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山关》 第一章 出宫寻生 “宫里的玩意儿就是香,哈哈哈,兄弟们上啊!” 一众彪形大汉手持钢刀顷刻间便掀翻了几个禁军,随手提起来不及逃走的宫女,大笑着闯入内宫之中。 天宝十三年,是夜,天欲雪,先帝中道崩殂。 吴姓逆贼掀袍持剑勾结国师,挟凤后幼储,率私兵砍杀至承乾宫。 宫中大乱,火光漫天,宫女近仕哀恸惊逃。 昔日琳琅珍宝、金玉碧殿皆遭横掠,满目疮痍。 春娘年十七,自幼入宫伴羲和长公主身侧。 宫乱之时,太后率众妃自挂白绫以捍陆氏皇威。 临行前,春娘伏跪涕零,托遗诏护送长公主于掖庭密道逃出宫去。 那年,羲和长公主年仅九岁,挣扎着哭喊先帝先后。 陆氏国运不保,皇室血脉仅存一线。 吴贼心狠手辣,假意挟持实则玩笑逗弄先后幼储。 先后不堪其辱咬舌自尽,幼储不敢忘陆氏荣辱。 于袖中藏一匕首,奋起欲刺吴贼却血溅当场。 春奴不敢忘,也不愿忘。 那日太后一身素衣,白发送黑发,气度凌人。 她唤奴:“春娘,羲和年幼且性懦,你携她于掖庭出宫去吧,望你能亲之护之,我将我儿托付于你,涿郡陆氏来世必报你恩情。” 说着,竟缓缓弯下腰去,奴惶恐哀泣,忙上前阻拦。 “主子折煞奴婢,春娘必侍奉长公主左右,护公主周全。” 羲和胆小,哭喊着要抱:“祖母,别扔下容儿,祖母……” 太后昔日里慈眉善目,最是疼爱长公主。 此刻竟看也未看羲和,转身仅留一个背影,一边向殿外走去一边清声呵斥道:“从今往后,再无陆氏羲和,世间仅有黎青容。” 黎,乃先后姓氏。 春娘听懂了,默默上前将公主揽在怀里。 任怀中的公主如何哭闹,太后也未转身一瞬。 殿门合上,携着零星雪花,好似听到一声淡淡的叹息…… 抱着公主,扯上慌忙收拾好的包袱,外面淫笑声、叱骂声越来越近。 春娘咬了咬牙,从殿后窗户翻身逃走。 那夜的雪下的特别大,回眸时热泪盈目,几乎看不清这养了奴九年的长乐宫。 不远处倒下数个素淡身影,雪如鹅毛。 洋洋洒洒地覆在朱红的宫砖上,覆在涿郡陆氏的身上。 羲和已然吓住了,一声也未发,奴心如刀割,却还是踉跄着寻这乱世生路去了。 “春娘,我们是不是再也不能回来了?” 小小的一个人儿缩着,目光呆滞,只樱唇开开合合地吐出呓语。 春娘突然站住了脚,她抬起沾满雪水的眼睫。 “小姐,春娘带您回家。” “家?那里有阿哥、阿娘、祖母和阿父吗?” 黎青容努力仰着那张稚嫩的脸,看向欲言又止的春娘。 这一刻,她觉得眼前的春娘好似突然变了个人。 她虽含着泪,却用哆哆嗦嗦冻僵的手抚上她的脸,黎青容并没有躲开。 良久,久到她都要冻得睡去。 “涿郡陆氏乃百年望族、钟鸣鼎食之大家,非一朝一夕奸诈小人可摧之!小姐,您心中念着,陆氏便在!” 多年后,直至黎青容百年,她都没能忘记那日的春娘。 那双再熟悉不过的杏仁眼,在迷蒙的雪雾里,像两把锋利的剑。 第二章 城门事端 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一路上,春娘年纪轻轻便落下了一身的病痛。 她们乞过讨、做过码头帮工,运气好的话还能接上绣庄的针线活计。 二人仅凭脚力,一路跌跌撞撞地逃离了京都。 到达奉天府时,又是大雪的天气。 城门外,马车行人拥挤,热闹的吆喝声伴着浓浓的烟火气息。 “例行搜查!例行搜查!” 春娘抬眼看向那城门口挥舞着棍棒的官吏,紧张地攥紧自家姑娘的手。 黎青容轻轻地回握了一下,仿若安抚。 身侧紧绷的身子突然就放松了些许。 只见那官吏长着一张细长的麻脸,此时五官挪位,竖眉瞪眼的。 满是凶神恶煞的表情,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凶光。 碰上稍有姿色的清秀妇人也不忘伸手揩油,满脸狞笑,惹得进城的百姓们惶恐战栗。 “大人!求您放过卑民的妻,求您了,她月份大了,受不得啊大人!求您!” 一位身穿褐色交绫棉袍的中年男子正跪在地上哀求,一只手还紧紧拉着那妇人。 众人见那妇人肚大如盆,满脸惊慌泪水也不掩眉眼韵味。 “去你的!敢顶撞老子,也不打听打听这地界谁说了算,老子看上你家婆娘了,那是天大的福气。” 张麻转了转手腕,一棒便将那男子打的头破血流,再狠狠地补上一脚。 那中年男子顷刻间便重重地扑倒在地,荡起阵阵黄土。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嘶声惊叫,只见那女子竟拼尽全力,仿若疯了一般去咬张麻的脸。 浑身颤抖着,牙关紧咬,生生扯下他的一块皮肉。 刹那间,鲜血淋漓。 张麻吃痛,口中暴呵:“贱人!” 一手捂脸,另一只手将那妇人甩飞出去。 “砰”的一声,众人往外散去时望那妇人。 侧仰着躺着地上,身下雪水混着大片鲜红,无声无息。 “造孽啊……” 一位老妪淡淡地叹道。 进城的人在此处堵成一团,人们都自觉地往后缩着身,唯恐惹上祸端。 这年头,惹谁都不要惹这些官吏地头蛇。 天高皇帝远,苦的还是老百姓。 “嘶……” 张麻子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疼的他冷汗淋淋。 大手一挥,冲那女子狠狠啐了口。 “真他娘的是个犟种,贱人!你!把这俩人给我抬走,意图谋害官家,罪不可恕!” “是是是!” 被张麻随手指到的小吏点头哈腰,带着二人将这对夫妇捆了起来。 也不顾死活,只随地拖拽着呵散众人且要走。 车马喧嚣,左侧突然冲出来一队人马。 那打头的穿着兽皮拼接而成的夹袄,一脸络腮胡,眉目凶煞。 他狠狠甩着鞭,口中呵斥人群散开。 张麻还没来得及躲闪,被他似乎是有意无意的一鞭打倒在地上。 鞭声响彻在耳边,带起呼呼的风声。 “哎呦!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 他在地上疼得直打滚,旁边几名小吏着急忙慌地上前去扶。 黎青容离得不远,她瞅准时机,默默伸出一只脚来。 像是提前计算好的一般,精准无比。 几人顿时滚作一团,压得张麻脸上更加血肉模糊。 第三章 刺目的红 杀猪声响彻整个城门口,众人都赶着看热闹时。 黎青容却敏锐地看向那架飞速行驶的马车,通体漆黑,驾车随从是显而易见的练家子。 那壮汉挥舞着马鞭,看似在赶路,实际上却时时刻刻盯着这边的情况。 马车摇晃,窗口的帘子起起伏伏,隐约露出一张男子温润苍白的脸庞。 她正想细看,却被一双漆黑深远的眼眸摄住。 沧桑悲凉,带着无悲无喜的漠然。 两人对视着,仿若隔着时间的银河,久久无声。 马车离去,行驶在一片开阔的道路上。 壮汉见四周无人,在车外朗声开口。 “主子,您吩咐卑职的事已经做好了。” “嗯,涿郡的事做得怎么样?” 声音清润又低醇,像早春的溪涧敲打在心间。 壮汉恭敬回答:“都处理干净了。” 他说完等了又等,马车内再无半点声息传来。 主子向来寡言,他早习以为常,只好继续扭头认真地赶起车来。 哪里能想到,自家主子坐在马车里,手中佛串捋得飞快。 一片阴翳投下,看不清男子的脸。 李伯安讲不清楚他现在的心绪,乱,极乱。 像幽深的大海,而他就是在浪静风恬的海上行驶的小船。 触碰到那女子的眼神,就好像突遇前方汹涌浪潮,一下子打破了平静的涟漪。 脑海中浮现出女子伸脚的动作,嘴角化开一抹自己都未察觉的浅笑。 这要是叫那壮汉瞧见,肯定要直呼白日见鬼了! 春娘见小姐许久不说话,转头看她。 “小姐,您在看什么?” “没什么。” 情况突变,就在这时,那个被张麻打倒在地的男子竟一跃而起。 春娘发出短促的惊呼,她看见男子拼了命般向张麻扑去。 那架势,仿若不死不休的仇敌。 张麻刚推开乱作一团的人,这方又遭暴击。 他吓得面色青白,身下传来令人作呕的气息。 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男子双手成拳,就要砸在张麻脸上,被一股劲力掀翻了去。 身形飞出老远才重重扑倒在地,他满嘴鲜血,头上破了个大窟窿。 还苦苦挣扎着往妻子挪去,发出似哭似笑的低喃。 “拜见大人!” 城门口瞬间静了下来,一名身穿从五品官服的官员踱步走到男子跟前。 “一群废物!” 他面无表情,右脚伸出,缓慢地碾着男子向前攀爬的手指。 “刁民扰序,按律压入大牢,再做审讯。” “是。” 几个随从迅速地拉走这对夫妇,那官员从袖中拿出手帕擦拭手指,没擦几下便扔了离去。 城门处再次回归平静,只余下几道长长的血迹。 来来往往的行人踏在上面,毫无感知,大家都一副风尘仆仆、忙于生计的面容。 黎青容浑身轻轻战栗着,薄薄的樱唇紧抿成一条缝,眼眶通红布满血丝。 控制不住地重重喘息,身上透出戾气。 良久,才像失了力气般软下身来。 春娘怕被人瞧出端倪,忙带着怀中的人往前疾走几步,趁着混乱进了城。 “陈留吴氏,不共戴天。” 第四章 入林 春娘紧了紧身上的包袱,少女从她怀中转身出来站直,望向城门方向,身姿屹立如修竹。 不过是一年的时间,俏丽的眉眼成长得越发坚毅,隐约可见风骨。 她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之气,让人为之所摄。 美眸漆黑深不见底,眼角微微向上挑,不笑时隐有威仪,笑时偏妩媚多情。 佳人天成,虽身着臃肿破衣,却不掩其风华。 “走吧。” 黎青容望了良久,缓缓垂下眼帘。 一大滩鲜血仍留在那处,融化了雪水,渐渐化作一股股水流,鲜红刺目。 二人混着人群进入城中,春娘怕姑娘容颜叫人看了去,平添事端。 “春娘,如今吴贼并未放下戒心,城中难免有其耳目,唯有避世方有喘息之机。” 此番言谈万不再是当初性懦胆小之女可吐露,仅一年的时间,蜕变不可谓不彻底,春娘恭敬言喏。 一刻也未停,向人打听一番后便往人迹罕至的深山去了。 二人一路向北,沿奉天铁山,眺无穷之南。 见一国高矗,穹顶阴翳连绵。 东方似有一双大手,无情地将暗淡天地撕开一个裂口。 逶迤悬空深似幽瞳,雪箭从天而坠。 作尖锥状,尾锋利可刺骨。 然所伤之处,破人心魂,顷刻便化为无形细密伤口,血涌不止。 天宝十三年,陆氏破,左丞吴思勇称帝,自封元统帝,国号万祯。 如今是万祯一年,元统帝性情阴翳,一上位便大肆整治。 各地城郡官吏腐败横行,剥削颇重,民不聊生,称一句“乱世”也不为过。 黎青容穿着臃肿的棉衣行走在稀疏的林子里,棉衣厚重却并不暖身。 行动间腋下胸前露出些许补丁,后背还有一处裂口,正向外露着扁黄的棉絮。 这么一件棉衣,还是她们从绣庄管事手下讨活,人家见俩人落魄,才舍出来的棉花。 二人穿了很久,许是终日奔波的缘故,已不再温暖如初。 “小姐,您慢些,奴与您换换衣衫。” 春娘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丛荆棘,正要解开衣襟处的盘扣。 “我不冷,寒夜料峭,你且穿着吧。” 少女峨眉轻轻皱起,从春娘臂间拿过包袱。 向后一甩,便结结实实地在肩上快速打了个结。 春娘还未来及的阻拦,眼前的人儿便快步走了起来。 她无奈地在原地跺了跺脚,嘴角却抑制不住向上翘起。 看嘛!小姐心里还是心疼春娘的! 十八岁的春娘此时难得显露出娇俏的少女情怀,在她的心里,小姐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人儿了。 黎青容走了几步才发觉身后的人没跟上,转身瞥了眼,春娘便疾走着亲热地揽住了她。 “咳,成什么样子,趁天黑之前赶紧找落脚处才是要紧。” 听见这话,春娘圆圆的杏眼笑得更狡黠了。 回声应道:“知道了姑娘。” 年前她还能抱着姑娘走动,如今姑娘不仅长个子了,以往娇糯的小人也变得更爱板着脸了。 偷偷看了看少女染上红霞的耳尖和抿紧的嘴角,虽然但是,这样更可爱了有没有! 春娘此刻的心里好像装了头小鹿,不仅横冲直撞而且无声尖叫。 趁着天还未黑,二人沿着树林边缘向北走去。 落日熔金,夕阳用黄金和玛瑙饰以天穹。 两侧路边的积雪折射出几分酡红迷离的光影,与斑驳的枯叶交织相融。 第五章 遇狼 她们一路只敢沿着林子的边缘行走,这里人迹罕至,落雪厚重,几乎没有行人踪迹。 两个柔弱女子,尤其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最怕的就是在荒野遇上凶禽猛兽。 虽然是冬季,却不能不谨慎,因为偶尔也会有饥饿的野兽外出觅食。 两人走了一会儿,除了脚步声,气氛出奇的安静。 安静到连风吹枯叶的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一会儿,月亮越升越高,穿过一缕一缕的微云,穿过那略闪烁的星光。 显得格外诡异,寂静中似乎又有让人恐惧的力量。 突然,黎青容止住了步子。 “小姐,怎么了?” 春娘轻声询问着,声音还带着丝丝的颤抖,她总觉得这里怪怪的。 “噤声。” 黎青容不着痕迹地扶了一把她,用口型示意。 凌厉的双眸迅速抓捕住不远处的草丛,缓缓地从袖中拿出一片碎瓷。 瓷片仅巴掌大小,却锋利无比,这还是她在路上捡的。 那乞儿装疯卖傻骗人钱财,被三五人揍得连连飞奔。 她从那处走过,见这瓷碗不错,伸手去拿。 不料身后被一邋遢老头狠狠撞了一下,瓷碗四分五裂。 对那也跑得飞快的老头行完注目礼后,她拦住了要上前跟那老头大战八百回合的春娘。 勤俭如她,还是决定变废为宝,挑了片最锋利的用作防身。 这不,眯了眯眼锁定那两个绿色圆点后,黎青容心想,麻烦来了。 直到黎青容亮出手中锋利的“武器”,顺手把她往后带了带后。 春娘才从她极长的反射弧里惊醒过来,三五步走到自家姑娘跟前。 看着她颤颤巍巍的腿,再瞧她双手呈母鸡护崽状的悲烈模样。 黎青容嘴角抽了抽,沉默着给这位勇士在心里颁发奥斯卡小金人奖。 “是狼。” 她提醒道。 身前的瘦小身躯肉眼可见地矮了矮身子。 “不……不怕啊小姐,奴以前听姑姑说过,说什么来着,额……” 几乎都要抖成筛子了,黎青容想,气势不足,但是精神可嘉。 “对了!”圆圆的杏眼突然亮了亮,像黑夜里闪烁的星子。 春娘兴奋地补充道:“狼怕火!” “狼怕火。” 两人异口同声。 黎青容看着她的小勇士好像哽了哽,“善意”插刀:“你带火石了吗?” 春娘听了这话,急得满头大汗。 寒冬腊月里,她竟觉得后背热气蒸腾。 “好了,别想了,再晚点咱们都得成它们的腹中餐。” 轻轻拨开春娘,她转了转手腕,镇静地前缓慢挪动几步。 锋利的瓷片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寒光,被紧紧握在娇小的手掌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一步,两步,三步…… 她在心中默默测算着距离,同时眼眸转向另一旁的大树,尽可能避免与狼眼神接触。 测定好距离后,用手示意春娘保持不动。 缓缓低下头,微弯腰。 这时,远处的狼群开始躁动,越来越多的狼聚集在一起。 它们闻到了鲜美的肉的味道,无数个绿色火苗在夜空中点亮,气氛压抑令人窒息。 春娘瞪圆了眼睛,泪流满面地望向前方,双手紧紧捂住嘴巴。 第六章 周旋 渐渐地,几头狼开始按捺不住地向前试探踱步。 张开布满獠牙的腥臭大嘴,口水滴滴哒哒地落下。 “等会儿我左手向后摆动,立刻向东边那棵最近的树上爬,听懂没有?” 年幼时喜欢在长乐宫缩着,那时春娘为了给她消遣特意爬树逗乐她。 她新奇之余,也曾大着胆子偷偷爬过殿前的梧桐树,虽不高,却也知道一二。 黎青容额角也微微冒出冷汗,这是唯一的办法。 她不甘心,不甘心此刻就葬身狼腹。 春娘忍不住发出呜呜的抗拒声,心中冰凉一片。 她不愿让主子以身犯险,可她心里清楚,此时此刻,她更像个累赘。 黎青容只当她答应了,左手摆动,弯身迅速捡起脚下的一块石头,拿瓷片狠厉地刮出刺耳的声响。 那几头狼听闻响动,许是被震慑些许,竟也向后微微退了两步。 但很快意识回笼,咆哮着向前进攻。 “跑啊!” 黎青容忙向春娘跑去,两人眨眼便来到了树下。 这棵树并不粗壮,却胜在枝节繁多,看起来异常稳固。 春娘慌急了眼,眼里还噙着泪珠,就要拖抱自家姑娘爬树。 来不及了! 它们速度快的惊人,这群狼一看就是饿了很久的那种,丝毫不给猎物喘息之机。 狼嘴里的腥臭之气几乎快到身前,黎青容转身将春娘奋力托起。 “小姐!” 还趴在树干上的春娘声嘶力竭地喊叫着,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在她的额头上。 “不许下来!” 几乎是喊出的一瞬,黎青容迅速向一旁躲去,狼嘴中吞吐的热气擦脸而过。 好险! 她俯身捧起一大把积雪,拼尽力气扬了出去,雪雾弥漫。 那群狼似乎没有耐心再与她们盘旋了,选择了最激进、最直接的进攻方式,咆哮着扑去。 一头饿狼率先向她扑去,黎青容紧紧握着手中的瓷片,出其不意地翻身躲过,同时右手发力,狠狠地要扎那头狼的后腿。 这只狼尽管对这突如其来的出击有着一瞬的震惊,但是它仍然做出了敏捷的闪躲。 庞大的身躯灵巧如同越墙逃逸的小猫,由于这躲闪,黎青容未能一击果断扎进他的腿。 但是狼回头关后腿的伤势,正巧给她露出了颈部的破绽,于是在这一刹那,黎青容牟足劲勇猛地扑了上去,一击便扎进了它的颈部。 那狼惊惧跃起,一用力,被扯下一块连血带肉的皮。 温热的鲜血喷洒在她雪白的脸颊上,散发出阵阵腥气。 后面的狼群闻见鲜血的味道愈加兴奋,一只只按耐不住。 树上的春娘本就被吓呆了,又被这突如其来的狼的嘶吼声惊醒,手脚冰凉。 她趁着黎青容与狼群艰难周旋的时间,小心翼翼地爬下树,。 刚下树,便被一部分狼发现,顿时吸引了将近一半狼的注意力。 春娘暗暗吞了吞口水,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 她拔下头上的木钗,小跑着迅速靠近黎青容,身后的狼也紧随其后。 “你疯了!” 黎青容抬起染满鲜血的脸颊,她的眉紧紧皱着,低声呵斥道。 春娘哆哆嗦嗦地抬起衣袖帮她擦拭,豆大的泪水从眼眶滚落。 二人相携着拼命往树林外围跑去,形容狼狈。 第七章 落坑发烧 “小姐,您听奴说,等会儿您使劲往外跑,千万不要回头,奴帮您引开这些家伙。” 她边跑着一边气喘吁吁地轻声催促,俏脸雪白。 黎青容狠狠扯了她一把,直接夺过她手里的木头簪子。 “别想逞英雄,想都别想。” 春娘噤了声,喉咙酸涩,好像有一团棉花堵住了喉咙,让她不能发声。 好女人志在四方,心中有苦不声张。 “小姐,奴这条命贱,能伴小姐长大已是人生幸事,您就听奴这一次,”她讲着讲着,声音越发哽咽,努力挤出一丝丝笑,僵硬无比。 “奴嘴馋,明天冬天您帮奴烧些纸钱,奴恐怕不能再服侍小姐了,您一定要多加保重,呜呜呜,”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着。 “笑得丑死了,闭嘴!” 后面几头狼还是追了上来,恶狠狠亮出锋利的爪子就要越过去抓挠。 黎青容带着春娘笨拙地向一边滚去,好巧不巧,两人滚落的方向正是一方被积雪枯叶掩盖的斜坡深坑。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二人完美地完成了一次狼狈的自由落体,坑边的狼群焦躁地在原地踱了很久。 甚至拿爪子去试探边缘的土块,最终还是低吼着无果退去。 春娘似乎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惊得吓昏了,黎青容翻身细细检查了她的身体。 确认无碍后才仰面躺在冰凉的坑底,狠狠地吐了几口气,可算清净了,她想。 她抬起一双沾满狼血的素手,随便在一旁的雪堆里搓洗几下,确认再无血腥气后才躺下静静休息。 冰凉的手掩住眉头,一双黑瞳深不见底却闪烁着异常的光辉。 笼罩在头顶的重重云影渐渐飘散,夜空变得明朗起来。 明月皎洁,银辉遍地,映照在人的脸庞上,朦朦胧胧,美轮美奂。 黎青容扯了扯单薄的唇,将怀里的瓷片胡乱扔了出去,无力地合上眼。 早起的冬雀在那半明半暗的天空高啭着歌喉,而在遥远、更加无垠的天际,则有着一颗巨大的最后的晨星正凝视着,犹如一只孤寂的眼睛。 阳光被耀眼的白雪反射,春娘呢喃几句后突然坐起来。 她被晨间的寒风冷的激了个喷嚏,看到自己所处的周遭环境后,大脑瞬间短路。 狼呢?她们这是得救了吗? “你醒了?” 春娘被耳旁少女嘶哑低沉的声音惊醒,她连忙去查看自家主子的情况。 女孩脏污的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她微闭着眼睛,静静地靠在一块坚实的土块旁。 春娘冰凉的细手覆在她的额头上,冷热对比鲜明。 黎青容舒服地睁开眼望向她,只觉得浑身无力,双腿发软,头部眩晕。 她尝试着坐起来,周身却冒出虚汗,贴身的衣物早已被冷汗打湿。 “呀,好烫,小姐,您发烧了!” 耳边又传来春娘叽叽喳喳的嘱咐声、惊呼声。 黎青容晕倒前的唯一想法再次神奇般的复刻了,春娘不去当和尚真是可惜了,她在心底吐槽。 再醒来时,日上中天。 第八章 谋士与帮工 春娘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些扁平的石块,层层叠叠地堆了起来,倒也垒得像模像样。 “小姐,您醒了!” 她忙扔下手中的碎石块,在肚子上拍了拍手心,疾步去扶。 黎青容由着她搀扶起来,方发现春娘的棉衣好似短了一大截。 摸了摸额头上浸满雪水的布条,垂下眼睫,她轻声说:“春娘,你冷不冷?” 春娘摸了摸布条,走到一旁重新拧干雪水,打算重新浸一浸。 她抬起憨厚且被冻红的脸蛋,笑眯眯地脆声应着。 “不累,小姐可觉得好些了?” 得到淡淡地回应后,她才继续开开心心地干手里的活计。 坑里寒风凛冽,黎青容却觉得心里好似有一团火,这团火比昨夜面对狼群时那团火还要烈。 存你心者将心比心,心存你者以真换真。 小憩了会儿,黎青容才渐渐觉得身上涨了些力气。 她站起身,踱步去看忙碌着堆砌石头的春娘。 比对了一下底基的形状和高度,预测了一下那堆摇摇欲坠的“建筑”大概还能苟延残喘多久。 “把这块石头换下去,”她指了指被扔在一旁的另一块圆形石头,“这个更适合。” 作为小姐最忠诚、最无脑的头号狂粉,我们的小春娘毫无怨言地一脚将那已经堆了一人高的石堆踹翻在地。 身姿潇洒、利落地仿若江湖女侠。 这题她会! 她曾经听隔壁宫的姑姑讲过,这就叫鼓励式教育法。 随即谄媚的声音在坑底响起:“妙啊,还是小姐足智多谋,奴这就按照小姐的吩咐重建,一定能建造出世上最好的石堆!” “天呐,这块石头放在这里刚刚好,又美观又坚固!” “诶诶诶,小姐,您快放着!” “就这块石头是吧?真是恬不知耻,竟然让小姐亲自来搬,小姐勿忧,奴来收拾它!” 黎青容只能在一旁沉默地站着,那边热火朝天的架势仿佛在建造世上最豪华的宫殿。 幸好这里人迹罕至、荒无人烟,不然她就算有十张脸也不够丢的。 不得不说,有了军师在一旁指挥,再加上勤劳能干的帮工,这石堆还真得垒得有模有样的。 黎青容手下使力在上面压了又压,确认比较稳固安全后才暗暗点了点头。 还没等她开口,又是那种谄媚的声音。 “小姐,您先别动,小心危险,奴先上去探探路。” 春娘雄赳赳气昂昂地挽起袖子,打算大跨步蹦上去。 可惜那石堆太高,她往后退了退,思索了一下,又往后退了退。 这才咧着嘴,摆好冲刺的姿势。 黎青容额头上掉下几条黑线,她有时候甚至在想,春娘这样的究竟叫单纯还是单蠢。 “用这个,”她用脚尖点了点刚刚她靠着休息的大石块。 那石块长得虽不平整,却胜在比其他的石块都大上三四倍。 在心里预测了下高度,黎青容觉得完全可以踏着它上石堆。 听见军师发令,小帮工眼前一亮,又吭哧吭哧地将那大石块挪了过去。 果然,出坑出的异常顺利。 春娘站在坑边,太阳照射下来的阴影笼罩在仍在坑底的黎青容。 “不愧是小姐,不仅能文能武还足智多谋!” 被夸赞的黎青容选择用疲惫的眼神回答她,能不能等会儿再吹。 先拉她一把可以吗? 第九章 木屋 现在一共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我们辛勤的春师傅和“足智多谋”的黎军师,在漫长的努力过后,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坏消息是价值三个铜板的补丁上衣,报废。 从绣庄顺来的温暖棉絮,报废。 从小摊上淘来的二手靴子,报废。 …… 荒芜的林子里传来不切事宜的古怪响动,二人饥肠辘辘。 黎青容发着高烧,腹内像舞台上鼓掌一般喧闹,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饥饿使得她的眼光像利剑般在周围的雪堆上不断地扫视,刺眼的阳光令人头晕目眩。 终究还只是个孩子,虽然在坑底时睡了一觉,勉强恢复了一点点体力,此时依然耗费殆尽。 春娘及时看出她的不适,忙将她揽着,轻声安抚。 黎青容只觉得浑身一松,身子便卸了大半力气侧身靠着春娘行走。 “小姐放心,等会儿奴就去寻些吃的,您先忍耐一些,”春娘干涩的唇张张合合。 落到这般境地,二人也不觉悲怆,这一路走来,诸多不顺早已习以为常。 边走边寻,也许是老天眷顾,远处的空地上赫然出现一个简陋的木屋。 那木屋孤零零地伫立着,房门紧掩,四周并无任何活动踪迹。 真是天助我也! 春娘脚下一阵踉跄,扶着怀里的小姐在一棵树前坐定后,方欣喜若狂地附耳过去:“小姐,您在此处等着,奴去打探一番。” 黎青容艰难地抬了抬头,眼前黑影重重,她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拽了她潮湿的衣袖。 “您放心,奴去去就来。” 春娘会意,重重点了头,说完便急不可耐地朝那木屋而去。 小姐此时的情况肉眼可见的糟糕,若是有一处可遮风避雪的地方,简直再好不过! 这木屋好像很久未有人踏入过,房门掩的紧紧的。 布满风雪与灰尘,春娘只轻轻一推却意料之外地被打开了。 咳咳!这灰尘可真大,阿嚏! 打了个惊天喷嚏后,春娘忙捂住嘴,两只黑葡萄似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也不知这里有没有主人居住,她在心底懊恼着。 刚刚推门时该再轻一些才是,万一打扰到人家,将主人弄恼了,那不就成好心办坏事了嘛! 哦不对,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害,瞧她这脑子! “您好,请问有人在吗?” 小心翼翼且礼数周全,她在原地规规矩矩地站着,再不敢往前多踏一步。 一阵风吹过,带得那门重重合上又撞开,发出巨响。 春娘被吓得一哆嗦,良久,回答她的依旧是尴尬的寂静。 她这才大着胆子往屋内探去,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简陋的居室。 屋内家具简陋,只有一张木头床、一床似乎并不干净的褥子、一个破壶、一些稻草、柴火并几块打火石。 绕过那床,床后面还扔着一把斧子和一壶不明液体。 确认安全无虞后,春娘这才忙出去扶黎青容进来,暂且安置在那张床上。 “小姐,您先坐着,这里太脏了,奴先打扫一番,”苍白的脸蛋上终于泛起几丝红晕。 说完,又出去了。 走之前还不忘将那饱经风霜的木门紧紧掩上。 第十章 房梁异响 《满山关》第十章 房梁异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章 古怪老头 少女狠厉的声音响起。 房梁上的动静瞬间大了些,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黎青容的视线里。 暗暗的,叫人看不清面容。 只见那人好似是在房梁上艰难地翻了个身,嘴里嘟嘟囔囔的,颇为吵闹。 “哎呦!年纪大了是不中用了,睡个午觉都能落枕,啧啧。” 那人终于露出面容来,却是个银发佝偻的老头。 他长得又矮又胖,肌肤白皙,满脸皱纹和横肉,稀疏的眉毛下,镶嵌着一双豆大小眼,眼珠子泛黄,透着老鼠一般的贼光,薄薄的嘴唇旁,还挂着一丝狡猾的笑意。 “你是何人?” 黎青容警惕地握紧袖口的木钗,不自觉摆出防守的姿态,这木钗还是她从春娘那处拿来的。 那老头听闻愣了愣,而后便是哈哈哈一阵狂笑,仿若癫狂。 “我是谁?” 冷不羁拽拽地叉着腰,小绿豆眼斜睨着下面的少女,仿佛在向她施加无言的鄙视。 “小丫头片子,竖起耳朵听好了,我就是冷不羁、冷大师,江湖人称冷面玉郎,哈哈哈哈……” 他摆了个自认风流炫酷的姿势,施舍般开口。 “没听说过,”黎青容冷漠说道。 神色淡淡的,似乎在看街头耍玩的猴戏。 冷不羁面色一僵,被气了个仰倒,抬起皱巴的手指,哆哆嗦嗦的点着。 “你这女娃,真是好没见识,”他顺了顺心口堵着的气,闭了闭眼,艰难地给自己做思想工作。 我不气,我不气,气坏身体会短命…… 他翻身一跃,落地时还滑稽地绊了一跤,扬起一阵尘土。 “哎呦我这老腰呦,你这臭丫头,也不知道扶本大师一把,不知道尊老爱幼嘛!哎呦呦!” 黎青容皱了皱纤细的眉头,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人与人之间对错可以申辩,唯独冷漠无可申辩。 冷不羁双手呈西子捧心状,越想越觉得伤心难耐,真是个冷情冷心的臭丫头。 “你有些面熟。” “哦?哈哈哈,臭丫头,没人告诉过你吗?这种搭讪伎俩简直老套的掉牙,大师我二十年前就不用了,”他笑得身子颤颤,一头银发在空中胡乱飞舞,毫无形象可言。 “你昨天在街上撞了我,”黎青容并不是很想搭理他无趣的自娱自乐,只直白回答他的问题。 “昨天?撞了你?” “嗯。” 他愣了愣,随即脸色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屁股一坐便大声哀嚎。 像极了村头吵架干仗的泼妇,一举一动都展示出不要脸面的精髓来。 “哎呦呦,快来人啊,都来看看啊,这女娃看老夫身残体弱,光天化日之下想讹人呐!”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世风日下,连老年人都要欺辱啊!” 这般响动,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吵吵嚷嚷间只唤来了在外拔野菜的春娘。 观众来了!冷不羁双眸一亮,表演的愈发卖力。 “小姐,小姐,发生何事了?” 春娘在屋后听见这番响动,风风火火地放下手里的野菜。 双手还沾满了泥巴和雪水,满脸惊慌失措地高声询问。 难不成进了什么歹人? 她心急如焚的想到,迅速拾了几块石头,在手中颠了颠便径直冲向屋内。 一边跑还一边更大声地喊叫:“呔,小人!放开小姐!” 冷不羁也不哭闹了,他心中想着,这是哪里来的两个怪胎,一个呆子,一个喇叭。 喉咙哽了哽,也顾不上擦拭眼角那虚伪的泪水。 忙起身向一旁跳开,开玩笑,这喇叭时速惊人,真要撞到他了,这把老胳膊老腿说不定能当场饮恨西北。 第十二章 七杀之身 春娘冲进来,看见完好无损的黎青容,暗暗松了口气。 她转了转杏眼,顿时化身温情妈妈桑,关切地围上去摸摸这摸摸那。 确认小姐并无暗伤后,才想起来这屋中还多了个歹人。 “小姐,您往后退退,”春娘吞了吞唾液,紧张地护着自家主子往门口处走。 “诶,我说……” “你给我闭嘴,你这个老贼!” 他还未说完,又被春娘的大嗓门打断,脸都憋紫了。 这都叫什么事啊,他就是如往常一样舒舒服服地想睡个午觉,被这俩奇葩鸠占鹊巢,咳咳,好吧,这也不是他的屋子。 反正就是打扰到他休息了还不礼貌道歉,他招谁惹谁了,冷不羁想着,被春娘突如其来的石块袭击惊醒。 一左一右地滑稽躲闪着,心底大呼倒霉! 今天该看看黄历才是,怎么遇上这么两个奇葩! 没有眼色还粗俗不讲礼貌,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喂,冷不羁脚下形影变化,快的让人看不清路数。 他身形如电,动作迅疾,纵跃如飞,几个起落便来到了二人眼前,犹如浮光掠影般,又眨眼消失不见。 黎青容大骇,脸色沉重地拉着春娘直奔屋外。 突然身后疾风袭来,她敏锐地推倒春娘,同时身子一矮,抬腿横扫,犹如重鞭猛击,意欲攻其下盘。 但这次的老头似乎和以往遇到的地痞流氓不同,像是有几分真本事,只见那老头纵身一跃便轻飘飘地躲过。 黎青容面色冷峻,贝齿紧咬,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 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那方春娘起身要拉她逃跑。 “小姐,危险,快,咱们快跑!” “哈哈哈哈,小丫头,终于见识到我冷大师的厉害了吧,”他得意地翘翘嘴角,笑得像一朵风中张扬的老菊花。 “先别走呀,老夫我啊整日无聊惯了,就爱寻些新鲜。” “走不了了,”黎青容警惕地观望四周,那人拳脚极快,必定身负绝技。 她们现在的处境,无异于刚逃出狼扣,又落入虎口。 “咦,还是这个呆子有点脑子,说的不错,今儿你们二人是走不了,噢对了,”他像是想到什么般,恶趣味地补充道:“你没记错,那天就是老夫我故意撞得你。” 春娘听闻这话像是被点燃了的炸药桶,她上一刻还在心中悲观地埋怨老天爷,此刻又听见这古怪老头的挑衅。 忍不了了!嘴太臭了! 就要冲过去一决死战,却被黎青容黑着脸拉住。 她轻声安慰着,还不忘与那老头周旋。 “您就是大名鼎鼎的玉面郎君吧?” 假装客套,实则心里面呕的很。 大丈夫能屈能伸,黎青容这般劝诫自己。 冷不羁听了这话好奇地现出身影,理了理衣摆,桀骜地开口道:“没错,你这丫头虽然脸臭了点,”弯腰仔细瞅了瞅,又挑剔地吹吹指甲:“长得还行,记性也算的上勉强够格。” 他脚步轻移,瞬时便来到黎青容眼前。 迅速出拳,犹如钢铁般坚硬,裹挟着阵阵劲风,呼啸而出,猛烈地砸出,从上而下,直击人的要害之处。 黎青容努力想躲,身体却疲乏无力,她艰难地向外侧倾了倾身子。 那短小泛着青筋的拳头距离瞳孔仅分毫,出手又快又狠,呼呼的风声炸裂在她耳旁。 “咦,七杀之身,”冷不羁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及时收回了双拳。 第十三章 唇枪舌战 眼前的女子却浑身气势突变,浑身散发着冲天的戾气。 以身化作局中死棋,定要险胜尔等一局。 她从袖中滑出一把打磨粗糙的木簪,又狠又快地向冷不羁脖颈动脉处扎去。 “你这女娃,性子烈的很,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木簪被迅速打落,掉入积雪中毫无声响。 冷不羁向后退了退,嘴里嚷嚷着摆手。 “不打了,不打了,以和为贵懂不懂?” 春娘简直要被这老头变化莫测的举动与言辞给气笑了。 她这会儿也不怕了,彪悍地向前迈迈步子。 此时不找场子,更待何时? “你这老头,好生奇怪,一会儿要大打出手,一会儿又说以和为贵。” 她转了转眼眸,灵动狡黠。 “合着好人都让你当尽了,天下没这般好的事,你扰了我们家小姐的清静,这可是病人,你连病重之人都打,还有没有江湖气节,”她轻声笑了笑,从头到脚将冷不羁越来越拘谨的身子打量了个遍。 小嘴吧嗒吧嗒的,一条一条地数落起来。 冷不羁发誓,他从来没见过嘴这么碎、话这么密的人,简直跟江湖神嘴毒娘子有的一拼。 他这人什么都不怕,唯独最怕遇上这种人。 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春娘在心中暗暗诽谤,她都说了半天了,这老头只苦着张脸,一言不发。 真没劲,她撇了撇嘴,高声问话:“我说玉米面大师,您到底有没有听懂我说的话啊,如果您还不清楚的话,我就再说一遍,第一,精神损失费五十两,第二,医药费一百五十两,看您年纪大了,我给您打个亲情价,就只收您一百四十九两好了,第三……” 没关系,他又试图宽慰自己,精神稳定一分钟也很厉害了,应该立刻向锅中下入葱姜八角香叶,加入生抽,倒入一罐香灰,加水淀粉勾芡,小火收汁,撒上白芝麻。 并且红色是毁灭,蓝色是冷漠,绿色是虚伪,白色是虚无,粉色是装模作样,紫色是神秘,橙色是愤怒,黑色是归宿,黄色,黄色给我发受不了了,忍不了了!一拳把世界打爆! “什么玉米面大师!” 冷不羁失声尖叫,受不了了。 “打住!打住!” 冷不羁头痛地恨不得在地上打滚,他算是搞明白了,这哪里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妮子,分明是混迹江湖已久的老油条。 绝对是!他在心里打包票,真贼啊,这是拿准了他不打女人的软肋啊! 冷不羁本人精神状态:想死,但感觉该死的另有其人,呵呵。 黎青容缓了缓神,她观这老头做派,虽不靠谱,却隐隐透着世俗之外的风范。 刚刚几番动作,也不难看出此人武功了得、身手俊逸。 遂恭敬言道:“大师莫恼,我们二人是从小地界出来的,眼界短浅,如有怠慢之处,请您谅解。” 言下之意就是别闹了,好嘛好嘛,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 冷不羁表示心里总算舒服了点,他哼了哼,像是在指桑骂槐:“噢!这才像话,不像某些人啊,只会打嘴炮欺负我这老人家。” 第十四章 师傅 “嘿,你这老头,真是……真是好生慈眉善目呢大师,您刚刚那几招简直帅呆了,犹如蛟龙出水、猛虎出山、猴子捞月、精卫填海、乌鸦喝水……” 春娘听闻自家主子的话,立马换上另一幅面孔,身子也刻意地矮了矮,她舔舔嘴唇,态度方面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冷不羁被哄得一愣一愣的,贫瘠的苹果肌鼓起,嘴角咧的很开露出大片牙龈。 他轻轻抚掌,眼睛眯成一条细缝。 黎青容在一旁看二人表演,心里暗道,没文化真可怕。 “看在你们两个这么懂事听话的份上,老夫就原谅你俩了,”他豁达地摆了摆手。 春娘见好就收,努力扮演乖乖女孩的角色。 “大师,何为七杀?” “对呀玉面爷爷,您刚才说我家小姐是七杀之身,是为何意?” 展示他博学多才的时刻到了,冷不羁肃了肃面容。 “七杀格也称偏宫格,乃极凶之煞。” “啊!那大师,我家小姐该怎么办啊!” 春娘听闻后大惊失色,慌声询问。 黎青容倒是镇静如常,她自来是不信这些命格星宿之说的。 “先别急,先听老夫说完啊,”他咳了两声,故意卖了个关子,想吓唬一下二人,没想到只有这个喇叭入套。 “名称虽凶,实则有制有化可转凶为吉,有大成之贵。煞以攻身,似非美物,而大贵之格,多存七煞,盖控制得宜,煞为我用,如英雄豪杰,似难驾驭,而处之有方,则惊天动地之功,忽焉而就,此王侯将相故多存七煞也。” 冷不羁眯眼细瞧了瞧,又问道:“父母缘浅、身弱是否?” 黎青容点了点头,并未被他三言两语而吓到。 “小姑娘,你这命格倒是有趣。” “何为有趣。” “趣在事事无成事事成,关关难过关关过呀!” 他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个大葫芦,痛饮一口,笑道:“丫头,做我徒弟可好?” “有何好处?” 冷不羁眉眼一瞪,多少人上赶着当他徒弟他还不乐意呢! “好处多了去了,跟你透个底儿,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庙了。” 他小口小口地嘬着葫芦,眼神飘忽,偷偷瞥着身前面色波澜不惊的女孩。 春娘听得云里雾里的,她还在试着消化刚刚那老头解释七杀的话,这会脑子有点卡克,有点深奥呢…… “老夫观你面相,不出三年,必有大劫呀,”他神神叨叨地掐着指头,又凑过去低声说道:“如果你拜入老夫名下,老夫可教你医毒卜卦、绝世神功呐……” 循循善诱,有种社会推销的味道。 冷不羁:美女,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春娘警惕地拉了拉黎青容的衣袖,她觉得这老头贼眉鼠眼的,看着可不像个好人啊。 “好,”答应得很干脆,仿佛在回答问中午吃饭了吗这类问题一般,她觉得这老头像是有点真本事,送上嘴的肥肉,就算难吃也可以浅尝一下。 再说了,她身上好似也没有什么值得人家贪图的地方了。 春娘表示,小姐糊涂啊,万一这老头见色起意可咋办啊! “这可说定了。” “嗯嗯。” 第十五章 缘由 冷不羁此时的心情有些微妙,原谅他第一次收徒弟,激动之余还有些紧张呢。 哼,让刘老拐总是跟他炫耀他家徒弟怎么怎么样。 愚蠢! 谁还没个徒弟了,哼哼,他家徒弟可是七杀转运之身,这能比吗? 他得意地笑了,高兴地搓搓手,笑眉笑眼地想讨点便宜:“叫声师傅听听。” 春娘在一旁撇了撇嘴,不知为何,她看这老头横竖不顺眼。 扭了扭腰身,打算接着去拔屋后的野菜。 开玩笑,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这老头有没有眼色啊,小姐这还生着病呢,非要在这天寒地冻处拉呱。 “小姐您进屋吧,等会儿该吃饭了。” “好,”黎青容听闻该吃饭了扭身就走,短暂性地遗忘了眼前笑得僵硬的冷不羁。 “等等我啊,老夫我今天也还没吃上一口热乎饭呐!” 他一听马上开饭了,也顾不得发火,着急忙慌地跟在黎青容屁股后面去屋内乖乖等着开饭。 万幸屋内还有几块打火石,黎青容拿起一把稻草和柴火,手脚麻利地升起了一团火,火光暖融融的,映得她眉目柔和。 水壶灌满了雪水,坚强地挺立在几根铁丝之下。 冷不羁觉得无聊,伸手帮她号脉,半响伸回手来。 “你这女娃,身子虽弱,受了这小小风寒倒无大碍,就算不吃药,最晚明早就能退热。” 黎青容头放下手中的木棍,她起身行了个标准的揖礼,弯身温声回道:“多谢师傅。” 言语恭敬,面色真诚。 她这一路走来,除了春娘再无他人可伴,如今又多了一位师傅。 这世上太多南辕北辙,少的是殊途同归。。 “师傅,您昨日在街上是不是故意要撞我的?” 冷不羁老脸突然红了红,他能说他当时是想去抢那陶瓷碗拿来自己用的吗,天知道他现在有多穷,刚从师门下山出来就让人骗光了钱财,真是惭愧啊惭愧! 没想到竟然有人和他一样穷,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黎青容觉得怪怪的,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情眼神,她努力克制着才没去掸自己双臂。 那双小眼睛此时几乎溢满了“关爱”,还透露着丝丝同病相怜和哀伤的意味,她觉得自己还是年纪尚小,人情交往竟如此之复杂。 “新鲜的野菜,百分百纯手工挖制,”春娘人还未进屋,声音就已经到了耳旁。 “水烧开了吗?” 她兴冲冲地抱着一怀的野菜进来,脸蛋红扑扑的。 “好了好了,春姑娘,老夫来帮你。” 冷不羁又换上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他殷勤地上去接手,却被春娘一只手打了回去。 “哎呦,手劲可真大!” 不顾某人跳脚的模样,她向前捧了捧怀里嫩绿的野菜。 黎青容瞧见这绿油油充满新鲜气息的色彩,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辛苦你了春娘。” 说着上前接过野菜,帮春娘拂衣服上的泥土。 “这些野菜奴都在外面用雪水洗干净了,”她伸出红彤彤的双手,去拿已经烧开的茶壶。 那茶壶刚烧开,冒着阵阵热气,一看就滚烫惊人。 第十六章 美味野菜汤 黎青容眼疾手快地又将野菜塞还到春娘手中,从一旁拿过一根木棍,将那茶壶稳稳地挑了下来。 “哎呦,这才烧开,要是你那手真碰上去不得烧坏一层皮啊!” 冷不羁见机插缝,丝毫没有意识到他自己也是个碎嘴子。 “小姐……” 女子杏眼微红,眼瞅着几滴泪便要潸然落下。 “好了别哭了,直接放就是吗?” “对对对,直接放。” 春娘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手脚麻利地将野菜掐根放入。 唯一不便的就是那茶壶容量有限,剩余的野菜暂时用不到,她妥善地放了起来。 放好后黎青容又将茶壶重新架在火上,没一会,野菜的清香便盈满了整间屋子。 真鲜啊,冷不羁狠狠吸了口,清了清嗓子凑过去。 “春姑娘,我这有点盐巴,放进去吧,兴许味道会更好些。” “叫什么春姑娘,别那么生分了,喊我春娘就是。” 春娘难得对他亲切起来,眼神柔的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诶,知道了春娘。” 意外地得到了二人赞赏的眼神,变得愈发更加殷勤起来。 一边忙活着一边想着,等会儿他可要多吃些,好歹咱也是入股了喂! 没一会茶壶里的水便溢出边缘,春娘小心翼翼地用木棍挑下来,屋内顿时清香扑鼻,野蔬独特的气息令人沉醉。 三人正欣喜着,黎青容突然出声打破了这份喜悦:“用什么喝?” 短暂的沉默过后,冷不羁默默起身。 他一起身,春娘便又换上一副崇拜的眼神,好似在说,去吧大师,我们相信你一定可以想到办法的。 外面天寒地冻的,冷不羁觉得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早知下山后的生活如此之艰辛,他还不如在山上继续摆烂好了。 只见他寻到一处高耸的树后,随意地用脚尖聚了聚积雪,双手呈抓取状,手心白雾散漫,不一会儿的功夫,三只坚硬的冰碗便凝聚成形。 冷不羁用手颠了颠,还可以,勉强能用。 他快步又返还屋内,关上门时带起阵阵寒气。 “外面可真冷,辛苦您了大师,”春娘极有眼色地帮他淡了掸了掸衣袍上的雪花。 虽然很虚假,但冷不羁还是情不自禁地露出桀骜的表情。 所以说,小女娃还是嘴甜点的更招人喜欢。 “这能用吗?” 冷不羁立刻又恢复成吹胡子瞪眼的状态,他使劲瞪了瞪手里拿着冰碗正满脸嫌弃的春娘。 “当然能用,”说着便抢了过去,将一些野菜汤倒入其中一个冰碗中。 “真鲜啊,”他幸福地眯了眯眼。 黎青容在一旁看着,发现这碗异常坚硬,就算盛满了滚烫的汤水,也并未快速溶解,她随手拿过一个,细细打量起来。 “像是被什么外力高度挤压过。” 她思索着说出声来,得到了一旁冷不羁称赞的眼神。 “既然大师有如此神功,昨日又何必去抢那瓷碗。” 春娘在心中还记挂着昨日冷不羁撞她家小姐的事情,见机插嘴道。 她撇了撇嘴,手脚麻利地盛满了汤递给黎青容。 汤水鲜甜,许是被盛放在冰碗中的缘故,入口并不滚烫,落入腹中,身体瞬时便温暖起来。 热气蒸腾,氤氲着女子较好的眉眼。 “春娘不得无礼,快吃吧。” 她温声催促,春娘听了进去,也不计较了,只瘪了瘪嘴拿过碗喝汤。 没一会儿又恢复成了那副喜气洋洋的面色。 “小姐多吃些,吃些热的发发汗对您身体也有益处。” 三人一阵风卷残云,吃完了整整四壶野菜汤。 第十六章 过夜 酒足饭饱之后,冷不羁惬意地躺在房梁上,舒服地发出阵阵喟叹。 他拿着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细木枝,百无聊赖地剔着牙。 下面春娘正忙活着收拾屋子,这可能是当地猎户建造的房屋,许是只求进山打猎有个落脚处。 如今奉天府正值寒季,大雪封山,林子里也没有什么动物活动,更别提一些山货奇珍之类的。 除了她们一行人并这个古怪老头儿外,估计再无活人了。 黎青容乖乖地窝在被子里,她是病人,此时并没有任何抗拒的话语权。 她静静地看着春娘忙东忙西,好似又回到了她们在长乐宫的日子,可是她又明白,那样的日子,估计此生都不复再见了。 冷不羁翻了个身,他冲着黎青容弹了个响指。 “在这里呆着也不是个办法,刚刚师傅我出去瞧过了,别说野兔野鸡了,连个小野果子都没有,”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就算是野菜,也总有吃完的那天。” “再说了,光吃素可怎么能行,你如今尚年幼,又体弱多病,正是强体质、打底基的好时候,吃食可不能单调了去。” 他说着,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其实在心里暗搓搓的想,可馋死他了,肉,他要吃肉! 春娘虽忙活着,却将这话一字不差的听了进去,涉及到她家小姐的事,她当然得竖着耳朵听全。 “对对对,大师说的对。” 毫无例外,黎青容眼前又出现了春娘愧疚又自责的眼神。 她心中明了,这一路走得虽苦之又苦,但她吃着的喝着的却是春娘能给予的最好的了。 长期的营养不良再加上风餐露宿,使她体质格外虚弱,但令人意外的是,相反,她并不比同龄人矮上半分。 许是传承了陆家人普遍都身高体长的基因,她如今才十岁,却像淮河畔抽了枝条的杨柳般初显婀娜风情。 “明日正午,咱们就离开这儿。” 黎青容仰了仰脸,用眼神询问二人。 冷不羁摆摆手躺回去表示他并无意见,笑话,他能有什么意见,他才不好意思开口讲他以后要跟着徒弟混的话,简直太掉面子了。 至于春娘就更不必说了,她肯定是要无条件支持小姐的话。 春娘:为小姐痴,为小姐狂,为小姐哐哐撞大墙。 傍晚,春娘将门用布条栓的紧紧的,还特意从外面搬了几块大石头,将门堵得严严实实。 此番举动换来了冷不羁不屑的白眼,在听闻二人被狼撵了掉入坑中才逃过一劫的经历后,他笑得差点喘不上气。 开玩笑,他可是大师,小小狼群,能耐他何。 可是春娘打心底里觉得他不靠谱,又转身添了好几块石头。 黎青容也默默地没有出声表示赞成。 两个女孩挤在一块睡觉也习惯了,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除了因为年级大了睡房梁半夜被冻醒的冷不羁。 “阿嚏!” “阿嚏!” 一夜无梦…… 清晨的阳光洒在人脸颊上,温暖之余还仍裹挟着丝丝凉气,像一双纤长的手温柔地抚摸着陌生的灵魂。 屋内,女孩如蝶翼般浓密卷翘的眼睫缓缓煽动,如月光般皎洁的侧脸静静地倚在床边,一片安详,红润的樱桃肉唇微微张开一条缝隙,诱人采撷。 第十七章 看到希望 不过片刻,清晨的一缕阳光便盈满了那双神秘的眼眸,黑色的瞳仁顿时流光溢彩。 黎青容醒的最早,她小心翼翼地拔开腰间环抱着的手臂,掀开被褥后又妥帖地都盖在春娘身上。 春娘梦浅,她慢悠悠地打了个哈切,睡眼朦胧地看向正起身拿着茶壶打算出门取雪的黎青容,眼神看着还没怎么聚焦,带着刚醒的惺忪感。 冷不羁还在房梁上打着小小的呼噜,那呼噜声时快时慢,带着浓重的气音,听得出来,昨晚应是睡得不太好。 手中拿着茶壶,黎青容走出木屋后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清冽新鲜。 天光大盛,林间偶尔有鸟鸣叫之声,莫名的令人心情愉悦。 她将壶直接塞进找好的干净雪堆里,然后迅速拿出,又去屋后摘采昨日寻到的野菜。 春娘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她收拾好被褥,随意拢了拢头发便出门去寻小姐。 刚打开房门,一股寒凉之气便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真冷啊,”她缩着脖子去帮忙摘菜。 二人都是干活麻利的主,没一会儿就收拾出来一小把干净的菜。 生火烧水放野菜,简单粗暴。 冷不羁是被早餐的气息勾醒的,他一边揉着酸痛的腰肢,一边大大咧咧地抱怨着这房梁有多硬、他睡得有多艰难之类的话。 春娘有些烦他,一碗汤便送到他眼前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简单的吃过早餐之后,三人这才收拾了收拾。 虽然他们的行李并不多,但有些东西还是带走更为保险。 黎青容正将几块火石添到包袱里,冷不羁凑过去,压低嗓音说道;“我们都拿走吗?” 他出言极快,不假思索,感觉到了自己话语的轻率后,尴尬地轻咳一声,顿了顿,用不自然的语调又说道。 “我的意思是,万一这屋子的主人回来想生火却发现火石都不见了该如何是好?” 黎青容动作一顿又接着往包袱里放,她抽空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屋子的角落处。 两块火石静静地躺在地上,旁边的柴火和剩下的稻草被码的整整齐齐的。 冷不羁小眼一眯,悻悻走开了。 之后的路上被春娘数落了一路,在她眼中小姐做什么事都是最妥帖不过的,她把冷不羁这种行为称之为现眼包综合症。 踩在雪上的声音簌簌,三人迈着轻快的步伐,很快便寻到了有人烟升起之处。 “太好了,小姐你看!” 春娘的心绷得紧紧的,不敢置信地捂嘴伸手指着,她惊喜的声音从指缝中溜出。 冷不羁也莫名地喜悦起来,他说不上来,许是被春娘所感染的,就好像离家许久的游子突然找到了回家的路。 其实他心中更加期盼的是香喷喷的热饭热菜热炕头,如果能吃上大鱼大肉的话那就更加美妙了。 还未寻到落脚处,他们就已经开始了关于未知生活的美好畅想。 远处的山坳坳里飘出一缕缕烟火,裹挟着丝丝接地气的柴禾气息,浓浓的锅气像慈母的呼唤,勾的人魂牵梦绕。 就好像在沙漠中徒步了几天几夜的饥渴行者,窘迫狼狈之际,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方盛大梦幻的绿洲。 黎青容也露出了淡淡的、舒心的笑容。 不管怎么样,眼下的处境,毕竟已是极其幸运之事。 第十八章 想不开的女子 能赶在天黑前寻到一处安全的地界,对于他们一行老的老弱的弱的队伍而言,再好不过。 “走吧,”她率先举步向大概方向走去。 身后二人对视一眼后欣喜跟上。 这个山坳坳地形浑然天成,高耸的云峰呈环抱形矗立在四面,仅留下一个窄窄的豁口供人出入。 紧挨着入口处的高山上,一处天然瀑布垂挂着,冰雪封冻后变得坚硬无比,从远处看去白亮亮的,像是万千珍珠缀成。 其态势不难看出水势之汹涌,众人仿若看见一条发怒的银龙,从半空中猛扑而下,直捣潭心,水声隆隆,激荡起阵阵狂风,喷迸出如雹的急雨。 三人好奇地打量着周遭,黎青容走在最前方,她一边走着一边观察前方的情况。 如蚊般细碎的呜咽声传入耳中,那声音断断续续的,依稀听得出是个女子。 春娘害怕地快步走到黎青容跟前,她搓了搓手,颤抖着低声询问。 “小姐,您听到了吗?” 黎青容不动声色地将她往背后掩了掩,轻轻点头。 “我的娘呦,谁大白天的哭的这般凄惨。” “我说小春娘,你这胆子也太小了,是人是鬼你还听不出来吗?” 春娘气鼓鼓地回头瞪他,眼看着二人又要吵嘴,黎青容及时咳了咳,两个战斗公鸡便息声不语了。 心中徒然升起一股无力感,两个人加起来比她大好几轮,还像长不大的孩子般吵闹干架。 当然了,打架是不可能的,也就只敢动动嘴仗。 “去看看。” 冷不羁轻哼一声,身形跳跃几下便没了踪影。 他身形极快,二人只能落在他身后去追。 冷不羁在一处歪脖子树前停下了脚步,他像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红霞迅速地从脖颈爬满了整张脸。 慌里慌张地转过身去时,嘴里还一直念叨着:“罪过,罪过……” 黎青容和春娘瞧见他那副窘迫的模样,都诧异地加快了步子。 “喂,大师你怎么这幅鬼样子?” “什么、什么鬼样子,女娃子说话矜持点,别老大大咧咧的没个姑娘样儿!” 春娘闻言没忍住“噗”的一声没忍住笑出声来,这是她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她双手背着跳到冷不羁跟前,伸手做出摸他下巴的举动,吓得冷不羁一溜烟便跑出去老远。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他跳脚的样子着实好笑,春娘不禁在心中冷哼,她可是从宫里出来的,连长乐宫最古板的李嬷嬷见了她也是要善言善语的,得意地往自家小姐身上靠了靠。 没办法,谁让她是主子跟前最得宠的大宫女呢! 黎青容顾不上再管他俩,她眼神徒然凝了凝。 只见那远处歪脖子树前站着一名身穿烫边枣红色藤枝绣牡丹云锦长裙的女子,那女子容颜清丽,浑身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她正缓慢褪下腰间的束带,嘴中不禁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一条浅白色的丝帛荡漾在树干上,她往前伸了伸脖子,又开始仔细丈量捆绑的大小。 几番确认后,突然大声哭嚎着站上早已放好的石块。 黎青容紧赶慢赶的还是慢了一步,那女子虽哀声哭嚎动作却丝毫不慢。 她闭了闭眼,利落的用脚尖将石块蹬了下去。 “且慢!” 第十九章 好死不如赖活着 她仿佛才注意到眼前正飞奔而来的女子,被吓了一跳。 下意识地晃动得愈发激烈,喉咙发出不由自主“咕噜噜”的响动。 黎青容眼瞧着她面容逐渐青紫,连忙抱住她的双脚向上托举。 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只能暂时稍微举着让这位姑娘能喘上几口气。 上面挣扎的姑娘终于不动弹了,只劫后余生般呜呜地哭着,让她顿时松了口气。 许婷柔悬在空中悲愤欲绝她哀戚地想着,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好心人”。 呜呜,没想到她连自尽都如此艰难,再想到家里那堆糟心事,哭的愈发伤心起来。 老天爷,你要不要睁开眼看看这叫什么事! 她许婷柔长这么大还没遇上过这么丢脸的事! “春娘,快来搭把手,”黎青容又使出吃奶的力气向上拖了拖,上方的姑娘身体越来越僵硬。 她骇然地连声催促,生怕这姑娘再出什么事端。 殊不知这是许婷柔尴尬的,她发誓,如果光靠脚趾抠地能抠出一座豪华别院的话,那么她此刻已经家财万贯了。 许婷柔:今天的风好像格外的冷,谢谢你好心人。 春娘的注意力终于从冷不羁身上挪了回来,见自家小姐脸都憋红了,在那处实施善举,花容失色地过去连忙助力。 “哎呦喂我的小姐,您快去一边歇歇,让奴来,”她向上捋捋衣袖,大喊一声便将这位轻生不遂的姑娘托举了下来。 没错,托举下来,这让一旁的黎青容想到了过年时挂在屋檐下风干的腊鱼,直挺挺的。 许婷柔身子变得更僵硬了,她实在是难以想象自己遇上了什么奇葩主仆。 “这位姑娘,你还好吗?” 黎青容关切问道。 “就是啊,这是发生何事了让你如此想不开啊?好好的咱也不能轻生啊,俗话说的好,好死不如赖活着……” 空气中突然散发着尴尬的气息,黎青容有那么一瞬间特别后悔没堵上春娘的嘴。 许婷柔表示她现在真的很伤心,本来就是因为一些伤心事走投无路之下才选择自尽。 现在自尽未遂本来就又添一件伤心事,现如今这位好心姑娘二号又毫不自知地往她血淋淋的心口上再插一刀。 怎么办,更伤心了! 她现在接着自尽还来得及吗? 冷不羁终于恢复了正常,他好奇地绕着这位姑娘踱了几步,推开“苦口婆心”的春娘。 双手背后,摆了个自认为帅气的姿势后加入劝解大队。 “阿弥陀佛,我说这位紫皮姑娘,究竟是发生了何事让你出此下策呢?” 他边说还边用一种“真不懂事”的眼神凝视许婷柔。 许婷柔:破大防了,投降,她选择投降。 “咳咳,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许婷柔抬起死鱼眼,看向面前容色绝美的女子,缓慢地吐出几个字:“我姓许,名婷柔,叫我婷柔便可,多谢诸位搭救之恩。” 她机械地回答,引起黎青容心中淡淡的悲悯。 “你放心,面色发紫是因为缺氧,过一会儿自然会消除。” “好的,多谢……” “鄙姓黎。” 许婷柔被打断,又客气地补全称呼:“多谢黎姑娘。” 第二十章 开导 她呆愣了一会儿,无声地低下头去。 双手捂住脸,肩头剧烈地抖动起来。 满头的秀发披散开来,像黑色的瀑布一样遮住了她的表情,让人感到茫然失意。 三人原本想着尽快找到落脚处,也好休憩一番。 但遇上了这这种事,索性不远处就是村庄,帮人帮到底好了。 万一她们走后这位许姑娘再想不开那就得不偿失了,毕竟一条人命胜万金。 “许姑娘,您有什么难处,可以说给我们听听吗?” 春娘在一旁关切地询问,她担忧地看向黎青容,黎青容只默默摇了摇头。 良久,许婷柔缓了缓气息,她抬起头,泪眼婆娑。 “多谢诸位,婷柔一时失态,让诸位看笑话了,”她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擦了擦脸。 “我只是有些想不开罢了,我是不是很差劲,黎姑娘,若是您此生必须得在家人的安排下循规蹈矩地过完这一生,无法选择自己心爱的夫婿,您该怎么办?” 她语锋一转,面色惊惶,像是要迫切地寻求到一个理想的答案。 黎青容清冷的俏脸突然红了红,这,她才十岁啊,怎么突然扯到谈婚论嫁上面去了。 挪揄的笑声响起,她不用看都知道这是自家师傅又有些蠢蠢欲动了。 “你给我闭嘴!” 真是碍事,春娘一个暴栗砸在冷不羁脑门上,暴躁地推着他往远处走。 许婷柔:真是奇特的一行人啊。 “许姑娘,原谅我无法回答你的这个问题,不过,”她顿了顿,看进那双充满灰败色彩的双眸。 又斟酌着开口:“没关系的,偶尔哭一哭不要紧,暂时没有力量也不要紧,有遗憾不要紧,哪怕把一切都搞砸了也没什么的,每个人都会遇到坎坷的时候,每个人都有突如其来的情绪,但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不是你已经很好了,而是就算不好也没关系的。”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许姑娘,如果我有哪里说的不对的地方,不要放在心上。” 她难得一开口说这么多话,原谅她天生嘴笨,有时候安慰人也是桩难差事。 许婷柔听闻后愣了愣,其实有些道理她也明白。 不过是没人愿意坐下来听她讲讲这满身糊涂账、满口心酸事罢了。 生命诚可贵,她也明了自己并不愿轻易舍弃这条性命,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了,谁会选择一条白绫就结束此生。 怕就怕她以为自己销声匿迹会有人关心,结果却是无人问津的结局。 黎青容见她仿佛是听了进去,坐在那处一动不动。 这才缓缓泄了口气。 耳边又突然喧闹起来,远远地一行人正叫嚷着往这处奔走。 春娘并冷不羁慌忙走到二人身前,好奇地向远处张望。 “这是?” 冷不羁刚出口,坐着的许婷柔突然又情绪激动起来。 她往几人身后缩了缩,越想越绝望,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绳索勒住了咽喉,越是挣扎,窒息感就越发的强烈,整个人无法自拔,恐慌不安。 那行人不过几个呼吸间便来到了眼前,吵嚷着让人心慌。 第二十一章 许氏夫妇 黎青容仔细看去,打头的是一对中年夫妇,面相富贵,男子有些发福,一副笑眯眯的眉眼,女子则雍容华贵,簪着满头的金簪,阳光一照,晃得人眼睛生疼。 两人身后跟着一众身强体壮的打手,看穿戴好像是家中的家丁之类的。 那富态男子上前一步,和蔼可亲地拱手寒暄:“多谢诸位搭救我家小女,鄙人姓许,是这香源村中的村长,诸位若是方便,可到鄙人家中歇一歇脚。” 他边说着话,便用那双笑眼精光满满地打量着几人,充满了算计的意味,让人心中不适。 他说完见几人还未答话,右胳膊暗悄悄地捅了捅身旁面显鄙夷的妇人。 除了春娘外,黎青容还从未见过变脸如此之快的人。 那妇人刚被暗示了一番,就立马换上另一幅表情,眉开眼笑地上前想要揽住黎青容的胳膊。 春娘见她动作,顿时急了,狠狠瞪着她用身子挡在黎青容前面。 她瞧着一行人,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一个青葱女子,不过那女子看起来似乎不太和善,她只好挑了小的拿捏。 也不顾春娘在前方努力挡着,腰肢一扭,便顶着肥硕的身躯占据了优势。 “哎呦!” 她直冲冲往前顶,碰上春娘时还特意装模作样惊呼。 吓得春娘一哆嗦,给她让出了孔隙,妇人见机便挤了进去。 亲昵地就要去拉黎青容的手,被黎青容不动声色避开,她也并不尴尬,细声细气地关心起来。 “哎呦,瞧瞧,多俊俏的小姑娘,你是打哪家来的呀?” 言语夸张、表情丰富,搭个台子她就能自己演一处独角大戏。 “老爷,您说是不是?” 黎青容离得近,几乎都能数清她眼角处有几条挤在一块的细纹。 “是啊,好孩子,你们是从哪处来的?” 许大海面上透着精光,他们这处深山老林的,除了村中的人,轻易也不会有生人造访。 他打眼瞧这行人,似乎是来投宿的,实在是不值得提防。 这个小姑娘长得颇晃人眼,一看就是个好苗子。 正好他家幼子最近不知从何时开了窍,这小姑娘细皮嫩肉的,底子也好。 若是能忽悠了去,这笔买童养媳的钱可就剩了。 越想越兴奋,面上的笑意也更加浓重。 这个年轻的姿色倒也可以,勉强抬个姨太太算是她的福气,这个老的嘛…… 许大海面上闪过一丝嫌弃,留在宅子里也多一张嘴,浪费粮食,不过谁叫他心善,就安排这老头去看大门好了。 几人才打了个照面说了几句话,他就把心中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 “我们是从外地来的,家乡闹了灾荒,想寻个落脚的地方。” 许大海一听,更乐了。 外地人好啊,逃荒的外地人更好,合着这些人没有在此处落户籍,也无人管辖他们呐! 老天爷,要不说算命瞎子说他是天生富贵命。 这不,福运是一趟接一趟啊! “哎呀,这位……” “鄙姓黎。” “噢!黎姑娘,你放心,我们香源村的村民们都很热情好客的,既然来到了这里,我们当然要尽一尽地主之谊的!” 那妇人原本陪笑着,听闻自家夫君说了这话,连忙要插嘴。 她面色不满,打心里不愿意接济这些外来的破落户。 却被许大海一个眼神瞪了回去,笑容也逐渐僵硬勉强。 黎青容见夫妇二人面色像是打了颜料般丰富多彩,不禁暗暗皱眉。 这算什么爹娘,女儿都要上吊自尽了还搁这儿忙着跟外人寒暄。 难不成他们这些外人比他家闺女还金贵吗? 许婷柔也不敢吭声,她巴不得没人注意到她才好。 在她眼里,爹娘养大了她,教她琴棋书画,只是为了将来卖个好价钱。 “多谢许村长,那我们就在贵村住下了,”黎青容客气说道。 许大海正喜形于色,那头女子的话又拐了个弯。 “不过只要给我们一处落脚之地就可,不敢打扰贵府清净。” 许夫人张口就道:“没问题!放心吧!” 她故作端庄地露出微笑,这次一眼也不去看许大海的神情。 笑话,要真让这些打秋风的住进来,这群吸血虫得花他们多少钱。 别以为她看不出她家老爷的心思,这里头可还有一个年轻的姑娘家,瞅着姿色也还可以,万一这狐狸精看上了他家的钱财,存了心思要爬她家老爷的床可如何是好。 家里本来就有几个狐狸精,再填几个那还得了。 这般想着,她也终于硬气了一回,想在她家住着,门都没有! 许大海气的手指头直哆嗦,碍于颜面他只能当“假笑男孩”。 许婷柔在后面没忍住发出一声冷笑,霎时众人的视线便转移到了她努力后缩的身上。 “既然如此,趁着天色未晚,诸位随我一同入村吧,入村后我再为各位寻妥帖住处。” “如此,有劳许村长了,”黎青容客气地行了个拱手礼。 一行人正要走,露出藏在后面的女子。 许夫人眯着眼走上前去,一把便揪住了许婷柔的袖子。 她面上笑着,却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春娘眼尖地看见她正伸着手暗暗掐许姑娘腰间的软肉,指尖都发白了还转了转圈,许姑娘暗暗吃痛也不敢叫出声来。 “赔钱货!敢偷偷跑出来,还把自己弄成这副德性,看回去老娘不扒了你的皮。” 因为被勒缺氧的缘故,许婷柔面色发紫,甚至浮现出些许细小的疙瘩。 看起来极为骇人,可正是人在被卡脖后出现的正常现象。 显然,许家并不知道这一常识,许大海见自家姑娘被拖拽到眼前后,面色徒然惊怒起来。 他的神色极为难看,眼中燃烧着怒火,鬓角几条青筋轻轻跳动。 “伤风败俗,把小姐带回家去!” 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他硕大的手掌便落在了许婷柔麻木的侧脸上。 一个红红的掌印顿时浮现出来,趁着她有些糟糕的面容愈发凄惨。 几个家丁拖拽着便要去拉她,仿佛眼前的并不是许家的亲生女儿,反倒像是对待漠不相干的贼人般粗鲁。 第二十二章 香源村 “许小姐,改日可能前去拜访?” 黎青容对着许婷柔讲话,看向的却是那几个家丁。 她虽在笑,眼中幽深的黑眸却是无比的寒冷,只需一瞥,整个人就会动弹不得,像是堕入无尽深渊一般。 她死死盯着,像是毒蛇看着猎物,冰冷的目光将人身上最后一丝热气抽走,使那几人忍不住缩了缩手打了个冷战。 她算是看出来了,许大海还算是个聪明人,懂得做做表面功夫,那位许夫人却是个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的人,想对比起来,许大海更难对付,却也暴露他的短板。 她说这么一句话,如果许大海不想撕破脸皮,白费前面他精心营造的假皮相的话,就不会再加以为难。 果然,许大海眉头皱了皱,大声呵斥那几人:“刁奴,连小姐都敢碰,我看你们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那几个家丁忙跪地乞求,许夫人见此情状只冷哼了声,上前几步拽着许婷柔便要走。 她在心中埋怨,真是麻烦,这点小事都要拖拖拉拉的。 都怪这个死赔钱货,不好好在家待着出嫁,整日就会徒生事端! 许婷柔挣扎着扭头,虽然很快便被拽回头,但她还是泪眼蒙蒙地冲黎青容绽放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淡然地一笑,轻扬起近乎凄美的唇角。 鲜花般娇媚的脸颊上,似乎荡漾着无数复杂的情绪。 好似所有的爱恨情仇都泯然滑花下,同那数不尽的泪水一起,坠入了尘埃。 “如此,还请许村长为我们带路。” 黎青容收回视线,她一向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这次却又动了恻隐之心。 “这边来诸位。” 许大海身后跟着一行人,一同走在乡野的小径上。 春娘有些警惕地看着那群毕恭毕敬的家丁打手,冷不羁则没心没肺地跟在最后面。 他一手拿着葫芦,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听得出来他此刻心情很好。 路上许大海还不忘向几人边走边介绍,面上功夫做的礼貌又周全。 不过只是动动嘴皮子摆摆客套,黎青容并不认为这位是个善茬。 就凭他这身和村子格格不入的打扮,怎么看都像极了村头说一不二地主之类的人物。 从他嘴里才得知,这个村庄之所以称之为香源村,原因就在于村口的那条飞瀑。 这座村子也并不是本来就有的,而是在很久之前,大概是祖爷爷辈的那一代人为了躲避战乱,避世而居所建成的。 四周环山,地势崎岖,再加上距离城镇较远。 吃食倒不必发愁,此处虽缺少平坦的土地,土壤却意外的富含营养。 无论种什么,只要作物应季、不缺灌溉基本上都会长势良好。 不远处的云峰山上,更是有野鸡、野兔、豪猪之类的动物出没,大雪封山前,凡是家中男人有点手艺在身上的,基本上都会赶在年关前腌上几串腊肉。 吃食不缺但饮水却令人发愁,好在祖辈意外发现了一处不小的瀑布,他们联合村中男丁,费了好几年的光景才将村中的路与水源修通。 为了方便日常取用和灌溉农田,又凿道取水,引了几条细小的溪流入村。 夸张点说,没有这条瀑布,这村子也就要荒废了。 而许大海就是最早建造这座村子的村长的孙辈,经着许家的手,传到如今,已经繁衍了好几代人。 许家更是风光一时,在村中的威望更是无人能比。 第二十三章 破旧院子 如今车马通行倒也便利,他天生有着商人头脑,利用权势干起土特产批发倒卖的行当。 说白了就是低价收购村中农户种植的农作品和腌制的禽蛋之物,再打上许家的名头,定时往城中各大酒楼倒卖。 这些年来不仅赚取了大笔钱财,还结识了不少权势和达官显贵。 村里的人眼瞅着许家越来越富贵,谁家不眼红,但也只敢在背地里嚼嚼舌根。 毕竟地头蛇一般的人物,谁家敢硬碰硬,香源村虽不大,村民的归宿感却极强。 平日里生怕惹上许家,被赶出村去那才叫天都塌了。 “不敢劳烦许村长,只随意给安排个地界就好,”黎青容见他领着越走越远,心中起了提防。 “就是就是,我看那处就很不错嘛。” 许大海看向说话的冷不羁,他只吊儿郎当地回笑。 正巧指着的是一处荒芜的破旧院落,仿佛是很久没人居住。 积雪厚厚的,露出一些朽木家具之类的物件。 “哗啦!” 旁边的院子里走出来一名上了年纪的妇人,双手端着盛满污水的木盆,刚走出院落就往门外的积雪上倾倒。 黎青容见她衣裳老旧却收拾的干净利落,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被一把木梳全部拢在脑后。 她脸上岁月沧桑之感,向人无声诉说着近几年来的艰辛。 走进了再瞧,那双眼眸却温润慈爱,令人不由得放下身心。 “是李寡妇,”许大海只瞥了一眼随意说道。 李大娘听见有人喧闹之声,像旁边荒废了好久的院子里望去,正巧和许大海眼神撞了撞。 她听见自己被介绍,也只低了低头,默默收了盆进屋去了。 春娘打量了一下这院落,围着四周走了走。 这才倾身附到黎青容耳边:“可以打扫出来。” 这院子虽看起来糟糕,却不难拾掇,只要费些力气就能住人。 屋中还留着几样勉强能用的家具,趁着天黑之前打扫一番倒也能糊弄过去今晚。 厨房里有锅有铲子,住下来不算难事。 黎青容听闻后放下心来,她客气地冲许大海笑道:“天色不早了,多谢村长肯收留我们,如此这便收拾一番,恐不能作陪,还请见谅。” “哪里哪里,若是有不便之处可到村东头寻我。” 许大海面上悻悻,打着假意“请他们”上家用晚食的算盘也落空了。 他扭头几步便又带着身后的一众家丁,风风火火离去。 原本以为她年纪小好拿捏,没想到如今碰到了硬茬。 许大海恶从胆边生,他的嘴角在阴翳下勾起一抹笑,衬着那张憨厚的脸愈发诡异。 到了他的地界还想独善其身,就让他们再快活几天,他有的是办法把这些蚂蚁都捏死在手里。 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哼! 许大海走之后,狭小的院子突然变得宽敞数倍。 春娘寻了块干净的地方,一屁股便瘫坐下来。 “跟这种人打交道可真累人,”她憋着嘴抱怨。 被冷不羁一屁股挤开,“小小年纪不学好,学背地里骂人,真有你的小春娘。” “你还有老脸说我,一路上就会喊累喊饿,遇到事情往后缩,你还有什么用!” “我的本事大了去了,那是没到我发挥作用的时候!” “等用上我了,可别只会舔着脸喊大师威武!” 冷不羁表示他迎着春娘的目光一点都不心虚,这招已经没用了,就算把眼珠子瞪出眼眶他也不怕! 跟谁显摆眼睛大小呢,他冷哼声转了过去,只留给春娘一个屁股。 第二十四章 腌菜缸 “小姐,你看他……” “好了,赶紧把这里收拾出来吧,不然晚上又要露营了。” 黎青容找到了一把扫帚,试着扫开一条供人行走的干净道路。 她扫到门前推开院门,顿感神识一片澄清。 黄昏时分,夕阳西坠,晚霞布满天空,灿烂如画。 冷不羁面皮也还没那么厚,他看着两人忙的脚不沾地,拿起一把破铁锹铲起了屋门前的积雪。 忙活到傍晚才勉强干净了些,春娘又将厨房里里外外都擦拭了一番。 这是做饭的地方,当然要收拾的细致点。 原主人似乎走得匆忙,打开柜子,厨房里还给他们留下了锅碗瓢盆各色调料。 春娘献宝似地给小姐看,她头一次见着这么大的缸。 那缸有她半个身子高,又宽又深。 打开来看,里面还有一层棕褐色的不明物体。 黎青容嗅了嗅,娥眉轻皱。 “应是腌菜之类的东西。” 不过气味不太好闻,应该是时间太久坏了。 她还没来得及提醒,春娘已经捂着鼻子往后跳了好几不了。 “这都臭了,不能再这么放着,”她紧紧地捂住口鼻,生怕一丝一毫的咸菜味再钻入鼻腔。 “大师,大师,快来帮忙!” 冷不羁正“专心致志”地装模作样,听见春娘喊他忙扔了手中的铁锹。 许是终于干了会儿活儿的原因,他的脸还红扑扑的,看上去与憨态可掬的老顽童无异。 “怎么着春姑娘,这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蹦跳着来到厨房门口后,他又故作正经地进来。 斜睨着眼,不可一世。 黎青容知她要使坏,叹了口气走出厨房。 她这个师傅心性很好,就是在一些时候有点缺脑筋。 果不其然,冷不羁对这口缸尤为稀奇。 他眨了眨眼,问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有诈,”他又转过身去。 春娘顿时急了,上前去拉他的衣袖。 “肉!肉!咱们晚上要吃的肉!” “不信。” “我给你盛出来看看嘛!” 春娘毫不客气地狠狠挖了一勺就往冷不羁脸上呼去,冷不羁正暗暗期待着。 突然一股臭气扑鼻而来,他敏捷地跳出屋去,一面以袖掩鼻,一面大声嚷嚷。 “不得了了徒弟,不得了了!” “快来看看,你家春娘饿傻了,在玩出恭之物啊!” “快放下那勺污秽,我可怜的春娘呦!” 黎青容刚打开院门,就在刚刚,有人在外面轻轻叩门。 她被冷不羁喊得脑仁生疼,忍无可忍地提醒道:“师傅,来客人了。” 来人正是方才见过的李大娘,她还是刚才那身打扮,右臂间挽着一个提篮。 村子里住的挤,一户挨着一户。 谁家骂孩子、吵媳妇了,隔壁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 黎青容莫名的就有些脸红,没办法,谁叫她家里有两个活宝。 不对,火炮仗,还是一点就燃的那种。 “让您见笑了,进来坐坐吧。” 许大娘上一刻还有些局促不安,这时却笑了开来。 她笑起来很特别,隐隐透露出年轻时的温柔风采,眉目温润充满慈爱。 “好孩子,大娘就不进去了,这是大娘自己种的一点小青菜,你们初来乍到的,留着晚上做饭吃。” “今年的菜长得好嘞,留了一冬天都翠嫩嫩的,”她怜爱地摸摸黎青容额角的细碎绒毛。 黎青容并没有躲开,相反,她第一次这般留恋陌生人手上的温暖。 这种感觉,就像母后一样…… 第二十五章 李大娘 李大娘看着眼前这个略微有些腼腆的女孩,直接把篮子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怀里。 “拿着吧,大娘再给你们拿点被褥衣服,”她急匆匆地回去,黎青容张了张嘴没拦住她。 李大娘并不姓李,她娘家姓张,嫁过来后才随了夫姓。 这也是个苦命人,年纪轻轻的,就守了活寡。 他们家贫,那年秋天,当家的想上山猎些野物给孩子和她补补身子。 没成想天雨说下就下,山体陡峭,泥土稀软。 当家的脚一滑便翻身栽了下去,被村民们找到时,身体已经僵硬不堪了。 李大娘当时险些哭晕过去,想到自己还小的幼子,咬着牙撑起了这个家。 他们家本来有田,可自打当家的没了之后,村里跋扈些的便时常欺负她们娘俩。 这田久而久之也被村长,以家中无成年男丁耕种,恐白白荒废了农田为由被侵占。 还好她还有一手针线手艺,每隔一段时间就带着幼子,进城换些钱财勉强度日。 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她省吃俭用攒着钱,想着儿子大些了送去私塾读书。 日后不求他考科举当大官,只希望这孩子能识字明理。 没想到那年战乱,官府征兵,连她们这种山坳坳都没放过。 她儿才十二岁,就被强征了去。 李大娘也曾心灰意冷,想着自己在人世间再无留念。 可她还要等,万一她儿子还活着,万一她死了,儿子哪天找回家来,会不会怨她。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话只有身为父母的自己才能体会到其中的深意。 她打开柜子,拿出两套被褥和几身自己年轻时候的衣服。 柜底放着几身男子的衣衫,有丈夫的,也有儿子的,如今只能静静蒙着尘。 她顿了顿,又手脚麻利地取出其中丈夫的两套冬装。 从针线篮子里拿出一条搓好的绳子,被褥包在最外面后又捆了捆,这才抱着出门去。 黎青容在原地站着没动,不一会儿就就又瞧见李大娘过来了。 许是太沉,她走的有些缓慢,黎青容忙上去帮她。 却被李大娘轻巧避了避,她越过黎青容就往院内走。 “好孩子,太重了,你搬不动,小心把腰压弯喽!大娘啊给你放屋里去。” 她笑盈盈地跟院中老实下来的春娘和冷不羁打招呼。 “都收拾完了吗?等会儿我来给你们打打下手。” 她喜欢年轻人,更喜欢这些可爱的小辈们。 冷不羁:呜呜呜,年纪大也是硬伤! “麻烦您了,李大娘,我们收拾好了,”春娘接收到黎青容示意的眼神后,抢着要去拿。 李大娘也不想这些孩子们过于拘束,拢了拢耳边掉落的发丝,让给了她。 “这位是孩子们的爷爷吧?” 她试探着问道。 “呵呵呵,对,这是我们家二大爷,”春娘搬着被褥也不妨碍她搭话。 “不是亲的。” 这句补充又往冷不羁年迈脆弱的心上狠狠插了一刀。 谁乐意!他可没有这么顽劣的后辈! “哦,这样啊,呵呵……” 李大娘虽然觉得这一家子,哪里有些怪怪的。 但也出于礼貌,并没有深究追问下去。 黎青容觉得场子有些冷了,适时开口介绍:“大娘,我姓黎,名轻容,你喊我小黎就行。” 她指了指在屋里忙活的春娘和站在一旁的冷不羁,又向她介绍。 “这位是我姐姐,唤春娘,这是我……额二大爷,姓冷。” 她还没说完话,就被冷不羁抢过了话头。 “你好你好大妹子,我叫冷不羁,很高兴认识你!” 他笑容满面、双眼放光。 黎青容在一旁警惕着,她老觉得自家师傅那架势是要去握李大娘的手。 不靠谱极了。 “那我该怎么称呼您比较好?” 李大娘兴许是头一次遇到这么热情的人,有些不知所措。 “叫我冷大师就好。” 你听,是脸皮掉落的声音。 第二十六章 看家护院 落在地上,清脆得使人尴尬。 黎青容觉得头皮有些炸裂,她抱歉地笑。 “不好意思大娘,我二大爷从小就喜欢拳脚功夫,他,额,他一直梦想着成为一名大师。” “嘿!我说小青容,你这样可就太不遵守师……” 几人突然眼前一花,是春娘已经收拾好飞奔出到了院中。 她紧紧地捂着冷不羁一直“呜呜呜”的嘴,一边干笑。 “太不遵守时间观念了吧,”她说完,背地里充满警告意味地瞪了眼冷不羁。 “天色晚了,大娘不如在我家用了晚食再走?” 她一说完,又觉得有些欠缺妥当。 自己家晚上怎么做饭、做什么饭都没想好了,就已经开始打算招揽客人了。 李大娘看出春娘的窘迫,“噗”的一声笑出来。 太可爱了这家子人,和他们这样的人家做邻居日子一定有趣极了。 “不了,我家锅上还熬着粥,你们初来乍到的一定有很多事要忙活。” 她有些善解人意地开口:“就不叨扰你们了。” 上瘾地摸摸黎青容毛茸茸的脑袋后,打了个招呼就回家去了。 “不用送了,没几步路。” 还是送到门口后这才关上了院门,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他们生活的“清苦”从晚饭中就能看出来,围坐在用木头块儿搭砌的小木桌和小板凳上。 三小碗梗米粥,一碟青菜再加上方才李大娘送来的一盘饼子。 冷不羁胃口大,一口气就吃的只剩下三个饼子。 黎青容并不跟他争抢,她慢悠悠地吃着碗里的粥和青菜。 速度快却不鲁莽,透露着良好的教养。 春娘只吃了一个饼子,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把饼子都推到小姐跟前。 “你们吃吧,我不太饿。” 这话一出,冷不羁就要伸手去拿,被春娘一筷子打下去。 “哎呦!” “别吃了,留起来当明天早上的早食儿。” “青容,”他泪眼朦胧地求助。 “师傅,如果您不想明早起来饿肚子的话就听春娘的吧。” 徒弟都发话了,冷不羁只能悻悻地不再开口。 热饭热菜吃下肚去,虽然只能勉强填饱肚子,几人身上顿时暖了起来。 春娘来到厨房,找了个隐秘的角落将饼子藏好后。 她又把另一个篮子的布掀开,里面放着几颗红红的煮蛋和一摞金黄的葱油煎饼。 煎饼切得整整齐齐的,上面裹着嫩绿的葱末和金黄的蛋花,还冒着微微热气。 “你在干什么?” 春娘被吓了一跳,她急匆匆地掩住。 “小姐,您怎么走路也没个声响啊!” 她抚了抚剧烈跳动的胸脯,嘟着嘴埋怨。 黎青容静静站着,她方才见春娘许久不出来。 本来想催她去睡觉的,没想到看到这一幕。 “你想躲谁?师傅吗?” “嘘,小声点小姐。” 她一双杏仁眼滴溜溜地赚,闪动着狡黠的光。 那个老头贼得很,要是被他知道了还不得全部偷吃了。 可怜她还在长身体的小姐! 黎青容受不了她的目光,轻咳了一声转过头去。 “好了,别在这儿捣鼓了。” 她又皱眉道:“春娘,他既是我师傅,日后还是要当做一家人看待才好。” “春娘知道了。” 不情不愿的,但还是软下口来妥协。 黎青容听她这么说,放下心来。 莲步轻移,亲昵地拉住她的手。 “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都听小姐的!” 一哄就好,她有时就在想,春娘与她相比,更像小孩脾性。 这是间典型的乡村院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一共有两间卧寝、一间厨房和一个杂物屋子。 院子很大,靠近邻里的那面墙下长了一棵梅花树和一架葡萄藤。 许是久未打理,梅树矮矮的,看起来有些贫瘠。 葡萄藤则干枯灰败,毫无生机地趴在木架子上。 她们二人住西厢房,冷不羁则住到靠近院门的那间屋子去。 他美言其曰:男人理应当好保家护院的角色。 第二十七章 早膳 春娘则表示,改天得去村里抱只狗来养。 不然这一院子老弱女眷,万一真有坏人潜入院落,那可就惨了。 屋子里点着一根蜡,不必想这蜡烛还是借的。 烛火昏黄,倒映出女子清瘦的倩影。 “李大娘可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二人简单洗漱了一番,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聊起天来。 “回头一定要多多走动,李大娘自己独自居住,想必有诸多不便。” 黎青容应着她的话又补充道。 春娘翻了个身,双手扶着下巴趴着。 她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有些感叹。 “还有好几身衣裳呐!” “衣裳?” “对啊小姐,李大娘往被褥里还卷着好几身冬衫,奴都妥帖放好了。” “那衣服样式一瞧,就像是李大娘年轻时穿的,还给了两身男装。” 黎青容有些怔怔的,难怪她想接手时被躲过去了。 那两床被褥并不怎么厚重,看起来却格外的大。 原来是又卷了些衣衫,她抚了抚额,有些失笑。 春娘说得对,真是个热心人。 她又想起那株火红的梅树,心下惋惜。 “明日得把墙角的那株梅树修整一番,既然种下了就好好养着。” “对,说不定赶在年关前头能添点喜气呢……” 二人都累极了,不知何时就说着闲话睡了过去。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的缝隙间钻入屋内,照在人恬静的睡颜上。 黎青容是被外面锅碗瓢盆的声音吵醒的,热闹至极。 她坐起身来,棉被滑落,露出少女单薄的肩颈。 身侧的床榻冰凉,春娘已经起了有一会儿了。 “小姐你醒啦?” 她看起来精神充沛,脸上洋溢着笑。 黎青容见她手里端着两碗米粥,热气氤氲。 拒绝了春娘想要帮她穿衣的动作,利落地穿好衣衫下了床。 “好香。” 春娘听她夸赞,不由得扬了扬脖子。 “师傅起了吗?” “他?” 触碰到小姐淡淡的眼神,春娘说在嘴边的话又咽进了喉咙里。 “饭做好时,冷大师闻着味就起来了,这会儿正在吃呢!” 好险好险,差点忘了昨晚小姐说的话了。 春娘正忙活着摆饭,黎青容则点点头自己去洗漱。 她走到院子里,刚抬眼就瞧见自家师傅坐在房顶上狼吞虎咽。 他翘着脚,一手拿饼一手嗦汤。 像是刚发现黎青容,还带着食物碎渣的嘴角微微翘起。 “呦,小青容起来了!” “师傅吃的可好?” 她仰着脸,晨曦暖暖的有些刺眼。 “好的很啊,想不到春姑娘还有这般手艺。” 他挤眉弄眼着挪逾,还不忘又大声地嗦了一口粥。 “冷大师,这饼子是李大娘送的,至于这粥确实是我做的。” 春娘出屋想寻小姐吃饭,她听见冷不羁的话高声回应。 “这粥味道尚可?” “一般般,勉强入口罢了。” 他有些心虚,缓缓咽下嘴里的粥,生怕叫春娘发现。 “这粥啊可是从天刚破晓就开始炖的,文火慢熬了这会儿整整一个时辰,才将这米油熬了出来。” 冷不羁不知道熬个粥也要如此花功夫,他现下不禁有些心虚还有些愧疚了。 “春姑娘,这粥熬得美味,您的手艺就是这个!” 笑嘻嘻地比了个大拇指,把绷着脸的春娘都逗笑了。 她甩了甩手里的帕子,扭身招呼小姐回屋吃饭。 院中的人和坐在高处的那位对视一眼,默默无言。 黎青容心里知晓春娘方才那番话是故意逗他的,可惜啊。 可惜自家师傅总是在这种事上缺根筋。 早膳很丰盛,主要得益于李大娘的慷慨投喂。 简单吃过早饭后,春娘就去忙活着修剪梅树去了。 黎青容则打算出去逛逛,了解一下村里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