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慕》 楔子 山林路上,自西向东缓缓驶来一队人马。 车夫们牵着马头,几辆马车排成一列,不急不慢向前走着。马车和车夫是这些行人在驿站雇的。这附近的大小路段,哪些能走哪些不能走,没有人会比车夫更熟悉。车夫们常年做拉人拉货的生意,最长的时间大半辈子都磨在这个行业上,通达黑白两道,早已形成了一条固定的生意链。 马车上的车轮和车轴摩擦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骡马轻喘粗气,像是有些疲惫。坐在马车上的行客们神色显得有些惊慌,似乎刚刚经历过什么事情,受了刺激还没缓过神来。 再往前走大约二十里路,就可以看到东阳城的城门。 领头的一个车夫满脸胡茬,拔出腰间的酒葫芦灌了一口,头也不回地说道:“平日里这条路上是见不到土匪的,今儿不知怎么回事就撞上了。也算你们运气好,这小凉山上的三当家的跟我关系不错,五十两银子就让你们走了。要是换了别人,你要是不留下个一二百两的,恐怕你们一家子少不了得被放放血,整出人命的时候,我也不是没见过。” 车上坐着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是这家人的男主人,听到这一番话,脸色有些发白。这驿站里面有什么门道,他早已有所耳闻,怕是这车夫使了什么坏,早跟土匪串通好了。事已至此,他也就不想再多说什么,拱手对车夫行了个礼道:“想不到这东阳城附近,匪患也如此猖獗。我江家能够平安从扬县搬到这来,一路上真是多亏老哥了。” 男人旁边坐着一个妇人,三十出头的年纪,穿着样貌却仍像二十岁左右,虽然她的儿子也已经十六岁了,但在她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一点岁月的痕迹。 男人刚表达完谢意,妇人便用眼神微微示意,说了声:“亭山,我们举家搬迁,换来的现银也不多,刚又交出去五十两,”妇人说到这里,表情显得有些心疼,“咱们手里还剩多少银子了?” 男人姓江,名亭山。他此时也明白妻子的意思,从腰间钱袋里拿出一些散碎银子,手上颠了颠,大概五六两的样子,转头递给前面的车夫:“老哥,一路上辛苦了,我们手里剩的银子也不多,这几两银子算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还请务必收下。” 五两银子,差不多是普通人家一个月的开销。 车夫回头看见银子,却又把头扭回去,摆摆手说道:“我们就是吃这碗饭的,拉车送人是本分,你们这一路来也没少使银子,工钱也已经给了,再给钱也不合适。” 送出去的钱,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一旦收回去,不但显得送钱的人不是出自真心;二来如果那人真是想收却表面推辞,一旦送钱的手收了回去,只会让收钱的心更加痒痒。所以古时的皇帝禅让总要故作真诚,受禅的总会再三推辞,不过是表面功夫,做做样子罢了。 江亭山是个生意人,这些道理自然是懂的:“这是兄弟的一点心意,还请老哥一定收下。经常出门在外的,大家都不容易,况且这些钱也不多,老哥就收下吧。” 二人来回两番后,江亭山索性直接把银子放进车夫肩上的行囊里:“老哥,你就收下吧。” 车夫哈哈一笑,捂了捂行囊里的银子说道:“兄弟你是个实在人,这钱我收了。我也交你这个朋友,以后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只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车厢里挨着妇人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少年,这是江亭山和妇人的儿子。十六七岁的年纪,脸庞虽略微有些稚嫩,但眉宇间的英气却透露着男儿本色。 听到父亲和车夫的对话,少年撇了撇嘴,双手抱胸扭过头去,脸上有些不悦。工钱已经给了,这时候又白送他五两银子干什么?少年十分不解。 妇人知道自己儿子老毛病又犯了。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少年意气,血气方刚,况且初入社会经验不深,遇见不公平之事,自然是要发作的。 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要在往常时候,她这个儿子一定会对父亲做的这些“人事”说道说道。对于那些不理解的事情,他常常表现出不同于一般的执着,但也因为这种执着而犯了不少错误。几年前,他因为打抱不平而得罪了官宦子弟,官府要拿他入狱,父亲花费大笔钱财上下打点,又是上门赔礼道歉,这才让他免于牢狱之灾,却也少不了一顿板子。江亭山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再看儿子那红肿渗血的屁股,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期间花了多少银子也只字不提。 要是父亲对其打骂一顿也是正常,恰是这种无言的爱最是让人难受。自那以后,他变得不再那么躁动,遇见不平之事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不计后果。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初初经历世俗的打磨,渐渐学会了隐忍。 “辰儿,要是渴了就喝些水吧。再走一会儿就到咱们的新家了,休息休息,待会陪我收拾屋子去。”母亲温柔的眼光看向少年,少年略微躁动的心逐渐开始平复。 少年名叫江辰,是家里的独子。之前他一直跟随父母在扬县生活,从未到过别的地方。平日里学堂下了课后,就帮着父亲做药材生意。最近几年年景不好,粮食歉收,朝廷昏庸,下层官府征收无度,几处活不下去的农民纷纷揭竿而起,而扬县也发生了农民起义。为了躲避战争,江辰一家只好举家搬迁到东阳城内,这里距离京城不远,相对还算和平一些。 江辰自然是明白母亲的心意,摇摇头只是说道:“没事的娘,我不渴的。”说罢便撩开车帘向窗外看去。 江母拿出水壶递给江辰:“来,喝点吧。”江辰无奈笑了笑,只好拧开盖子喝了两口。母亲,一向对他很是温柔。对于这样温柔的人,又怎么好意思再去拒绝呢。 不能发牢骚,那就吹吹风,看看景色。秋高时节,落叶正黄,小风吹来顿时心旷神怡。往年这个时候,地里的玉米应该已经收获了吧,可是如今扬县闹起义,怕是现在没人再敢在那里种田了,即便是种了,最后被抢走的概率也很大;那些依旧留在扬县的伙伴们现在也不知过得怎么样了;还有那个住在山里,不停敦促他习练武功的老头……一时间,江辰的思绪纷飞。 正在胡思乱想间,江辰的视野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女子,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视野里女子的身形也变得越发清晰起来。江辰渐渐回过神,若只是寻常的女子,只怕并不会引起江辰的这般注意。 女子身形瘦小,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身黑衣,衣角及领口用红线镶边,样式简单,给人的感觉却很是不同,衣服与其瘦小的身形相比略显宽大,好像穿着别人的衣服一般;细长的头发用丝线挽在脑后,头上并无任何首饰装饰;瘦弱的肩上挎着一个小包袱。 走在路上,女子目不斜视,表情有些冷漠。 江辰盯着女子看了片刻,心里只是觉得好奇: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如此柔弱的身躯,独自一人背着包裹走在郊外的路上,她这是要去哪里呢? 眼看女子将要从马车旁边走过去,江辰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姑娘,刚才前面路上有山贼,你……” 女子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自顾自走着,似乎并不在乎江辰的话,脸上那冷漠的表情像是凝固了一般。 女子与马车渐行渐远。江辰摇摇头:这姑娘是怎么了,我好心劝她,她却跟没听见似的,这荒山野岭的,万一真遇上刚才那帮土匪,那后果…… 前面的山道上,马车转了一个弯。江辰越想越不放心:若是因为我没有及时提醒,导致这个姑娘被山贼害了性命,那可就是我的过失了。想到这里,江辰连忙掀开帘子跳下车来,跟父母讲明之后,向着身后的方向赶了过去。 江辰从小就是这样:心里只要认定是对的事情,就算眼前有再大的困难,他也会去做。 江亭山和妻子让车夫放慢些走,他们想着江辰不会去太久,过不了一会儿应该就会回来了。他们虽然担心江辰,却也觉得他这样做是对的,江辰心地善良,这样的做法也让他们感到很是欣慰。 向前追了一段距离后,江辰有些奇怪:追了这么远,却并未发现那女子的踪迹。再往前走就是刚才山贼出没的地方了,想到这里江辰有些担心。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他自小跟着山里一个老头习练武艺,对付几个山贼是绰绰有余的,若是人数再多一些,就算是打不过也可以保证全身而退。但是刚才那个女子恐怕就没这样的能力自保了。他放开脚步,用力向前追去。 没过多久,他就来到了刚才山贼出没的地方。江辰警惕地看着四周,草丛里,树林里并没有一点山贼埋伏的迹象。难道山贼早已打道回府,那女子也已经平安离去了?似乎刚才都是我多虑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江辰又向前走了一段距离。 咦?前面的树林里好像有人。那是……江辰迈步进了树林里,只见林木之间的空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穿着打扮正是刚才的那伙儿山贼。几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手边兵器散落一地,但奇怪的是现场并没有打斗的迹象。 江辰来到一个人跟前,蹲下腰将那人的身体翻过来,想要查看一下情况。 刚看到那人的脸,江辰心里瞬间咯噔一下,一种恶心反胃的感觉在腹内翻腾:青黑色的面庞,脸上的皮肤枯瘦,形似骷髅,两颗血红色的眼球在眼眶中痛苦地撑着,仿佛用手一碰马上就要爆开。江辰从未见过如此凄惨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大活人被外力瞬间抽干了精血一般。 江辰瞬间腿软,他是真的害怕了。再看周围躺着的其他人都是这般模样,江辰由内而外感到阵阵恐惧。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死状?到底是谁做的,是谁把他们弄成这个样子。 人们面对猫狗牛羊,甚至凶猛如老虎狮子一般的动物尸体,通常来说并不会感到十分害怕,但对于自己同类的尸体,往往会从内心感到惊惧,那是一种对环境的危机感,是动物们天生的本能。 江辰也不例外。他咬咬牙从地上摸起一把刀,此时的他脑海一片空白,对周围的恐惧和身处极度危机中所激发出的斗志驱使着他壮着胆子向前走去。 又是几具尸体躺在前面的林子里,尸体旁边不远处还站着一个女人。 等等,女人?那个姑娘…… 极度紧张的神经渐渐放松了下来,江辰慢慢靠近背身对着他的那个女子。 “姑娘,你……”江辰刚要说些什么。 “又来一个。”女子回头看去,两道肉眼可见的黑气从双眼放出,将江辰瞬间笼罩。 刹那间,江辰愣住了。女子的两个眼眶内满是漆黑,放出滚滚黑气,柔弱的面庞此刻却如此狰狞。江辰内心说不出的恐惧,只觉呼吸一滞,身体顿时失去知觉昏死过去。 看到江辰倒下,女子愣住了。 “这个人,似乎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是那个时候的,马车上的那个。” “他来这里做什么?” “是来找我的吗?他是来提醒我的……”想到这里,女子那张冷漠的脸上有些微微动容,却很快又回复了平静。 “嗯……埋了吧。” 第一章 黑衣女子 东阳城西二十里远的地方,有一片山区,当地人叫它小凉山。山上聚集着一群山贼,平日里干些烧杀抢掠的勾当。小凉山周围的几条道路设有山贼放哨,专门打劫来往的行人和客商。交够了钱就放你走,若是没钱或者给的少了,免不了要被山贼们放放血。 此时小凉山附近的一片树林里,传来沙沙的声音。 江辰仰面躺在一块空地上,不远处有一个黑衣女子蹲在那里,手拿一块厚木板在地上用力刨着。 约莫半个时辰,女子的身前出现了个一人长、三尺深的土坑。这里的山土相对疏松些,否则以她弱小的身躯,想挖出这样一个坑来,半个时辰恐怕是不够的。 黑衣女子拖着江辰来到坑边,看着江辰安静地平躺在那里,女子那张冷漠的脸上少有的显露出些许柔情。她自言自语道:“你本是好心赶来提醒,现在却因我而死。” “我无法再补偿你什么,将你埋掉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 斯人已逝,阳世间的一切东西对一个死人来说已无任何意义。任凭你生前威风八面、富甲一方,或是位高权重、叱咤风云,最终也不过三尺黄土。那些王公贵族、豪贾富商死后陪葬的金玉车马,又有哪一件是留给死人消用的?最后还不是成了那些世间人的玩物。 “我亲手埋掉的人,除了我母亲外,就只有你了。”女子的眉头微皱,似乎触碰到了自己不愿提及的过去。 对眼前的这具“尸体”,女子似乎有些不解。那些中了她阴气的人,无不是面色青黑,眼球爆裂,唯独这个人除外:身体并没有出现任何变化,只是没有呼吸。女子盯着江辰看了一会,也想不明白是什么原因。 女子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她站起身来的那一瞬间,江辰脖子上的墨玉吊坠隐约闪出一道荧光,径直钻入他的胸口,而后一路笔直向上融入眉心。在那之后,江辰的呼吸竟奇迹般地恢复了,但是那块墨玉吊坠却多了几条裂纹,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当即碎掉。 “我从不杀那些无辜的人,你是个意外……”女子回想起马车上那一幕,“你还有父母吧,我替你养。” 女子算数能力似乎不太好,掰着手指头嘀咕起来:“如果你一个月能挣五两银子,一年就是……六十两,三十年工期就是一千、一千……两千两银子,算是我对你父母的补偿。” “抱歉了。”说罢,女子将江辰朝身前的坑里一推,转身就要去拿身后刚才挖坑的那块木板,把土再填回去。 就在女子转过身去的一刹那,一声惊叫从坑里传来,江辰像诈尸一般猛地从坑里笔直坐了起来,灰头土脸,一脸惊惧,似是没有回过神来一般。 女子吓得浑身机灵,扭头连忙向坑内看去。 再看江辰,揉了揉脸,长舒了口气说道:“好久没做噩梦了,莫名其妙就梦见女鬼。” “这是哪儿?我怎么在坑里。”江辰环顾四周,猛然看见身边站着一个黑衣女子。 “这是那个……”江辰一个激灵,刚才还迷糊的脑袋瞬间清醒,指着女子一时间竟叫了出来:“女……女鬼呀!” 女子面容冷漠:“什么?”双眼间似乎有黑气流动。 现在的场景竟和梦里如此相同……江辰大脑似乎停顿了两秒。他在这两秒钟内四下观望,惊讶的发现刚才并不是做梦,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江辰大脑飞速转动,一股强烈的求生欲瞬间迸发:“女、女、女……女侠饶命!” 听到这话,黑衣女子刚才还冷峻的嘴角突然微微上挑,看见江辰那略显滑稽的样子,她心里只觉好笑。 气氛似乎稍微缓和了些。女子那微微上挑的嘴角,小巧精致的脸庞,如果忽略女子身体里那令人胆寒的阴气,这么一看的话——这女子还蛮可爱的。 “你没死?”女子似是有些疑惑。 这个女子行为古怪,也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如果哪句话说的不好,只怕到时候又要用黑气来罩我,那可就真的惨了。想到这里,江辰连忙从坑里跳出来,双手作揖向女子行了个礼道:“感谢女侠不杀之恩。天色不早了,我还得早些回去,就此作别,就此作别……”转身就要走。 “站住!”女子轻声说道。 江辰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完了,这女的不让我走啊,难道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女侠,还有什么事?” “这包银子是你家的吧,”女子将银子扔了过来,“拿去!” 听到这话,江辰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原来这女子也是个好人。他心存感激地说道:“没错,正是我家的五十两银子,感谢女侠。” 说罢,江辰又想到了什么。只见他从包裹里拿出一把银子,大约二十两,而后装进自己口袋里。把剩下的钱用包裹裹好,递给女子说道:“女侠,这些钱留给你做盘缠用,我不知道你要去哪里,一个人孤身在外,总是离不开钱的。” 女子有些错愕,这个人居然会留钱给我:“不用了,我自己有。”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收下吧。若不是你的话,这些钱一分都回不来。”江辰充分发挥了之前江亭山送车夫银子的那一幕。你推我让之后,江辰直接将包裹送到了女子手边。 怀里抱着包裹的黑衣女子,感受到江辰满满的热情,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江辰也并未等她回话,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树林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二哥,就是这个娘们,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法,咱们那几个弟兄都叫她给害了。旁边这个,估计是他的同伙。”说话的人,正是小凉山的三当家的。 原来是小凉山上的山贼们寻着踪迹,一路摸了过来。 三当家旁边那人,脸上横生着一条刀疤,是小凉山的二当家。“真他妈的,都给我上,一人一刀给我剁了她!” 话音刚落,周围突然窜出二十多条大汉,手拿明晃晃的钢刀,冲着二人直扑上去。 江辰吃了一惊。现在的他手无寸铁,面对二十几个刀尖上舔血的土匪,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会平安无事,更别说照顾旁边的黑衣女子了。 咦?好像哪里不对。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山贼被一股黑气瞬间包裹起来,转瞬间便瘫倒在地,那些人个个面色铁青、双眼血红,无不当场毙命。 二当家的着实吃了一惊:“什么妖法!”在场的山贼看到这般惨烈的场景无不吓得纷纷后退。 江辰差点忘了黑衣女子还有这样的本事。虽然知道女子并不会害我,但再次经历这样的场景,江辰依旧是内心惊惧,心里连连感叹:这个女子惹不得,惹不得。 见山贼们没有要逃跑的意思,黑衣女子周围的黑气越发浓烈,开始四下蔓延起来。二当家和三当家见形势不好,连忙招呼手下的弟兄们:“撤,快撤!” “妈的,妖女。”两个头领带着手下人骂骂咧咧地躲着黑雾,随即迅速逃离了这里。 女子似乎并不想收手,她操纵着黑气向山贼逃跑的方向席卷过去。奈何黑气的速度比不过山贼逃跑的速度,山贼最终还是逃走了。 随着黑气的蔓延,女子身形开始恍惚,渐渐有些体力不支,于是她连忙将黑气收了回来,口中微喘粗气,目光愤懑地看向山贼逃脱的方向。 江辰看女子精力有些透支,上前关切问道:“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我没事。”女子胸口上下起伏,似乎有些支持不住,她缓缓坐下,开始调整自己的状态。对于“妖女”这两个字,她表现得异常敏感。 “谢谢姑娘出手相救,若是我自己的话,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江辰也坐了下来。 “谢我什么,这些人……就该死!”对于这些作恶的人,女子表现得异常气愤,“况且,如果不是我的话,你也不会卷到这些恶心的事情里。不是吗?”女子语气略微缓和,言语之间带些调侃意味。 江辰愣了一下:如果自己当时没有追着女子过来,没有因为好奇而钻入这片林子,也就不会遇到这名女子,更不会经历这样的事情。随即江辰又笑了笑,说道:“对于那些我认为对的事,只要我做出来就绝对不后悔。” “况且,如果我不追过来,也就不会认识这样一位可爱的姑娘了,不是吗?”江辰温柔地看向女子,语气很是轻松。 女子心里咯噔一下,她没想到江辰居然会这么说。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觉得江辰这个人和别的人似乎不太一样,一时间不免好奇起来。 “我叫胡灵。”女子轻声说道。 “胡灵,胡灵……这个名字很好听啊!那以后我就叫你灵儿吧。”江辰站起身来:“我叫江辰,今天刚搬到东阳城,这不还没进城,就在路上碰到你了。” “江辰……”胡灵轻声呢喃。 江辰和胡灵聊了聊自己在扬县的一些趣事,但当他询问胡灵的一些经历的时候,她却怎么也不肯说。 眼看天色不早了,江辰出来了这么久,若是再不回去,自己父母恐怕就要担心死了。但留胡灵自己一个人在树林里,江辰却做不到,于是他极力邀请胡灵和自已一同回去。胡灵说什么也不肯,只是一直推脱自己还有事情要办。二人一时间争执不下。 最后,江辰放弃了。胡灵的态度十分坚决,说什么也不肯跟他一起走,却也说不出像样的理由。江辰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都无济于事了,没办法,二人在路边各自分别。 “灵儿,如果有空的话,记得来东阳城找我啊!”江辰挥手向胡灵告别。 胡灵点点头。“江辰……”望着江辰离去的方向,胡灵小声呢喃。 东阳城西城门。 江辰的父母正在城门口焦急的等待着。眼看再过不久城门就要关闭,可是还是看不到江辰的踪影。江亭山派出去寻找的两个伙计也都陆续回来了,都说没有找到。夫妻二人越发着急起来。 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眼尖的伙计指着西边走过来的一个人说道:“快看,那不是吗?” 众人向伙计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江辰一路小跑着,边跑边向这边招手。江亭山夫妻二人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江辰满是歉意,毕竟是因为自己而让这一伙人等了这么久。江家一行人在经历了几天的路途波折之后,终于踏进了东阳城的城门。 就在江家一行人进入城门不久。城门外不远处,几个人鬼鬼祟祟地跟了上来。 其中有一个人,脸上一条刀疤分外明显,正是小凉山上的二当家。只听他对着身边的几个喽啰说道:“就是前面的那几辆马车,你们几个给我盯住喽。摸清他们住在哪里,是干什么的,家里几口人,在城里有什么关系,打听好了回来报我!”喽啰们听了吩咐,纷纷尾随上去。这种踩点摸底细的事情,他们最熟悉不过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招惹上了山贼,江辰一家在城里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平。 第二章 东阳城 京畿地区,除了皇都上京外,最繁华的地方就要数这东阳城了。 上京那些官宦贵胄、富贾豪商们,占据了京城大量的田产,把持经营着各类赚钱的行当却仍不满足。他们把手伸向了一切所能够得到的地方。东阳城靠近上京,土地肥沃,人口密集,且是南北商贩往来的必经之处。对于这块肥得流油的地方,他们自然也不会放过。 人的欲望无穷无尽。一个愿望被满足之后,新的欲望又会随即出现,因此那些被欲望所驱使的人们终身很难有满足的时候。生病了盼望着健康;健康的人又渴望着金钱和荣耀;人们在攀比之中渐渐迷失了自我。 欲望一旦无法满足便会滋生出邪恶,这种邪恶如果控制不好便会害人害己。 大抵人生就是如此。所以儒家的孟子才有“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一说。在穷困之时,人也能坚守本心,不受世俗名利的诱惑,才不至于随波逐流,迷失在欲望的长河里。待到经过沉淀与积累,人的心智与能力双双具备,再加上一个能够让你放开手脚施展能力的舞台,此时此刻便可振翅而飞,大展宏图。 古今成大事者,莫不如此。 如今的江辰,一个不谙世事的十六岁少年,既不想做那些风光于人前的达官显贵,也瞧不上那些碌碌无为的平庸之人。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却不知该归向何处。 现在江辰一家算是在东阳城正式落户了。江辰的父亲江亭山在还未搬离扬县的时候,做的就是药材生意。到了东阳城之后,经过一番前期准备,联络好进货渠道,工具物件也收拾齐全,他便又开始重操旧业。没过多久,东阳城的街市上,便多了一家名叫“百草康”的药铺。 江辰的母亲也帮着江亭山一起操持着。女人的心细似乎是天生的,铺子里的进账出账、物料采买、收支盈亏等等,全在她的眼睛里,店里的事务无论大小,她方方面面照顾的十分周到。店里的伙计们对这位能干的老板娘也是十分佩服,赞不绝口。 在江亭山夫妇两人精心的操持下,江辰一家在东阳城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 在江辰的印象里,江亭山夫妻二人几乎没有怎么吵过架,那种红着脸对抗甚至大打出手的情况就更没有了。当然,夫妻之间相处时间长了总免不了会有闹别扭的情况。一般这个时候,江亭山就会主动认错,好在妻子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两人在房间里心平气和地分析着问题的原因,同时也会站在对方的立场为对方考虑。二人的关系如此和谐,就是面临再大的问题,在他们看来似乎也不足为虑了。 美好的婚姻生活似乎就该这样,奈何世事复杂,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能够过得像他们二人那般和谐的,可谓是少之又少。 初来东阳城,江辰人生地不熟,闲来无事便在城里四处溜达转悠,几天的时间里,江辰绝对是大开眼界,东阳城的繁华富庶和那偏僻闭塞的扬县比起来,真可谓是两个世界的生活。 权势通天、地位显赫的上流人士,白日里风光无限,夜幕下纸醉金迷。车马酒楼、美女笙歌,你方唱罢我登场,今年欢笑复明年。生活所迫、困苦挣扎的底层民众,日复一日地出卖自己的尊严和劳力,渐渐疲惫了身心,蹉跎了岁月,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上层人士与底层民众之间有这么一类人,他们投机钻营,谄媚取巧,来往于上层和底层之间。他们发迹于底层,渴望跻身上层。也正是中间的这一群人,恰是最有野心,也是这个社会中最不安的因素。 江辰的心里说不上来有什么感觉,无论是上流人士还是底层民众,亦或是游离于其中的中间分子,他既不喜欢,也并不厌恶。似乎人一旦有了那个阶层的权势地位、财富物力,自身的心态自然而然会发生变化,最后做出种种符合他们心态的行为来也就不足为奇了。欲望之泉一旦喷涌而出,又岂是那么容易就可断绝的。 相比之下,江辰更喜欢曾经在扬县的生活:简单、纯粹、自然,更为恬淡和清爽。 江辰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在东阳城里转了几天。江辰的父亲江亭山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子这样下去也不是回事,江辰已经十六岁了,正是应该读书的年纪。 在扬县的时候,江辰就曾在一家私塾里念书。教书先生是个不第秀才,家里世代务农。庄户人家的子弟,没点经济条件,能够考上秀才,并且还能吃文化饭也着实不易。 他这一生,只盼着自己有生之年能够考上个举人,就算死了,也可以含笑九泉。教书的时候,他常常念叨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之类的话,鼓励那些穷苦的孩子们认真读书。想以后住上豪宅别墅吗?那就读书吧。想以后取个娇妻美眷吗?那就读书吧。想以后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吗?那就读书吧…… 那时的江辰,对于金榜题名、娇妻美眷、豪宅别墅之类并无半点兴趣,倒是书中的一些哲理、故事读起来颇为有趣。有时突发奇想,江辰也会根据书里的内容问先生几个问题,有些问题先生能够勉强回答上来,还有些问题就连先生自己也从来未考虑过,只好敷衍道:“圣人就是这么说的,照做就是了,圣人自有圣人的道理……”一来二去,江辰也就不再去问先生了。 那些书里的东西,只怕是教书先生自己也没搞明白,到头来也不过是有样学样,当初别人是怎么教的他,如今他也就怎么教我们。 没过两天,江亭山就为江辰找好了私塾。教书先生曾经是国子监的学生,学有所成之后应乡试中了举人,后来曾在府衙的学政司做事。因为顶头上司徇私舞弊被人检举,奈何上司的后台牢靠,却最终将罪名嫁祸到他的身上,他因此而被罢官革职,遂不得已到东阳城做了一名教书先生。 入学第一天,江辰和先生见面。为了看看江辰之前所学的水平如何,先生决定要考考他。先是诗文背诵,江辰张口就来,先生点头;然后是义理阐述,江辰引经据典对答如流,先生惊奇;最后先生让江辰以“井”为题作一首七言绝句,江辰思考良久而后诵出,诗句对仗工整、语言新奇,先生连连称妙。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拍着江辰的肩膀,先生很是欣喜:“思维敏捷,聪颖好学,不错不错。今后你就留在我这里吧。我再好好调教调教你,只要你积极进取,学业不辍,他日金榜题名,高中进士也是指日可待。” 听了先生对自己的认可,江辰也很是高兴。于是突发奇想,他也问了先生一个问题:“我想请问先生,当今时代如何才能做一个圣人呢?” 听到这话,先生先是一愣,而后坐了下来,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江辰。江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被先生这么直勾勾地看着,顿时觉得身上有些发毛。 空气仿佛凝固。二人就这么相互看了许久,江辰终于坚持不住,试探性地说了声:“先生?” 先生胸中吐出一口粗气,慢慢站起身来,走到一处墙边,墙上挂着一张孔子的画像。 “你且过来。”先生说道。 江辰跟了过去,目光看向眼前的这幅画像。 看了一会儿后,先生似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圣人……圣人,自古圣人都是挂在墙上的,想要做圣人,画一个就是了。”说罢,先生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江辰似懂非懂,不明所以。 回去的路上,江辰一直在回想刚才先生说的话。圣人是挂在墙上的,那不挂在墙上又会如何?想做圣人就画一个,画什么,怎么画?江辰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思来想去琢磨的脑仁疼,江辰干脆不去想这些,就沿路看看风景好了。他转头忽地瞥见几个人在自己的身后鬼鬼祟祟,不知在干些什么。 直觉告诉他,这几个人不是什么好人,怕是要对自己做些什么,心下当即警惕起来。 江辰在前面走着,而后转过一个街角,此时四下无人。几个人眼看时机成熟,顿时一拥而上。其中一人手持木棍冲着江辰的头就挥了上去。另一人拿着麻袋,随时准备套在江辰的头上。看样子,这群人像是专门绑票的。 好在江辰早有防备,略微弯腰,躲过了挥来的木棍,转身一脚直击胸口将那人踢倒。那人双手抱胸,面色痛苦,喘着粗气半天缓不过来。可见江辰这一脚,力道绝对不小。 几人见此情形也不管那么多了,纷纷掏出腰间匕首,像是要置江辰于死地。江辰自小在山里被一个老头逼着习武,常常被那老头打得鼻青脸肿,如果得不到老头的满意,还会吃老头更多的苦头。起初面对老头的“暴行”,江辰萌生退意,一度打死也不想再练,随着两人相处时间渐渐增多,后来江辰便渐渐理解了老头的用心良苦。老头逼着江辰苦练武艺,到头来也都是为了他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江湖凶险,出门在外一旦遇上危险,多一层实力就是多一层活命的机会。 为了练就这一身武艺让老头满意,江辰私下里不知受了多少罪,身上掉了多少层皮,幸好一路摸爬滚打也都过来了。现在这样的场景,在他看来不过是小场面罢了,江辰心里并无半点紧张。 论速度、力道、招式,这几个毛贼都差的太远。没两分钟,江辰将他们打得痛苦不迭,再看那几个人,无不是鼻青脸肿、衣发凌乱。 “你们几个是什么人!就凭这点本事想绑我的票还差了些,今天我心情好放你们一马,要是再让我看见,把你们一个个都抓去见官!”拍了拍手,江辰转身就要走。 就在此时,江辰身后“呼啦啦”突然出现一队官兵将他和几个毛贼团团围住。 “得,本来想放你们一马,现在看来是不行了。”江辰摇了摇头,便要向官兵们解释情况。 哪成想,带头的兵士不由分说便下令道:“将这几个人给我抓起来。光天化日之下胆敢聚众闹事,带走!” 江辰连忙解释道:“他们是……”刚张开口,身后的兵士一脚便踢了上来,正好踹在江辰的膝盖窝处。江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磕在地下,疼得嘴角抽筋。 “有什么屁话,等到了牢里再说!”说罢,兵士将江辰和几个毛贼双手绑住,连拉带扯地带回了衙门。 江辰痛苦地咬着牙,愤恨地盯着踹他的兵士。自小便爱打抱不平的他,哪里受过这等委屈。老话讲,民不与官斗。想起自己一家好不容易从扬县搬到了东阳城,江辰也不想让父母再因为自己的事情而担心,罢了。 这口气,我忍。 第三章 如此官司 这已经是江辰第二次入狱了。 第一次是三年前因为打抱不平得罪了权贵子弟,第二次却是因为和几个要绑自己的劫匪打架而当街被抓。 不过这次罪责不在自己。那几个人是匪徒,而江辰是受害的一方,待会儿等捕房的差官了解情况的时候,江辰再把事情的原委解释一番,相信过不了多久自己就可以出去了。 话说这伙匪徒是什么来历?自己一家人来到东阳城并没有多久,印象里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他们又为什么要专门盯着我来下手呢。 正在思考间,一名狱卒挎着腰刀,手里拿着牢房犯人的花名册走到江辰的牢房门前:“江辰是吧?” 江辰点点头:“是我。” 掏出一串钥匙,狱卒打开牢门:“出来问话。”狱卒拿出一副镣铐给江辰戴上,防止犯人在询问期间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江辰跟着狱卒一路来到捕房的大堂上,几个匪徒早早地便跪在那里。堂上坐着捕房的差官。 “江辰带到。”听到狱卒的话,差官点了点头,狱卒随即退在一旁,听候差遣。街面上发生的大小案件,其中初步的审理通常都是由牢里的差官完成的。 “江辰,把你在街上所做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个清楚,不许有任何隐瞒!”差官发话了。 江辰理了理思绪,正要回话:“我刚从……” “跪下回话!”身后一名狱卒喝道。看那架势,若是不跪下,恐怕他手里的水火棍就要招呼上来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古官比民要高一等,况且又是在监狱大堂上。江辰屈膝跪下:“官爷,今日我从私塾先生那里出门回家,就在回家的路上,这一伙人鬼鬼祟祟尾随在我身后。在我走到一处巷子里时,这几人拿着棍棒和麻袋就要绑我,被我察觉躲过。他们看见绑票不成,就要用刀伤我,为了保命,我只好与他们撕斗在一起。他们技不如人被我一一打翻在地,正巧官兵赶到,便将我和这几个绑匪带到这里了。事情经过大致就是这样。” “江辰,你可有撒谎?”差官怒视。 江辰语气坚定:“官爷,我说的句句属实,请官爷详查!” 大堂上,差官沉默不语。 “差官老爷,您明鉴啊!我们几个就是乡下老实巴交的庄户人家,今天进城里来只想卖些自家的粮食换些柴米钱,这小子看见我们手里的钱动了心,就要上来抢。我们当然不会给他,于是就打了起来,奈何这小子学过点功夫,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大老爷,这小子一定是个惯犯,不然我们这么多人不会就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在他抢我们钱的时候,幸好官兵们及时赶到,不然的话,我们这半年的辛苦就要被这小子抢走了!大老爷明鉴啊。”其中一个绑票的声泪俱下,指着江辰声情并茂地控诉起来。 差官有些摸不着头脑。一个十六岁的惯犯?看这几个膀大腰圆的人竟然都不是他的对手,说是惯犯倒也不无可能,可是这年纪也小了点,再说如果是惯犯,哪还有上私塾的?谁家的惯犯这么爱学习。再看旁边这几个,一个个贼眉鼠眼、油腔滑调的,哪像什么“老实巴交”的农民?可是身上这伤却也是事实,你要说他们不是农民吧,一时间却也拿不出十分像样的理由。 思考了一阵,差官没理出个头绪,于是冲着几个狱卒摆了摆手:“暂且把他们关押起来,明天再说。” 回到刚才那间牢房里,江辰憋了一肚子气。 整件事情一五一十就摆在那里,已经十分清楚,这个差官也是,就不能派几个人去调查一下,看我说的是否属实。大概是看着天色晚了,急着下班?把我的事情放在明天去做,却害我要在这里吃上一天的牢饭……爹娘看见我这么晚还不回去,一定是在担心了。 摊上这样的事,江辰也没什么办法。那些意想不到的麻烦总是会在你不经意的时候找上门来。现在自己在牢里,再想做些什么也都不可能了,自己的这件官司,只有到了明天,到了公堂上,让那些当官的去解决了。 此时夜深人静。从东阳府衙门口向东,过了两条街的一处巷子内,有两个人正站在一处宅子的门前。 大门里走过来一个人,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门外两人顺势从缝里钻了过去。 “大当家的,咱们那几个兄弟让衙门的人抓去了。”刚进门没几步,一个人急匆匆说道。 开门的那人转过头来,眼神冷冷地盯着说话的那人。 “大、大哥……汪师爷!”那人浑身哆嗦,“我这脑子……”说罢,左右开弓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 三人走进屋里关上房门。汪师爷面色阴沉:“跟你他妈说了多少次!见了我要叫师爷……不中用的东西。老子身份若是暴露,第一个就先弄死你!” “是是是……”那人战战兢兢,心里似乎很是畏惧眼前的这个汪师爷。 “今天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这次我居然失算,没想到那小子那么能打……”汪师爷揣着手坐在椅子上,“毛子,那个妖女抓住了没?” 这个叫毛子的人,生得满脸横肉,身材矮小敦实。“兄弟们照你的吩咐,把那妖女引到小凉山一处谷地,将她团团包围住。那妖女发现上了当,马上放出大量黑气。兄弟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鸡鸭狗血和庙里的符水,照着黑雾就泼了上去,果然有效。那黑雾瞬间消散,妖女也被我们泼了一身。我们抓住了妖女,就往山寨走。”说到这里,毛子的声音有些发虚,“路上老泰和小迪看妖女长得有几分姿色,就想动动她的身子。没成想那妖女的虚弱都是装的,被泼了一身脏血居然还能释放黑气。老泰和小迪两人中了黑雾奄奄一息,等到黑雾消散,那妖女已经跑远了。看她逃跑的方向,十有八九是跑进城里来了。” 汪师爷嘴角抽动,眼神怨毒:“这两个狗东西,没用的废物!”老泰和小迪两人中了黑雾,虽然当时没死,却只怕也活不了两天了。若是汪师爷此刻在山寨上,他不知会如何折磨两人,当了这么多年的山贼,这个姓汪的师爷总会有各种手段让他们生不如死。 略微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汪师爷问道:“老二老三那边怎么样了?” “二当家和三当家那边一切正常,现在就等着您给拿个主意了。”毛子回应道。 沉吟片刻,汪师爷心生一计:“你们附耳过来,晚上回到寨内,告诉老二老三,明天……”三人商议已定,那二人趁着夜色,消失在了大街上。 时节已近深秋,夜晚的空气十分清冷。 江辰在牢里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牢里的空气清凉,江辰身上有些发抖,除了牢里那潮湿腐化的茅草堆,他再找不到别的可以保暖的东西。墙角夜壶里那酸臭的气味时不时向江辰扑来,时间久了,江辰的鼻子渐渐适应,对那股臭味也不太在意了。 现在的他,只盼着自己的案子明天能早些结束,然后回到家里,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想着想着,困意逐渐袭来,深夜里,江辰在这在清冷的牢房内睡了过去。 东方的暮气开始发白,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牢里的湿气有些重,江辰躺在床上打了个激灵,摸了摸砖石砌成的床,十分冰冷。江辰打了个喷嚏,在这样的环境下睡了一夜,他终于感冒了。 睁开眼后,他再也睡不着,于是裹紧身上的衣服坐了起来。狱卒送来了牢饭:一碗清澈见底的米汤,一块有些发硬的馒头,两块老咸菜,上面挂着白斑。 简单吃了几口,江辰便吃不下去了。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心情去吃饭,只想着能够早些上堂,将自己的事情向官府解释清楚,还自己个清白,早些离开这潮湿阴冷的监狱。 上午的时光渐渐过去。百无聊赖之际,江辰突然发现监牢门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辰儿,今天官府的人来家里调查情况,我才知道你被关进这里来了。”看到江辰被关在牢里,江辰的母亲眼里十分心疼。 “娘,辰儿又让你担心了……”江辰有些愧疚。 江母拿出准备好的粥饭:壶里装着小米熬制的浓粥,拧开盖子,还冒着热气;三个韭菜馅的大包子,是江辰最爱吃的;两个鸡蛋,剥好了皮装在一个小碗里。 隔着牢门,江母给江辰递了过去:“娘知道你是冤枉的,事情的经过,娘也给衙门的差官解释清楚了,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把你放出来。” “辰儿真厉害,赤手空拳就打败了他们。以后这个家还要你来保护喽,你爹除了会做做生意,这方面他还真不行,他要是遇上这伙人,只怕是就只有挨打的份啦!”江母半开着玩笑说道。 听了这话,江辰心里五味杂陈。他听得出来,母亲这是在宽慰自己。父母二人做着药材生意,早起晚睡苦心经营已经十分不易,江辰盼着自己能够早日出人头地,才好帮着他们分担一些生活的压力,让他们过得幸福快乐一些。 说话间,一名狱卒带着几个人从江辰的牢房前经过。江辰一眼就认出来,狱卒身后跟着的那几个人,正是昨天想要绑自己票的那几个。 其中一个麻子脸冲着自己冷笑:“待会有你小子好受的!” “干什么呢!跟紧点。”那名狱卒喝道。几个人跟着狱卒消失在了牢房走廊的拐角处。 “辰儿,那几个人是……”江母问道。 江辰有些愤懑:“昨天那几个绑票的。” 见此情景,江母有些担心。她隐隐约约感觉,这件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江母静静看着江辰把饭吃完,眼神中满是慈爱。过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两名狱卒来到江辰的牢门前:“江辰,知府老爷传你过堂,走吧!” 江母收拾完碗筷,望着江辰离去的背影,默默祈祷:“希望能够一切顺利,让我的辰儿早些出来。” 江辰跟着狱卒走出牢房,一心只盼着自己的事情能够早些结束。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前方,一个致命的阴谋此刻正等待着他。 第四章 百口莫辩 东阳城府衙大堂上。 知府洪万良头戴乌纱,身着红绸官服,高坐在府衙大堂之上,身边站着的正是隐藏了身份的小凉山大当家,如今的东阳知府洪万良的师爷,汪正行。 大堂上方挂着一块“明镜高悬”的金字匾额,上面四个大字正冲着府衙大门,在阳光照射下显得分外耀眼,任何人只要走进这大堂上来,都无一例外会看到这四个金晃晃的大字。然而,坐在大堂上的知府洪万良,从他那个角度看,却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喝了口茶漱漱嘴,知府洪万良慵懒地说道:“把那个叫江辰的带上来。” 没过多久,狱卒便从牢里将江辰带了出来。 上次的询问是在监狱内,由牢里的差官完成的。通常街面上打架斗殴抢劫的事情,只要不涉及人命官司的,差官审讯完毕后,再交负责的官员批示过就算结案。 想不到这次竟然如此兴师动众,自己的案子连知府都亲自过问了。江辰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但他问心无愧,因而心里并未感到丝毫紧张或害怕。 跪在堂下,江辰静听知府大人发落。 “堂下跪着的可是江辰?”知府手捻着唇上的两撇小胡子,轻声发问道。 “正是。”江辰回话。 “昨天街上的事情,本府已经调查清楚了。你从私塾回家,路上与几个进城的草民发生冲突,将他们打伤。念在你年龄尚小且并未造成什么影响,判你免除罪责,罚银十两,算作他们的疗伤费用。”知府不紧不慢地说道。 江辰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大人,小民冤枉啊。是他们几个伤我在先,我出于自卫将他们打伤,小民无罪啊!” 将手里的卷宗卷起放在一旁,知府低头从手边拿出一份诉状说道:“你毫发未伤,何来伤你在先?此案事实经过已调查清楚,不容再议。” 旁边的汪师爷听到这里微微颔首,默不作声。这件事情为什么会落得这个结果,恐怕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 江辰攥着双拳,心里愤愤不平。等了一夜居然会是这个结果!做出这样的判罚,背上这样的冤枉,江辰如何能够心服。可是他没办法,偌大的东阳城,加上周边各县,知府洪万良就是这里的“青天大老爷”。纵然有冤假错案,判罚不公,身为平民百姓的他此刻无权无势,又能做得了什么呢?所以那宋朝的包拯包龙图,明朝的海瑞海青天在民间深受普通民众广泛欢迎和拥护,不是没有原因的。 罚了十两银子,背上个街头滋事的罪名,明明有冤却无处申诉,江辰心有不服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认了。 此时堂上的知府洪万良,手里拿着摆在桌案上的一张诉状看了良久。江辰跪在堂下,不明所以。看架势,这知府似乎没有打算要结案的意思。 摇了摇头,洪万良对着堂下的江辰说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心肠却如此歹毒。下毒杀害无辜路人这样的事,你居然也能做得出来!” 听到这话,江辰蒙了。什么下毒杀人,他这是在说我吗?我什么时候下过毒?无辜的路人,他这又是在说什么。 知府轻拍惊堂木,发话道:“传原告上堂。” 没过多久,五六个人抬着两幅担架放在了府衙大堂外。担架上躺着两个人,面色发黑,嘴唇发紫,皮肤干瘪,看样子已经死透了。那些抬担架的人里有一个生得矮小敦实,满脸横肉,正是昨天夜里找汪师爷商议对策的毛子。 汪师爷对他眼神示意,毛子点了点头。 疾跑两步,毛子膝盖磕在地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表情痛苦,两行热泪顿时滚滚而出,不知道是因为演技出众还是因为膝盖磕在地上疼出来的。 “大老爷呀,您可要为小民们做主啊!”毛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前些阵子我的一个堂兄和堂弟远来看我,路过小凉山的时候,看见一伙山贼在抢劫几辆马车。马车上一个年轻面孔递了一包银子给那几个山贼,好像还递了几瓶酒。我那两个兄弟远远躲着,没敢过去。等山贼们走远了才又开始上路。” “他们两个在路上走的时间长了口渴,这时恰好又遇上那几辆马车,于是就上前去讨些水喝。”说到这里,毛子用手指着江辰,“就是他,从车里拿出一壶酒来给他们两人喝了,可怜我那两个堂兄弟不知道酒里早已被这小子下了毒,等到毒药起了作用,两人腹痛难忍,把这件事讲了出来我才知道,于是一路查找过来,终于让我找到了那个给他们毒酒的一家子。” 躺在担架上的那两个死人哪是他的什么堂兄弟,不过是上次老泰和小迪调戏胡灵不成,反而中了她的黑气快要奄奄一息。夜里毛子回到山寨,将汪师爷的计谋说给老二和老三,于是这两个快死的人就被下了毒药毒死,早上几个山寨的土匪又一路拉到这里,成了用来栽赃江辰的死尸。 抹了抹眼泪,毛子又是哀嚎一声:“青天大老爷,您要为小民做主啊,我那两个可怜的堂兄弟就这么被他们不明不白的害死了。这小子年龄不大,心肠却如此歹毒,以后怕是东阳城的一大祸害,求老爷将这小子正法,还小民和那两个无辜的兄弟一个公道!” “咚咚咚……”毛子连磕三个响头差点给自己磕晕过去。 知府洪万良急忙摆手,连连说道:“好了好了,不要再磕了。你若是真有冤情,本官自会为你做主。” 汪师爷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这小子,让你他妈演的像点,还真能豁得出去。 江辰头都木了。什么毒酒,那两个堂兄弟又从哪里来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江辰知道,自己这是被别人告了黑状了。问题是他和旁边的这个告状的之前连面都没见过,更别提会有什么过节了。他为什么要这样栽赃诬陷自己呢? “江辰?你有什么话说。”知府发问道。 江辰一脸冤枉,表情十分愤怒和不解:“大老爷,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我们一家人才刚到东阳城不久,他刚才所说的那些我就是想都没想过,更别说去下毒杀人了,求大老爷明察,这个人不知是什么目的,编出这一套说辞想要栽赃嫁祸于我,我实在是冤枉。” “大老爷,我说的句句是实,就是他们一家在搬来东阳城的路上遇上了我那两个兄弟,他们往水里下了‘百里香’,这种毒药的味道像酒一般,起初人喝下去不觉得有什么,几天之后药效才会渐渐发作,中毒的人皮肤紫青全身溃烂,挣扎数日后,才会痛苦地死去。我那两个兄弟就是中了这种毒,所以才勉强撑到了今天。他两人的尸体现在就在堂下,如果不信的话,大人可以验尸,看我说的是真是假。” 知府点点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汪师爷。汪师爷会意,马上到后堂请验尸官过来。 不一会,验尸官来到堂下,看了看那两人的尸体,初步诊断后又回到堂上,回禀道:“启禀大人,那两人的嘴唇和皮肤呈现青黑色,腹部胀满,四肢浮肿,确实是中毒所致,而且与刚才原告所说的‘百里香’之毒十分吻合。” 听完回复后,知府点了点头。验尸官退在一旁,拿出一块棉布轻轻擦了擦手。 “原告被告,你二人还有什么话说?”知府问道。 毛子又磕了两个头,这次动静就小了很多:“请大老爷判这小子死刑,给我那两个无辜的兄弟报仇啊。”说罢,他硬是又挤出两滴眼泪来。 看见毛子这样的无耻,江辰恨得牙根痒痒。空攥着两颗拳头,在这公堂之上他却不好发作:“大人,不知道此人为什么要这样冤枉我,我现在只想请大人能够调查清楚,还我一个清白,将这个冤枉我的人绳之以法。” 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知府洪万良捋捋他那两撇小胡子,而后站起身说道:“将他们暂且押下,等本官查明真相后再做处理……退堂。”说罢,他站起身,在一帮衙役的簇拥下走出了大堂。 江辰站起身,被两个衙役左右架着就要往监牢去。他现在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愤怒、迷惑、难受,夹杂着些许愧疚和无奈。 转过头的瞬间,江辰看见自己的母亲站在大堂外,眼神焦急担忧地望着自己。一瞬间,江辰有些泪目。但他不想让母亲看见自己掉眼泪的样子,深吸一口气极力忍住,笑着对母亲说:“没事的娘,不知道是谁在栽赃陷害我,但我相信,官府会还我一个公道的。” 江母担忧地点了点头:“我的辰儿……” 府衙大堂外站着一群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听说今天知府要开堂审案子,都探着头往里瞧个新鲜。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背影引起了江辰的注意:“那个人的身影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是胡灵吗?” 汪师爷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事情进行到这里,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正在左思右想之际,一个女人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一个三十出头的妇女,面容姣好,穿着得体打扮精致,举手投足间有着不同于寻常女子的独特魅力。一时间,汪师爷看得呆了,仿佛思维也因之而停滞。 “那是,江辰的母亲……”汪师爷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有趣有趣,利用这个机会,正好收了她!” 再次回到牢房里,江辰的心情越发沉重。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本该是尽情释放活力,享受大好年华的年纪,却被人一再陷害,卷入了莫须有的杀人案当中。他恨,恨那些胡作非为的奸人恶霸,恨自己不能手眼通天,在这人世间进退自如。到底是什么人在与自己作对,自己又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他想不明白。 若是苍天有眼,为何又要这样对待自己。 第五章 祸不单行 东阳城大街上,一家名为“百草康”的药铺门口,走进去一个人。 店里的伙计抬头看见那人,连忙迎上前去:“掌柜的回来啦。怎么样,这次买进的药材怕是又涨价了吧?” 伙计口中的“掌柜的”,正是江辰的父亲江亭山,不久前他们一家在这东阳城开了这间名为“百草康”的药铺。夫妻二人里外操持,生意做得有声有色。就在几天前,江亭山和几个伙计外出采办药材,今天刚刚回来。 拍了拍身上的土,江亭山还没来得及换身衣裳就直接到铺子上来了。“是啊,现在外面仗打得都乱套了。朝廷的官军和那些叛乱的农民互有胜负,打仗的人多了,种药材的就少了。现在药材正是短缺的时候,要是再打下去,药价只怕还要再涨。” 听了这话,伙计脸上笑着说道:“那感情好啊,仗打的越多,咱们药铺的生意就越好,到时候这钱轻轻松松,翻着番就挣到手了。” 江亭山摇摇头,笑着拍了伙计一下:“你小子,这叫发国难财,有什么好高兴的。谁还不盼着这天底下都太太平平的,这样的财,我宁可不发……去吧,买来的那些药材都堆在后院里,上后院去帮把手。” 伙计点点头应了一声,拾掇完手里的活儿,转身便朝后院走了过去。 四下里看了看,江亭山感觉有些奇怪:进来这么长时间,怎么没看见妻子的人。往常这个时候,她都是在柜台上,或者算账目、或是做杂活……今天怎么连她的人影都瞧不见。 正疑惑间,江辰的母亲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木制饭盒,神情有些憔悴。“香兰,你拿着个饭盒做什么,这是上哪去了?” 江辰的母亲柳香兰眼圈发红,放下手里的饭盒说道:“辰儿昨天惹了官司,我刚给他送饭回来。” 江亭山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辰儿他怎么样……他惹什么官司了?” 柳香兰把这两天的事情原原本本给他叙述了一番。 江亭山越听越觉得蹊跷,越觉得事情不对劲。先是没有任何征兆的绑票,后来又冒出来莫须有的下毒杀人……我江家刚搬来东阳城没多久,接连发生这样的事情,莫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江亭山左思右想也不知道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以至于设下这样的圈套来害自己一家。 江亭山明白,现在想那么多也没有用。为今之计是先为江辰洗清嫌疑,证明江辰的清白。没有充足的证据,官府即便是关了人,过不了多久也会将他放出来。可是江辰本就是清白的,又如何再去证明他清白呢? 夫妻二人正为这事发愁,突然听见后院一阵喧哗躁动。 “别让他跑了,快捉住他!”几个伙计在后院大喊。 听见这动静,二人急忙上后院查看。 等他们两人跑到后院的时候,发现院里的后门大开,刚才还在院里忙活的几个伙计早已追了出去。没过多久,几个伙计垂头丧气地从后院门口进来:“真他娘的,让这小子给溜了!” “看这小子个头不高,两条腿跑得真快。可惜他蒙着面,没看清楚长什么模样,要不然非得抓住他好好收拾不可!” 江亭山上前询问情况。一个伙计说道:“我们几个刚才在后院收拾草药的时候,冷不丁看见掌柜的房门开了一条缝,起初我们也没太在意,后来突然从房门里跳出来一个人,这小子猛冲出来跑到墙根底下三两下就翻了出去。要说这贼是真胆大,光天化日就敢偷东西!我们几个马上追了出去,可是这小子八成是个惯偷,对这一片熟得很,我们追了一段,跟着他在街上拐了几个弯,然后这家伙就跑没影了……” “掌柜的,赶快去屋里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吧,知道丢了什么东西才好报官。”另一个伙计提醒道。 二人打开房门进了屋内。屋里橱柜、床头、桌椅整整齐齐,其他物品也都在各自的位置上摆着,并无挪动的迹象。若是普通的窃贼,这里的东西应该已经被他翻了个底朝天才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整齐。 两人又开始认真盘点屋内放置的各种物品。经过一番仔细检查之后,发现并没有丢什么东西。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十分蹊跷。这个人溜进屋内,既没有偷任何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任何翻找的迹象,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你带几个人把前后门给我看住,不许任何人进出;其他的人给我进去搜,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立即报告!”外面传来一个说话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人在发号施令一般。 江亭山夫妻二人刚刚走出房门,想看看什么情况。突然一大堆官兵从前面的店铺拥了进来。为首的那个兵士说道:“所有人不许动!奉知府大人之命搜查可疑物品,敢有阻拦者,视同对抗官府,格杀勿论!” 说罢,十几个兵丁钻进各个屋子,“噼里啪啦”开始翻找起来,不管东西值不值钱,统统都掷在地上。没过多久,刚才还干净整洁的屋子顿时变得凌乱不堪。 江亭山夫妇看见这样的场景,心疼得像在滴血。锅碗瓢盆、陶瓷玉器、文房书卷、床单被褥等物品散落一地,虽说并不是什么十分贵重的东西,可这些家资都是他们辛辛苦苦一点点积攒下来的,被他们像垃圾一样扔到地上,让谁看了能不心疼呢?但是,他们却只敢怒而不敢言。若是上去阻拦不让他们搜,无异于明摆着和官府作对。无权无势的普通百姓,若是背上个与官府作对的罪名,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 “头儿,在柜子底下发现了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像是酒一样。”一个兵士大声报告道。 领头的那个兵士及忙上前查看:“就是这个!”他拿着这个小瓶子来到江亭山夫妻二人身前问道:“你们两个解释解释,这瓶子里装的东西是什么?为什么要藏在柜子地下!” 江亭山眼神里充斥着吃惊和疑惑。柜子里什么时候有这个小瓶子了?是什么人把这个东西放在屋内的柜子里……想到这里,夫妻二人恍然大悟——栽赃陷害!刚才那个贼就是为了把这个小瓶子藏到柜子里,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溜进屋内来的。 “这东西不是我们的,刚才……”江亭山急忙解释。 “有什么话,到了大堂上再说吧!”兵士摆了摆手,“把他们两个抓起来带回衙门,把这家药铺也封了!” 府衙大堂上,知府洪万良高坐升堂,旁边站着匪首汪师爷,下面一干衙役列队左右。 原告毛子和被告江辰跪在堂下。 现在的江辰,平白无故住了几天牢,心中甚是委屈。他只盼着衙门能早些将事实调查清楚,还自己个清白。没过多久,只见一伙兵丁锁着两个人一路风风火火进了府衙。 “爹,娘……你们为何也被抓到这里来了?”江辰眼里满是吃惊,他不理解。 “辰儿……”江亭山夫妇被押到堂下跪在一旁。 堂上知府洪万良一拍惊堂木,不紧不慢地说了声:“公堂之上不许喧哗。” 他拿出从江亭山夫妇屋内搜出的那个小瓶子,在手里摇晃了两下说道:“你们谁能解释解释,这个瓶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江亭山显得有些急躁和愤怒:“大老爷,这东西不是我们的。方才有个贼人偷偷溜进我们屋内,将这个瓶子藏在里面。没过多久兵士就来搜查,说这是证物……这个瓶子里面装了什么东西,我们确实是不知道。” 知府眉毛挑了一下:“这东西就是证物,名叫‘十里香’,可是剧毒啊。方才你说有个贼人溜进你的屋子,那个贼人在哪?可曾有人见过?” “我们店铺的伙计可以作证!” “那又有谁能够证明,这个东西是那贼人藏在你屋里的,而不是你自己的呢?”知府再次发问道。 “这……”江亭山想了想说道,“将那贼人抓来,大人审问一番就能明白。” “事到如今还敢狡辩!”知府洪万良从座椅上暴起,“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江辰下毒杀害两个路人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按罪当斩!你夫妇二人虽并未直接害人,却也是帮凶。” “判处江辰秋后问斩!江亭山夫妇十年牢狱。” 这一声判决,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江家三人的脑海中炸开。柳香兰颤抖着双手不知所措,她死也想不到居然会是这个结局! 悲愤、不甘、委屈在江辰的心里交织成一团。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如何会等到这样的判决?狗官、昏官!江辰大声喊道:“我不服,我无罪,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这全都是栽赃陷害,我无罪啊!” 知府洪万良被江辰这动静吓了一跳:“好小子,竟敢咆哮公堂!来啊,将他按住给我打二十大板。” 两个衙役上前就要按住江辰。江辰一时间气血上涌,两只手愤怒拨开身边的衙役,奈何他的手脚被镣铐牢牢锁住,无法自由活动。于是又上来两个衙役,四个人合力这才把江辰死死按在地下。 板子“噼里啪啦”落在江辰的屁股上。江辰越发愤怒:“狗官,你这个昏庸无能的狗官!” 知府洪万良再也坐不住了:“你小子竟敢藐视本官!再加二十大板……五十大板,犯下如此罪行竟还如此嚣张狂妄,给我狠狠地打!” 江辰疼得全身抽搐,依旧骂声不绝。 江辰的母亲柳香兰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跪在地上苦苦央求道:“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见此场景,江亭山早已明白:一个昏庸无能的知府,加上这件莫须有的罪名,还有那个在背后默默操纵这一切的人……这件事情绝对不简单。 事到如今,江亭山无法再为自己的家人做些什么了。看着眼前在疼痛中浑身颤抖的江辰,还有身边那伤心欲绝的柳香兰,江亭山大声说道:“知府大人,此事与辰儿和我妻子无关,都是我一人所为,要处罚就处罚我一个好了。只要放了我的儿子和妻子,我愿意承担所有罪责!” 知府大人笑了笑说道:“江亭山,你肯认罪了?好!江辰的罪名已经确凿无疑,不容更改!至于你的妻子么……” 这时,身边站着的汪师爷插了句话说道:“老爷,现在朝廷正在剿除叛匪,前方兵力不足,不如将他发配充军,也可为府上省下些银子;那柳氏本是一介女流,量她也没有这个胆子敢下毒害人。不如就放她一马,再罚些银子,也可体现大人好生爱民之德!” 听了这话,知府洪万良点点头:“好好好!师爷所言正合我意,就按师爷说的办。” “判江辰秋后问斩;江亭山发配充军;柳氏涉案不深,判罚五十两银子,以告慰死者家属!”完成了这件大案,洪万良心中甚为满意。而后他脸上带着笑意,不紧不慢从嘴里蹦出两个字:“退堂。”说罢,摇晃着有些虚胖的身躯,慢慢走向后衙。 汪师爷面露奸笑,事情进行到这里,之前他所谋划的事情,便算是大功告成了。看着柳香兰伏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他的心也开始痒了起来。“小娘子,你可要好好地等着我啊!”汪正行汪师爷暗暗想道。 此时的江辰,躺在地上早已不省人事,昏死过去。在重重地挨了五十大板后,他的后背已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那咬紧的嘴唇上,渗出的斑斑鲜血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不甘。 第六章 一线生机 趴在牢里,江辰一言不发。 后背、臀部、大腿处的鲜血浸湿了衣服,结成一块块黑红色的血痂。但凡江辰稍有一些动作,伤口便随之崩裂,涌出的鲜血将破损的囚服再次浸湿,连同那毁坏的皮肉紧紧粘在一起,不久又开始板结硬化。 一切都发生的这么突然。前日街头犹走马,如今入狱做死囚。此刻江辰的头脑,是空白的。他一家人为了躲避流民暴乱,历尽艰辛从扬县一路搬到距离皇都不远的东阳城,而后江亭山夫妻又经过一番细心整顿,他们在东阳城的生活才算稍稍安定了下来。 父母亲悉心照料着铺子,生意日渐起色;自己每天读书上学,闲暇时间还可以帮着店里做些事情。有一阵子江辰似乎觉得,即便以后不能金榜题名,无缘高中进士,将来也可以接下这间铺子,自己再用心经营,照样可以让自己的家人生活的很好。这样的日子,想必是很幸福的吧。他不求什么富贵,也不羡慕什么荣华,只希望能够和自己所珍视的人相伴一生,共同度过属于他们的每一寸时光,这大概就是他此生最想要的生活。可是现在的江辰却觉得空虚,曾经平淡而幸福的日子,如今却觉得竟是那么遥远。此时的他似乎再也想象不出曾经那些幸福生活的美好画面,脑海里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灰色,一种无力的幻灭感将江辰笼罩。 两天后,江亭山就要跟着另外几个囚犯一同被发往前线充军。说是充军,其实就是去当炮灰。两军对战,官军一方那些冲在最前面的,很多都是各地送来被发配充军的犯人。一场战争过后,无论官军胜利与否,那些充军的犯人几乎无一幸存。冲得快了,被敌军戈矛捅死;冲得慢了,被身后官军捅死。似乎无论怎样,这些充军的犯人被拉上战场之后,最终都逃不过死亡的结局。 江辰的母亲柳香兰听到判决后哭晕在大堂上,随后被几个衙役拖了出去。她一路走一路哭,直至哭到心力交瘁昏死过去,醒来后眼神空洞迷茫,半天她才缓过劲来,随即又是嚎哭不止。喊哑了嗓子,发不出声音她浑然不觉;哭肿了眼眶,视线变得模糊她丝毫不顾。如此反反复复,最后只剩下口中无声的悲鸣和眼角流入心底的泪……从府衙到药铺不过十里的路程,待到她进门的时候却已是深夜。 秋后问斩,此时已近深秋。据牢里的犯人说,七天之后便是行刑的日子。倘若江辰的案子能够再晚一些判决,过了这几日,那么江辰便可以再多活一年。 听见犯人们的讨论,江辰并未表示什么。多活一年?原本是幸福美好的生活,现在却不明不白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局。纵然多活十年又有何用?在这牢里不人不鬼地囚禁着,如同猪狗般的生活,每一秒都像在煎熬,就是死了也罢。可是江辰不甘心,他不甘心就这么稀里糊涂丢了性命。别人不清楚,他自己还不清楚么?他是被冤枉的!爹是被冤枉的,娘是被冤枉的! 冤枉,冤枉! 一股冲天怒火从胸中涌起,江辰愤怒地举起双拳,重重地拍打在身下的青砖土炕上,牵拉着沾黏在背后伤口上的衣物应声撕裂,鲜血瞬间涌出。 本就失血过多、虚弱无力的江辰经了这一下后再也承受不住。背上伤口传来的疼痛如洪水决堤般阵阵涌来,江辰越是不甘心就越是绷紧身子抵抗,然而那翻涌的痛感却越来越深……终于,江辰倔强的神经失去了最后一丝骄傲,两眼一黑,他昏了过去。 隐约间,他似乎回到了扬县,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小城里。一切仿佛还是原来的样子:熟悉的乡邻、伙伴们……还有那熟悉的老街药铺,那里曾是他的家。没有饥荒、战乱、逃亡,依旧是那样和谐、那样自然。 不知过了多久,江辰眼前突然又是一黑,视野里隐隐约约出现些许光点,光点间相互掺杂交错,渐渐形成一些模糊不清的图像。 江辰只觉得自己身后暖暖的,背上的伤口似乎不再像之前那般疼了,浑身酥酥麻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人很是舒服。江辰沉浸在这种奇特的感觉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江辰睁开惺忪的睡眼,模模糊糊好像有个人站在他的身前。江辰想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人是谁,可是他的视线似乎暂时无法聚焦。又过了一会儿,他的眼前渐渐清晰起来,一个柔弱女子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江辰……”女子声音轻柔,低声呼唤道。 一身黑色衣裙,瘦弱的身形,精致的脸庞,简单梳起的长发……江辰终于想起来了。 “胡灵,是你吗?”江辰发问道。听声音,江辰此时的状态似乎比之前好了一些。 “是我。居然会伤成这个样子……你感觉好些了吗?”看着眼前江辰血迹斑斑的后背,那张一向少有表情的精致小脸上,流露出些许心疼,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愧疚。 原来自己身上的伤有所好转,是因为胡灵刚才一直在帮自己疗伤。江辰用力撑着身体从土炕上坐了起来:“辛苦你了,还专门前来给我疗伤……”转头江辰瞥见牢房的门并没有打开过的迹象,门口也没有狱卒前来看守。 江辰不禁有些好奇:“牢房门并没有开过,你是怎么进来的?” 胡灵也并未答话,只是向手边的墙角看去。 江辰有些奇怪,也顺着胡灵的目光看去。阴暗潮湿的墙角下,虚堆着一些茅草。再仔细看去,他发现被茅草遮盖的地方,似乎有个小洞,大概有两个拳头大小。 “你该不会是从这个小洞里进来的吧?”江辰有些难以置信。 胡灵看着江辰,略微歪了一下头算是回应。 “先别管我是如何进来的。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把你们一家人害成这样的?”胡灵的语气有些严肃。 莫非胡灵知道是谁在陷害我们一家。“是谁?”江辰连忙问道。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哪里吗?” “小凉山。难道是……是那伙山贼?” “准确的说,是他们的头目——那三个当家的匪首。”胡灵补充道。 “可是,为什么?”江辰突然有些想不明白。 胡灵说话的语气里有些歉意:“当时我路过小凉山,杀了那么多山贼,那时恰巧你也在旁边。死了那么多人,那些同伙肯定是要报仇的。之前他们山上已经埋伏过我一次了,不过被我逃了出来。他们对你下手,想必是把我们两个当成一起的了。” 原来如此!事情的原委渐渐清楚起来。“竟然是这样。那他们冲着我来啊,等我出去非把他们一个一个……”说到这里,江辰突然意识到自己已是被判了死罪的人。出去?恐怕要到了行刑的那一天才有可能,然而却是被拉出去杀头。 “狗官!草菅人命的狗官……尚未调查清楚就胡乱判案。事情是因我而起,杀了我不要紧,可我爹却也因为我的事被牵连进来。”一想到知府洪万良,江辰气得牙根痒痒。他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想到此地有这样的父母官,又是如此昏庸糊涂,江辰从心底里感到愤恨。 “知府衙门的师爷汪正行,整件事情都是他一手操办的。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小凉山的大当家。”胡灵说道。这个消息,是胡灵在跟踪小凉山土匪的时候听到的。 江辰吃了一惊:“怪不得,怪不得种种栽赃陷害进行得如此顺利,原来山贼在官府里也有人。那个汪师爷,居然是小凉山的匪首!”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来自小凉山一伙山贼的报复。此刻,江辰终于明白了。 “对不起。”胡灵向江辰道歉:“如果不是我的话,你们一家人不会像今天这个样子。” 或许如此。如果不是遇到胡灵,江辰一家也不会卷入山贼们的报复当中,自己和父亲也不会身陷囹圄,或许一家人会幸福地生活下去……然而江辰并没有这样想。 轻叹了口气,江辰看着牢里的窗户说道:“你不用道歉,我跳下马车去找你,我是心甘情愿的。他们拦路劫你,你杀他们也在情理之中。错不在你,而是那帮土匪。他们才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错的是他们!” 见江辰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胡灵反而更愧疚了。“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 “走吧,我救你们出去。”说罢,胡灵走到牢门边,双手轻轻握住门上的铜锁。两股黑气从胡灵的手掌渐渐释放出来,钻入锁眼中。片刻后,胡灵双手抓住锁头,用力向两边一掰,锁芯登时碎裂,牢门就这样被打开了。 “怎么样,你身体还能走吗?”胡灵问道。 看见牢门的锁掉落在地,江辰心中似乎又感到了一丝活下去的希望。江辰咬咬牙,用力撑起自己的身子站了起来。或许是因为精神的原因,虽然背上的疼痛没有减轻多少,但却也没有到江辰无法忍受的程度。 点了点头,江辰带着胡灵小心翼翼地朝着江亭山所在的牢房走去。 第七章 越狱 深秋的夜空,月亮如玉盘高悬。月光清冷,空气寒凉。 江辰和牢房的大多数犯人一样,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囚服。之前因为失血过多,江辰身体有些虚弱,走在监狱的通道上,他的身体微微发抖。 江亭山瑟缩在牢房的角落里,独自默默地愣神。他并不是在担心自己被发配充军后将会如何,活着也好,死了也罢,现在都不太重要了。唯一能让他牵挂的就是他的家人们。含辛茹苦养到十六岁的儿子江辰,是他们一家人的希望,可是过不了多久就要被拉去斩首;曾发誓彼此相守,共度一生的结发妻子柳香兰,现在二人却不得不各自分离。 造化弄人。江亭山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一家搬到东阳城没多久竟然会落得这样的结果。若早知如此,他宁可带着家人遁入深山,也不会踏入东阳城一步。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过两天他就要被发配充军,前往凉州。那里的官军斗志低沉,面对那些勇猛强悍的乱民,几无还手之力。被发配到那里充军的犯人,一旦上了战场,就是十死无生。 虽说事情是因江辰而起,但江亭山并没有多少怪罪江辰的意思。整件事情上,江辰也是受害者。只是到现在为止,江亭山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陷害他们一家人。 牢房的通道内,火光闪烁,视线昏暗不清。循着通道一路摸索,江辰和胡灵终于来到了江亭山所在的牢房门前。 坐在牢内的江亭山颓然地盯着地面,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口的两人。牢房门上的锁头突然动了一下,江亭山抬起头,看见一个女子打开牢门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穿着囚服的犯人。 看着江亭山狼狈落寞的样子,江辰眼圈有些发红。印象中他从没见过父亲如此落魄凄凉过,这次却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让父亲也跟着牵连了进来,为此江辰很是自责。当胡灵打开牢门的那一刹那,江辰暗暗发誓,如果他们一家这次能够平安出去,他一定要努力劳作,好好侍奉双亲,以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爹……”江辰扑通一声跪倒在江亭山面前。 牢房内昏暗不清,当江辰跪下的时候,江亭山才辨认出来是自己的儿子。 “辰儿?”江亭山有些不敢相信,“真的是你。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后天就是江亭山发配的日子,而江辰又是死刑犯,被判了死刑的犯人通常是不允许探监的。如果不出意外,江亭山怕是没有机会再见江辰一面了。 江辰的眼圈发红:“都是孩儿不孝,连累爹娘跟着我一起受难。孩儿对不起您!” 江亭山颤抖着双手将江辰扶起来,抹了抹眼泪:“孩子,我和你娘从没怪过你。爹知道你是被冤枉的,爹知道……”拍了拍江辰的背,能够在自己走之前再见江辰一面,江亭山心里多少有些宽慰。 然而江亭山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此时的江辰应该是在大牢里关着才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辰儿,你怎么会在这里……”旁边的黑衣女子此时也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位姑娘又是谁?” 揉了揉哭红的双眼,江辰站到胡灵身边说道:“爹,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到过的那个姑娘吗?”江辰看了看胡灵,“就是她,她叫胡灵。刚才是她溜进孩儿的牢房内,偷偷打开牢门把我救出来的。于是马上赶过来救您,一路摸索,这才终于找到了这间牢房。” 江亭山大概明白了当前的情况。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姑娘,听着江辰在旁边说着她刚才所做的事,江亭山有些难以置信。然而他自己的孩子自己最清楚,江辰是不会向自己撒谎的,况且又是这个特殊时候,江亭山也就不再怀疑。他恭恭敬敬向胡灵行了个礼:“真是多亏姑娘了。我儿如果能够成功离开此地,留得性命存活下来,姑娘就是我们江家的大恩人。” “请受江某一拜!”说着,江亭山就要跪倒在地。 胡灵行动迅速,趁江亭山还未完全跪下,赶忙上前扶起:“伯父不必这样,说起来整件事情我也有责任。” 这时,牢房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江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爹,我们快走。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外面那些看守们换班的时候,夜深人困,这时的防卫最是松懈。我们摸到监狱门口,由我打头阵,灵儿带着我爹趁机冲出去赶到药铺去接我娘。到时我们在西城门附近汇合!” “可是你身上的伤……”胡灵有些不放心。 “我没事的,这点小伤不要紧!”江辰笑了笑。胡灵帮他们的已经够多了。江亭山不会武功,对付不了那些训练过的狱卒;冒着危险,胡灵将江辰从牢里放了出来,此时的他,又如何能忍心再让胡灵去打头阵,帮着他们去引开看守呢。 这样的事,江辰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敲定了计划,三人趁着夜色慢慢向监狱大门摸去。监狱里看守松懈,狱卒们说是在值班看守,然而事实上却是都在班房里裹着衣服睡大觉,真正负责看守的,只有监狱大门的那几个罢了。若是衙门里来人查岗,他们就叫醒那些呼呼打盹的鼓着眼皮盯上一会,等查岗的走了,倒头接着睡。 今夜并没有人来查岗,班房里的看守们睡得正酣。江辰的运气似乎还不错。 三人在监狱通道内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发出什么动静。路过一间牢房的时候,不料恰巧被一个犯人看到。这片区域的牢房里关着的大多都是些重案犯,单人单间,密封严实,门上只留着一个小窗口,方便狱卒们送饭。这间牢房关着的犯人兴许是无聊,半夜不睡觉在牢房内来回转悠,正好一转身透过牢门的窗口看到了几个行走的身影。 他连忙站起身,趴在牢门的小窗口上,看见江辰三人从自己的牢房前走过。江辰和江亭山两人都穿着囚服,四周并无狱卒看守,很容易让人联想起越狱的场景。这个犯人一眼便看明白了:“你们两个……怎么出来的?”这人小声说道。 江辰看了他一眼,并未打算理会此人。 这个犯人是常年流窜作案的盗匪,在东阳城偷一家大户的时候被十几个家丁抓个正着,而后被打了个半死送进了这所监狱里。“被我撞上了就是缘分!几位行个方便,给我也放出来吧。” 三人悄声从牢房门前走过,此时他们尚且自顾不暇,只想静悄悄地摸出去,实在不想再闹出什么动静了;而且他们并不知此人底细,如果贸然将此人放了出来,一旦逃跑的路上被他惹出什么乱子导致计划失败……江辰可不敢拿父亲和胡灵的命来冒这个险。 看着三人并不理会自己,这牢里的犯人眯着眼睛,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你们几个……哎,不肯帮我是吧?信不信我这就叫来狱卒,把你们一个个再抓回去!” 不等他说完,胡灵的双眼猛然看向牢里的犯人,两道黑气从双眼内弥漫而出,向牢房内钻去。 犯人心中一惊,这气息如此阴寒恐怖……十多年前,他曾在某处的一个山洞内见过相同的场景,里面也是一个女子,然而却并不是眼前的胡灵。 他似乎知道这黑气的厉害,连忙缩到牢房的角落里,带着可怜的哭腔说道:“别,别!姑娘饶命,三位饶命!我刚才只是说说的,我什么都没看到,没看到,您几位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江辰轻轻摇了摇头,小声对胡灵说道:“灵儿,放了他吧,咱们赶路要紧。” “你要是再弄出什么声音,小心你的狗命!”收回放出的黑气,灵儿警告道。 “是是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了,不敢了……”犯人趴在地上,连忙求饶说道。等到外面没了动静,他才敢站起身来,重新透过小窗口向外看去。昏暗的火光下,江辰三人的身影已经走远。 “妈的,真他娘晦气!”看着三人离去的方向,犯人恶狠狠地说道。 东阳城的大牢内设施齐全且规模不小,可以关押大量犯人,因而东阳城包括附近各县所抓获的重案犯,通常都会被集中关在这里。 大牢分内外两监狱,内监狱是用来关押重刑犯的。江辰几人此时就在内监狱里。外监狱关押的通常都是些轻案犯,少则几个月,多则三五年,犯人就会被释放出来。内监狱和外监狱中间有一道铁门分隔。江辰要想顺利逃出这里,就必须通过这扇铁门,从内监狱进到外监狱,而后再由外监狱逃离东阳城大牢。 此时,江辰几人一路摸索前进,终于来到了连接内外监狱的铁门处。铁门旁边设有一间班房,班房内并无光亮,从外面看不清楚里面有没有人。班房外有两个狱卒坐在一张四方桌旁,此刻二人各伏着桌子一角呼呼大睡。桌上摆着两碟小菜和一壶酒。这两人怕是喝多了,其中一个微张着嘴,口中还流着哈喇子,鼾声如雷。 见此情景,江辰心中不由感叹真是天助我也!三人放慢了脚步,轻轻来到了内监狱的铁门处。 胡灵走到门前,双手握住锁头,自手心释放出丝丝黑气钻入锁芯,没过多久那铜制锁芯便被黑气腐蚀破坏,这道厚重坚固的铁门随着锁芯的破坏便失去了作用。 江辰自从刚认识胡灵开始,便对她的黑气感到十分好奇,但同时也有些忌惮。那黑气只要轻轻碰上一点,顷刻间便会要人性命。但江辰知道胡灵是不会伤害自己的。虽然如此,对于黑气的来历,胡灵似乎不愿意提起,而江辰也并没有多问。只是江辰也是刚刚才知道,胡灵所释放的黑气不仅可以吸人精气,现在看来居然还有腐蚀作用。 看见这一幕,江亭山终于不再怀疑江辰之前所说的话了。眼前这个叫胡灵的少女并不寻常,拥有这样的能力,难怪会从容进出这所监狱而不被人所发现了。 铁门打开的一刹那,三人迅速从内监狱溜进到外监狱。至此,江辰三人再往前走一段距离就差不多可以看到监牢的大门了。 三人刚到外监狱,向前走了没多久,只听身后的内监狱方向传出一声刺耳的叫嚷:“官爷……有人越狱!快抓犯人啊,他们已经往外面逃了……” 听到这声喊叫,江辰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准是刚才路过那间牢房里面关着的那个,看到我们没有帮他,算准了时机,故意在我们打开铁门的时候趁机报复。 “不好,内监狱和外监狱的看守听到叫喊,怕是会马上将监狱封锁!”江亭山提醒道。 第八章 少年英姿 胡灵愤愤地看着内监狱的方向:“这个狗东西!当时真应该杀了他。” 皱着眉头,江辰现在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此时的他,胸口像是憋了一口气,有些发闷。刚才之所以没让胡灵杀掉那个犯人,一方面是为了不弄出什么动静,怕惊扰到那些看守的狱卒;另一方面也是江辰的恻隐之心作祟。那个犯人如今被关在这里已是对他的惩罚,如果再因为自己而把他杀掉,江辰确实有些于心不忍。现在看来,胡灵当时的想法或许是对的,然而却被自己那可怜的善心阻止了。 普通人的善良如果不加注意,很容易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而那些心术不正者最是会利用人性的弱点来获取他们想要的利益。善良只能留给那些同样拥有善良之心的人,而对那些别有用心的奸恶之人,只能以恶制恶,最终让其不敢作恶,不能作恶,才是问题的解决之道。 经过这件事,江辰也长了个心眼。因为自己那一点恻隐之心而让父亲和灵儿陷入危险之中,这次确实是大意了。 江辰看着身边的两人,那坚毅的眼神中透露着一股决然和自责。“后退也是死,往前冲兴许还有条出路!”看着旁边的胡灵,他不免有些内疚:“真是连累你了,让你跟着我们父子二人在这大牢里冒着生命危险。” “姑娘,真是抱歉了!”江亭山也满脸愧意。此刻的他多希望自己也能以一敌多,也好帮着江辰分担一些压力。然而他却并未学过任何武艺,面对牢房里挎着腰刀的狱卒,江亭山怕是没什么还手之力。 面对这种危机关头,胡灵显得十分平静,干净的小脸上也看不出有丝毫紧张的迹象。她轻轻抿了抿嘴说道:“伯父二人被害入狱,整件事情多少是因我而起,最应该说抱歉的,其实是我。” 听了这话,江亭山不明所以。这姑娘为什么说这件事是因她而起?江辰虽然明白其中缘由,却也还未来得及向父亲解释。动了动嘴唇,江亭山开口想问个清楚,但他知道现在并不是他们聊天的时候。 “仔细检查各个牢房,看看哪个牢房的犯人跑了!”身后传来看守的声音,而后便是一些嘈杂的脚步声。 “后面那些看守怕是要过来了!快,往监狱大门冲。”江辰指着前方不远处说道,“灵儿,我爹就拜托你了。”说罢,江辰一马当先跑在前面。胡灵和江亭山两人迅速跟了上去。 胡灵脚步稍微放慢了些,故意跟在江亭山身后,防止后面突然有人追来。 跑了没多远,江辰便看见前方有两个狱卒径直朝他们赶来。那两个狱卒刚才听到内监狱的喊声,这才前来查看情况的,正好在这里和江辰几人打了个照面。 此时,这两个狱卒显得有些慌张。他们在这里当差这么久,如今还是第一次遇见犯人越狱这种事。 狱卒纷纷拔出腰间的佩刀,对着迎面而来的三人说道:“站住!再往前一步,格杀勿论。”说罢,其中一人高声叫道:“越狱的犯人在这里……快来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名狱卒高声喊叫的空当,江辰趁其不备纵身跃起,腾空一脚将其踹倒在地。 旁边的狱卒慌忙提刀向江辰砍来。瞅准时机,江辰侧身躲过,抡起胳膊正中狱卒的脖颈处,那人登时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之前被踹倒的那个又挣扎着站起身,抡刀冲了过来,到了江辰跟前抬手便砍。江辰左臂架住对方拿刀的右腕,顺势一个进步,右肘便顶在了狱卒的胸口。狱卒胸口顿感疼痛憋闷,面色十分痛苦。江辰趁机夺下狱卒手中佩刀,手腕一翻,刀刃砍在狱卒腿弯处。狱卒腿部受伤倒地,一时间再也无法站起身来。 不过眨眼之间,两名狱卒便丧失了攻击能力。若是没下过几年苦功夫,临阵对敌只怕很难做到如此行云流水。 解决掉两个狱卒,三人再度往前赶去,脚步丝毫不敢有所停歇。向前跑了没多久,又是一扇铁门挡住了去路,铁门前方还站着五个手持腰刀的狱卒。 五个狱卒的身后就是外监狱的大门,出了这扇铁门外面是一片小广场,广场四周用高大砖墙将整个监狱围挡起来,只留南北两个出口。出口处大门紧闭,均有兵丁把守。 江辰钢刀在手气势更盛,片刻便利落地解决了五名狱卒。狱卒们或是腿部负伤,或是头部晕厥昏迷不醒。看来江辰并没有选择最直接的方式——杀掉他们,而是留他们一条性命。狱卒们拦着他们也是职责所在,江辰与他们无冤无仇,若是直接杀掉他们,他有些于心不忍。江辰有这个善心,也有这个实力。 然而刚才动手挥刀的时候幅度稍微大了些,江辰背上的几条伤口才刚刚结痂尚未愈合,此时受到过度牵拉伤口再度崩开。江辰本就强忍疼痛负伤行动,解决完五名狱卒后瞬间脚下一软跪倒在地,然而江辰十六岁的年纪,在那山中练功时所锤炼的意志力此刻却表现得不同常人。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水,江辰用袖子一抹,咬咬牙又强撑着站了起来。 “辰儿,你怎么样!”江亭山急忙上前询问。 透过囚服,可以看见江辰的背上又开始渗出片片鲜血。他此时的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笑着说道:“爹,不用担心我,您儿子山里练了这么多年功夫,这点小伤还不算啥!” 说话间,胡灵已经打开了通往外面的最后一道铁门。三人迅速冲了出去,站在了监狱外面的广场上。 出来一看,江辰傻眼了。广场四周砖墙高筑,寻常人想要徒手翻越眼前的高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只有一个办法。离他们大概五十多米远的地方,就是监狱的南门,此时夜深人静大门紧闭,门口又有八个手持戈矛全副武装的兵丁。身后监牢内的几十名狱卒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追赶上来。 想要逃出这里,他们似乎只能硬闯了! 然而江辰这边只有三人,他们面对的可是几十名手持兵刃、训练有素的官兵和狱卒看守。正面强攻,成功的几率似乎微乎其微。 依靠胡灵的黑气,只怕也起不到多大效果。胡灵所释放的黑气速度相对较慢,很难在短时间内迅速解决掉这么多人。而且大范围释放黑气十分消耗精力,一旦被狱卒和看守们躲开,那时胡灵的精力消耗过度,恐怕就再难有还手之力,到时逃离这里更是难上加难。 得赶紧想个办法才好! 正在着急之间,江辰突然灵机一动。在他的左手边不远处有一间马棚,黑白棕黄十几匹马颜色不一,此刻都被拴在马棚里。马棚内堆放着大量草料,外监狱的大门处就有火把。 “灵儿,你可会骑马?”江辰问道 胡灵点点头,似乎猜到了江辰要做什么。 “好,那监狱内的看守就交给你了,外面的这些兵丁就由我来收拾。”从外监狱大门处拔出墙上的火把,江辰转身就要往马棚走去。 江亭山有些担心:“辰儿,你这是……” “爹,你们两个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说罢,江辰手举火把飞快溜入马棚。 大牢南门的几个兵丁起先并未注意江辰几人所在的位置,直到外监狱的火把突然挪动了地方,几人才开始注意这里。一个兵士看见外监狱铁门的黑暗处隐约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似乎还穿着囚服。 留下四个人继续值守,另外的四个兵丁手持长矛朝着外监狱铁门处走了过来。 江辰也注意到了大门处的情况。他先将这十几匹马的缰绳解开。留下三匹,其余的都牵到马棚的东南角,那里是他们堆积草料的地方。 江辰迅速点燃草料,草料附近的十几匹马看见大火纷纷受惊四散奔逃,有几匹马径直向南大门冲去。 江辰迅速骑上一匹马,带着剩余的两匹马向父亲和胡灵所在的位置赶去。 胡灵此时正操控着黑气将外监狱的铁门包裹的严严实实。望着这团浓稠的黑气,几十名狱卒一时间竟无计可施。有两个狱卒壮着胆子冲了上来,然而身上刚刚沾染上黑气,接触的位置马上就有白烟从身体内冒出来,吓得那两人连忙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看见江辰向这边赶来,江亭山和胡灵连忙迎了上去。 外面那八名兵士看见马棚内火光冲天,十几匹马四散奔逃,瞬间意识到监狱里出事了!听到外面这么大动静,一时间又有十几名兵士从营房内走了出来。 江亭山和胡灵骑上马,跟着江辰一齐向南大门冲去。 江辰手中钢刀高高扬起,冲着身前几名兵士一声大喝,而后奋力挥刀,将面前刺过来的几杆长矛一起拨开,一招金丝缠头瞬间将几人砍翻。而后调转马头,冲着人群密集的地方冲杀过去。 这些骑马冲杀的本事都是扬县的那个老头传授给他的,江辰虽然早已将这些技巧练熟,然而却并未实实在在用过几招,今日跨马扬刀,往日所学瞬间便派上了用场,江辰一时间有些兴奋起来。 江亭山和胡灵来到南大门前,用力抬起沉重的门栓,打开了通往外界的大门。出了这扇大门,再加上几人胯下的高头大马,他们之后面临的危险将会小上不少。 “辰儿,快来!”江亭山朝着江辰喊道。 江辰跨马左冲右突,那些兵士从未上过真正的战场,哪里见过如此勇猛之人。骑兵对上步兵本就具有先天优势,更何况江辰武器超群,那身姿活脱脱就像是个身经百战的将军,驰骋沙场,所向无敌。 见狱中乱成一团,那些兵士和看守们折损大半,几无还手之力,江辰虽然感觉十分畅快,却也不敢再过多耽搁,于是连忙骑马冲出大牢南门,随着江亭山和胡灵纵马奔驰在东阳城大街上。 此时的江辰,心中快意纵横!随着刚才的冲撞拼杀、挥刀驰骋,先前被冤入狱的委屈和无奈仿佛一扫而空,一种极度的兴奋和畅快从心底里油然而生。 在这种极度的放松和兴奋中,江辰只觉得头脑涨热,脚下发虚……而后两眼一昏,江辰紧握缰绳的手瞬间脱力,身体歪斜,随后从马上摔了下来。 “江辰!”江亭山和胡灵急忙拉住缰绳跳下马来。 第九章 内丹 先前江辰极度紧绷的神经,在一番酣畅厮杀过后瞬间放松,背上伤口处的疼痛一时间如洪水决堤般向他的脑海处奔涌袭来。 江辰的精神一时间再也抵抗不住,意识恍惚,从马上跌落下来。 江亭山和胡灵连忙下马查看情况。 万幸的是,江辰从马上摔下来并没有磕到头,只是左肩处有些淤肿,肘部擦破了皮,并无大碍。真正严重的,还是他背部那反复崩裂的棒疮…… 背部的伤口反复撕裂,在狱中江辰又得不到很好的治疗和养护,有几处伤口甚至已经出现溃烂化脓的迹象。此时的江辰,身体微微颤抖,江亭山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些发烫,上面还出了一层细汗;嘴唇发白,应该是失血过多而导致的。 之前抵挡狱卒、火烧马棚、跨马厮杀时,江辰已然透支了大量精力,从走出牢房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在强忍疼痛,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是非常不易了。看江辰现在这个样子,恐怕一时半会也走不了。 江亭山常年经营药铺生意,对江辰的身体状况,一眼就能看出个大概,现在的江辰如果得不到及时治疗的话,怕是会有生命危险。“辰儿……”江亭山看了看身后的方向,过不了多久,大牢的那些看守就会追赶上来。江辰父子费劲艰辛好不容易才逃离出来,难道就这样失败了。 胡灵也明白当下的形势,转头对江亭山说道:“伯父,你骑上马先去接伯母,我有办法能治好他。” 看到自己的孩子伤成这样,稍有不慎便会有生命危险。江亭山如何能够放心的下,面对如此危险的情况,他又如何能忍心将江辰留在这里。 “还请伯父相信我,事不宜迟,到时我会带着江辰赶到西城门附近跟你们汇合。”此刻胡灵的表情十分认真,江亭山感觉眼前的这个姑娘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之前胡灵的那些奇怪手段江亭山也见识过了,或许她真的有这个能力。“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江亭山终于下定了决心:“姑娘,我相信你。辰儿就拜托给姑娘了!”说罢,江亭山有些迟疑,但他还是选择相信眼前的胡灵。骑上马,他朝着药铺所在的方向赶过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江辰的母亲柳香兰此刻应该就在家中。 看到江亭山走后,胡灵没有片刻耽搁。她先是把江辰扶到自己的马上。胡灵身躯瘦弱,而江辰又行动不便无法自主活动,一时间胡灵显得颇为吃力。 不多久,胡灵终于将江辰扶上了马。江辰依旧处于意识模糊状态,胡灵将他安放在马背上,使他背部朝上,防止身后的伤口再次受到伤害。胡灵和江辰同乘一匹马,牵着江辰之前所骑乘的马匹走到一个十字路口,胡灵将缰绳放开,而后用力一拍马背后部,之前江辰所骑的马登时窜出,朝着和江亭山相反的方向一路奔驰而去。如果身后的狱卒们追出来,发现了这匹马,多少可以起到些混淆视听的作用。 胡灵带着江辰骑上另一匹马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这里似乎是一间仓库,仓库内乱七八糟的堆放着各种杂物。这样的地方,就算是平日里也少有人来。胡灵选在这个地方给江辰疗伤,似乎再合适不过。 将江辰扶进仓库内坐下,胡灵轻轻脱下江辰的上衣。毕竟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生平第一次将一个男人的上衣脱去,胡灵的内心略微有些紧张,隐约间还有一丝害羞。 这时江辰的意识稍微清晰了一些,睁开双眼艰难的转动眼球四下观望,此刻的他并不清楚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干涸的血液凝固结痂,衣物和伤口沾黏在一起发生感染溃烂,为了给江辰治疗,胡灵不得不将这些血痂从江辰背后纵横交错的伤口处揭下来。 “你忍一下。”说罢,胡灵就开始动手。 江辰迷迷糊糊答应了一声。还未等脑子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他就感觉背上突然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疼痛,像是有人在用生锈迟钝的小刀子一点点剜着自己的皮肉一般,江辰痛得浑身机灵,不由得叫出声来。 胡灵连忙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你不要出声,引来官兵就跑不了了。” 江辰当下一惊,连忙将嘴捂住。看不到江亭山的身影,江辰瞬间担心起来:“灵儿,我爹呢?他没有和我们在一起吗?他上哪去了?” “你从马上摔下来,为了不耽误时间,伯父先赶去药铺接你娘了。你重伤在身,我只能先给你疗伤,分开之前约好了,到时候和伯父伯母在西城门附近汇合。”胡灵解释道。 江辰大概明白了情况。原来是因为自己这个不争气的身体,若是再坚持一个时辰,只怕现在他们一家人已然逃到城外去了。江辰只恨自己的能力不足,连自己的家人也保护不了。若是自己能够变得再强一些、之前山里的训练再努力一些……然而普通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个人的能力就是再出众也无法和群体的力量相比,更何况他眼前面对的是那些训练有素的官兵、穷凶极恶的匪徒之流。 咬着后槽牙,江辰那浸满血液的囚服上衣终于脱了下来。自始至终,江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囚服脱下,只见江辰的背上已是鲜血淋漓,皮肉溃烂,十几条肉眼可见的伤口纵横交错排布其上。 向来平静冷漠的胡灵,此时脸上也不禁有些动容。背上这样重的伤,他居然能够一直坚持挺到现在,胡灵对于江辰所表现出的强大毅力感到吃惊,对江辰也不由得佩服起来。 回想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内心里胡灵暗暗决定,她一定要让江辰一家人平安离开东阳城。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将江辰的伤治好。 胡灵双腿并拢,跪坐在江辰的身后。她慢慢闭上眼睛,片刻后嘴唇微微张开,只见从她的口中飞出一个晶莹洁白的珠子,其上微微散发着玲珑剔透的光彩。 那颗珠子就这么兀自漂浮在江辰的背后,只怕任何人看见这一幕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像是变戏法一般。 胡灵双手微微抬起,似乎是在操控着这颗洁白的珠子。珠子中散发出阵阵白色气息,不断朝江辰的背部笼罩过去。刚刚接触江辰的皮肤,那温润如玉的气息便开始慢慢钻入江辰血肉模糊的伤口中。 江辰只觉得之前那钻心般的疼痛感在慢慢减轻,背上异常温暖,像是有个小火炉在自己背后慢慢地烘烤。伤口处有些发凉,附近的皮肉似乎在微微颤动,那感觉有些痒,似乎是在不断生长出新的皮肉一般。想必当初自己在牢房里的时候,胡灵也是这么给自己治疗的吧,只不过那时的自己,并不是像现在一样赤裸着上半身……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江辰背上的伤口大部分已经愈合,之前破损的伤口奇迹般又重新长出了新的皮肉,如此严重的伤势经过胡灵的一番治疗,江辰的背部居然看不到任何疤痕……如此惊人的效果,让人不得不感叹这颗白色珠子的神奇之处。 看着江辰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胡灵将那颗略显黯淡的白色珠子重新收回口中,而后再次闭上眼睛。此时的胡灵,那略微隆起的胸部微微上下起伏,口鼻轻喘,饱满的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鬓角的发丝有些湿润……看来这种治疗方式让她消耗了大量的精力。 江辰穿好衣服,试着活动了一下,先前疼痛如撕裂一般的伤口处,现在竟然感觉不到任何痛感,用手摸上去,指尖的触感十分光滑。一时间,江辰对那颗白色珠子不免有些好奇:“灵儿,刚才的那颗珠子是什么啊?疗伤的效果居然如此奇妙!” 胡灵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渐渐从疲惫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这是内丹。”胡灵轻轻说道。 江辰像是来了兴致:“内丹?内丹是什么东西……” 看江辰充满好奇的表情,就像个七八岁的孩子,胡灵嘴角微微勾起:“内丹嘛,普通人是没有的。” “啊?那什么人才有?”江辰继续问道。 神情略微一滞,胡灵似乎并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外层的皮肉虽然已经重新生长出来,但内部的伤还需要静静调养。” 江辰点了点头。既然胡灵不想再说,那咱就不问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心底的秘密,保持适当的距离感,相处起来才会更加舒服。 江辰和胡灵起身正要走出仓库,突然巷尾不远处传来一些杂乱的脚步声。听到动静,二人连忙躲在一旁。 “我说,那两个犯人能跑这么远吗?这地方这么偏僻,没必要过去搜吧……” “要我说也是,我要是那两个越狱的,早他娘的直奔城门干翻守卫跑出去了,还在这里躲躲藏藏的。” “哎呦,你本事可大嘞!军营练摔跤的时候看你小子那点出息,一个屁墩摔在那里动都动不了,哈哈……” “老子那叫大巧若拙!” “行了吧你……” “话说老孟带着一队人没跟咱们一块走,上哪去了?” “听着好像去了什么药铺。据说逃走的那两个越狱犯,之前就是开药铺的,他们几个应该是去那边蹲点了。” 听到这话,江辰心里咯噔一下:“坏了,我爹和我娘还在那边!如果正好被他们撞上……” 看着不断朝仓库走来的几名官兵,说话间江辰就准备冲上前去。 第十章 凉山匪首 胡灵连忙拽住江辰的衣角:“等等,你现在出去也帮不了伯父伯母!”江辰身形一滞,停下来转头看着胡灵。 “官府派人搜查,不可能只来了这几个。一定还有其他的官兵在这附近。”胡灵的眼神里透着一丝机谨,“你贸然出去不仅自己难以脱身,想要帮着伯父伯母离开这里就更别提了!” 胡灵说的确实有道理。可是眼下江辰必须要去药铺那边,如果爹娘真的遇上了蹲守的官兵而再次被抓走,恐怕生还的几率会十分渺茫。 江辰忧心如焚,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胡灵指了指仓库门口,之前他们所骑乘的那匹马此刻就拴在树下。“待会儿我骑上那匹马将他们引开,趁着那些官兵走远了,你再赶过去救伯父伯母!” “可是你一个女孩子,万一出点什么意外……不行不行,我不能让你冒险!”江辰不同意。 “眼前最要紧的是救伯父伯母!你还不相信我的手段吗?就凭那些个兵丁,他们还奈何不了我。”见江辰还要再说些什么,胡灵伸手轻轻捂住江辰的嘴巴,“不用再说了,就当我欠你的……” 胡灵突然的举动让江辰愣了几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引开了那些官兵,我就去找你们。”说罢,胡灵紧跑几步扭头说道:“记着,等官兵走远了你再出来!” 跑到树下,胡灵迅速解开缰绳,用力一跳便骑坐在马上,而后飞快地朝着巷子另一边离去。巷子里那几名兵士看见一个女子飞快地跑了出来,有一个人当即就认出是之前在大牢里出现的那名女子。 “兄弟们,那女的就是刚才三人中的一个!快通知附近的其他弟兄将这里封锁起来,剩下的兄弟跟我一起抓住她!”其中一名兵士转头去联络附近的其他兵士,其余的几名朝着胡灵离去的方向急忙追去。 路过仓库门前的时候,一名官兵迟疑地朝仓库内看了看。仓库内横七竖八摆放着各种杂物,漆黑一片,似乎并没有人活动过的迹象。看到几名同伴越追越远,那名兵士也不想将女子跟丢,于是紧跑两步赶在了几人的身后。 仓库中,江辰屏住呼气伏在一个昏暗的角落处,脚下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等到搜查的兵士越走越远渐渐听不到动静之后,江辰才从仓库走出来。 “灵儿,这次真的多亏你了。你一定要平安和我们汇合!”江辰感叹道。 为了躲避这些官兵,江辰又耽误了不少时间。简单地辨别了一下方位,江辰急忙朝着药铺的方向跑去,他只盼着自己能够早些赶到,看到父母一切平安无事……就像他心中所期待的那样。 “百草康”药铺的大门上,交叉贴着两张白色的官府封条,上面盖着东阳府衙的官印。从江亭山入狱的那天开始,这封条就一直在门上贴着。 这家铺子,曾是他们夫妻二人的心血,现如今一切都不重要了,柳香兰最大的心愿,就是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生活在一起。可是他的丈夫后天便要被发配充军,他那可怜的儿子过不了几天就要被开刀问斩……生离死别,天各一方!独自一人的柳香兰又如何能够承受得了?积压在心中的那满腹愁怨又能向何人去诉说。 铺子里的伙计早已散去,他们都有各自的生活,都还要养家糊口。不干活儿就没饭吃。为了生计,他们也只能离开这家药铺,再去寻找别的营生。有些伙计心里还对这家药铺恋恋不舍,毕竟这年头,找个像江亭山夫妇这般体贴下人的好东家并不容易。 夜深人静,药铺后院的堂屋内亮着一盏烛火。屋内隐约有一个人影,那是江辰的母亲柳香兰。 堂屋的正中央摆着一张四方桌,桌上放着一个篮筐,里面摆着布料针线和一些杂物。篮筐旁边是一盏蜡烛。柳香兰坐在桌子旁,手中拿着针线和千层鞋底。桌子上还摆着两双已经成型的棉布鞋。 在烛光的映照下,隐约可以看见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几根手指因为长时间用力已经有些红肿……后天就是江亭山发配启程的日子。凉州战事吃紧,乱民人数不断壮大,官军的战线不断后缩,似乎有崩溃的趋势。 东阳城距离凉州路途遥远,柳香兰只想着能够多备上几双鞋,就算路上磨破了,江亭山也有鞋可以换。现在也已是深秋,天气越发寒冷,她还为江亭山和江辰准备了两身棉衣……想到这里,柳香兰的眼眶又湿润了。不停涌出的泪水逐渐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手上的动作,针尖刺破了手指,柳香兰竟也感觉不到多少痛楚。常说十指连心……此刻她那颗伤心破碎的心里又承受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痛苦。 将那滴血的手指轻轻含在口中,柳香兰眼泪婆薮,掩面小声呜咽起来。 屋内的灶台旁边放着几个鸡蛋,蒸笼里装着蒸好的韭菜馅包子。这爷俩都喜欢吃韭菜馅的……明天一早生着火,给他们热热包子,锅里再煮上几个鸡蛋送过去。除了这些,她再也想不到还能为他们爷俩做些什么。 看着这间空旷的屋子,柳香兰回想着昔日三人曾经那些美好生活的画面……她多么希望最近发生的这一切只是一场梦,第二天早上醒来,一切还像原来那样。江亭山从外面拉了一车药材,风尘仆仆地回家给自己一个拥抱,自己却笑着嫌弃他弄了一身的土;江辰从私塾回来,兴奋地缠着自己听他背诵今天才学会的诗词。 曾经幸福的一家三口,自从搬到东阳城不久,就被那些不明身份的人诬陷入狱,一个完整的家庭顿时分崩离析。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天为什么会这样对待他们,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只想简简单单地活着,难道就这么难么…… 柳香兰顿时又陷入深深的痛苦中。 不知过了多久,“咚咚咚……”后院传来一阵连续的敲门声。 柳香兰从伤心的情绪中渐渐脱离出来,她看向门口的方向:“都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敲门?” 怀着些许担忧和害怕,柳香兰还是走到了门前:“是谁在外面?” “是我,知府衙门的汪师爷!”门外站着的,正是东阳知府洪万良的师爷汪正行,同时也是小凉山的匪首大当家。 衙门的汪师爷?柳香兰还是不放心。自己一家并没有和这个汪师爷打过交道,三更半夜的,这个汪师爷这么晚来敲门想要干什么。 “汪师爷,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吗?”柳香兰再次问道。 汪师爷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发黄的牙齿:“我是为了你相公和你儿子的事情而来!” 听到这话,柳香兰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亭山和辰儿的事情有转机?可是这三更半夜的……想到他们爷俩也许有一线生机,柳香兰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放下门栓,柳香兰将身前那扇木门轻轻打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男人身着绸缎皂衫,戴着一顶镶翠的帽子,面容精瘦,眼窝有些凹陷,皮肤干枯发黄,脸上的胡须稀疏交错生长着。 柳香兰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叫了声:“汪师爷。” 看着柳香兰脸上那未干的泪痕,哭得有些红肿的双眼,凹凸有致身姿,任谁看了这般样貌都会觉得楚楚可怜。夜色昏暗,面对如此月下美人,汪师爷的内心瞬间躁动起来。 见汪师爷直直盯着自己,柳香兰突然有些紧张:“汪师爷,天色已经很晚了,有什么话还请师爷就此告知。” 挠了挠心口,汪师爷尴尬地笑笑:“你丈夫和儿子的案子确实有些棘手啊!之前在大堂上,你们口中说的那个入室栽赃的窃贼迟迟寻不到踪迹,可是那瓶毒药也确确实实是从你们柜子里搜出来的。” 看了看柳香兰那越发沉重的表情,他故作严重地说道:“物证在案,又有原告指认,你们家的这个案子确实不好办,不好办啊!” 柳香兰一时间又着急起来:“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她的语气中隐隐带着哭腔。 “办法嘛,也不是没有……”汪师爷狡黠一笑:“一路走过来,我这手都冻僵了,不如咱们上屋里,我给你详细说说?” 柳香兰心思全在江亭山和江辰的身上,那还顾得上身边这个汪师爷。听到汪师爷说可能有别的办法,她来不及思考,连忙和汪师爷往堂屋走去。 看着眼前柳香兰那微微扭动的腰肢,他的心里像是有个小虫在爬,那感觉似乎更痒痒了。 来到了堂屋,柳香兰将桌子上的针线布鞋收了起来。汪师爷在四方桌旁坐下,看着柳香兰在屋里来回走动,那细长的眼神就像是一头狼在欣赏眼前诱人的猎物一般。 柳香兰很快就烧开了一壶水,沏上茶叶给汪师爷端了上来,放在了他的面前。 汪师爷的表情越发开心了。 “师爷,您有什么办法能够救救我丈夫和我儿子?”柳香兰给汪师爷倒上一杯茶,语气有些急切。 接过柳香兰手里的茶,看着她那嫩白修长的手指,汪正行差点忍不住就要摸上去。“办法嘛倒是有,不过可能会付出些代价!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柳香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愿意!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不管是钱也好,还是房子什么的……只要我能给的,我都会尽全力去想办法。只要我的丈夫和儿子能够平平安安的回来,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不不不,不用那么麻烦。”汪师爷站起身来,慢慢朝着柳香兰走过去。 看着汪正行一步步向自己靠近,柳香兰心里突然开始紧张和害怕,身体慢慢向后退去。 遮掩的有些太久了,汪正行那张恶心的嘴脸终于露了出来:“只要你陪我一晚,一切都好商量!” 柳香兰顿时吃了一惊,猛地向后退,结果被脚下的长凳绊了一下,身体顿时失衡跌倒在地。 “不不,不……不可能!不能……”因为害怕和紧张,柳香兰大脑开始空白,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 跌倒的过程中,柳香兰碰倒了放在桌上的茶壶。只见茶壶沿着桌边翻滚下来,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应声碎裂,滚烫的开水顿时四溅飞扬。 热气蒸腾下,汪师爷那张尖刻猥琐的脸给人的感觉竟是那样的恐怖。 第十一章 人面兽心 柳香兰万万没有想到,堂堂的东阳府衙师爷,居然会三更半夜来到自己家中做出这样的事来!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再尊贵的身份、手握巨额的财富、拥有再美好的皮囊……都不能向你保证那张似乎善良的外表下到底掩藏着一颗什么样的心。 汪正行毕竟是官府的师爷,最开始柳香兰并没有往坏的方面多想,又听说是为了她丈夫和儿子的事情而来,所以才让汪正行进了屋。 可现在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着实让她吓坏了。 “汪师爷,你干什么!不要过来……”柳香兰一只手护着胸口,另一只手吃痛地放在腰上,身体紧张地向后瑟缩着。刚刚被长凳绊倒摔在地上,她的腰部怕是受了伤。 看着柳香兰紧张柔弱的样子,汪正行缓慢逼近,饶有趣味地盯着柳香兰微微颤抖的四肢和那因为紧张而剧烈起伏的胸口。“放心,我会很温柔的……你不要怕!”汪正行猥琐地笑了起来,露出几颗稀疏发黄的牙齿。 看着汪正行越发逼近过来,柳香兰情急之下猛转身从地上站了起来,腰上传来剧烈的疼痛让她往后一连退了好几步,差点没站稳。 “你堂堂东阳城衙门里的师爷,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你现在出去,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柳香兰试探性地说道。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汪正行笑得更狠了。“一个狗屁的师爷罢了,老子也瞧不上。就是东阳知府洪万良又怎样?照样不是被我玩在手中!”说到这里,汪正行很是得意。 没想到这个汪师爷竟然如此嚣张,居然连东阳府衙的知府都不放在眼里。“你就不怕我去衙门里告你一状?把你抓起来!”柳香兰再次试探道。 “你尽管去好了,你可以试试看。到时候你就知道那洪万良是向着你还是向着我。”汪正行有恃无恐,“小美人,你就从了我吧。只要你跟了我,我保你儿子一条性命,过几日和他老子一起发配出去,我再给他们安排个安全的地方,保准能留他们二人一条性命!” 一时间,柳香兰思绪万千,眼前的汪正行似乎天不怕地不怕,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只要你从了我,在这东阳城里我敢保证,没人能欺负你。就是东阳城外方圆几十里内,也没人敢动你一根手指头。跟着我过舒舒服服的日子,总好过跟着你那个没用的药贩子。你说是不是呀?哈哈……”汪正行喜形于色,热血上头。说话间他上前几步靠近柳香兰,当时就要动手。 “亭山……”想着江亭山还在牢狱中受苦,后天就要被发配凉州充军,柳香兰的心就像是在滴血。身前不断逼近的猥琐面孔又要对自己图谋不轨。一时间柳香兰胸中伤心、悲愤情绪持续上涌,加上身体又处于十分紧张的状态,出于自卫,柳香兰浑身紧绷,抡圆了照着汪正行的脸上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扇出去,柳香兰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就见汪正行趔趄着身子,歪斜着栽倒出去。若不是身体撞在墙上,只怕他就要侧翻摔在地上。 扶着墙站直,汪正行眼睛放大,有些难以置信。这柳香兰的一巴掌怎么这么大劲!再看左半边脸,火辣辣的疼。用手一摸,肿了半边……脑瓜子嗡嗡的。 人在紧张的时候,身体会迅速进入应激状态。这一巴掌居然有这么大的爆发力,就连柳香兰自己也着实没有想到。 丢人,丢大人了!小凉山的匪首汪正行,东阳知府洪万良的参谋汪师爷,居然被女人一巴掌扇成这样……汪正行顿时恼羞成怒。 “妈的,给脸不要脸的臭娘们,敢打老子!这就让你看看老子的厉害……”说罢,汪正行再也没了先前那种玩弄调侃的心思,一心只想办了眼前这个让他心痒的女人。 柳香兰激烈反抗。然而刚才打出的那一巴掌让她有些脱力,一时间她居然无法挣脱。柳香兰拼命地抓挠,汪正行的手臂上瞬间多了几条血印。 见她居然还敢反抗,汪正行揪住柳香兰的衣领子,“啪啪”就是两巴掌。这两巴掌力道十足,柳香兰又是女子,身体如何承受得住。她顿时眼冒金星,嘴角破裂,鲜血顺着嘴角滑落下来,流向修长的脖颈。 羞愤、害怕、无奈!柳香兰不断瑟缩着身子,口中大声尖叫:“救命!救命啊……” 汪正行气急,照着柳香兰脸上再次狠狠扇了一巴掌。这一声尖叫着实让他心惊。虽然他的势力足以在东阳城横行无阻,然而半夜闯入别人家中调戏妇女,这事情要是被传出去,他脸上也不会光彩。汪正行毕竟还要在人前隐藏他凉山匪首的身份,让别人知道了,怕是会招来许多麻烦。 柳香兰被一巴掌扇飞,重重摔倒在地。此刻她腰上疼得站不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发昏,耳中“滋滋”的声音十分刺痛,一种强烈的眩晕感让他忍不住想吐。 “敬酒不吃吃罚酒!臭娘们,你敢再叫唤,我第一个弄死你丈夫……”喘着粗气,汪正行恶狠狠地说道。 “我会到知府衙门告你的……衙门不管,我就去皇都,总会有人管!你这么无法无天,我就不信……”柳香兰有些喘不过气,半边脸已经红肿,眼角被打出淤青,鼻梁骨破裂出血,先前柔美的面容,如今却成了这副惨状。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只见汪正行一把将柳香兰从地上抓起来,瞪着狭长的双眼对柳香兰说道:“我实话告诉你,我汪正行不仅是府衙的师爷,同时也是小凉山的大当家!你不是奇怪是谁一直在背后陷害你们一家吗?就是我……” 汪正行阴毒的目光不停扫视着柳香兰的脸颊:“你的宝贝小杂种,跟着那个来路不明的小妖女在小凉山杀了我不少弟兄,这个仇我是不是应该报啊!” 江辰之前和胡灵在小凉山发生的那些事,回到家后他也曾经给父母说过,一开始江亭山夫妻还有些不相信,不过江辰几乎从来没有骗过他们。见江辰并没有撒谎的意思,他们两个这才相信那些事情是真的。 最初江亭山夫妻二人听到这件事后还有些担心,小凉山上的土匪们会不会因此而找他们一家人的麻烦。不过在东阳城安顿下来后,他们也就渐渐忘了这件事情。没想到……这一切竟然都是来自于土匪的报复。更让人吃惊的是,府衙的师爷汪正行竟然是隐藏在官府的凉山匪首。 至此,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柳香兰终于明白了。眼前汪师爷身份的巨大反差,一时间让她感到无比震惊。 扯着柳香兰的领子,汪正行将其一把推在床上,双眼充斥着野蛮和贪婪:“洪万良这样的狗东西也配当东阳知府?写的那些狗屁不通的文章居然也能中了举人!不是仗着他家里有人在朝廷做官,这东阳知府的肥差又怎会轮到他?可怜我乡试三次落榜,连洪万良这样的蠢材都能中举,他凭什么!凭什么……” 积攒的愤懑和憋屈终于爆发,汪正行气愤地咬着后槽牙:“这么多年,我给他摆平了多少案子,搜罗了多少财物,他的每件脏事我都清清楚楚!我凉山弟兄众多,就连衙门里我也安插进去不少人,他搞不掉我,也离不开我!” 深吸了一口气,汪正行情绪稍微缓和了些:“你若要告我,他为了自己的脏事不被暴露,必然会保我。你若是去皇都告状,只怕状子到了府尹大堂就会被按下来。洪万良朝廷里是有人的,就凭你的一张状纸根本动不了他……明白么!”最后的三个字,汪正行拍着柳香兰的脸颊,说得格外重。 东阳城大街上,灯火稀疏。 这段时间正是宵禁的时候,街上空无一人,街道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胡灵骑着快马,虽说街道周围并无明火照耀,但在月光的映衬下,她隐约可以辨识出街道的大致轮廓。身后七八匹马紧追不舍,不远处还有一群徒步追赶的兵丁跟在后面。 这样的追逐,大约已经持续了十分钟之久。 “算算时间,如果江辰脚步再快一些的话,这时候恐怕已经快到药铺附近了吧……我也差不多该脱身了。”在马上疾驰颠簸了十几分钟,胡灵感觉有些乏了,胯下马匹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身后那些骑马的官兵,看见胡灵和自己之间的距离在慢慢缩小,一时间全都兴奋起来。那些没有骑马的兵丁早已落在后面,一路小跑远远在后面跟着,他们实在追不动了。 胡灵不断思考着接下来的逃跑路线,转过一个街角,有一条相对狭窄的小巷,一时间胡灵计上心头。 催动马匹不断向前冲去,胡灵终于来到了这处巷子附近。巷子左右不到三米宽,胡灵骑着一匹马可以轻松通过,然而如果想要两匹马并行通过这条巷子,场面似乎就显得有些拥挤了。一旦骑马者稍有不慎,并行的两匹马之间极有可能会相互挤蹭从而发生意外。 胡灵的速度逐渐减慢,而身后的七八匹马依旧穷追不舍,随着时间的推移,两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就在官兵们以为马上就能追上胡灵的时候,只见她迅速拉扯缰绳,骑着马匹一头拐进了巷子之中。 眼看着猎物就要到手,身后的官兵哪肯放松! 见胡灵调转马头,几人纷纷用力牵扯缰绳,七八匹马前后同时朝着小巷内扎去。等他们突然意识到巷子的宽度只可以容纳一匹马从容进出之后,几人想要勒住马头却也为时已晚。一时间,小巷街口人仰马翻…… 继续向前骑出一段距离后,胡灵扭头向身后看去,发现并没有追兵跟来,也听不到有其他马匹奔跑的声音。 计谋得逞,胡灵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配上那张小巧精致的脸颊,显得十分可爱。之前和江辰约好了,甩掉追兵就去跟他汇合。 如果没看错的话,药铺的方向大概是在这边……为了远远地躲开追兵,防止他们再度追上来,胡灵特地选了一条比较绕远的路程。虽然会晚一点赶到,然而却是最稳妥的办法了。 在跑路方面,胡灵这几年经历了不少,也算是颇有经验。 第十二章 宁死不从 “百草康”药铺后院的堂屋内。 柳香兰半趴在床上,嘴角微微抽动。每抽动一次,口中破裂的伤口便渗出血来。鲜血汇聚顺流而下,滴滴落在被褥上、枕头上,不断渗透进去,画出点点血花。 此刻,她的双眼发胀,眼球中红丝遍布。土匪,恶魔!汪正行,就是他害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我那可怜的孩子,我那温柔体贴的丈夫,天哪……就是他,毁了我原本幸福的生活。 是他,是他!就是眼前这个干瘦猥琐的男人,衙门里的师爷,凉山上的匪首!汪正行,是他害了我们一家人。 柳香兰只觉得四肢冰冷,呼吸急促,胸口憋闷。身体因为极度愤怒而忍不住剧烈颤抖。 “你这个女人,何苦呢?这日子跟谁过不是过。我好歹也是个秀才出身,不比你那个没用的药贩子强?”汪正行故作宽慰,“只要你踏踏实实跟了我,我山上那两个黄脸婆统统都可以不要,或者让她们给你当丫鬟,天天伺候你都成!到时候,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边说着,汪正行边向柳香兰靠近。 见柳香兰没有做出什么反应,而且那鲜嫩诱人的猎物此刻就在眼前,仿佛唾手可得。一时间,汪正行精血上头,欲念焚身,他再也不想顾及什么。 双手大胆的摸索上去,他一把将柳香兰抱在怀里。感受着柳香兰身体剧烈的颤抖,汪正行轻柔地在她耳边说道:“放心,我会很温柔的。安心做我的女人,我要让你过得比那知府洪万良的女人还幸福!” 说罢,汪正行双手按在柳香兰的腰上,慢慢解开绑缚在腰间的裙带。咧着嘴露出几颗黄牙,汪正行干瘪枯黄的猥琐面容向着柳香兰的脖颈靠近,而后不断试探性的亲吻着。 汪正行的鼻息和喘气不停地在自己脖颈处起伏。恶心,透进骨子里的恶心!紧咬牙关,柳香兰双手死死地攥成拳状,指甲嵌进肉里,鲜血顺着破损的伤口一点点灌进甲缝中。 喉咙里轻声呜咽,内心极度的愤怒和绝望使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此刻在柳香兰的脑海中,曾经自己和江亭山一起生活的那些美好画面像连环画一般交替浮现在她的眼前…… “亭山、辰儿……要是没有了你们,我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柳香兰的内心绝望的呼喊着。 一丝微风吹进堂屋,从柳香兰那光滑的肌肤间划过。柳香兰浑身瞬间绷紧,极度的愤怒、憎恨、厌恶、恶心破胸而出!“啊……”柳香兰疯了一般的尖叫着! 仇人,仇人就在眼前!是你害了我们一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要你死,要你死……死啊! 用尽全身的力气,柳香兰双臂紧紧地抱着汪正行的脖子。汪正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而柳香兰早已咬住他的耳朵,后槽牙死死锁住,向一旁猛力撕扯! “刺啦……” 只此一下,柳香兰将那汪正行的左耳和周围连带着的皮肉瞬间扯了下来,脸部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溅射在汪正行那张慌乱惊恐的脸上。 一股强烈的剧痛瞬间冲破汪正行的脑海。“你这个疯女人!你竟敢咬我……啊!我的耳朵……”汪正行痛得要命!他想赶快脱离紧抱住自己的柳香兰,然而柳香兰就像是凝固了一般,死死地搂着自己,毫不松手。汪正行向外用力推着柳香兰的身体,然而没有丝毫作用。 见她还不松手,汪正行像是发了狂一般,抡起拳头照着柳香兰的身体乱拳打了过去。背上、身上、手臂上、肚子上……汪正行拼了命的捶打着。 柳香兰紧紧环抱的双臂再也支撑不住,两腮因为剧烈用力而微微痉挛。终于,她放开了痛苦吼叫着的汪正行。 汪正行左边的耳朵已经被咬烂了。破损的耳朵连带着半边脸颊上的皮肉从下颌处翻开,无力地悬垂在胸前。汪正行甚至可以看到自己那破碎的左耳,他那狭长的双眼此刻惊恐地圆睁着。 恐惧、愤怒……这一下,汪正行的半边脸彻底毁了容。“啊……”汪正行难以置信的大吼着,脸上强烈的阵痛不断提醒着他当前自身那恐怖的情形。 “你个疯婆娘,臭婊子!我的脸,我的脸!”汪正行发疯似的向柳香兰扑来。 “妈的,老子杀了你!”说罢,汪正行双手死死掐住柳香兰的脖子:“给我去死!” 经过刚才那一番争斗,现在的柳香兰已然虚脱无力,再没有半点反抗的力气。双眼突出,脸色憋胀的通红,双手无力的推挡在身前……汪正行死死地掐着柳香兰的脖子,将她按在床上,无力挥动的四肢也渐渐不再有什么动作。 被汪正行扼住喉咙,柳香兰只是本能地挣扎着。她的心,从咬掉汪正行的耳朵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死了。他的儿子、他的丈夫再也回不来了。对她来说,曾经心中所渴望的一切美好似乎都已失去了意义。 “亭山……若有来生,我希望还能和你在一起。”两滴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辰儿……我的好辰儿。” “咯哒哒、咯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药铺后院街口处传来。 一个穿着囚服的男人骑着马来到后院门口,正是刚从东阳监狱逃出来的江亭山。 下马来到门前,他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难道香兰还没有睡?”江亭山有些疑惑。进门来到院内,发现堂屋里还亮着烛光。 “果然还没有睡。”江亭山的心绪有些激动,连日以来的思念,伴随着对妻子浓浓的爱意,他兴奋地一路小跑来到屋内:“香兰……” 脑海中那久别重逢的画面并没有出现,映入眼前的一幕让江亭山吃了一惊。“香兰!”衣着凌乱的柳香兰被一个男人死死地掐住脖子按在床上。 逐渐陷入昏迷的柳香兰仿佛听到了江亭山的呼唤。她吃力的睁开双眼,然而头部却被汪正行的双手死死钳住,丝毫动弹不得。“我快要死了么……刚才是,幻觉吧。” 汪正行陷入极大的愤怒当中,此刻,他一心只想杀掉眼前的柳香兰,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突然出现的江亭山。 自己心爱的妻子,此刻正在被人掐着脖子按在床上,奄奄一息!只一瞬间,江亭山双眼血红,愤怒的他大叫着冲向汪正行。三两步来到近前,江亭山猛然抬起右脚用力向汪正行的腰间踹去。 这一脚可谓用出了江亭山全身力气。 只见汪正行腰部剧烈弯折,双手瞬间放开柳香兰,摔在地上连续翻滚两圈才停下,脸上下垂的烂肉在翻滚中沾染了一层灰土,显得血腥而脏乱。 来不及管躺在地上的汪正行,江亭山来到床边,急忙查看柳香兰的情况。 柳香兰被汪正行长时间扼住脖子,这时突然恢复了呼吸,刹那间强烈的气流迅速冲击着她的肺部,柳香兰剧烈咳嗽起来。 “香兰,你怎么样!”看着柳香兰红肿的脸庞、淤青的眼角、流血的嘴唇和零乱的衣着……江亭山心如刀割。 咳嗽了一阵,柳香兰渐渐缓过来,看着眼前的江亭山,她的眼神竟是那般难以置信:“亭山……真的是你吗?”感受着江亭山熟悉的气味,柳香兰知道这是真的。 在这样一个漆黑的夜晚,那个曾经发下誓言要和她相伴一生的人真的回来了,他的亭山……回来了。 “香兰,让你受委屈了!”江亭山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昔日那个美丽动人的妻子,如今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江亭山又怎能不动容,不心痛。 咬着牙,汪正行艰难的站起身,看着眼前的江亭山一身囚服:“真没想到啊江亭山!大牢里戒备森严,你居然还能越狱逃出来。” 汪正行的半边脸带着破损的耳朵耷拉在胸前,看上去无比的狰狞可怖。 看着妻子那满身伤痕,再看汪正行的惨状,可见刚才在这个屋内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情。“汪正行!你个狗东西,堂堂东阳府衙的师爷居然如此下作!三更半夜就敢到别人家中行此禽兽之事。”江亭山怒不可遏。 柳香兰泪眼婆娑,听见江亭山还叫他师爷,当下便意识到江亭山还不知道儿子被陷害的真相。“亭山,是他干的!就是这个汪师爷,他是小凉山的土匪头子。为了报复辰儿,他一手炮制了毒酒杀人案,就是他栽赃嫁祸咱们儿子,害得你们两人含冤入狱的!”说罢,柳香兰失声痛苦起来。 “什么!小凉山的土匪头子……居然是这样。”江亭山顿时吃了一惊。任凭谁也很难会想到,一个土匪头子竟会跑到官府衙门当起了师爷。 攥紧双拳,江亭山向汪正行走过去:“你把我们一家害的好苦啊!我和辰儿蒙受这不白之冤,差点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个仇,我必须要报。” 说话间,江亭山朝着汪正行就扑了过去。二人瞬间扭打在一起。汪正行身材相对瘦些,刚才又经历了一番折腾,对上江亭山,他此时略微处在下风。 将汪正行压在身下,江亭山不停左右挥拳,狠狠地击打一脸狼狈的汪正行。汪正行左右躲闪,然而身体受限,总会有几拳打在身上。汪正行气急,身为小凉山匪首的他,这么长时间以来还是第一次受这种窝囊。若不是今天算准了屋里只有柳香兰一个人,他必定会带着几个手下以防万一,这次确实是大意了。 江亭山又是一拳打来。汪正行扭头恰好躲过,然后马上反击一拳,正巧打在江亭山眼眶上。江亭山吃痛,身体略微一滞。趁着这个机会,汪正行猛一翻身摆脱江亭山的控制,转身就要往屋外逃去。 第十三章 生死鸳鸯 江亭山和江辰两人连续几日来承受的冤屈,今日又对自己妻子柳香兰的霸凌欺辱……汪正行,新仇旧账咱们一起算! 江亭山越狱脱逃已是事实,铁证如山。 就算最终抓住汪正行,让他在府衙大堂上道出毒酒杀人案的事实原委,为他们父子二人洗清冤屈,然而他们两人也会背上个越狱的罪名,免不了还要坐上半辈子牢狱;况且抓住汪正行后,他会乖乖说出事实真相的几率又太小,小到江亭山刚有这个想法马上就被自己所否定。 如今所有冤屈的始作俑者就在眼前,这个害人无数的土匪头子决不值得同情! 江亭山没有犹豫。见到汪正行翻起身冲向院外,他急忙追了出去。现在,他只想抓住汪正行为妻子报仇。若是自己再来晚一步,恐怕现在看到的就会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光是想到这里,江亭山就有些后怕。 “汪正行!”就在匪首汪师爷刚刚迈出门口不到两步远,江亭山从后面纵身一跃将他扑倒在地。 江亭山一只手按住汪正行的后背,用半边身子死死地将他压在身下,另一只手疯狂地朝汪正行挥击起来。 汪正行蜷缩着身子,双手抱住头,只能被动的招架着。论体力、重量,汪正行精瘦的身躯都不是江亭山的对手。 当年汪正行和另外两个当家的——也就是现在小凉山的三位当家——在小凉山结拜后反水杀掉了当时的头领,从而当上了山寨的新匪首。地位高了,再做一些事情也就不需要他来亲自动手。后又混入官府当了师爷,汪正行自己就很少再亲自参与什么活动,身形也日渐消瘦,长久下来体力自然大幅度缩水。 汪正行现在已然有些气喘,被江亭山死死压在身下,怕是再过不久就连自卫的力气也用不出来了。情急之下,汪正行突然想起自己靴筒中还藏着一把匕首。 当土匪这么些年,靠着精明的算计,他几乎没怎么遇到过危险。平日里出门随身装着的这把匕首已经多年未曾用过,今日若不是受伤被逼到绝境,自己差点就把它忘了。 汪正行弓起身子朝自己的靴筒内摸去……江亭山只顾着挥拳击打躺倒在地不断翻滚的汪正行,并没有注意到他双手上的动作。 刹那间,只见汪正行突然从靴筒中掏出匕首向江亭山刺来。江亭山下意识用手臂一挡,那匕首竟十分锋利,刀刃瞬间划破衣服,在他的小臂上开出一道口子。 江亭山吃痛,左手捂着小臂后退了两步。 “亭山!”柳香兰倚着门从堂屋内走出来,刚好看到江亭山被刀划伤的一幕。 汪正行到底是个无赖货色,一招占据上风,那肯轻易收手。紧逼两步,他握紧刀柄不断朝江亭山挥去。 一时间,江亭山手上、胳膊上、躯干上多出五六条伤口。院内的栽种的蔬菜在打斗中被践踏得七零八落,墙角的瓮缸盆栽也被踢倒撞翻……愤怒与仇恨让他双眼血红,瞅准机会,江亭山一把抓住汪正行握着刀柄的右手,另一只手揪住他的领口将其逼至墙边,两人陷入僵持。 柳香兰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江亭山身上的伤口在不断向外渗血,若是他稍有不慎身上再被汪正行伤到,只怕就会有生命危险。 “不行,我得帮帮亭山!可是该怎样……”柳香兰四下查看。一个装着针线布条的篮筐映入眼帘,那篮子里放着一把剪子,是刚才为江亭山做布鞋的时候柳香兰顺手放进去的。 一只手扶着后腰,柳香兰绷起身子,忍着身上的疼痛急忙跑到篮子旁边抄起剪子,尖头朝外双手紧紧攥住冲着汪正行的背部径直扎了过去。 柳香兰的这一剪子十分用力,直接扎穿了汪正行的一根肋骨。只听得汪正行大叫一声,身子猛然一震,一脚踹开身前的江亭山。剪子扎在汪正行背上,捅出一个小窟窿,鲜血顿时汩汩涌出。之前从来没有伤害过他人的柳香兰,见到眼前的这一幕心里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此刻,汪正行那凶恶的眼神像是一条被逼上绝路的饿狼直勾勾盯着柳香兰!他口中嘶吼着,不顾那从身边再度向其扑来的江亭山,而是疯狂冲向柳香兰。 慌乱中,柳香兰根本来不及闪躲。汪正行来到近前,左臂死死钳住柳香兰的背部,那把锋利带血的尖刀径直刺入她的小腹! 拔出来,捅进去……再拔出来,再捅进去! 刀刃连续刺入她的腹部。剧烈的疼痛以及随之而来的无力感,柳香兰那握着剪刀的双手从胸前滑落,带血的剪子掉落在地…… “香兰!不……”江亭山像是发了疯一般朝汪正行扑去,“汪狗,我和你拼了!”江亭山双眼血红,极度的愤怒让他的脸庞显得无比狰狞。 汪正行看着江亭山那近乎疯狂的气势,心中着实一惊。脚步略微迟缓,他当下被江亭山扑个正着,手里的匕首脱出,掉落一旁。 江亭山和汪正行双双倒地。将汪正行按在身下,他照着汪师爷那张残破了半边的丑恶面目,攥起右拳如雨点般疯狂砸落上去。 这一次,汪正行再无还手之力。愤怒中的江亭山力量惊人,汪正行在他的手中几乎动弹不得。 两拳、五拳、十拳……拳头砸在汪正行鼻梁上、眼眶上、嘴唇上……有几拳砸到了身下坚硬的青砖,江亭山也丝毫不顾,拳面的皮肉摩擦碎裂、血肉模糊也不停手! “啊啊啊……我杀了你!”江亭山癫狂般大吼着。 柳香兰蜷缩着身体倒在血泊之中,腹部不断流出的鲜血从她的身下渐渐向周围蔓延。呼吸变得急促,因为失血过多四肢变得冰冷,眼睛有些刺痛,她的眼前甚至开始有些昏暗起来…… “亭山……亭山!”柳香兰虚弱的呼唤道。 陷入极度悲愤当中的江亭山听到了这声呼唤,意识也渐渐开始清醒。刚才柳香兰被汪正行反复捅刺的那一幕犹在眼前,江亭山赶忙过来查看柳香兰的伤情。 蜷缩在一旁的汪正行,此刻他整个头部已然面目全非。碎裂的眼眶向外渗出鲜血,鼻梁弯折塌陷,破损的嘴唇和掉落的牙齿相互粘连外露……已然不似人形。 经历了这样一番毒打,汪正行居然还有一口气在。趁着江亭山离开的功夫,汪正行艰难地向院门外爬去。 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柳香兰,江亭山的心痛得都要碎了。“香兰!香兰……”那无法言说的悲痛让江亭山张大了嘴巴,他想大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江亭山用力地捶着自己的胸口:“不能……香兰,不可以!我们发过誓,这辈子都要在一起……”难以忍受的憋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柳香兰吃力的撑起双手,轻轻地捧着江亭山的脸颊。此刻的她,面色因为失血严重而有些发白,可是那双温柔的眸子却前所无比的动人。 “亭山,好痛……”柳香兰的情况已经十分危急,然而她脸上的表情却像是回到了最温馨的港湾那般幸福,仿佛江亭山那温暖的怀抱就是她此刻最期待的归宿。 江亭山双手颤抖着捂住柳香兰腹部的伤口,想把伤口堵住,哪怕让血再流得慢一些。“你不会有事的香兰,你不会有事的!”江亭山涨红着双眼,竭力安慰道。 或许是江亭山按在腹部的手让她感到疼痛,又或者别的什么……柳香兰将他的手轻轻挪开,温柔的摇了摇头。鲜血从胃部涌向口鼻,柳香兰身体猛然一颤,而后剧烈咳嗽起来,涌出的鲜血喷溅了江亭山一身。 江亭山瞬间慌了神:“我……我这就去给你拿药,咱们铺子里有金疮药,我这就去……”话还没说完,柳香兰用力地贴近江亭山的胸口,似乎不想让江亭山离开她。然而她此刻的用力,却显得竟是那般无力。 一阵刺骨的北风刮得江亭山胸口发凉。他急忙收缩身体,将柳香兰护在胸前。院内老树上干枯发黄的叶子似乎再也经不起这一阵北风的吹过,纷纷从树上落下。其中有两片枯黄的叶子紧紧交缠,最终落在地上。任凭寒风如何吹过,它们却怎么也不肯分开。 “香兰……”江亭山泣不成声。 嘴边淋漓的鲜血,温柔如水的目光……此刻的柳香兰有种说不出的美感。“这辈子能做你的女人……我真的很幸福,很幸福!”又是一阵咳嗽,不像刚才那般激烈,然而柳香兰却似乎更虚弱了。 “我大概……快不行了吧。”柳香兰嘴角微微带起一抹笑容。那笑容,真美。胜过世间一切最美好的事物,那份绝美的柔情,此刻永远只属于江亭山一个人。她不想让江亭山看到自己临死前那痛苦难过的样子,如今的一抹笑容,是她此刻能给到的最美好的样子。 一时间,江亭山的心都要碎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照顾好你,都怪我……”为什么老天要让他们一家遭受这样的劫难,让我那美丽善良的柳香兰这么早就…… 不,为什么! “辰儿……要照顾好他。”柳香兰越发虚弱。 江亭山使劲点头:“我会的,我会的!” “和你在一起的……这十几年里,我……很幸福!真的……”柳香兰的眼前突然漆黑一片,他双手摸索着江亭山的脸颊,将自己的脸颊和他贴近在一起。 “我知道,我也是!”抚摸着柳香兰冰冷的身躯,虽然二人如此贴近,但江亭山却感觉柳香兰和自己仿佛越来越远。 “亭山……”柳香兰望着前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展现着她最美的一面,此刻她——笑靥如花。“如果……有来世,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妻子。” 一阵秋风扫落叶,方才紧紧交错的两片叶子也躲不过命运的无奈,终于各自分开。 柳香兰那碰触着江亭山面颊的双手此刻如脱线的风筝般落下,只有还残留在嘴角的那一抹笑容诉说着这个女人临终时的满足和幸福。 “香兰,香兰……”无限的悲伤和凄凉向他的心中涌来,“啊……”江亭山仰天大吼。 这是一个失落无助的男人,在失去毕生挚爱后所能发出的最为痛苦的绝望与悲鸣。 第十四章 埋伏 距离药铺后院不远的一处拐角旁。汪正行捂着自己残破歪斜的脸,一瘸一拐地向前走着。 身后被柳香兰用剪子戳出来的伤口,滴滴答答不停地向外涌出血液,顺着身体一路流向地面,在他的脚下留下片片血红色印记。 “妈的,两个狗东西,居然把我弄成这个样子!”嘴里吐出一口血水,汪正行含糊不清地唾骂道。 他缓慢向前挪动着步子。“逃不出这东阳城,自有官府的人治你们!不过我倒是希望你们能逃出去……”汪正行咧开嘴,露出他那残缺不全的牙齿:“出了东阳城,我有几十种痛苦的死法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从前方传过来。 汪正行抬起头,发现有一队官兵此刻正向他所在的方向列队小跑过来。 经过汪正行身边的时候,官兵们停下脚步,一个领头的人走到汪正行身边,厉声呵斥道:“什么人?宵禁的时候还在街上逗留!” 汪正行认出来面前的正是府衙的王捕头。“王捕头,是我啊!”汪正行艰难地抬了抬手。 看这穿着、这身形……似乎有些熟悉,但是此人的脸上却被打的面目全非,一时间他有些不敢辨认。“汪师爷?”王捕头似乎难以置信:“三更半夜你怎么会在这里?什么人把你打成这个样子!” 汪正行向身后指了指,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颤抖:“快,那个发配充军的江亭山就在药铺的后院里,他越狱逃了出来……我本想抓他回去,没成想竟被他打成这样!” 说到这里,汪正行显得有些气短:“你们快去抓住他,不要让他逃了!” 王捕头顿时来了精神:“他们果然到这里来了!”接着,他冲着手下人吩咐道:“你们两个赶紧送汪师爷去看病,药费算在我身上,路上给我伺候好了!剩下的人跟着我进去抓逃犯!前后门给我看好,不许放跑一个。” 说罢,王捕头给汪正行打了个招呼,而后带着其余人冲进了江亭山夫妻二人所在的后院内。 汪正行被两个兵士搀扶着慢慢离开。 此刻后院内,江亭山正抱着柳香兰的尸体绝望地痛哭。他不相信自己那温柔体贴的妻子就这么死去,看着柳香兰那已然失去生气的面庞,他久久不肯放手。 院门处突然涌进来十几名官兵,王捕头厉声命令道:“封锁前后门,把他们两个给我抓起来!” 十几个人分散在药铺各处,几个兵士用绳索把江亭山绑缚住,随即原地看守起来。 “头,现在我们怎么办?”一个兵士请示道。 “越狱犯一共两个,还有个女的是他们俩的帮凶……现在抓住了一个,另外两个看到此人被抓必然会前来救援!”敲定计划,王捕头吩咐道:“把这个逃犯还有这个死了的女人给我扔到后面的屋子里,记着点上一根蜡烛。你们几个进屋里去把门关上,把这犯人给我看好了。” “其余人在院内埋伏起来,咱们等另外那两个……自投罗网!”王捕头嘴角上扬,对自己的计划似乎十分满意。 自从胡灵骑马在那个不知名的仓库引开追兵后,江辰趁机从仓库出来,马上脚步不停直奔药铺而来。 一路上,他边跑边时刻注意着周围出现的各种情况。在躲过了两拨沿路搜查的官兵后,江辰终于来到了“百草康”药铺附近。 来到后院门口附近,江辰不敢轻易露出身形,而是先四下观望了一番。街道上出奇的安静,药铺附近也没有官兵把手的迹象。 “难道父亲已经带着我娘往西城门去了?又或者是……”江辰不敢轻易确定。 他小心翼翼来到后院门口,犹豫了片刻,刚要推门进去。突然传来的一股血腥味让他心中顿时警惕了起来。低头一看,一些模糊的血印顺着门口一路向街边延伸过去。这是汪正行离开院内向外逃跑的时候,从背上流出的鲜血滴落在地上所留下的痕迹,然而江辰却并不知情。 “不好!院子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情况。”一时间,江辰顿时变得心急起来。 他极力克制住自己躁动的情绪,后退两步,接着纵身一跃扒上墙头,只露出两只眼睛四下观察着。江辰身上的动作十分轻微,即使是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在他身边也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只见院内堂屋点着烛火,房门关闭,屋里似乎有人。然而江辰却并未轻举妄动。 他继续观察,院内一片狼藉,看来这里刚才一定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打斗。菜园附近被踩踏的凌乱不堪,院内的盆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江辰急的青筋直暴,紧紧攥着拳头,生怕父母发生什么不测。 突然,墙角附近的黑暗处似乎有人咳嗽了一声。 江辰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有埋伏!” 接着,就听墙角附近两个人开始小声争吵起来:“你小子咳嗽什么!” “嗓子痒痒,咳嗽一下怎么了。” “万一让赶来的犯人听到了怎么办?亏你小子还干捕快,这点耐性都没有!” “去你娘的,你不过比我早来半年,跟我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 “我看你小子是欠收拾!” 墙角不远处的伙房里走出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是刚才那个王捕头。只见他抬脚照着身前的两个捕快一人给了一下,而后压低了嗓音呵斥道:“都他妈给我把嘴闭上,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给我叫唤!再让我听见一点动静,回去等着挨收拾!” 见领头的出来了,这两人立刻老实起来。随后王捕头再次走进伙房,院子里重新归于寂静。 看来官府早有埋伏!略微思考之后,江辰得出了两个结果:一是父母二人此刻已经向西城门赶了过去,甚至现在已经到了附近,而眼前的这些官兵只是单纯在这里埋伏;二是他们现在已经被官府的人抓住,此刻就被关在后院内,而这些人蹲守在这里,就是为了等我现身。 若是第一种情况,江辰大可以一走了之。可若是第二种情况,江辰绝对不能不管不顾。扔下父母深陷重围,自己却苟且求生,他绝对做不出来! 想到这里,江辰下了决定。无论如何他都要进去试上一试。院子内相对狭小,纵然官府的人数众多,在这狭小的区域内也是施展不开。这样一来,江辰最多也只会同时对付三四个人,即使出现什么意外,江辰大致可以保证全身而退。 说做就做!江辰双腿发力,纵身一跃翻入院内。 那些早已埋伏好的兵丁捕快们此刻一齐涌出,“呼啦啦”发出一连串拔刀的声音,明晃晃的刀刃架在他们身前,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锋利无比。 团团将江辰围住之后,王捕头从后面现出身形,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终于给你等来了!” “给我上!尽量抓活的。”王捕头下令道。 一时间七八个捕快冲了上来,奈何院内狭小,他们几人心中有所顾忌担心会伤到自己人,不敢大幅度挥刀,而手上的动作也就显得有些迟钝。 江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侧身躲过面前劈下来的一刀,抬起膝盖翻身就是一脚,那人登时向后飞出,连同身后的捕快一齐扑在地上。又是两把刀砍来,江辰就地翻滚躲过,趁机夺了其中一人手里的刀。 提刀在手,江辰顿时如虎添翼。抓着刀在身边挥动一周,先前咄咄逼人的捕快们吓得纷纷后退,和江辰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 王捕头身后催促道:“这么多人还怕什么,谁要是第一个砍翻了他,老子赏他十两银子!” 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听到有奖励,几个人的胆子顿时大了起来,纷纷提刀向江辰砍去。 江辰身形矫健,眼疾手快。躲过几人的刀刃后,反手几刀将几名捕快砍翻在地,几人身上顿时鲜血四溅,痛苦地在地上哀嚎。一时间,在场的捕快们无不大惊失色。江辰的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出刀收刀行云流水,从捕快们向他冲来到被江辰砍翻在地,整个过程不过三四秒。 捕快们面面相觑,没有人再有勇气敢往上冲。 十两银子固然很好,但是他们自认并没有那个本事。为了多挣几个月的工钱导致自己受伤或者落下残疾,甚至赔上性命,这亏本的生意他们才不做。 他们当初做捕快又是图个什么?还不是为了有个稳当的生活,而且在这东阳城的街面上偶尔能装个叉。除此之外,他们之中又有几个是真心为了保民众一方平安而进衙门来的。在场的人当中,恐怕并没有。 “一个个没用的废物!”王捕头一时间没了法子,兀自在那里低声骂道。他自己也没把握能够在江辰的手里占得便宜,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此时,堂屋的房门突然打开。两名捕快左右推着江亭山走了出来,一把明晃晃的钢刀直直架在江亭山的脖子上。 “爹!”江辰担忧地喊道。 王捕头眼前顿时一亮,心下乐开了花:“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转过头来,王捕头大声威胁道:“你给我把刀放下,然后乖乖跪在地上!不然的话,就让你亲眼看着你爹死在你的面前!” 江亭山一脸悲壮,看见江辰被捕快们围在中间,担忧地大喊道:“辰儿,快跑!不用管我,你快跑吧!” 看到自己的父亲被刀架在脖子上,江辰如何能够抛下父亲独自逃生! 王捕头脸上越发得意:“我数三个数,你要是再不把刀放下,我说到做到!杀掉一个越狱犯,我还是有这个权力的。” 看见王捕头那小人得志的嘴脸,江辰攥着刀柄,恨得牙根痒痒。 “一!”王捕头开始计时。 “二!”他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此时脸上的神情也越发凶恶。 若是自己不放下刀束手就擒,恐怕他真的会下令杀掉自己的父亲!不,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第十五章 破笼 江辰死死盯着前方不远处站着的王捕头。 王捕头轻蔑地瞥了一眼江辰,而后轻轻扭过头去看向江亭山所在的方向,目光注视着他脖子上明晃晃的钢刀,嘴里似乎马上就要说出那个要命的“三”来。 就在这个时刻,江辰猛然暴起,口中大喝一声,而后瞬间向王捕头所在的方向冲去。 几名挡在身前的捕快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江辰手起刀落瞬间砍翻。关键时刻,江辰再也顾不上许多了。若是自己赌上一把抓住了眼前的这个王捕头,或许事情还有转机,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死在这里。可如果听了王捕头的话乖乖缴械投降,那么自己和父亲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江辰的速度极快,王捕头还未转过视线就被江辰一脚踹在胸口,而后直接栽倒在地。 “噗呲”一声,江辰手中的到捅在王捕头的大腿处,力道之大竟直接将他的大腿刺穿。江辰飞快将刀拔出,用手将王捕头从地上拎起,反手将沾满鲜血的刀刃架到了他的脖子上。江辰握刀的右手上微微用力,就见王捕头脖子上立刻出现了一条清晰的血线。 王捕头胸口被狠狠踹了一脚,而后大腿又突如其来的被捅出一个贯穿伤,一连串疼痛再加上脖子上那冰凉的触感持续冲击着他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 一时间王捕头吓得腿软,大脑登时一片空白,嘴唇吓得剧烈颤抖,惊恐地看着江辰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放人!”江辰手中的力道又加重几分。刀刃在王捕头的脖子上划出一条轻微的口子,鲜血顺着脖子缓缓流下。王捕头甚至可以感觉到脖子处滚烫的血液一路流至胸口,不断地在自己的衣服上晕开。 “放……放人!”由于惊恐,王捕头的声音甚至变得尖细而微微颤抖。 看到这样的情形,架着江亭山的那两个捕快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他妈叫你放人……你他娘的没听见啊!”王捕头声胆俱裂,凄厉的吼道。 两个捕快终于把江亭山放开,并给他松了绑。 “爹,你快走,这里交给我!”江辰对江亭山说道,同时手中死死抓着王捕头的脖子,丝毫不肯放松。 “辰儿……”江亭山并未挪动步子。 突然江辰又想到了什么,他急忙问道:“我娘呢,怎么一直没有看见她?” 江亭山眼圈通红,一脸悲愤转身走进后面的堂屋内。没过多久,抱着柳香兰的尸体,江亭山脚步沉重地走了出来。 看着江亭山怀中抱着的母亲衣着凌乱,从不同伤口处流出的鲜血早已凝结,身前的衣服被血液反复浸透已然开始呈现黑褐色,脸上青紫,皮肤发白,江辰从她的身上感受不到一点生气…… “娘!娘……”江辰双眼瞬间涨得通红,眼泪憋在眼眶中让他的脑海一阵眩晕。 江辰大声地咆哮着:“是谁?是谁干的!是谁把我娘弄成这个样子……娘!”手中愤然用力,将王捕头的脖子狠狠地往地下按去。“是不是你?是你害了我娘!”说罢,江辰右手高高举起,握紧刀柄说话间就要砍了王捕头的脑袋。 王捕头双眼上翻,双腿发软剧烈颤抖,胯下一热,一股热流顺着裤子一路流在地上。“不,不要……不是我!”王捕头绝望地呼喊着。 江亭山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他连忙喊住江辰:“不是他,害你娘的人,是那个衙门里的师爷,汪正行!” 江辰身形猛然一滞,此刻那滔天的仇恨与必须保持的清醒克制两种情绪在他的心里相互激烈碰撞,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 江辰扬天大喊:“汪正行,我一定杀了你!啊……” 在场的捕快们无不闻之色变。江辰那骇人的气势,凌厉的手段,深深地折服了在场的所有人。 将王捕头从地上重新揪起来,江辰抓着他的脖子来到怀抱柳香兰的江亭山身前,为他们开道。 王捕头早已吓傻,此刻的他再无一丝反抗的意识,心里只想活着。见此情形,不用江辰多说一句话,那左右两边的捕快早已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路。 “爹,抱好我娘,我们走!”江辰双眼血红,宛若杀神一般。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又何曾能够想到原本自己简单幸福的生活,如今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汪正行。 这个仇,他一定要报,一定要报! 江辰和江亭山两人顺利走出了院门,十几个捕快不敢继续上前,和他们二人隔着几步,远远地跟在后面。 之前江亭山所骑的马被他藏到了不远处的巷子内。抱着柳香兰,江亭山来到了马旁,将她温柔地放在马上,而后将马牵到江辰的身边。 江辰看到父亲牵马走过来,抬眼注意到他的脸色显得十分不好。江亭山的嘴唇呈现紫黑色,眼窝深陷,目光无神,脸上和四肢的皮肤竟然微微有些浮肿。 父亲身上所受的几处刀伤,看样子基本都是皮外伤,应该并不足以产生这样的状况才对……看着父亲有些虚弱的神色,江辰隐约又开始担心起来。 这时,江辰突然发现有两个捕快在慢慢向后退去,似乎打算离开这里。如果放他们离开,他们再通风报信,只怕到时候会引来更多的兵士。到那时,情况就不受江辰的控制了。 “站住,你们两个干什么!敢有轻举妄动的,我立马剌了他的脖子。”江辰用力掐了一下王捕头的后颈。 王捕头又是一阵哆嗦:“你们想让我死啊!都别动……别动。” 看着眼前的捕快们稍稍安定下来,江辰转头对江亭山说道:“爹,你快上马吧,直接去我们那时约定好的地方!我手里有人质,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 江亭山一脸担忧:“辰儿,不行。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要走咱们一起走。” “我们一家人,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江亭山愤然说道。 看见江亭山不肯走,江辰顿时着急起来:“爹,你相信我。对付他们孩儿还是有把握的,你一直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到时我若是想逃走,凭他们几个也拦不住我。” “可是……”江亭山还想再说些什么。 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江辰扭头一看,一个身形瘦小的黑衣女子此刻正骑着马向他们所在的方向飞奔而来。 “灵儿!”江辰心中顿时有些欣喜。 骑马来到近前,胡灵急匆匆地对江辰说道:“快上马,我们一起冲出城去!” 江辰微微摇头,对着胡灵认真地说道:“灵儿,你和我爹一起走,我在这里拖住他们,一会儿就去追你们。” “那你怎么办?”胡灵有些担忧。 江辰这么做自有他这么做的道理。如果江辰跟着一起逃跑,那么这些捕快定然会在身后继续追赶,到时候恐怕不仅出不了城,甚至还极有可能会被赶来的援兵团团围住,那时想再脱身只怕是难上加难。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江辰诚恳地看着骑在马上的胡灵:“灵儿,拜托了!” 胡灵也明白江辰此刻的心情,她不再犹豫,对着江亭山说道:“伯父,咱们走吧。” “辰儿……”江亭山到底还是放不下。 江辰顿时着急起来:“爹,快走……走!”他还是第一次对他父亲如此大声地说话。 江亭山咬咬牙,被江辰的决心所打动,他终于骑上马,不舍的看了江辰一眼,而后和胡灵骑着马一路向西而去。 身前的十几名捕快想追,却又碍于王捕头当前的状况而不敢追。有道是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领头的如此贪生怕死,手下的兵士就是想有所作为,却又能如何。 待到江亭山和胡灵二人骑着马走远,再也听不到任何马蹄的动静后,江辰才将手中的刀收回,左手一掌将王捕头推了个跟头,而后直接扭头钻入了最近的一条巷子里。 王捕头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才被身后的捕快们扶起来。摸摸自己的脖子,流出的血液已经结痂,他一条腿被捅了个贯穿伤,一瘸一拐站起来,看着江辰离去的方向,依旧心有余悸。 “头儿,现在怎么办?继续追吗?”一个捕快问道。 咽了口唾沫,王捕头当下吩咐道:“你回去通知衙门,让他们多派些人手过来。记得带上弓弩手,姓江的这小子很难对付,到时候直接用弓箭射死他!” “其余的人给我追上去,不要让他们跑了。”王捕头继续补充道。 胡灵和江亭山骑着马终于来到了东阳城西城门附近。原以为江辰的母亲是受了伤晕了过去,然而江亭山那悲痛心酸的神情又着实让她不解,经过一番简单地询问后,胡灵才终于了解到整件事情的经过。 “江辰,对不起……”胡灵内心很是自责,眼里含着泪花,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这件事似乎触动到了她内心深处的某个不愿提及的秘密。 现在城门附近至少有二三十名官兵把手,在这周围还有多少人在附近巡逻他们就不知道了。眼下江亭山和胡灵只能静静等候江辰的消息,到时候几人重新汇合,再一起冲破官兵打开城门,尽快离开东阳城这块是非之地。 只听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胡灵一转头发现江辰正向他们一路奔跑而来。 第十六章 男儿有泪 胡灵躲在一个隐蔽的小巷子处,向江辰挥了挥手。 然而距离有点远,且天色黑暗,江辰一时间并没有过多注意胡灵所在的方向,她在黑暗中那小幅度的挥手自然也就更难引起江辰的注意。 情急之下,胡灵低下头四处看了看。而后捡起一块小石子,冲着江辰的方向丢了过去。 石子打在江辰附近的墙上,“吧嗒”一声掉落在地。飞来的小石子瞬间让江辰警惕起来,他顺着石子的方向看去,终于看到了躲藏在黑暗小巷里的胡灵一行人。 终于找到了他们,江辰这才放下心来。 他悄声来到巷子附近和胡灵几人汇合。“后面的官兵们追得急,我兜兜转转几个街口终于才把他们甩开。”江辰一路脚步不停,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口中有些微喘。 胡灵心里仍有些担心,她看了看江辰来时的方向:“他们没有注意到你往西城门跑过来吧?” 喘了口气,江辰继续说道:“应该没有,东阳城有四个城门,我故意将他们引到城中心附近,然后在那里才将他们甩开的。这样一来,他们很难摸清我到底要从哪个城门逃出去。” “现在最大的可能,就是四个城门都分别派了大量兵士进行把手。他们将兵力分散,对我们而言是最有利的局面。恐怕给我们冲破城门的机会只有一次,而且我们必须成功!”江辰决绝地说道。 胡灵点点头,心里表示认可。 黑暗的角落处,江亭山怀里抱着柳香兰早已冰冷的尸体,用一方手帕轻轻擦拭着妻子的脸颊。 看到这一幕,江辰纵使再强大的内心也禁不住双目大滴大滴泪水滚滚涌出。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在药铺后院时的情况十分复杂,几乎容不得江辰多想。当时江辰涨红着眼眶,虽然脑海中意识到母亲恐怕已然不在了,然而他却还是不敢轻易掉下眼泪来。 他不能哭,也绝不能示弱!在那种危机时刻,父亲的性命被他人威胁,江辰不敢有任何分心,出于一名武者的自觉,他更不敢让伤心愤恨的泪水遮盖了自己的双眼。 而到了城门附近后,此刻相对平静的环境下,江辰再次看到眼前父母生死离别的模样,他一时间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说到底,江辰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却突然要承受丧失母亲带来的极大痛苦…… 一时间,江辰泪如泉涌。扑通一声跪倒在柳香兰的身前,他不敢大声呼喊,却依旧克制着自己,口中小声呜咽着呼唤这个一直疼他爱他的母亲:“娘,娘……” 江亭山轻轻抚摸着江辰的头,两行泪水从眼角滑落:“辰儿,爹对不起你。是我没能保护好你娘……是爹没用!” 江辰脸上涕泗横流,想起母亲那温柔慈爱的音容笑貌,一时间悲痛欲绝。“爹,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都怪我……是我总给家里找麻烦,给爹娘添麻烦。那些天杀的土匪,是我惹上那些该死的人,才让爹娘跟着我受冤枉。” “是我……害死了我娘!”扑在柳香兰的怀里,江辰哭得全身颤抖,却极力克制自己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听到这话,江亭山心如刀割。他轻轻晃了晃江辰的身子,然而江辰却沉浸在痛苦中无法自拔。 按住江辰的两个肩膀,江亭山用力摇晃了两下:“辰儿,不是你的错!” 江辰双眼通红,看着江亭山。 “我和你娘从来没有怪过你。你永远是我们两个的骄傲……你的每一点成长,爹娘都看在眼里。”江亭山笑中带泪,心中又涌现出那些曾经美好而幸福的画面。 “记得在扬县的时候,你跟山上那位伯伯学武。起初爹是不同意的,怕他把我的儿子教坏了。你娘倒很大胆,放心地让你去学。”轻轻抚摸着柳香兰的脸颊,江亭山温柔地看向怀中似是在熟睡的妻子,“因为她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心地善良,从不让别人担心,就算遇到什么事情也会首先替别人去考虑……对你,她真的很放心!” 江辰泣不成声,再次扑倒在柳香兰的怀里。 轻轻拍着江辰的背,江亭山疼爱的抚摸着:“你不用自责,生死这种事,又有谁能说得准呢?”轻声叹了口气,“或许,这就是我们的命吧……” 此刻,站在旁边的胡灵,看着眼前虽然悲痛却无处不透露着温情的一家,她那尘封已久的内心似乎冲破层层包裹的坚硬外壳,情感的洪流终于开始泛滥。 自从结识胡灵的那天起,江辰几乎就没怎么看到过胡灵开心的时候,印象中她整天几乎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无论是对谁也都十分冷淡。时间长了,江辰以为她就是这个样子,因此他也从不介意,心里依然把胡灵当作自己来到东阳城之后的第一个朋友。 眼圈泛红,胡灵眼角两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似是一场春雨浇灌了早已干涸多年的大地。深深钻入土里的根重新长出了枝芽,而后获得新生。 她走到江辰的身边,轻轻从背后将他抱住。 那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江辰禁不住扭过头来。 胡灵眼含泪光,眼里满是歉意:“对不起……” 江辰还是第一次看到胡灵这个样子,此刻心中思绪万千的他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江辰轻轻擦去胡灵眼角的泪珠,而后慢慢站起身来。 看着面容落寞的父亲,和眼前一脸愧疚自责的胡灵,江辰此刻的心却反而愈加坚定:“爹,灵儿,我……怪我自己。” 江亭山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儿子,看着江辰坚毅的眼神,线条分明的嘴角,以及他那被泪水打湿的脸庞……他感觉自己的儿子似乎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怪我自己太弱了,弱到不能保护自己的家人,弱到不能让那些为非作歹的奸人得到应有的报应……我之前真的是,太过天真!” 在那些远远强过自己的势力面前,大多数人就只有任人宰割的结果。蝼蚁的垂死挣扎,往往换来的是强者的鄙夷与蔑视。 大压小,强欺弱,万物生存之天理! 江辰有两个一直在他背后默默坚定支持与守护自己的父母。虽说江辰向来心地善良,但他有时却也很是任性……东阳城外,自己那次无意间的举动,让江辰从此永远失去了疼爱他的母亲。挫折与苦难会让一个人快速的成长,而顺遂与安定又常常会让一个人变得不思进取。 一直守护着他的父母,曾经为他扛起了一片天,然而现在他的天塌了一半。 他们为自己做的,已经够多了。 此刻,江辰的心里暗暗决定:今后就让自己在这尘世间,为他们再扛起一片天。 江辰攥紧愤怒的双拳:“我自认没有做错什么,然而换来的却是这般结果……要说错,错的是那脏心烂肺的汪正行,是那些为非作歹的凉山土匪,是这个混乱无序的污浊世道!”一时间,江辰的内心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 不远处,正冲西城门的大街上。一名官兵骑着快马朝着城门的方向疾驰而来。 兵士驾马来到城门附近,传令道:“知府大人有命,各城门严加防守,发现可疑人员即刻通知。敢有迟报、瞒报者,与造反同罪!” 说罢,马背上的传令官递给城门守备一个铜锣:“如果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或者是那几个逃犯从西城门逃跑,你就敲响这面铜锣,附近的官兵会即刻赶来支援。” 吩咐完毕,传令官调转马头回衙门复命。 江辰几人远远看着这一幕。 “不能再耽搁了,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起来,到那时人多眼杂我们将无路可退。”江辰看了看头顶上的夜空。 胡灵点点头,她的心里早已做好了准备。 江辰转过头去看江亭山,发现他的体态显得十分虚弱。只见江亭山吃力地将柳香兰的身体安放在马背上,突然脚下不稳,身体马上就要往地上栽倒过去,幸亏江辰及时扶住,不然很可能就会摔个鼻青脸肿。 江辰瞬间担心起来。他摸了摸父亲的额头,居然十分烫手,再看他的脑门上,覆盖着一层细密的冷汗……此刻,江亭山的四肢轻微颤抖,肤色晦暗浮肿,嘴唇发紫泛黑。 心里像是被人用手揪着一般,江辰掀开父亲的袖子,露出血迹未干的伤口。他骇然发现:父亲伤口处的血液呈现一片黑红,那些被刀刃划开的伤口隐隐有溃烂的趋势。 伤口处出现这样的情况,依江辰的判断,就只有一种可能:那把伤人的匕首上,被涂抹了剧毒! 得出这个结论后,一时间江辰怒火中烧。看着江亭山身上那七八处伤口,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都是皮肉伤,并不足以致命,他却万万没有想到,那些看似未伤及筋骨的伤口,竟然早已沾满了致命的毒药。 “啊……汪正行,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江辰再度站起身来,强烈的愤怒充斥着大脑让他的身体剧烈颤抖。 现在江亭山身中剧毒,毒气发作到全身。看眼前的形势,江亭山恐怕已经没办法照顾自己了。 “灵儿,我爹就拜托你了!”江辰认真地说道。 胡灵感受到江辰身上因为仇恨而激起的滔天愤怒,心中也为他当下的气势所震撼。“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伯父再有事的。”胡灵许下承诺。 “还是像之前越狱的时候那样,我先冲过去撕开一个口子,到时候就麻烦你带着我父亲趁乱逃出城去……”江辰单膝跪下,“我江辰无以为报……现在唯一的亲人,就只有父亲了。” 纵然江辰不说,胡灵也会尽力去保护江亭山的安全。可是看江辰给自己单膝下跪,胡灵却是没有想到的。一时间,胡灵也为江辰的一片真情所打动,她的眼圈再次红了起来。 慌忙扶起江辰,胡灵泪眼婆娑地看着江辰说道:“辰哥哥,你别这样!我一定会的……” 胡灵到底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虽然她那诡异的黑色气体顷刻间便能要了人的性命。 将父亲托付给胡灵,是江辰不得已的办法。 如果江辰足够强大,如果他能够以一敌十、甚至敌百、敌千……那么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自己身边的任何人再身处险境,这就是他的担当。 此刻,江辰翻身上马,手中提着一把钢刀。 城门处,兵士们远远地看见一人策马扬刀而来,西城门的守备军们纷纷打起了精神,再一看马上的人身穿囚服,目光一脸决绝! 当时就有一名兵士大喊道:“他们来了,那个越狱的犯人骑着马冲过来了!” 二十多名军士纷纷散开摆出阵势,明晃晃的戈矛直挺挺朝着江辰的方向。 江辰心中无所畏惧。 此刻,前方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誓要用自己的身躯为父亲和胡灵,开出一条道来。 第十七章 逃出生天 东阳城,西城门。 二十几个兵士围成半环状,只待江辰进入。 “怎么,就他一个?”一个兵士说道。 “这小子八成是被咱们给逼疯了,知道自己最后也跑不了,这才单刀匹马过来找死。”旁边的那个兵士一脸轻蔑。 “不会吧……你知道府衙那个王捕头?听说被其中一个越狱犯,在大腿上直接一刀捅出个贯穿伤!”另一个兵士听见他俩的谈话也插了一嘴。 “王捕头,就是那个校尉出身的王捕头?不能吧!”第二个兵士有些不信。 “真的,刚刚听几个换班的人还在讨论这事……”第三个兵士继续补充道。 眼看着江辰的马匹越来越近,西城门守备一声大喝:“全员准备!” 士兵们收到命令,纷纷扬起长矛,右手紧紧握住长矛的根部,时刻准备发起攻击。 江辰马不停蹄,径直往人群中冲去。 “刺!”西城门守备再次发令。 一时间,二十几根长矛围成半圆形,向着来到中心位置的江辰直直刺了过去。 看那情形,江辰似乎马上就要被扎成筛子。 对于这种情况,江辰早有应对的策略。只见他骑马快到兵士攻击位置的时候,算好距离猛力向上牵拉缰绳。 胯下马匹吃痛,一时间高高扬起马头,发出一连串嘶吼,马蹄也无法再向前挪动步子。 再一看,江辰所骑的马刚好就停在兵士长矛的攻击范围之外。此刻江辰猛然挥刀,避开长矛尖锐的铁头,砍向长矛的中间部位。眨眼之间,五六名兵士手中的长矛直接从中间断开。长矛兵对付骑兵就是靠着手长的优势,随着长矛的断裂,现在他们的优势在江辰面前已是荡然无存。 这些兵士手中的长矛,是由一根长约三米的木棍,顶上套一个金属枪头而组成的。 打架这种事,最忌讳的就是硬碰硬。所谓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江辰勒马使兵士攻击落空,而后只一刀就让五六名兵士丧失了攻击能力,不得不说是最为直接省事的办法了。 然而这种本事只怕别人也很难学的来。为了练习短距离勒马头这一件事,江辰不知就费了多少功夫,当然更惨的还有陪他一直训练的那匹老马…… 看着手里折成两段的棍子,几名兵士吓得纷纷后退。 其余兵士慌忙移动,打算重新排列包围阵型。 一招占据上风,怎能轻易错过先机。江辰不等兵士们重新列队,再次驱马冲入人群中。 十几个兵士的阵脚还未站稳就被瞬间冲乱。那些刺过来的长矛也被江辰手中钢刀一一砍断,而后左冲右突,骑在马上的江辰,纵横所向,如入无人之境。 这样的场面看得城门守备目瞪口呆。眼前的二十几个兵丁根本拦不住如此善战的江辰,再这样下去可不妙。 慌乱之中,他突然想起来刚才传令兵给了他一面铜锣。“敲锣!敲锣!”城门守备大声喊道。 哐啷啷……一阵铜锣声在西城门上空响起。 江辰心中顿时一惊。 如果让官兵们全部在这里汇合,到时人数必然会比现在多上五倍甚至十倍。 “不行,我必须再快点!”江辰暗自想道。 在城门附近一阵挥砍之后,二十多名兵士几乎丧失了战斗的能力,或是手中的兵器被江辰损毁,或是身体被江辰砍伤而动弹不得…… 眼看时机成熟,胡灵和江亭山牵着马向江辰这边赶来。 就在这时,他们的身后突然出现一批官兵,看人数足足有四五十人之多。 前面七八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兵士,说话间就已然逼近西城门附近。 江辰立即翻身跳下马来,将马缰绳交给胡灵说道:“灵儿,骑上马和我爹一起走!我留在这里拖住他们。” “那你怎么办?”胡灵担忧地问道。 江辰望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兵士:“不用管我,先把城门打开,和我爹一起逃出去。快!再晚点就来不及了。” 胡灵来到城门,用力抬起城门后的木栓。她紧咬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将门栓弄了下来。 东阳城西城门终于打开。江亭山此时坐在马背上头脑一阵眩晕,他身上所中的毒,毒性十分剧烈。从药铺后院出来一直到现在,坚持了这么久后,他此刻似乎是再也坚持不住,倒头直接晕厥,而后从马上直挺挺摔了下来。 江辰扭头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惊叫:“爹!” 胡灵急忙来到江亭山身边,将他扶到自己的马背上。“辰哥哥,咱们一起走吧!” 江辰坚定地摇了摇头:“你们快走。灵儿,如果我最后没能逃出这里的话,我爹就拜托给你了!” “辰哥哥!”听到这话,胡灵既担忧又心痛。 江辰紧紧握住刀柄:“快走……走!” 胡灵终于下定决心:“我会在我们最开始见面的地方等你!你一定要平安出来。” 将另一匹马拴在自己所骑的马匹身后,胡灵翻身上马,恋恋不舍地看了江辰一眼,带着江亭山的父母冲出了东阳城西门,而后一路向南离去。 眼见胡灵他们终于逃出城外,江辰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胡灵方才提到的他们最开始见面的地方,应该指的就是小凉山附近的那个树林里。 眼前七八匹马在自己周围交叉驰骋,马上的军士不停地向江辰挥砍,江辰左右躲避,奈何他脚下的速度不如马匹的速度快,因此显得有些狼狈。 “这样下去,自己的体力早晚要被耗尽。”江辰四下观察,想要找个解决的办法。 他来到一处墙角下,此时一名兵士胯下骑着一匹马正冲他飞奔过来。江辰瞅准时机,冲着墙面跑过去,双脚交替蹬到墙上“蹭蹭”两下身体瞬间腾空而起,一个后空翻纵身便骑到兵士的马上。 他运掌成刀,奋力砍在兵士的后颈处。 那兵士当即昏厥摔下马来。江辰纵马回刀,将那几名骑马的士卒纷纷砍落下马。 随后二十多名兵士抄着钢刀冲江晨直奔而来。 江辰气势不减,骑着马迎了上去。 一时间又有十几名兵士被江辰骑着马左右挥砍冲倒在地。士兵们看着江辰如此勇猛的气势,纷纷开始后退。 队伍中闪出一名军官急忙下令道:“弓箭手,列队!”听到命令后,十几名弓箭手排成两列。搭弓上箭瞄准纵马冲来的江辰。 “放!”军官一声大喝。 空中十多支箭矢向江辰射来,夜空中黑暗无光,江辰肉眼根本无法看清全部的箭矢,有两支箭射中了江辰的左臂和胯下的马。 胯下马匹受惊,突然躁动起来,不停地在原地上下跳跃,一时间街面上尘土飞扬。 江辰忍痛拔出手臂上和马匹身上所中的箭。急忙勒住马头,安抚受惊的马匹,马儿这才渐渐安定了下来。 就在这时,那名带头的军官一把抓过身边兵士手中的弓箭,随后拉弓准确地瞄住骑在马上刚刚稳定下来的江辰。 嗖的一声,离弦之箭划破空气飞速脱出,精准地射中了江辰的后背。 江辰背后吃痛,箭头巨大的惯性让江辰忍不住往前扑出,奈何江辰毅力惊人,他咬牙坚持忍住,这才没有从马上摔落下来。 “身上中了两箭,胯下的马又有些躁动,此时不可再战!”分析了当下的情况之后,江辰终于调转马头,一路狂奔逃出了东阳城外。 身后几十名兵士经过一番短暂整顿,紧跟着江辰的步伐追了上去。方才胡灵他们是一路向南,江辰的方向却是直接往北。他的打算,是将追兵引到与胡灵相反的方向上去。 总之,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然而官兵们却似乎不吃他这一套。这几十名官兵在一名军官的指挥下,分兵两处向着南北方向各自追去。 江辰的算盘落了空。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甩开身后的追兵,然后抓紧时间赶到约定好的小树林处去帮胡灵他们。 让江辰没想到的是,胯下的马儿受了惊之后,奔跑的速度居然快了不少。再加上江辰训练有素的精湛骑术,那些追赶的骑兵渐渐被江辰远远甩在身后。 转过了几个弯之后,江辰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身后的二三十名追兵只能就此罢手。望着江辰离去的方向,他们无可奈何,这便是实力的差距。 甩开追兵后,江辰马不停蹄前往约定好的地方——那片与胡灵最初相识的小树林。 待到终于快马加鞭赶到那片树林的时候,江辰远远地便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是胡灵释放黑气时的气息。 此刻,那种令人身心为之胆寒的阴冷气息竟是无比浓郁。前方像是正在经历着一场激烈的战斗。 江辰愈加担心起来。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江辰看见一股黑色浓烈的阴气呈现半球状密实地覆盖在地面上。外面是二十多名官兵手拿兵刃将半球状黑气团重重包围。 胡灵和父亲他们此刻一定就在里面。 “灵儿!”江辰跳下马来提刀冲了上去。 此刻,外面的那些兵士一筹莫展,虽然将胡灵他们团团围住,然而却也无法再前进分毫。 这时看见江辰只提着一把刀就敢冲过来,他们顿时来了兴致,纷纷放弃围堵胡灵几人,转而提刀向江辰冲来。 江辰背后中箭,行动有些迟缓,一时间对上这么多的兵士,他的压力瞬间大了起来。 胡灵和父亲他们身处险境,他不能退却,也绝不会退却。忍着背上箭疮传来的疼痛,江辰冲上前去与他们厮杀起来。 在不停地左右格挡中,江辰手上的刀渐渐有些卷刃,然而他还是奋力冲破了十几名兵士的合力围攻,而后将他们一一砍翻在地。 江辰的身上也出现了几处刀伤。好在江辰身法相对灵活,这些刀伤最多只到皮肉,他的筋骨并无大碍。 此刻,胡灵的黑气突然爆发,那些兵士们见情况不妙,纷纷四散逃跑。被江辰砍翻的那些人,为了活命也强忍着身上的剧痛夺路而去。 江辰没有再追,急忙向胡灵所在的方位赶去。一时间,小树林里重归寂静。 感知到那些围堵的士兵们远去,胡灵也终于将周围弥漫的黑气尽数收回体内。此刻,她的精致的脸庞有些发白……长时间凝聚和维持黑气的形态让她消耗了不少精力。 “辰哥哥,你终于来了。”胡灵状态似是有些疲劳,说罢便直接坐在了地上。 来到胡灵身边,看到她为自己做了这么多,江辰很是感激:“灵儿,真的是辛苦你了。” 胡灵笑了笑,露出几颗可爱的小白牙。 曾经在她脸上的那种长久的冷淡甚至漠视似乎已然消失不见,现在的胡灵给人的感觉:很温暖,很温柔。 一时间江辰心中感到十分温暖。这几日以来,随着他和胡灵相处时间的增长,江辰逐渐将这个可爱的女孩子当做家人一般看待。 江辰守护在父亲身边,不久后江亭山也从昏迷当中逐渐醒来。 看着周围陌生的景色和江辰、胡灵二人隐约有些担忧的神情,江亭山气息虚弱地问道:“辰儿,我们这是在哪?” 听到自己的父亲从昏迷中醒来,江辰很是激动:“爹,这里是城外的一处小树林里。我们逃出来了!” 江亭山嘴角轻轻笑了笑,微微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他瞬间放下心来。 感受着自己生命力的不断流失,伤口的毒素让他的四肢逐渐陷入麻痹,大脑也越发昏沉起来……江亭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有些话再不说,只怕就来不及了。 第十八章 墨玉吊坠 前来围捕的官兵虽然暂时退去,只怕也不肯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卷土重来。 江辰他们不能在原地过多停留。 胡灵搀扶着江亭山,江辰悲痛地抱着母亲冰冷的尸体,一行人沿着附近的山间小路,不断向小凉山深处走去。 江亭山的脸色越发虚弱,在向前艰难地行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他停下脚步,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爹,你怎么样了!”江辰连忙上前查看。 只见江亭山身上的几处刀伤与之前相比,似乎溃烂得更加严重。用手触摸他的额头,竟十分滚烫,再看他的背后全是冷汗,脸上目光暗淡、嘴唇黑紫…… 江辰忧心如焚,转头对胡灵说道:“灵儿,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救我爹?” 偏僻的山林深处,四周荒无人烟,一无良医二无草药,江辰实在不知道该找谁求救。胡灵曾经用一颗内丹治好了自己身上的棒疮,或许她有办法可以救救自己的父亲。 没有丝毫犹豫,胡灵立刻答应下来。 微微张开粉嫩的嘴唇,片刻后,在胡灵口中那颗玲珑洁白的奇异内丹再次出现。 操控着内丹缓缓悬浮在江亭山的头顶,从其上不断释放出白色的能量气息持续灌注于江亭山的体内。 在这层白色能量的包裹下,江亭山的神色才稍稍有所缓和,意识也逐渐变得清晰。 略微抬起头,江亭山看到这颗玲珑透明,颜色有些发白的奇异珠子,心里很是惊讶。 “姑娘,这颗奇特的珠子是什么?居然可以用来治病。”江亭山常年经营药铺生意,对于这种能治病的珠子,他显得十分好奇。 对于江亭山突然的发问,一时间胡灵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只好简单解释道:“这个是内丹。” 内丹这种东西,俗世中的绝大多数人几乎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胡灵之前并没有想过要用这个东西给任何人治病疗伤,因此也就从未考虑过该如何给别人解释这东西的来历。 某种程度上来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为此,她曾经就因为这个内丹而给自己招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被一个自己信任的人背叛和伤害所带来的伤痛,胡灵早已体会过了。若不是自己极为信任的人,她是绝不会轻易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内丹的。 对于江辰一家人,胡灵从最开始也并没有多少好感。后来随着接触逐渐增多,她也渐渐被他们一家相互间的真情和信任所感动,心里也就不再戒备。 能够完全放下戒心,毫无保留地相信一个人,真诚地面对彼此,不得不说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内丹”这两个字,江亭山也只是在医书上见过。如今居然能够亲眼见到,他有些感慨道:“这样的内丹,要是能够再多些就好了。” 胡灵一时间并不理解这番话的用意。 “如果每一家药铺里都有一颗这样的内丹,能让多少疑难重症患者安全地从病痛中解脱出来啊。”医者仁心,江亭山叹息道。 身中剧毒,他首先想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些同样忍受病痛折磨的患者,江亭山的这份胸怀,让胡灵很是感动。 可是“内丹”这种东西真的没有办法人为制造。 此物是夺天地造化之机孕育而成,俗世之中绝对难得一见,要想普及用来治病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胡灵是真心想将江亭山的伤口治好。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颗玲珑泛白的内丹此刻却逐渐暗淡了下来,胡灵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江辰看出来胡灵脸色的变化,有些担心地说道:“灵儿,我爹他的身体怎么样?” 胡灵抬头看向一脸担忧的江辰:“伯父她……”微张着小嘴,胡灵却不忍心再继续说下去。 江辰脸色更加担忧。 犹豫了片刻,胡灵终于说道:“那刀刃上的毒对身体的损害十分严重,伯父身体的一些器官此刻濒临衰竭,如果我的内丹再强一些的话,说不定可以……” 低下头,胡灵的眼圈红了起来。“江辰哥哥,我尽力了……对不起!” 江辰明白胡灵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凭现在的胡灵,也只能够尽力减缓江亭山体内毒素对其身体所造成的破坏,相应延长他的生命。 看着一脸难过内疚的胡灵,江辰拍了拍她的肩膀,感激地说道:“谢谢你灵儿,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 江亭山似乎早已意识到会有这样的结局,脸上没有表现出多少害怕、绝望或是痛苦,倒是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看着陷入痛苦难过之中的江辰,江亭山慈爱地笑着对他说道:“辰儿,不用太过悲伤。生死这种事情,每个人早晚都会经历到的。我已经有所准备了。” 江亭山轻轻叹了口气,看向江辰的眼神似乎带有一些愧疚:“孩子,只是就苦了你喽。没了爹娘在身边,以后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呀!” 听到这话,江辰扑通一声跪在江亭山面前,顿时泪如泉涌。“爹,是孩儿没用!没能保护好你们……”江辰心里说不出的愤恨与自责。 轻轻拍了拍江辰,江亭山动作有些吃力。 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江辰,他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决定把那件事情说出来。 “辰儿……”江亭山轻声唤道。 听着父亲的语气有些不对,江辰抹了抹眼泪,抬起头。父亲似乎有什么话要跟他说。 看了看不远处安详的躺在树下的柳香兰,江亭山慈爱地对江辰说道:“辰儿,我和你娘一直都把你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看待……” 江辰一时没反应过来。 把自己当做亲生儿子一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不是亲生的。 “为什么这样说?”江辰心里甚是疑惑。 略微低下头,江亭山似乎是在回忆。 “十六年前,当今朝廷刚刚建立不久,政权不稳世道动荡。我和你娘也是才成了亲,在扬县开了一家药铺。没多久我们就有了一个孩子。然而这个孩子却十分不幸,不过三个月就夭折了。看着怀里奄奄一息的孩子,我守着那么多药材却也救不了他的命……”说到这里,江亭山发出一声长叹。 “香兰也因为难产,自从生下这个孩子后便再也无法生育。或许是天意吧,老天把你送到了我们身边!”江亭山嘴角带着一丝笑容,“那天晚上,我正在药铺里研究方子,药房外面进来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世道不安稳,我也就没问那么多。他身上足足有十几处刀伤,有的甚至已经伤及筋骨。我用最好的药帮他包扎好,这才保住了他一条性命。临走之前,他给了我一包银子,把怀里的婴儿也托付给我。”江亭山抬头慈爱地看着江辰,“他怀里抱着的那个婴儿,就是你呀!” 摇了摇头,江辰有些难以接受。相处了十六年,他们竟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如果江亭山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自己的身世又是如何?那个一身刀伤的男人又是谁,如今他又在哪里…… 江辰看着眼前的父亲,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辰儿。”江亭山目光注视着江辰的脖颈,“你从小佩戴的那块玉坠还在身边吗?” 江辰抽出脖子上的墨玉吊坠,将它解下来拿在手上。 印象中,这块玉坠他从小就一直带在身上,戴的时间久了,他早就习以为常,因此也并未问过父母关于自己这块玉坠的来历。直到江亭山提到这块坠子,他这才想起来。 看了一眼手中的这块玉坠,黑色的细绳上,那原本造型奇特、工艺精湛的墨玉吊坠不知何时出现了几条明显的裂纹,江辰自己并不记得这块玉坠曾经在什么地方摔过或是碰过。对于这几条裂纹,他也很是奇怪。 胡灵也顺着江辰的目光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玉坠,然而她最开始并没有觉察出这个吊坠有什么不同之处,后来出于对玉坠上的裂纹有些好奇,他试探性地从内丹中分出一丝气息包裹在了玉坠的表面。然而让她吃惊的是,自己的那一丝白色气息居然瞬间就被这块玉坠吸收掉了……胡灵吃了一惊,眼前的这块玉坠,绝对不是普通的世俗之物。 江亭山继续说道:“把你托付给我们夫妻的时候,那个男人曾说让你把这个坠子务必戴在身上,那个场面我现在还记忆犹新。我给他伤口包扎的时候,他身体承受着剧痛,嘴上却还在一直嘱咐我千万不要弄丢了……毕竟它关乎着你的身世。” “关乎着我的身世?”江辰双眼放大,有些不敢接受的看着手中这块被他一直忽视的玉坠。 突然,江亭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似乎毒气已经深入到了肺部和心脏。他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苍白。 口中喘着粗气,江亭山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看着江辰一脸担忧的样子,江亭山用力挤出一丝笑容:“这么晚才把你的身世说出来,你不会怪我们吧?” 江辰用力地摇摇头,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看着眼前江亭山难过的样子,江辰知道父亲的身体,怕是已经再也撑不下去了。江辰不敢再想下去,他已经失去了母亲,不想再失去父亲了……他真的不想。 艰难地站起身子,江亭山来到柳香兰的身边。江辰和胡灵也紧接着跟了上去。 看着江辰,江亭山慈爱地说道:“我和你娘,一直把你当成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我们真的希望你能够一直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看着你一点点长大,陪着你一点点成长……渐渐地,你成了我们夫妻二人生活的全部!”握着柳香兰的手,江亭山一脸幸福。 微微敞开怀抱,江亭山看向江辰。 泪水模糊了江辰的视线,他轻轻地扑在江亭山的怀里,极力地想让父亲再多陪他一会儿。 “辰儿,不用为我们报仇。爹和你娘已经很满足了,只可惜人生路途漫长,我们只能陪你走到这里。爹只希望你能幸福……”抱着江辰,江亭山两行泪水从脸颊滑落。 江辰身体轻轻颤抖,早已是泣不成声。 一夜之间,江辰丧失了那个一直疼他爱他的父母,同时也丧失了这天地之间那份最无私、最纯洁的爱。 第十九章 复仇 因为一场莫须有的罪名,江辰一家生离死别。 江亭山和柳香兰一生勤勤恳恳、奋斗辛劳,却落得这样的结局。 江辰哭了一次又一次,眼圈早已哭肿,声音也因为悲痛地嚎哭而变得嘶哑。 一切仿佛都发生的那样突然。从江辰入狱,再到与父母阴阳两隔,不过才七天……他又如何能够接受得了。 还有那突如其来的身世之谜,这几天的事情纷繁复杂,交织萦绕在他的脑海中。 他不理解,更不明白。毕竟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江辰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胸口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就那么横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憋得他十分难受。他想喊,却连张嘴的力气似乎也都失去了。 胡灵站在江辰的身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家人。 命运也许就是这么无法预料,回想那个黄昏,坐在马车上的少年探出头好心的提醒着自己,而自己却习惯性的选择了漠视,现在她后悔了。 看到如今江辰低沉萧瑟的模样,她深深地为自己当初的冷淡而自责。 胡灵从开始记事就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听母亲说,父亲是个好人,是一个正直善良的剑客。为了能和母亲在一起,他放弃了自己的一切,而娘也抛弃了原本的生活,只是为了那份真挚的感情…… 胡灵却不这么认为。她从心底里觉得,她爹是个负心汉。看着别人家的孩子有自己的父亲,她却没有;别人每天幸福地团聚在一起,她却只能和娘一起相依为命……她恨那个从来未曾见过的爹。 看到江辰一家原本幸福的生活成了如今的这副样子,胡灵从最开始的羡慕变为惋惜,对江辰的态度也从冷漠转变为同情。江辰一家最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这其中或多或少也有自己的原因。 毕竟是自己杀掉了那些土匪,如果当初自己只是吓跑他们,或许江辰一家人也不会招来这样的报复,而江辰的父母也就不会因之而惨遭毒手。 斯人已逝,胡灵想要为江辰做些什么,可又不知该如何帮助他,一夜之间失去双亲的十六岁少年,他的心里又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山里的雾气渐渐加重,空气变得潮湿。 从东阳城越狱,再到药铺里救出父母,最后冲破城门守军逃离东阳城……长时间的消耗和精神的高度紧绷,江辰的身体早已透支。 之前在马上被兵士从背后射了一箭,江辰也并未处理过。看着父母二人安详地躺在那里,江辰的脑海中不断闪过之前一家人生活的点滴画面。 第一次学走路,江辰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摔破了头。 母亲心疼地不断哄着自己,父亲赶忙嚼碎了草药在伤口上贴住;从山上习练功夫回来,回到家总会有一碗热气腾腾细汤面放在桌上。每次练完功江辰就会吵吵着肚饿,时间一长了,柳香兰知道了江辰这个习惯,因此做好了面早早就给他预备着…… 胡灵注意到,江辰微微扬起的面庞上,那坚毅的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微笑……她知道,江辰这是在回忆自己和父母曾经在一起生活的那些幸福时光。 曾几何时,胡灵自己也有过像江辰今天的这般模样。 天空渐渐泛起一抹鱼肚白,周围的雾气也开始渐趋消散,地上枯黄腐败的草木生出了露水,融进衣服里,直让人觉得冰凉刺骨。 江辰身体从内而外地颤抖着,扑通一下向后栽倒。 胡灵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查看。经历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她不想让江辰再出现什么意外了。 来到近前,发现江辰眼角流下两行清泪。他的眼球已布满血丝,面无表情地盯着渐渐发亮的天空。 “江辰哥哥……”胡灵不敢再过多去打扰他。 江辰木然地盯着天空,似是在自言自语:“不管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当初又为什么离我而去,现在看来,那一切都不重要了……”用力闭上眼睛,江辰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坐了起来。 来到江亭山夫妇旁边,江辰一脸决绝:“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汪正行,还有那小凉山上无恶不作的土匪,他们都该死。” “这个仇,我必须要报!”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一把钢刀,江辰再次回来,“你们永远是我的父母,我永远是你们的儿子。是亲生也好,不是亲生也罢,十几年生活的点点滴滴早已深深印刻在我的心里,那段时光对我来说,是任谁也无法代替的存在。” 说罢,江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而后用力地朝江亭山夫妇磕了三个响头。 临死前,江亭山曾说过不用为他们夫妻俩报仇。 然而自己一家人受到如此冤屈,经历如此血泪,背负血海深仇的江辰又怎能不报!纵使前方刀山火海,纵使粉身碎骨,他也要为死去的父母,也为他自己讨个公道。 胡灵看着这一幕,知道江辰打算去小凉山为他的父母报仇。可是小凉山上的土匪足足有四五百名,凭他一人之力贸然前去只能是送死。 她急忙拦在江辰的身前。 江辰身形一滞,停下脚步看着胡灵:“灵儿,你不用拦我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算是死在路上,我也无怨无悔。” “可是你这样只身前去,只能是白白去送死啊!”胡灵有些着急起来。 “我从未杀过人,然而我的父母却因我而死。那些土匪杀人无数,却得不到应有的制裁。”江辰咬牙切齿,“这公平吗?难道凭借人多势众就可以逍遥法外,为祸一方!” 看到眼前的江辰一脸愤怒,眉宇间带有一丝杀气。有那么一瞬间,胡灵觉得他似乎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天真率性的江辰,而变得更加清醒。那充满英气却略显稚嫩的脸庞上,多了一丝只有经历过世俗打磨之后才有的果断与冷酷。 “我要报仇,纵然死在路上,我也无怨无悔!曾经的我为了不给自己的父母惹麻烦而处处选择忍让。”江辰紧紧握着手中的刀,“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说罢,江辰转身沿着小路朝小凉山深处走去。 胡灵愣了愣神,这一刻开始,他感觉眼前的江辰变了,确确实实地变了。 她急忙跟了上去,再次来到江辰的面前:“江辰哥哥……” 江辰眉头一皱:“你要拦我吗?” 胡灵上前两步来到江辰近前,摇了摇头说道:“我怎么忍心看你自己一个人去。” 看着眼前瘦小而精致的面庞,江辰一时间有些错愕。 “我帮你……”轻轻地握住江辰有些冰冷的手,胡灵看着江辰的眼睛。 清晨山林里的第一抹阳光照进树林里,照在此刻正朝着小凉山深处行进的江辰和胡灵二人的脸上。 距离二人不远处,出现了一间茅草屋。 门口一个胡子拉碴的人舒舒服服睡了一晚上,此刻伸着懒腰刚从屋内走出,远远地就注意到了江辰二人。 和江辰四目相对之后,这个人发现江辰手里抓着一把刀,此刻正气势汹汹地朝着凉山深处走去,茅屋门口的那人顿时警惕起来。 不多时,江辰带着胡灵正从茅屋前面经过。 那胡子拉碴的男人转身回到屋里,没过多久他从屋内带着另外两人再次出来。三个人皆是手拿钢刀,直冲着江辰和胡灵走去。 “前面那两个,给我站住!”身后,一个人冲着江辰二人厉声喊道,语气十分不怀好意。 江辰转过身来看着三人。心下当即意识到,这附近已经是小凉山的地盘,而眼前的这间小茅屋只怕就是小凉山匪徒们应付官军而专门设置的前哨站,有什么突发情况,茅屋里的人可以在第一时间报告给山寨,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握着刀的手斜垂在身旁,江辰想看看这三个人打算对他们做什么。 胡灵双手背在身后,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你们两个干什么的?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其中一人上前几步打量着江辰和胡灵。 看到江辰手中的刀,一个土匪猛然说道:“你这刀!” 江辰的这把刀是从官军手里抢过来的。常年和官军打交道的土匪们自然认识,江辰手里的这把刀是官刀,一般只有官府的人才会专门配备这样制式的刀柄。 三个人迅速分散开,将胡灵和江辰围在正当中:“小子,你手里的刀是从哪弄来的?” 江辰嘴角勾起一抹笑,看着三人玩味地说道:“我们兄妹二人在城里偷了点小钱,因此而犯了官司,衙门里有个捕快赶到后,看我妹妹长得漂亮就起了非分之想,我一时气不过就将那人杀了。夺了他的刀带着我妹妹连夜逃了出来,这才来投奔小凉山。” 听到这番话,土匪看了江辰一眼没再说什么,再看江辰身上的血迹,似乎确实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搏斗。 而后他转头看向江辰身边站着的胡灵,只见胡灵故作娇羞地半躲在江辰的身后,这样的小动作瞬间让土匪看得心里痒痒起来。 看眼前的土匪有些心不在焉,心思似乎全都跑到胡灵身上去了。江辰为了赶紧探明山寨的位置,又接着问了一句:“这位好汉,沿着这条小路再往前走一段距离,应该就可以看到凉山山寨了吧?” 土匪点点头,然而他的视线却并没有从胡灵身上离开。 “待会还得麻烦老哥给带个路顺便引荐一下,兄弟在这里多谢了。”江辰继续说道,同时他又向旁边挪了半步,用自己的身子完全挡在了胡灵的身前。 看着挡在眼前的江辰,土匪愣了一下,而后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待会你自己上去就是,老子可没那闲工夫。”说罢,扭头就准备回茅草屋里。 看着挡在身前的江辰,胡灵心里一阵暖意。 对眼前的这三个土匪,她自始至终都未曾放在眼里。只不过这些年都是自己一个人,独自在外早已习惯了,冷不丁有人为了保护自己而挡在身前,她只觉得心里一热。 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感觉自己并不是那么孤独了。 这时,另一个土匪似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皱着眉头,一脸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胡灵。 只见他连忙叫住打算转身回屋的那个人,警惕地攥着手中的刀。那人被他拦住,露出一脸不解的样子。 看着胡灵的样子,他心中有些起疑,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那瘦小的身形、一身红线镶边的黑色衣裙、简单挽在脑后的头发…… 一瞬间,那名土匪心里咯噔一下,随即面色惊恐地指着眼前的胡灵,颤抖着声音说道:“她是那个妖女……那个会放黑气的妖女!” 三名土匪大吃一惊,要不是认出了胡灵的身份,江辰刚才的那一套说辞,恐怕他们就相信了。 一时间,三人内心一阵惊恐,纷纷将手中钢刀下意识架在身前,腿肚子忍不住颤抖起来。 江辰的本事,小凉山的土匪们没有见过,可是胡灵的手段他们却是真真领教过的。 之前为了给那些死在小树林里的兄弟们报仇,在匪首汪正行的安排下,二当家和三当家带着山寨半数的土匪出动,只为围捕这个看似瘦弱,实则手段狠毒的女子。 也就是在那个夜里,胡灵凭借鬼魅的身法和致命的黑气,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带走了几十条土匪的性命。 自那天起,小凉山上的土匪,只要谈到那个会释放黑气、杀人不见血的妖女,无不闻之而色变。 第二十章 第一滴血 三名土匪手握钢刀,双腿战战兢兢。 看着眼前故作娇羞一脸柔弱的胡灵,他们的心都要碎了。那天夜里,山寨两百多弟兄提着刀围了半个山,就是专门为了抓住她,给那些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哪成想胡灵一身黑衣黑发,在夜间的山路中行走得悄无声息,闪转腾挪身形如同鬼魅。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几十名山贼便被胡灵那诡秘的黑气夺取了性命。 本欲报仇,却不料死伤了更多人。 土匪二当家和三当家这时才想起匪首汪正行的计策,于是将早已准备好的鸡鸭狗血等一应污秽之物藏在一处山谷附近。又派了几个人将胡灵引到埋伏好的位置。 自从胡灵掌握了释放黑气的方法后,这些年来她从未遇到过任何困难与障碍,但凡遇到危险,凭借着她那诡异的黑气,所到之处无论何种生灵,皆是有死无生。 眼前的这一二百名土匪不过是些小场面,她心中有恃无恐。抱着玩闹的心态,她径直朝着山谷行进。 眼看时机成熟,那山谷中茂密的丛林里顿时出现几十名山匪。胡灵故技重施,释放出片片黑气向他们席卷而去。 就在这时,山匪们抱出早已准备好的污秽之物,朝着那滚滚而来的黑气一股脑地泼出。 只见那些黑气沾染上鸡鸭狗血后瞬间消散。胡灵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时间竟也无计可施,只好老老实实束手就擒。 二当家和三当家看胡灵少女之姿,身材虽然青涩却也凹凸有致,心下便起了歹意。出于私心,他二人一时间不忍心用鸡鸭狗血泼她。但是为了克制胡灵那一身黑气,他们便找了一盆相对干净的符水泼了上去。 那符水不知是山贼们从哪里求来的。或许是哪个行走江湖的道士随便在黄纸上给他们画了几笔,骗些小钱;又或是哪个乡间小庙求出来的……她不得而知。 总之,符水泼到胡灵的身上竟然不起一点作用。 胡灵虚惊一场,然而狡猾的她却故作中招的样子,顺便直接散去了身上残留的黑气。 那些山贼以为得逞,便终于放下心来。想将胡灵带回山寨好好折腾一番,最后再让汪正行发落。 赶回山寨的半路上,途中负责看守胡灵的老泰和小迪色心萌生。看着胡灵被符水浸湿的衣服紧紧贴着她的身子,那本就玲珑有致的身段愈加突显的分外诱人,二人心中当下就对胡灵生出非分之想,而且越看越觉得身子火热,刹那间忍不住解开胡灵的衣服就要动手。 胡灵本想跟这群土匪们玩玩,哪成想被这两个色欲蒙心的家伙突然间坏了心情。 一时间胡灵周围黑气再度环绕。老泰和小迪大吃一惊连忙把手抽回来,却已经躲闪不及。身上沾染了黑气,两人瞬间就被胡灵吸收了大半精血,顿时奄奄一息。 胡灵奋力挣脱绳索,趁着土匪们纷纷躲避之时,在夜色的掩护下从容离开了小凉山。 那汪正行本打算在一天之内将胡灵和江辰一网打尽,没成想计划失败,最终只抓住了江辰,却放跑了胡灵。 胡灵在离开的路上无意间听到几个土匪的谈话,这才知道江辰被冤入狱,所以进入东阳城,在府衙外看到江辰含冤入狱,出于内心的愧疚和对江辰一家人的同情,她开始想办法救他们一家出来。 于是就有了后面一连串的事件发生。 然而在树林里的时候,虽然江辰口口声声说要报仇,奈何他从没有杀过人。报仇可是要见血的。那些杀人如麻的土匪们对于取人性命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自然不会在乎。 在他们眼里,杀一个人就和杀鸡杀猪没什么两样。 可是在江辰的手里,只怕就没那么轻松了。 就像那日越狱一般,三人的行踪被一个牢房的犯人看见,胡灵本来想直接将他杀掉,可是江辰却于心不忍,结果那个犯人最终将他们三人出卖…… 在东阳城越狱途中、包括药铺后院内,再到西城门突围,江辰自始至终没有杀过一个人。 胡灵看着眼前三个进退两难的土匪,再看那一心想要报仇的江辰,微微摇了摇头。 她似乎看到了那个曾经也似这般善良的自己。 “只怕江辰哥哥心里仍有一丝心软吧……”胡灵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就让我来帮帮你。” 想到这里,胡灵从江辰背后闪出,身上的黑气蠢蠢欲动。她对那三名战战兢兢的土匪说道:“你们想活命吗?” 三名土匪愣了一下,一时间不明白胡灵说这话的意思。 其中一人咽了口唾沫,有些怀疑地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放心,我不会对你们出手的。”微微眯着眼,胡灵看向三人:“只要你们能够杀掉他,我就放过你们。如何?” 胡灵指了指身前的江辰,而后冲着江辰笑了笑。 江辰惊讶地看向胡灵,他不明白胡灵说这话的意思。她为什么要让这三个土匪杀掉自己? 对于胡灵的本事,三名土匪在那次围堵中早已见过了。那些中了胡灵黑气的弟兄无不是眼窝深陷、眼球爆出、皮肉萎缩,那情形就像是被人抽干了精血一般十分令人恐怖。 他们只要想起那副凄惨的样子,身上就感觉不寒而栗。“你说话可算数?”中间一名土匪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向胡灵再次确认道。 胡灵一歪脑袋,点点头:“当然!” 三名土匪相互看了看,达成了共识。胡灵是搞不掉的,然而眼前的这个少年虽然手里有刀,可是他们有三个人,还怕搞不定一个毛头小子? 三人打定了主意,当下胆子也壮了起来。大喝一声,而后纷纷提着刀冲着江辰杀来。 江辰不明所以,然而眼前有三个土匪要杀自己,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提着手中的刀,他也立刻迎了上去。 噼里啪啦一阵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过后,江辰将三名匪徒砍倒在地。那三人胳膊、大腿、背部被刀刃划出伤口,此刻正往外渗出鲜血。 山匪们看似受伤不轻,然而身上却没有一处是致命伤。看来江辰还是手下留情了。 轻叹了口气,胡灵摇了摇头。 “你们三个,要是就只有这点本事,待会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胡灵眼神变得凌厉。 “懂吗?”言语间,她的目光中杀心骤起。 看着胡灵那似乎要吃人的眼神,三名山匪冷汗直冒。 眼睛直勾勾盯着江辰,几名土匪暗地里商议道:“怎么办,那小子武功很强,我们不是对手啊!” “再这样下去,待会就是不被那小子砍死,最后也要被那妖女害死。” “妖女是搞不死了……杀了那小子,我们兴许还能活命。要是杀不掉,怕是都活不成。” 其中有一人脑子灵光,眼珠子转了两下就马上想出了一个计划,另外另个人听后立刻眼前一亮,纷纷点头同意。 “待会看我行动,只要那小子一中招,你们立刻跟我一起乱刀砍死他!” 三人商量完毕,再度向江辰冲来。 江辰咬着后槽牙,心里顿时有些不耐烦起来。眉头再度皱起向着三人迎了过去。 交手没两下,三名土匪再次纷纷败下阵来。 其中就有一名土匪趁着眼前的空当,马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把手中的刀抛在身前,痛苦嚎叫着:“少侠,求你放我们一马吧。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上山当了土匪,从未干过坏事啊,求求你不要杀我们……”说罢,这名土匪双手伏在地上,手掌紧紧扣在身下松软的沙土里。 从未干过坏事……这话鬼才相信,然而“迫不得已”倒是真的。 这三人在附近村里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敢轻易要了乡邻的性命,最终犯了人命官司而被官府通缉,为了活命这才一路逃到了小凉山入伙。 看着眼前的土匪放下了手中的刀,江辰握着钢刀的手也开始变得迟疑……他那可怜的善心又开始萌发,江辰举起刀的双手渐渐放了下来。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另外两名土匪此刻正一点点向他的两边慢慢挪动。 突然,身前趴着的那名土匪猛地抬头,双手抓起一把沙土飞快地扬在江辰的脸上。江辰吃了一惊,下意识迅速用袖子挡在身前。 身旁的两名土匪见状立刻挥刀劈了过来。 江辰感觉到周围骤然而至的危险气息,于是急忙向前弯腰躲过。然而他身前那名土匪却迅速行动起来,抓起刚才丢到地上的那把刀,眼看着就要冲江辰刺来。 一时间江辰来不及多想,下意识握紧刀柄,反手将刀收在胸前,而后腰间发力,刀刃直直刺入身前土匪的胸口。 那名土匪被一刀刺中心脏,身体猛然抽搐两下,当时就不再动弹。他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江辰手中的刀。 在江辰震惊的目光中,土匪终于断了气,身体直挺挺地向后栽倒过去。 江辰心里瞬间咯噔一下,然而还没容他缓过神来,旁边的那两名土匪大叫着再度向江辰砍去。 一瞬间,江辰意识到自己确确实实是杀了人。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江辰只是凭着下意识的本能在格挡着周围两名土匪的死命进攻。 看着眼前的江辰终于拿到了一血,胡灵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是时候该让他认清现实了。” “江辰哥哥,我想伯父看到伯母被汪正行杀害的时候,心里一定也是非常愤怒的吧!看到那一幕,伯父当时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想要杀掉汪正行才对。”胡灵似是在自言自语。 “对人善良固然是很好,然而汪正行用刀刺向伯母的时候,心中可曾有过一丝的不忍?我想他大概是没有的。否则伯母腹中那三四处深深的刀伤……”说到这里,胡灵也有些不忍心再说下去。 手中刀刃的力度渐渐加重,江辰脸色逐渐狰狞。 母亲和父亲躺在树下的画面此刻再次出现在江辰的脑海当中。江辰咆哮一声,猛然一刀挥出将身前两名土匪瞬间砍倒在地,而后手起刀落,那两名土匪再也没有站起身来。 再看两人的脖颈处,涌出汩汩鲜血…… 片刻之间,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三名匪徒在江辰的刀下成了三具尸体。江辰回过神来,再看那躺在地上的三人,眼神空洞无光,已然没了生机。 紧紧攥住手中的刀,江辰将那带血的刀刃举在眼前,那一抹鲜艳的血红在清晨一缕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刺目。 此时的江辰皱着眉头,心乱如麻。 胡灵看着这一幕,终于舒了一口气。 向前走了两步,她轻轻凑到江辰的耳边说道:“江辰哥哥,你不要怪我啊。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你不忍心杀他们,他们却想要你的命呢。” “对于这样的人,再小的仁慈对他们来说都太奢侈。不把别人的性命当回事,自然就应该准备好承受这样的结果。” “像这样的亡命之徒,死对于他们就是最好的结局……”胡灵有些感慨。曾几何时,她也有过像江辰这般的恻隐之心。奈何江湖路远,这几年的经历让她早已看透了。 仁慈只能给予那些心地善良的人。对于穷凶极恶的人,自己能做的,就是只有比他们更加残忍。 看着眼前毫无生气的三具尸体,江辰的心也渐渐冷静了下来。自己的父母从来都是待人和睦,与人为善,却最终还是被这些奸人害死。他们又是做错了什么?却平白无故遭受这样的伤害。 或许胡灵说的没错。对付奸恶之人,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暴制暴,以杀止杀。 看着身边的胡灵,江辰终于明白了之前胡灵指使三名土匪来杀自己的用意。 之前从未杀过人的江辰,在经历了这一场杀戮之后,放下了自己那最后的一丝可怜又卑微的善良。 生长在温室里的花朵,有着充足的阳光和水的滋养,从来不曾经受过外界的风吹雨打,又哪能体会到那些生长于山野中的花,在绽放之前所经历的痛苦与辛酸。 认清了眼前这个残酷赤裸裸的现实,自此,江辰的心变得越发坚定。 第二十一章 蚕食 沿着山林小璐,江辰和胡灵二人一路向上徐步慢行。再往前走不多远,应该就是小凉山土匪的山寨了。 枝杈叶片上凝结的露水,随着清晨阳光的照耀渐渐蒸腾消散。一时间,虫鸣鸟叫此起彼伏。 江辰紧紧握着手中的刀,缓缓停下脚步。 胡灵习惯性地听着两旁的虫鸣鸟叫,突然看见江辰停滞不前,当下感觉有些奇怪。 “江辰哥哥,你怎么了?”胡灵微微抬起头,一双可爱的杏眼看向身边的江辰。 回想起父母离自己而去的场景,江辰的心里就像是在滴血。人的生命竟是那般脆弱,越是珍贵美好的东西,就越是难以在世上久存。如同那璀璨夺目的琉璃盏,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看着身边的胡灵,江辰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灵儿,不要再往前走了。我自己的仇我自己来报,你就留在这里吧。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够了。” 胡灵眉毛挑起,眼睛睁得大大的,连忙问道:“为什么?江辰哥哥觉得灵儿不好吗,还是说嫌灵儿碍事……”那双可爱的眼睛带着一丝幽怨。 江辰马上摇了摇头,他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我此去是为了替父母报仇。小凉山土匪众多,我自己的生死尚且没办法保证,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只怕会连累了你。” 灵儿对他的好,江辰永远记在心里。 冒着生命危险,她将自己和父亲从东阳城大牢救了出来,而后又帮助自己一家从东阳城逃脱。对江辰而言,胡灵对他是有救命之恩的。 可是此次前往小凉山山寨,江辰要面对的是四五百名穷凶极恶的土匪,那样的场面必然会十分危险。 江辰在经历失去父母双亲之痛后,发誓不会再让身边的人再受任何伤害。若是带上胡灵,万一出了什么事……江辰决不能再让胡灵跟着他身处险境。 “江辰哥哥不用担心我的。凭他们那点本事,想要抓住我还没那么容易。”胡灵自信地说道。 然而,江辰的语气却更加坚定:“前几日你不是差点就被那伙人抓住了吗?还好那盆符水是假的,不然的话只怕你今天就……不行,说什么我也不会再让你跟过来了。” “可是让江辰哥哥自己一个人去,灵儿也不会放心的嘛,我要去!”胡灵丝毫不退让。 胡灵想要跟着一起去,毕竟也是出于好意。 江辰只好打着包票,安慰胡灵道:“我从六七岁开始习武,自认为还是有些本事的,那些山林土匪本就是野路子没经过什么训练,真要打起来,他们十几个一起上也不是我的对手。” 江辰当初学武也是山里那个老头强迫着学的,并不是他执意要学。后来学有所成之后,江辰也只想着能够防身自卫就已经足够,从来没想过用来杀人。 武术是一门杀人技,创立武术的目的,本就是用来杀伤敌人用的。江辰学了将近十年的功夫,现在才终于在江辰的身上体现它真正的意义。 胡灵还想再说些什么,江辰却轻轻用手扶在她的双肩,双眼真诚地注视着胡灵的眼睛说道:“我已经失去了父母,不想从身边再失去任何人了!” “答应我,好吗?”江辰一片真心。 一时间,胡灵看着江辰那真挚的眼神,不由得愣住了。 “江辰哥哥的心里,应该是很在乎自己的吧。”想到这里,胡灵脸上笑的更加灿烂。 微微眯着眼,双眼弯成月牙状,胡灵认真地说道:“那你答应我,会平安回来的,对吗?” 略微迟疑了片刻,江辰重重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胡灵轻叹了一口气:“好吧。” 嘴角弯出一抹弧度,胡灵似乎有些无奈,“那我就在这里等你。” 看着眼前有些执拗的江辰,胡灵只觉得心里很是感动,同时也非常享受。当下,她的心里只觉得暖洋洋的,仿佛有一团热气不断蒸腾着她的身子,舒服得要化了。 望着江辰远去的身影,胡灵嘴角再度勾起:“我怎么放心让你独自去呢?毕竟,灵儿也不想失去江辰哥哥你呀……”胡灵喃喃自语。 已经不知道有多久,胡灵没像这几天那般轻松了。过惯了以前那些孤独的日子,和江辰在一起的每一寸时光都让胡灵感觉到异常留恋。 分别了胡灵之后,江辰独自一人上路。 凭他自己的实力想要和四百多名土匪硬碰硬,江辰还没有傻到那种地步,他知道自己水平是什么样子。 然而江辰却敢独自一人挑战这些穷凶极恶的土匪,他也绝不是头脑一热,拍两下脑门就轻易做出的决定。 江辰在学武的时候,成日里在山林间穿梭,已然见惯了各种山势和地形。对于山中容易出现的各种情况,他都有着自己的一套应对办法。 在小凉山的地形还不算复杂,江辰决定先绕着小凉山四周转上一圈看看形势。根据现有条件,而后再结合自己所学的刺杀格斗的本事,他自信能够发挥出最大的优势。因地制宜,才是制胜之道。 江辰一路沿着小道摸索上去,不多时,眼前出现了一方平坦的空地,空地的那边就是小凉山山寨的大门。 简易的栅栏门沿着山势地形围出了一个圈,看起来山寨所占的范围并不算小。 栅栏门两旁各有两个瞭望台,江辰发现只有东面的那个瞭望台上有两名土匪,值守了一夜,此刻皆昏昏欲睡。 透过栅栏门往里看去,隐约有人影走动的样子,距离有些远,江辰看得不是特别清楚。 现在正值清晨,只怕有些土匪还在睡梦当中。然而江辰此刻却是一夜未眠,他报仇心切,又如何能够睡得着,箭在弦上,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方才围着四周大致转了一圈,江辰发现这里位于小凉山的半山腰附近,山寨的后面有一处悬崖,一条瀑布从悬崖上悬垂而下,在阳光的照耀下,蒸腾出的水气折射出一道道斑斓的彩虹。 摸清了地形后,江辰已然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凭他一人是决计打不下这座山寨的。 因此,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不可强攻,只能智取。 山寨一共有南面和西面两个寨门,北面是悬崖,东面是一座绝壁高山。江辰现在位于南面的寨门处。 就在这时,他隐约间看到有一队人马此刻正从南门走出。看那队伍的长度,大约有十几个人的样子。 江辰慢慢向后退去,俯下身子,隐藏在干枯的草丛中,静静地看着这一行人。他仔细观察着队伍里的每一个人,就见队伍之中,有一个人的面目看着十分眼熟。 “他娘的,这破天气越来越冷了,本来说睡个好觉吧,偏赶上我今天巡逻,真不是滋味。”说话这人缩了缩脖子,用手将领口向里收紧。 “龟蛋,你们哥仨昨晚上干什么去了,咋个那么晚才回来?”队伍里一个人问道。 龟蛋猥琐地笑了笑,看着那人边走边说:“还能干啥,松松裤腰,放放那活儿呗!” “呦,这回是哪家的娘们?” “你还不知道我?就老王家那小寡妇呗,老子就瞅她长得带劲……” “你小子真没出息,就知道盯着一个采!”说着,他们一行人离江辰的藏身处越来越近。 江辰分明地看见,那个队伍里让他觉得眼熟的面孔,就是前几日在府衙大堂指控他下毒杀人的,那个叫毛子的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江辰一看见他,顿时愤恨得牙根痒痒。他死死地盯着那一队人渐渐离山寨越来越远后,才从草丛中爬起,而后静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 一次性对抗四五百人绝不是明智的做法,江辰要做的就是分而食之,将这四五百人从小凉山一点点地抹尽擦除。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一行人来到一处荒僻的林子里。江辰眼看时机成熟,悄悄从后面放开步子摸了过去。 瞅准一个掉队的人,江辰拔出别在腰间的钢刀,捂着那人的嘴,抬手便直接抹掉了他的脖子。 那人口中呜咽着,身体奋力挣扎,口中却喊不出任何声音。江辰死死将他按在地上,没过多久便不再动弹。 经历了之前的第一次杀人之后,江辰已然没有了最初的那份青涩和犹豫,然而心里却多少还会因为激动而有些紧张,手中的刀也在轻微颤动。 接着,江辰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过了没几分钟,队伍里发现少了人,顿时警觉起来,纷纷扒出了腰间的钢刀,环顾四周。 这时,只见江辰从树上一跃而下,手起刀落瞬间解决掉三个。其他人吓得大惊失色,冲着江辰就砍了过来。 其中一人正好认出了江辰:“你不是那个大堂上的……那个叫江辰的?”说这话的正是毛子。 江辰狞笑着对他说道:“没错,就是我!” 也不再跟他废话,江辰一把钢刀在手,刀刃上下翻飞。一时间,七八名土匪在江辰精湛的武艺下显得毫无还手之力。两个呼吸的功夫,江辰手中那把带血的钢刀便轻松夺去了他们的性命。 还在喘气的,只剩下一个毛子。在他的大腿和胸腹部都受了重伤,如果得不到及时治疗,恐怕很快就会死去。 江辰提着刀缓缓向他走来,毛子死也没有想到会再次看到江辰……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他颤抖着说道:“少侠,少侠饶命。不能怪我啊,整件事情都是那汪师爷指使的,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啊!” 江辰愤恨地说道:“从你跟了他的那一刻开始,从你当上土匪祸害百姓开始,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说罢,江辰提刀在身前划过,毛子的胸口瞬间一片血红。 从江辰自树上跳下,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十多条性命在江辰的刀下化作一阵清风烟消云散。 小凉山巡逻的队伍共有四队,这是他刚才潜行跟踪的时候,从队伍里听到的。如今江辰已然灭掉了一队,他绝不满足。简单收拾了一下现场,他继续朝着下一队巡逻的山匪进发。 江辰的师父,也就是在扬县山里的那个老头,很是擅长刺探、搏杀之类的刺客手段。老头叫江辰学的时候,江辰一脸不屑。当时他只觉得这种隐匿身形、一招制敌的刺杀技术对自己来说没什么用。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别人的命……然而你不害人,却有人要害你。江辰此刻才终于领会到了那赤裸裸甚至有些近乎残酷的现实世界。 清晨的小凉山鸟语声声,虫鸣欢快,似乎一片祥和寂静。然而,在那林间淡淡薄雾的掩盖下,江辰的手中,此刻却正在发生着一场屠杀。 江湖,某种程度上说就是在刀尖上舔血,比的就是谁的拳头硬,谁的势力强。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小凉山的四队巡逻土匪全被江辰杀了个干净。 树丛掩映下,江辰从最后一人的胸口拔出沾满血渍的钢刀,静静地看着眼前那人生命流逝的样子:目光渐渐暗淡、先前痛苦扭动的身躯也不再挣扎……生命在他的手中变得不再单纯,渐渐有了一种更深层次的意义。 江辰,从他手中的第一滴血,再到一个时辰内迅速收割五十多人的性命……最开始的青涩少年渐而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江湖侠客。 他那提刀的手随着手中鲜血的渐渐增多而变得不再犹豫,心思也在磨练中愈加沉稳。 不远处的树下,胡灵静悄悄地蹲在那里看着这一幕,口中喃喃道:“江辰哥哥……真的变了呢。” “天真善良的你固然很是讨人喜欢;可是灵儿也不愿意看到你受折磨的样子。” “快强大起来吧,这样就没有人再敢欺负你了……”看着渐渐远去的江辰,胡灵心里默默想道。 第二十二章 潜入山寨 小凉山寨内,三当家用完了早饭,照例开始腆着肚子,出门围着山寨巡视一番。 从他们三人联合起来反水做了小凉山当家之后,巡视山寨就成了他每天早起的必做之事。 绕着山寨走了半圈,他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往常这个时候,巡山的几队人马应该都已经回来了才对,怎么今天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素来机敏的三当家,当下立即狐疑起来。 带着这样的疑问,他脚步不停,连忙前往土匪们居住的厢房转了一圈,发现那些外出巡逻的几队人马果然没有回来。 他心下里感觉不好,于是马上叫了几个人火速出寨门查看,今天早上那些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又为何现在还不回来…… 此刻,江辰在潜行尾随,在干净利落地扫灭了四队人马之后,他脚步不停,而后一路悄悄摸到小凉山的山寨后面。山寨后,是一面陡峭的悬崖。 仰头向上看去,高度足足有二三十米。 山石嶙峋、藤蔓错落,旁边瀑布悬挂,水声重重。 江辰现在要做的,就是从这面悬崖一路攀爬向上,来到悬崖顶部,而后从这里直接潜入寨内。 外出的四队人马迟迟不归,山寨内的人必然会起疑心。到时寨内人马四处搜寻,场面定然会乱作一团。土匪出动,寨内一片空虚,此刻江辰便可以直捣黄龙,直接斩除山寨内的两个头目。 群龙无首,其他的喽啰兵们也就不足为惧。 巡视完一圈回来,三当家口干舌燥。他坐下正准备喝茶时,那几个外出查看情况的土匪喽啰,此刻一脸惊恐地跑进山寨大厅内。 “三当家的,咱们外出巡逻那几队人马都……都死了!”一个土匪喽啰,慌里慌张地回报道。 听到喽啰说出这个消息,三当家当场大吃一惊,手中的茶碗咔嚓一声掉落在地,瞬间摔得粉碎。 “什么!”三当家怒眼圆睁。 来到那个喽啰的面前,三当家厉声问道:“他们是怎么死的?谁干的!山下可有官军埋伏?” 那喽啰看到三当家大发雷霆,顿时吓得战战兢兢:“不不不……不是官军。死掉的那些兄弟们几乎都是被一刀抹了脖子,或者是被贯穿了胸膛。” “看样子……应该是高手盯上咱们了!”喽啰一脸畏惧地小声说道。 三当家听到这话,眉毛顿时竖起,抬起一脚直接将喽啰踹倒在地:“什么狗屁高手!妈的,老子的四五十个弟兄居然一个也没回来!” 紧接着,他开始吩咐道:“让风字旗和雨字旗去前山搜查,雷字旗和电字旗去后山搜查。” “让我知道是谁在跟我们作对,老子活活扒了他的皮!”三当家怒火中烧,一拳捶在身旁的八仙桌上。 小凉山后山,江辰顺着藤蔓一路攀爬,踩着突出的山岩终于爬上了悬崖的山顶。 此处是小凉山山寨的最高处,站在这里可以俯瞰到山寨的大致全貌。此刻,江辰发现寨内前方的空地上集结了大量人马,大约有二百多号人的样子。 看来是自己杀掉那四队外出巡逻的土匪起到了效果。 不多时,在三当家的带领下,四个小头目领着二百多号人风风火火地下山搜捕那个在背后跟他们作对的人。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切是江辰做的。 出动了这么多人,偌大的山寨内总要有人坐镇。二当家目送着人马离去之后,转头回到山寨大厅内。 脸上忧心忡忡,倒并不是心疼他那些死去的弟兄,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向匪首汪正行做个交代。 要是让汪正行知道今天早上山寨里发生的这些事情,依着他那乖张的脾气,恐怕就又要折腾起来了。 汪正行那阴狠毒辣的手段在小凉山一众土匪当中是出了名的,发起狠来就连他的两个兄弟都心有余悸。 犹豫再三,二当家还是决定派一个人去府衙内通知汪正行这里的情况。毕竟纸是包不住火的,该知道的事情,他早晚也要知道。 来到自己的卧房内,他打算写上一封信简单描述一下这里的情况,最后再请汪正行做个决断。 二当家手握毛笔,思前想后正考虑措辞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他的脑子里刚编出几段话来,顿时就被这一阵敲门声给打乱了。顿时一阵烦躁涌上心头,二当家冲着门外没好气地喊道:“进来!” 话音落下,然而房门处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片刻之后,房门外又响起了一阵熟悉的敲门声。二当家心里愈加烦躁,咬着牙嚷道:“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没听见老子让你进来吗?” 暴怒过后,房内的空气重新归于寂静。不多时,那恼人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二当家纵然脾气再好,登时也没了耐性,三两步跑到房门前,伸开双臂哗的一声将房门猛然打开,胸中的怒气正要发作,抬头却看见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心里咯噔一下,二当家连忙后退一步问道:“你他娘的是什么人?谁让你跑到这里来的!” 门外来的,正是从悬崖一路攀岩而上的江辰。 此刻他等候多时,就是为了找一个空当,直接杀掉这伙土匪的头目。 废话不多说,江辰直接抬起一脚照着二当家的胸口踹了上去。这一脚力度之大,二当家当场喷出一口鲜血。 拔出腰间的刀,江辰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说道:“我是……要你命的人!受死吧。” 别看二当家长相凶悍,然而功夫却很是稀松。 眼看着江辰气势汹汹提刀直逼上来,他吓得顿时慌作一团,撒开脚步围着屋子开始左右躲闪起来。 这三个头目中,要论功夫,还是数寨外的三当家算有些本事,同时也心狠手辣。不然就凭他们两个,想要反水之前的匪首头目,那可以说是相当之难的。 两步冲进房内,江辰当空跃起直接追在他身后,直接一刀劈在二当家的背上,刺啦一声像是金属碰撞而产生的摩擦。 江辰当下有些诧异,自己这一刀砍得结结实实,怎么他却毫发无伤。 再看二当家破损的衣服上,露出一块闪着金属光泽的金丝软甲。 江辰这才明白,原来是这身软甲保了他的性命。 二当家虽然武艺平常,但脑子却很是灵光。保命的本事很是一流。 江辰看了个清楚,便不再跟他纠缠,直接上前又是一刀。这次不去砍他的上身,而是冲着他的腿弯处划了过去。 江辰出道迅速,二当家手忙脚乱之际,左右躲闪不及,被一刀划在大腿上,刀刃划过顿时血花四溅。他慌忙拔出腰间的匕首,上下挥舞着朝江辰刺来。 江辰一刀拦开,用刀背直接打掉了他手中的匕首,而后反手又是一刀直接砍进二当家的左臂。 他这一刀势大力沉,瞬间切进二当家的大臂中,只见刀刃处骨骼咔嚓一声随之断裂。 二当家疼得哭爹喊娘一个踉跄,半个胳膊瞬间耷拉下来。他吃痛地伏在床边,手里惊恐地左右摸索着。 没了匕首,而身上的软甲又只能保护上半身,眼下的情形,他似乎只剩下等死这一条路。 深深吸了一口气,江辰握紧手中的刀向二当家的位置慢慢逼近。 “好汉,好汉!不要让我死的不明不白,至少让我知道你的尊姓大名也好啊!”二当家哆哆嗦嗦地说道,双手仍旧紧张地在石板上不停摸索。 “江辰!” “你们三个狗东西,狼狈为奸诬陷我入狱,害死我父母,我今天就拿你们的人头来祭奠我父母的在天之灵。”江辰扬起手中的刀,顷刻间就要砍过去。 这时候,二当家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奸笑,右手用力一按床边的机关。就见他身下的石板突然向下一陷,而后露出一个黑洞洞的通道。 趁着江辰说话的功夫,二当家顺势一滑,倒头一屁股钻入身后倾斜的通道内。 江辰心里咯噔一下:“不好,这狗东西要跑!”他及忙上前来到通道口旁,俯起身子向下看去。 洞内黑压压一片,密不透光。不知里面还有什么机关,而这洞口此刻又通向哪里。 一时间,江辰不敢贸然下去。 咬着牙,江辰愤愤地说道:“还是让这狗东西跑了!” 现如今自己的踪迹已然暴露,此地不宜久留。 慌忙窜出屋子,江辰一路摸索着来到山寨大厅内。就见大厅外早已集结了大几十名土匪,将山寨出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队伍的最后面,二当家吃痛地捂着自己的手臂,一瘸一拐地冲着江辰喊道:“小兔崽子,我当你早已下了大狱,没成想居然逃了出来!” 冲着身前的一帮土匪喽啰,“都给我上,谁先砍死了他,老子有重赏!”二当家狞笑着说道。 山后是悬崖,江辰已然没有退路。前方是几十个争抢着要他性命的土匪…… 江辰既然敢来,他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勇者无惧,江辰提刀在手,冲着凶神恶煞的土匪迎了过去。 金属铿锵,刀刀见血。 江辰手中刀刃上下翻飞,手法娴熟、脚步灵活,游走在几十名土匪之中丝毫不落下风。这样的情景,就连江辰自己都没有想到。 老头所传授的武艺,面对几十名土匪的围攻竟然还能让他游刃有余。这些武技想不到在实战中如此实用,一时间江辰对那个老头也有些敬佩起来。 骨头碎裂、鲜血飞溅,江辰一把钢刀穿梭于土匪之中,这种程度的战斗开始让他逐渐适应起来。 不断有土匪倒在江辰的刀下,围在周围的人数也在逐渐减少。二当家看着这场面,心里也开始慌了起来。 他招呼身旁的一个喽啰:“快去,到山下把三当家找回来,告诉他杀我们几十个弟兄的人就在山寨内。快去!” 在二当家的催促之下,那个喽啰撒着丫子急忙跑了出去。 几轮砍杀之后,江辰身边的人也渐渐减少。周围死尸无数,只剩下二三十名土匪远远地围在他的周围,握着刀的手此刻因为畏惧而颤抖,那些人的脚步再也不敢上前。 一番酣畅淋漓的厮杀之后,江辰也渐渐冷静下来。经过一夜的逃亡,经历了父母离别之痛,江辰的精力已然消耗殆尽,此刻他胸口剧烈起伏,体力渐渐有所不支。 只怕再来上几轮,江辰就算不被土匪们砍死,也会因为体力透支而最终累死在这里。 第二十三章 茅屋道士 待到山寨的二百多号土匪陆续走远,他这才敢拍拍屁股,从地上缓缓站起身来,面色惊惧地往山寨大厅内走去。 出动了这么多人,偌大的山寨内总要有人坐镇。 二当家一脸担忧地目送着山寨的半数人马下山离去之后,眉头凝重地转身回到山寨大厅内。 此刻,二当家忧心忡忡。 倒并不是因为心疼那些死去的五六十名弟兄,他心里真正让他犯难的,是不知道该如何向汪正行做个交代。 要是让汪正行知道清早山寨里发生的这些事情,依着他那乖张的脾气,恐怕就又要折腾起来了。折腾别人都是小事,但如果折腾起二当家自己,他可就有些吃不消。 汪正行那阴狠毒辣的手段在小凉山一众土匪当中是出了名的,发起狠来就连他的两个兄弟都心有余悸。 犹豫再三,二当家还是决定派一个人去府衙内,把这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通知给他。这样大的事情,他自己是决计不敢有所隐瞒的。 毕竟纸包不住火。 该知道的事情,汪正行早晚要知道。 起身刚要离开大厅前往后堂,二当家抬头发现大厅前方的空地上走过来一个人,看身形有些熟悉。再看那人走路的姿势,二当家看了两眼便认出来了。 等到二百多名土匪出了寨门,空地上弥漫的尘土扫落一空后,江辰这才停止了观望,起身从山石后走出。 绕着山顶周围,他俯身仔细观察着脚下的地形,打算找个斜坡从这里慢慢下去,而后悄无声息地潜入寨内。 就在这时,他也瞧见了山寨前方的空地上的那人,此刻正一路朝山寨大厅的方向走去。 江辰连忙蹲下身,仔细观察了一番。 距离太远,那人的模样看不太清楚,然而他却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间想不起来,江辰暂时不去管他。 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枝杈掩映处,他找到了一条还算缓和的斜坡。俯下身子,江辰顺着山坡悄悄滑了下去。 到了山脚下,附近地势瞬间平坦起来。 然而在滑落中,穿插于山缝间的树枝划破了江辰的衣角。 江辰低头看去,自己这一身带血的衣服走在山寨内未免有些太过显眼。想要顺利潜入,他就要先捯饬一番才行。 正巧,山寨后面不远处盖着一间菜园子。 从坡上滑下来,江辰往前走了没多远就看见了。就见菜园子靠里的位置,东西交错盖着两间茅草屋。 江辰四下观察一番,并没有在附近看到什么人。他当下悄悄摸进菜园子,来在茅屋附近。 隔着窗户向里看去,屋内空无一人。 茅屋东北角上放着一张木板床,上面堆着各样杂物,看起来凌乱不堪。 江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在床上翻找一通,终于找到了几件衣服。然而那些破旧衣服估计是长时间没怎么洗过,上面的油渍夹杂着汗臭味,让江辰直捂鼻子。 没办法,屋内再无别的干净衣服。江辰只能硬着头皮穿上,而后稍微拾掇了一下。 来在屋外,江辰在菜园子内的水缸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几口下肚,顺便把水面当镜子照了一下。 如果不仔细看的话,他这么一打扮倒还挺像那么回事。 突然听见旁边茅屋的房门有动静,江辰心里猛然吃了一惊。他一时间大意,居然没有搜查另外的那间屋子。 自己那把从官军手里抢来的刀,在攀爬悬崖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下去,现在手无寸铁,他只好一把抓起压在水缸盖子上的石头,转身就要朝着屋门的方向砸去。 然而转过头来的那一瞬间,江辰突然愣住了。 只见眼前出现一个三十来岁,道士模样打扮的人,此刻正准备从屋内走出来。再看他手里,一手各抓着一根黄瓜,口中“嘎吱嘎吱”自顾地嚼着。 忽忽悠悠地迈着轻飘的步子,微眯着眼睛,摇晃着他那有些乱蓬蓬的脑袋,显得十分惬意。 摸摸腰间好像少了什么东西,道士扭头再次走进身后的茅屋内,似乎并未注意到水缸旁站着的江辰。 土匪窝里,怎么会有个道士?或许只是个土匪,恰好穿着道士的衣服;又或许是哪里云游的道士赶上肚子饿,来这里偷黄瓜吃? 无论何种情况,江辰都要防止这个莫名其妙的道士在这里弄出什么动静。如果一不小心被他打乱了计划,搞不好不仅自己无法报仇,甚至还会把命留在这里。 蹑着脚步,江辰急忙来在茅屋房门外,侧着身子,静静地等着道士出来的一刹那。 不多时,道士左手黄瓜,右手把着一个葫芦摇摇晃晃又出现在房门附近。原来他随身的葫芦落在屋内了。 江辰瞅准时机,运掌成刀,趁道士背过身去的功夫,一掌劈在道士的脑后。 那道士被一掌拍中,顿时一个踉跄就要朝身前扑去。 摔在地上,道士打着滚翻了两轮,而后直接仰躺在地。一脸痛苦地摸着后脑勺,他手上的黄瓜和酒葫芦却依旧稳稳拿在手里。 看着眼前偷袭他的江辰,道士话里带着酒气,迷迷糊糊地说道:“你这小家伙……贫道招惹你了?上来就给我一巴掌,干……干什么这是,又没偷你的黄瓜。” 道士说罢,而后居然还能摇晃着身子准备坐起来。 江辰练了近十年的功夫,手上的力道自然不用多说。可奇怪的是,这道士结结实实受了自己这一掌,居然没昏过去,而意识还能保持相对的清醒,着实让江辰大吃一惊。 “噔噔噔”三两步迅速来到近前,江辰抡圆了照着道士的脑后“啪”,又是一掌。 那道士嘴里尚未咽下去的黄瓜,被这一掌打得直接喷了出来。 “我说,你怎么还没完了……”道士脑子一阵昏沉,下巴颏都在颤抖,口齿也有些不清楚。 江辰心中又是咯噔一下。 “我去!怎么还能说话……”右臂再度抡圆,这回结结实实照着道士已然红肿的脑后,“啪啪”直接给了两掌。 再看那道士两眼一翻,双手连着脑袋开始一阵颤抖,左手的黄瓜也抓不住了。 就听他嘴里喃喃说道:“我的葫芦……葫芦别丢了。”他终于再也撑不住,忽忽悠悠地一头栽倒下去。 几掌下去,江辰的手背都劈红了,终于才将这个莫名其妙的道士打晕……心里一阵郁闷,江辰从没见过脑子这样抗揍的人。 这道士,难道属啄木鸟的…… 扛着晕厥的道士,江辰把他扔在茅屋的角落,而后找了条麻绳结结实实地绑了,嘴里塞上块破布……之前手里的黄瓜和那个酒葫芦仍旧放在道士身边。 差不多收拾妥当后,江辰这才终于放心离去。 此刻山寨大厅内,二当家起身正要离去,看见空地上走过来一个熟人,步子这才放慢了下来。 那人一进大厅,脸上瞬间呈现出一副谄媚笑容,略带敬畏地打了个招呼。 “二当家的,我又来啦。” 微微眯着眼瞧了瞧来人,二当家口中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而后再没说什么,只见他转身向后堂内走去,旁边那人急忙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二当家的卧房内。 “黄师傅,坐吧。”黄师傅一个劲点头,却并不打算找地方坐下来。 “来到我这里,不用把自己当外人。”二当家淡淡说道。 眼瞅着二当家一直盯自己看,黄师傅一时间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只得找了个近处的位置,用他那半个屁股慢慢蹭到椅子边上,而后小心翼翼坐了下来。 带着些许紧张,黄师傅再次陪着笑道:“二当家,我是过来拿我那一份的……” 听了这话,二当家眉头微微皱起,看向黄师傅的眼神有些不悦,而后他直接闭上了眼睛。 黄师傅和二当家目光对视,心里瞬间咯噔了一下。刚到嘴边的话堵在嗓子里,再也说不出来。 卧室的空气一时间寂静异常。 片刻后,二当家睁开眼微微一笑,看向黄师傅的目光却依旧如常。 “黄师傅,你放心吧。你的那份我早就给你预备好了!”说罢,二当家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布包。 解开后,里面是一些银子。 他从布包里拿出一部分银子重新放到柜子内。而后把剩下的银子连着布包,一齐放在黄师傅面前的桌子上。 二当家重新坐下,说道:“这些年你为山寨也拉来不少买卖,桌上的那些银子是给你留的那份,你拿去吧。” 黄师傅连忙起身来到桌前,看着桌上布包里装着大约七八十两的银子,当下就有些失落,可是他虽然心里不悦,口中却也不敢过多表现出来。 “二当家,这些银子……”黄师傅不敢直接说出来。 端起手中的茶碗,二当家左右吹了吹。 “这阵子寨内吃紧,兵荒马乱的年月,穷人太多……兄弟们的生活也是十分不易啊。” “黄师傅不要嫌少,你为我们山寨做的,我们几个也一直都看在眼里。” “下回再多给你分一些。如果黄师傅实在嫌少,那就把我这些年存的银子分出半份给你补上……你看如何?”沿着茶碗咂摸了两口茶,二当家试探性地说道。 “不不不……二当家说的哪里话。我老黄已经很满足了,很满足了。” 二当家的这两句话,听得黄师傅冷汗都要下来了。 手忙脚乱地抓起桌上的银子,黄师傅用布结结实实包住,而后背在身上。 “二当家,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您忙着……”说罢,黄师傅拱了拱手就要做别。 “好好好……”扬着手中的茶碗,二当家连连点头。看着他走出房门,二当家又来了一句,“黄师傅慢走。” 黄师傅扬了扬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后院,而后径直朝着山寨大门走去。 眼看黄师傅走远,二当家放下手中茶碗,嗤鼻发出一声冷笑,随后一把将房门关上。 第二十四章 刺杀 待到院内重新归于寂静,只见从二当家卧房外,一处隐蔽的角落里闪出一个人来,正是打扮过后的江辰。 望着黄师傅离去的背影,江辰恨得牙痒痒。 怪不得他觉得如此眼熟,原来那个二当家口中的那个黄师傅,就是自己从阳县搬家时候,江亭山夫妻二人花钱从驿站内雇来的车夫。 亏得江辰父母一路待他那么好,最后还送了他几两银子。却不成想这车夫早就与土匪们勾搭成奸,合起伙来算计着坑害来往行人的资财货物。 江辰三两步跟了过去,趁着他还没走远,于是连忙招呼着那位黄师傅。 “黄师傅,黄师傅……” 听到有人叫他,黄师傅一脸狐疑地扭过头看去,只当是山寨内的某个土匪找他有事。 待两人凑近之后,黄师傅问道:“好汉,有什么事?”时间有些久了,黄师傅早已忘了江辰是谁,况且江辰又经过了一番打扮,黄师傅就更认不得了。 江辰左右看了看,附近并没有其他人在场。而后故作神秘地对黄师傅说道:“我前几天下山干了票买卖,得了一件好宝贝……我没见过世面,你帮我看看值多少钱。” 黄师傅撇撇嘴,心里有些不乐意。 “要是值钱的话,我把这东西给你,卖出去的钱咱俩对半分成,你看咋样?”江辰用话继续勾他。 听了这话,黄师傅两眼放光:“好啊,让我看看是什么值钱的宝贝。” 江辰略微捂着腰间,装作有宝贝的样子。 “这里不方便,让别人看见了准要和我来抢。咱们找个偏僻的地方,你给我好好看看。” 说罢,江辰把黄师傅领到山寨一处偏僻的角落。这里荒草丛生,平日里少有人来。 江辰向自己胸口掏去,脸色渐渐凶狠起来。黄师傅心情激动,摩擦着手心想看看江辰身上到底装着什么宝贝,并未注意到江辰脸色的变化。 双手攥成拳状,江辰猛然出手,冲着黄师傅的脸上“咣咣”就是两拳。 刹那间,黄师傅眼冒金星,口鼻出血。脚下踉跄两步,他直接一屁股栽倒在地上,而后一脸惊惧地望向江辰。 “你……你干什么!” 江辰狞笑着步步逼近。这样的垃圾人物,居然和土匪狼狈为奸一起欺负百姓,他必须要给点颜色看看。 “干什么……你以为我小凉山的钱,是这么好拿的吗?”江辰抬起膝盖,上去又是一脚。 黄师傅疼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好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咱们可无冤无仇啊……” “我们二当家说了,你个狗东西要想活命的话,把身上的银子给我留下来,以后别出现在这附近!” “什么?”黄师傅一脸难以置信。 “要是再让兄弟们看见……一刀剐了你!”江辰恶狠狠地恐吓着,而后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直打得黄师傅口鼻出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胸间的肋骨也被江辰踹折了两根。 他痛苦地在地上来回躲避翻滚着,口中呜咽着求饶道:“好汉……好汉,银子在这里,求求你别打了。”把肩上的包袱解下递给他,黄师傅乌黑着一只眼眶看着江辰。 “身上还有没有了?”江辰接过装银子的包袱问道。 黄师傅面露苦涩,怯懦地摇了摇头。 “没有了……”他一脸可怜的说道。 江辰马上眼珠子一瞪,抬手作势就要打他。 黄师傅连忙摆摆手:“别打我,别打……”而后不忍地掏出怀里的十几两银子,“好汉,我身上所有的钱都在这里了……好歹给我留下一些路费吧。” 江辰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银子,骂道:“狗东西,还敢骗小爷!”说罢,照着他的背上又是一脚。 “滚吧,以后别让老子在小凉山附近看见你!”江辰盯着黄师傅狼狈的模样,恶狠狠地说道。 黄师傅连忙从地上战战兢兢爬起来,双手捂着自己的胸口,而后一瘸一拐地向山寨大门外走去。 像黄师傅这样的人实在是令人可悲而又可恨,为了区区几十两银子便不惜和土匪狼狈为奸,坑害他人钱财……这样的人虽不致死,却也着实该教训一番。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江辰摇了摇头,而后又重新返回二当家所在的卧房附近。 二当家关上房门,坐在桌案前皱着眉头发起愁来。 他打算写上一封信简单描述一下这里的情况,最后再请汪正行做个决断,却不知该如何下笔。 此刻他盯着身前的纸张出神,思前想后正考虑措辞之时,忽然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脑子里刚编出几段话来,他的思绪却顿时被这一阵敲门声给打乱。 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涌上心头的烦躁,二当家冲着门外喊了一声:“进来!” 话音落下,二当家搁起笔等了片刻,然而门外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久,房门外又响起了一阵熟悉的敲门声。 二当家刚拿起笔写了两个字,又听见这一阵敲门声,当下心里愈加烦躁,咬着牙嚷道:“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没听见老子让你进来吗?” 暴怒过后,房内的空气重新归于寂静。然而不多时,那恼人的敲门声却再次响起。 二当家纵然脾气再好,登时也没了耐性。 就见他三两步跑到房门前,伸开双臂“哗”的一声将房门猛然打开,那胸中憋了许久的怒气此刻正要发作,然而抬头却看见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心里咯噔一下,二当家只觉得眼前的这兄弟很是面生。难道是寨子里新来的? 随即,二当家狐疑地问道:“你他娘的是什么人?谁让你跑到这里来的!” 门外站着的那个,正是乔装打扮过后的江辰。 此刻他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攀爬悬崖,乔装打扮……他做这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直接杀掉这伙土匪的头目。 江辰二话不说,两步上前直接抬起一脚,照着二当家的胸口结结实实地踹了上去。 这一脚力度之大,二当家当场喷出一口鲜血,仰头向后倒飞出去。 拔出在山寨内寻摸出的匕首,江辰直接进入房内反手将门关上。 咬着后槽牙,他一字一句说道:“狗东西,受死吧!” 别看二当家脸上一条刀疤,长相看似十分凶悍,然而身上的功夫却很是稀松。 眼看着江辰手握匕首,气势汹汹直逼过来,吓得他顿时慌作一团。也顾不上胸口传来的憋闷感,他撒开脚步围着屋子灵活地左右躲闪起来。 这三个头目中,要论功夫,还是数寨外的三当家有些本事,然而却也心狠手辣,脾气十分暴躁。汪正行一介落榜秀才,武功更是平常。 他们三个反水之前的匪首头目,就属三当家出的力最多。不然就凭汪正行和二当家两人,要是与先前的匪首头目对阵起来,想取得完胜,那可以说是相当之难的。 你追我赶之际,江辰也渐渐没了耐性。只见他当空跃起一个翻身,直接追在二当家身后,看准他的后心,江辰直接一刀次在二当家的背上。 匕首触碰他的背部发出“叮”的一声,就像是金属间相互碰撞而产生的声音。再看那手中的匕首,任凭江辰如何用力,他却是半点也捅不进去了。 江辰当下有些诧异,自己结结实实的一刺,怎么他却毫发无伤。再看二当家破损的衣服上,露出一块闪着金属光泽的金丝软甲。 江辰这才明白,原来是他的这身软甲保护了性命。 二当家虽然武艺平常,但脑子却很是灵光。贪生怕死的他,说起这保命的本事倒很是一流。 江辰看了个清楚,便不再跟他纠缠,直接上前飞起一脚将其踹倒在地。这次江辰不再去试图砍他的上身,而是冲着他的腿弯处划了过去。 江辰出刀迅速,二当家被踹倒在地,正是手忙脚乱之际,却看见江辰已然逼近过来。 他左右躲闪不及,被一刀扎在大腿上,而后又是一刀划在他的臂弯处。江辰手中刀刃锋利,二当家皮肉接触顿时血花四溅。 慌乱中,他下意识拔出腰间的匕首,动作毫无章法,自顾地上下挥舞着朝江辰刺来。 江辰一把将他拦开,反手用匕首直接割破了他持刀的手腕,鲜血顿时喷溅出来;而后=江辰又是一刀,直接将二当家的左臂捅出个贯穿伤。 刀刃与上臂的骨骼相互碰触,只听得“咔嚓”一声,二当家的左臂瞬间应声断裂。 丢掉了手中的匕首,他那半个胳膊瞬间耷拉下来,疼得二当家一个劲哭爹喊娘。 后背磕到床脚上,二当家猛然睁开眼,那表情就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只见他吃痛地伏在床边,手里惊恐地左右摸索着。 眼看着二当家没了匕首,已然丧失了还手之力。而他身上的软甲又只能保护上半身……眼下的情形,二当家似乎只剩下等死这一条路。 深深吸了一口气,江辰握紧手中的匕首向二当家的位置慢慢逼近。 “好汉,好汉!”听得脚步声逐渐逼近,二当家惊恐地喊道,“不要让我死的不明不白,至少告诉我你的尊姓大名,也好让我知道是死在谁的手里!” 二当家身体控制不住地哆嗦着,双手却仍旧紧张不停地在石板上摸索。 “你可还记得,那日在树林中的少年!”这一切的一切,都要从那个树林里开始说起。 “树林里的少年?”二当家似是在回忆。 “你们三个狗东西,狼狈为奸诬陷我入狱,却又害死我父母……我今天就拿你们的人头,来祭奠我父母的在天之灵!” 握紧手中的匕首,江辰说着就要上前取了他的性命。 趁着这个空当,就见二当家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奸笑,他那不停摸索的右手似乎是摸到了什么机关。 只见他用力一按,而后身下侧卧的石板处突然下陷,紧接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通道。 “小东西,你还是太嫩了!” 二当家顺势一滑,倒头直接钻入身下倾斜的通道内。 江辰心里咯噔一下:“不好,这狗东西要跑!”他及忙上前来到通道口旁,抬脚就要往下跳去。 然而江辰像是意识到什么,抬起的脚突然停了下来,随后他俯起身子向洞内看去。 洞内黑压压一片,深不见底,密不透光。他不知这洞口此刻通向哪里,也不清楚这里面究竟还有什么机关。 一时间,江辰也不敢贸然下去。 咬着牙,江辰愤愤不平。“谋划了这么久,居然还是让这狗东西跑了!” 现如今二当家已然逃脱出去,过不了多久,山寨里的土匪们就会知道自己的行踪……此地不宜久留。 第二十五章 一刃封喉 打开卧室的房门,江辰疾步走了出去。 山寨前方空地处和大厅附近人多眼杂,此时不宜前往;而后山的位置,除了一处菜园子之外,并无其他地方可以容江辰暂时藏身。 一时间,江辰不知该往何处躲藏。 把匕首收在腰间,先前有些慌乱的心渐渐平稳了下来。江辰认真分析着现状。 此刻,山寨的二当家从自己手中逃脱,江辰乔装打扮混入山寨的消息不久便会传至各处。到那时二当家想必会发动山寨剩余的人马四处搜寻自己的踪迹。 寨内将会十分混乱,如果此时自己来个浑水摸鱼……江辰低头看着自己这身装扮,若是还继续穿这身衣服,未免会有暴露的可能。 当下打定主意,江辰小心翼翼地走出后堂,开始在山寨中四处寻摸合适的人选。 终于在一处水塘边上,江辰发现一名独自步行的土匪。慢慢来至附近,江辰一击而出,掌根劈在那人后脑上。 就见那人登时栽倒,四肢抽搐了两下,瞬间便昏死过去。一掌打在这名土匪的后脑,江辰的用力较之前相比,明显看出有些重了。 之前在茅屋遇上的那个偷黄瓜吃的道士,脑后硬生生挨了江辰四五掌才终于昏了过去,搞得江辰自己都差点怀疑他的功夫是不是有所退步。 换上这名土匪的衣服,江辰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既然来都来了,那就索性大闹一通。 但凡路上遇见单独行走的土匪,或着两三名结伴而行的,江辰便径直跟上,二话不说掏出匕首送他们上路。 在手刃了大约十几名土匪后,江辰突然听到山寨内四处突然开始躁动起来。 “这动静……准是二当家从卧房逃出去,发动山寨剩余的土匪开始来搜查自己了。”江辰如此想道。 他慢慢朝着那些躁动的方向赶了过去,想查看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就见不远处一队人马,大约十几个人的样子,手里都提着明晃晃的钢刀,朝着一个方向赶了过去。 队伍里有人似乎看到了江辰,他冲着江辰喊道:“麻利点,二当家的招呼弟兄们集合了,快点!” 江辰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伙人直接把自己当成山寨的了。这样也好,省得自己再想理由去解释什么来历。 他口中连忙答应着,而后迅速跟在队伍最后面,向山寨大厅附近赶去。 没过多久,一行人来到山寨大厅前的空地处。 江辰四下看去,广场上已然聚集了一百多人,东中西分列三队,每队大约四五十名。队伍的前方又各有一面旗帜,从西到东,旗子上分别画着龙、虎、豹三种图案。 江辰此刻就位于西面的队伍中,也就是龙旗所在的位置。 二当家手臂和大腿的伤口处已经用白布包扎好,此刻从山寨大堂内一瘸一拐地走出来。 从出生到现在,他还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狼狈过。想起之前在厢房内发生的那一幕,他恨得牙根直痒痒。 现在二当家满脑子都是江辰的那张脸,被江辰废了一条胳膊,他心里恨不得抓住江辰直接生撕了他。 看着空地上的人差不多到期,二当家吩咐道:“滚地龙带着你的人上西边搜,开山豹去东面搜,虎旗负责搜寨内的每一间屋子,不要放过任何角落!” 接到了命令后,三支队伍各自散去。 江辰也有模有样地跟在队伍后面,然而他脚步却越来越慢,距离队伍也越来越远……趁着没人注意的功夫,他沿着边缘又悄悄溜回空地附近。 空地的北面,挨着山寨大堂的位置,二当家倚着一块木桩子,斜靠在那里。 身边不远处,有两个喽啰在旁边侍候着。 江辰静静等候了片刻,估摸着那些搜寻自己的山匪走远之后,他这才开始行动起来。 来在山寨前的空地上,江辰径直朝着二当家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 二当家此刻正低头自顾地喝着茶水,没有注意到身前渐渐靠近的江辰。直到江辰来到近前,他才注意到附近站着一个人。 还没等二当家发问,江辰率先开口了:“二当家,小弟这有上好的刀伤药,抹上后半个月内伤口就能重新愈合,” “看你身上这两处伤口,要是用了我这药,不出两个月应该就能恢复好了!” 二当家抬头看着眼前的那人:头发蓬松略显凌乱,脸部深深低下去,看不清楚五官是个什么样子…… 心里有些怀疑地向后退了两步,二当家警惕地说道:“什么东西,拿来我瞧瞧。” 江辰左手朝着胸口摸去,右手却慢慢掏出腰间插着的匕首,而后猛然拔出,直直地刺向二当家的方向。 二当家早有警惕,连忙向后退去。然而他的一条大腿,在房内的时候被江辰捅伤,此刻行动不便,他慌里慌张向后蹦了两下,脚下一个不稳直接栽倒在地。 当下心中一阵恐惧,他连忙喊道:“来人,快来人!” 江辰握紧匕首向他猛然刺去。二当家急忙挥舞双手抵挡面前的刀刃。 “噗呲”一声,刀刃扎进二当家小臂。 江辰横着一划,瞬间在二当家的手臂上豁出一条口子。一时间,他的手臂鲜血直流。 此刻,二当家身后的两名土匪发现了这里的情况,马上提刀赶了过来。冲着迅速逼近的江辰上去就是一刀。 江辰侧身就地一滚,直接躲了过去。而后一个鲤鱼打挺迅速起身,飞起一刀直接捅进其中一人的胸口。而后上前拔出刀刃,鲜血立刻喷如泉涌。 眼见身边那人登时毙命,另一个土匪顿时畏惧起来。江辰却不会给他逃跑的机会。反手一刀朝着他扎了过去。 那名土匪抬起手中的刀本能地格挡。江辰猛然间变换招式,一刀剌在土匪的手腕。土匪瞬间吃痛,手中一松,钢刀立时掉落在地。 而后江辰直接把手中的匕首飞出,直直刺入那名土匪的胸膛,那名土匪瞬间栽倒,当场毙命。 手中没了兵刃,江辰脚尖一勾,将之前土匪掉落的刀柄拿在手中。转身一看,二当家已经跑进了山寨大堂内。 江辰立刻朝着二当家逃跑的方向追去。来在大厅门前,江辰就见大厅内早已集结了几十名土匪。 人群的最后面,二当家吃痛地捂着自己的手臂,一瘸一拐地冲着江辰喊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叫江辰的小兔崽子。我原以为你还在大狱,没成想居然逃了出来!” “都给我上,谁先砍死了他,老子有重赏!”冲着身前的一帮土匪喽啰,二当家狞笑着说道。 此刻山寨内外,二百多名土匪不停搜寻着自己的踪迹,如今的江辰已然没有退路。而自己的前方是几十个争抢着要他性命的土匪…… 江辰既然敢来,心里就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勇者无惧生死,何况江辰与他们有血海之仇。 提刀在手,江辰冲着凶神恶煞的土匪迎了过去。 金属铿锵,刀刀见血。 一时间,江辰手中刀刃上下翻飞,刀法招式娴熟、身下脚步灵活,游走在几十名土匪之中丝毫不落下风。 骨头碎裂、鲜血飞溅,江辰一把钢刀穿梭于土匪之中,不断有土匪倒在江辰的刀下,而那些围在他周围的土匪数量也在逐渐减少。 看着眼前的场面,二当家心里开始慌了起来。 他一把抓住身旁的一个喽啰:“快去,到山下把三当家找回来,快去!” 在二当家的催促之下,那个喽啰撒丫子急忙跑了出去。 几轮砍杀之后,江辰的周围躺倒一片尸体,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再看身边那些土匪,只剩下二三十名远远地围在他的周围。 此刻,那些土匪握着刀的手因为畏惧而微微颤抖,一个个脸色发白,冷汗直冒。他们手中的刀虽然横在胸前,然而脚步却不敢再挪动一分。 一番酣畅淋漓的厮杀之后,江辰也渐渐冷静下来。 经过一夜的逃亡,经历了父母离别之痛,江辰的精力已然消耗殆尽,此刻又血战几十名土匪,他现在的头脑有些发昏,胸口剧烈起伏,体力渐渐不支。 这样的战斗,如果再来上几轮,江辰就算不被土匪们砍死,也终究会因为体力透支而累死在这里。 江辰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给父母报仇。如果大仇尚未得报,自己却因为无端的体力消耗而死在这里,那样的话就太不值了。 如今之际,他一定要从这里突围出去才行。 长时间的挥刀,江辰的手臂十分酸麻,握着刀的手掌也开始渐渐发虚。 他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一干土匪,而后左手用力抓住自己的衣角撕扯出一根布条。 扬起手中的刀,他用布条将刀柄紧紧捆绑在右手上,而后用牙使劲固定,打出一个死结。 此刻手上的这把刀,就是他突围的唯一希望。 江辰的身上,因为厮杀而沾染了片片鲜血,虽然暂时没有一片鲜血是江辰自己的。然而厮杀的时间再长一些,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在众多的围堵当中全身而退。 一旦受了伤,凭着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到时候他面对土匪的应对能力必然会大大减弱。 到那时,情况就会变得异常危险。 此刻山寨大堂外,一批听到这里动静的土匪脚步匆匆,迅速朝这里赶了过来。 看到自己的弟兄们赶到,二当家顿时喜形于色。 “开山豹,带着你的弟兄给我过来!”他冲着一个身形彪悍的人大声喊道。 那名叫开山豹的人,听到二当家在大堂里面,连忙集结了自己手底下的几十号人,冲着山寨大厅飞奔而来。 看着大堂外不远处,又有几十名大汉手提钢刀直奔这里而来,江辰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不好,得赶紧离开这里。”看着眼前小人得志的二当家,“这个狗东西!我非要了你的狗命。”说着,江辰冲着一瘸一拐的二当家,提刀直奔而去。 二当家瞬间慌张起来。 拖着那残废的腿,他一路蹦跳着向后面退走,口中连连招呼身旁的手下:“给我拦住他,拦住他!” 江辰再次砍翻两名冲上前来的土匪,而后当空一跃转瞬间来到二当家的身后。 听到身后的动静,二当家本能地回头。 只见一抹寒光浮现,分外刺眼。再看自己的脖颈处,一把钢刀直直插入咽喉位置。江辰手中再次用力,刀刃直接从喉咙穿刺而过,直接贯穿了他的后颈。 第二十六章 身陷重围 围在江辰周围的土匪,见山寨二当家被他一刀扎进咽喉,顿时失去了主心骨,没头苍蝇一般慌乱起来。 “不能,我还不想死啊。”口中喷吐着鲜血,二当家右手举在半空中似乎无处安放,看向脖子处明晃晃的刀刃,满眼尽是惊惧之色。 钢刀刺进喉咙,他已是有口不能言。 脊柱被贯穿,二当家当时便脚下一软,而后直接仰面躺倒在地:“老子抢了那么多财货,还没来得及花……”眼神空洞地看着江辰,满心不甘。 平生多做好事,莫待他人寻仇。 不等他过多挣扎,江辰左手按住其胸口,右手猛然收刀,将刀刃从二当家脖颈处拔出。收刀瞬间,一股鲜血顺着脖颈处的狭长伤口直直喷涌而出,溅射到江辰的脸上。 此刻的江辰面色凶恶,犹如杀神附体。 一时间,周围的十几名土匪纷纷和江辰保持着五六米的距离,谁也不敢轻易上前。 山寨大堂门外,进来一个魁梧的汉子,正是刚才二当家口中所说的那个开山豹。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土匪,呼啦啦一齐从门口挤了进来。 开山豹和二当家是同乡。 算起来,二人之间多少还有些血亲关系。 几年前官府征兵,开山豹和当时一名兵士发生了口角,脾气暴虐的他,一气之下将兵士杀死,而后逃亡在外。听说他这位同乡在小凉山是二当家,因此赶来投奔。 进了大堂内,开山豹看见江辰身后那倒在血泊里的二当家,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一时间,开山豹像是受了刺激一般大声咆哮着,看向江辰的眼神变得无比愤怒。 握紧手中的双锤,开山豹径直朝江辰呼啸而来。 经历了长时间的战斗,江辰的身体已经很是疲乏。看着周围不断涌入的土匪,江辰知道自己决不能停留在这里太久。 若是被几十人将自己重重围困在这大堂内,恐怕就很难再有逃脱的机会了。 江辰躲过身前开山豹抡过来的大锤,反手向他虚晃一刀。江辰出道十分迅速,开山豹猛然后退两步才险险躲开。 趁着这个空当,江辰一个翻滚瞬间同开山豹拉开距离,而后挥舞着手中带血的钢刀直奔大堂门口。 身前几名土匪被江辰一一砍翻在地。大堂门前的位置被江辰用刀在人群中硬生生撕开一个口子。 通向空地的逃生道路瞬间畅通。 江辰正要夺路逃跑,然而他身后紧追上来的开山豹却并不打算让他这么轻易离开。 就见开山豹抡起右手中的锤子,看准江辰的后脑,而后瞬间撒手。 “呼”的一声,沉重的铁锤裹挟着风声,呼啸着朝江辰的后脑直奔而来。 突然听得身后一阵风声略过……江辰猛然回头,目光所视之处,就见一个西瓜般大小的铁锤径直朝他飞了过来。 看样子现在躲闪已经是来不及。努力站稳脚步,江辰下意识用刀挡在身前。 出乎江辰意料的是,开山豹掷出的锤子重量惊人,一时间江辰抵挡不及,还未将刀完全横在身前,那锤子却已然而至。 “当”的一声,锤子结结实实砸在江辰手中的刀面上。沉重的力道透过刀面直接震入江辰的胸口,这一下子直接让江辰的胸口一阵发闷。 喉咙微甜,随即喷出一口鲜血,江辰立不住身形,连连后退四五步,而后一阵咳嗽。 袖子摸了摸嘴角的血液,江辰不敢有任何停顿,转身一跃来到山寨大堂前方的一处空地上。他打算从山寨大门直接冲出去,这是离开山寨最近的路。 江辰刚跑出两步,然而却已经来不及。 就见从山寨内涌出一队人马直接来在江辰身前,二话不说将寨门堵住;江辰身后又出现一队人马径直向他冲来……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一众土匪重新将他团团围住。 被一锤子隔着刀面击中胸口,江辰已然受了些内伤。此刻,他口中喘着粗气,双眼凝视着向他快步跑来的开山豹。 “啊……”开山豹怒吼着朝江辰狂奔而来。 “你小兔崽子是活腻歪了,竟敢杀了二当家的!” 平日里二当家对他很是不错,这次眼看二当家被江辰一刀穿了脖子,他心里很是接受不了。 自从开山豹上山入伙以来。山寨内抢来的财物,寨内三个当家的分完了后,二当家除了给自己的那份之外,就属开山豹的最多。 要论关系,开山豹也算是二当家在山寨里的第一亲信。 现在二当家死了,开山豹在山寨内瞬间没了靠山。 三当家和自己关系不好,大当家又常年不在寨内。以后他怕是再也没办法分到那么多钱了。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此刻在他心里,自然而然是将这笔债记到了江辰的头上。 江辰之前从西城门逃出时,身上就中了两箭,好在都是皮肉伤。现在又结结实实吃了开山豹一铁锤,他顿时有些支撑不住。 一杆铁锤抡得虎虎生风,开山豹的气力惊人。 然而刀的力度,对比铁锤来说终究还是略差了一些。 江辰也懂得这个道理,因此他决不能正面硬上。在略微观察后,江辰发现开山豹虽然身强力壮,膂力惊人,然而脚下的步子却不够灵活。 凭借这一点,江辰依靠灵活的身法左冲右突,在一干土匪的围堵中来回游移。 手中的锤子势大力沉,然而面对那江辰泥鳅一般滑溜的身法,开山豹一连几次攻击都没有砸中……手中的锤子连江辰的衣服都挨不到。 纵然他力气再大,然而打不中江辰的身体,蛮力也就失去了作用。 开山豹气愤,却无可奈何。 越生气便越是用力,越是用力身体就越迟钝,开山豹手中徒然挥舞着锤子,然而打到的东西,只有空气和泥土地面。 他口中咆哮着,脚下直冲江辰而来。 躲过开山豹一次奋力攻击后,江辰瞅准机会,脚跟发力猛然纵身前扑。 只见他迅速在地上翻滚一圈,而后直接侧身伏在地上,再看江辰,此刻已然来到开山豹背后。 趁着开山豹没反应过来之际,手背贴着地面猛然出刀,一刀下去,刀刃直接豁开了开山豹的跟腱。 开山豹脚部瞬间脱力,而后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感受着脚跟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感,他心中怒火万丈,攥紧手中的铁锤,眼神愤恨地盯着江辰。 没了四肢的老虎,纵然牙口再强大有力,在江辰的眼中也不过就是一团肉罢了。 趁着开山豹栽扑于地尚未起身之时,江辰反手一刀砍在他拿着锤子的胳膊上。开山豹痛叫一声,手中的锤子登时掉落在地。这一下,开山豹彻底丧失了攻击能力。 江辰纵身跃起,骑坐在开山豹身前,双手将钢刀高高举起,而后猛然向下用力,就见那锋利带血的刀刃直直插进开山豹的胸膛…… 开山豹身体猛然缩紧,极为不甘心地盯着一脸血渍的江辰,而后腿部微微抽搐两下,随即断了气。 站起身来,江辰从开山豹胸口拔出钢刀,一时间鲜血四溅……围在附近的几十名土匪已然被江辰这血腥的气势吓得不轻,没有人再敢向前。 此刻,江辰的腿部开始发软,然而他决不能表现出来。 一旦江辰表现出半点虚弱的样子,那么就再也镇不住这些土匪。若是让他们一拥而上,凭江辰现在的身体,决计是没有还手之力的。 横刀身侧,江辰环顾;目光所至,土匪皆靡。 刹那间,江辰猛然暴起。空地上刀刃翻飞,江辰上下起舞,在场匪徒无不丧胆。 片刻之后,密集的包围圈被江辰用刀撕开了一条口子。江辰趁势砍杀,终于打开一条血路来到寨门附近。 一旦让他出了寨门进入地形复杂的山林后,土匪想要再对江辰形成有效的包围,只怕就有些困难了。 江辰来在寨门附近,抬眼就看见寨门外不远处的茂林内,卷起一阵烟尘,隐约间能听到马蹄奔驰的声音。 这时一个土匪正好迎着江辰的面跑进寨门。 被二当家派去报信的喽啰回来了。此刻返回寨门正与向二当家通报,没想到却直接碰上了向外突围的江辰。 江辰那骇人的气势,浑身是血的模样……着实让人感觉头皮发麻。 那名喽啰见此情形,心中一阵畏惧,脚步也再不敢向前。就见他颤抖着后退两步,猛然转头大声朝寨门外呼救。 “寨内潜伏的小子杀出来了……” 话音刚落,江辰提到上前,而后直接送了他归西。 刚走出寨门两步,江辰听见耳边的马蹄声不断拉近。 视野之内,就见上百名土匪前呼后拥,骑马扬刀沿着山林小路浩浩荡荡直冲山寨而来。 迎面冲在最前面的,正是小凉山的三当家。 “妈的,小兔崽子休走!”三当家手拿一柄九环兽头刀,纵马疾驰而来。 胯下马匹飞快,三当家挑起一刀直奔江辰而来。 三当家借着马匹前冲的势头,飞快来在江辰的身前。见此情景,江辰后退两步,急忙侧身躲过。 “都他娘的看什么呢?”三当家冲着寨子内的一干土匪喊道,“给我把他围住!” 看见三当家的到来,寨内的几十名土匪像是突然有了主心骨一般,顿时纷纷来了精神。 就见他们从后面直接将江辰的退路堵死,而寨门外的百余名匪徒此刻又将江辰的进路封住。 一时间,近二百多名土匪将江辰围困在当中。 土匪前后夹击,江辰进退无门。 江辰眼前一阵恍惚,背后冷汗直冒,脸色有些发白。他并不是因为畏惧和害怕……一系列的高强度战斗,他的身体如今已是强弩之末,眼看自己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 “难道,今日就要葬身在此?”江辰心里默默叹息。 手中的钢刀微微震颤,江辰目光冷峻,静静地看着眼前如洪流般逐渐逼近的土匪。 第二十七章 死斗 看着不远处躺倒在血泊之中的开山豹,三当家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而后他脸色阴沉,斜眼看向江辰。 环视一众土匪,三当家愤怒喊道:“砍死他,谁能拿下他的人头,以后开山豹的位子就是他的!” 听到这番话后,在场的喽啰土匪们无不双眼放光。 然而之前见识过江辰厉害的那些土匪,此刻却依旧畏缩在人群后不敢上前。反倒是后来的土匪们一个个兴奋吼叫着,血脉贲张提刀直奔江辰杀来。 江辰双眼内透露着不甘与愤恨。 仇人就在眼前,然而自己却已然筋疲力竭。 死死盯着周围不断嘶喊冲杀过来的一干土匪们,江辰握紧手中的刀,口中爆发出困兽一般的吼叫迎了上去。 面对几十把明晃晃的钢刀,江辰瞬间暴怒而起,短兵相交与他们厮杀在一处。 三当家纵马来到山寨大厅外,急匆匆下马进入……此刻大厅内已是满目疮痍。 就见二当家侧身躺倒在血泊之中。 他走进后发现,二当家的脖颈处已然被锋利的钢刀从中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见到这一幕,三当家顿时吃了一惊。而后他豹眼圆睁,一股滔天愤怒从胸中直冲上脑。 他那握着环首刀的右手,此刻也因为心中极度的愤怒而遏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转身离开山寨大厅,几个呼吸间他已飞奔至山寨空地外,来在包围着江辰的一干土匪外围。 大吼一声,三当家径直冲向人群内。 “都他娘的给我闪开!” 听到这声怒吼,众多土匪身形纷纷一滞,连忙闪出一人宽的距离放三当家进去,而后自觉后退几步留出一定余地,依旧将江辰围在当中。 来在近前,三当家抬手一刀直接向江辰砍去。 江辰侧身躲过,而后反手掀腕,刀刃自下而上撩起,瞬间逼退打算趁机冲上前来的三当家。 江辰握刀挥出的这几下,三当家看在眼里。 他也是个精通武艺之人,自然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个少年,论武功似乎不在自己之下。 再看躺在附近的十几名死去的弟兄,身上受伤的地方几乎全是在要害部位,而且刀口深入,力道均匀…… 一时间,三当家不再像先前那样鲁莽,脸上气愤暴怒的情绪也稍稍平复了几许。 “你是什么人,居然敢孤身闯入我凉山山寨!”三当家面部因愤怒而涨红,眼神死死盯着江辰。 “你们这群乌合鼠辈,还不配让我江辰放在眼里。”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的嘲笑,江辰冷冷地说道。 “江辰……”三当家似乎之前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早上山寨外出巡逻的四队人马是你杀的?” 江辰点点头。 “我那结拜的二哥也是你杀的?”刀尖直指江辰,三当家的眼神似乎更加凶狠。 江辰冷笑一声:“只可惜让他死的太轻松了,没能在他断气之前再多给上几刀!” 一时间,他举起刀刃的手臂气得发颤,三当家脸上怒极反笑:“好小子,你他娘的有种!” 这时三当家突然想起,东阳城内有个开药铺的人,好像叫江亭山,近日和他们山寨似乎有些瓜葛。 而后他又联想到一个多月前,附近树林里出现的那个妖女和一名身材与之相仿的少年…… “你是城里开药铺那家的小子!”然而转念一想,三当家又有些疑惑,“你不是应该被关在死牢里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咬着后槽牙,江辰眼前又浮现出父母那惨死的模样。 “你们三个狗东西阴谋算计,陷害我被官府打入死牢,那狗贼汪正行又害了我父母性命!此仇我与你们不共戴天……” 刀刃上扬,江辰握住牢牢绑在手上的刀柄:“狼狈为奸的狗东西,死在我的刀下,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三当家顿时暴怒:“我看你小子是活腻歪了!” “要杀我,过来杀便是。我若是皱一下眉头,就是让你们这些孙子看笑话!”扬刀在手,江辰凛然无惧。 二话不说,三当家握紧手中的环首刀,冲着江辰猛然斜砍过去。 江辰毫无惧色,提刀相迎。 一时间,被众多土匪围住的圆形区域内,刀刃铿锵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江辰用尽全身的气力与之对抗,打斗了十几个来回,将自己这十年来的武学功夫几乎发挥到了极致。 三当家虽然精力充沛,但是在江辰精湛的刀法下面,他也只能勉强抵挡。 江辰攻势凌厉,三当家毫无还手的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三当家的脚步开始渐渐慌乱。 七八个回合后,他手中的破绽越发明显起来,身上也多出几条细微的伤口。 又是两三个回合,只见江辰瞅准机会,扬手猛然一刀,刀刃自上而下斜砍在三当家的左臂之上。 三当家登时一个趔趄向后栽去,忍着手臂上传来的剧痛,他奋力站稳脚步,捂住自己吃痛的伤口。 眼中略带一丝慌张看向江辰。此刻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绝对不是眼前这个少年的对手。 现在自己的手臂又受了伤,如果再与其缠斗下去,很可能连他的性命也会保不住。 江辰胸口急速地喘息,脸色似乎更加苍白。 与三当家的这场战斗,让他的体力透支得更加厉害,身体也再度传来一阵疲软,眼前越发昏黑…… 他强打着精神,眼睛死死盯着周围跃跃欲试的众多土匪,心里一刻也不敢放松。 三当家拖着自己那条受伤的左臂,慢慢退出了土匪包围的区域。 冲着周围的土匪一摆手,他厉声喝道:“给我上,乱刀砍死他!谁砍下了他的头,以后豹旗就归他管!” 开山豹之前掌管着分属豹旗的几十个土匪,现在位置空了出来,一伙人争抢的火热。 周围的土匪步步紧逼,虎视眈眈地盯着江辰的项上人头。 之前因为过度用力,江辰只感觉此刻胸中一阵翻腾。 喉咙一甜,鲜红的血液瞬间从他的嘴角流出……看着眼前这些如蝼蚁般的人,江辰扬天一声叹息。 父亲抱着死去母亲的尸体时,脸上透露出的那种悲愤无助的神情;逃出城外后,江辰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中剧毒的父亲生命默默流逝,自己心里那种局促焦躁的无奈……一时间,江辰心中五味杂陈。 “爹、娘,孩儿不能为你们报仇了。”死死地盯着周围逐渐逼近的土匪,江辰的眼眶血红。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还给你们当儿子!”悲愤、无奈诸多情绪一齐交织在他的心头。涨红着眼眶,两行不甘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滚落。 包围圈中靠前的位置,几名土匪一声暴喝,扬起手中的刀直奔江辰头颈而来。 强忍着身体上不断传来的疼痛和虚弱感,江辰奋力挥舞着手中的钢刀。 刀刃所过之处,鲜血四溅。 随着兵刃的激烈碰撞,江辰手中的刀也慢慢开始卷刃。 虎口渐渐发麻,江辰那握刀的右手也因为长时间用力而磨破了皮,渗出的鲜血顺着刀柄的纹路缓缓流下…… 一时间,土匪们虽然尽力拼杀,一直将江辰围在中间,然而却依旧对江辰无可奈何。 站在外围,刚刚包扎好伤口的三当家,此刻阴沉着一张脸,眼神死死地盯着那个满身是血,却仍旧拼命坚持的江辰。 江辰的目光越发癫狂,冲着土匪们大吼道:“来啊,让小爷见识见识你们的厉害,来啊!” 江辰横刀在侧,好似霸王破釜沉舟,眉宇间气势如虹。 萧瑟云天外,自西北吹过阵阵秋风。一时间,乌云遮蔽了太阳。天色逐渐阴暗下来。 山寨空地上,喊杀声、金属轰鸣声络绎不绝;半空里,尘沙漫天、乌云蔽日……山寨内一片刀光剑影。 头脑发烫,脊背发凉。江辰体力渐渐不支,身上肉眼可见的伤口也开始逐渐增加。 百余名土匪前仆后继,络绎不绝。 靠近江辰的位置,土匪们一个个倒下去,顷刻间又一片片冲上来。 山寨前方,那片并不宽敞的空地上,此刻就宛如一架绞肉机,不停摩擦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血液和神经。 三当家眼看着手下的弟兄们一个个倒下去,有些就再也没站起来……而江辰那满身是血的身躯却仍然挥舞着手中早已卷刃的钢刀,依旧屹立不倒。 自从他们三人上山入伙以来,带着手下的弟兄们打家劫舍、抢夺客商,包括后面和官军的一次对抗中,凉山山寨内都未曾出现过如此惨重的伤亡。 今日的江辰,已然充分展现了自己的实力。 看着眼前不断伤亡的弟兄,眼角再度瞥见自己手臂上那耻辱的伤口,暴躁异常的三当家再也看不下去。 招呼一名土匪取来弓箭,三当家站在高处搭弓射箭,瞄准在众人的围堵中奋力厮杀的江辰。 双臂张开,弓弦顿时拉满,三当家持箭的右手猛然撒开,就听“嗖”的一声,搭在弓上的羽毛箭飞速射了出去。 箭尖划破空气,瞬间笔直射入江辰的后胸部位。 奋力厮杀中,江辰只听得身后传来破空之声,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锋利的箭尖已然射入他的后背。 箭身带着十足的惯性,直接作用在他身上。 江辰本就死力硬撑的身体早已濒临崩溃,被这一支冷箭射中,他的双腿瞬间一阵虚脱,身体当即失去平衡,侧身栽倒在地。 半伏于地,江辰的意识越发恍惚。 他那握刀的右手早已疲软,此刻因为过度脱力而微微颤抖,若不是被几根布条死死捆着,只怕他手中的刀早就已经掉落在了地上。 江辰死命地咬着牙,口中发出犹如困兽一般的嘶吼。 背上的伤口不停地刺激着他那本就十分脆弱的神经,浑身酸麻疼痛,意识昏沉,江辰却仍然本能地挥着手中的刀,虽然那刀刃早已卷曲,挥动的右手也不再有力。 脸上的血水混合着汗水,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江辰口中仍旧不住地嘶吼着…… 不时爆发出的惊人气势,让土匪们头皮发麻。 江辰的怒吼让他们惊惧的同时,却也换来了土匪们更加激烈的挥砍。 面对持续向他挥来的刀刃,江辰再难站起身来。他只能拖着疲惫的身子,被动地举刀还击。 包围着他的土匪开始渐渐逼近……江辰的耳边“嗡嗡隆隆”,一时间,脑海里全是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当”的一声,江辰手中的刀刃终于被打落在地,随之而来的刀刃似乎马上就能砍在江辰的身上。 带血的刀柄从手中掉落,打在地上,激起一阵烟尘。 目之所及,点点阴寒之气散入秋风,卷起漫天尘沙,渐渐模糊了江辰的视线…… 第二十八章 尘烟起 强撑着疲惫的身体,江辰的意识渐渐模糊。 穷途末路之际,筋疲力尽之时,江辰的双手无力般垂下,他似乎放弃了。 双眼微微合上,等待着那最后一刻的来临。 心中的那些仇怨、愤恨与痛苦,此刻依旧围绕在他身边,然而却又让他感觉,这一切是那么遥远。 恍惚间,往日经历一一在眼前浮现。 昨日江亭山夫妻的惨死、一个多月前来到东阳城定居、十几年惬意的扬县生活、住在山里教他武艺的董老头,还有那个从小一起摸爬滚打的发小鱼儿…… 而今这一切,此刻似乎正在离他渐渐远去。 眼前有些昏暗朦胧,不远处一股强烈的气流裹挟着风沙似乎向他所在的方向席卷而来。 江辰身心交瘁,无法再做任何思考了……挥舞在自己头上几把锋利的刀刃,应该已经落在自己的身上了吧。 可他现在却任何感觉也没有。 耳边那群土匪们兴奋与嘈杂的叫喊,在停顿片刻之后,被恐惧与惊慌代替。 一时间周围此起彼伏,尽是惊叫痛苦之声。强撑着疲惫的双眼,江辰无意再看周围发生的一切。 眼前的黑暗似乎愈发浓烈,江辰不禁怀疑起来:是自己失明了吗? 江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右手,破裂的水泡、溃烂的伤口清晰可辨……不是失明。 然而眼前弥漫的浓浓黑雾又是怎么回事。 江辰下意识看着眼前那片漆黑。翻滚涌动的黑雾里,依稀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形。 那身黑色衣裙,在黑雾的掩映下显得分外隐蔽。 红线镶边的衣角,瘦小玲珑的身形,鬓边丝发随风轻轻飘荡…… 江辰视线再度昏沉,黑雾中虽看不清那人的样貌,然而那熟悉的身影他却是认得的。 没错,是胡灵了。 不断向周围蔓延的黑雾,将一众包围着江辰的土匪逼退。那些还不及逃脱的,瞬间便被黑雾吞没,转眼间失去了全身精血,成为一具面容可怖的干尸。 土匪们纷纷四散奔逃,山寨空地上弥漫的黑雾将土匪和江辰隔开。 看着眼前熟悉的黑雾,三当家又惊又怒。 “妈的,又是这个妖女!”三当家愤愤说道,“这野小子和这个小妖女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哪儿都有她!” 他拽住身边的一个亲信,连忙问道:“寨内还有鸡鸭狗血吗?” 亲信摇了摇头,眼神有些换乱:“没了,上回抓妖女的时候都用完了,后来妖女跑了,寨内也就没再做什么准备。” “庙里求的那些黄符呢?” “别提了,那黄符一点用都没有……那小庙里的道士是假的,纯粹就是个混吃混喝的骗子!”亲信说道。 三当家气得直咬牙,他看着眼前的黑雾,一时间也竟无可奈何。 随着一众土匪们纷纷四散奔逃,黑雾的范围也开始渐渐收缩起来,而后胡灵的身影出现在黑雾中央。 来在江辰面前,胡灵看着一脸疲惫满身是血的江辰,有些心疼地说道:“江辰哥哥,你不会怪我来的太晚吧。” 摇了摇头,江辰嘴角带着一丝笑容。 “怎么会呢,灵儿。”之前的无助与绝望感稍稍散去,江辰脸上带着一丝歉意,“让你为我担心了。” “江辰哥哥说的哪里话,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灵儿心里早已把你,当做是很好的朋友了!” “为朋友分忧,应该的嘛。”灵儿莞尔一笑。 从和江辰分开的那一刻开始,胡灵就在暗处默默观察着江辰的行动。 直到江辰爬上了悬崖之后,胡灵才停止了。 攀爬悬崖对瘦小的她来说,难度似乎有些大。在行动这方面,她身上那奇特的黑雾便帮不上什么忙了。 在看到众多土匪集结在山寨前方的时候,胡灵知道他们将要有所行动了。 她先是回到树林里,将江辰的父母亲安置妥当,防止被那些搜山的土匪们发现而亵渎。 随后来到山寨附近探听江辰的动向。 直到江辰杀掉了二当家之后,来到山寨前方的空地上,胡灵才终于发现了江辰的踪迹。 看到江辰被众多土匪包围的时候,胡灵本想直接冲出去将他保护起来。 然而她又转念一想,能够亲手杀掉自己的仇人,那种大仇得报之后的痛快,对于受害者而言,应该是最能让心灵得到安慰的事情了。 那种失去一夜间失去双亲所带来的痛苦,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又该如何承受。 眼前这群穷凶极恶的土匪就是一个突破口,就让江辰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发泄一下吧……胡灵这样想着。 当一百多名土匪死在江辰刀下的时候,胡灵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连她自己也吃了一惊。 她从没想过,眼前这个一向温柔善良的江辰,居然会有如此强大的爆发力。 然而在强大的人也会有筋疲力竭的时候。 江辰倒下的那一刻,胡灵终于出现。她是决不会眼睁睁看着江辰就这样死在土匪刀下的。 浓烈的黑雾在众多土匪还未察觉的时候,悄悄席卷上去。瞬间带走了二三十名土匪的性命。 江辰挣扎着想坐起来,然而身体却一阵发虚。双手刚刚撑起一些,而后又无力地倒了下去。 看这情况,胡灵连忙上前轻轻地扶起他。 坐起身来的那一刹那,江辰已然满眼泪水。愧疚、自责中夹杂着些许无奈和愤恨,江辰的身体微微颤抖。 看着眼前痛苦的江辰,胡灵轻声安慰道:“除掉了一百多名土匪,江辰哥哥已经很棒了呢。如果你身在行伍之中,一定会是一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先在这里休息一会,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灵儿吧!” 轻轻拍了拍江辰的后背,胡灵站起身来,向躲在附近的土匪们缓缓走去。 江辰急忙叫住她:“灵儿,你……” 还没等江辰把话说完,胡灵便开口说道:“江辰哥哥放心吧,我会很小心的!” 看着胡灵慢慢走远,江辰心里一阵感动。然而他也不想让胡灵再为自己的事情而陷入危险之中。 若是自己再强大一些,再强大一些……经历了失去双亲的痛苦之后,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胡灵面对的方向,站着近二百名土匪。 虽然人数众多,而且一个个手中提着明晃晃的钢刀,然而土匪们无不是面露惧色,脚步唯唯诺诺不敢向前。 三当家自然是知道胡灵的厉害。 若是与之近战的话,他们是绝无无任何胜算的。可是不能近战的话,又该当如何呢。 看着手里的弓箭,三当家猛然冲着众人喊道:“快,雷电二旗的人,上山寨内拿弓箭去!” 听到三当家的吩咐,那些分属于雷电二旗下的人一个个如释重负一般,慌里慌张的往寨内深处跑去。 其余的人更加紧张起来。 此刻用刀和妖女对抗,无疑是上去送死。可是迫于三当家的淫威,他们又不敢不从。 就见胡灵体内瞬间释放出大量黑气。 黑气翻滚,裹挟着脚下的烟尘向一众土匪们扑去。 土匪们见此行状,纷纷四散奔逃。 那些在之前和江辰的战斗中受了伤的,脚下的步子逃得慢了些,瞬间便被黑雾吞噬在内。 黑雾渗透进他们身体的每一处皮肤,不断侵蚀消耗着体内的精血。身体的每一处细胞都传出极大的痛苦不断刺激着他们的神经。 面部的眼球因为痛苦而圆睁,渐渐因为充血而变得红肿……躯干及四肢不断萎缩,皮肉变得干枯失去血色。 几个呼吸间,那些被黑雾吞没的土匪便被胡灵无情的抽成一具干尸。 侥幸躲避开黑雾追击的土匪们,后背早已满是冷汗。 看着那些死去的弟兄们,他们一阵后怕。若是自己被黑雾所吞没,恐怕也是这般下场。 就在这时,雷电二旗的人手拿着弓箭纷纷赶到。 来到胡灵附近,在三当家的指挥下,他们围成半环状,搭弓射箭向胡灵射来。 一时间,几十支箭飞入半空中,而后向胡灵所在的方位呈弧状直射过来。 见此情状,胡灵那精致的脸庞上并未表现出丝毫紧张。 黑气再度环绕周身,不断积聚在其周围。随着不断地释放,黑气变得愈发浓郁粘稠,宛如实质一般。 就见几十支箭矢笔直射入浓郁的黑气之中,像是射进了柔软的棉花里。 触碰黑气的一刹那,箭矢瞬间一滞,像是被吸附住一般,速度瞬间降了下来,紧接着被那宛如实质的黑气裹挟吞没,纷纷掉落在地。 又是一波箭雨纷纷而至,却依旧是同样的效果。 三当家和一众土匪纷纷大惊失色。 “再放,再放!”三当家近乎咆哮着说道。 一波又一波的箭雨纷至沓来,胡灵的黑气愈发如实质般粘稠,那似乎要吞噬一切的漆黑渐渐不再有所动静。 趁着两拨箭雨之间的空当,那浓稠的黑气猛然爆裂开来,瞬间挥发在空气中,将半空中的几十支箭矢猛然弹开。 见情况不妙,众多土匪们纷纷后退。 那些蹲在不远处朝这里射箭的土匪还在搭弓射箭,未等他们有所反应,黑气已然席卷而至,将那几十名土匪瞬间吞没,顷刻间便夺去了他们的性命。 躲在远处的三当家,此刻再也没了主意。 “这妖女不知是什么来历,到底是人是鬼……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妖法!”三当家连连感叹。 不过半天的时间,他们山寨便因为江辰和胡灵瞬间损失了二百多人,元气大伤。 请神容易送神难,三当家有些后悔招惹他们了。 然而事已至此,一众土匪此刻是战是退,他必须要做出个决断才行。 正在思索犹豫之际,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身后不远处,一个道士模样的人向他所在的方向径直走过来。 那人有些吃痛地揉着自己的后脑勺,手心捂着的地方,肉眼可见地一片浮肿。 摸着脑后的那片疼痛,道士的口中“嘶”了一声。 冲着三当家挤眉弄眼地说道:“呦,寨子里有妖女作祟啊!怎么样,要不要贫道帮忙啊?” 三当家一脸狐疑,看着道士说道:“怎么,你有办法对付那妖女?” “当然!”道士很是自信,“不过嘛,贫道是需要一些报酬的。” “怎么讲?”三当家似乎看到了一些希望。 道士略微扫视了一众土匪。 “不贵,我看你这里二百来人的样子。每人算一两银子,二百人就是二百两。” 看了看三当家那微皱的眉头,“你嘛,比较贵一些,算你三百两银子。” “一共五百两!”道士一脸财迷,“怎么样?五百两换你寨内二百多条性命,很便宜吧。” “臭道士,老子他妈剁了你……”三当家举起手中的环首刀,登时就要发火。 道士似乎被吓了一跳,猛然退后两步说道:“算了算了,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干嘛呀这是!” “既然如此,那我就走了。”说罢,道士作势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道士离去的身影,三当家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奸笑。 “道长且慢走!” 道士扭头看向三当家,往回走了几步说道:“施主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你要如何帮我?” “很简单,你准备一盆清水来,贫道悬空画符,化清水为符水。浸了我符水的兵刃,自然能破那妖女的黑气。”道士向其解释道。 “若是无效呢?” “施主尽管放心,贫道行走江湖这几年,那绝对是有口皆碑。”道士眉飞色舞一阵夸耀,“若是不见效果,贫道将五百两银子退还就是。” 三当家深吸了一口气,盯着眼前的道士。 沉默片刻后,吩咐身边的亲信手下道:“带两个人准备一盆清水,你拿上钥匙上库房取五百两银子来。” 不多时,道士收下了银子。 右手捏成剑指,就见他蹲下身来,指尖在水面上沉稳地勾画着复杂的图案。 道士一改那玩世不恭的样子,面色显得十分郑重。 片刻之后,道士站起身来向三当家说道:“贫道做法完毕,清水已是符水了。” 三当家只看见道士手指比划了两下就匆匆结束。 当下他十分狐疑地看着道士:“怎么,这就行了?” 道士自信地点点头。 “如果不信的话,”他的下巴颏向不远处走来的胡灵指了指,“你们向她试试就知道了。” 没再说什么,三当家让周围的一众土匪们,刀刃上纷纷撒上符水。 眼见胡灵离他们越来越近,土匪们对眼前的这盆清水依旧是半信半疑。 脚步瑟缩着,并无一人敢上前。 解决了十几名落单的土匪后,胡灵向三当家的方向赶了过来。 眨眼间,那可怖的黑气再度出现,朝着面色怯懦的一众土匪瞬间席卷过来。 前方的十几名土匪,下意识举起手中沾满符水的刀刃向黑雾挥砍着。 一瞬间,土匪们纷纷大喜过望。 就见刀刃所过之处,黑气瞬间消散。那些挥舞刀刃的土匪们仍旧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 见此情形,胡灵心中突然咯噔一下。 平日里向来低调的她,这次怕是遇见高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