于你,你居然玩阴的?” 用武力和言语教育了雪狐王后一通后,幽冥君还忍不住补刀,“怪不得好好的正派混不下去了,非要去当那阴沟里的蚂蚱。” 业堒听到这里,偷偷地小声提醒他亲爱的师父到,“师父,那个,蚂蚱喜光喜热,不会待在阴沟里。” 幽冥君不以为然:“不一样吗,还不都是人人喊打臭虫?” 业堒敬佩道:“我的师父说什么都是对的!” 幽冥君乐道:“你小子!” 收回短暂的笑脸,幽冥君正色通知雪狐王,“小小雪狐一族,妄图依靠一个魔女,就能颠覆六界,可笑又可耻。听本上神一句劝,尽早去后土娘娘处领罚,否则——” “否则后果自负!” 幽冥君说到这里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九悠接话的声音。 伴随着高亢宏响的鹤鸣之声,一只几乎全身雪白,仅尾部有少许墨羽的白良鹤出现在众人眼前。 鹤族身为鸟族中的神鸟一族,大部分生活在天界,冥界不过零星几只。年轻的精灵们几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丽而优雅的鸟儿,像炽阳和业堒,瞬间觉得自己看到了吉兆之鹤,以后运气肯定会变好。 向来耿直的业堒,索性合拳闭眼,像看见流星一般许起愿来。 等到白良鹤落地,在场之人才看见,宽阔舒展的鹤背上,还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儿。 “师父,我们来了!” 九悠从鹤背上坐着阔风扇飘下来,如离弦之箭般快速冲到幽冥君面前。 幽冥君见状,不禁感慨,如果他家小六儿是个双腿正常的快乐小孩,会不会这时候应该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撒娇? 一想到魔界居然连他派徒弟来峡谷采药都猜到了,还借此发动对他的挑衅之战,他刚刚因为两个徒弟争气了的喜悦,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上前一步,把九悠和沉渊护在身后,厉声对傀儡魔女道,“本上神就是个脾气不好的糟老头子,你们惹到本上神头上,被怎么报复都不为过。本上神接下来不会手软,必将用尽全力出手,你们好自为之,受伤或者丢命的话请你们自认倒霉,与本上神的徒儿们无关,要怪就怪你们自己,惹错了人。” 幽冥君腰际的剑再度出鞘,这把跟随了他无数年的祥云宝剑,此刻通体血红,仿佛像主人一般,燃起了熊熊战意。 九悠见自己刚来,师父就要开始打第二场,又见傀儡魔女紧骑在雪狐身上,知道师父的话是对傀儡魔女说的,于是眼疾手快地,轻道一句“得罪了,师父”,就把手里粗糙却实用的自制耳塞,施法塞进了幽冥君耳朵里。 因为本身法力高强,而向来不屑于借用小工具的幽冥君发现了异常,在了解徒弟的用意后,虽然无语,却依然表示鼓励地,没有把耳塞当场扔掉。 不想让他听见声音,他可以自己断掉听觉啊,用得着这么麻烦? 幽冥君摇摇头,提剑冲向傀儡魔女。 傀儡魔女早就因为白良鹤的到来,而跑到了雪狐王身边寻求庇佑。她五官都没动,却能让人从她颤抖的声音里,听出她的恐惧。 “快走啊津满,我不想听!快带我走!” 她因为雪狐王没有立刻带她走而愈加焦灼,甚至抓住雪狐王头顶的毛不断拉扯。 九悠冷冷地看着傀儡魔女表演,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趁幽冥君拖住了傀儡魔女,赶紧把剩下的几个耳塞给炽阳和业堒戴上。 炽阳刚想问这是什么法器,怎么这么简陋,就被沉渊默契地暂时封住了声音,以防他问东问西、透露战术。 炽阳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似乎不敢相信有人敢这么对他。趁他发作之前,九悠赶紧放出了一只河蚌,丢到炽阳怀里,并且用她的两只小手,先合十,再作打开状。 炽阳不解其意,但他成功地被转移了注意力,并且照着九悠的动作,把河蚌打开。 他们都戴了特质的耳塞,因而没有听到,河蚌在被打开的瞬间,就爆发出比白良鹤的叫声尖锐千倍万倍的恐怖叫声。 傀儡魔女和雪狐王正在躲避幽冥君的攻击,雪狐王听到叫声毫无反应,但它背上的傀儡魔女听到叫声后,竟然因为下意识地想用双腿逃跑,却因为双腿是合拢的,无法迈步奔跑,而从雪狐王背后直接滚落了下来! 第三十三章:走出冥界 原来,九悠在幻境中受到启发,猜出了傀儡魔女的弱点。 人有五感六识,但傀儡魔女是老魔王做出来的傀儡,空有人的身躯,却不能真的像人一样自如地运用这些繁琐的部件。 但她有被老魔王赋予的,深埋在天性里的自保能力。如果有人从正面攻击她,她不用转动眼珠,也能看见,从而躲避;如果有人从背面和侧面攻击她,她可以通过声音判断过后再躲避。 傀儡魔女离开了老魔王的培养以后,就好像离开根的花,从抽离的那一刻,就开始枯萎。这么多年以来,她没有长大,也没有变强,虽然身体不会像正常人一样新陈代谢,却不可避免地会走向另一种程度的消亡。 幻境里,九悠为了骚扰沉渊,在他闭眼的时候,故意大声说话。因为耳朵没有像眼皮这样存在于眼睛上的“盖子”,阻断听觉要比阻断视觉花的步骤多得多。 九悠从这两点之中得到启发,猜测如果要让傀儡魔女消失,那必然要发现她的弱点。沉渊说,雪狐王明明是傀儡魔女的手下,却被喝令离她远一些,只有得她召唤,才可上前保护。 而雪狐王行事向来高调,他如果有什么会惹傀儡魔女做此决断,定然是从他本身最常做的事情来看。 九悠和沉渊排除掉一些可能后,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雪狐王标志性的嚎叫声上。其实就是赌一把,赌傀儡魔女没有“盖”上耳朵的方法。 确定了努力目标后,二人来到沉渊最熟悉的小村庄,也就是离冥海最近的人间。这是九悠多日以来第一次走出冥界,却是在这样赶时间的紧要关头。 她还来不及看一眼她熟悉而眷恋的人间烟花,就得完成收集声音的目标后,快速回冥界支援二位师父。 路上,沉渊答应她,如果能平安度过这一关,就会跟她讲他在人间看到的故事,或者直接带她再去一次人间。 尽管九悠和他自己都十分清楚,以二人现在的实力,幽冥君一定不会同意他和她离开冥界。 虽然冥界也会像现在一样,突然之间不太平,但是相比六界中最弱的人间,起码幽冥君可以保护徒弟。 就像这次一样,起因是沉渊受伤,结果是幽冥君及时收到通知,随后赶到沉渊身边。 *** 九悠没想到用河蚌储存的第一种恐怖声音就能起效果,亏她还准备了多种糅杂了难听声音的综合体,存着带过来。 河蚌存音这一点是沉渊想出来的,同样的还有海螺,在沉渊的成长过程里,他对这些水生生物极为熟悉。 河蚌像是宝箱,开启后就有用;海螺虽然麻烦,需要吹一吹,但是声音更加悠长。 河蚌在沉渊手里,沉渊负责开河蚌;海螺在九悠手里,九悠负责鼓着腮帮子吹。再加上白良鹤努力地鸣叫,一男、一女和一鸟,仿佛组成了一支交响乐乐团。 幽冥君和炽阳不由自主地站在原地,一个略显惊愕并很快乐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一个则目瞪口呆,虽然听不见声音,却依旧能被他们卖力的表演而震撼到。 业堒在嘴差点惊成圆形之后,立马吵着闹着要加入。九悠赶紧丢给他几个海螺,自己则休息了起来。 业堒体力好、精力足,加入之后更是效果翻倍。原本雪狐王对声音并不敏感,不想因为九悠他们吹吹闹闹就离开。等他察觉到主子的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傀儡魔女倒地不起,雪狐王再怎么叫都没有反应,想必是因为噪音袭击,已然被吵“死”了。 雪狐王见主子不争气,想着要保留实力,临走时还说了句什么,看表情,是放了句狠话,之后才落荒而逃。 九悠摘掉自己和沉渊的耳塞,不可思议地问沉渊,“好像是我们把他赶跑的吧?为什么他可以毫无愧色地觉得,是他主动选择离开的呢?” 沉渊抿嘴一笑:“大概这就是自信吧。” 九悠忍不住对这样的沉渊竖起大拇指,表扬他道,“不错不错,你已经跟我学到了说话的精髓。我宣布阴阳怪气第一名的称号给你了!” 二人玩闹间,炽阳迫不及待地跑去傀儡魔女身边,把破碎的娃娃带到了幽冥君眼前。 不会发出声音和移动的傀儡魔女,就像是纸糊的小人一样,是个空架子,轻到重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九悠道:“原来声音对她的杀伤力那么大,是因为她本身就是空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会形成回声。换我想想那种情况,也该被吵死了。” 沉渊声音放低:“不许胡说。” 九悠赶紧吐了下舌头,并“呸呸”了两下。 而幽冥君在检查过傀儡魔女的身体后,面色凝重,在等徒弟们快乐地探讨了一段时间后,想了想,还是委婉地告诉他们,“首先自然是恭喜你们,在第一次迎战强敌之时,就能成功。沉渊受到伤害后依然不认输不投降,帮助为师拖延了时间;炽阳和业堒更是合力击退了雪狐王,大家今天都有功劳,回去之后,为师会一一奖赏于你们。” 他说到这里时,九悠虽然并不想打断师父的话,却因情况不对劲,还是没有犹豫地直接问了出来,“我们在去望月宗的路上,遇到了大师兄。当时大师兄是匆忙往师父这里赶的,怎么现在我和沉渊都离开再回来了,大师兄却不见踪影?” 炽阳和业堒对视一眼,互相摇头,看来他们俩根本没有看到金成。 幽冥君这才道一声“坏了”,来不及告知徒弟们傀儡魔女的事,找金成变成了当下最要紧的事。 他命令几个徒弟道:“虽然分开找更快,但是考虑到冥界被魔界入侵,分开不安全的情况,为师希望你们时时刻刻和为师待在一起,不要走散。” 大家纷纷表示同意,毕竟情况危急,他们当中再来一个出事的,都不会是小事。 于是幽冥君带领大家,按照九悠和沉渊离开时的路线找起,沿路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展开搜寻。 他们都清楚,最坏的结果,就是尝试用金成的私人物品,像唤醒昏睡在幻境里的沉渊一样,把金成的魂给召回来。 但是走到那一步的话,就说明,金成已经死了。 虽然金成是精灵,而这里是冥界,但是金成还是会死,并且不会出现在阎王爷的生死簿上,命运无法改变。 像葵儿那样的借体复生,纯属运气。愫忧君为了做到这件事,可以说有违天道人伦,因为当时葵儿已经死了,愫忧君做决定并没有获得她的许可,如果湦湦恢复了葵儿的记忆,会不会怪罪于愫忧君,还是未知情况。 *** 虽然幽冥君说,九悠他们不能离开他身边。但是大家默契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让其他人离开自己的视线,却依然保持独立探寻的状态。 九悠跟沉渊形影不离,沉渊去牵九悠的手时,感受到了九悠的紧张。他不知九悠想到了什么,为了缓解她的焦虑,干脆跟九悠聊起了她想知道的,他的过去。 “大概是从有记忆开始以来,我就一直是一个人生活的。我当时以为,世界就应该是冥海海底那样,不见天日且漂浮不定,直到有一天我追着一条通体雪白的小鱼,游得高了些,发现有奇异的光束照在小鱼身上,让小鱼身上的鳞片变成了金黄色。” 九悠边听边想象,幼儿时期的沉渊,应该就像是海边土生土长的打渔家的孩子一样,日日与海与鱼为伴。 只不过沉渊身为精灵,肤色长相自有灵体以来就已经注定了,不会发生太大偏差,因此和人间的小孩不一样,皮肤不会被太阳晒得黝黑发亮。 但是即便他生于冥海,也不能抠了他的眼睛,让他的眼睛去当冥界泉眼啊? 九悠捏了捏沉渊的手,沉渊回握住,继续道,“自从发现了比冥海更新奇的一切之后,我就常常游出冥海,去看外面的世界。” “冥海极为广阔,刚开始,我不管游到哪里,都能去到陆地上。熟悉了方向之后,我就懂了,从哪里可以游到黄泉路,从哪里可以游到人间,又是在哪里,会找到一颗巨大的蛋。” 沉渊停顿了下,向九悠描述了那颗奇怪的蛋,“玄武神兽背上的小蛇,如果有蛇宝宝的话,大概只会比那颗蛋小一点点。” 九悠觉得沉渊的描述很好笑:“巨大的蛋?小蛇?” 沉渊脸上没什么反应,耳朵尖红了红。他转身面向九悠了半晌,又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你没有见过玄武,自然全靠想象,我给忘了。”说完,他像九悠一样,觉得自己蠢的时候,就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九悠憋着笑,伸手顺了顺他的胳膊。 沉渊等尴尬劲儿过去了,无师自通地转移了话题,“那时候我最喜欢的事,逐渐从抓不同种类的鱼,变成了去人间学习如何当一个人。” 九悠听到他这番形容,没忍住,终于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让其他三人侧目。她连忙捂住嘴,强忍笑意,忍到眼泪都出来了。 沉渊叹了口气,伸出手帕来,给她擦了擦脸,见她小脸通红,刚才的紧张早已消失无踪,不禁偷偷松了口气。 第三十四章:傀儡附身 拖拖拉拉地找下去不是办法,幽冥君还是动用了神识探查四周。 过程之中九悠因为知时鸟的叫声,双眼皮撑不住。沉渊见状,把她横抱着任她睡,而阔风扇则自觉地缩小后钻进了沉渊宽大的袖口里。 片刻过后,幽冥君带徒弟们回到了五行宗。大家正奇怪为什么幽冥君不继续找下去了,就看到了和松柏并肩,有说有笑向长珂院走去的金成。 灵仆来来往往,正在收拾桌子,显然二人刚吃过晚饭。 幽冥君面色凝重,盯着对他行礼的二人,没有说话。而业堒本来落后于幽冥君,后一步到达五行宗,见到这番情况时,直接就问了出来,“大师兄,你怎么都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迷路了,到处找你呢。” 金成收回放在沉渊身上的目光,奇怪道,“为什么要找我?我没在峡谷里面看见你们,索性自己回来了,反正有师父在,我去不去也无所谓的,对吧?” 业堒没有疑心:“明哲保身!对吧?我专门记过这个词的意思。我们刚找到三师兄的时候,他也是先带着小师妹走了,在我看来,应该是小师妹的主意。看来,你和小师妹很有默契嘛。” “噢?小师妹也是这么做的吗?”金成的视线正大光明地转到沉渊怀里的九悠身上,“没看出来,小师妹小小年纪,懂的倒是不少。” 沉渊听到这里,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他低头看了九悠一眼,随后把目光投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幽冥君。 按道理,幽冥君找人找到家里,应该有被戏弄之感,从而大发雷霆,让所有人都受罚才是。但是他自看到金成开始,就一言不发,手上倒是攥紧了祥云宝剑,蓄势待发。 业堒还在接话,甚至走到了金成面前,习惯性地和他勾肩搭背起来。 五行宗的男徒之中,业堒是最小的,但个子最矮的却是金成。因而业堒习惯于和金成并排走,好通过对比,显得自己有气势一些。 但是今天的金成明显带着莫名其妙的怒气,把他的胳膊从自己肩膀上抬下去以后,见他又想搭上来,干脆扭住他的胳膊,把他摔倒在地。 “哎哟!”业堒在过程中发出一声惨叫,重重地摔在地上。幸好脚下是松软的泥土,他正常起身,揉了揉屁股,惊讶地看着金成。 刚才不是和二师兄有说有笑的吗?怎么对他就换了张脸?业堒想。 “你被傀儡魔女打傻了吗?不对,你不是没看到她,就自己回来了吗?怎么会被她影响的?” 业堒头脑里的思路拧成了一团,伸出食指一会儿指峡谷的方向,一会儿指金成,眼珠乱转,也没想明白。 幽冥君终于忍不了了,拉下脸来:“老三,带着小六儿来我房里一趟。” 沉渊本来也想听听师父的想法,应了一声后,没有再看其他人,跟在幽冥君身后离开了。 业堒没搞懂幽冥君的反应是什么意思:“咦?大师兄没错吗?他对师弟动手,师父怎么不罚他?哪里不对来着……” 炽阳也没看懂是什么情况,但他和松柏向来是一起的,虽然松柏这次抛下沉渊的行为他也觉得不妥,但是沉渊无恙,大师兄也好好的,他就没再多想,转而跟松柏炫耀起,刚才他和业堒一起,联手对付雪狐王的事了。 松柏听了,酸溜溜地说了一句,“真羡慕你们,都能组合应敌了,而师父只是让我帮师妹研究草药。” 炽阳不明白他在不满什么,拍了下他的肩膀就说,“小师妹虽然不讲理了些,可她就是一个小孩儿,我们这些当师兄的,多照顾照顾她也没错啊。你想想,等她的腿好了,我们六个人一起,怎么也被五个人力量更大吧?多个人多份力嘛,很容易想明白的。” 说完,他同样地拍了金成的肩膀一下,“你说对吧,大师兄?” 金成被他拍得差点没站稳,瘦弱的体型看起来真是若不经风。炽阳见了,“啧啧”两声后道,“你是不是没吃饱?待会儿反正我要让灵仆送饭菜给我,你要不要再吃点儿?” 金成捂着肩膀,咬牙切齿地说,“不用了,谢谢。” 炽阳怕被他打回来,赶紧拉着松柏跑远了。金成毕竟是大师兄,惹他发火了,那可是打不过的。 *** 幽冥君一进房里,就背对沉渊,连背影都在散发怒气。 沉渊一手抱九悠一手关了门,房间顿时自然生成了结界,阻断了内里的声音。 幽冥君转过身来,刚要发作,视线一转,看到还睡得香甜的九悠,嘴唇抖了抖,硬是把怒火憋了下去,挥手把九悠放到了摇椅上,再施法造了一层结界,阻隔了九悠和他们二人后,才大声跟沉渊吼到,“那魔女是觉得为师瞎吗?明目张胆地附身在老大身上,以为这样为师就看不出来了吗?她怎么不想想,她多大而为师多大?敢在为师面前耍这些招数,不先想想自己够不够格?” 沉渊不动声色地揉了下耳朵,看了眼九悠,低头思索,如果是九悠,她会怎么回答师父? 想到这里,他抬头对幽冥君说,“师父莫气。徒儿想过了,傀儡魔女的特长,正是在傀儡之上。也就是说,她擅长制作千变万化的傀儡,从而隐藏真实的自己。我们只要找到她的本体,自然就能解决她。” “解决?她附在老大身上,就是想用老大当护身符。我看呐,她是想赌一把,赌我们会因为不想伤到老大,而不对她动手。” “那我们可以演一出戏,让她以为,大师兄其实跟我们关系没那么好,从而使她自己从大师兄的身体里出来。” 幽冥君本想靠武力直接让傀儡魔女区服,但见沉渊似乎已经有了更好的主意,细思过后,决定采取他的意见。 *** 于是第二天,九悠是听着知时鸟的叫声,闻着新鲜饭菜的香气醒来的。 她缓缓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时,见沉渊还在往她房间里的桌子上端菜。 沉渊端菜的时候,袖子后移,细长有力的胳膊露出来一大截,看得九悠赏心悦目。 沉渊察觉到九悠的目光,冲她一笑,走过来把她抱起,坐到桌边的椅子上,帮她擦脸和洗漱。 九悠神清气爽地开始享用早饭,沉渊在一旁给她盛汤夹菜。 九悠吃着吃着忽然就觉得不对劲。 以往饭菜不都是灵仆端来的吗?今天怎么换成沉渊了? 沉渊向来起得早,但是吃完早饭后就去锻炼了,为什么要来费力伺候他啊? 她一边吃饭,一边尽量用轻松地语气问沉渊,“沉渊,你应该没有跟别人瞎学一些……我是说,你不会想要拐卖小孩儿吧?” “拐卖小孩儿?”沉渊听到这个陌生的词,觉得新奇,还重复了几遍,重复得九悠心里毛毛的,他才问,“你该不会以为我要把你卖了吧?” 九悠听到他的语气就放心了心:“啊对对对,那啥,冥界可不会买我这样的残疾小精灵,你就算有这个念头,也要扼杀在摇篮里,懂吗?” 沉渊无语半晌,又因为她故作大气地说自己是残疾而有点难过,默默地给她又添了一碗排骨汤,这才表明用意,“今天会有一些特殊安排,怕你体力跟不上,索性啊,先把你喂饱。你昨天晚上不是饿着肚子睡觉的吗?怎么现在还有闲情聊天呢,还不赶紧填饱肚子再说。” 沉渊说完,就单手放在桌上,手掌托住下巴,努力让九悠觉得,今天不过是普通的一天。 而九悠听了他的话后,眨巴了下眼睛,好像信了,只是过了一会儿,才嘟囔了一句,“要是我因为吃太多,又困了怎么办?” 饭后,二人去找金成。幽冥君昨晚独自去找愫忧君了,为了保证徒弟们的安全,决定让他们原地等待,不得乱跑。 九悠见到了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的金成,很是新奇,“所以你没去帮忙,直接回来了?也行,反正师父都去了,其他人在不在都行,不过是换着找机会磨炼自己而已。” 金成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九悠不乐意了,飘到金成身边,“你是不是在怪我,昨天没去找你,反而呼呼大睡?我没办法的嘛,就这么大点儿的身体,听到知时鸟的声音就控制不住自己了,你要是气不过,就打我吧。” 说着,她就举起金成的手,往自己身上捶。金成被她的动作吓了一大跳,赶紧收回手,惊愕地看着她。 当初九悠坠湖,金成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就是这么让九悠捶自己的。现在情况反了过来,金成的反应却如此怪异,九悠就算刚睡醒,面对如此异常,还是发现了不对劲。 她偷偷看了沉渊一眼,见沉渊本来紧张的神态,在对上她怯怯的目光后,就移开了目光。 这让她更加疑惑,但是为了配合沉渊,她只得收回了手,故意像平时一样,装成不讲理的小孩儿的样子,大声斥责金成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一个大男人,还怕被我一个小孩儿占了便宜不成?身为大师兄,师父不在,你居然不出来安排我们训练,反而等我这个小师妹来找你,你都不会惭愧的吗?” 第三十五章:声音赌注 金成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半天不知道接什么话。 沉渊没忍住,背过身去,笑了一阵。九悠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想着孩子长大了,也越来越爱笑了。只不过这性格还是放不开呢,怎么都不当着她的面笑。 金成不知道沉渊转身是为了笑,还以为是避免看他的窘境,心道这小子还不错,刚要让沉渊把九悠抱走,就听九悠换了种语气,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问,“大师兄,你的珠子能不能借我玩一下?就是金灵珠,你随身带的那个。” 自从幽冥君开始给五个男徒制定排列组合式的修炼之法后,他们五个的灵珠就被幽冥君收在了手里。目的是为了防止他们由于心急,会趁幽冥君不注意,自己强行解珠,从而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 因此九悠用这一个问题来试探金成,必然会问出结果。金灵珠早就不在金成手里了,他总不能变一个出来。 果然金成一脸迷茫,还下意识地掏了下袖口,自然是什么都没掏出来。九悠静静地看他表演了一通,才听他小声说,“我好像弄丢了……” “你说什么!”九悠大声斥道,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腿没办法让她跳起来,她可能现在就在表现什么是“暴跳如雷”了。 确定金成是假的以后,九悠说话就彻底放开了,怎么夸张怎么说。 “如果让师父他老人家知道了,他肯定会把你逐出师门!这还不算什么,逐出师门之前,他肯定会想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比如,废掉你的灵力,挑断你的手筋脚筋,让你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说完,她还拍着自己的大腿,作痛苦万分状,“想当年,我就是因为得罪了师父,才被师父他废掉了双腿。我年纪这么小,师父他居然说动手就动手,一点也不手软啊,呜呜呜……” “啊?”金成被吓得一哆嗦,“师父他老人家这么可怕的吗?” 金成想到昨天第一眼见幽冥君的样子,他拉下脸来,死死地瞪着自己,好像就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不知道的,肯定还以为他不是师父,而是仇人呢。 不过—— 要废也是废这具身体的灵力,挑断的手筋脚筋也是这具身体的,关她傀儡魔女何事? 想到这里,傀儡魔女放心了下来,甚至悠哉悠哉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噢?是吗?好吧。对了,你要喝茶吗?挺好喝的,拿你的茶杯来,我给你倒。别客气嘛,都是师兄妹。” 九悠声情并茂的表演看来是没有打动傀儡魔女。她再次表现出关心大师兄的样子,出言劝道,“大师兄,要不你先去师父面前认罪吧?俗话说得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不定你坦荡认罪,师父还能轻饶你呢!” 傀儡魔女已然放下了心理包袱,大不了就是换个灵体的事,虽然这具灵体她用起来很满意,但要是废掉了,她也没道理赖着不走。 于是她悠闲地品着茶,面对九悠的“好心”建议,她没给任何反应,仿佛完全沉醉于杯中的绝世好茶了,就差吧唧嘴了。可能是因为她不知道如何表现食物的美味吧。 沉渊早就转过身来,见状立刻明白了她的想法。看来傀儡魔女有恃无恐,如同师父所担心的那般,赌他们不会对金成出手。 九悠应该也知道了他带她来的目的,就是确认这个假金成的身份。现下目的已然达到,他要是想知道更多关于傀儡魔女的事,应该还是得先问过松柏才是。 但是九悠不能单独和傀儡魔女待在一起,他只能抱起九悠。刚要跟傀儡魔女说话,九悠却转着圆溜溜的眼珠,认真地对沉渊说,“三师兄,师父不在,你和大师兄一起,带我们修炼吧!” 幽冥君确实说过,如果他不在,就听金成的,金成不在,就听沉渊的。眼下正处于这种情况中,按道理,哪怕是二师兄松柏,都得听三师兄沉渊的话。 但是按照九悠现在的说法,仿佛金成和沉渊是平级关系,而不是替换关系,听二人其中之一的话就可以。 傀儡魔女似乎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后,提出了一个问题,“我觉得今天就不用听沉渊的了,听松柏的吧?他不是我的二师弟吗?怎么也不该排在沉渊后面吧。” 九悠不知道为什么傀儡魔女要提松柏,她看了沉渊一眼,见沉渊在思索什么,于是暂时答应下来,“也行。那就大师兄你带我和三师兄,二师兄去带四师兄和五师兄吧。” 傀儡魔女欣然表示同意,而九悠却因为她的一系列做法,发现了怪异之处。 附身在金成身上的傀儡魔女,和峡谷里面那个分身的性格简直天差地别。不知道她是不是为了伪装自己,想让自己更贴近于男生身份的金成,还是出于别的原因。 峡谷里的傀儡分身,跟眼前这个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真可爱的萌妹子嘛。怎么她附身之后,比原来的金成还要像一个男生。 *** 很快六位弟子就集合到了半山腰的空地上,也就是拜师仪式之前,炽阳和松柏因为草药而大打出手的地方。 这片空地后来逐渐用于集几个弟子互相切磋之用,并且在这里的小型决斗,幽冥君从来不会干涉,是私下里约架的好去处。 炽阳和松柏这次又站在了对立面,看起来,炽阳的情绪要更复杂一些。 因为在炽阳眼里,松柏这两天和大师兄走得过于近了些,比从小就称兄道弟的他还近,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甚至还想着,反正这么多年以来,他和松柏没少打架,今天不过也是打一架的事罢了。还好他能和业堒一组,向松柏展示他们二人的绝活,好让松柏有一些危机感。 一边是有不怀好意的傀儡魔女和绝活组合,一边有一个闷头研究草药的,和一个腿不能动的小师妹,只靠综合能力强的沉渊支撑。哪边会赢,似乎在开打之前就注定了。 傀儡魔女顶着金成的皮囊,站在炽阳和业堒身前,大手一挥道,“我知道今天就是一次普通的切磋而已,但是呢,既然是比试,自然有输有赢,赢的那一方,如果能够收获到实际的奖励,才能让大家更有动力,对不对?” 松柏没多想,也没听沉渊和九悠的意见,直接同意了。 于是傀儡魔女洋洋得意地提出:“如果我们这边赢了,我不强求,只想要一样东西。” 松柏问:“是什么?” 傀儡魔女此时哪怕是用金成的脸,也表现出了一种可怖的占有欲。只见她的目光先是漫不经心地从沉渊身上,落到九悠身上,接着才是暴露真正目的的,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一句话,“我要她的声音。” 此话一出,第一个无法理解的是业堒,他问金成原因的时候,甚至有些想笑,“不是吧大师兄?小师妹的声音是挺好听的没错,但是你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抢女孩子的声音啊?又不能用。” 傀儡魔女变了副表情,凶狠到九悠不明白,为什么除了她和沉渊,其他几个师兄,都看不出大师兄不正常了吗?尤其是松柏,怎么以前没见他这么听金成的话。 傀儡魔女本不想解释原因的,但是业堒这个不怕死的直性子,已经直接跑到她面前,歪着头看她,一副不说出来原因他就不罢休的样子。 傀儡魔女不得不一把推开他之后,搪塞道,“我觉得我就这么一种声音太单调了,多种声音以后变个腔调玩也是好的。总不能我赢了之后什么奖励都没有吧,那我觉得这种比试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 业堒还不死心,又把头伸到前面来问,“你啥时候用?用给谁听?怎么用?能切换?切换失败会怎么样?你会变成哑巴吗……” 傀儡魔女被他的魔音灌耳气得,让炽阳捂住他的嘴带到后面去。 而对面的松柏,听了傀儡魔女这般不合理的要求后,居然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沉渊想要出声阻止,却被松柏一个没有回头的抬手阻止了。 九悠:“……” 真能装啊。 原来傀儡魔女让松柏这个听话的手下站在对立面,是为了让他答应自己的所有不合理要求啊。那么比试规则什么的,也都是傀儡魔女说了算咯? 沉渊看了九悠一眼,更加确定松柏被傀儡魔女控制的现实了。只不过控制的原因和方式,他还需要好好想想。 正想得出神,沉渊听见九悠清脆的声音响起,“二师兄,我觉得吧,如果最终赌注定在了我身上的话,是不是由我来决定我们这边赢了以后的奖励,才算公平。” 松柏听了,看了傀儡魔女一眼,见她眯了眯眼,似乎对九悠的话很感兴趣,于是示意九悠继续说。 九悠清了清嗓子,环顾对面的三位师兄一眼,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炽阳身上。 炽阳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正要发作,却听她那张红润的小嘴,轻轻吐出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我要四师兄家里的那本传家宝。” 第三十六章:竹子开花 炽阳听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哪本传家宝?” 九悠老神在在地抱着双臂,眯眼看他装糊涂。 她之所以这么说,其实是因为受了《冥界正典》的启发。炽阳把这本书给了沉渊以后,后面曾多次提起,每次语气都是惋惜不已,好像自己交出去的不是一本书,而是他的半条命。 九悠得知以后,暗自和沉渊通气,无论炽阳再怎么提,沉渊都装作不知道他的意思。沉渊光明正大被他赠予的礼物,有什么道理又拱手相让的? 龟卜牌在手,九悠却因不知如何使用而搁置;同时到手的《冥界正典》,却因其特性,随时可能起作用。 每个看《冥界正典》的人,都能在书中看到和自己有关的故事。沉渊看到的,是原小说《九悠飞升录》中的结局;九悠看到的,则是自己不能透露给任何人的冥帝之女的身份。 那么,让这个傀儡魔女去看《冥界正典》,她会看到什么呢?是金成的,还是她自己的? 如果她看的时候,九悠安排能窥探真心话的金粉萤虫去读她的心,岂不是能知道她的弱点了? 炽阳身为岁央城城主的养子,在一同长大的松柏衬托下,成了一个做事随心所欲的纨绔子弟形象。还好他懂基本礼仪,也就是爱面子,没有在后悔送出东西以后,厚着脸皮要回去。 九悠再度提起此事,是在帮他回忆自己说过的话。此时见炽阳的反应,他已经知道这次的赌注是他从岁央城带来的宝物之一了,不过他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件,或者说,哪一本宝物。 他没事的时候就在炫耀自己家里的宝物有多么的多,现在总不至于推翻他自己的话吧?如此小家子气的行为,相信他是不屑于去做的。 九悠想要的那本传家宝,指的是炽阳反悔后,在隐晦地跟沉渊要回东西时,说漏嘴的另一件宝物。 据他所说,那件传家宝是《六界正典》,比《冥界正典》从名字上就高出了一级,其作用也不止于阅书者的故事,可以看别人的故事了。 真可谓想知道哪里,就点哪里。 不同于愫忧君上课时教给她的六界常识,这本书里虽然没有颜如玉和黄金屋,却能解答她出于穿越者身份,无法问出口的问题。 岁央城城主若干年前分别获得了这两本书后,大方地在炽阳出门求学前,赠与了他。大概在岁央城城主眼里,两本书中展示的,对他来说都没什么用吧。说是传家宝,其实不过是为了让炽阳不要轻视而已。 在炽阳口中,他的每件宝物,都有荣升传家宝的机会。 所以现在,对他来说,他一方面觉得装傻可以拖延机会,让九悠或者松柏重新提别人的东西当赌注,尽管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一方面是因为平日里大话说多了,他也不知什么时候告诉过九悠,哪件宝物是用来传家的了。 *** 九悠望着一边抓耳挠腮一边转眼珠想主意的炽阳,看来他吃一堑长一智,知道不该轻易把任何宝物交出来,害怕自己以后会后悔。 但傀儡魔女不会懂他的纠结之处,两眼严厉地盯住了他,甚至特意看了看他身上有可能装东西的地方,怕他明明有宝物藏在身上,却舍不得拿出来支持她。 炽阳见金成如此,平日里每次招惹大师兄,却被大师兄轻松反制的时刻历历在目,他磨蹭了一阵子,终于破功,“好吧大师兄,如果我们输了,我就把九悠说的传家宝交出来就是。” 言下之意就是说,反正我们不一定输,输了再说输的话。 傀儡魔女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她没必要在刚开始的时候就冲队友施压,她该把压力给对面的“敌人”才是。 于是她清清嗓子,朗声告知所有人: “比试规则很简单。那就是我们六个人,去到通天岛上,分别站在通天岛外的竹林入口处,沿着看到的第一棵竹子往前走,每看到一棵开花的竹子,就投票决定留下一个人,以此类推。等到剩下一个人时,那个人属于我们哪一边,哪一边就获胜。” 说完,傀儡魔女意味深长地看了九悠一眼,仿佛在问她:你猜你的好师兄们,会在什么情况下选择抛弃你这个累赘? 九悠无所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心里已经开始分析游戏规则了。 生存游戏? 淘汰制? 虽然她以前很少玩这种类型的游戏,但基本的规则和技巧她是知道的。往往这种真人大逃杀游戏,考验的东西和体力、实力都无关,甚至可以说,和心理承受能力也无关。最重要的,是运气。 很简单的例子就是:两杯酒二选一,谁能选中那杯无毒的,谁就能活下来。 “竹子开花马上搬家”这句俗语她曾听说过,大意是竹子开花是一种不好的预兆,会给人带来坏事,甚至是生命的消亡。 但竹子开花同时又是一种罕见的情况,他们进入竹林之后,谁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开花的竹子。而每两棵开花的竹子之间有多远,中间会发生什么事,影响大家的投票,更是无法预计。 幽冥君说,通天岛远比大家看到的要大得多,里面机缘与危机并存。仅是外围,就可以让无数人迷失其中。 因此通天岛表面上是修炼圣地,实际上是望幽山的禁地,也是幽冥君迟迟不让他们几个去通天岛历险的原因。 当年的葵儿师姐,正是因为采了通天岛的花,而身中奇毒。而葵儿师姐可是研究百毒,不容易中毒的体质呢。 所以傀儡魔女提出这个比试规则,就好像是在说:“走啊,我们一起去禁地里快活啊,然后被师父狠狠处罚啊”一样。 但当业堒发表疑问后,傀儡魔女直接堵死了他的话,“通天岛外围是可以尝试去修炼的,不去闯未知领域,怎么能成长,怎么能知道自己现下的实力究竟到达了何种水平?” 她不屑道:“我跟在师父身边这么多年,师父的想法我还能不清楚吗?听我的准没错,师父要是真的想罚你们,我来扛这个责任不就行了?” 傀儡魔女连松柏会去峡谷里给九悠采药都知道,自然也会知道金成身为大师兄,也是幽冥君身边待得时间最长的徒弟。 看来傀儡魔女为了成功打入五行宗内部,真是花了不少时间在搜集情报上。 此话一出,因为过于有说服力了,业堒只得闭嘴。 *** 九悠第二次来到通天岛,心境已然不同。 上次是幽冥君瞬间就带他们六人飞上来的,而这次是六人各凭本事飞上来的。说明了他们都在成长,毕竟九悠坠湖时,还只有金成一个徒弟会飞,其他人只能干看着呢。 一晃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所发生的一切却又像是在昨天。 在傀儡魔女的絮叨声中,六人来到了竹林前。 按照傀儡魔女的说法,她定的比试规则怎么看都是送别强项,松柏属木,天然亲近任何植物。 九悠立刻反向思维,明白傀儡魔女的真实意图,其实是制定对她自己有利的规则。 ——排除掉九悠觉得最重要的运气,那就是次重要的心理战了。 看来傀儡魔女的打算,是攻心为上啊。从心理层面挑拨离间,让他们这些弟子分崩离析。 进入竹林之后,沉渊就一直守在九悠身边。他们要找到开花的竹子,期间可能会先遇到各路牛鬼蛇神。因此比试的前提,是保护好自己。 六个人逐渐分成了三个小团体:炽阳业堒一组,九悠沉渊一组,松柏和傀儡魔女一组。 炽阳没想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居然选择了大师兄,频频向他们那边张望,尽管不甘心,却也无法忤逆大师兄的想法。 大师兄向来因为是他们五个少年里最矮的,而少了一截气势。但是真打起来,他绝对是打不过的。 等到一路无言走了一段时间之后,专注于个人想法的九悠,还是在沉渊的提醒下,才反应过来,原来三组人已经走散了。 她目之所及之处,只能看到沉渊一人。沉渊见她张望,索性不管她看向哪一方,都站在她面前,挡住她的视线,造成“你眼里只能有我”的气势。 九悠好笑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猜到他憋不住和自己交流想法了,于是将她的计划和盘托出。 原来,九悠想做的,就是提高傀儡魔女对《六界正典》的期待值,好让她找到机会,用《冥界正典》将其掉包,从而获知傀儡魔女的弱点,救回金成。 最坏的打算,是她没能拿到《六界正典》,自己还变成了一个哑巴。 虽然她还没有猜到傀儡魔女为什么要她的声音,大抵是出于某种阴暗的目的。她也想洒脱地告诉傀儡魔女,这声音你要拿去就拿去,可惜实力不允许。 不光是她个人的实力,还是她、沉渊和松柏加起来的实力。 松柏其实已经可以算给对面了,她和沉渊是二打四的情况。 她也怀疑过,幽冥君为什么会在发现大徒弟不对劲的时候,跑去找失踪的愫忧君。这么做不是如了傀儡魔女的心意,让她轻松成为五行宗里的决策者吗? 她大胆猜测幽冥君还在望幽山上的某个角落,注视着他们,只不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会出现。 当然这只是基于幽冥君一贯作风的合理猜测,是猜测就有猜错的时候。猜错了,痛苦的就是她了。 第三十七章:竹林野猫 沉渊听了,首先肯定的,是她关于幽冥君的猜测。 幽冥君确实如她所想,没有离开望幽山。但说他去找愫忧君了,也没错。因为监视好傀儡魔女的动向,不就是能知晓愫忧君去向的最佳途径吗?比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找有用多了。 九悠微微松了口气,看起来,因为紧张而耸立的小小肩膀,都瞬间垂下去了。 沉渊觉得好笑,出手捏了几下,只捏到细细的肩头骨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打开身上斜挎的一个小荷包,从里面掏出了几块黄黄白白的东西来。 “桂花糕?龙酥糖!” 九悠惊喜地从沉渊手里拿起点心就吃,因为太干而差点被呛到,让沉渊担忧地拍了几下她的背。她干咳了几下,当甜丝丝的滋味回荡在口腔里时,九悠感动得两眼放光,“我以为你的荷包会用来装法器,没想到你居然会记得给我带好吃的!” 九悠自己都忘了,什么时候跟沉渊聊过,甜食会让人心情愉悦,从而忘记悲伤和焦虑。虽然短暂,却很有用。 沉渊居然记住了。 她没有全部吃完,还留了几块,打算在特别想吃的时候再吃。毕竟她也不知道要在竹林里待多久,也不知道做完她想做的事,要花费多少精力。 对于她来说,她这次进竹林抱的目的,其实不止明面上的揭发傀儡魔女。 因为她受到傀儡魔女附身金成的启发,开始重新思考她到底有没有灵体的问题。 她自入冥界以来,就没怎么受过伤。碧玉湖入水,她没有窒息的感觉;被迟遇迟遇绑架,迟遇没来得及伤她;更别说水神玄武制造的梦境了,本就是一片虚幻,里面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 再接着,就是遇到傀儡魔女了。 她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傀儡魔女不选择附身在身体更为强壮的松柏身上?只是因为看重了金成有最高的修为吗?明明她自己都是诞生了几千年的魔,还会在乎这些? 是因为不喜欢吗?有这种可能。但是幽冥君和愫忧君都曾提起,冥界和其他五界并无不同,都是强者才能拥有话语权。 要说傀儡魔女不想变强,九悠才不信呢。她明明为了捣毁望幽山两派,处心积虑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就差临门一脚时,还要让自己身处弱势呢? 所以,傀儡魔女选择金成,肯定还有别的原因。而这个原因,似乎也能解释困扰她许久的,到底她有没有灵体的问题。 竹林里虽然危险重重,但是同时拥有无限可能。如果她能在探索竹林的同时,解答这个“我是谁”的问题,她无法告诉任何人的苦衷,也能消除了。 *** 为了防止走散,九悠比往常飞得低了些,小手始终牢牢埋在沉渊的手里。 沉渊今日没有穿惯常爱穿的宽袖长袍,转为了更加干练的束袖武服,红黑相间的配色与高高竖起的马尾,让她想到了玄武幻境中的除魔将军。 转念一想,今日她和沉渊要做的,可不就是除魔嘛。只不过这次她可以和沉渊联手面对,而不是暗戳戳地隐形,从幕后工作者来到了台前。 因此,这手……九悠低头看了一眼在沉渊手里消失的自己的手,想着:可得好好握紧了呢,没有意外能让她和沉渊分开。 但她刚立插下的旗,就在看到一只小野猫后,自己亲手给拔了。 同样的,沉渊一开始也没觉得她去追一只猫有什么问题,但是当他看到九悠向小野猫伸出手,却并没有摸小野猫的时候,他以为九悠害怕伤害到小野猫。 “沉渊,你来看看,它喝的东西是什么?会不会有毒?” 九悠无辜地望向沉渊,迫切等待沉渊解答。沉渊见小野猫喝的,是位于竹子根部流出来的青绿色液体,想起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种液体应当是竹沥,如果对症的话,可以治咳嗽。但是竹沥的味道特殊,不太符合喜爱食肉的猫的口味,甚是怪异。” “不去吃肉,跑来喝竹子汁?”九悠想到一种说法,“定然是因为,它吃不到肉,也喝不到水,所以只能喝竹子汁解渴,同时填填肚子。” 说到这里,她意识到一件事,“所以这片竹林里,会不会没有水源?没有水的话,如果你受伤了,不就不能引水疗伤了?” 沉渊几乎是同时想到了这个问题,也觉得有些棘手。但是为了减轻九悠的心理负担,怕她刚刚稍微放松的心弦,又再次紧绷起来,只得摸摸她的头,告诉她,“所以这项考验也在你的猜测之中,那就是赌我们运气好,不会受伤,或者,不会受致命伤。对了,你有没有觉得,我今天戴的荷包,有一点点眼熟呢?” 九悠抓着荷包翻看了一阵子,实在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得求助地看向沉渊。 沉渊看起来并没有因为她猜不中而生气,甚至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了起来,“这是二师兄的乾坤袋,也就是在通天岛外,师父随手赠与他的。后来他去采药,也都是拿这个装的。因为在峡谷时他抛下了我,所以我跟他借乾坤袋一用时,他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借给我。” “能有弥补之心,说明他本性不坏。但是他为什么紧跟着傀儡魔女的步伐,我们还得找找原因。” 九悠好奇地把手探进乾坤袋里,直到几乎把整条胳膊都塞了进去,都没有探到底,乾坤袋也并没有因为她的动作变形,而是好端端地待在沉渊身上。 “好神奇!那岂不是想装啥就能装啥!” 九悠把乾坤袋一通搜索,脑海里想到了无数种她想装进去的东西,比如小野猫什么的。 但是紧接着,她就听到一声及时传来的干呕声。 九悠循声望去,之间小野猫可能是喝太多太着急了,本身又不喜欢这种味道,所以干呕了。 九悠轻轻施法,除去它满身的灰土,让她终于看清,原来这是一只橘色的猫。 “大橘为重?橘猫可都是很能吃的,哪儿像你,没得吃了。” 九悠把小橘猫抱在怀里,询问的目光投向沉渊,见他摇了摇头,她就知道,乾坤袋里并没有猫可以吃的东西。 也对,如果有,他早就拿出来了,不用等九悠提。 “但是我带了这个。” 沉渊说着,从乾坤袋里抽出一本巨大的书,正是被九悠“藏”起来的《冥界正典》。 “我只是让你去我房间里找找,你还真的找到了?那岂不是说明,我藏东西失败了?” 九悠瞬间怀疑人生。确切地说,是怀疑自己的智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懂你的用意,所以才能找出来。但是换个人就不一定了,下次你可以试试。” 九悠赶紧认怂:“还是别了,再被人找到一次,我会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她还补充了一句:“当然,被你找到除外。” 沉渊席地而坐,将《冥界正典》翻开,放在腿上。他因为身形修长而挺拔,做这种随意的动作也赏心悦目。 等九悠上上下下打量他几周之后,才发现他冲自己伸出了手,好像在要抱抱。 “你这是……”九悠面上表现得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半天没有回应沉渊的手。 而沉渊一时竟不知她在想什么,见她不主动,只得自己出手,把小橘猫从九悠怀里接过,放在了《冥界正典》上。 九悠:“……” 好一张帅哥带“娃(猫)”图。 只见沉渊让小橘猫待在书面上以后,对于看到的内容似乎感到惊讶。 九悠连忙飘到沉渊身后,看向书面。原本她以为,《冥界正典》该不会因为看的主体是猫,就显示一大堆的“喵喵喵”吧?不然,也不能发语音喵喵喵啊。 但是很显然她想错了,《冥界正典》上并没有显示出任何结果,就像一本无字天书,看懂的人需要运气和实力同时存在。 而眼下凑在书前的两人一猫,只有那只不会说话认字的猫是最终赢家。 它“看懂”了《冥界正典》上关于它自己的故事,并且反应强烈,不光头偏到一边眯眼尖叫,四肢也变得僵硬无比,在沉渊手里挣扎。 二人手足无措之时,耳边有奇怪的声响传来。九悠向发出声音的灌木丛望去,只见一只奇怪的动物,四脚着地,却长着乱糟糟的头发,身上还有像人的衣服一样的布料。 之所以说是布料,是因为那些破布条,根本已经没有衣服的形状,仅是缠在身上而已。像冗长而打结的头发一般,能看出主人是多么无心无力去收拾外表。 一边是叫苦连天的小橘猫,一边是此时无声胜有声,浑身上下都在说明遭遇的神秘人,九悠忍不住感慨道,“我们在竹林里遇到的人,会不会越来越可怜?” 沉渊还没接话,就在神秘人向他扑来之时,迅速把小橘猫递到九悠手里,同时双手快速结印,点在神秘人头上。 九悠因而才能看见神秘人的性别,奇怪的是,手里的小野猫在离开《冥界正典》后,迅速停止了尖叫,转为瑟瑟发抖。 “把它给我!”神秘人出声大喊。 第三十八章:精灵阶层 “就不给你!” 九悠说着,把小橘猫往怀里拢了拢,希望小橘猫能平静下来。 神秘人见状,怒目圆瞪,被沉渊定住动弹不得的身体,却仿佛连一股一股的头发都在表达怒气。 九悠不知他气从何来,却被他靠近之后,身上散发出的浓重的恶臭味给呛得咳嗽不止,还不得不屏住呼吸,憋得脸通红。 那种味道就像是臭水沟加上垃圾场,或许,再加上鲱鱼罐头? 九悠近乎缺氧的大脑里,还在比较到底哪一种更臭,哪一种才能比得上她刚才闻到的,还在让她回味的臭味。 沉渊为了保护九悠,连忙将神秘人击退,神秘人被甩出去几丈远,趴在地上,依旧怒视于九悠和沉渊。 九悠稍得喘息,害怕惊动原本就受了惊吓的小橘猫,将小橘猫轻轻放在沉渊怀里,自己则跑到一边,狂咳不止。 不行,再这样下去会伤到肺的。 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肺这种内脏的九悠,居然因为常识使然,操心起了这种事。在阔风扇上坐直了身体之后,她茫然地拍了拍毫无感觉的肺所在的位置,不知是在庆幸还是在想别的。 沉渊的法术无法长时间制约神秘人,只得先查看他的身份,分清是敌是友,再做打算。神秘人见他抱着小橘猫,以胜利者的姿态俯视于他时,终于一改暴戾,转而闭上了眼睛。 他眼中的不甘不展示在人前时,整个人都仿佛被抽去了力气一般,窄而薄的身形竟然像纸一般铺在地上。 这个姿势让沉渊清楚看到了他脖颈上,竟然明晃晃地映出一个“乌”字。 沉渊连忙去找九悠,告知了她这个重要的消息。九悠果然对此有一定了解,收拾了情绪,用手帕绑在勒住鼻子,来到神秘人身边,看到“乌”字后,想起来了。 “愫忧君上课时讲过,精灵之间虽然不会区分三六九等,但是名字里有‘乌’字的乌族精灵,和其他精灵有明显差异。他们生在冥界最黑暗的角落,并不会轻易现身示人。尽管他们看起来脏兮兮的吗,身上味道难闻,但是他们不会主动攻击人。不光是因为实力弱,更是因为没有害人之心。愫忧君最后告诉我们的是,如果没必要,就不要对乌族精灵动手,因为他们整个一生,都太凄惨了,我们只适合同情和帮助他们。” 沉渊听了,望了望怀里打盹的小橘猫,“所以刚才他对我们出手,只不过是想要回他的小猫而已。” 九悠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轻轻地把小橘猫从沉渊怀里转移到了乌族精灵身边。 小橘猫到了熟悉的主人身边,一点也没嫌弃地蹭了蹭主人,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后继续呼呼大睡。 “他已经比大部分乌族精灵要幸运了。因为大部分乌族精灵出生即死亡,活不到听知时鸟叫的时候。而他不光长到了这么大,甚至还学会了说话。” 沉渊望着小橘猫满足的小表情若有所思:“并且他有一只陪伴在身边的小猫,他并不孤独。小猫可能这辈子都吃不到肉,甚至喝不到干净的水,但它依然爱它的主人。” “是啊。”九悠没忍住,点了点小橘猫尖尖的耳朵。小橘猫的耳朵快速闪避了两下,并没有清醒的意思。 “希望你以后睡觉都会做美梦。”想到刚才小橘猫“看”《冥界正典》时的恐惧,她猜不到它究竟看见了什么,总归都是些不好的东西。 但是小猫咪会有什么烦恼呢? 另外,难道《冥界正典》只会显示让人不安的话? *** 沉渊的定身法术逐渐失去效力,乌族精灵感受到自己恢复了体力以后,缓缓动了动手脚。从地上坐起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睡着的小橘猫揽进自己怀里。 因为九悠的法术而变干净的小橘猫,似乎让他产生了陌生之感,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却因为小橘猫颜色过于漂亮,而不敢触碰。 沉渊轻道一声“得罪”,伸手施法。 乌族精灵得以和小橘猫一样干净,这是他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体验。他盯着眼前变回白皙肤色的胳膊,久久没有抬头。 沉渊在这段时间里,从乾坤袋中掏出一件他自己的衣服,衣服换在乌族精灵身上后,乌族精灵被干净的衣服“逼”到站起身来。因为场面躬着背走路,他穿和他身形差不多的沉渊的衣服,衣摆还拖在地上。 竹林之中没有水,而他却生活在竹林间。吃喝想必都来自于竹子,有了小橘猫以后,他还要和小橘猫分享。洗澡更是奢望,哪怕他生在冥界,皮肤因为不会被太阳照射,而像冥界的其他精灵一样,皮肤白得几乎透明。 他会说话的原因仿佛就在九悠嘴边了,但她还是礼貌地问了他一句,“你学会说话,是因为小橘猫的缘故吗?我猜,小橘猫还有别的身份,对吗?” 乌族精灵抬头,九悠这才看清他的脸。任谁也想不到,深埋在黑色枯草一般的头发下面的脸,竟然如此年轻。 他的头发比他人还长,和多出来的衣服一样,因为没有束发工具,而垂在地上。但他的长相和因沉渊的衣服,而变古典美人的外形并不匹配,因为他连眉毛都如刀锋般凌厉,衬得他狭长的双眼也并不友善。如同乌木般的眼珠里情绪外泄,透出惊诧和狠绝。 因为小橘猫是他的命? 其他人都不能提? 九悠下意识地退到沉渊身后。 沉渊上前一步,好似九悠派出来的谈判专家般,和乌族精灵交涉,“我师妹并无恶意,你应当也看出来,她对小猫是喜爱的。” 为了帮助乌族精灵理解,他还补充道,“同你别无二致的喜爱。” 因为沉渊让乌族精灵和小橘猫一样干净,还给了他和沉渊身上一样的衣服,乌族精灵对沉渊并没有像对九悠一般的抵触。 他理解沉渊的一番话,因而不再把目光放在九悠身上。好像这样就算大发慈悲,放过了“无礼”的九悠。 九悠看出来他的不屑,气不打一出来,她为什么平白无故要受被人鄙视的窝囊气?她刚想撸起袖子,指责他不识好歹,就被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的沉渊抬手制止。 与此同时,九悠知道了沉渊阻止她的原因。 因为乌族精灵终于再次出声,告诉二人,“我叫乌穆,这个名字是它给我起的。” 九悠嗅到了八卦的味道,瞬间变脸,“所以小橘猫果然也是一个精灵?” 乌穆看了她一眼,依旧带着不屑,九悠刚举起小拳头,他就不慌不忙地说,“是啊,它是我的小精灵。” 九悠想到自己曾经在记忆珠里,化身成猫咪精灵,没想到走在路上,就没控制住,让耳朵和尾巴都跑了出来,轻笑道,“呵,谁还不是个猫咪精灵呢?三百年前,我当猫咪精灵那阵子,可是愫忧君的徒弟呢。虽然我现在也是,嘻嘻。好烦,我怎么这么优秀。” 听九悠阴阳怪气想要气到乌穆的样子,沉渊只觉得可爱又好笑。他摸了摸九悠的头,被九悠伸出“兰花指”,把他的手拿下来,扭动着身体嗔怪道,“讨厌啦,人家可是高贵的猫咪呢,人家的头是你能随便摸的吗?” 沉渊已然化身宠妹狂魔,九悠说什么话、做什么动作,都只会让他的嘴角越飘越高,白白的牙齿都仿佛在讲述自己的开心。 乌穆好像跟二人隔着一堵墙似的,就静静地看二人展示感情。同时,有一些熟悉的画面出现在他眼前,让他原本浓郁的戾气,都散开了几分,甚至久违地展示了他内心的柔软——把脸贴在了小橘猫的脑袋上。 见此情况,九悠和沉渊不自觉也沉静了下来。说到底,乌穆不过是一个可怜人罢了。在可怜人面前,展示自己轻松而又普通的日常,都像是在炫耀。 想到这里,九悠收起了嬉皮笑脸,语气凝重地对乌穆说,“虽然很残酷,但是我有必要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我们原本以为它只是普通小猫,所以尝试让它看了《冥界正典》。在这本书里,每个人只会看到和自己有关的故事,我们以为它只是看到了自己寿终正寝,或者发生意外的情况,现在看来,它似乎看到的不止这些。” 乌穆听了她的话,却像是没听懂。他眼神怀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沉渊,就在他再次成功惹毛九悠之后,他才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话,“原来,你们居然敢泄露天机。” 九悠:“?” 你一个冥界的精灵,怎么好意思提什么天机不天机的? 天上和地下有多远你知道吗?大概无数个你叠在一起那么远! 要是你都知道我们的书里能窥到天机,那我们这些不知道的算什么?傻子吗? 九悠再度撸起袖子,这次嘴里还怒吼着“别拦我,我要收拾他!”,但沉渊还是拦住了她。 并且,沉渊还问他,“你是说,《冥界正典》里每个人看到的,是观看者身上背负的天机?” 乌穆的嘴角诡异地抽动了一下,似乎是想邪魅一笑,反正看在九悠的眼里就是欠打。 然而他在所谓的“邪魅一笑”过后,依旧略带尊敬地,回答了沉渊的话,“正是。” “只不过——”他话锋一转,紧接着告诉二人,“如果你们能从现在开始,不再吵到我的小猫咪睡午觉,我还能告诉你们更多。” 第三十九章:短发少女 乌穆穿着浅青青色的衣服,变回干净肤色后的胳膊苍白有力,正搭在小橘猫身上,悠闲地捋啊捋。 但其实现在人模人样的他,给九悠带来的初印象只能是:脾气超级烂的可怜虫。 但他现在疑似知道九悠不知道的玄机,她想让他告诉她,就算有求于他。 而他的条件也简单,不过是让她和沉渊安静一点。 于是她为了达到目的,照做了。 ——她和沉渊抱着阔风扇钻进了乾坤袋中,在袋子里的一片空地上飘啊飘,分析出去以后如何让乌穆开口。 九悠先道:“如果小橘猫也是小精灵,她现在却以真身待在乌穆身边,说明她应该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从而无法维持人形。” 沉渊赞同道:“看得出来。但是,如果等我们出去以后,小猫还是没有醒,我们要怎么做?” 九悠摊手:“大概是再等等?不要指望跟固执的人讲道理,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才是道理。” 沉渊轻轻“嗯”了一声,接着盯紧九悠的肩头。 九悠垂眼看了一眼自己瘦瘦小小的肩膀,上面除了她的头发,什么都没有。她疑惑的目光投向沉渊,却见沉渊忽然撩起一缕自己马尾上垂下来的头发,问九悠到,“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的头发有些不对劲?” “我们的头发?”九悠搓了搓肩膀上安静垂着的发尾,没反应过来,“还是黑黑的呀。” “重点不是颜色,而是长度。” 沉渊转到九悠身后,果然,铺在九悠背上的头发,也比进竹林之前长了许多。 “原本你的发尾在这个位置。”沉渊伸手指在九悠背上的一处位置,“现在却在这里了。” 沉渊说完,指了指现在九悠发尾的位置。 “为什么会这样?”九悠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去看沉渊的。印象中,以前沉渊梳了高马尾以后,发尾还没有过腰,但现在,已经长过腰封了。 九悠想到因为时间流逝缓慢,而被历代星灵仙子用来“暂停美貌”的湦湦潭潭底,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我觉得,是因为竹林里时间流逝得比外面快。但是乌族精灵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早已不受影响了。或者说,他们虽然会早夭,会缺水,但是他们可以永远保持一张年轻的脸。” 九悠啧啧道:“如果让星灵仙子变成和乌族精灵一样的体质,她们还守什么湦湦潭啊。不对,星灵仙子爱美又爱干净,应该不会为了保持年轻,而接受浑身脏兮兮的吧。” 九悠说到这里,想起因为葵儿的转生,而变得如同孩童一般幼稚的湦湦,她现在应该被灵仆们照顾得很好吧。 灵仆们最喜欢乖孩子了,比如每顿饭都吃光的业堒,灵仆们恨不得有什么好吃的,都第一时间送给他,好看他吃得极为满足的模样。 而像炽阳那样挑剔食物的大少爷,动不动就不吃饭的炽阳,简直就是灵仆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而后快。 好在灵仆们的情绪向来很浅,炽阳看不出来,还自我感觉良好。 九悠的目光回到头发上,搓头发的时候,头发发出“沙沙”的响声。这让她想起,因为性格飘忽不定的缘故,她以前常常喜欢留长头发再剪掉,或者烫染出格的颜色。 只不过她常年独居,直播时也不开摄像头,并没有观众看到她特立独行的新造型。 如果是小女孩的身形的话,是不是短短的妹妹头也挺好看的? 九悠来了兴致,大胆跟沉渊提出,“沉渊,要不你帮我换个……头发吧?” 沉渊莫名:“头发能换?” 九悠:“……” 身为一个不剪头发只保护头发的玄幻人士,让他理解她跳跃的思维还是有点难。 九悠索性伸出两根手指,比成剪刀形状,孜孜不倦地教学,“像这样,把头发放在剪刀的刀刃里,轻轻一剪,不是会剪掉头发?然后你要做的,就是把所有头发剪到同一长度。” 九悠比划了一下位置:“到这里,超过我的耳朵就可以了。” 沉渊摸了把她的头发,似乎在设想九悠说的可能性。幸好沉渊是天生地养的精灵,他的脑海里,并没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传统观念,并没有第一时间以此为借口,否定她的想法。 “可以一试。”沉渊得出结论。 他向来是行动派,既然答应了九悠,就会做到。于是九悠眼睁睁地见他从一处木桶里,像变戏法一样找出一把黑漆漆的剪刀。 九悠震惊:“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这也太古朴看起来太钝了吧?确定能剪断她的头发,而不是在她的头发上摩擦摩擦,把她的发质弄得一团糟? 沉渊说着:“当然不能后悔了。我刚才为了找剪刀,可是差点儿被一把匕首划伤了手呢。”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沉渊还带九悠来到木桶前,让九悠看他说的那把匕首。 只见那把匕首刀身是上弦月般的形状,刀刃锋利,一看就能见血封喉。 只是这么锋利的匕首为什么没有刀鞘?是因为装不了吗? 但这个问题不在九悠的思考范围之内,她眼疾手快,趁沉渊不注意,飞快地用手指点了一下刀刃。 “你干什么!”沉渊大惊,连忙把九悠的手抓在自己手里,果然看见九悠的小手只上已经冒出了几颗鲜红色的血珠。 他连忙去拿松柏常备的止血药草,按照以前见过的,沉渊的用法,将药草碾成泥后敷在九悠的手指上。 忙完这一切,沉渊才注意到,九悠不同于其他小孩子的一面再次展示了出来。 ——她不光没有因为疼痛而痛哭流涕,虽然眼眶里有泪珠,但她的表情却是在笑。 “你怎么了?”沉渊小心翼翼地问。 九悠收起笑容摇摇头,用手背擦了把满溢的眼泪,吸了吸鼻子,鼻头变得通红。 总算没有像弱者一样流泪。 她声音瓮瓮地说:“没想到我第一次哭,居然是在意识到长大以后,喜极而泣。” 沉渊静静地望着九悠,见她眼神略有逃避,就明白了,其实她说的并不是心里的真实想法。 九悠和他这么长时间以来培养出的默契,早就比刚认识时还要丰满了。九悠其实说完就后悔了,不光是因为遮遮掩掩不符合她的性子,还因为沉渊并不会逼她说真话,但是他无声的压迫感,就足以让她羞愧了。 九悠见躲闪不过,只得无奈地说,“因为死过三次的原因,我在猜测自己什么时候会有属于我自己的灵体。以前我没有真正地受过伤,所以无法判断。但是你看,刚才从我手指里流出来的血,说明我已经拥有了,一具崭新崭新的灵体。” “从何而来?” “从和你离开峡谷后。”九悠望着手指上的草药出身,“那时候我身体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沉重感,坐上阔风扇时,感觉阔风扇往下沉了沉。刚开始我以为是坐了我和你两个人的缘故,但是现在我明白了,是因为你,你引来的水,为我造出了一副灵体!” 沉渊微微睁大眼睛,听完九悠说的话后,他惊讶到往后退了半步。 “原来如此。”沉渊喃喃地说。 原来九悠会长头发,会闻不了刺激的味道,会跟乌穆生气,都是因为,从今以后,她是拥有真正灵体的精灵了。 当时他在雨地里昏迷不醒,用最后的力气引水疗伤。九悠趴在他身上,为他挡雨之时,他的感动无法言说,因为他知道傀儡魔女还在附近,想看看有没有人会来救他。 所以他当时想着,无论如何,她在他身边。 他逐渐因为引来的水恢复了大半的力气,也因为实际的水量和他引来的不符而感到怪异。 但是幸好,他无心插柳,帮九悠拥有了水做成的灵体。 一切都是注定的。他想。 沉渊感慨地抓住九悠的两只肩膀,重新将她打量起来。是啊,她现在比以前更加鲜活,更拥有自如的情绪,还会逐渐长大,和他一样,不会永远是个小孩子。 他想,他是可以和九悠,一起长大,一直在一起的。 “我以为你是风系精灵,没想到水系术法同样对你 有治愈作用。这下好了,我能用的,你也能用。” 九悠自豪地笑着说:“说不定以后我还能练别的法术呢,这样我就会成为五行宗的老大了,哈哈。” 沉渊没说别的,不想打消她的积极性,只说,“你能学水系术法,很好。” 九悠重重点头,看大黑剪刀的目光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她捡起剪刀,递到沉渊手里,郑重而又臭屁的说,“你可以开始帮我剪头发了。记住,如果剪丑了,我可是会找你麻烦的哦。” 沉渊笑着把她拢到身前,在发现这个姿势别扭以后,把她转了个个。 九悠和阔风扇同时像喝醉酒一样晕乎乎地摇了摇,九悠才坐正。 将不远处的一面黄铜镜拿到手里后,九悠时刻关注沉渊的手法,见他用的是巧力,没有让她这个“顾客”产生拖拽感,但多余的头发却乖乖落地。 沉渊真的……他这样性子的人,不管放在任何情况下,都是能干成大事的人呀。 跟着沉渊走,就对了! 九悠抱着黄铜镜美滋滋地放下心来,忽然听到沉渊冒出一句不相关的话,“如果我们俩都成了水系精灵,说不定我们会在无水的竹林里帮助到乌族精灵们。” 九悠听了,计上心来。 第四十章:两对情侣 “剪好了。” 沉渊轻声说完这句话后,用手帕帮九悠擦掉了脖子上散落的碎发。 九悠原本抱着黄铜镜想事情,听到沉渊的声音后,才让黄铜镜发挥出它的作用。 沉渊一出手,果然就会有。 九悠满意地托起发尾颠了颠,短发让她看起来更有活力,也更果断,同时也不缺可爱。 另外,照镜子久了,她果然发现,自己的手和脸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脸颊的肉肉虽然还是多,但是手上因为肉肉多,而出现的小坑,已经差不多抚平了。 果然是因为长大了一点! 总算不再是小肉爪了! 九悠兴冲冲地拽住沉渊的衣襟,把他拽到黄铜镜前。二人的脸同时出现在了黄铜镜里,两个人额头对着额头,都在笑,笑容干净且纯粹,因为此时的二人都是快乐的。 看着看着,九悠就在想,要是能拍照就好了。拍照是为了留存值得纪念的瞬间,不然,过了这一秒这一刹那,她和沉渊的表情都会有细微差别,就不是当时的她和他了。 就连她和他的笑声,说话的声音,也因为不能记录,而消失在风中了。 九悠为自己有如此消极的情绪而难过,只能在沉渊发现她的不对劲之前,赶紧打起精神来,笑着对他说,“我们小明,一定要多吃饭,多长高,俊朗无双,身强体壮哦!” 沉渊无奈地笑了下:“我觉得多吃饭和长高应该送给你,还是你比较需要。” 说完,他抽走了九悠手里的黄铜镜,放回原位。 九悠装作不服气的样子叉腰回顶他:“我已经有在努力长大了啊,但是我又不像湦湦那样,一出生就有那么大的身体。” 沉渊了然:“所以有时候你看星灵仙子的眼光,就像看比自己小的孩子一样?” 九悠嘴硬道:“她确实比我小啊,只不过因为身体原因,刚转世就本能地会走路了,但是说话她总得学习不是?这点我还是比她强得多的。” 沉渊轻轻点了下九悠的鼻子,发现她的鼻子仿佛都有变化的趋势,原本肉肉的鼻头自然变翘,让沉渊不由得捧起她的脸仔细观察。 手心的脸颊肉在提醒她,变化还不够大,但是骨骼在他的大拇指摩挲之下,仿佛已经显露出来了。 只不过她的这双眼睛,还是和以前一样,又圆又大,眼神依旧纯真无邪。 让他想要守护。 “嘻嘻。”九悠仿佛知道沉渊在想什么,所以她尬笑一声,“你为什么老是盯着你的大拇指看啊?” 因为大拇指下面是你的脸啊。沉渊想。 但是他懂了九悠的意思,不想让她红彤彤的耳朵因为过于热而烫伤自己,随即放下了手,转移话题到,“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去看看小猫有没有醒吧。” 九悠点头表示同意,但是出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提醒,“等小橘猫变回人形后,建议你不要小猫小猫地叫人家,免得乌穆吃醋。” 沉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在刚看到光线之时,听到了一片喧闹之声。循声望去,看到的居然是一名女子暴打乌穆的情景,女子的嘴里还大喊着,“臭流氓,死怪物,我认识你吗,你手放哪儿呢!” 女子一边喊,一边挥舞着一看就是随手捡来的竹笋,毫不留情地往乌穆的头上、身上砸去。 九悠和沉渊目瞪口呆:这还是刚才那只看起来温顺黏人的小猫咪吗?该不会是乌穆偷偷换了个人吧? 乌穆死扛着一顿打,却没有还手的意思。只除了沉渊和九悠刚出来的时候,分了一点目光过来,其余时候都牢牢盯着小橘猫,不光一声不吭,眼神中还带着痴恋。 九悠思忖到:难不成这就是天生的受虐体质?只要是他喜欢的人,随便怎么打他都无所谓?可是为什么,小橘猫会说出“我认识你吗”这句话呢? 不至于乌穆变干净了些,她就不认识他了吧? 沉渊见乌穆的头上已经活活被小橘猫敲出了血,怕他真被打死,只得出言阻止,“这位姑娘,不知乌穆因何惹怒姑娘,但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看在他——” 沉渊话还没说完,就见小橘猫像忽然转性了一般,突然大叫一声,扔掉了竹笋,同时抱住乌穆的头,哭嚎到,“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乌穆,我现在就给你疗伤!” 九悠愕然:不是你打的他吗? 小橘猫将话付诸行动,朝乌穆的头上“呸呸”吐了几下口水。 九悠惊诧:这是失传已久的口水消毒法? 乌穆抱着小橘猫的腰,在小橘猫吐口水时,甚至满意地闭上了双眼,嘴角诡异地扬起。让沉渊和九悠觉得,是不是小橘猫往他脸上吐口水,他都甘之若饴。 九悠无语:啊这……虐待狂与受虐狂的爱情故事? 沉渊被打断了话,见此情形,嘴巴已经彻底闭上了。 九悠更是心理活动多,但是嘴上却无法说出任何话来和沉渊交流。 算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俩人,典型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外人说不了什么。 而且这俩人之间的氛围……还真是外人都无法插足的缠绵,就这么会儿和好的功夫,就快……亲上了? 九悠赶紧捂住眼睛。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她只是个透明人而已。 沉渊没她手快,还在想她为什么捂眼睛时,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沉渊:“……” 克制点儿吧,有小孩子在呢。 沉渊自动把自己划到了大人的阵营里,并且尽职尽责地当起了九悠的监护人,挡在了她面前。 眼前忽然出现阴影之时,九悠谨慎起见,先从指缝里看了一眼,直到看到沉渊那身深红色的衣服后,才放下心来,双手刚离开脸颊,就被沉渊因为转身而甩到身前的发带,从她脸上掠过。 以前没注意过,沉渊的发带居然这么长的吗? 九悠好奇地伸手一扯,好像用力过猛了些,因为沉渊的高马尾顷刻间散落下来,如同墨色绸缎般的长发在沉渊低头之时,发尾在九悠脸上擦过,让九悠觉得痒痒的。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见沉渊完全披发的样子吧?没想到他线条柔和的五官在长发的映衬下,并不显女气,反而让他长长的睫毛,顺滑挺拔的鼻梁,和方形下巴更加明显。 九悠的心怦怦直跳。 美男散发的场景不比奇怪的情侣秀恩爱好看? 惊艳过后,九悠及时阻止了沉渊想把头发梳回去的动作,“别急。刚才你帮我剪发,现在就让我来为你束发吧!” 沉渊不假思索地道了一声好。九悠得令,飘得高了些,亲手体验了一下拥有如此之多头发的快乐,让九悠对自己以后的发量重新燃起了希望。 因为她以前经常熬夜,试过许多办法,都无法阻止头发大把大把地掉。等头发掉得少了,她已经心态放平了。能留在她头上的,肯定是头发界的“钉子户”,还是谢谢它们让自己没有彻底变秃吧。 现在沉渊和她都是精灵,有沉渊做参考,以后她肯定也会拥有如此之多的发量吧?总不能精灵也会秃头吧? 九悠的手在沉渊清凉的头发间穿梭,很快就靠以前给自己梳头的手感,给沉渊复原了刚才的高马尾。 梳好之后,她转到沉渊面前,摸摸自己的作品,还满意地摸了下沉渊的脸。 沉渊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被她摸摸头就改变,于是她看向沉渊看的位置,才发现,原来,刚才还在亲亲我我,“少儿不宜”的奇怪情侣,已经停了动作,转而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向了她和沉渊。 九悠用眼神无声挑衅:看什么看? 小橘猫经过刚才暴打乌穆的行为,已然被九悠定义为脾气火爆的人群。但是她一步一步顶着黑脸走到九悠面前后,脸上的表情仿佛突然被点亮了一般,嘴里还喊着,“你挺好的,我喜欢你!” 九悠:“哈?”接着,她就注意到了因为这句话,乌穆立刻送给她的死亡凝视。 “这……不好吧。”九悠想把小橘猫推开,小橘猫却不依不饶地挽住了她的手臂。 为了不被乌穆砍掉手臂,她连忙把小橘猫的手往下刮,但是刮不动,小橘猫的力气是真的大。 好像明白为什么乌穆在小橘猫面前只有挨打的份了,就这力气,没举个几年铁,怕是都练不出来。 九悠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沉渊,沉渊护犊子的脾气上来了,打算小橘猫要是再不放开九悠,他就直接动手阻止了。 而小橘猫完全无视了两个男人的凝视,仗着自己力气大、身体轻,牢牢地禁锢住九悠不说,还在沉渊眼皮子底下,把九悠带走了。 原地消失,连声音都没有的那种。 因此沉渊完全来不及反应,他原地转了一圈,毫无线索,正想迈步出去寻找,乌穆却幽幽地出声阻止了他,“她没事。” 沉渊不想理他,跑出去几步,却听乌穆又发话了,“小猫咪不会把她怎么样的,过不了多久就会把她送回来。但是如果你离开这里,反而有可能会跟她见不到面。” 第四十一章:你家精灵 沉渊隐约回想起,九悠以前似乎说过类似的话。 她说的是,冥界这么大,如果她跟沉渊走散了,她会选择原地不动,而沉渊只要找到最后一次看到她的位置就可以。防止多走多错,让两个人活生生错过。 沉渊让自己静下心来,转而问乌穆道,“难道你不担心你家的精灵吗?我师妹看起来小,但是力量不弱的,可别把你家精灵欺负了。” 沉渊记得九悠的嘱咐,一口一个“你家精灵”,让乌穆的虚荣心大大提高。 他果然强忍着内心的愉悦,表面不屑一顾地对沉渊说,“你比那个脾气暴躁的小丫头说话顺耳多了。” 沉渊想着,九悠也没跟你说几句话吧。 乌穆接着说:“小猫她虽然是柔弱女子,但是她擅长在入睡之时修炼,我让你们不要打扰她入睡,就是这个原因。我因为天生就是乌族精灵,实力不可能强到哪里去,你看不起也好,瞧不上也罢,反正只要有她,我在这竹林间就有倚仗。我无论如何,也得护住她。你们听我的当然好,你们不听我的,我就自己想办法。” 沉渊并不能理解这种思路,他也不善于和不熟的人交流,于是他只能说,“若真是如此,那你好好照顾她是应该的。” 乌穆洋洋得意地伸出一根食指在沉渊面前晃了晃:“这次你说错了,其实一直是她在照顾我。小到寻竹沥,大到赶跑坏人,她都可以凭一己之力完成。” 沉渊不动声色地试探到:“那九悠,也是她要赶跑的对象之一吗?” 乌穆垂眼认真想了想,才说,“应该不是。小猫出手前从来不会跟人示好,都是直接动手的。但是刚才——” 沉渊觉得他思考小橘猫动机的样子很可笑,于是直接问,“那么有没有可能,她真的觉得我师妹挺不错的?” 乌穆骤然变了一副模样,冲沉渊张嘴呲牙,好像是在让沉渊把这句话吞回去。 沉渊怎么可能受他威胁,已然开始顺着自己的思路盘问他了。 “差点忘了,我们都做到不打扰你家精灵休息了,你怎么没告诉我们,所谓的泄露天机,是怎么回事呢?” 乌穆恢复正常表情,甚至不屑自嘲了下,才语焉不详道:“都说了是天机,我怎么能随便告诉你。” 沉渊听了,也没恼,只不过伸手握住储雷剑,笑道,“天机当然不能随便说出来了。只不过和你一样,我没了师妹,就没了倚仗;没了倚仗,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说完,他在乌穆来不及反应之时,已经提剑来到了乌穆身后。 乌穆转头,迎面就是一次重击,他躲闪不及,被打倒在地。 这一击沉渊用的是剑柄,想要试探出乌穆的实力。谁知乌穆如此不堪一击,让他皱紧了眉头。 “你先别动手!” 乌穆见他再次提剑上前,连忙出声制止,面容惊恐,不顾及形象。让沉渊更是眉头紧锁,认为乌穆侮辱了他的衣服。 眼见乌穆拖着衣摆在地上匍匐出去了一段距离,沉渊索性用剑指向他做威胁,步步紧逼。沉渊的目的还是问话,如果能不伤害弱者就达到目的,他自然没有必要再出手。 “其实……”乌穆支支吾吾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拿到《冥界正典》的,但是据我所知,这本书在六界范围内都是禁书。我很小的时候听说过,那时候冥界还没有内战……” “冥界还没有内战时,你说你还小?那你现在多少岁?” “五百多岁吧。”乌穆摇摇头,“我记不清了。” 沉渊:“……” 等他五百岁的时候,千万不要像乌穆一样窝囊。 “内战过后,《冥界正典》就不知所踪了,当时太混乱了,几座大城池的城主瓜分了不少宝物。冥帝忙着休养生息,对这种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和炽阳的城主养子身份对上了,这段话他没说错,看来他真的知道一些事。 沉渊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我之所以会了解和《冥界正典》有关的事,是因为我曾经试图改变乌族精灵的宿命。不光是我,几乎每个乌族精灵自灵智打开以后,都会被灌输一个信念,那就是想办法让乌族全族的精灵活得更久。” 沉渊环顾一望无际的竹林,想到如果出生后大难不死的乌族精灵永远生活在竹林里,不求改变的话,应该是无法实现这个目标的。 这其中具体的原理九悠可能会说得更多,只是她不在。 沉渊看了眼乌穆身上逐渐干涸的血迹,短暂地同情了他一下。 “但是我试过走出竹林,却往往会遭受嘲笑和驱逐,不得不回头。还好我在路上遇到了我家小猫,她不光不嫌弃我,让我感受到了在家族里完全无法想象的待遇,还甘愿委身于我……” 乌穆闭上眼睛,神情陶醉,好似在回味什么。 而沉渊不满他的拖拉,提出疑问,“你就没想过,她是不是图你什么?或许她是因为你乌族精灵的身份,能给她提供某种便利。” 乌穆听到此话,痛苦地抓了抓头发。 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可以说,小橘猫不跟她道明真相的每一天,他都活在痛苦之中。一方面他无法离开小橘猫,一方面他又怕,小橘猫要是真的想要他的命,他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于是乌穆索性把问题交还给沉渊:“那你呢?你和你家精灵总不是生下来就是师兄妹吧?她要是哪天跟你翻脸,要你的命,你给吗?” 沉渊没想到乌穆居然会有反击,但他还是认真思考了乌穆的问题,最终回答到,“我和九悠不是天生的师妹,刚开始是她选择了我,而我选择了护住她。但成为师兄妹之后,许多时候,被护住的人却成了我。” 沉渊一想到她在大雨之中,试图用自己小小的身体当被子,盖在他身上,好防止他伤得更重的模样,就觉得他其实欠九悠的。 虽然九悠因祸得福,得到了全新的灵体,但是她这份想要保护他的赤子之心,是他怎么都偿还不了的。 乌穆似懂非懂,因为大多数时候,他就是被小橘猫护住的。虽然她动不动就变回原形,随时在梦中修炼,醒来的时候还会短暂失去记忆,从而对他暴力相向,但他还是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 而另一边,九悠在被小橘猫带到一处竹屋里时,身上的防备还没有松懈,阔风扇虽然缩小了,但仍在她手里蓄势待发。 又一次被人拐走,她都有经验了。上次的洞穴被迟遇布置了专门针对女精灵的结界,这次可没有,正好让她试试独立应敌的能力。 谁知,她这边和沉渊那边有种离奇一致的情况,就是乌穆打不过沉渊,而小橘猫不想打九悠,因此两个人都确保了自身安全。 九悠左等右等,等不到小橘猫的攻击,只看见她悠然自得地采竹沥,比她变成猫身时,进食的样子优雅多了。 九悠:我该配合她的演出吗? 小橘猫进食完毕后,抽空换了件衣服,这才想起了九悠一般,来到九悠面前,俯视于她。 阔风扇不用得到九悠的指令,就默默地变大,待九悠坐上来之后,把她送到了半空之中,九悠得以用鼻孔看小橘猫。 而小橘猫惊诧过后,发出比刚才对乌穆说话时,更为动听的笑声,“你的法器通灵性,可遇不可求,真是羡慕你。” 小橘猫的开场白一说出口,九悠就知道她在影射别的事了。果然,小橘猫紧接着就说出了她的真正目的,“当然,我更羡慕的,是你身边的那个少年。” 这句话听得九悠警惕性十足:“他当然好,因为他是我的。” 小橘猫听了后,居然愣了愣,接着才是一阵夸张的笑声,让九悠怒火中烧。 男的是这样女的也是这样,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一样欠打。 九悠忍着脾气问她:“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把我掳过来,不会就是嫉妒我有个好师兄吧?” 小橘猫停止了笑声,面上却依然笑着,给九悠抛了个媚眼,吓得九悠浑身一震。 “之所以一定要带你来这里,自然不光是因为你的好师兄,更是因为——” 小橘猫伸手指向窗外一处,九悠看过去,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看得时间长了,她终于反映过来,“那棵竹子是开花了吗?” “正是。”小橘猫肯定地回答。 所以这里会是“考试场所”之一?而小橘猫,是这里的主人……九悠低头思忖了一阵,再看向小橘猫时,眼中已经带上了算计。 “说吧,你想以此和我交换什么?” 小橘猫没想到她这么直白,直接问到,“你怎么知道我想和你做一笔买卖?” 九悠揉了揉耳朵:“不就是因为你恰好在找竹沥的时候,听见了我其他几个师兄的话,恰好你自己就有一棵开花的竹子,恰好你觉得我好拿捏,恰好你得手了,把我从我的好师兄手里抢了过来……” 九悠用极为悠闲的语气,就把小橘猫的做法还原得一清二楚,让小橘猫微微红了脸。 九悠觉得甚是奇怪,刚才当着她和沉渊两个陌生人的面,都能亲亲我我,现在不过是被她拆穿,怎么就害羞起来了? 喵星人果然让人琢磨不透。 第四十二章:竹屋会面 小橘猫和九悠的对话,都因为传音蝶的存在,而被沉渊听去了。 沉渊听出九悠语气很是轻松,知道她起码没被虐待,稍稍放心。 而乌穆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扶住一旁的竹子,才能站稳。 沉渊不理解:“五百多年来,你都没有修炼过吗?没有还手能力就算了,连自己调息都做不到?” 乌穆摇摇头:“你不懂。她越盛,我就越衰。此消彼长,永不会停。” 沉渊道:“这么说来,她和你的性命是连接在一起的?” 沉渊突然想逗他一下:“那你就不怕,她死在我师妹手上?” 乌穆:“……” 他没回应沉渊的话,反而是拍了拍手,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就跟沉渊说起了正事,“你们不是想知道《冥界正典》的原理吗?我来告诉你们吧,当初我没了改变乌族精灵的命运,试过去寻这本书,知道命运才能改变命运嘛。但是,其实这本书有一点非常诡异,那就是它只会反映出和本体有关的事。有本体的,会直接显示本体的命运;没有本体的,才会显示灵魂的命运。但是我想,冥界之中的亡灵,应该不会看到《冥界正典》这种级别的宝物,因此我对这一点,并没有验证过。” 沉渊想到刚刚获得新灵体的九悠,那么她在第一次打开《冥界正典》之时,岂不是只看到她的灵魂相关? 而他自己…… 沉渊想到当时看到的,说他的使命是为冥界而奉献自己,并且他的眼睛,可以用作泉眼,保冥海和冥界无忧。 当时他读出来,并没有什么反应。他以为,那些都是十分遥远的事,到那个时候,他肯定更强,也更有责任感了,理所应当为冥界做事。 那么九悠看到的,会是什么呢?她在他读出自己的命运以后,眼底的担忧和哀伤一览无余,会是因为他的宿命而感到难过吗? 乌穆拍了拍手,拍掉了手上沾的泥土,“刚才小猫看到的《冥界正典》,肯定和她这条猫命有关,却和她的灵体无关。猫的命运想想就知道,不光寿命短,在竹林里没人照顾,凡事就都得靠自己。” 随即他就轻蔑一笑道:“但是我家小猫的可比你们想象中厉害多了。” 沉渊回过神来,想说的:她吸走了你五百年的灵力,当然厉害。但是他没有说出来。 九悠还在厉害的小猫手里呢,他一边应付乌穆,一边时时注意九悠那边的动静。 附近长着开花竹子的竹屋吗?会在哪里呢? 不知道其他几个人和傀儡魔女,会不会找到那里去。 乌穆和小橘猫分别拖住他和九悠,又是为了什么呢? *** 沉渊刚产生这个念头,就听到了奇怪的嘈杂声变多了,而九悠的声音夹杂其间,逐渐听不真切。 原来,果然是其他四人因为离得老远看到了开花的竹子,就直奔竹子而来。 没想到的是,他们的小师妹九悠,居然已经到了,身旁还跟着一位不明身份的,容貌昳丽的女子。 女子见到他们几个,也不怕生,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不说话。 这让业堒心里直犯嘀咕,忍不住跟炽阳小声说到,“四师兄,你说师妹旁边那个,会不会是狐狸妖精?虽说我们冥界灵气充沛,一般只有精灵,但是出现心术不正的妖,也不是啊可能,对不对?” 他越说声音越小,需要炽阳凑近才能听清,“我看过不少有关狐妖的话本子,说是狐妖向来擅长蛊惑人心,确定目标之后,就会采阴补阳,从而维持自己的美貌,提升妖力……” 他俩窃窃私语的时间里,九悠因为来的人不是沉渊,而兴致缺缺地随意打了几声招呼。 傀儡魔女依旧和松柏站在一起,见九悠不正眼瞧她,她也没生气。因为她的注意力也在小橘猫身上。 她只看一眼就知道,小橘猫的灵体比金成要好。修为更加深厚不说,还因为小橘猫逐修炼的功法并不正派,肯定能更好地让她适应。 那天她能抓住落单的金成,靠得是她原来那具小孩身体,让金成放松了警惕。 见到九悠后,她才明白,为什么金成在她面前,会那么好骗。 说实话,她从第一眼见到九悠,就看她不顺眼。 凭什么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想睡就睡,还被师兄任劳任怨地抱着?凭什么她虽然腿不能动,但是五官灵动,可以表达出那么多种情绪? 不像她做出来的傀儡,个个呆滞笨拙。 所以,她才想要九悠的声音,就是为了破坏这份美好。让她的几个好师兄,都为她发愁,却无能为力。 想到这个场景,她就觉得痛快。 不过现下,她要想的是,怎么把这只猫的灵体收为己用。她还要和其他几个人比试,暂时不能脱身,只能先留这只猫自由片刻。 “沉渊怎么没来?” 傀儡魔女语气随意地问九悠,而九悠托着下巴,看了一眼松柏,实在是不明白,傀儡魔女想要假扮金成,却一身的破绽,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就单说这称呼,金成向来是跟师父叫一样的。比如老二、老三,到九悠时,则是小六儿。 松柏被九悠瞪了一眼,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目光在九悠身上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阵,想确定乾坤袋在谁身上。 “我三师兄忙着赶坏人呢,一会儿就来。” 九悠在别人面前向来不吝于给他面子,并没有直呼其名,转而叫回了三师兄。 “如此,面对法力这么高强的妖怪,他居然舍得留你一个人面对?” 傀儡魔女阴阳怪气地说了这句话,看来她已经认定小橘猫是妖了。 这个说法明显和乌穆说的有出入,原因会是什么?乌穆心里认定小橘猫是自己的爱侣,所以把她说成精灵?还是傀儡魔女胡说八道的? 而业堒听到傀儡魔女的话后,激动万分,冲上前来就抓住她的双臂使劲摇晃,两眼放光地大喊,“啊啊啊我终于猜中了一次!果然她是狐狸精对不对!” 除傀儡魔女和小橘猫以外,其他人都习惯了业堒一惊一乍的性格,也明白他对人间话本子的热爱,因此当下并没有什么反应。 但是傀儡魔女就觉得怪异非常,她毫不客气地打掉业堒的两只手,嘴上恶狠狠地说,“再敢碰我,门牙都给你打掉!” 业堒捂着被她轻轻一碰,就好像受到内力冲击一般剧痛的胳膊,眼里虽然满是不可置信,却没敢再说什么。 哪怕是提醒她“同门师兄弟之间不可自相残杀”,他也没敢提。 但是他以前受了九悠的启发,苦思冥想过后,养成了随身带小本子记录生活日常的习惯,这下他翻开来刚要记录,愕然发现本子上已经记满了“大师兄吼我了”、“二师兄不理我”和“四师兄拍我的头”等等简短的话语。 但让他回想,他却怎么也想不出,他记这些话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让他对自己的前途感到了迷茫。 小橘猫笑眯眯地看着傀儡魔女和业堒的打闹,尽管她从傀儡魔女的眼里并没有看出善意,她还是按照她的原计划,余光在暼到九悠因为知时鸟的叫声,而找了个地方陷入梦境的九悠后,她笑意盈盈地对一众精灵说,“我这小破屋多年不见客人,和各位既然有缘相遇,那都是缘分。希望大家都能在屋内歇歇脚,喝喝茶,等最后一位红衣服的小公子前来也不迟。” “小公子?你见过三师兄了?可是为什么三师兄没有和九悠在一起?你对他做了什么?” 炽阳说话向来颐指气使惯了,没确定小橘猫是敌是友之前,他并不想对小橘猫客气。 漂亮女人嘛,他在岁央城府中见得多了,自认为不会被蛊惑。却忘了他明明因为偷看曼珠沙华,差点儿就被带跑了,没办法跟九悠交代。 小橘猫文雅地提起袖子,遮在脸上,挡住了笑意,他们只能看见她的眼睛。 她说:“你们的三师兄,现在正安然无恙地待在一处地方,那里不缺竹沥,他也没有对手,所以他不会有任何危险,你们且放心。” 炽阳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说辞,狐疑道,“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拖延时间?你从刚才见到我们起,可就没介绍过自己。而我们,可是来自五行宗的,坦坦荡荡,告诉你也无妨。” 小橘猫又是一阵含蓄的笑,对他的并不友好的言辞并不在意。 她看了一眼蜷缩在床上睡觉的九悠:“我的话你们不信,她的话你们总要信吧?” 话音刚落,她就展示了她的本领——隔空就把九悠从床上,抓在了自己手中。 九悠莫名其妙被这番动作惊醒,睁开眼环视一圈,虽说没有生气,但还是语气不友好地质问小橘猫,“大力士,你是不是在用我展示你的力气啊?我跟你说,你这样说不对的,因为你面前的这些个公子,可是和你的老相好……” 九悠“不一样的”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小橘猫捂住了嘴。为了防止她再说话,她索性封住了她的声音。 九悠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就算发不出声音来,也要用表情表达自己的不满。 而沉渊,在九悠睡觉期间,因为久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已然放弃守在原地,踏上了寻找竹屋的路。 第四十三章:首次投票 炽阳连忙跟九悠求证:“三师兄什么时候会来和我们会合?你是被她绑架的吗?” 九悠不能说话,只能发出委屈的“呜呜”声,还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再指向小橘猫,疯狂暗示。 炽阳大惊:“她不光把你绑了来,还连你的头发都不放过……” 他看了眼松柏,身为和九悠同组的松柏,对此竟然无动于衷。他还想跟小橘猫说什么,就听一阵风声呼啸而来。他转身,见到的是一把长剑以穿云破风之势,向小橘猫和九悠袭去。 业堒在看清来者为何后惊呼:“储雷剑!” 储雷剑仿佛长了眼一般,在小橘猫和九悠之间,精准锁定小橘猫的位置。小橘猫躲闪不及,被储雷剑穿破肩头的衣服,钉在了竹屋的柱子上。 炽阳环顾四周:“三师兄来了?” 果然,紧随储雷剑而来的,是一身深红色劲装的沉渊。他在小橘猫因为被钉,而把九悠松手落下的时刻,及时赶到,将九悠抱在怀里。 因为冲击力过大,九悠只觉得和沉渊一同到来的,是漫天的灰土。她下意识地把头埋在沉渊怀里,还是没能避免使劲咳嗽。 “你怎么样了?”沉渊把九悠带到一处安全的位置,才轻拍她的背后问到。 九悠摇摇头,咳嗽逐渐止住。 沉渊这才环顾众人,他们脸上表情各异,但是总体来说并没有脱离他们的本性,所以应该没有被冒充的可能。 那么问题就只出在小橘猫身上了。 他抱着九悠起身,两个穿着深红色衣服的人,因为个子高,他和九悠看所有人都是俯视,冷峻的表情如出一辙,看起来像极了一家人。 沉渊最终把目光落在了小橘猫身上。收回储雷剑后,小橘猫应声倒地。储雷剑只是刮破了她的衣服,并没有伤到她。但是作为一名女子,她依然觉得极为难堪。 这个不知道怜香惜玉的臭男人,我不要了!她恶狠狠地想。 同时她又惋惜,怎么是个暴脾气的主,为了个残疾小女孩冲得这么快。可惜了他这副比其他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好的皮囊了,不能为她所用的话,那以后就会是她的心腹大患。 傀儡魔女见沉渊来了,假意告知大家,“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就该开始投票了。投票采用不记名制,每人用一张小纸条写下自己想要投票出局的人,最终结果就由……” 傀儡魔女停顿了下,在看到小橘猫投来期望的目光后,得意一笑道,“就由这位姑娘计数吧!” 此话一出,就有几个人惊呼,内部比试不可交由外人干涉。 但是傀儡魔女已经做好了决定,自然不容他人置喙,她不耐烦地摆手道,“如果让我们六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人去计数,这个人很难保证不会偏向自己的队伍啊。只有找外人来,才能得出公正的结果。这名女子连我们的名字都对不上号,分组也不清楚,不就从源头上杜绝了作弊的可能?” 她这话说的乍一听没有毛病,但是没有毛病就是最大的毛病。因为,她为什么要借此让一个外人插手内部比试呢? 这个外人于任何人来说,都毫无信任可言,却要让她主宰最终结果。 但傀儡魔女已经大手一挥,一副不听劝的样子。其他人只得作罢。 于是小橘猫脸上出现了十分诡异的表情:她很明显因为衣服破了,有些难为情,但是她的难为情之中,却透露出一股娇羞和欲拒还迎;听闻傀儡魔女要她计投票数,她知道自己该去换衣服了,却又像不想错过任何一个,能看到五行精灵聚集在一起的画面般,迟迟不走。 沉渊撤掉剑之后她就瘫坐在地上,扯着衣服了,现在她还瘫坐着。 九悠见状,无语至极。她现在要还能说话了,她肯定得上去揪着她的领子一通输出。 你矫情给谁看啊,没发现你面对的都是些情窦未开的木头吗? 更别说提议的那个是一个女魔头,对你只是利用啊利用! 虽然你想保持你优雅美人的名号没错,但是没记错的话,我和沉渊才刚见识过你和你的情人有多开放好吧? 另外不好意思的是,我和你说话时,你想拿师兄们当练功炉鼎的话,可都被沉渊也听去了,因此接下来沉渊会迅速站在你的对立面,你若出手,他也不会手软。 是了,因为传音蝶一直在九悠头上,所以小橘猫说的话都被沉渊听去了。这也是刚才沉渊赶到后,就一反刚才对小橘猫的客气,直接出手制止的原因。 小橘猫当时脸红完,就说,她从来没有一次性见过这么多好苗子,不给她当练功炉鼎可惜了。正巧她早就对乌穆那个废炉鼎厌烦了,换换新口味也不错。 九悠听了之后直呼好大的口气,这是把五行宗除她以外的师兄们给安排了个明明白白啊。 不过,要是让小橘猫知道,看起来各有各的帅气的五个大好少年之中,藏着一名魔女,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她在磨蹭什么呢?” 炽阳平时注意不到这些细节,因为他平时身边只有一个直来直去的小丫头片子九悠,但见小橘猫长时间不去换衣服,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业堒摸着下巴琢磨道:“或许她需要一个台阶?希望有人扶她一把?” 九悠想拍手说,你业堒居然还有开窍的一天?就见小橘猫果然冲业堒投来感激的目光,业堒被她用那样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只得摸了摸头,走过去把她扶了起来。 业堒因恪守礼仪,没有多看小橘猫一眼,扶她的时候,也是隔着衣服扶的。但偏偏小橘猫就因为他当了出头鸟,对他好一阵打量。 也是因此,小橘猫错过了九悠疯狂暗示傀儡魔女的眼神。 九悠想的是,小橘猫需要男子做炉鼎,傀儡魔女霸占了金成的身体,肯定不适合,本想使眼色让她想办法把傀儡魔女投出去的,她却根本不看九悠一眼。 九悠只得看向沉渊,而沉渊则闲庭信步地走到竹屋外的一处桌子前,准备投票了。 业堒搀扶着小橘猫进了竹屋后,就立马退了回来,边甩手边往石桌跑。 坐定之后,他问九悠,“你跟这个女的是怎么相处的?她会不会在你帮了她之后,就突然摸你的手啊?” 九悠:“……” 当然不会啊,她又不需要我做炉鼎,有什么必要撩我。 她张嘴后发出的呜呜声果然引起了沉渊的注意,沉渊果然在观察了九悠没有外伤以后,解除了小橘猫施在她喉头的禁制。 “哇!”九悠张嘴,像是叹了口气,接着她立马问沉渊,“你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听起来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业堒都没有听明白,但是沉渊自然明白她问的是什么,轻轻点头。 九悠还想再问详细的,沉渊就神秘一笑,“你别忘了,我们的师父是谁。” 九悠瞬间如同醍醐灌顶,明白了他的意思。 业堒在一旁撑着下巴,好像在听九悠和沉渊说话,又好像没听。 *** 六个人填完小纸条后,把纸条折了几次,依次丢进了小橘猫双手捧着的竹筒里。 小橘猫换了身比刚才穿的更华丽的衣服,九悠甚至能看出她补了妆。她整个人因为被大家的目光直视,而显得光彩照人。 天生的表演型人格。九悠下了结论。 小橘猫收完纸条后,先是抿嘴一笑,接着慢悠悠地把竹筒放在桌子上,从竹筒里掏出第一张纸条,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轻声吐出第一个名字,“业堒。” “啊?”业堒撑下巴的胳膊没撑住,下巴重重地磕在石桌上,害他揉了半天。 小橘猫对上了第一个名字后,抽出第二张纸条,这次读之前,她眉头轻轻一跳,似乎是觉得诧异。 因为第二张纸条上的名字,依然是业堒。 一共六个人,不算自己的话,一个人最多得五票,两个人平票的情况只有一人两票,剩下一票,而业堒,刚开始就得到了两票。 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投业堒对傀儡魔女和炽阳来说无所谓,对松柏、沉渊和九悠来说,也没有太大差别。 九悠原以为冥界不会考虑中庸思想,没想到其实还是会深思熟虑的。 业堒至此已经做好了出局的准备,因为他怕被师兄事后找麻烦,他哪个都惹不起,索性填了自己的名字。一旦他有了三票,他就铁定出局。 但还好,接下来小橘猫念到的名字,是松柏。 松柏一向少有表情的脸出现了一丝慌乱的神情,在下意识地看向傀儡魔女,却没有得到回应以后,只能故作冷静地转回了脸,保持冷静。 谁知接下来的两张,小橘猫念出来的,还是松柏。 最终松柏得了三票,业堒两票,九悠一票。 业堒得到的两票里,有一票还是他自己填的。结果宣布完毕之后,他已经冷汗岑岑,直呼“吓死我了”。 “她投了我。”九悠尽量小幅度地动了下嘴唇,和沉渊交流意见。沉渊点头,开始猜测是谁投了业堒。 第四十四章:相生相依 投票的人总共就六个:傀儡魔女投了九悠,业堒投给了自己,九悠和沉渊则都投给了松柏。 那么剩下的炽阳和松柏里,说明炽阳也投给了松柏,而松柏则投给了业堒。 为什么? 炽阳自从松柏和“金成”走得越来越近后,似乎自己也有意疏远他,因而和业堒走得越来越近。 而松柏难道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投给了业堒?难道傀儡魔女没有告诉他,要投九悠吗?还是傀儡魔女对于松柏投不投九悠,是让他自己选择的,不管能不能把九悠投出去,她都无所谓? 九悠和沉渊抱团有两票,后面依旧会有这个优势在,只要她和他投给谁,谁就必定出局。 傀儡魔女也不傻,她立刻就猜出了来龙去脉。眼见松柏就要离开,她有些生气,一会儿瞪瞪九悠,一会儿瞪瞪小橘猫。 这一迁怒,让她原本想换掉金成,转而附身在小橘猫身上的想法也没了。 小橘猫被瞪得莫名其妙:不是你让我计数的吗?我可什么都没做,就是读了下你们写的名字而已。 九悠没投出去,还搭上了自己的同伙。傀儡魔女想了想,如果一直这么下去,结果不就还是掌握在九悠和沉渊手里,迟早得把她投出去。 反正师父不在,身为大师兄,什么都是她说了算。干脆,她先做好临时换比试规则的准备。 她想要的,其实不光是九悠的声音,更要让她为此而感到痛苦,最好在痛苦的时候,她的好师兄们一个也不帮她。 松柏见情况没有转机,只得无言离开了竹林。 九悠和沉渊就默默地看傀儡魔女绞尽脑汁想坏主意,对视一眼后两手摊开表示无语。 “有了!”傀儡魔女想到办法后,激动之情一览无余。她见几人看过来,只得佯装镇定,告诉大家,“我们该启程出发了。胜负未分,我们该去找其他几棵开花的竹子了。” 最坏的结果,就是沉渊或者九悠代表他们组获胜。到时候,她直接施展傀儡术,打得他们几个心服口服,不一样能达到目的?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呗,谁怕谁啊。 “且慢。” 傀儡魔女话音刚落,小橘猫就出言阻止。 九悠忽然就攥紧了沉渊的胳膊,因为她突然发现,这两个心术不正的女子,如果能够两败俱伤,她不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但此时的她没有想到的是,小橘猫想要的是五个少年炉鼎,而傀儡魔女自始至终针对的只有她而已。 如果她不好好加以“引导”,这两个棘手的人成为了合作伙伴,她可就难对付了。 幸好傀儡魔女因为松柏出局的事正憋着气,对小橘猫的阻拦自然是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想干嘛。” 小橘猫尽量收着脾气,对她来说,炉鼎还没被驯服之前,自是要花一番时间的。 傀儡魔女的身份她已经猜出,应该是所有人中的大师兄。虽说这些人貌合神离,甚至有些就要各奔东西的意味,但她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先征服大师兄,再以大师兄施压,其他人自然不得不听。 于是她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轻轻拉住傀儡魔女的袖子,轻轻依靠着傀儡魔女的肩膀,半是嗔怪半是撒娇地对傀儡魔女道,“这位公子,奴家的竹屋已经多年不见客人,甚是凄凉。如果公子不介意,可愿带着诸位小公子,在奴家处多住住,也好……培养培养感情?” 九悠听了,只觉这小橘猫还挺直接的。即便猫本身就是高冷和软萌并存的动物,能让猫主动留人,还是需要拿出十足的勇气来的。 但她一看傀儡魔女的表情,就知道小橘猫踢上了一块铁板。 因为傀儡魔女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小橘猫,一点儿也不明白小橘猫为什么这么做?按照她的思路,她只会觉得是小橘猫看她好欺负,不然,为什么小橘猫只敢靠在她身上,不敢靠在别人身上? 于是傀儡魔女反手就是一个类似过肩摔的动作,小橘猫猝不及防,被掀翻在地。 “哎哟!”小橘猫惊叫一声,声音大得让九悠猜测她到底摔成了几瓣。 “你们在干什么!” 就在这时,一声厉喝传来,九悠和沉渊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原来是极速跑来的乌穆。 乌穆赶到后,迅速把小橘猫护在怀里,同时恶狠狠地瞪向傀儡魔女。 业堒“咔嚓咔嚓”地嗑起了瓜子:“又来一个英雄救美的。” 上一个英雄救美的沉渊:“……” 傀儡魔女无语至极:“她占我便宜,还有理了?我还不能反抗了?” 乌穆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显然他明白小橘猫的本性。小橘猫踩着他一步一步修炼,强到一定地步以后,肯定是为所欲为了,对自己的行为不会收敛。 但他却除了跟着小橘猫以外,没有别的路可走。其中的原因,爱到底占了多少,习惯又占了多少,几百年的时光都这么过去了,已经难以说清了。 乌穆确认小橘猫安全以后,再也不看小橘猫一眼,就跟傀儡魔女理论,“她说要留你们在竹屋小聚,你们是听不懂吗?” 此话一出,周围的空气都静了一静。 嗯,好大的语气。 嗯,被命令的好像是我们。 嗯,可是,凭什么啊? 炽阳跳出来指着乌穆,毫不客气地说道:“小子,说话放尊重点,我们再怎么说,打你们两个也是绰绰有余的,你说话之前,能不能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啊?” 乌穆冷眼瞧了他一眼后,移开目光,“我活了五百多岁,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子喊小子。” 炽阳听了,还有些不信,明明乌穆看起来也就十几岁的样子,怎么敢说自己五百岁的? 想到九悠的另一个师父愫忧君,他又觉得好像是有可能的。幽冥君和愫忧君是同辈上神,看起来却像爷孙俩。 小橘猫怕乌穆的实力露馅,连忙拉住他的袖子。乌穆不为所动,整个人的气势就是要让所有人听小橘猫的话,留在此处。 沉渊和九悠并没有拆穿乌穆的意思,乌穆无神的双眼飘到二人身上时,九悠只觉得他可怜。 “要不我们先住下吧,比试不重要的。休息是为了更好地出发嘛。” 九悠飘到小橘猫身边,小橘猫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选择帮助自己,可能沉渊都不明白,但是九悠只是觉得,一个天性懦弱的人,如果有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人或物,是要给予一定鼓励的。让他知道,其实他豁出一切只为信念的样子,值得钦佩。 对沉渊来说,乌穆和小橘猫不光没有伤害他和九悠,甚至乌穆还告诉了他《冥界正典》的奥秘。虽然他还没机会告诉九悠,但是他相信,九悠说不定会因为这个奥秘,找到破解傀儡魔女心防的方法。 *** 傀儡魔女听九悠这么说,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出言阻止,继续比试,就被九悠抓住胳膊往竹屋里拽,嘴里还喊着,“走啊走啊。” 傀儡魔女气道:“你们有完没完,刚走一个又来一个!我是不是太久没生气了?” 九悠装聋作哑:“啊?什么没完?你要玩什么?什么好玩?” 业堒很少听九悠耍无赖,觉得甚是稀奇,很快就模仿她的句式,问傀儡魔女,“什么?你想进去?进去就进去?好啊好啊,大家都进去。” 说着,还率先上了台阶,叉腰站在门槛前,冲九悠抛了个媚眼。 九悠抽空捂嘴一笑,表示她对业堒突如其来的默契很是满意。 而沉渊面无表情地跟在九悠身后,对此不置一词。 嘻嘻哈哈间,几人都来到了竹屋内。竹屋比从外面看上去要大许多,光是房间就有四五个。九悠抢先挑选了一间大小适中的房间,沉渊就势选在了她隔壁。 业堒选择和沉渊住在一起,而傀儡魔女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勉为其难找了间看起来床最舒服的房间,炽阳别无选择,只能选择除小橘猫房间以外的最后一间房。 至于乌穆。小橘猫见大家都去收拾新房间了,就悄悄把乌穆拉到竹林里,对他说,“小穆穆,要不你帮我就帮到底,最近不要来我的竹屋了。你也看到了,这些少年个个都是绝佳的炉鼎,甚至分属五行,如果我能拿他们练功,以后指不定能强到什么地步呢。” 见乌穆眼神凉凉的,她只得发动温柔攻势,拉住乌穆的手道,“你也知道我对练功有多看重,他们只会是我众多炉鼎中的几个而已,不会有别的。要不是炉鼎需要心甘情愿才能完成,我早就对他们动手了,也不会让你再受委屈吗?” 乌穆这才小声问了句:“练功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沐锦?” 沐锦,也就是小橘猫又一次听到他问这句话,有些不耐烦,但最终还是忍了忍,没有把他的手甩开,只压着怒气又重复了一遍,以前对乌穆说过无数次的话,“练功不光是对我,对你来说也必须是最重要的。我们只有彼此,这世上只有我俩是相生相依的。男人在我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其重要性也永远不可能和练功相比。如果你非要计较位置,那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在我心里,所有的男子之中,都是永远的第一位。” 第四十五章:一个秘密 九悠继续中断的美梦了,而沉渊则约了业堒共商对策。 唯一一个想投走业堒的松柏离开了,沉渊隐约觉得,他和九悠最好的合作伙伴是业堒,因为他最安全。 傀儡魔女之所以会选择松柏,到底是因为她去到五行宗后,只有松柏在,还是出于别的目的? 他暂时有一点头绪,所以要叫业堒出来,问明白。 业堒显然惊喜于一向沉稳的三师兄居然有悄悄话对他说,一通嬉皮笑脸的废话过后,就追忆起了拜入师门前,和沉渊相识的情景。 “当时我还在想,这是哪里来的俊俏小郎君,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年岁,但是心境仿佛已经飞升般超然。我讲了好些个新编的笑话都没能把你逗笑,紧张得出了一手汗。怕你以为我傻,怕你瞧不起我。” 沉渊想着,可不就是有点傻吗? 业堒清叹口气,不可避免地提到了九悠,“还好小师妹出现了,有了她,我跟你一路上才不算太过冷清,总算能找着话题了。” 原来业堒当时是这么想的?九悠还有这样的作用?沉渊思忖当时的情景。 他还以为,业堒是因为怕黑或者怕鬼,才虚张声势的。没想到,业堒不过是真心实意想跟他交朋友。 后来虽然一个成了师兄,一个成了师弟,但是业堒很少有礼貌地喊他三师兄,就是因为他潜意识里,还觉得沉渊是他的朋友吧? 想到这里,沉渊就势提问,“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六人,进入五行宗的顺序,其实可以对应现在的对立关系?” “对立?我们对立了吗?你别想套我的话哦,三师兄。” “不是想套你的话。”沉渊索性说得更明白一点,“我们三个人一起来的五行宗,在我们到来之前,松柏和炽阳就已经在了,更别说一直跟在师父身边的大师兄了。” 沉渊蹲在地上,用三片竹叶代表他,业堒和九悠,再用两片竹叶代表松柏和炽阳,金成则是单独的一片。 他问业堒:“如果你是先来的其中一人,看到后面三个人结伴而来,你会不会觉得,这三个人已经达成了同盟,以后肯定是一伙的?” 业堒挠头,他不是很懂沉渊摆叶子的方式,于是直接问了出来,“可现在为了人数公平,我们必须组成三比三的两个队。按照进竹林前分的队伍,我和松柏的位置不是应该调换一下?” 沉渊尽可能说明白自己的意思,同时手上用竹叶辅助说明,“在大家眼中,我和九悠经常在一起,松柏和炽阳经常在一起,那么这样的话,是不是一定要你和大师兄经常在一起,才能实现六个人公平分成三队?” “嘶——”业堒倒吸一口凉气,“我和大师兄并没有什么交集啊,通常他找我,就是为了传达师父的命令而已,同样的,他也会去找你们。因此,我和大师兄就算是一队,也必然不如你和九悠、炽阳和松柏那样默契。” “所以,”沉渊回归自己想说的话,“你最好的选择,其实还是站在我和九悠身边。而炽阳和松柏身边,则站着大师兄。” “这样的话,他们那边的实力未免太强了,我们这边又太弱。” “是的。如果真的这样分组,只一个大师兄,我们就很难处理。”沉渊垂眸,“原本大师兄是一个不站队的人,现在他被傀儡魔女附身,又控制了松柏,炽阳被控制也是迟早的事。所以我想让你过来,是因为他在炽阳和你之间,肯定会选择炽阳,你自己过来,好过被放弃。” 不等业堒发牢骚,沉渊补充说,“能被傀儡魔女用来操纵松柏的事,我猜一定跟我们入师门的顺序有关。在我们来到五行宗,看到松柏和炽阳的比试之前,他们三个很有可能,已经见过面,并且知道了什么。并不像我们看到的,大师兄最后才来。” “那件事受影响最深的是松柏,和他的性格有关系。”沉渊下了结论。 业堒抓了抓下巴道:“我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他们三个早到的,知道了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会让他们团结在一起?可是,有什么秘密会是只和他们三个有关,却和我们三个无关?九悠是女孩子,就算去掉她,起码我们俩,也应该知情吧?” 沉渊甚感欣慰:“你说的是对的。我想了很久,能和我们五个都有关的,不就是师父和冥界吗?傀儡魔女知道了这两者任意一方面的秘密,使得松柏信服,并且自愿跟随于她。” “首先排除师父。傀儡魔女就算现在是名义上魔界的王,一界之主,但是她没有什么大本事的,也没那么多小魔头帮忙,不像当年她爹,不然早就跟我们堂堂正正地打了。” “所以我觉得,这个秘密应当和冥界有关。” 沉渊想摸摸胸前项链的蓝色灵珠吊坠,却只摸到一片虚无,因为五颗灵珠已经被师父收走了。 业堒看见他的动作,也摸了摸手腕,同样没摸到什么。他叹口气,又突然恢复了神采,“如果我们想办法知道秘密是什么,是不是就能让傀儡魔女的计划泡汤了?” 沉渊望着业堒摸手腕的动作,不知怎的,就想起葵儿师姐的记忆珠。在解珠过后,记忆珠就被愫忧君送给了九悠,九悠做成手链戴在手腕上,后来为了安抚湦湦,又把记忆珠给了湦湦。 循环了一大圈,仿佛物品会追着找主人一样。 那么,如果把《冥界正典》想成一个会寻找主人的法器,让它去“找”炽阳,会发生什么呢? *** 九悠醒来之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好好利用手里的东西,让傀儡魔女露出马脚,收拾她。 沉渊告知九悠,他已经拉拢了业堒,作为和他合作的小伙伴,此举正好和九悠设想的一样,只是惭愧于自己睡觉了,没有参与沉渊和业堒的讨论。沉渊摸摸九悠的头,意外发现她似乎又长大了一点。看来竹林里待久了,成长速度会更快一些。 现在的九悠看起来像是八岁大的小女孩,刚剪的齐耳短发已经垂到肩头了。 照这个速度下去,九悠的实力就要跟不上外形的,想想就觉得挺糟糕的。 小橘猫,也就是沐锦,非常努力地在扮演热情好客的主人家形象,听说几个小精灵习惯于吃好吃的,弥补体力的缺失,她就大大方方地找了一大堆的好吃的东西。 她和九悠刚开始看到的,只能喝竹沥果腹的小猫完全不一样了,既成熟又知性。九悠其实明白沐锦对她的几个师兄另有所图,所以她选择留下来的原因之一,就是看沐锦大战傀儡魔女。 九悠的想法是让沉渊利用自己水系精灵的天赋条件,让沐锦和乌穆寻找水源。对于乌族精灵来说,其实改变命运的方法,就是在这片竹林中找到水。沐锦此时对乌穆心有愧疚,自然乐意帮助他。 在此期间,傀儡魔女自然是坐不住的,只要让《冥界正典》躺在路上,假装被拾到,再通过金粉萤虫读心,自然就能知道傀儡魔女的秘密了。 于是大家集合去找水源的路上,沉渊、九悠二人始终和傀儡魔女、炽阳二人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嘴上说着“走得慢”、“跟不上”,实际上就是寻找机会,等二人分开,让《冥界正典》分别出现在二人面前,并发挥作用。 业堒被安排在沐锦和乌穆身边,乌穆看到他就啧啧称厌,但是业堒就是假装听不到,还努力讲他逗不笑人的话本故事。 没想到沐锦居然很给他面子,一路走一路洒下动听的笑声。业堒同时收获了巨大的成就感和满足感,如果不是还有一丝理智,提醒他这只猫可不是好惹的,他差点儿真的飘飘然到,以为自己遇上了知音。 这边沐锦的愉悦程度和乌穆的不爽程度形成鲜明对比,连那一边的傀儡魔女都听到了笑声,让傀儡魔女万分好奇。 她命令炽阳道:“喂,你,去看看他们在玩什么。” 炽阳听了,本来想充耳不闻的,却还是没能憋住话,忍不住问傀儡魔女到,“你该不会也是这样命令松柏的吧?” 没等傀儡魔女回答,他又喃喃自语道,“他跟在你身边到底图什么?图你脾气大,爱命令?” 傀儡魔女没想到不过是让他去探探口风,他都要想东想西,忍不住直接告诉他,“松柏的性格你自然清楚,他决定的事情,一般没人能改变。能让他甘心跟着我的,不过是我提起了一件旧事,他觉得我说得有道理,索性选择跟着我了。” 炽阳觉得很讽刺:“哪件旧事是能刺激到他的,而我却不知道的?” “不,你知道。”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松柏想改变他的命运,也想改变你的。于是,他选择了跟着五师兄弟里,实力最强的我。” 第四十六章:智斗魔女 “你是说,你用秘密威胁了他?” 炽阳有些生气,攥紧了拳头。 傀儡魔女却一点也不慌,捉住他的两只肩膀,让他平静下来,再接着说,“我以为,松柏如此为你考虑,默默付出,希望你活得无忧无虑,而自己扛下了所有,你应该感动才是。” “感动有什么用?我让他为我付出了吗?我是废物吗?要他帮我?”炽阳恶狠狠地说。 傀儡魔女同情地望着他,好像在说,你是不是废物,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还要让我直接挑明? 炽阳低头,双手攥拳,像是随时会奋起打人。 从小,身为岁央城城主的儿子,他在四方天地之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小到大连一丁点儿苦都没吃过。因而出门拜师前,城主父亲对他百般叮嘱,其中说得最多的,就是让他凡事要忍。外面的世界里,多的是比他厉害的妖魔鬼怪,如果打不过,起码要保命。 然而他经常忘记这一点,或许是因为师父太强,因为什么事只要告诉大师兄就能解决,因为童年玩伴松柏一直在他身边,因为三师兄沉渊是他理想中的学习目标,因为唯一的师弟是让他不断产生优越感的“傻子”,因为唯一的师妹是个人小鬼大的他见过的最聪明的小女孩…… 更何况他出门时带了那么多法器和宝物,仿佛别人还在从山脚往上爬时,他已经来到了半山腰。 明明这么好的开局,而他都做了什么呢? 实力是个半吊子,朋友还是只有松柏,自己从来没有单独完成过什么任务,遇事还是要求助三师兄、大师兄和师父…… 九悠估摸着,他的情绪应该快到崩溃边缘了,离他暴走不远了。 果然,炽阳逐渐抱起了头,像是要逃避一切般,跑了出去。 而九悠,没心没肺地拉沉渊离开,对沉渊喊到,“机会来了,找个地方放书吧!” 沉渊重重点头,随即根据傀儡魔女走的方向,身体极轻地飞到傀儡魔女的必经之路上,放下了《冥界正典》。 而傀儡魔女果然不出所料地,对横亘在地上的神秘书籍产生了兴趣。她打开《冥界正典》之时,早已准备好的金粉萤虫就悄悄钻进了她的脖子里,于是九悠和沉渊看到了这样的一段话: “我生来便是女儿身,却拜最厉害的老师,学习最厉害的术法。我天赋极强,学习的术法千变万化,这让我善于伪装和隐藏,因为我身份,千万不能暴露。” 沉渊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等到最后一句话看完后,金粉萤虫消失,沉渊来不及管傀儡魔女,拉着躲在灌木丛中的九悠去找业堒。 业堒在混乱之中被带走,留下沐锦和乌穆原地凌乱。 ***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们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冥界正典》只会显示本体的故事,而非灵魂。” 沉渊焦急地告诉二人。 九悠虽然之前没听沉渊提过,但此刻她立马跟上思路道,“本体,是大师兄;而侵占者,也就是灵魂,才是傀儡魔女。” 业堒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你们刚才说的那一段话,不是说女生吗?如果这样的话,大师兄岂不是……” 业堒连忙捂住了嘴,久久没让瞪大的双眼放松。 一些问题仿佛突然有了解释。 比如大师兄为什么从来不和他们四个一起洗澡;比如大师兄为什么像女子一样细心,把他们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比如大师兄为什么个子是他们五个里面最矮的;比如师父为什么说大师兄和他们都不一样…… 九悠还想到,第一次察觉到大师兄似乎有些不对劲,是在她从碧玉湖被救出来,从床上醒来之时,大师兄曾经因为愧疚,抓住她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打。 当时她只觉得大师兄身上似乎肌肉很少,打起来有点软绵绵的。但是大师兄本身在她眼里就是高挑瘦弱的,她就没想太多。 九悠低声叫了句不好:“如果和我们之前想的不一样,大师兄她其实是女子的话,我们的一切想法都得推翻重来。最开始傀儡魔女选中大师兄的原因,就是因为大师兄是女身;同样的,女子附在男子身上的话,几乎没有融合的可能,因为性别排斥;但女子附在女子身上,却更容易、更贴合、更方便。” “也就是说,我们不能再拖了,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把傀儡魔女赶走。如果再这么拖下去,我们的大师兄,能不能顺利回来,就是大问题了!” 沉渊焦急地说。 九悠静静站在原地想法。他们几个现在的假目的是找水源,而水源早就被沉渊探到,在沐锦和乌穆所去方向的不远处,他们二人如果耐心充足,就一定会找到。 那么,在炽阳回到傀儡魔女之前,傀儡魔女都将保持孤身一人的情况,而沉渊、业堒和九悠,却有三人。 人数是他们唯一的优势,其他的对傀儡魔女的了解,可以说是零。 之前在峡谷,幽冥君多次出手,都不能伤到傀儡魔女的分身。哪怕这个身份外形僵硬,五官不能动,依然在九悠找到其命门之前,恐怖如斯。 别说他们三个了,就算再加上炽阳、沐锦和乌穆,也不一定能成功。 九悠闭上眼,思绪乱成麻。 沉渊为了缓解九悠的压力,只得先问业堒,“从峡谷回来以后,你有没有发现大师兄身上,有什么特别的行为?” 业堒赶紧回想了一遍,还好他有在本子上记录的习惯。但是翻了最近的几页,关于大师兄的描述,就只有“大师兄吼了我”、“大师兄不让我跟着”、“我想和大师兄勾肩搭背,大师兄却骂了我”,诸如此类。 九悠越听越无语。在业堒的记录里,可以看出他把傀儡魔女附身的大师兄,还是当以前的金成来记录的。如果不是沉渊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大师兄被傀儡魔女附身了,光靠他自己猜,不知道要猜到猴年马月才能猜出来。 “等等。”九悠想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我是在第二天主动去找傀儡魔女,才看见她的。头天晚上从峡谷回来,我一直是睡着的,对吧?” 业堒补充:“是啊,沉渊一直抱着你,把你送回了房间。” “那么,我错过了第一次和傀儡魔女打照面。她当时看见我,是什么眼神?” 业堒摇摇头表示不记得,看向沉渊。 沉渊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选择直白说出内心的想法,“我当时通过傀儡魔女的眼神,就察觉到了怪异之处。因为大师兄向来乐于照顾我们,并且——嗯,当时不知道,现在知道她是因同为女子身份,所以会对九悠格外照顾。但是那天我抱着熟睡的九悠,她不光没有主动上前抱九悠回去,反而是用有些疑惑,更多的是愤怒的眼神看九悠。” “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她就仇视我?” “不知道。”沉渊摇摇头,“但我猜,应该跟她想要你的声音,是同一个原因。” 九悠摸了摸脖子:“肯定就是看我不顺眼,我能理解。有的人就是天生处不来,不需要多看,只要一眼,就知道自己和这人不好处。” 业堒啊明白:“可她没把你怎么样啊。” 九悠放下手,幽幽地说,“还没到她对我出手的时候呢。而且,她不是已经放话,想要我的声音了吗?虽然沐锦和乌穆的出现,让我们的比试暂时中止,但是她目前依然是我们五个里面,实力最强的大师兄。她想借用这个身份做事,还是很容易的。” “那我们还等什么,还不赶紧去阻止她?”业堒跃跃欲试。 九悠按照刚才所想的,皱着小眉头说到,“只能按我的办法试一试了——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 业堒和沉渊终于松了一口气,三人交换了计划。 *** 九悠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武斗无论如何都会让他们,或者金成的灵体受损,那就来最文雅的方法——即石头剪刀布,加上弹脑门。 这个从古至今都受欢迎的游戏,简单却有效。她和业堒轮换上场,沉渊从旁观察,三个人里总有一个能观察出傀儡魔女的破绽。 果然,当他们三个假装和傀儡魔女偶遇之后,就提出路程长而无聊,干脆玩一下小游戏热闹一下。 傀儡魔女果然对此很感兴趣,并且在得知游戏规则以后,搓搓手就要上。 面对业堒和九悠两个对手,她并不放在心上。然后没想到的是,向来蠢笨的业堒,对这些市井小把戏拥有与生俱来的天赋,傀儡魔女连续失败,连续被他弹脑门,弹得一肚子火。 终于轮到九悠时,九悠已经估算出了傀儡魔女出拳的规律。因而在正常赢了几把过后,就开始装输了。 “石头!哈哈,你出的是剪刀,这把我赢了,你服不服?哈哈。” 傀儡魔女笑得合不拢嘴,而九悠假装扁着嘴要哭,一头扎进沉渊怀里求安慰。 傀儡魔女乐不可支,刚收敛了笑容,伸出手,想要弹九悠的脑门时,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收回了手。 “算了,我不弹你,放过你了。” 第四十七章:金成归位 九悠立马意识到了不对劲,故意抓住傀儡魔女的手,要让她弹自己的脑门。 而傀儡魔女的表情却越来越惊恐,疯狂甩手,同时因为顾及什么,动作又不能太大。 终于,傀儡魔女忍不住暴起,后退十几米,九悠被她用力推了一下,多亏被沉渊扶住才没有摔倒。 “你干什么呀,我都差点摔倒了。”九悠故意生气道。 傀儡魔女站在十几米开外,面色阴晴不定,没有反驳九悠的话,却也没有前来。 九悠和沉渊对视一眼,二人同时来到傀儡魔女身边。 “大师兄,要是你不想玩了,我们就继续去找水源吧!小游戏只是用来放松的,闹得你生气,那可就不好了。” 傀儡魔女脸色稍稍放缓,垂眸不语。 按九悠的观察,以傀儡魔女的个性,就算被发现了破绽,她也不会说谎掩饰。 要是放在任何一个正派人物身上,这样的行为可以称作可爱。但是放在傀儡魔女身上,只能说她不懂变通,死板至极。 于是九悠趁傀儡魔女不注意,故意天真地去牵傀儡魔女的手。傀儡魔女还没注意到她的动作,牵手引发的症状已经在体内显现了。 顿时,她浑身如同被火灼烧般,钻心的热气让她整个人浑身通红。在旁人看来,傀儡魔女如同置身于火场之中,手脚蜷缩,面容狰狞可怖。 九悠吓了一跳,立马扔下她的手退后一段距离。 傀儡魔女望着原地不动的沉渊,还不忘伸手祈求,“水……水……” 沉渊无动于衷,只有他不伸手援助,傀儡魔女才愿意离开金成的身体,缓解灼烧感。 没想到的是,傀儡魔女对于疼痛的忍耐力居然这么高。即便是已经烫到在地上缩成一团,她依然不肯放弃金成的身体。 九悠忍不住出言劝道:“你这是何必?我们都已经知道你是假的了。” 傀儡魔女冷笑一声:“呵呵,那又怎么样?你们要庆幸,我没从这具身体里出来,你们就不必和真正的我过招。” 九悠不理解她这么死撑是为了什么:“我们可能打不过你,但我们的目的也不是就想让你死啊。你占用了大师兄的身体,大师兄就回不来,我们求的自始至终只是一个正常的大师兄而已啊。” “正常的大师兄?”傀儡魔女通体火红,连带的,眼睛里都仿佛在冒火,“如果我说,正常的大师兄,从来就不存在呢?” 九悠知道她指的是金成说女儿身的事,刚要出言反驳,却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说沐锦和乌穆过来了。 沐锦见傀儡魔女如此,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按照先前的约定,告诉九悠,“我们找到水源了,居然就在一处千年寒洞之中。” 九悠低声叹了一句“不好”,就见反应过来的傀儡魔女已经先行抓住了沐锦,飞出了视线。 “这是怎么回事?”乌穆怒吼到。 “别急,”九悠安抚道,“不过是因为她想要靠沐锦说的千年寒洞镇痛。你带我们一同前去即可。” 九悠的师兄抓了沐锦。这是乌穆的认知。那九悠和沉渊,就是不可信的。 他目光狠厉地瞪了九悠一眼,顺便瞪了一眼沉渊,从鼻子发出一声轻哼,迈步离开。 九悠和沉渊紧随其后,路上还撞见了追乌穆追得气喘吁吁的业堒。 一行人来到千年寒洞前,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阻挡视线的白雾。 虽然冥界因为没有四季变化,向来温度不高,但是这个地方,却比外面任何地方都冷得多。 沉渊天生拥有寻水的能力,在发现这处山洞后,就想办法去除了山洞外的杂草,再让通往山洞的路更明显了些,以保证沐锦和乌穆能寻到此处。 眼下她和沉渊尽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沉渊不断地给她搓手。 走到寒洞深处,众人见到了运功调息的傀儡魔女,旁边是昏迷不醒的沐锦。 乌穆急忙冲上前去,把沐锦抱在怀里。而原本毫无反应的沐锦,却突然睁开眼,对乌穆拍了一掌。 这一掌和沉渊对付乌穆时用的力量完全不一样,乌穆生生接下这一掌后,口中竟然吐出一口鲜血,面色难看。 不对劲。 九悠连忙惊呼:“乌穆,不要再靠近她,她不是沐锦!” 乌穆不知道九悠说的是什么意思,同时他又因身负重伤而行动迟缓,醒过来的沐锦见乌穆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脚踝,眼神冰凉地看了一眼乌穆的手,抬脚就把乌穆踹到了一边。 乌穆一直滚到墙边才不动了,口中直吐鲜血。但他的双眼依然因为不可置信而睁得老大,似乎要看穿沐锦为什么对他下手一般。 如果傀儡魔女上了沐锦的身,那么眼前这个运功调息的金成不就是真的? 九悠喜出望外,往金成身边奔去,却因怕打扰她,而小心翼翼地,不敢碰到她。 *** 金成醒来的时候,就在寒洞里了。 她觉得自己像是大梦一场,只不过梦中的景象格外清晰,像是真实发生的一样。 但如果一切都是真实的,为什么她只能听到和看到,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作出反应? 她记得,最近一段时间里,经常出现在她眼前的人,是松柏。 松柏以前就因为一些事,经常忧心忡忡地询问她。她回应的次数多了,就会有些不耐烦。没想到最近她重新恢复了耐心,这一点从松柏每次离开时,就更加轻松的表情可以看出。 但是他担心的那件事,其实并没有可以安慰的余地啊。 金成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却对松柏的反应有些同情。 接着,就是漫天的绿,她来到了一片竹林。接着又是满眼的红,无法阻止的灼热感。 她以为这是一个机会,于是拼命清醒过来,结果也如她所愿。 睁开眼时,首先看到的,就是眼中充满希望的九悠。她释怀一笑过后,才听见九悠如释重负的喘气声。紧接着沉渊和业堒前来,俱是笑容满面。 业堒不假思索地说:“感觉大师兄的眼神又变温柔了呢。真好。” 金成想到自己明明扮作男子,哪有男子眼神变温柔的?刚想严肃起来,就被九悠抓住了手。 九悠说:“大师兄你能回来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冒着师父生气的风险进入通天岛,总算能有个交代了。” 金成一听,急道,“这里是通天岛?” 九悠点头。金成看向其他两个师弟,他们同样点头。 “遭了,要是因为我的原因,害你们进了通天岛,师父一定会骂死我的,怎么办怎么办!” 金成慌乱不已,脸上出现了罕见的害怕。 九悠不解:“我们这不是都好好的吗?只要我们离开竹林,不就像什么也不能发生过一样了?” “没这么简单!”金成急忙摇头道,“在通天岛上,哪怕是外围的森林,都是易进不易出的。师父原本的计划,是等你们实力到达一定程度,就带你们进岛解珠,同时寻找称手的法器。幸好师父他老人家有先见之明,收走了你们的灵珠,不然如果你们在岛上强行解珠,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金成急得原地打转:“通天岛我也没来过上,如果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出去,还要师父来寻,岂不是彻底完蛋?看起来就像我身为大师兄,却公然带你们犯错一样,到时候……” 想到自己必然会承受来自于师父的怒火,金成就叫苦不迭。 九悠这才感到害怕:“我听说,以前葵儿师姐在通天岛外围采过草药,就以为上岛没什么问题,要怪就都怪我吧!” 金成连忙摸摸九悠的小脸道:“怪谁也不能怪你啊,小六儿。要怪还是怪我,怎么就失了心智,害大家为我担心了。” 沉渊轻声道:“多说无益,我们还是尽快想办法,找到出去的路吧。” 九悠下意识地看向沐锦和乌穆。 乌穆突然爆发出了惊人的耐力,无论傀儡魔女如何暴打他,他也不松开抱住傀儡魔女小腿的手。 业堒看得眼角直抽:“他都不怕疼的吗?” 九悠也在忧心:“我真怕他被活活打死。” 沉渊意识到了不对劲:“每次沐锦打乌穆,乌穆从不还手。哪怕他明知沐锦被傀儡魔女附了身,他也依然没有想办法,甚至有一种自我惩罚的意味,这是为什么?” 傀儡魔女打乌穆打到筋疲力尽,忍不住坐在地上喘气。乌穆见状,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甚至把自己正在流血的手喂到傀儡魔女嘴边,提议到,“沐锦,你要不要吸我的血,补充一下体力。” 九悠沉渊业堒:“……” 傀儡魔女气不打一处来:“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再靠近我,滚啊!” 乌穆立刻小心翼翼地跪坐在一旁,不敢有多余的动作,仿佛这样做,傀儡魔女就会消气一般。 但他的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一直往傀儡魔女身上看。而九悠从他的目光确定了位置,他看的地方,好像是—— 肚子? 九悠赶紧拉沉渊出来,和沉渊交换意见,不出所料的是,沉渊也猜出了原因。 第四十八章:时间飞逝 “如果沐锦怀孕了,她修炼的邪功,岂不是要被迫暂停?”九悠问。 “应当是如此。不过现在看傀儡魔女的反应,她似乎还不知道沐锦怀孕了。” 沉渊猜测沐锦和乌穆单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可能会发生的事,道,“乌族精灵每个孩子都来之不易,可以想见乌穆该有多么重视这个孩子。” 九悠同情道:“难怪乌穆被吸了灵力也甘愿,还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沉渊也不禁忧心起乌穆来:“要是让傀儡魔女知道,她新选的灵体居然因为怀孕而不能练功,甚至动用灵力也可能会受到影响,不知道她的滔天怒火,乌穆要如何承受。” 说到这里,二人对视一眼,连忙冲进山洞里。只见金成挡在乌穆以前,撑起了一片结界。但她被傀儡魔女附身已久,身体虚弱,结界薄弱,就快撑不下去了,沉渊连忙动手施法,撑住结界,挡住了傀儡魔女的一次攻击。 “不好,她知道了。”沉渊眉头紧锁。 乌穆趴在地上,短短一段时间里,沉渊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又跟破布一样了。九悠心中轻叹,有时候命这个东西,是不是真的不能抗拒? 但产生这个想法后,她立刻就强迫自己推翻了这个念头的。她要做的事就是改命,怎么可以让自己认命呢? 乌穆双眼血红,脸上身上都是血痕,仿佛被傀儡魔女抽打过。是不是他心里也曾经迷茫过,到底是沐锦重要,还是沐锦的身体重要? 傀儡魔女占据了沐锦的身体,而沐锦的身体里,有他和沐锦的孩子。如果沐锦一直回不来,傀儡魔女岂不是成了他孩子的母亲? 九悠想要如法炮制,接近傀儡魔女让傀儡魔女的手碰到她,好被迫离体。但是傀儡魔女对她已有防备,怎会轻易让她近身? 沉渊更是明白九悠的想法,连声呵斥九悠到,“不要乱来,快后退!” 九悠如梦初醒,是啊,傀儡魔女一直就很讨厌她,她现在前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她连忙缩回结界里,小声劝乌穆道,“如你所见,沐锦被傀儡魔女控制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沐锦肚子里的孩子,你也要相信,如果沐锦还在,她当然也会护着孩子。虽然她现在暂时被压制,但是你身为最了解她的人,要不要再仔细想想,她身上有什么弱点,是我们现在可以用到的?” 乌穆无神的双眼瞬间有了一丝光彩,但嘴里似乎在不可置信地喃喃低语,“她真的会想要这个孩子吗?” 九悠只得先安抚他:“当然,如果这个孩子能保下来,她为什么不要?” 乌穆听了,拾起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血与泪,喘息良久,才调整了呼吸,原地打坐,闭上了眼睛。 这是在干什么? 九悠见傀儡魔女也因为耗费了体力,现下选择稍作调整。而沉渊和金成合力撑起来的结界应当还能抵挡一段时间,沉渊分神去看九悠,而九悠的目光一直在乌穆身上。 沉渊忽然想到,沐锦的灵力都是来自于乌穆的,是不是只要乌穆愿意收回,他的灵力就还是能为他所用? 刚生出这个想法没多久,沉渊就看见乌穆睁开了眼睛。 乌穆面色沉静,却突然抬眼问金成,“被魔女附身是什么感觉?” 金成莫名其妙被问这句话,见沉渊和九悠也看向她,也想知道问题答案的样子,就努力回忆,“好像知道自己在哪儿,又好像不知道;好像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又好像不知道……” 九悠皱眉听她说着废话,赶紧阻止,“还有具体的吗?” 金成只好往具体了说:“大概就是,觉得自己待在黑暗的角落里,眼前看到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身体不由自主地移动,说出不经脑子的话,仿佛变成了没有感情的石头……” 九悠听了她的描述,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她突然想起,书中金成的命运,不就是被封在石头里结局吗? 她的心中瞬间响起了警报,连自己声音又“成熟”了许多都没注意到,后怕道,“幸好,幸好你出来了。” 金成无所谓地说:“对啊,幸好你们把我救出来了。不过其实我心里是不怕的,因为我知道你们和师父一定会想办法救我。而且,我遇见师父以前,总觉得自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因为我无父无母,也没什么感情,只知道感激师父和照顾你们。” 九悠想到自己曾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以为金成像孙猴子,居然和金成自己对自己的认知对上了,不禁觉得奇妙。 然而现在并不是回忆往昔的好时候,乌穆听了金成的话后,陷入沉思。等他再回过神来时,他说,“时间来不及了。” 九悠骤然惊醒,是啊,竹林里时间流逝得比外面快,沐锦肚子里的孩子肯定面世的时间更短。她这才发觉自己的头发似乎又长长了一些,沉渊和金成一样。 九悠怯怯地看向傀儡魔女,果然看见她的肚子鼓起来了一块。 完了!九悠害怕地闭眼。 沉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傀儡魔女这一系列做法的目的。刚开始她连自己的本体都没有动用,放了一个自保能力极强的傀儡,和雪狐王一起打头阵,出现在峡谷之中,目的是阻挠松柏采药,同时引得幽冥君前来相助,确保幽冥君和愫忧君不出现在一处。 愫忧君原本应该在望月宗上课,中途被莆承救了迟遇之后,和其他雪狐一族的精灵们里应外合,以小精灵们为要挟,逼迫愫忧君听从他们的指令。 傀儡魔女第一眼见到九悠,目光中就带了仇视。身为被残酷无情的魔王制造出来的,毫无情感可言的傀儡,她不会生长不会变强,却残存了来自于魔王的一部分力量。 魔王之所以这么做,定然是为了自己。而傀儡魔女的功法,肯定和魔王一样,必要时牺牲一切,包括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 更别说只是寄生的身体里孕育的小生命了。 沉渊都想到这些,别说九悠了。她再确认自己的成长速度后,第一反应就是沐锦孩子的安危。 但是让傀儡魔女碰她显然是不可能的事,让傀儡魔女放松警惕,才会有一丝希望。 想到这里,她决定豁出去了,她坐着阔风扇,来到结界边缘,尽管害怕,却还是努力出声对傀儡魔女喊到,“你不是想要我的声音吗?有本事,就来拿吧!” 沉渊大喊一声“不妥”,就见九悠从他腰间抽出了乾坤袋,随后丢在地上,自己打开袋子,消失在众人眼前。 傀儡魔女作为金成之时,曾听松柏提起过他这个宝贝不已的乾坤袋,眼见这个袋子居然出现在九悠手里,她暗叹松柏愚蠢,居然把乾坤袋给了九悠和沉渊。 随后,她想也不想地便来到乾坤袋旁,沉渊收回支撑结界的手花了些时间,就眼睁睁地看着傀儡魔女追随九悠进了乾坤袋中。 沉渊想也不想地钻进袋子里,剩下金成看看乾坤袋,又看看乌穆。她很清楚她因为傀儡魔女的缘故,身体损耗过大,刚才支撑结界就让她成了强弩之末,就算她也进到乾坤袋中,会不会成为拖累都说不定。 然而身为大师兄的责任,让她问乌穆,“你不想进去救沐锦吗?还是说,你有别的办法救沐锦了?能告诉我吗?” 乌穆望着傀儡魔女之前瘫坐的地方,那里有一滩因为寒冰融化,而形成的水渍。 乌穆从来没有见过水,但他知道水就是没有颜色的竹沥。他来到水渍前,仔细观察,发现水中映出了他的倒影。 “这次好像和刚才不一样了。”乌穆自言自语道。 *** 傀儡魔女进入乾坤袋之后,就发觉这里面居然像是一处有人迹的山洞,居然还有各种药材、零食和工具。 来不及翻看更多,她四处寻找九悠的踪迹。 沉渊紧随其后,见傀儡魔女还在找九悠,如释重负。他一边观察傀儡魔女的动作,一边想办法猜出九悠藏在哪里。 沐锦的孩子已经快要足月了,突兀地从沐锦的肚子出挺起来。而傀儡魔女显然觉得这点很麻烦,时不时不耐烦地摸一下,看得沉渊心惊肉跳,怕她控制不住自己,拿自己的肚子撒气。 “哐啷”一声,有东西掉了出来,顿时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力。 沉渊提前没有机会和九悠商量,绕是他和九悠再有默契,他也不明白九悠突然丢出来一把刀是为了什么。 但是因为这把刀,他发现九悠居然大咧咧地藏在放工具的木桶阴影处。她蜷缩着身体,就差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了。 沉渊不敢出声,甚至呼吸都放缓了,怕惊动傀儡魔女。而傀儡魔女发现有把刀凭空出现后,居然只是试探性地伸脚,却没有判断出刀是从哪里来的。 这也难怪,乾坤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而沉渊和九悠之前在这里,要么靠沉渊用灵力照明,要么靠金粉萤虫照明。 但是这两样的光线都不强,并且只能看到面前被照到的有限的区域。 沉渊猜测,九悠只动用了几只金粉萤虫,贴在傀儡魔女身上,就能在傀儡魔女动的时候,“看见”她。 但是有限的几只小虫并不会引起傀儡魔女的注意,她自然就发现不了,九悠能看见她。 眼见傀儡魔女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在重复的地方寻她,自然是无法寻到九悠,反而晕头转向了,九悠觉得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