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罡》 第一章 老子李坎 南离城外。 乾元皇帝御驾亲征,历时二十六年终是打完了这最后一战。 这一战,让神州真正一统! 这一战,南离州三十万烈甲士死战不退,身后就是南离城,里面是他们的亲人! 这一战,南离三十万烈甲士长眠南离城外,红甲裹尸,手握残兵断刃,用鲜血为南离城墙和土地草木染上了最悲壮的色彩。 乾元皇帝赵拔天身披一副黑铁甲胄,驭一匹黑色战马,望着眼前血流成河马革裹尸尸叠成堆的惨壮景象,很长一会时间后,开口说道:“进城后,统计一下伤亡人数吧。” 他声音很轻,疲惫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 这一战,是乾元铁骑打过最硬的一战,几乎每一具红甲边上,都能瞧见还有一具黑甲。 南离三十万烈甲士全军覆没,可乾元铁骑百万大军又何尝不是伤亡近半! 这一战,太难了。 赵拔天身前,马头上坐着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小姑娘,身穿甲胄,脸上挂着斑斑血迹,手握一柄长剑,眼神冷漠如霜刃。 若不是亲眼见到,没人敢相信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征战沙场时,还带着亲孙女。 小姑娘叫赵樱,是赵拔天的嫡孙女,其父亲乾元太子赵威宣在上一场南坎之战中,战死。 南坎之战发生在三年前,距南离州不过九千里,同南离互为邻州。 赵樱亲眼看着父亲倒下,没有流一滴眼泪,当时她的眼神就像此刻这般冷漠如霜刃。 仿佛世间一切,都无法令她动容。 赵樱道:“爷爷,屠城吗?” 赵拔天抬手摸在亲孙女头上,深吸一口气,大声道:“结束了,不屠了!” 赵拔天这一吼,震彻天地,令九天血云溃散,九天罡风大乱,明亮的光线至九天之上照射洒落在南离城外。 这一刻,南离城外只此一道声音。 幸存下来的数十万乾元铁骑,不约而同停住了身形,纷纷下马,面朝赵拔天举戟单膝跪地,齐声朗道三遍:“吾皇万岁,万万岁!” 声势极浩荡,震动九天云外! 赵拔天知道,此刻他还不是真正的天下共主,不过这最后一步,近在咫尺了,下令道:“进城!” 只要再踏进眼前这座城池,赵拔天觉得自己才算是真正的天下共主,当之无愧的九州之主,万古以来,能够一统神州的,他赵拔天是第一个! 一声令下,幸存下来的数十万乾元铁骑站起身,翻身上马,勒马扬蹄,战马嘶吼声遍布南离城外四野! 就问这一刻,世间万物,谁敢出声? 乾元铁骑架戟直指南离城门,但就是这最后一步,最轻松的一步,赵拔天足足用了数个时辰,才踏出去。 当赵拔天驭战马带着赵樱来到南离城门口时,瞧着一具具红甲堆叠成一团,将整个入城通道堵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时。 不敬天、不敬地的赵拔天,这一生独敬兵者,下令埋葬战死的乾元铁骑时,连同南离三十万烈甲士一并埋葬。 乾元铁骑有一条令世人不认同但敬佩的铁律,乾元铁骑无论官至将尉士卒,若战死,就地埋骨,生前为家国信念征战四方,死后英魂不归故土,愿镇守生前最后一刻所立之土。 意为所立之土,尽皆皇土! 当赵拔天驭战马带着赵樱踏着城门通道里面还没来得及清理出来的两色甲胄缓慢入城时,南离城内老幼妇孺皆失声痛哭了起来。 直到这一刻,所有人才肯相信,南离败了! 赵拔天马踏尸骨入了南离城,看着出城口怔了一会,地上画着一条巴掌宽的红线,南离烈甲士至死都没有一人退至红线以内! 不知是谁家的儿郎? 用长戟杵在红线上,支撑着身体没有倒下。 又是谁家的男人? 将劲弓反立在身后,顶着背就睡了过去。 赵拔天抬手摸在赵樱头上,一手指着地上红线,说道:“樱儿你看,这就是他们的底线。” 赵樱看着地上红线,眼神依旧冷漠,没有丝毫感情说道:“螳臂挡车,毫无意义。” 赵拔天摇摇头,轻声道:“不要因为他们败了,就说这条线毫无意义,他们真正的底线在心里,在这座城里,值得尊重。” 赵樱抬头看着南离城满城老幼妇孺,没再说话。 赵拔天无奈苦笑了一下,这孩子自从出生就没有哭过,张琉璃更是直言说这孩子生性凉薄,这一生怕是都不会真正的能够开心。 值得一说的是,乾元铁骑战死不归故土,就地埋骨镇守生前最后一刻所立之土的铁律,就是那位大国士张琉璃在二十年前向赵拔天建议的,说是可保国运昌隆。 若是换一个人说这话,赵拔天定会当场拧下他的脑袋,但张琉璃说这话,赵拔天有七分是真相信,剩下三分则属于为人处世的逢场作戏,说白了就是面子,谁让那老家伙还是他亲孙女的师傅嘞。 赵拔天驭马缓慢上前,看着南离城满城老幼妇孺,大声说道:“战争,结束了!” “这一战,没有赢家,朕并非好战之人,而是想给天下世人,一个安稳的家!” “九州之间相互厮杀已久,战争连年不断,苦的是天下百姓,这个天下需要一个共主,朕向尔等保证,今朕一统九州,天下皆安,凡神州之内,胆敢称兵者,必斩!” 就在这时! 心如死灰群情低落的老幼妇孺中,一个年仅豆蔻年华的少年两手紧握长戟,冲杀向赵拔天与赵樱。 赵拔天泰然自若,眯眼瞧着少年一脸无畏的一步步冲杀而来。 赵樱则冷笑道:“找死!” “吃我一戟!” 少年大吼一声,长戟刺出,赵拔天勒马扬蹄,战马嘶鸣一刻,赵樱居高临下,一剑斩断戟杆! “有刺客!” 城内动静传到了城外,乾元铁骑顾不得再清理城门通道了,纷纷驭战马跃杀进城,之后将少年团团围住。 南离城内,老幼妇孺皆为少年勇气震惊,奈何没得手! 一杆长戟架在少年脖颈上,就听持戟人高声问道:“犯天威者何人?” 听到这话,赵拔天与赵樱爷孙俩不约而同看了一眼持戟人,随后再次将目光看向少年。 少年两眼通红,长戟架在脖颈上依旧一脸无畏,仰头怒视着赵拔天与赵樱,咬牙道:“老子李坎!” 赵拔天缓慢闭上双眼,说道:“杀了吧。” 赵樱明白,爷爷这是杀鸡儆猴,换作是她,也会这样做。 持戟人得令,欲了结少年性命时,脸上突然大惊失色,发现手中长戟动弹不得半分! 同一时间,赵拔天耳中一道声音响起。 “陛下,此子有大用!” 赵拔天缓慢睁开双眼,道:“先将这个刁民拿下吧。” 第二章 一夜埋骨六十八万六 入夜。 南离城内闪烁着乾元兵刃寒光,乾元铁骑驭战马游走在南离城的每一个角落,这一夜南离城老幼妇孺如鲠在喉,很多人虽不畏死,可也明白大局已定,反抗只会徒增无谓的牺牲,即便赵拔天向众人说过战争已经结束了,不会再妄造杀戮,可南离城内悬尽了乾元兵刃,南离世人又怎能安心入睡? 更何况,他们的亲人还躺在南离城外!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南离城内,家家户户门扉大敞,有人端着油灯,有人举着蜡烛,拖家带口聚集到一起,从几盏零星灯火,缓慢的形成万家灯火,十万家灯火,近百万家灯火,所有人不约而同朝着城门口走去,迎着乾元铁骑的兵刃,缓慢的,一步,一步。 “退回去!” “都不想活了吗?!” 眼看根本就拦不住了,乾元铁骑及时于城门口列阵,近百匹战马并排而立,架着长戟堵在近百万人的前头,但依旧未能阻止众人缓慢走来的步伐。 还有,俗到不能再俗的歌谣…… 南离的水呀 南离的山 南离的少年最勇敢 南离的天呀 南离的地 南离的姑娘最贤庄 南离的草呐 南离的树 南离的云儿最白净 …… 这一夜,南离城内近百万家灯火摇曳,通城亮着淡黄色的火苗,唱着人人自小听到大的歌谣。 有人哭泣,有人悲笑,一切都变了模样。 “准备冲杀!” 一声令下,乾元铁骑列阵的将士们,所有人握紧缰绳,缓慢的压低了身体,另一手架着长戟,正是发起冲杀时的战姿! 不同于冰冷与狂热并存的战场上,此刻所有列阵准备冲杀的乾元将士们,红着双眼,都希望下一刻能够再晚一点到来。 “你疯了吗?!” “所有人都不许动!我去请示陛下!” 白日力擒刺客的持戟人,大声说道。 没有犹豫,勒马调头,朝着一处亮着灯火的高楼狂冲而去。 与此同时。 亮着灯火的高楼内,赵拔天看着一名身穿灰衣同样年过半百的同龄人,说道:“威宣战死三年多了,太子之位也空了三年,如今朕一统神州,这个天下终于能可太平了。” 这话中话,灰衣老者自然听的明白,说道:“这些年,二皇子坐镇乾元州,打理的一切有条不紊,陛下才方可专心征战,论谋略,论声望,二皇子当是不二人选。” “威德啊!”赵拔天点了点头,其实心里明清的很,也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怎么了?瞪大眼睛又说道:“樱儿如何?” 灰衣老者没有立即回话。 “报!” 突然,一道声音传入。 门没有关。 赵拔天顿时雅兴一泄,问道:“何事?” 就听门外跪着的人说道。 “南离城的百姓私自集结,看似想要出城!” 赵拔天一听这话,顿时抬手捂着脑门,凝目锁眉,说道:“他娘的这群刁民!想干啥?” 灰衣老者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他们应该只是想到城外,埋葬战死的南离三十万烈甲士。” 赵拔天当然明白,眯着双眼说道:“那就让他们出去,只要不滋生事端就行。” “陛下,若万一……他们逃跑,又或反抗怎么办?” “逃跑?往那逃?天下尽皆皇土!反抗,就杀了吧。”赵拔天说完,叹了一口气,抬头瞧见门外跪着的人,问道:“你小子叫什么名字?” “邱世安!” 那人回话道。 “去吧。” 邱世安连忙起身,翻身上马,勒马调头,策马扬鞭,狠抽马臀,马不停蹄朝着城门口冲去。 很快! 城门口,人山人海前,邱世安勒马扬蹄,朗声道:“陛下有令,乾元铁骑让路!”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乾元铁骑让开了通道,南离城近百万人举着灯火缓慢走出了南离城。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夜色里,映入眼帘的一幕。 数不清的火把在燃烧,夜风中火焰在狂曳。 耳边分不清到底是火焰燃烧的声音?还是风声? 尸横遍野!尸叠如堆! 一眼望不到边际。 残兵断刃琳琅满目,血色的城墙,血色的土地! 还有数不清的乾元兵穿梭在其中,他们正在埋葬战死的人。 “不要找自家儿了,不要找自家男人了,找不到的,都是咱们的亲人,都得入土为安!”一个耄耋老人说道。 接着,一个白发老妪悲呼了一声,含着泪道:“每一个都得埋,我这个年纪,每一个都是我儿,我有三十万儿!就是今夜死在这里,老婆子也不会让他们一人曝尸在野外!” 有稚子哭着呼唤道:“爹!都是我爹!都得埋!” 这一夜,南离城近百万老幼妇孺,数十万乾元铁骑,一同埋葬战死的乾元铁骑与三十万南离烈甲士。 这一夜,南离城外战死的三十万烈甲士,是南离所有老人的儿子,是南离所有妇人的男人,是南离所有稚子的爹! 冰冷的夜色下,微暖的昏黄里,所有人沉默不发一语,亲手埋葬一具又一具沉睡不醒的亲人。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后。 不知是谁? 在轻轻唱道: 南离的水呀 南离的山 南离的少年最勇敢 …… 南离近百万人情不自禁,跟着一同唱出了声音。 这一夜,南离城外响彻南离歌谣,为战死的南离三十万英魂,送行。 数十万乾元铁骑不自觉的将目光看向那些悲唱歌谣的南离人,不知为何? 所有人心间都在悲动。 “咱们乾元州有歌谣吗?” 邱世安扭头看了一眼说话的年轻士兵,说道:“有。” 接着,邱世安又道:“今夜让他们唱吧。” 年轻士兵没有再说话,扭头望向远处,望着一个年轻妇人和三个孩子轻轻唱着歌谣,正不知疲倦的挖坑,填土。 年轻士兵怔了一会,然后走了过去。 邱世安没有阻拦,默许了年轻士兵想要帮忙的举动。 但很快! 邱世安就后悔了,双眼缓慢瞪大瞪圆,亲眼瞧着那个年轻士兵将那个年轻妇人,摁倒在地! “狗日地!你给我住手!”邱世安冲了过去。 其实不用。 年轻士兵被年轻妇人反摁在了身下,之后被南离近百万人围住,纷纷说道:“欺人太甚!杀了他!” 南离城外,南离近百万人的怒火,在这一刻,再次被点燃了! 很多人从地上捡起了残兵断刃,将稚子拉到身后,大声道:“士可杀,不可辱!” “先宰了这个狗日地,再和他们干!” “列阵!” 南离人群情激愤,决心了要玉石俱焚! 数十万乾元铁骑被迫再次举起兵刃,列阵准备冲杀! “都不许动!” 邱世安大吼着冲到百万人前,生怕再晚一瞬,然后说道:“大家别冲动!冷静!” “把他交给我,就算要杀,由我来杀。”邱世安一脸严肃,又道:“为了孩子们,把他交给我。” 或许,天下世人从来都不缺乏玉石俱焚的勇气,妥协只是为了路还长着的人。 “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邱世安说完,单手拎着鼻青脸肿的年轻士兵,朝着南离城内走去。 期间,年轻士兵很乖,全身紧绷,僵硬的很。 不大会,再次来到亮着灯火的高楼外。 邱世安深吸一口气,喊道:“报!” 赵拔天一愣,正想询问灰衣老者正事的时候,雅兴再次被打断,扭头看着外面,皱眉道:“小邱啊,又有啥事?能不能他娘的一次性说完!” 邱世安一把将年轻士兵甩了进去,随后跟着进去,说道:“这狗日地当众奸~淫~!南离城的百姓都在城外等着一个交代呢!” 年轻士兵跪在地上,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斜眼看着房梁,抬着头,梗着脖子说道:“没有!” 赵拔天眯眼,瞅着下方年轻士兵,沉声道:“到底奸没奸?” 年轻士兵吸溜下鼻子,依旧昂着头,梗着脖子,说道:“裤腰带太紧,没解开!” 听到这话,赵拔天怒拍案桌,冲着这个一脸委屈模样的年轻士兵,说道:“瞧你那个熊样!” “吊蛋玩意,身经百战都过来了,连个裤腰带都解不开!” 邱世安怔了下。 灰衣老者轻轻咳嗽了一声。 年轻士兵更加委屈了。 赵拔天连忙坐正身体,重重的咳了两声,随后说道:“狗日地,非要作死!仗打完了,就不能再憋个把月?回家娶房媳妇!爱怎么……怎么……怎么……” 说到这,赵拔天怒然起身,走到年轻士兵面前,单手拎着年轻士兵脖颈下面的甲胄边楞,拖着就往外走,经过邱世安身边时,回手掏出邱世安悬挂在腰侧的寒刀,嘴里说道:“不杀你,天理何在?” 邱世安连忙朝着灰衣老者作揖,见后者点了点头,这才转身追了出去。 灰衣老者道:“这事发生的妙啊!” 斟茶自饮,静待王者归来。 赵拔天一路拖着年轻士兵来到南离城外,往地上一甩,说道:“跪好!” 瞧着南离世人手握残兵断刃,怒气冲天的场面,赵拔天提着刀,大声道:“这孩子犯了错,就得认!” 接着,赵拔天让受害人站出来,一个衣服领口被撕烂了的年轻妇人领着三个孩子就出来了。 赵拔天叫年轻妇人上前,把刀递了出去,说道:“妹子,不要怕,刀给你,一刀砍了这个雏!” 年轻妇人没敢接过刀,就只是怒瞪着地上跪着的年轻士兵。 年轻士兵终于知道怕了,颤巍巍开口道:“姐姐我错了。” 赵拔天上去就是一脚,踹的年轻士兵倒下又跪直,说道:“现在知道错了,晚啦!” 赵拔天扭头,同年轻妇人说道:“朕保证,你一刀砍了他,乾元铁骑也绝对不会伤害南离一分一毫!” 年轻妇人一把握住刀柄,看着那个年轻士兵,随后回头又看着三个孩子,还有南离城近百万人。 年轻妇人不敢相信赵拔天说的话,她不敢赌,最后选择了松手。 赵拔天笑了,随后大声道:“圣人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天下一统,朕在此亲口下第一道帝诏!” 赵拔天指着年轻妇人,扭头弯着腰同地上跪着的年轻士兵,说道:“这娘四个,以后就是你祖宗,你得当骡子当马伺候人家,不能欺负人家,三个孩子叫不叫你爹,朕管不着,你都得当亲爹供着,不然,朕诛你九族!” 年轻士兵还没有说话,年轻妇人就一口说道:“我不要!” 当众抗旨! 赵拔天没有生气,看着年轻妇人,笑道:“三个孩子不好养,没个男人不行,你娘四个就把这小子当骡子当马使唤就行了。” 紧接着,赵拔天扭头弯着腰,又同跪着的年轻士兵大声说道:“人家不许你碰,你一根手指头也不能碰,不然,朕还诛你九族!” 说完,赵拔天想甩~刀,但没甩,转身经过邱世安身边时,又插回了原处,并神秘兮兮说道:“白天那个刺客,你给朕看好了,有大用!” 邱世安道:“陛下放心!” 赵拔天拍了拍邱世安的肩膀,然后大摇大摆快步走进南离城,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白天那个犯天威的少年,刁民,到底有什么大用? “唉,你说,陛下是怎么想的?这种场合点姻缘真的合适吗?” “赶紧闭上你的臭嘴,就你话多!” 次日。 天微微亮。 鸡尚未鸣。 南离城外,南离城近百万人席地而坐,沉默不发一语。 这一战,乾元铁骑战死三十八万六,百万大军幸存六十万余。 这一夜,共埋骨六十八万六! 无碑,无坟。 第三章 就你叫邱世安 邱世安自己都不敢相信,就只是一夜之间,他一个微末小卒就被提拔成了执戟中郎将,还有了一个牛逼哄哄的封号,据说是皇帝赵拔天想了一夜想破了脑袋才想出来的,叫“扬威中郎将”,很显然,这扬的是陛下的天威。 目前,这个御赐封号,天下仅邱世安一个,令很多人都羡慕不已。 “扬威将军,日后还请多多关照兄弟们呐!” “回到乾元州,兄弟把妹子介绍给你!兄弟当你大舅哥!” “扬威将军慢走!” 说真的,邱世安一时间还不太习惯这种被人婀娜奉承的场面,骑着战马缓慢行走在南离城内,面对军中将士们的玩笑话,也只是频繁点头笑笑。 这时,迎面一人白袍银甲,骑一匹血红战马缓慢走来,军中戏言之人看见后,不约而同全部噤声,就听这位军中杀神,轻声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扬威将军啊。” 邱世安本能的翻身下马,一只膝盖即将触碰到地面的时候。 就听前面骑在血红战马上的白袍银甲将军,又道:“不必了,如今你我官职同级,日后可不必再行跪礼。” 听到这位人气爆鼎的军中杀神这么说,邱世安刚想站起身体,前者又道:“好一句犯天威者何人,一句话就令一个马前卒晋升至中郎将,这运气也没谁了。” 这话让邱世安跪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觉得脸上一阵滚烫,在这位军中杀神面前,更是没出息的说不出话来。 “谁叫邱世安?”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 所有人看着远处来人,皆单膝跪地,大声道:“恭迎州公主!” “谁叫邱世安?” 赵樱驭马停住,冰冷道。 今日,赵樱卸了战甲,穿着一袭胜雪白衣,整个人更显冰冷。 邱世安立马回话,道:“我!” 赵樱面无表情,说道:“就你叫邱世安,有事找你。” 说完,赵樱驭马从邱世安旁边过去了。 邱世安站直身体,翻身上马,勒马调头,之后回头,同那位双手摁在马头上的军中杀神,说道:“先前邱某虽是微末小卒,可这些年随同陛下身经百战,杀敌没有八千,也有八百!并非徐将军所说,全凭运气。” 就见这位军中杀神笑了笑,抬手攘了攘,示意邱世安滚蛋。 邱世安扭过头,大吼道:“驾!” 邱世安这一吼,令人震耳发聩,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吼出了心里的不痛快啊! 有人就说了,“原来小邱还有这么硬气的一面,敢硬刚军中杀神!” 有人接着话道:“我要是将军,我比他还硬气!” 以前不敢说,如今邱世安可以说是这个天下最年轻的将军了,十八、九岁,还是毛头小子。就是被众人誉为军中杀神的徐亦神也有三十岁了,不过,徐亦神封王的传言,也早在五、六年前就开始传了,这么一来,徐亦神或许真有可能就是有史以来这个天下最年轻的异姓王了! 日后,徐亦神若是真封了王,就是不知道邱世安后不后悔? 今日敢这般和他硬刚! 邱世安策马追上赵樱,还没来得及问这位州公主找他到底所谓何事? 赵樱便说道:“你可真有出息。” 邱世安皱眉,赵樱接着道:“没有八千,就不会说五千、六千、七千,在徐亦神面前说个八百出来有面子吗?” 邱世安张了张嘴角,没说话,因为八百都是多说的。 不过,被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小丫头片子教训,邱世安总感觉有点别扭,可说难听点,若不是被提拔成了扬威中郎将,正四品,都还没荣幸被这些大人物教训嘞,都说站的高,看的远,很少人会说,站的高,所要面对的,也就多了。 赵樱又道:“你小子小心点,昨夜我爷爷与我师傅商讨了一夜,觉得徐亦神不封王恐怕难以服众,爷爷有意封他南离王,让徐亦神镇守南离州。” 邱世安听的毛骨悚然,原来军中传言徐亦神可封王的谣言竟然是真的,也就是说,他邱世安提前就得罪了一位异姓王,这下可摊上大事了! 邱世安嘴上硬道:“他镇守南离,当他的南离王,我回乾元州,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就算是诀别了,老死不相往来。” 赵樱冷笑了一声,瞥一眼邱世安,说道:“你以为,你还能回乾元州吗?” 邱世安怔了下,说道:“公主此话何意!” 赵樱道:“昨夜你两次为南离城的百姓求情,和他们打过两次交道,可以说所有人之中,就你邱世安或许博得了南离城近百万人的一丁点好感,抛开能力不说,甚至你比徐亦神更适合留下镇守南离,但徐亦神封王,爷爷觉得也只有南离最合适,换句话说,日后你邱世安,就得跟着他徐亦神干了。” 赵樱说完,又补充道:“至少我是这么认为,你适合留下,我都想到了的事情,爷爷肯定也早就想到了。” 邱世安目瞪口呆,眼前这个小丫头片子,真有十四岁吗?刨析的头头是道! 片刻后,邱世安回过神,说道:“那我现在回去,跟他道歉,还,还来得及吗?” 赵樱也就只是随口这么一说,邱世安有没有出息,日后是死是活,压根就懒得管,当下说起了正事,冷声道:“带我去见昨日行刺的刁民。” 邱世安露出一脸便秘的模样,有气无力道:“是。” 前往南离城监牢的路上,邱世安不死心,隔一会,就叨叨道:“我家有八十老母,我不能留下,我得回去,求公主向陛下美言几句,我真得回去。” 邱世安绝不是为了兄弟的妹子! 然而,赵樱仿佛一句也没有听见一样,也不制止,任由邱世安像只蚊子一样趴在耳边叭叭个不停。 很快,就叭叭到了南离城监牢外面。 赵樱的冷漠,让邱世安彻底灰心了,神情沮丧的翻身下马,吩咐守卫将监牢大门打开,说道:“公主请随我来。” 赵樱翻身下马,一手握马鞭,神情冷漠的跟了进去。 邱世安走在前面,赵樱跟在后面,赵樱的脑袋勉强和邱世安的肩膀一样高。 第四章 刀来 荒山野岭,有一背剑道人立身其中,居高临下,眼神如鹰目缓慢扫过下方,突然道人抬手一指,一队人数过千的乾元铁骑,驭战马朝着道人所指的方向冲去,在背剑道人的指引下,乾元铁骑最终在一处长满藤蔓的山洞前停住,一半人翻身下马,点燃事先就准备好的火把,架起长戟,斩断藤蔓,缓慢进了山洞。 莫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至山洞里面传出一片哀嚎声,让守在山洞外面的另一半人马立即就严神戒备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先前进入山洞的乾元铁骑将士,出来时已不足半数,一大半人死在了山洞里面,其余的身上多多少少也都带着点伤势,他们抬着一具身死已久的尸骸,背剑道人轻踩莲步,踏空来到山洞前,只见道人手作剑指,凝气透体,一连十数指点在尸骸周身各处,完事后,说道:“入棺!” 之后,背剑道人摸出几张黄符,贴在棺椁棺盖与棺身衔接的边楞上。 有关此类大相庭径的秘密行动,在南离州很多角落都在同时进行着。 赵拔天每平定一州,都会下令让乾元铁骑寻尸探骸,哪怕是破坟挖骨,也在所不惜。 南离城监牢。 赵樱冷眼瞧着两臂大开,双腿并拢,被绑在十字圆柱架上面与她同龄的少年,缓缓说道:“天下一统是大势所趋,大局已定,世人莫不臣服。你当众逆天,不过是蚍蜉撼树,就那么想求死吗?” 邱世安站在一旁,脸上雅兴不高,心里仍然还在想着要如何才能不留在南离? 照今日徐亦神那一脸不屑略微鄙夷的态度,邱世安能可想象到,若真委身在那位军中杀神的手下当差,免不了小鞋子穿完一双又一双,想想都觉得窝囊! 四肢受束缚的少年瞪大双眼看着赵樱,尽管她卸了战甲,依然认出了就是昨日城门口骑在马头上的少女。 当然,少年雅兴也不高,缓慢说道:“什么逆天不逆天的,老子没想那么多,老子只想为爹娘报仇!” 说着,少年嗯嗯了两声,仇人就在眼前,此刻才想起来要挣脱束缚,当然未遂。 李坎用尽了全身力气,十字圆柱架也就只是才晃了晃。 赵樱冰冷道:“你没想到的还多着呢。” 接着,赵樱缓慢说道:“倘若昨日有一人随你反抗,那么,今日南离城必将鸡犬不留,你爹娘身为南离烈甲士战死在城外,是家国大义,可以说为了你,也为了这南离城的近百万世人而战,而你,为一己私仇,险些葬送三十万烈甲士誓死捍卫的南离城近百万人性命,于南离,是为不忠,于这近百万人,是为不义,于你爹娘,是为不孝。” 震惊了! 邱世安震惊了! 好一个不忠、不义、不孝! 这小丫头片子真的只有十四岁吗?! 如此擅长攻人心计,句句诛心,人家就只是想为爹娘报仇,被她说的跟天理难容似的,就是邱世安听的也脊背发凉,心间剧颤! 但稍加一想,这说的句句在理啊,原来真有人的嘴皮子,比刀还锋利! 反观李坎,低着头,沉默了,不说话了,就是最好的证明。 过了好一会,李坎才突然抬起头。 吐! 李坎吼道:“你少在这里放屁!” 邱世安就刚震惊完,又震惊了! 邱世安亲眼瞅着那小子张嘴,接着一口浓度很强的吐沫喷在赵樱脸上! 这还得了!!! 邱世安在心里直呼,他娘的这是真心找死啊! 没有犹豫,邱世安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慌忙就掏了一块颜色不怎么好看,还略微带着点骚气的绸缎出来,赶紧递到赵樱面前,说道:“公,公公主,先擦,擦,擦擦!” 赵樱面无表情,依旧一脸冷漠,缓慢的抬起左手,在左眼眶上面缓慢抹过。 邱世安见状,缓慢又将捏着绸缎的两指缩回。 眼见赵樱深吸一口气,开口就要说话。 吐! 邱世安愣了下,这显得无比刺耳的声音再一次在耳边响起,只见一团不比上一坨浓度弱的黏稠东西在双眼前闪过,砸在赵樱脸上。 又一口! 邱世安肝胆俱颤,同时觉得这一口吐的有点技术! 上一口吐左眼眶,这一口吐右眼眶,要说不是故意的,邱世安打死都不相信。 回过神后,邱世安反手就将略带骚气的绸缎塞进李坎嘴中,堵住。 赵樱依旧面无表情,缓慢的抬起就刚放下去没多大会的左手,又在右眼眶上面缓慢抹过。 邱世安就刚想开口说话,便被赵樱一把推开。 就见赵樱右手,沉力一甩,啪!马鞭,展开了。 “刁民。”赵樱说完,没有迟疑,扬起马鞭就朝李坎身上招呼了起来。 邱世安在一旁吓得屁都不敢放,憋了回去,眼睁睁瞧着这位州公主在那家伙身上尽情发泄怒火,若不是提前就堵住了那家伙的嘴,此刻想必应该会嚎的撕心裂肺吧。 “二十三!” 邱世安咽了咽干燥的喉咙,在心里默默数着。 每一鞭,都啪的一声! 第十二鞭过后,那家伙身上就已经皮开肉绽,体无完肤了,鲜血淌了一身。 第十八鞭过后,后面的每一鞭,都让那家伙身上鲜血飙出三尺远! 飙的赵樱一袭胜雪白衣,斑斑殷红! 飙的赵樱一脸冷酷容颜,更显狠厉! 飙的邱世安跳起,一个后撤步,躲的又远了一些。 “五十八!” 邱世安忍不住了,眼看着在心里干着急,那家伙可不能死啊,陛下昨日还在城门口特意嘱咐过,那家伙有大用,慌忙道:“公主!不能再打了!” 赵樱依旧没有停手,神情冷厉,鞭鞭无情,即便此刻李坎反应不大了,很微弱,将近昏迷。 “公主啊!真的不能再打下去了!” 邱世安急的直跳脚,恨不得冲上去一把夺下赵樱手中马鞭,然后狠狠地抽她一耳光,但理智告诉他,别找死。 突然,赵樱停住了。 可能,是累了吧? 这让邱世安松了一口气,乖乖,整整六十八鞭! 此刻,那家伙早已经奄奄一息了,看情况应该是还吊着半口气。 六十八鞭啊! 天底下有几人能够受得了啊! 邱世安此刻只祈求那家伙千万要扛住,不能死! 赵樱丢下马鞭,伸手掏出李坎堵在嘴里面的破布,随地一扔,然后只手捏着他嘴角,说道:“南离城外一夜埋骨六十八万六,本公主打你六十八鞭,算是惩罚你昨日不忠、不义、不孝的行为,接下来,咱们再来好好的算算这两口屎的账!” 此刻,李坎若是还有一丁点力气,估计会再吐她一口吧? 邱世安真忍不住了,立马道:“公主不可!陛下说过……” “闭上你的臭嘴,再叭叭本公主把你舌头割下来!” 赵樱无情打断邱世安未完之语,只手伸出,冷道:“刀来!” 邱世安心里一噔,还刀来?一只手摁在腰侧刀柄上,犹豫了起来,随后说道:“陛下说过……” “本公主知道!”赵樱冷声道。 邱世安无奈,缓慢走上前,抽出腰侧寒刀,赵樱一把夺过,并警告道:“你再叭叭,本公主先割了你的舌头,之后再将你这张嘴缝起来!” 邱世安露出一脸便秘的模样,退到一旁,然后用同情的目光看向那个奄奄一息,嘴都合不上了的家伙,心里祈求道:“一定要扛住!” 就见赵樱一刀砍在那家伙肩膀上面,固定姿势的圆木柱上。 邱世安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为了自己,那家伙是真不能死啊! “杀了我。” “杀了我。” 李坎微弱的叫嚣道。 此刻,他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身体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很累,很疲惫,很想就这样睡过去。 赵樱缓慢的用刀沿着李坎的胳膊滑动,轻声说道:“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把你弄残弄废活着,才会更加痛苦吧。” 邱世安算是看清楚了,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小丫头片子,原来是这么狠的货! 简直就是个小魔女! 军中传言她爹南坎一役战死,她都没有哭,看来这事应该是真的。 赵樱手中寒刀,最后在李坎被捆绑的手腕处停住,冷笑道:“断手,断脚,本公主觉得还不够痛苦,既然身为男子,要断,就断这里!” 赵樱另一只手,无情一握。 李坎本源命脉被人拿捏的死死的,顿时就如回光返照一样,嘶吼出了声音。 邱世安不忍了,生怕再晚一瞬,及时开口说道:“公主不可!” 赵樱道:“你再叭叭……” 邱世安两耳不闻,大胆进言道:“此人已经奄奄一息了,若再受阉刑,再大出血,到时恐怕就是神仙来了,都救不活了!” 邱世安说完,心砰砰直跳。 赵樱冷眉轻蹙,紧了紧手骨。 到了此刻,赵樱心里依然有一个大大的疑惑,两个老家伙一向擅长在死人身上筹谋,怎么这次筹谋起活人来了? 眼前这家伙,到底有何大用? 赵樱瞧着还吊有半口气的李坎,说道:“这笔账就先记着吧,养好身体,等着本公主下次再来找你清算。” 邱世安松了口气,亲眼瞧着赵樱松开手骨,接着,这狠货将刀甩在地上,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邱世安忙道:“公主你的鞭!” 随后,邱世安小声又道:“不要算了。” 第五章 扛住 当一身白衣染血神情冷漠的赵樱,踏出南离城监牢,没有骑马,徒步走在南离城内,所过之处皆噤声。 邱世安追出来时,赵樱早已走远。 邱世安握着马鞭站在监牢外面,犹豫了片刻,没有去追,而是朝着远处立着的白色营帐跑去。 周围人隐约听到,这位今日新上任的扬威将军,如今陛下身前的大红人邱世安,火急火燎乱冲时,嘴里叭叭着:“扛住!扛住!一定要扛住!” 谁扛住? 扛住什么? 莫名其妙! 南离城外,南离城近百万世人早已陆续站了起身,沉默不发一语,缓慢的走进城内。 有稚子实在忍不住,小着声道:“娘,我饿。”稚子本以为娘亲会不理自己,就听娘亲说道:“咱们这就回家,娘给你做饭。” 一老人蹲坐在血迹斑斑的城墙根上,抽着旱烟袋,脚下是一团早已经燃烧成了灰烬的烟土,老人面色蜡黄,满头银白,堆满褶子的脸上双眼显得浑浊的很,看着身前这片又归于平静的土地,一口接一口的叭嗒,抽完最后一口,老人将样式老旧的黄铜烟杆在地上轻轻磕了磕,在心里决定了,以后都不抽了。老人从来都没有像此刻一样在心里希望着自己能够再活的久一些。老人叫醒双腿上披着一件宽大素衣正在熟睡的孩童,说道:“娃儿,跟爷回家。”小家伙醒来后,抬起小手揉了揉通红的眼睛,然后牵着老人枯廋的手骨,爷孙俩缓慢朝着城内走去。 赵樱看着这一切,看着他们一个个缓慢走进城内,在那些人的眼神里面,悲痛中透着坚定,连同那些孩子,所有人都仿佛在一夜之间又长了几岁。 似乎赵樱忘记了,自己也不过才十四岁,父亲战死的时候,是十一岁。 赵樱没有愧疚,心道:“爷爷是对的,父亲也是对,这个天下需要的,是长久的安稳。” 九州相戮的时代终需要有人来结束,自赵拔天驭战马踏进南离城的那一刻起,便向世人宣告知,乱世,结束了。 “是非功过,自有后人来定!”赵樱转身,在南离城世人的仇恨目光中远去。 邱世安来到营帐外面,二话不说,直接进去。 “军医!军医!” 突然,有人回话道:“兄弟,这里是伤兵营帐,说话小声点。” 邱世安太急了,一时竟忘了礼数,连忙给人赔不是,随后同说话的斜眼伤兵兄弟:问道:“军医呢?” 伤兵道:“忙着呢,还有好多弟兄们都在等着接受治疗呢。” 邱世安一听,心急如焚,握着马鞭转身就出了营帐。 邱世安离开后。 伤兵甲抬起手挠了挠头,睁着左眼,说道:“方才那兄弟,好像今日新上任的扬威中郎将啊!” 伤兵已瞪着右眼,接着话道:“好像是,太像了!” 伤兵丁点了点头,奈何双眼被绷带缠裹住了。 邱世安像没头的苍蝇快步穿梭在南离城内,说真的,这个扬威中郎将,他是真不想干了,还是做个微末小卒来的清闲,这下倒好,上任第一天,提前得罪一个异姓王不说,连陛下特意嘱咐过‘有大用,得看好’的刺客也快死翘了。 一想到这里,邱世安心里就光想逮住那位州公主,狠狠地给她一巴掌。 害死老子了! 邱世安快步走着,突然停住了脚步,然后转身缓慢的往回走,期间伸着头瞧着一块立着的木牌上面,写着‘医者父母心’几个字,是家医馆。 医馆门扉大敞,站在外面就可以瞧见里面排列密罗整齐的红木药架柜,邱世安走了进去,没出意外,没有人。 邱世安站在红木药架柜前面,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找点药回去,把那小子死马当成活马医,只要那小子能够扛到陛下问他要人的时候,把人一交,后面是死是活? 那可就赖不到他邱世安身上了。 如今不成,那小子死了,陛下还能拿公主问罪吗?邱世安就是用屁股也都能想到,肯定要拿他这个扬威中郎将问罪,一想到这里,就光想给那位死鱼脸的州公主狠狠一耳光,害死老子了。 当然了,这么危险的想法不宜让第二个人知道。 低调。 医馆外面,一个满头花白,脸皮枯皱,下唅留有一撮花白胡须的老人,皱着眉头瞧着里面撅着腚趴在医案上的家伙,缓慢走进来时,说道:“抢吧,抢吧。” 老家伙一脸生无可恋。 邱世安扭头,瞧见这位年过半百的南离城老医师,就跟看见一个脱精光的绝色美人一样两眼放光,赶紧从医案上下来,说道:“老头,快跟我去救人!” 南离城老医师怔了怔,没有说话。 随后老医师抬脚绕过五尺高、八尺长的医案,从医案下面搬出一只看着老旧的红木空医箱,灰也不吹,就开始往里面装治病救人的良药。 邱世安耐心的看着,看着这位南离城老医师朝医箱里面放了一瓶鹤顶红、三瓶砒~霜、五瓶七步倒、十瓶一口闷,心想这老头到底是医师?还是毒师? 邱世安连忙再次趴上医案,撅着腚在南离城老医师耳边轻声说道:“救的是南离人。” 听到这话,老医师双手各握着一瓶催情散,怔了会,之后扭头道:“你想骗我?”说着就将两瓶救命良药装进了医箱。 邱世安没有办法,只好又趴在老医师耳边轻轻说道:“昨日城门口,那个刺客,快死了,不然我怎么会找你们南离医师去救人?别闹了,快点。” 南离城老医师听完,又怔了会,随后不慌不忙,平静道:“姑且信你一回。” 老医师转身,从医案下面又搬出一只看起来干净很多的红木医箱,单肩挂在身上。 邱世安随手就扯起一旁医架上面挂着的大白布,将老医师从头到脚裹个严实,说道:“不能让别人看见,日后你还得见人呢。” 老医师本想拒绝,但想到若让南离城世人知道他带着医箱跟乾元兵走了,日后祖宗十八辈的脊梁骨还不得都让人戳穿。 南离城老医师说道:“你若骗我,我就是死,也不会救一个人!” 邱世安道:“少废话了,快点的!” 邱世安恨不得一把揪住南离城老医师的衣服领口,像昨夜揪城门外那个犯了错的年轻士兵一样拖着走,可见是有多心急。 两人出了医馆,南离城老医师顿时一停,邱世安本想开口催促快点,就见老医师单手将立在医馆外面的木牌推到在了地上,然后冷哼一声,竟然大步走在了邱世安的前头。 邱世安只看到,这傲娇老家伙白布下面堆满褶子的老脸上,视死如归! 邱世安道:“回头你还得把它立起来,何必呢?” 说着,跟上。 刚走了没一会,邱世安顿时一停,扭头瞧着一个低着头坐在一户人家门槛上的家伙,这家伙仿佛刻意在躲避邱世安的目光,恨不得把头埋进裤裆里一样,可越是这样,越让人感到不对劲。 邱世安伸着脖子,脚下缓慢挪动,终于认出了这家伙就是昨夜城门外面,那个连裤腰带都解不开的年轻士兵。 此刻,这个年轻士兵被革除了军人身份,穿着一件素衣。 邱世安问道:“你坐这干嘛?” 就听这家伙支吾道:“晒,晒会太阳。” 邱世安也懒得再问,只说道:“得对人家好,不然用不着陛下,我一刀砍了你!” 邱世安说完,转身见南离城老医师大步流星如入无人之境,大摇大摆,越走越远,心想这不怕死的就是横啊,拔腿就冲了上去。 坐在门槛上晒太阳的家伙,抬起一张沮丧的脸,缓慢摇着身体,说道:“放心吧,我会把她们娘四个当祖宗一样供着。” 第六章 岁岁离坎 在南离州往北的州边区域,接壤中州,两座大山相夹,大批身穿黑铁甲的乾元铁骑汇聚,每一批乾元铁骑的到来,都会让停放在军营内的近百副贴着黄符的棺椁,再增一副,或几副。 乾元铁骑停驻在此已有数日,依旧没有开拔的样子,看情况可能会继续停驻下去,等人汇合,数十名道人装扮的异士混淆在军营里面,还有一位身穿灰衣的老者暂时统领数万铁骑。 此刻,灰衣老者站在一处营帐前,望着一只白羽飞鸟飞向南方。 南离城监牢。 南离城老医师在见到体无完肤身上血口纵横将近垂死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吊着半口气还舍不得咽下去被蹂躏的不成人样的少年时,老泪纵横,破口大骂道:“谁呀?狗日地,咋下手那么黑呢?” “他还是个孩子呀!” “狗日地,你们这些天杀的没人性的畜牲,是咋下得去手的啊?!” 看这势头,若不是肩膀上挂着医箱,老医师铁定要跳起脚骂。 邱世安听的直皱眉头,连忙道:“别骂了,赶紧救人吧,再晚估计就真要死翘了!” 老医师愤愤气道:“咋?救过来让你们再打?再折磨?再蹂躏?” 邱世安道:“这可和我没关系!又不是我下得手,我可一根手指头都没碰他!” 老医师当然不信,问道:“那是哪个畜牲?” 邱世安摆摆手,说道:“告诉你也没用,别管是谁了,赶紧救人吧!” 这时,李坎微弱的声音响起。 “杀了我。” 南离城老医师流着泪将耳朵凑近,邱世安也连忙上前。 就听少年说道:“岁岁离坎。岁岁离坎。岁岁离坎。” 少年眸帘紧闭,显然是在说胡话,前言不搭后语。 老医师挽起衣袖,粘了粘脸上老泪,问邱世安:“救活过来,不会再打了吧?” 邱世安迟疑了下,说道:“不会!” 老医师又抬手抹了抹眼眶,问邱世安:“救活过来,不会杀了吧?” 邱世安点头,说道:“不会!” 老医师起身,背着红木医箱就往外走。 邱世安道:“老头,快救啊!你起来干嘛?” 老医师撇撇嘴,说道:“我不信!你刚刚点头了。” 邱世安慌忙上前,拽着南离城老医师不让走,说道:“你就忍心看着他这样死了?他可是你们南离人啊!” 老医师扭过头,看一眼地上性命垂危被蹂躏的不成人样的少年,说道:“我更不忍心把他救活过来,让你们再折磨!” 少年第一句微弱的话语,其实老医师听的很清楚,少年说别救我。 邱世安拽住老医师,闭上双眼,抬起一只手,然后睁开眼像个粗俗的村夫一样保证道:“他日后的生死,我决定不了,现在我要他活着,只要还归我看管,我,我尽力不让人再蹂躏他了,你看行不?” 老医师看着说话不是很有底气的邱世安,好一会没说话,心想他一个狱卒确实也决定不了那孩子的生死,之后转身走向躺在地上的少年。 老医师缓慢的剥开少年身上被鲜血浸透了的烂衣布条,瞧着翻肉血口,一道又一道如同织网一样,更有血口压着血口,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 老医师打开红木医箱,一边为少年上药,一边嘟囔道:“岁岁离坎。岁岁离坎。岁岁离坎。” 恍惚间,李坎朦胧中,看到了一张女子的脸庞,正是娘亲。 李坎努力让双眼睁开,睁开一点点,又缓慢的闭上了,原来不是。 邱世安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先把那家伙救活过来再说,更希望陛下早点要人,早点把这份破差事交了,什么扬威中郎将,不干了,回到乾元州就回乡下娶个婆娘生俩娃,过平静的幸福日子多好。 可前提是不能留在南离州! 邱世安可不想,给自己再找一个活祖宗伺候着。 监牢外面,暮色昏沉。 南离城内,家家户户都闭紧了门窗,各类商铺也都如此。南离城世人还处在沉痛中,满城乾元兵更是让人看着扎心的疼,不如不看。 这便就形成了南离城内看不到一个南离人,这种情况让满城乾元兵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感到不舒服,就像是来朋友家做客不被待见一样,就好像谁乐意赖在他们南离城不走一样,所有的乾元将士们早就想回家了,就等着皇帝赵拔天下令开拔呢。 直到入夜。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满城燃烧起的火把、篝火,又让南离城处于一片昏黄中。有乾元将士看见,一个南离老人单肩挂着一只红木医箱,缓慢行走在城内,昂首挺胸,一脸无畏,如入无人之境。 “老头站住!例行检查!” 就听老人冷哼了一声,加快了步伐,刚走没几步,跑了起来。 若不是邱世安在后面拦着,这位行为举止令人怀疑的南离城老医师,铁定要被一众乾元铁骑摁在地上好好的检查检查。 南离城城门城墙上面,缺月下换了一身白衣的赵樱,手握长剑,眺望着下方昨日还是修罗场如今平整的没坑没草,就连血迹几乎都已经看不到了的土地,轻声说道:“天下一统,战争已经结束了,爷爷和师傅到底还在筹谋什么呢?” 赵樱很清楚,他们不说,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即便问了也是白问。 至于那个家伙,竟敢吐我两口! 临时把守在城墙上面的乾元兵,其中一人说道:“夜深了,公主还是请回吧。” 赵樱道:“再站一会。” 就是这一会儿,就又过去了数个时辰。 仿佛赵樱知道一样,知道天上那轮缺月,会在此刻涨满成一轮丰满的圆月。 其实,赵樱根本就不知道,只是想静静地站一会儿,静静地望着天上明月,想着一些事。父亲战死在南坎一役,尸骨同样没有运回故土,和所有战死的乾元将士们一样就地埋骨,无碑无坟,母亲得知后三次哭晕过去,事后毅然决然选择了跟随父亲而去。就仿佛父亲事先就知道会战死一样,提前就曾说过要与将士们一样,不能因为他是太子,就特殊。就仿佛母亲和父亲商量好了一样,一人若去,一人必定相随。父亲和母亲的爱情令人羡慕,令人悲痛。爷爷说过,我们应该尊重父亲、母亲的决定,而爷爷心里一直有一个心愿,那就是等到天下安稳坚定如磐石之固,让每一个战死在外的乾元将士,都回故土。即便是爷爷不在了,乾元州会一直在,会一直等着那一天到来。爷爷、父亲、还有无数乾元将士们用鲜血平定下来的天下,我便要守护这个天下,绝不让历史的战火再一次燃烧天下! “公主!” 城墙上的守卫全部大惊失色。 毫无征兆,月下一袭白衣的赵樱,至十几丈高的城头上纵身跃下! 当守卫们慌忙趴在城头上朝下看时,只见白衣少女面朝下方,极速坠落,眼看就要砸在地上了! 这位州公主为何要寻死? 还选择了这么不体面的死法! 肯定会摔成一摊肉泥! 此时,赵樱双眸紧闭,两手大开,一手握剑,一手平张。 就在距离地面已经不足三尺高时,赵樱平张的手掌,有了变化! 缓动翻转,绵柔似水,睁开双眼一瞬,出掌又快若惊鸿,隔空一掌打在地上,赵樱整个身体顿时上升而起! 一气飞冲三十丈! 一袭白衣凌空翻转,竟是稳稳的立身在了南离城外的上空。 赵樱停住平平无奇的身形,仰脸望着天上圆月,宛若近在咫尺。 接到守卫“噩耗”的赵拔天,披头散发,赤脚冲出屋外,只见南离城外,赵樱白衣凌空。 赵拔天愣了片刻,回过神,大笑道:“樱儿好样的!” 接着,赵拔天反手揪住前来通报“公主城头寻死”的士兵,大手一张,在士兵黑铁头盔上一顿乱扇,嘴里叨叨道:“瞎说什么?瞎说什么?叫你瞎说!” 邱世安一边走,一边抬头看向天上,心想这狠货要上天啊! 赵拔天见这小子又来了,直接问道:“小邱,有事?” 邱世安连忙收回目光,刚要下跪行礼,赵拔天大手一挥,免了。 这时赵拔天就像喝了御用鹿血一样,精气神无比激动,指着天上,同邱世安说道:“世间武者分九品,这九至一品就不用说了,单说这一品之上,有五境,樱儿这个年纪,可谓是前无古人!” “刹那永动!” 邱世安听的云里雾里。 赵拔天说的激昂飞扬。 南离城外,饱满圆月下,那一袭白衣风华正茂的少女,可是他赵拔天的亲孙女呐,发自内心的欣喜若狂。 这一夜,赵拔天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要问多大胆? 前无古人! 赵拔天扭头,猛然又想起邱世安有事,道:“进屋说。” 邱世安连忙道:“喏!” 赵拔天转身刚要进屋,突然又停住了,扭头瞧着邱世安腰侧,说道:“刀不赖!” 邱世安咧嘴道:“祖传的。” 赵拔天点点头,然后走进屋内。 邱世安深吸了一口气,跟着进去。 没有人知道南离城监牢里面,此时上身裹满白布的少年,用了南离城老医师的祖传止血散,究竟是否能扛得过今夜? 所以呐,邱世安可不得为自己提前谋上一条后路不是。 第七章 中州女王都不当 一大早,赵拔天身披一件皇袍也不穿好,坐在矮脚案桌后面,一只膝盖立着,另一只腿蜷着,单手捏着一角书信,正眯着双眼细瞧,察觉到有人进来,头也不抬就说道:“听说牢里那小子差点被你抽死了。” 用不着抬头,敢这般不吭不响进来的,除了他的宝贝孙女赵樱以外,就是嫡长子皇太子赵威宣在世时也不敢。 赵樱道:“邱世安那只蚊子向爷爷告密了?” 赵拔天“嗯”了一声,继续看信,说道:“也不算告密吧,只是如实禀报,说你差点还把那小子给阉了。” 赵樱没有接话,心想邱世安怎么嘴里一点也夹不住屁? 净会叭叭,什么都说。 赵拔天抬起头,看到宝贝孙女手里面没有拿剑,先是皱眉,而后露出一脸慈笑,说道:“以后阉刑这种事,交给别人去办就行了,你一个女儿家不合适,我看邱世安就行!” 说完,赵拔天又皱了皱眉头,不知为何?最近不管什么事情总能让他想起那位年轻的扬威中郎将,以致于后面这句纯属就是嘴快顺出来的,非是本意,真乃口误。 赵樱缓慢走到矮脚案桌旁,道:“那行,等会我就让邱世安把他自己给阉了。” 听到这话,赵拔天脸上抽了抽,接着耐心说道:“不讲理是咱的底气,可不是咱的作风。” 赵樱弯下腰,双手按在矮脚案桌上面,闭着眼,抿着嘴,缓慢摇了摇头。 赵拔天抬手,轻轻一指点在赵樱近在咫尺的脑门上面,接着笑出浑厚响朗的笑声。 可以看得出来,宝贝孙女今日心情不错,已经很久都没有像一个正常孩子一样撒过娇了。 赵拔天心里开心,没有什么比宝贝孙女开心还能让他开心的了,只要赵樱开心,就是让他亲自操刀阉了邱世安都成。 接着,赵拔天说起了正事,道:“你看看,你二叔飞鸽来的信。” 赵樱睁开双眼,从赵拔天手上接过书信,信上说: 乾元安好 吾父勿念 已整军待戈 三十日便可抵达中州 赵樱道:“没问题啊。” 赵拔天绷着嘴,摇了摇头,然后说道:“爷爷不想入主中州。” 赵樱很明显迟疑了一下,问道:“爷爷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赵拔天笑道:“以前是,现在不想了,我觉得乾元州挺好,爷爷就想住乾元州。” 赵樱微微蹙眉,说道:“中州乃神州中心,天下心脏,位置极重要,古来君王谁人不想入主?爷爷为何要舍弃?” 赵拔天笑了笑,道:“因为爷爷想把中州给你,让我孙女做中州女王!” 本以为赵樱不会大吃一惊,也会小吃一惊,毕竟是前无古人的决策。 可赵樱就只是假笑了一下,说道:“没兴趣。” 任凭赵拔天如何好心劝说,说的天花乱坠,激昂飞扬,赵樱绝口没再说一句话,实在受不了爷爷唠叨的白衣少女,转身走了,留下赵拔天坐在案桌后面,干瞪着眼,没法,最后挤眉弄眼说道:“中州女王都不当?!” 另一边。 邱世安鬼鬼祟祟,一只手携着一团黑布在小腹上,另一只手扼住黑布,伸着脖子快步行走在南离城内,时不时还左右瞧上一眼,行为古怪。 身后将士们议论纷纷,都说这位扬威中郎将,怎么今日像个偷鸡贼一样? 很快,邱世安来到军中临时搭建的厨房,一伙后勤士兵正忙活的热火朝天,没有人留意到这位扬威中郎将的到来。 邱世安抬起头,挺直了腰杆,掏出用黑布裹着的老母鸡,说道:“把这个处理一下。” 一众士兵抬起头,就听有人说道:“吆!扬威中郎将来了!” 邱世安点头。 一个士兵慌忙接过老母鸡,小声说道:“哪来的?” 邱世安瞪眼,道:“不该问的别问。” 赵拔天早就明令禁止,乾元将士不可拿取南离城一鸡一犬,违者格杀勿论! 说白了就是天下归一,往后都是自己人了,自己人怎么能抢自己人呢?这么做也是为了不让南离城世人对乾元将士们的仇恨再作加深。 这位扬威中郎将胆子也太大了吧! “将军,是红烧还是清蒸?烤着吃也行!”抱着老母鸡的士兵说道。 邱世安道:“炖!” 接着,邱世安又说道:“鸡头鸡屁股你们可以留着,其余的劝你们别碰。” 就见这位扬威中郎将说完,竖起一根大拇指,反手朝着身后指了指,一伙后勤人员顿时明白,感情还有幕后主使! 邱世安不放心,干脆就等着不走了。 门前立着‘医者父母心’的医馆,门窗紧闭。 后院里,南离城老医师坐在自家鸡圈前,瞧着三只老母鸡,听着咯咯哒,心头万般滋味,老人对满城乾元兵的仇恨是真的,可自个瞒着天下世人与那乾元小狱卒三番两次的密会,也是真的!这不,天没亮那小狱卒又来了,自个还亲手送了一只肥美的老母鸡给那家伙,虽然一切都是为监牢里面的那个孩子,可这说出去谁信啊。 近两个时辰后。 邱世安耳边听到有人说话,缓慢的睁开双眼,实在是太困了,就靠在一根木柱上眯了一会,醒来后问道:“好了吗。” “回将军,妥妥的!” 邱世安点头。 后勤士兵办事还可以,早就将炖好了的鸡汤放到木匣子里面密封起来了,邱世安很满意,没有久留,提着木匣子大摇大摆就离开了。 等到这位扬威中郎将走远后,后勤一伙人慌忙抱团聚到一起,近一年没有吃过肉了,鸡头鸡屁股加一块也没有二两肉,几十个人分,铁定有人连块骨头都捞不到,就听堵在最外层的一个士兵说道:“哎,哎,等会骨头让我嗦一下。” 很多人都不好意思,但听到这位勇敢的兄弟这么说,把心一横,都是兄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纷纷嚷嚷道:“等会让我也嗦一下!” 临时被任命巡逻的一队乾元铁骑,巡至此处,驭马驻足,瞧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 领头的将士大声道:“军中禁止聚赌!” 第八章 我要吃鸡 邱世安提着木匣子来到南离城监牢,特意将牢房外面的七个弟兄挨个支走,在牢房外面站了一会,伸着头望了望,之后才进去。 邱世安用脚蹭了蹭侧着身子躺在地上,上身裹满白布的少年,说道:“没死吧?没死就赶紧起来,躺着怪吓人的。” 将木匣子往地上一放,跟着蹲下。 李坎没有反应,但没死,一身的伤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心想这狱卒管得可真宽。 加之又是仇人,邱世安越叫他起来,他就越不起来,就对着干。 怎能让仇人如意? “你这孩子真倔!” “不起来不起来算了。”邱世安将木匣子打开,顿时皱起眉头,觉得那帮后勤家伙是不是对鸡头有误解? 鸡脖子呢! 瞧这下刀的痕迹,是要让鸡脖子分毫不留在鸡架上啊。 这刀工没的说! 邱世安将鸡头、鸡脖子、鸡屁股都没有了的半只鸡拎起来,悬在碗上面掂了掂,沥了会油水,然后说道:“起来喝点鸡汤,有利于恢复。” 李坎皱眉,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从地上起来。 尽管真的有点饿。 可仇人的食物,绝不吃! 很有骨气。 邱世安用力撕下一只鸡腿,塞嘴里,先吃再说,等凉了就不美味了,并打算地上这小子若不肯起来喝鸡汤,那一会直接灌得了。 懒得和他废话。 不管如何,在陛下要人之前,这小子不能死,确切的说是不能死在他邱世安的看管下。 毕竟是皇帝要用的人,看死了赔不起。 尽管李坎此刻背对着邱世安,侧躺在地上,没有看见鸡,也没有看见鸡汤,可浓浓的香味是骗不了人的,疯狂钻入鼻孔。 原本就饥肠辘辘早已经饥渴交攻的李坎,此刻是在硬扛着鸡汤、鸡肉的诱惑。 不过转念一想。 吃光仇人的食物,倒也解气! 李坎忍痛翻过身。 瞧着满嘴是油,一手拿鸡腿,一手抓着整只鸡的狱卒,又瞧了瞧木匣子里面装着的一大碗有点黄的汤水,上面飘着一层油,不过确实有鸡的味道,应该真是鸡汤。 邱世安见这小子翻过身来,边啃着鸡腿,边连续仰了两下头,示意他喝汤。 突然,李坎说道:“我要吃鸡。” 邱世安皱眉,想说你吃吧,但考虑到鸡汤更有营养,鸡腿,等会再啃,说道:“汤有营养。” 李坎瞪着双眼,道:“我要吃鸡!” 这次,他声音加重了很多。 很硬气! 邱世安迟疑了片刻,心想一个阶下囚,哪来的底气和我这样说话。 我什么身份? 扬威中郎将啊! 正四品! 接着缓慢伸出手,将鸡送到李坎面前。 李坎忍痛抬起手,一把夺过,然后双眼瞪着邱世安,又忍痛咬上要一口。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万古不变的真理。 邱世安总感觉,这小子咬的不是鸡肉,而是他邱世安的肉。 凶巴巴得! 不过,可以理解。 “这鸡汤不喝了吧。” 邱世安一只手伸向木匣子,打算喝口鸡汤压压惊。 李坎故意等到他那只手碰到碗时,才冷声说道:“喝!” 邱世安怔了怔,太没面子了,肯定不能就这样把手收回来,直接端起鸡汤,说道:“给你脸了是不?” 邱世安火了,谁还没点脾气啊。 这鸡汤,他还真就喝定了! 李坎忍痛开口道:“你敢喝,老子现在就死在这里!” 邱世安不屑一笑,上过战场的人岂是吓大的,说狠话谁不会说。 通常说狠话说的越狠的人,没几个是真的狠,反之老实人千万不能往死里惹,这是邱世安从军时在村口表嫂特意交待过的话,表嫂说的话当然得记在心里了,多少也得给表哥一点面子不是。 可见到李坎毫不犹豫拆解身上绷带时。 邱世安立马说道:“老子给你!” 说完,将碗放在地上,邱世安握着啃了一半的鸡腿,黑着脸站起身,转身就朝着牢房外面走去,眼不见心不烦。 李坎就是吃定了这个狱卒不敢让他死! 先是向那个死鱼脸公主求情,再是找南离老医师救治,最后送来鸡汤鸡肉给他补身体,都足以说明李坎赌对了。 鸡,等会再啃,李坎忍痛伸手,端起碗,先喝一口鸡汤压压惊,顺便润一润喉咙。 看着牢房外面,空无一人,那个一而再、再而三救他的狱卒,兴许是真的走了吧。 “他不过是为了自己能够活着。”李坎忍痛喃道。 很清醒,李坎没有让这点小感动冲昏头脑,忍痛继续吃鸡。 邱世安一手握着鸡腿,咬在嘴里,没有啃,也没有走,当下正背靠在牢房外面的一堵墙上,心想三番两次保里面那小子性命,却被那小子当面拿捏的死死的,一点面子也不给。 邱世安从小到大还真没受过这种委屈,要让善良的表嫂知道了,那得多心疼呐,当然表哥肯定也心疼,当下只觉得心里极委屈!纵然不是什么大善之举,可不管怎么说,他邱世安做的也算是件好事吧,纵然不能决定里面那小子以后的生死,可现在尽最大努力保他活着,纵然也是职责所在,为了自己,可难道错了吗? 别说是邱世安,天底下换了谁?做好事不被人领情还反过来被人欺负,都委屈。 等回了乾元州,回村了,可得好好的跟表嫂坐在村头唠唠这事。 “白眼狼!”邱世安小声道。 不过,一想到里面那小子怕是命不久矣了,嚣张不了多久了。 毕竟是刺客,皇帝用完肯定不会留他活命。 邱世安成功将心里莫大的委屈缓慢转化成了包容,长舒一口气,自我安慰道:“不和小孩一般见识。” 邱世安不过也才十九岁,说白了也还是个大孩子。 邱世安转身离开。 李坎听到了脚步声,越走越远,鸡,不吃了,端起碗,一口气把鸡汤喝完,然后将没啃完的鸡放到碗里,最后放进木匣子,盖上。 李坎忍痛挪动身体,背靠在墙上,仰着脸,目光呆凝。 当日在南离城门口,拿起长戟的那一刻,李坎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很快,三日过去了。 南离城老医师瞧着自个家鸡圈里面,剩下的两只不会下蛋的炸毛公鸡,长叹了一口气。 这三日呐,那乾元小狱卒每日天不亮就在后门等着,最后一只老母鸡不出意外的话,也于今日清晨辞世。 没有了。 而这位南离城老医师,同那个乾元小狱卒瞒着天下世人的密会,终于算是也能够到此为止了。 第九章 马屁在精 不在多 南离城监牢外面,赵樱不请自来。 师从大国士爷爷又是皇帝,自小接触权谋,自然明白世事瞬息万变,世间不是所有的账都能来得及清算,都有足够长的时间等着清算,被清算。 算账这种事,宜早不宜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想那刁民的身体,这几日应该也有所恢复了吧。 趁着人还在。 赵樱决定把握机会。 但这次未遂。 一名乾元兵策马寻至此处,翻身下马,行礼道:“公主,陛下急召!” 急召? 事有轻重缓急,赵樱没有迟疑,转身离开。 邱世安拎着木匣子,来到军中临时搭建的厨房,归还木匣子。 “快,给扬威将军上坐!” 后勤这帮家伙近两日见到这位扬威中郎将,就像见了亲爹一样热情,一个个龇牙咧嘴,抢着上前去接邱世安提在手里面的木匣子。 场面一度失控。 竞争很激烈! 就好比那装碗筷盘壶用的红木匣子,是用真金白银打造的一样,让人就是摸上一把,也过瘾。 邱世安也没多想,只道是这三日,每日两趟往返,每日鸡头鸡屁股,当然还有鸡脖子,都留给这帮家伙分了,也算是同这帮后勤烧火的家伙混熟了。 再就是,毕竟扬威中郎将,正四品,不小,想巴结的人可不得抢破了头往自个眼里钻。 不习惯,但能理解。 邱世安微笑点头,脸上平易近人,令一帮家伙如沐春风。 就光是这一点。 就比军中那些老牌将军都有人情味,若是战场上,那没得说,可平日里某些将军依旧一副神挡杀神的凶煞模样,就是有人想要亲近一二,奉承拍马,也无从下口啊。 没机会是一回事,大多老牌将军确实也不喜欢听人拍马屁,可更多的是听不得那种擅拍马屁,又拍的一塌糊涂的马屁。 不是人人都是邱世安,拍得了一记窜天屁,得以扶摇直上。 马屁在精,不在多。 拍的好,属于精辟,拍的不好,则显得多余。 再说这位扬威将军,对弟兄们的好,那没得说,有木匣子为证。 前几日,邱世安都是还了木匣子就离开,可瞧弟兄们这么热情,捏肩膀的捏肩膀,捶腿的捶腿,手艺还可以,应该勾栏没少去的那种。 邱世安决定了再小坐片刻,想着得给弟兄们一点面子不是。 就听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说道:“扬威将军对咱们弟兄那是没得说,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一帮家伙跟着起哄,七嘴八舌回应是。 邱世安就觉得,几只鸡头鸡屁股就能让这帮家伙如此,这人心也太好收买了吧。 一帮家伙将邱世安围在中间,该吹捧吹捧,本来一切都挺正常。 邱世安一脸惬意。 可也不知道是谁? 突然就说了一句。 “狗日地你敢偷吃!” 听到这话,邱世安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后勤这帮家伙顿时一哄而散。 接着,一哄而上。 目标,红木匣子! 顷刻之间,就只剩下邱世安一个人孤独如棍,坐立在那里一脸懵圈,雅兴如大江奔流,不复返,尽泄一瞬。 咋?! 这帮家伙难不成还抢着舔碗? 都憋成这样了? 邱世安心想,站起身,走上前,抬手拨开几个黑铁脑袋,顿时一愣。 哪来的鸡? 肥头大耳朵的家伙,啃着一块鸡胸肉,咧嘴说道:“咱弟兄托扬威将军的福,这几日每回提回来半只鸡,让咱弟兄也能跟着沾沾荤,等回到乾元州,咱弟兄指定忘不了扬威将军的照顾,到时还请扬威将军赏脸,咱去那乾元城‘天下皆春’共勉共勉。” 一帮家伙跟着就说道,与扬威将军共勉! 邱世安皱眉,笑着点了点头。心想原来牢里那小子,还算有点人性,还算有点良心,还知道留半只鸡给他,虽然没吃到嘴里,着实一大憾事。 可当下,邱世安心里还是挺舒坦的。 那小子也不是白眼狼嘛。 尽管邱世安对牢里那小子,看法有所改变了,奈何立场不同,注定了两人是无法再深入交流的。 这一点,邱世安很明白,走太近,万一被当成同党了,找谁说理? 就像先前就同南离城老医师说过的一样,那小子日后的生死,他决定不了。 也不决定。 邱世安转身,正要离开,但见有将士策马扬鞭,朝着这边赶来。 不着急,原地又站了一会。 “陛下有令!” “整军待行!” “明日开拔!” 将士策马而过,朗声喊道。 片刻后,所有人爆发出哄声。 邱世安喃道:“终于要回家了吗。” 奈何雅兴真高不起来。 很快,又一名将士策马赶来,直接就停在了邱世安眼前,翻身下马,行礼道:“陛下急召扬威将军见驾!” 邱世安没敢迟疑。 速往! 同时邱世安明白,这次面圣,心里最担心的那件事,也肯定会有一个准确的答案了。 不多时,乾元大军于明日开拔的消息,传遍了南离城内,六十余万乾元铁骑,整装待行。 就是不知道是回乾元州? 还是直接入主中州? 所有人都觉得,陛下入主中州的可能性,最大。 入主中州,是历来君王的梦。 而这个梦,也即将照进现实。 赵拔天想让赵樱做中州女王的决定,除了他们爷孙俩,就没有人知道了,当日赵樱若同意了,赵拔天断然不会再入主中州,可赵樱没同意,这事一时还真不好说了。 南离城内,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乾元铁骑驭马奔走在东西南北,同样是将乾元大军于明日开拔的消息变相告知了南离城世人。 赵拔天甚至希望,待明日乾元铁骑开拔的时候,满城南离人能够出城相送。 邱世人觉得,这不切实际。 当下南离人的悲痛与仇恨,或许只能交由时间来化解了。 不过赵拔天坚信,总有一天,这个天下长久安稳,世人皆会明白。 邱世安此次面圣,赵拔天丝毫没提牢里那个刺客少年要如何处置,只告诉他今日过后,就无需再让他看管了,这破差事总算就要甩出手了。 没出意外的是,邱世安被赵拔天亲口告知,他将要留在南离。 令人意外的是,徐亦神竟然没到场,其余老牌将军,邱世安都不熟。 并且,邱世安也只是参加了一个会议开场,几句话过后,就被赵拔天劝退离场了。 可以说赵拔天还是有分寸的,也可以说赵拔天给邱世安找了一个台阶下。 毕竟邱世安很大程度上,确实是靠运气得来的将军头衔,这在那些老牌将军的眼中,算个屁。 第十章 送行酒 趁夜。 南离城一户人家,后门,邱世安左右望了望,接着抬起手,用两手指关节轻叩门扉,先一下,再快速敲击两下,最后连续快速敲击三下。 咚! 咚!咚! 咚!咚!咚! 隔着一道门的院子里,灯火未熄,屋里老人白衣素服,听到这不正经的叩门声,在这个时候响起,眉目轻眯。 老人犹豫了片刻,随后披着一件老旧外衣,踏出了门槛。 淡淡月光下,老人孤独的身姿缓慢穿过小院,来到后门,没有开门的意思,隔着门,同外面等候的邱世安说道:“小伙子,咱们到此为止吧,没有鸡了。” 邱世安隔着门,说道:“我不要鸡,老头,你先把门打开,找你有事。” 老医师苦心劝退,想结束与门外这个乾元小狱卒这几日瞒着天下世人的摸鸡勾当,未遂。 门一打开,邱世安慌忙就要朝里窜,也未遂。 南离城老医师将邱世安堵在门外面,开口道:“大半夜的不合适,有事就在这里说,说完快走。” 老人家防范意识很强。 邱世安单刀直入,直接道:“你家有酒吗?” 老医师怔了下,小伙子大半夜跑到一个孤寡老人家里,问有没有酒,居心何在,谨慎道:“没有。” 听到没有,邱世安有些失望,尽管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没有的准备,此刻仍然露出一脸失落的神情,说道:“老头早点睡吧,我走了。” 邱世安正要离开。 老医师叫住他,问道:“牢里那孩子怎么样了?” 邱世安道:“还活着,明天就用不着我看管了。” 老医师听到这话,似乎明白了什么,满城乾元兵明日就要离开南离城了,同邱世安说道:“你等着。” 邱世安皱眉,瞧着老人家转身朝里面走去,留了半个门。 邱世安没有进去,站在外面等了一会。 过了一会,老人从屋里缓慢走出,来到后门,将一小坛子酒,两只白底黑身瓷碗,递到门外。 邱世安接在手上,正准备道声多谢,瞧着老人又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四方不太正的油纸包,也递了出来。 南离城老医师说道:“没有菜,就着这个凑活吧。” 邱世安接过,来不及道谢,老医师便将门关上了,隐约听到老人家在门的另一侧,说什么一路走好来着。 邱世安苦着一张脸,看了看右手提着的酒坛子和两只黑瓷碗,又看一眼左手拿着的油纸包,然后转身离开。 感情那南离城老医师,错将邱世安心情不好,想喝酒,误认成了邱世安来讨酒给牢里那少年送行。 牢里那小子明日是死是活,邱世安不知道,但老人家一片心意,怎能辜负。 直接就奔着南离城监牢而去。 这段时间,南离城内彻夜都亮着昏黄色的光景,是火焰在燃烧。 家家户户紧闭的门窗上面,挂着白绫、白带,异常沉肃,若不是必要刚需的事情,根本不会开门。 每到入夜,城内火焰燃烧的声音,遍响在南离城每一个世人耳中,除非是困到睁不开眼睛,否则没有人能够睡得着。 而明日,乾元兵就要离开南离城了,这个消息让南离城世人说不清在心里,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仇人要走了。 就那么走了? 可他们的亲人,永远都回不来了。 “时间会证明一切。” 邱世安觉得,天下要想长久安稳,流血牺牲,必不可少。 有些仇恨,时间都磨灭不了,有些仇恨,也只能交由时间去化解。 乱世中,一些对与错,真不好分。 邱世安端起黑色瓷碗,同对面坐在地上的南离少年,说道:“来,喝一个。” 李坎没有说话,忍痛抬起手,将碗中剩余的酒一口气忍痛喝完,然后忍痛将碗放在身前地上,忍痛伸手从油纸上抓起一把裹面豌豆,咬在嘴里一颗。 雅兴不高。 邱世安笑了笑,跟着也一口气将碗里的酒灌进肚子,将碗放在身前地上,伸手抓起旁边酒坛子,先给对面明日不知是生是死的家伙,倒满,然后自满上。 邱世安看得出来,李坎不想说话,但这不妨碍两人喝酒。 裹面豌豆用面粉裹上豌豆再入油锅炸上一遍,既香又糯,老人小孩都喜欢,因为是鲜嫩豌豆,若要既香又脆,换成老豌豆,咬起来嘎嘣作响,适合牙口极好之人。 邱世安没说,李坎就已经知道了,这几日吃的鸡肉、鸡汤,还有此刻的裹面豌豆,都是他们南离人的食物,有违先前吃光仇人食物解气的意愿。 三碗酒下肚,两人都有些上头,本就心情很差,邱世安忍不住了,举起第四碗酒,率先开口说道:“明天你就用不着我看管了,来,喝一个。” 送行酒吗? 李坎依旧没说话,举起碗,第四碗酒依旧抢先下肚。 邱世安咧嘴笑道:“豪爽!” 没有迟疑,邱世安同样一口气闷了第四碗酒。 邱世安倒酒。 两人的第五碗酒,都没倒满,酒坛子空了。 邱世安今夜很想与人说话,有些事情憋在心里不吐不快,脸上强装笑意,苦笑着道:“来时还好好的,回不去了!” 李坎静静地看着,看着邱世安身后,牢房外面,地上有一道黑影缓慢消失不见。 李坎很平静,依旧没有说话,雅兴不高。 邱世安脸色微红,眼中有光芒在闪烁,尽管对面少年一直都没有搭理他,仍然继续说道:“我想回家。” 邱世安从军,本就是想天下太平,世人能过上长久安稳的日子,如今天下一统,回家倒成了一件难如登天的事了。 这时,李坎忍痛端起碗,举在身前。 邱世安笑了,端起碗,怼上。 砰! 无需多言,两人第五碗酒,同时下肚。 碗还没有放在地上,李坎就开口了,说道:“我想到城外看一看。” 邱世安很明显愣了一下,端在手上的空碗,好一会才放到地上,说道:“这让我很难做。” 李坎当然知道,说道:“送行酒都喝了,我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听到这话,邱世安低着头,沉默了很长一会时间。 李坎没再多说,本来就不抱有希望的事情,不过是想要试上一试。 对于面前这个乾元小狱卒来说,这件事的确很难做。 他没那么大权利。 直到邱世安抬起头,看着李坎,严肃说道:“你不会跑吧?” 李坎苦笑一下,道:“我从来就没想过跑。” 邱世安犹豫了片刻,说道:“走!” 李坎迟疑了下,有些不敢相信,直到邱世安站起身,才起身。 两人走出牢房,一路行至监牢外面,没出意外,被几名守卫截停,就听邱世安很硬气的说道:“出了事由我负责。” 几名守卫没再阻拦,李坎亲耳听到,他们喊他,扬威将军。 原来,他是将军。 第十一章 祭拜 缺月高挂,夜风萧瑟。 淡淡月华散落,南离城外一片寂静。 巨大城门通道里面,漆黑无光,高耸厚实的壁垒,将九天月华都拒之在外。 宛若一张深渊大口,令人骇然。 在邱世安的陪同下,李坎一路畅通无阻,满城乾元兵皆被邱世安一句‘出了事我负责’打发了。 如今南离城内的夜晚,已经不是李坎小时候的模样了,难免感到心痛。 两人一同踏进城门通道,消失在淡淡月光下,短短二十几步,穿过黑暗,又一同出现在月光下面。 南离城外,南离城门口,李坎望着夜幕下平整的土地,目光在黑暗中消失。 远处朦胧不清,可见范围只有前方丈余尺。 李坎没有出声,就只是静静地站在庞大的城墙下,瞧着前方空无一人的虚空。 邱世安抬起手,按在他肩膀上面,说道:“想哭就哭一会吧。” 接着,邱世安转身,再次走进漆黑无光的城门通道里面,背靠着厚实壁垒,两只手环抱在胸前甲胄上,一只脚站着,另一只脚反踏在身后壁垒上面,最后闭上了双眼。 不知为何? 邱世安莫名就相信,城门外面那个孤零零站在微弱月光下的南离少年,不会逃跑。 过了好一会,李坎终于迈出了脚步,缓慢的上前,一步一步,仿佛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李坎总共踏出了五十多步,距离身后南离城近十丈远。 隐匿在城门通道里面的邱世安,对此毫无察觉,若要看到李坎走了那么多步,相信他绝对要淡定不住了。 然而,邱世安赌对了。 李坎没有再往前走,而是缓慢的坐在了地上。 紧接着,一滴有温度的泪水,成功至李坎早就感到酸疼且赤红的眼眶里面逃脱,悄然滑落脸颊。 “该说什么?” 李坎不知道。 也不想说什么。 上身裹满绷带的身体,静静地坐在南离城外,感受着夜风中的凄凉与萧瑟。 很长一会时间过去了。 李坎忍着身体上的疼痛站起身,两手环在身前作揖,接着曲膝下跪,手贴地面,额头贴手,深深一叩。 片刻后,直起身体,再叩首。 完成第二叩。 最后是第三叩。 祭拜过后,李坎没有起身,嘴中喃道:“爹,娘,孩儿很快就会去找你们了。” 与此同时。 南离城内,一队乾元士兵,手持火把,踏进了漆黑一片的城门通道。 “邱世安!你竟敢私放逆贼刺客!” 质问声响起。 邱世安睁开双眼,皱眉看着来人,说道:“又不会跑,大惊小怪。” 领头的将士当即就说道:“跑了你也不知道!” 邱世安扭头看向南离城外,只见远处李坎背对着南离城跪在地上。 “怎么这么远?” 不过还好,那小子没有逃跑。 不等邱世安转过头。 下一刻,一群人就迈开了脚步,举着火把就要出城。 领头的说道:“快将那个逆贼刺客抓回来!” 邱世安背部离开壁垒,两手至胸前黑铁甲胄上放下,一手握住腰侧祖传刀柄,缓慢走到所有人前面,开口道:“那家伙由我负责。” 听到这话,所有人停下脚步,领头的将士高声质问道:“你就是这样负责的?” 随后,领头的将士又说道:“将那个逆贼刺客抓回来!” 一群人再次迈开脚步,打算强冲,但很快又停住了。 噌噌噌噌噌噌噌噌! 邱世安缓慢抽刀。 顿时,寒芒划破周身黑暗,即便是对面一群人手中高举着的火把,这一刻同样黯然失色,根本就无法掩盖住刀身散发出来的寒光。 噌! “邱世安!你想反吗?”领头的将士率先抽出兵刃。 噌!噌!噌! 紧接着,一群人拔刀指向邱世安。 冲突将起! 可就在这时。 南离城内又一伙人数更多的乾元将士,朝着这边慌忙赶来,还没有到达城门口,就纷纷拔出了刀刃。 噌!噌!噌!噌! 紧接着,一窝蜂冲进城门通道里面。 “有点多啊!” 邱世安横刀立在众人前面,眼见人数激增太多,微微皱眉,心想方才刀拔的有点仓促了,这下场面不好收拾了。 就听后面有人大声说道:“前面的兄弟,给后面的兄弟让一下,还有没进来的。” 就见最前面手握刀刃,同邱世安对峙的乾元将士们,稍微让了让。 就是这稍微一让。 让一个肥头大耳士兵,从后面一路挤出一条通道,领着一伙人冲到邱世安跟前。 然后转身,将刀刃对准第一伙人。 “这?” 邱世安差点笑出了声音,后勤这帮家伙怎么来了? 肥头大耳士兵,微微扭头,仰着一张极有福气的圆润脸庞,同邱世安说道:“将军没事吧?” 邱世安道:“来的正好。” 大耳士兵咧嘴。 先前第一伙人的领头将士,瞪着眼睛质问道:“你们后勤过来凑什么热闹?” 显然是认出了肥头大耳士兵的真实身份! 肥头大耳士兵顿时火大,说道:“怎么,后勤不是兵呀!” 不给对面反嘴的机会,大耳士兵又说道:“我们后勤可不像你们,以下犯上!” 听到这话,邱世安来了底气,朝着对面说道:“按军法,以下犯上该如何论处?” 大耳士兵接着话就道:“杖责三十,情节严重者可按造反论处,诛杀九族!” 第一伙人全部沉默了,面面相觑,心想这下可摊上大事了! 尽管邱世安的将军头衔,是靠运气得来的,可也是将军啊。 一伙人顿时就没了先前那股“不把黄瓜当盘菜”的底气。 邱世安不想逼人太甚,开口说道:“还不走。” 第一伙人慌忙离开,包括领头的在内,莫不低头。 “就是欠!” 邱世安将刀插回刀鞘,抬手拍了拍大耳士兵的肩膀,说道:“你们也快走吧。” 邱世安考虑到,一旦皇帝真要降罪,可不能连累到这帮后勤兄弟。 这帮后勤兄弟没得说,两字,仗义! 大耳士兵道:“将军若有事,尽管给咱弟兄们吱个声!” “一定!”邱世安点头,目送这帮后勤兄弟出了城门通道。 一帮家伙在原路返回时,被其他将士问道:“明早吃什么?” 大耳士兵张口便道:“吃锤子!后勤不是兵呀!走!” 大手一挥,潇洒离去。 城门通道里面,又恢复了一片漆黑,邱世安亦如先前一样,背靠在厚实壁垒上守着。 通过这件事,邱世安明白了,他这个靠运气得来的扬威将军,有很多人都不服。 事情到了这一步,早已没有了回头的余地,邱世安闭上双眼,喃道:“今夜就算是徐亦神来,也别想踏出这个城门一步。” “是吗?”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 邱世安瞬间惊醒,扭头望向南离城内,至厚实壁垒后面,一袭白袍银甲,驭一匹血红战马的人,缓慢走出,然后停在了城内门口。 徐亦神高昂着的头,微侧,看向漆黑一片的城门通道。 “这也太巧了吧?” 邱世安大气都不敢喘,心想这里面一片漆黑,人在外面根本就不可能看到什么。 可徐亦神的眼睛,又仿佛正在注视着他,这种压迫感实在令人骇然。 “他竟然笑了!” 徐亦神嘴角上扬。 “终于走了!” 城内门口,徐亦神驭马缓慢走进另一侧厚实壁垒后面。 邱世安目送着那位军中杀神离开,心里松了口气。 “那家伙怎么突然就会出现?” “来的如此正好!” 邱世安两手搓脸,说道:“上头了上头了。”接着道:“古人诚不欺我,言多必失!” 要知道,皇帝赵拔天已经明确通知过邱世安,他将要留在南离,正如赵樱所说,徐亦神若封王,日后可不得跟着徐亦神干吗! 李坎站在城门口,瞧着里面止不住用手搓脸的家伙,开口道:“难为你了。” 邱世安怔了下,没发现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苦笑着说道:“只要你不逃跑,就是待到天亮都无妨。” 邱世安破罐子破摔。 李坎想了片刻,说道:“既然这样,我想回一趟家。” 这次,邱世安没有犹豫,说道:“走。” 第十二章 体面 南离城,城南三叉路口,一棵上了年头的梧桐树下面,邱世安背靠梧桐树,两手抱在胸前,静静地等着。 “我也想回家。” 邱世安仰起头,目光透过梧桐树枝叶缝隙,望着天上光芒黯然的星与月。 梧桐树后面,路边左侧第三家简朴的篱笆院,院里三间青砖瓦房,就是李坎家。 家境普通。 邱世安没有跟着去,倒不是嫌弃,一方面觉得不合适,另一方面,不好说。 没过多久,莫约也就半个时辰左右,李坎从屋子里面出来,将门关好,锁上,将钥匙塞进门头左侧砖洞里面,转身走过篱笆院,将院子门也关好,锁上,钥匙藏到门头上面。 一切安置完,李坎站了一会,之后才转身沿着门前小路,来到梧桐树边上。 邱世安直起身体,见李坎换了一身干净朴素的衣服,鞋子也换了,很体面,说道:“不再多待一会吗?” 李坎回头望了一眼,物是人非,道:“不用了。” 邱世安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一路无言。 两个时辰后。 二人回到南离城监牢,李坎很自觉的走进牢房。 邱世安想了想,随后进去,说道:“其实你有两次逃跑的机会,有很大可能逃走。” 李坎背对着他,说道:“我逃走,你难辞其咎,我娘教过我,不能让好人心寒。” 邱世安说道:“我娘只教我吃饱穿暖,不干损人的事就行,有没有出息不重要,得活成个人样,将来最好娶一房好生养的姑娘。” 邱世安觉得,今夜他就很有人样。 李坎没有说话,雅兴不高。 其实,邱世安雅兴也不高。 邱世安道:“好好睡一觉吧,做个好梦。” 李坎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邱世安一手刀击在了后脖颈上,晕了过去。 邱世安将他扶到地上,躺好,决定再帮他最后一把,起身前说道:“岁岁离坎。” 当邱世安踏出南离城监牢。 该来的还是来了。 大批乾元铁骑架起长戟,严阵以待,将邱世安堵在监牢外面。 最显眼,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一身白衣驭马的赵樱。 手握长剑,一脸霜冷,凌驾于众人前头。 邱世安稍微愣了下,先前在开拔会议上,没敢乱瞧,此刻看着赵樱。 不过短短几日,心想小丫头片子这是长开了吗,哪里还有一点死鱼脸的样子。 身段也已经不能用平平无奇来形容了,已达若隐若现的初阶境界。 很有潜力,日后定不得了,完全就是个美人胚子! 赵樱驭马缓慢上前,淡淡月光下,脸上更显霜冷,不过这霜冷,今非昔比,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仿佛多看一眼都是福气。 邱世安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别忘了,那丫头可是个狠货! 黯然月华下,赵樱驭马停住小有所成的身形,白衣扬长在身后飘荡,如水波兴澜。 霜冷脸侧两旁,原本垂挂胸下又三寸的黑直发丝,此刻正于夜风中散开,升腾游动。 无论是气质,还是容颜,都惊艳所有人眼球。 冰冷如霜刃,绝美似惊鸿,短短几日,赵樱身上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令人不可思议! 但见,赵樱粉嫩樱唇轻启,轻声说道:“邱世安,你私通逆贼刺客,可知罪?” 邱世安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硬着头皮说道:“末将只是溜会犯人,何罪之有?” “溜犯人?” 一众乾元将士目瞪口呆,这借口绝了,邱将军果然人中龙凤,不光马屁拍的精,借口也非是一般人能够想到的。 口才真溜! 赵樱粉嫩樱唇再启,道:“玩忽职守可知罪?” 邱世安昂首挺胸,大声说道:“何人瞧见末将玩忽职守,站出来!” 邱世安刚说完,就见所有人向前动了一下! “不妙!” 邱世安心里大呼,但晚了。 骑马的驭马前行,其余人皆一步踏出。 声势浩大! 很明显,都能作证! 邱世安脸上犹如便秘,大意了,一时竟忘记了军中有很多人,都不服他这个靠运气得来的扬威将军头衔。 当然,也有服的,少而已。 赵樱粉嫩樱唇再启,道:“军中饮酒可知罪?” 邱世安微张着嘴角,目光在一众乾元将士身上缓慢扫过,确认了后勤那帮弟兄还没赶来。 不过,此刻就算那帮后勤弟兄来了,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 若临阵倒戈,太伤感情。 若力挺他邱世安,怕是会被一并论处。 没来更好。 邱世安叹了口气,大声说道:“明日那家伙说不定就要死了,请他喝一顿送行酒,过分吗?”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觉得,不过分,但没人敢说出来。 赵樱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就只是冷眼瞧着邱世安。 见众人反应不大,邱世安再次深吸一口气,一些话憋在心里,不吐不快,憋的难受,大声道:“明日那家伙说不定就要死了,他想瞧一眼南离城,让他瞧!过分吗?” 所有人觉得,也不过分,但同样没人敢出声。 因为赵樱没有开口。 见众人反应还是不大,邱世安怒了,只手按在腰侧祖传刀柄上,瞪着双眼大声道:“明日那家伙说不定就要死了,换一身娘亲做的衣服,走的体面一点,过分吗?!” 邱世安几乎是吼出来的,当下心脏还在砰砰狂跳,难以平复,兴许是酒劲上头了,可又或许是,血性上头了吧。 所有人觉得,真不过分,但依旧还是没有一人出声。 不过,当下在场的乾元将士们,其中有很多人,对邱世安本人的看法有了改变。 拍了一记窜天屁得以扶摇直上的家伙,先前是很令人瞧不起的。 而此刻,却又令人莫名的钦佩。 只是碍于法规,身为军人,所有人都无法在这一刻擅自开口说话,唯有将有所动容的目光,携着光亮,折射到那位扬威将军的身上。 这一刻,邱世安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赵樱粉嫩樱唇轻启,轻声说道:“不过分。” 听到这话,邱世安按耐住砰砰狂跳的心脏,刚想松一口气,以为今夜这事会到此为止了,成功躲过一劫。 可赵樱接着又说道:“可这不是你应该负责的,你的职责是看好犯人,奉行法规,而非视法规于无物。” “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了私通逆贼刺客的事实,无视法规,罪加一等,邱世安,你还有何话要说?” 邱世安迟疑了一下,突然笑出声音,说道:“我无话可说。” 第十三章 仓促拔刀 到了此刻,邱世安明白说什么都是无用,先前也曾提醒过自己,千万不能和牢里那个家伙走太近,若被当成同谋论处,根本就没处说理。 邱世安也后悔,不该同牢里那家伙深入交流,深入交流也不该走心。 可是不走心,又该走什么呢? 邱世安不后悔今夜黯然月光下的所作所为。 赵樱道:“将邱世安拿下,同逆贼刺客一并论处。” 冷若冰霜的少女,冰冷的令人敬畏。 很快,两杆长戟架在邱世安脖颈上,一个兄弟伸出大手,想要取下邱世安腰侧寒刀。 “起开!” 邱世安觉得很窝囊,自认无罪,两手猛的拨开架在脖颈上的戟刃,一手按住腰侧刀柄,向前一步踏出。 “邱世安!你想反吗?”赵樱冰冷道。 乾元铁骑毫不犹豫,所有人举起长戟,对准了邱世安。 “有些话憋在心里,不吐不快。” 就要和牢里那家伙一并论处了,邱世安不再犹豫,直接就同前方赵樱说道:“法规是死的,人是活的,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没有人性,亲眼看着亲爹战死沙场,连一滴眼泪都没流!” “如此大胆!” 所有人大惊失色,心间猛的颤动,虽然是事实,可都觉得,邱世安这次是真过分了。 下一瞬! 但闻剑吟惊起! 噌! 赵樱拔剑! 朝着前方横眉横斩一剑! “这是?” 所有人只见一道青光虚影,异常亮眼,给人一种非常凌厉的感觉,令人心里骇然! 极快速横着冲向邱世安! 数丈距离,片刻而至! “好快!” 就在这道青光虚影,即将触碰到邱世安时,邱世安察觉到了一股死亡的气息! 毛骨悚然! 没有犹豫! 邱世安拔刀劈向前方,还好反应及时,寒刀劈中了虚影。 令人意外,赵樱斩出去的那道青光虚影,竟然被邱世安一刀劈开了! “不可思议!” 然而,所有人震惊之余,就见虚影一分为二,竟然没有溃散,更没有停下,继续朝前冲去! “这,太离奇了!” 两道青光虚影,分别至邱世安两侧脖颈上划过! 分别在邱世安两侧脖颈上面,各留下了一道很浅的血口! “邱世安被封喉了!” 所有人不及惊愕。 砰!砰! 最终,两道虚影击在了邱世安身后,南离城监牢厚实的青钢门上面。 “太恐怖了!” 青钢门坚硬无比,任是再锋利的刀剑也只能在上面留下划痕。 可两道青光虚影,竟然在上面留下两道长三寸、深半指的恐怖口子! 所有人惊愕失色。 难道,这就是一品之上武者的风采吗?! 身未动,杀敌于千里之外吗?! 而这不过,就只是赵樱随手斩出的一剑,若认真一剑,又该是多么的恐怖! “好险!” 邱世安心惊肉跳,若方才拔刀再晚一点,后果不敢设想! 赵拔天说过,武者一品之上,有五境,看来此言不虚! 赵樱已经步入了第一境,已非寻常武者能够力抗。 “我该如何收场?” 邱世安内心异常焦灼,他没有信心,若赵樱再出一剑,还能及时挡下。 拔刀太过仓促,奈何不得不拔! “我该怎么办?” 眼下,除了将刀插回刀鞘以外,邱世安别无选择。 可是,总得找个理由吧。 难道,就这样将刀插回刀鞘吗? 妥吗? “大胆邱世安!你竟敢向公主拔刀!”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 令人猝不及防。 很突然! 一群人架着长戟,有些握着刀刃,至左侧冲了出来,二话不说,将邱世安圈起。 十几杆长戟,架在邱世安脖颈上面! 赵樱皱眉,瞧着一个大耳士兵,最为激亢,先是下了邱世安手上握着的寒刀,接着用膝盖顶住邱世安的腿后肘窝,强行将邱世安摁跪在了地上。 大耳士兵满脸怒气,抬起头,大声说道:“贼子已束手就擒,请公主放心!” 赵樱将剑插回剑鞘,接着驭马调头,在所有人的目送下,冷漠离去。 大耳士兵大声道:“将邱世安押进监牢!” 就这样,邱世安被后勤这帮家伙,生拉硬拽,又送进了身后南离城监牢里面。 两大正主都不见了,监牢外面,大批乾元将士,很快也都散开了。 谁能想到,明日就要回家了,还弄出这一档事。 月下把火,本就有失月色原意,败兴而归,没有人会喜欢。 回家,谁不想高高兴兴的。 邱世安入狱后,身上甲胄被扒,祖传寒刀也被收走了,后勤那帮弟兄没有久留,一句话也没说,来时匆忙,走的也很匆忙。 事情到了这一步,一帮家伙能够及时冲出来,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从赵樱剑下救下邱世安,已经很仗义了,再过多寒暄,对大家都不好。 赵拔天得知此事后,大半夜提着刀,打算亲自前往南离城监牢里面,阉了邱世安那小子! “必须得阉!” 赵拔天心里,溜犯人算不上什么大事,以下犯上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就是那个刁民刺客跑了死了又如何? 都不叫事! 可邱世安当着数千人的面,公然辱骂赵樱没有人性,天底下没什么事比这还大了! 什么生性凉薄? 赵拔天从来都不觉得,那可是他亲孙女,必须得阉了邱世安为孙女出气,然后给赵樱当太监使唤。 但未遂。 只因,赵樱说道:“能够接我一剑,底子够硬,留着吧。” 赵拔天咧嘴笑了,竟趁机提出条件,说道:“留那小子性命可以,你得做中州女王。” 赵樱咧嘴,假笑了一下,转身临走时,冷声说道:“还是阉了吧。” “樱儿,哎,樱儿,咱爷俩再商量会呗!” 赵拔天除了皱眉挤眼,一点办法也没有,将刀插回原处,感慨道:“我这个当爷爷的,可是一点也拿捏不住亲孙女啊,反过来还被拿捏的死死的。” 要知道,邱世安只是一介寻常武夫,顶破了天也就四品三品武夫的能耐,连二品都没有。 若是寻常刀剑,根本就挡不住赵樱斩出来的剑罡,更不可能一刀将那道剑罡劈开,铁定连刀带人一起狗带! 然而,邱世安就是做到了。 可以说,邱世安此刻还能够悠哉悠哉的躺在南离城监牢里面,闭着眼睛数羊,得亏了他家祖上传承下来的宝刀。 “两只羊。” 邱世安无力喃道。 传了十几代都没什么屁用的祖传寒刀,就在这一夜,临时就有了大用! 而这一夜,邱世安第一次品尝到了寂寞的滋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隔壁李坎,早被他拍晕了。 “一千八百二十五只羊……” 第一千八百二十六只羊,没数出来。 邱世安总算扛不住,睡了过去。 不同于以往,很多人乾元将士们,都觉得这一夜,有些漫长。 很多人都睡不着,坐在南离州的夜空下,谈着乾元州的星与月,横跨了数百万里。 其实,不只是他们睡不着,南离城近百万世人,几乎也都睡不着。 每个人的心都还沉寂在南离城外,那片葬着南离三十万英儿尸骨的土地下面。 南离城就宛如一尊庞然巨兽坐落在大地上,巍峨耸立,经久难摧。 即使是黑夜,也无法完全掩盖住它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沧桑气息。 是存留在这个世间,为数不多的远古城池之一。 于历史洪流中,见证了岁月更迭。 在高耸城头上面,白衣冷若冰霜的少女,手握长剑,冷眸注视着远处黑夜。 赵樱粉嫩樱唇轻启,很小声的喃道:“是不是要让别人都知道你哭了,才算哭。” 与生俱来的骄傲,不容赵樱那样做。 世间除了赵拔天以外,就没有人知道,有很长一段时间,几乎赵樱每一日清晨起床后,枕头都是湿的。 而那段时间,正是赵樱爹娘相继离开的日子。 所以呐,就算世人都认为赵樱生性凉薄,赵拔天也不会,且知道亲孙女冷若冰霜的外表下,藏着一颗与大多世人一样有温度的心脏。 除非是等到有一天呐,赵樱肯愿自己卸下这份伪装,否则赵拔天断然不会向第二个人透漏亲孙女的秘密。 任凭世人口贱笔诛,毫不在乎,别当着面就成! 所以,邱世安还是比幸运的。 因为,这一夜,南离城监牢里面,没有人再来过。 第十四章 有人回家 有人留守 有人流放 次日,天一亮。 南离城内,硝烟弥漫,烈火熄灭后,灰烬随处可见,莫约五步一堆,有很多都还在升腾着残烟,气味刺鼻。 风中隐约还有一股骚臭。 这段时日,南离城被造的一片狼藉! 莫过于有些家伙,巷子里,墙角处,身手矫健的甚至在树上,只要能有一块遮腚的东西,就能就地解决三急。 出城野外解决的都算好的。 昨夜后勤一名兄弟,就是因为出恭路过北城门口,恰巧撞见邱世安被其他将士们欺压,才及时回去摇人的。 其实说起来也是无奈之举,主要是实在没有那个条件! 皇帝下令不得拿取南离城一鸡一犬,众将士能有个屋檐遮风挡雨,有得吃就不错了,其余的无法奢求。 六十四万乾元铁骑几乎悉数上马,巴不得赶紧回家。 属实味太大,生活条件太差。 然而,皇帝赵拔天却在这时临时下了一道帝谕。 所有人下马,扫地。 有些事只能交由时间去化解,但最重要的依然还是人为。 如今神州一统,往后要做的,便是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安稳,所以得给南离城世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有利于统一。 南离城监牢。 厚重坚硬的青刚门,从外面被打开。 一个乾元士兵双手捧着一副黑铁甲胄,上面托着一把三尺八寸带鞘古刀,快步走进监牢。 “扬威将军,陛下让你穿上甲胄,一起回家。” 士兵说完,将甲胄与刀轻轻放下,接着转身离开。 “回家!” 邱世安猛的睁开双眼,望着牢房外面,地上,甲胄与祖传寒刀整齐摆放在眼前。 邱世安迟疑了片刻,随后小伙感到眼眶酸疼,差一点,就破防了。 “太好了!” 邱世安强忍着没让眼泪逃脱眼眶,做梦都想回家,用手撑着地,站起身,微红着双眼,走向甲胄与祖传寒刀。 牢门没锁。 后勤那帮弟兄真没得说,太仗义了! 邱世安直接推开牢门,弯腰从地上捧起甲胄与寒刀,没着急穿上,站起身,又朝着监牢深处走去。 所过之处,阴暗潮湿。 很快,邱世安站在一间牢房外面,看着里面躺在地上的家伙,心里有些犯嘀咕了。 “怎么还没醒?” 推开牢房门,邱世安抱着甲胄与祖传寒刀走了进去,径直走到李坎旁边,停住,缓慢蹲下身体,空出一只手,抬起,然后四根手指握住,食指伸的笔直,缓慢放到李坎鼻子下面。 感受到手指上均匀且微暖的热息,邱世安收回手指,小声喃道:“吓死我了!” 邱世安原本想同这家伙告别的,眼下用不着了,叹了口气,说道:“岁岁离坎。” 邱世安站起身,转身走出牢房。 黑铁甲胄,边走边穿。 邱世安穿戴整齐,踏出南离城监牢,见很多人撅着屁股,玩火堆灰,微微皱眉。 小风一吹,灰烬飘飞满城,乌烟瘴气,人均吸入至少二两。 景象很别致! “泼点水!泼点水!”邱世安大声道,然后用手捂住鼻子嘴巴,快步朝着南离城城门飞奔而去。 一个时辰后。 南离城如同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气味淡了很多。 风中骚臭的清新。 六十四万乾元铁骑再次上马,准备回家。 赵拔天驭战马来到南离城门口,手里拿着厚厚一沓纸,同只能见首不见尾的乾元将士们大声说道:“朕!需要一千个手脚麻溜的兄弟,每人上前领一张纸。” 所有人不约而同,翻身下马。 赵拔天咧嘴笑道:“太多了,太多了,先到先得!手慢无!” 此话一出,乾元将士们争先恐后,排着队,上前领纸。 邱世安躲在一旁看着,雅兴不高,没凑热闹,此刻只想回家。 然而,邱世安总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不知是谁? 领到御纸的乾元铁骑,翻身上马。 赵拔天说道:“朕要你们以最快的速度,分布在南离城每一个街口,每一个巷子,每一个南离城百姓密集的地方,然后使出吃奶的劲,照着纸上一字不差的给朕喊,越大声越好,要让每一个南离城百姓都听到!” “出发!” 赵拔天大吼。 “喏!” 千人同应。 没有迟疑,一千名乾元铁骑极速展开行动,朝着南离城各个角落策马奔去。 随后,便是一项重大的册封。 没出所有人意外。 白衣银甲驭汗血宝马的徐亦神,在六十四万乾元将士们面前,被皇帝册封为异姓王,镇守南离。 史无前例,最年轻的异姓王! 皇帝亲口说了,徐亦神本该六年前,就该封王,但因神州尚未一统,便作了推迟。 而这个决定,其实是徐亦神自己提出来的,神州未定,决不为王。 此事除了皇帝以外,以前没有人知道。 赵拔天道:“其他众将士,待回去论功行赏,一一册封!” “喏!” 六十四万乾元铁骑同应。 声势撼天!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回家。 南离州同乾元州,相距数百万里,南离王徐亦神镇守南离,自然也得需要兵马。 可是,该让谁留下呢? 所有的兄弟都是横跨了数百万里来到南离,有数以万计的兄弟死在了路上,如今神州一统,谁不想家?谁不想回家与亲人团聚? 让谁留下,赵拔天都不好开口,干脆直接让那位南离王自个挑好了。 邱世安察觉到,那双眼睛终于不再盯着自己了。 徐亦神驭汗血战马缓慢上前,看着六十四万归心似箭的乾元铁骑,开口说道:“乱世在我们手上终结,但安稳仍需守护。” “南离,需要人镇守,我只问一句,谁愿随我镇守南离!” 死一般的沉寂。 徐亦神没有着急,驭马稳停,目光在一众将士们脸上扫过。 “我!” 片刻后,一名微末小卒高声道。 徐亦神道:“兄弟,站出来说话。” 微末小卒驭马上前,然后大声说道:“我家人都死在了战火中,就算回去,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了,我愿留下,随南离王镇守南离!” 紧接着,又一名微末小卒开口了。 “我婆娘跟人跑了,我也不回去了,愿随南离王镇守南离!” 如此简单明了直接,令人动容。 徐亦神道:“兄弟别哭,留在这里,日后再娶一房南离婆娘。” “好!” 婆娘跟人跑了的微末小卒,大声应道。 随后,一个接着一个,开口说话的乾元将士,每一个人都有不一样的理由,选择了留下。 最终,愿随南离王徐亦神镇守南离的乾元铁骑,共计二十万三千人。 二十万三千个悲情故事。 催人泪下。 徐亦神道:“陛下,臣斗胆再要一人。” 赵拔天咧嘴,似乎提前就知道徐亦神会要人,说道:“这,你早点说嘛,你也知道,樱儿从小都没有向朕要过什么,这是第一次,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月亮,朕也得给她摘下来。” 徐亦神迟疑了片刻,说道:“臣明白了。” “陛下,逆贼刺客带到。” 赵拔天嗯了一声,没说话。 邱世安皱眉,躲在远处瞧着,李坎头发湿漉漉的,明显是被水泼醒的,眼神空洞,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若可以,我真想和你小子交换一下人生。” 徐亦神突然就驭马出现在了邱世安旁边,这样说道。 “什么?” 邱世安太过注意李坎了,根本就没发现这位南离王,究竟是何时出现在身边的。 徐亦神没有再说话,驭马离去。 邱世安皱眉。 之前,赵拔天派出去的一千名乾元铁骑,也已经分布在了南离城各个街口、巷子等位置。 一千名乾元铁骑,按照赵拔天吩咐,使出吃奶的劲,宣读御旨。 帝启圣诏 流放南离刁民李坎 于弱河 赐一筏 乘水行 若踏帝土半分 则次诛南离万人 若逆水而行筏 则次诛南离万人 若搁浅而不前 则次诛南离万人 若刁民李坎自尽 则尽诛南离一州生灵 钦此 南离城,家家户户紧闭起的门扉,逐一松动。 南离城近百万人世人,陆续走出家门,人人白衣素缟,举城守灵。 那一日呐,南离州苍南山下,弱河流域,数百万人两岸相送少年千里。 那一夜呐,乾元无敌铁骑,架戟围困南离。 那一路呐,是李坎吃最好,吃最饱的日子。 至于,那一年呐,神州休养生息,风调雨顺,万事皆安。 曾有南离画师呕心沥血,一张还原当日景象。 曾有南离乐师倾情入梦,醒来后谱出一曲催泪离骚。 曾有南离匠师精雕细琢,为那名离子捏塑人像。 曾有书院贤人力排众议,将此事撰写成了文章,于书堂之上认真同学子们精解大爱。 曾有说书先生,将此事一嘴传遍九州。 “话说那名叫李坎的南离离子,命运将会如何?” 啪! “且听下回分解。” 五年后。 第十五章 五年后 这一日,晚霞染天。 百丈宽的弱河两岸险峰对立,猿声鹤唳不绝,清风一刻也不曾停歇。 竹筏上,李坎手举一根尖头树枝,静静等着河中一条红尾鲤鱼上浮至攻击范围。 “吆喝,好一个清闲之人啊!” 一道声音响起,余音回荡在两岸险峰之间,致使河中鲤鱼受惊,猛一甩尾,朝着深水潜去。 “何人?” 李坎缓慢放下手中树枝,抬起头环顾四周,举目扫荡,但并没有看到有人。 前方天水一色,江河日下,神秘而宏大,宛若世间尽头。 这种景象无数次出现在李坎眼前,但他始终都无法抵达。 世人都说,弱河根本就没有尽头! “方才,那是人话吗?”李坎记得上一次同人说话,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小破孩八岁,坐在愚山悬崖边上,手持一根八丈长的竹竿钓鱼。 小破孩一竿一线,三岁开始钓鱼,五年没钓上过一条,却极自信的说他肯定会钓到一条金色鲤鱼上来,然后就可以想去哪,就去哪。 李坎很想陪那个名叫子牙的小破孩一段时日,亲眼目睹他钓鱼上来,可竹筏一刻也不能停下,唯有匆匆而过。 起初,他也经常站在竹筏上,转身望着南方,望着这沿途所过,想着这途中遇到过的一些人,发生过的一些事,就像风一样在身边过去再无交集。 留下的只是满目苍痍。 “那家伙也不知道钓到鱼没有。” 李坎摇了摇头,再次举起树枝,瞪大双眼注视着光线已经有些昏暗的河面。 他要在天黑之前插一条鱼上来,如若不然,今夜便只有饿肚子了。 李坎记不得具体是有多久,沿途路过河边人家时,还能讨到一口热乎饭吃,现在回想起来,应该就是遇到那个钓不到鱼、瘾又大的小破孩之后,河边就不曾再有人家灯火出现了。 每当夜深时呐,便是心静无波,也是最难熬的时候,可又一定得熬下去,即便是没有尽头。 或许吧,这将是他一生都无法挣脱的枷锁。 “来了!”李坎小声喃道。 河中一条不知名的肥鱼正在靠近竹筏,看起来很傻,只需静静等候片刻,便可出击一插。 不出意外的话,插中了,这条肥鱼就是李坎今日的晚宴。 然而,就在此时。 “小兄弟,可否载老夫一程呐?” 又一道声音响起,河中鱼儿再次受惊,瞬间没入深水。 “糟糕!” 李坎懊恼不已,想摔飞手中树枝,但忍住了,于刹那间寻着声音回望。 只见一个须眉尽白的白发老人,不知是什么时候,就站在了竹筏上面! 暮色里,老人一身青衣,有些驼背,背着两手,饱经沧桑的脸上倒也慈眉目善,衣袂飘飞给人一种超然自逸的感觉。 “又是高手!” 初次见面,李坎就对老人做出了评价。 能够无声无息出现在竹筏上面,这种人,李坎在过往沿途中也遇到过一些。 总的来说,不是第一次了,李坎并不惊讶,开口说道:“老东西,你吓跑我两条鱼,我都想恁死你了。” 听到这话,白发老人顿时一愣,显然没有料到少年竟然这般真性情。 倒还不至于生气,随后老人哑然失笑了起来,说道:“方才老夫在山巅上出言,小兄弟不回话,老夫这才贸然登上竹筏,才知惊了小兄弟两条鱼,实乃老夫过错,还望小兄弟见谅啊。” 按理说,白发老人既已出言道歉,但凡是个正经人,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然而,李坎抬起左手,脑袋微侧,用一根手指掏了掏耳朵,挤着一只眼睛,轻飘飘吐出一句:“老头,没诚意啊。” 这话让白发老人的面皮,忍不住就抽搐了一下,奈何本就理亏,此刻又借人家竹筏落脚,只好抽出背在腰后的两只手,拱手道:“这样如何?” 哪曾想,眼前这个衣衫褴褛、垢头蓬面的年轻人,竟然摇了摇头! “竖子尔敢!”老人心想,且自问,何等受过这种窝囊气,遂收回双手,再次背到腰后,双眼轻轻眯起,沉声缓缓道:“小兄弟,且听老夫一言,身在江湖,切莫太狂。” 原本呐,老人家只是给年轻人一个善意的忠告,但不曾想,到了人家耳中,这忠告便成了恐吓与威胁! 李坎撇撇嘴,用力抠了抠耳朵,拔出手指,轻轻弹飞一坨耳屎,斜眼瞧着白发老人,说道:“狂怎么了?狂犯法吗?叫乾元皇帝过来逮我啊!” 眼见这个河溜子油盐不进,白发老人轻轻皱眉,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此子尚且年幼,杀之愧心。” 片刻后,白发老人恍然大悟了一样,张开嘴角,就连眯着的两眼,也睁开了,又过了一会,才说道:“原来是你!” 这次轮到李坎皱眉了,开口道:“老头,咱们熟吗,别想着和我套近乎,没啥用。” 确实。 白发老人平生也是第一次初见这个河溜子。 但五年前,一则帝诏传遍神州。 很多人就算没有亲眼见过那个被乾元皇帝流放弱河之上的刁民李坎,可多多少少也曾听说过这事。 “该不会就是这小子吧?” 眼前这个河溜子,就很符合刁民的气质,再有一点,就是这小子现今的年岁,同五年前被流放的十四岁刁民李坎,勉强也能对上号,目测大抵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 “先诈他一诈。” 就见白发老人的老脸上面,露出一副极善良、极温和的笑容,咧开嘴说道:“小子,这五年,不好过吧?” 老人言罢,竟是嘿嘿笑了起来。 这话听着关切,可老家伙脸上欠揍的神情,已经表明了一切。 李坎不傻,自然能够察觉出,眼前这个老家伙是在幸灾乐祸,冷笑道:“逍遥自在,怎么,老头羡慕吧?” 就听老家伙哎吆一声,伸着脖子开口道:“老夫好羡慕吆!” 紧接着,老人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利刃一般直刺李坎心窝! “饮水弱河,生咽鱼糜,星月作灯,冷筏作床,天作被,春夏倒还好,秋冬悲风飞雪作衣,苟延残喘,能熬过五年,确实不易,小子,你应当问问南离州数百万人,羡慕吗?” 白发老人就刚说完,李坎便冷漠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又几乎是同一时间! 手中树枝作剑,直刺白发老人要害部位! 若李坎这一下得逞,后果不敢想象! 就见白发老人不惊不慌,嘴中依旧还在说道:“吆,急了,急了,老夫还能继续说下去嘞!” 就在树枝即将触碰到老人嘴唇的一刹那,被老人两指轻松夹住。 “小子,往哪插呢?出手如此毒辣刁专,老夫看你火气很大嘛?” “刚好老夫平生喜好助人为乐,今日便无偿助你消消这积攒已久的火气!” 言罢,白发老人的两根手指,瞬间变动,化夹为弹,轻点在树枝梢头。 顿时,李坎只感握住树枝的右手,生出一道无可阻挡的力道! 迫使他五指猛地张开,树枝脱手。 这股力量正面撞击在李坎身上,让他来不及后退,闷哼了一声,至竹筏上倒飞而起! 飞离河面三丈高,最后砰一声砸入弱河! “呵,小子,不自量!”白发老人笑道。 挥了挥两只宽大的衣袖,委身坐在竹筏上,一副悠然模样,心情大好。 那一指,意不在伤人,意在吐一口气,但凡那小子给人个台阶下,也不至于揭他伤疤不是。 可转念一想,那小子若非是这般狂妄,倒还不是个刁民了嘞。 “哼!”老人端坐在竹筏上,冷笑了一声,随后轻道:“老夫倒想瞧瞧,你还能坚持多久?” 足足三十息,李坎才从河中露头,仰天怒吼了一声,实在是憋不住了。 第十六章 求死 墨一样的夜间,天上星光尔尔且暗淡,乌月半弯,整个夜空一副显得萎靡不振的景象。 说不出的悲凉。 竹筏上,李坎面朝南,盘腿而坐,背对着白发老人,身上可按缕丝称道的网衣,在夜风的抚摸下,早干了。 与黄昏时不同,李坎原本垢头蓬面一副叫花子的模样,已被弱河水洗去。 露在外面的肌肤在黯然星光下,呈现出古铜色。 就听白发老人笑道:“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李坎没理他。 当下,李坎仍旧还是衣不蔽体,仍旧还穿着五年前的衣服,身体长大了很多,衣服很多部位早已经被撑破了,一头墨发如瀑垂挂在背上,偶尔有几缕发丝被夜风掀起宛若游龙在窜动,洁净的脸上很嫩,正如老人所说,这是少年该有的样子。 就听白发老人又说道:“怎么,还在记恨老夫吗,说实话,老夫也不是故意要揭你小子伤疤。” “这不,气上头了,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老人捋了捋胡须,露出一脸温和的笑容,继续道:“小子,你真该庆幸,遇到的是老夫,倘若换作一个不讲理的,说不得一巴掌也就拍死你了,可不是人人都像老夫一样好说话,会说话,年轻人狂,可以!皇帝都管不着,可这身在江湖呐,狂得没边,可就是大忌咯!” 片刻后,李坎轻开口道:“老头,求你件事。” 老人迟疑了片刻,捏着胡须,皱眉咧着嘴道:“你这,求都出来了,老夫若一口回绝,岂不是显得伤人?” “还有,别老头老头的没大没小,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宋永恩是也!” 提及起自身名号,老人脸上浮现出一抹睥睨世间的神态,双眼异常明亮,昂首挺胸,很痛快的说道:“什么事?你说说看!” 李坎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淡笑,双眼轻眨动一下,望着竹筏所过的远处,说道:“麻烦前辈高抬贵手,一巴掌拍死我。” 什么?! 听到这话,自称叫宋永恩的白发老人,顿时一愣,刚挺起不大会的后背,缓慢又驼了下去,随后道:“都熬过五年了,还怕那后面的几十,年吗?” 说完,转念在心里又补上一句,这不废话吗。 一时间,宋永恩还真想不出任何一个理由,劝眼前这个背对自己,苍凉望南的年轻人,努力活下去。 皆因李坎说出那句话时,异常的平静。 绝对不像是临时起意! “难道,这小子早就谋划好的?” 宋永恩相信,这小子想死绝对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自己不能动手,除了顺其自然以外,就只能借旁人之手取自己性命,可这让人怎么好意思下手呢? 无冤无仇,总不能天底下想死的人,个个都跑到他面前无理求死吧! 所以啊,这个忙帮不得,没法帮,不能帮,帮之愧心呐! “小子,这事你找别人干吧。” 宋永恩不干,干脆不说话了,轻闭上了双眼。 恍然已至深夜。 李坎怔怔望南,嘴中喃道:“原来已经过去五年了。” 不在深山,却犹如一个隔世人。 不知流年几何,不觉春夏暖,不觉秋冬寒。 这五年呐。 途径过繁华城池,也曾见过人间烟火。 途径过烟花柳地,也曾被半老徐娘差点就骗上岸。 途径过荒山野岭,也曾见大漠落日。 途径过无人之境,也曾自己吓过自己。 途径过雪域寒地,也曾见寒梅傲霜。 途径过风域高原,也曾见牛羊成群。 途径过河边人家,也曾见平凡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李坎并没有留下任何一丝他的痕迹,留下属于他的痕迹,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匆匆一眼就过去了,可转身遥望盲望,无法归行。 一往无前,身后留下的皆是向往,还有模糊不清的念想,哪怕就只是短暂的停留一瞬呐,倒也好呢。 宋永恩选择不帮忙,还说了之前很多人说过的一样话。 李坎从一开始的谋划,再一次未果,求死不得,也不强人所难,闭上双眼,在心里默念三遍:“岁岁离坎。岁岁离坎。岁岁离坎。” 等到李坎再睁眼,天光云影徘徊,弱河碧波荡漾,两岸险峰之间,兽鸣如嘶,一只白羽飞鸟掠过河面,银鳞出水升空。 全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这般景象无数次出现在李坎眼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轮回不止。 李坎伸手捡起尖头树枝,赤脚踩踏竹筏,起身后,扭头回望了一眼白发老人。 老人枯皱的脸上,显得苍白,此刻依旧闭着双眼。 李坎没有出声打扰老人,轻轻挪动两只脚,站到竹筏边上,弯着腰,无声无息注视着身前河面。 清晨之际,是鱼儿浮出水面吐息的最佳时间段,李坎只需要静静等待便可。 莫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李坎仍旧还在守望,在这百丈宽的水流中,即便是抓鱼的最佳时间段,他也经常要等上好几个时辰,甚至经常等不到。 莫约两个时辰过去了。 李坎决定主动出击,手握树枝,扑通一声,一头扎进水里。 没有丝毫的犹豫。 宋永恩缓慢睁开双眼,接着老人叹息了一声。 李坎水性不错,每过三十息左右,便露头吐一口气,反复了七八次,终是插到了一条斤把重的鲤鱼上来。 这是李坎等不到鱼时,最后的办法。 回到竹筏上,李坎快速将鱼从树枝上撸下来,一手抓住鱼身,一手抓住鱼头,两只手反方向用力一拧,以最快,最痛快的方式,结束了这条鲤鱼的性命。 紧接着,抠去鳞片,挖出鱼鳃,用树枝尖端的一头划破鱼肚,掏出脏腑,之后将鱼放到弱河水中清洗了几遍,就算是齐活了。 宋永恩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就见眼前年轻人没有丝毫犹豫,脸上泰然自若,单手抓着鱼送向嘴边。 李坎咬上一口,用力撕扯下一块鱼肉,生嚼慢咽的同时,说道:“以前呐,路过河边人家时,还能讨到一些熟食吃。” 李坎苦笑了笑,恍然想起一个人,继续道:“我还遇到过一个姑娘,像前辈一样,也是落脚歇息的,那姑娘送了一支火折子给我,可我总不能把竹筏烧了烤鱼吧,脚长大了,鞋子早就穿不下了,就把鞋子点了,烤了两条鱼,之后又从河里捞上来一些断木树枝,嗮干了,又烤了几条鱼,最后火折子点不着了,也就用不着那么麻烦了。” 年轻人娓娓阐述着过往,白发老人静静听着,二人就像老相识一样,经年未见,一见面,一人正在叙说往昔,一人正在专心聆听。 这一刻,世间万物万事,难惊难扰。 “我求她杀我,她要好好活着,还说会在前方等我,说这是约定,叫我一定要去赴约。”李坎说完,苦笑了笑,撕扯下一块鱼肉,喃道:“前方,有多远?尽头,又是什么?” 其实,李坎想说他知道,知道那姑娘不过是在鼓励他活下去,至于约定? 就是个欺骗。 连那姑娘叫什么都不知道,可以说是个善意的欺骗。 李坎都明白。 老人开口道:“想知道,不妨亲自前去瞧瞧咯。” 其实呐,老人很想问一句,究竟是何故,才让乾元皇帝流放一个十四岁少年于这弱河之上,终生不可踏足寸土。 还是说乾元皇帝一统天下时,九州就南离举兵抗衡了? 这小子真是刁民吗? 或许昨日是,但今日绝不像! 李坎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想知道,世人都说弱河没有尽头,一生漂泊,或许就是我的宿命,我觉得我若死了,死在哪里,哪里便就是弱河尽头。” 老人听完,摇了摇头,接着话道:“海到尽头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听到这话,李坎怔了片刻,随后苦笑了笑,说道:“海若到尽头,何需天作岸,山登上绝顶,也终非自身高。” 宋永恩哑然,捏着胡须,过了一会,说道:“那便纵横天地山海,天难遮,地难掩,山无阻,海无拦。” 李坎吐出一根鱼刺,抬手用大拇指缓慢抹了下嘴唇,道:“还是人吗。” 老人撇撇嘴,斜眼瞧着李坎,捏着胡须严肃道:“这样吧,只要你小子叫我一声……” 话还没有说话,就见李坎连忙摆摆手。 李坎扭头看着宋永恩,笑道:“前辈能把我教成天下第一吗?” 白发老人哑然,随后心道娘的刁民。 第十七章 天上第一 原本李坎认为,这一段路本就是多峰多峦,并不稀奇。 若不是三日前宋永恩老人说过,他仍旧还不知道原来竹筏早就已经入了艮州境域。 艮州多峦,又称北艮州,隔着中州,另一边就是南离。 在五年里面。 大风起,竹筏可日行千里。 微风起,竹筏可日行数百里。 无风时,竹筏可日行近百里。 逆风时,竹筏亦能日行数十里。 未曾停下过片刻。 倘若弱河是一条直贯南离与北艮的直流,竹筏在这种前行速度下,或许穿过中州,抵达北艮州,根本就需要不了五年,最多四年便可。 可若真是那样,或许李坎也就不曾见过大漠落日,也就不曾见过寒梅傲霜,也就不曾见过风域高原,而沿途所遇到的人,至少也得减去半数。 李坎不愿如此,抵达北艮州于他而言,毫无意义,觉得这五年纵然满心遗憾,但点点滴滴,不管拿什么,他一点也不换。 宋永恩瞥一眼竹筏梢头,已经盘坐着闭目养神良久了的刁民,想他名动神州的一号人物,收徒弟不成被赏了一碗闭门羹还没完,还被这河溜子踩上一脚。 咋?瞧不起谁? 不就是天下第一吗! 就这么点出息? “老夫使使劲,把你小子教成天上第一可好?” 老人拿捏着胡须,故意发出两声:“嗯,嗯!” 李坎皱眉,但没有睁眼,说道:“怎么?前辈这口老痰舍不得吐吗,留着下饭不成?” 宋永恩面色漆黑,原本轻轻按在腿侧的一只手掌,突然用力抓住大腿,另一只手握住胡须,沉声说道:“天下第一又如何,不过是一只缩头乌龟,不战不败,人人皆是天下第一,老夫要教你的,则是天上第一!” 说到此,老人顿时显得意气风发,眯着眼望向南方。 突然,李坎说道:“你败了?” 宋永恩一怔,哪里会想到这个河溜子竟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捏着胡须,没有立即说话。 李坎微微抬起头,睁眼目视前方极远处天水一色,说道:“神州武道榜第十一,空战无敌,独创绝学‘杀九进十’,教天下无人敢天上争锋,被世人冠以空战武神和空中狂徒。” 老人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扯起嗓子大声道:“你竟然知道老夫!” 李坎笑道:“这五年里面,我遇到过很多人,刚好有几人提及过前辈名号,无一不是吹捧上天的那种,就好似这个偌大的世间,已经容不下前辈了,必须得上天。” 宋永恩昂起头,两眼眯起,连续快速捋了三次胡须,发自肺腑的笑道:“都是同行托衬,不值一提。” 言罢,老人扭头,又道:“那几人是男是女?” 李坎道:“男女皆有,皆是青葱玉面。” 宋永恩轻轻点头,按耐住内心欣喜,捋了捋胡须,一脸严肃,说道:“很好,皆是可造之材!” 李坎道:“可惜了,若那几人能够亲耳听到前辈如此赞誉,兴许此生都会引以为傲吧。” 听到这话,宋永恩按在腿侧的手骨,暗中一沉,按耐住了上天的冲动,面色不改,说道:“这年轻人呐,还是得戒骄戒躁,傲与狂一样,皆不可到头,到头就没边咯!” 老人发自内心的愉悦,特意又给了年轻人一个忠告。 只是这愉悦并不持久,突然就又一脸漆黑,瞧着竹筏梢头那小子,心道:“既然知道老夫是谁,那为什么不做老夫弟子?” 如果说,李坎当真不知道老人是谁,一口回绝,倒也可以理解,但既然早就知道,那一口回绝,岂不是摆明了瞧不上老人? 不知,可以见谅,既知,那就不一样了! 宋永恩越想越气,干脆直接挑明了道:“小子,你是不是瞧不上老夫这天下第十一,天上第一!的名号?” 李坎摇了摇头,在决定挑明了之前,就已经猜到了老人定会这般质问,当下说道:“天下第一又如何?我没有兴趣。” 老人刚想张嘴,李坎接着道:“前辈方才也说了,不战不败,人人皆是天下第一,我早就已经做到了。” 宋永恩歪头,缓缓说道:“难道,你就想一生漂泊这弱河之上,做个老处男?” “天下第一确实不如何,但让你小子自由,还是可以的。” 李坎笑了笑,说道:“我很自由啊,这天底下还能有谁比我还自由?” 宋永恩眯起双眼,道:“不!你小子不自由!” 接着,老人道:“身系南离州数百万人性命,你小子连死的权力都没有,还在这同老夫扯自由,你自由个蛋!” 宋永恩很直接。 李坎低下头,顿时沉默了。 这五年,李坎不止一次想过上岸,但都忍住了。 只因,曾经有一次,差点害死南离城近百万世人,这件事就像一条鞭子一样,每当李坎想上岸时,都会给他一鞭,及时提醒他不可以。 很长一会时间后,忽闻天空一声惊鸣。 李坎抬起头,望着一只白羽飞鸟翱翔两岸之间。 直至望着它飞升至山巅处,孤独且傲立在顶峰。 宋永恩掂了掂两只宽大的衣袖,感慨道:“年轻人呐,还是得狂一点才好。” 用不着老人挑明,李坎又何尝不知自己自由个蛋。 可知道又如何? 宋永恩见李坎依旧不说话,开口又道:“是不是觉得那姑娘,为了让你小子努力活下去,就随便编了话,老夫告诉你,那姑娘没有骗你,前方是无尽的世界,只要你小子能够活着,有缘总有一天还会与那姑娘相遇。” 李坎扭头看着老人近在咫尺的枯皱老脸,就差亲上去了,说道:“前方到底是什么?” 李坎绝不是为了想要再次与那个腰间佩刀剑的姑娘相遇,才这么问的。 宋永恩捋了捋胡须,道:“自由的世界。” 老人见李坎一脸迷茫,又补充道:“本想让你小子亲自去探索,但眼下不给你透漏一二,看来你小子没动力啊。” 李坎皱了皱眉,看着老人。 宋永恩将脸收回,坐正身体后,望着前方极远处,天水一色的景象,说道:“弱河尽头。” 李坎喃道:“弱河尽头?” “弱河真的有尽头吗?” 老人道:“出了弱河,那是一片自由的世界。” 李坎喃道:“出了弱河?” “自由的世界?” 宋永恩道:“现在告诉我,你想要自由吗?” 李坎不说话。 风开始停了,竹筏前行的速度变得缓慢。 李坎低着头,迟疑了很久,才小着声说道:“我可以要吗?” 少年毫无底气的模样,令宋永恩实在看不下去了,说道:“大声点告诉我,你小子想要自由吗?” 李坎犹豫了起来,小声说道:“我想。” 宋永恩眉头皱起,道:“大声点。” 李坎抬起头,脸上决绝,大声道:“我想!” 说完,李坎的心脏开始剧烈波动,对他而言,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宋永恩抬起手,用一根手指掏起耳朵,挤着眼说道:“我听不见。” 李坎站起身,目光在前方天水一色尽头处停留,短暂的凝望过后,大声喊道:“我想!!!” 两岸险峰间,余音长鸣三十息。绝顶林木森森,飞鸟惊鸣四起。弱河水下三尺,群鱼退避。 李坎终于吼出了内心深处,最大的欲望! 第十八章 青花伞面 原本宋永恩孤身一人入中州,要以天上第一天下第十一,挑战那天下第一的张琉璃,不战而败。 途径弱河时借人竹筏歇脚,顺便吹一吹无比失落的心情。 原定不日便走,可这一逗留,就过去了九日。 李坎盘坐在竹筏梢头,看着百丈宽的弱河水面上,一朵又一朵水花绽放,满河清漪丛生,密密麻麻,圈圈圈圈,说道:“你是说,那一战根本就没有开始?” 宋永恩叹息道:“没有。” 李坎点了点头,问道:“那你为何说你败了?” 烟雨婆娑,绵久难缠,天地间俱是轻微雨声,初听时嘈杂扰人心神,久闻后心静又宛若处子沉沦,听雨倒也是一种境界,只是让人难免有些失落罢了。 宋永恩没有说话。 李坎察觉到,身上有些不对劲,仰头一看,多出一副青花伞面。 李坎愣了一下,淋惯了雨,一时间还真不习惯,随后缓慢瞪大双眼,说道:“老头,你从哪里掏出来的?” 细雨噼里啪啦,砸在青伞外面。 老人手持青伞,半边身子露在外面,湿了青衫,只为顾筏头少年周全。 宋永恩眼神黯然,枯皱的脸上,连连苦笑,并没有回答李坎的疑惑。 这一刻,他真的平平无奇,就只是一个手握青伞,为少年遮风挡雨的青衣驼背老人。 李坎伸手,握住伞柄,赤脚踩踏竹筏站起身,移步至老人身旁一侧,举着青伞将自己连同老人都罩住,另一只手缓慢背到腰后,捻动着指尖凉意,说道:“他不战而胜,你不战而败,何故?” 既然未开始,又何来定论? 李坎想不通。 宋永恩抬手握住胡须,缓缓说道:“那一日,中州武坟原,我与张琉璃面对面,他问我是否有信心入他十方琉璃界大干一场,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已经败了。” “武坟原?神州武道榜第一,张琉璃,十方琉璃界?”李坎轻轻喃道。 宋永恩苦笑了笑,说道:“张琉璃无愧天下第一,不灭境第一人,仙神之下无敌,境界本就高老夫一层,再入他十方琉璃界,老夫便就是以己之短,搏敌之所长,所以,那一战没开始,老夫就败了。” “不灭境第一人?仙神之下无敌?”李坎喃道,接着说道:“张琉璃高出前辈一个境界,难道前辈事先不知道吗?” 宋永恩捋了捋胡须,道:“知道。” 李坎皱眉,不解道:“那前辈为何不等到与他同一个境界时,再战。” 李坎虽是不太明白,他们这些武者境界具体啥意思,但也知道高出一个境界,也就是强上一些的意思。 真搞不懂这老头是怎么想的? 难道脑袋被门夹了? 干这种以卵击石的事情。 更何况,人家是天下第一,这老头是天下第十一,中间隔着十个人,十个名次,任是谁也都会觉得这是在以卵击石吧。 宋永恩缓缓说道:“老夫没想到,他的十方琉璃界如今已经大成。” 李坎皱眉。 就听老人又道:“天下武者分九品,九至一品就不用说了……” 李坎皱眉,道:“那还说什么?” 老人瞪眼,捏着胡须,没好气的说道:“不该插~嘴的时候,别插。” 李坎皱眉,点了点头。 老人接着说道:“单说这一品之上,有五境,永动,掌生,洞劫,真武,不灭。” 李坎小声重复了一遍:“永动,掌生,洞劫,真武,不灭。”问道:“不灭之上还有吗?” 胡须,捏住,宋永恩道:“不灭之上便是仙神。” “仙神?” 李坎眉目深凝,瞧着老人,说道:“前辈不是武神吗?” 宋永恩苦笑了笑,道:“都是同行托衬,仙神武神,一字之差,实则差如天地之别,老夫已经在真武境逗留四十年了。” 李坎道:“始终上不去吗?” 就见老人迟疑了一会,才说道:“世间不灭境屈指可数,皆因到了老夫这一步,皆明白不灭不可轻入。” 李坎点了点头,懂了,咧嘴说道:“使使劲呗!” 宋永恩轻皱眉,瞥一眼李坎,道:“你小子懂个屁!”接着道:“不可轻入,不是入不了,一旦入了不灭,稍有不慎,便就会万劫不复!” 李坎没说话。 宋永恩叹上一口气,继续说道:“世间安有不灭法,唯御命、御天地、御大道。” “三者又对应因果、气运、道运。” “这其中复杂的很呐,又可以说生不逢时,在乾元皇室尚未一统天下,前三甲子,世间不灭境如林,而今基本上皆已陨落。” “中州武坟原横竖千里,草坟如林,其实武坟原还有一个名字,叫不灭冢。” “里面躺着的,皆是上一个时代纵横天地的不灭境强者。” 李坎道:“那些人该不会彼此都认识吧?死都要埋一起。” 宋永恩点头,又摇头,说道:“或许大多都听说过彼此间的名号,但都认识,关系都好,就是扯淡了。” “上一个时代,不灭境强者各自为主,各自为战,斗的才叫惨烈。” “乾元皇室一统天下后,才将那些不灭境强者的遗骸,归拢到武坟原,只为增加中州气运,乾元皇室的气运。” “现如今,天下气运十斗,中州乾元皇室独占七斗,余三斗天下人,这就是不可轻入不灭境的根本原因。” “乱世初定,少说几十年,多则数百年,乾元皇室的气运才有衰弱的可能。” 李坎追问道:“那入了不灭又如何?” 宋永恩捋了下胡须,然后捏住,说道:“要嘛臣服乾元皇室,要嘛在武坟原挑一个地,乾元皇室包接包埋。” 李坎道:“呵呵。” 宋永恩眯了眯眼,捏着胡须又道:“既然同你小子说这么多了,那就再多说几句吧。” 李坎只当是趣事听了,没来由在心里就感到有些雅兴,道:“我听着呢。” 听到这话,宋永恩枯皱的脸上,难得再次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缓缓说道:“先说这永动境,意指人体如一尊容器,可纳天精地元,可贮天精地元,可御天精地元,一切目的皆是为了养哺己身,令人体精元不息,气血不衰,日复一日,经久岁月后,即便是没有摧朽拉枯的力量,也能够拥有比王八还能活的劲头。” 李坎抽出背在腰后的手骨,竖起大拇指,道:“这话精辟!” 宋永恩掂了掂两只衣袖,两只手掌贴在一起,搓了搓,瞥一眼雨后河面,见一只白羽飞鸟倒影其中,一闪而过,接着道:“再说这掌生境,意掌自身生死,洞明人体内外不足之处,煅修不足。五脏六腑皆是人体本源,皆藏有庞大的潜能,需以煅修激发潜能,让人体内部能同天地一样能可自成洞天的存在。” 宋永恩道:“人体洞天若成,又视为洞劫。” 雨过天睛,李坎收了伞。 宋永恩想了片刻,开口又道:“除此之外,还有一境为极,五境修士皆可刹那入极,极境是一种短暂的状态,没有人可以持久身在其中,可以说人人皆可入,人人皆能入,但不是人人皆能够入,因人而异,因事而异,因念而异。” “极境会给人带来强出自身平时一倍,甚至数倍的力量,但从极境状态出来后,消耗也是相对的,是一种凶险状态,轻易不可用极。” 李坎点了点头。 第十九章 入局者 老人逗留的第十日。 “最多半年,竹筏就可出艮州,出弱河,抵进那片自由的世界。” 李坎道:“我该怎么办?” 宋永恩道:“你小子没有退路。” “老头,你真的有办法吗?” 面对李坎的询问,宋永恩沉默了。 老人并没有告诉李坎,抵达弱河尽头时,便就是他的死期。 今夜,星光闪闪。 老人逗留的第十一日。 天微微亮,两岸青山烟雾喷薄,白羽飞鸟翱翔,弱河上碧波渐渐。 李坎躺在竹筏上沉睡未醒。 宋永恩独自站在筏头,背着两手,眼神深邃而坚定。 宋永恩在看天,水中的天,嘴中轻轻喃道:“既已入局,岂有不破之理。” 老人原定不日便走,萍水相逢,不过是一名过客,直到第十日才洞悉出一些端倪。 “不要!” 李坎大吼一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猛地坐起身体,大口喘着粗气。 李坎感到身上凉意透骨,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梦到南离州,成了一片血染的无人之境! 宋永恩心中叹息道:“本是青葱豆蔻少年,怎奈沦为他人棋盘上的棋子。” 明面上,李坎是为无关紧要的弃子,钓的不是当局者,意在入局者,看透便已入局,是转身离开棋盘,还是坐下起手落子,但凭入局者一念。 这一念,关乎的不仅仅是李坎一人性命,还有一州性命,数百万人的性命! 此局,拿捏的就是人心! 此局,布的就是大因果!大气运! 这一念,很多人都可以转身破局,但有些人,注定也会肯愿坐下落子。 可以说,布局者也算不到究竟何人会甘愿入局? 何时入局? 此局目的不在个人,无论入局者何人?能够入局,皆为布局者所谋! 即便是无人入局,待到此局收官之时,仍然可以收取原定的利益。 而原定利益,就是李坎。 有人入局,便可将此局的利益最大化! “真是好手段。” 布局者是谁,不言而喻。 宋永恩回头看着失魂落魄的李坎,眼神再次变得深邃了起来,两种破局方式,老人选择了第二种,开口道:“你小子只管朝前,身后事交由老夫解决。” 宋永恩愿当破局者,要还一个少年该有的样子。 李坎望着这个青衣驼背的老头,说道:“真有办法?” 宋永恩扭过脸,目视着前方,缓慢眯起双眼,说道:“出艮州时,若无人阻拦你小子,那一切尽可放心。” 李坎皱起眉头,不是很明白,说道:“若有人阻拦呢?” 老人迟疑了片刻,随后忽地冷哼一声,豪气干云道:“那就和他们干!干的过,生!干不过,死!” 李坎心中一震。 他们? 难道是乾元铁骑! 当年,李坎爹娘身为南离烈甲士,于南离都城外死战乾元铁骑,虽死未退,随同三十万烈甲士长眠都城墙外。 乾元铁骑破城后,乾元皇帝驭一匹黑色战马骑行在最前头,在那匹黑色战马上面,还有一个十四少女,巴掌大的脸上挂着斑斑血迹,眼神冷漠如霜刃。 得知爹娘战死在都城墙外的李坎,从人群中捡起一杆长戟,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冲向乾元皇帝和那个眼神冷漠的少女。 李坎被当做刺客拿下,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少年必死无疑,可最终被流放弱河,并以一州性命威胁,不得自尽。 宋永恩轻轻摇头,说道:“就算不是你小子,没有那一场失败的刺杀,这场局仍然还会布下,换句话说,你小子中了头彩,钓饵刚好是你!” 李坎还是不太明白,难道这五年多,就只是乾元皇帝布下的一个局吗? 谋的又是什么? 竟然要以南离一州性命为筹码! 宋永恩道:“起初呐,老夫还以为,你小子可能是南离皇室的皇子,乾元皇帝自然不会放过你,以一州性命做要挟,不知蒙骗了天下多少人。” 李坎道:“我哪里是什么皇子,我爹娘不过是南离三十万烈甲士中的两名小卒,我充其量也就算是个军人遗孤吧。” 提起爹娘,李坎望向南方,眼眶微红,如女儿家抹了眼影,小声喃道:“什么时候能可再回故土,到南离城外祭奠一番。” 宋永恩瞧见李坎忆起爹娘时的悲鸣,轻轻开口道:“路就在身后,归途就在身后,不急于一时,不急于一世。” 李坎回头,望着竹筏在水面上的破开的波澜,说道:“老头,这个局,你打算怎么破?” 宋永恩捏着胡须,迟疑了片刻,说道:“乾元皇室布局五年,入局只在一念一瞬,入局既是破局,只是这结果才刚刚开始。” 宋永恩随后又道:“这么和你小子说吧,即使你小子自尽了,乾元皇室也不会真的诛杀南离一人,吓唬你的。” “我既已入局,你这只钓饵也就没用了,大概率是会被杀掉,可怜你小子至今还心念南离一州性命,不敢自尽,倒也对得起南离世人为你小子塑像立庙了。” 李坎听完一愣,诧异道:“为我塑像立庙?” 宋永恩点了点头。 前年老人云游天下时,途径南离州,只见弱河边上立着一座名为‘离子’的小庙屋。 庙屋虽小,但香火出奇的鼎盛,一时好奇便瞧了一眼,小庙屋里供奉的竟是一个相貌极年轻的少年。 当时还不知道少年是谁? 宋永恩还以为是南离州的土鳖河神,未曾想,如今竟是近在眼前,感情南离世人拜的竟是假神。 李坎极力掩饰脸上雅兴,老人瞅着突然就来了一句:“瞧你那个死样。” 宋永恩心中有些感慨,就是这么一个衣不遮体,屁点本事都没有,被人拿捏的死死的可怜虫,竟有世人为他塑像立庙! 这是多少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上一个时代的不灭强者们,各为其主争夺天下气运,又有哪个不想被世人铭记? 生前斗的惨绝人寰,死后皆埋骨中州武坟原,神州武道榜也只是乾元皇室一统天下后才评录的,那些强者们若非真的是惊才绝艳之辈,哪里还会有人记得他们。 纵然一世无敌,到头来也不过一捧黄土。 真正能够让世人记得的,不过尔尔。 再说这塑像立庙简单,可让一方世人甘心情愿的焚香礼拜,比登天都难。 说不得还烧着香骂你,气运没捞到,到头来反倒尽聚一身霉运。 但李坎这小子,就做到了。 正因为此,乾元皇室用完,又怎么可能会留这小子活命? 这小子可是此局原定的利益。 独享一州气运,怀璧其罪。 换句话说,李坎这小子,五年前就在中州武坟原预订下了一个坑位。 就算不死,估计也只能留在中州喝一辈子的樱花茶了。 这个局,好破,又难破。 宋永恩暗自思量着,不与李坎商量,只因根本就没有商量的必要。 破局,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如何才能让这小子在局破后活下去? 若不然,这个局也就算白入了,还不如此刻一走了之,让这小子自生自灭。 布局者谋,入局者亦在谋。 宋永恩想让李坎这颗棋子彻底脱离棋盘,觉得唯有先断这小子身上一州气运,成为真正的弃子,乾元皇室才方有松手的可能。 见老人这么久不说话,李坎皱眉,问道:“老头,你真有办法吗?” 不是不相信,只是想确认。 宋永恩没有理他。 第二十章 弱河上下 青衣白发 宋永恩逗留的第十二日。 清晨。 天光水色如画,山影飘摇欲坠,飞鸟盘旋惊鸣不断,清风流流吹起一澜碧波荡漾。 风光绝佳,天精地元清新沛然,但长久身在其中,难免也会令人索然无味,失了雅兴,觉得也就那样。 竹筏上,李坎双腿并拢,两手臂抱着两腿,两手十指交叉,吹着微风,仰着脸,瞧着撅着屁股站在竹筏梢头的青衣驼背老人手握树杈,插了一条大青鱼上来。 李坎有些疑惑,这老头不吃不喝一连十一日。 “怎么?” “今日扛不住了?” “难道这天下第十一,就能饿十一日吗?” 宋永恩咧着嘴,堆满褶子的老脸上面,微红,一手掌控树杈,一手抓青鱼,大声道:“哎吆吆,这鱼过劲!” 李坎咧嘴一笑,但始终掩饰不了脸上失落的神情。 当老人告诉李坎,这五年不过就只是乾元皇室布下的一个局,他的人生被人拿捏的死死的,连死的权力都没有,唯一的作用就是在局破后被杀! 李坎的内心,极失落,极无力,极无奈,极委屈。 李坎暗问,为何老天如此不公? 若早知道是这样,李坎宁愿当年随同爹娘死战乾元铁骑,长眠在南离城墙下,倒也好呢。 宋永恩将青鱼从树杈上撸下来,学着李坎一手抓鱼身,一手抓鱼头,用力一拧。 接着老人开始清理鱼鳞、鱼腑,两只干廋的手骨动作很慢,不急不忙,开口说道:“不要怨老天不公,这世间呐,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人生或许有贵贱,但生命没有。” “你小子毛刚长齐,后面的路还长着呢,不要一时沉沦谷底,就觉得天高,不可攀,将来的事呐,没有人能说的准。” “就是那布局者,恐怕也没算到入局的会是老夫,破局之策已在老夫心里,你小子只管朝前,去遨游那自由的世界,身后事,你小子办不了,没关系,老夫替你包圆。” 李坎望着老人蹲在竹筏梢头的驼背身形,一时间动容,说道:“老头,你我非亲非故,为何要帮我?” 宋永恩清理好青鱼,放到水中摆动清洗,笑道:“非亲非故,就不能帮你吗?” 老人捞出青鱼,目视前方,接着又道:“世人若皆独善其身,视不公而无睹,这个世间还有什么意思?” “若不是看你小子可怜,都快被人利用完了还稀里糊涂的,老夫这恻隐之心,也不会轻易就动之。” 李坎皱眉,说道:“老头,我看出来了,你是个好人。” 宋永恩老脸一红,道:“老夫手上沾的血呐,比你小子尿过的尿还多,怎么?这也算好人?” 听到这话,李坎顿时就惊愕住了,老人语气平平,耐心清洗着青鱼,满头白发显得迟暮可危,随时都有撒手人寰的可能,这就是一个垂暮老人嘛。 李坎道:“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我觉得你是好人,别人的看法是别人的看法,不是我李坎的看法,我李坎有我自己的看法,何需否认我自己的看法,随从别人的看法,说白了,别人不是我爹,不是我娘,不是我媳妇,也不是我儿子,没必要事事都顺着,也没必要事事都惯着。” 接着,李坎又补充道:“就像我觉得,老头你没有败,这世间没有不战而败的道理。” 宋永恩笑了下,将清洗过后的青鱼,又插回树杈上面,一屁股坐在竹筏上,抬起头看着前方,不耐烦道:“年纪轻轻就废话一堆,将来老了还得了?” 老人反手将树杈连同青鱼递给李坎,说道:“拿好!” 李坎一只手接过,快速伸出另一只手,稳住! 李坎两手举着十来斤重的大青鱼,张嘴就是一口,细嚼慢咽的同时,含糊不清说道:“口感可以,比鲤鱼有劲道!” 宋永恩快速扭过头,就只是洗个手的工夫,鱼就被这小子干了一口,瞪着双眼,连忙道:“谁让你吃了?” 李坎愣了一下,随后嬉皮笑脸,咧开嘴说道:“这不是前辈送的爱心吗?” 这段时日,李坎笑过的次数,是过往五年里面总次数的数倍。 宋永恩撇撇嘴,吹胡子瞪眼瞧着这小子,没好气说道:“什么爱?爱你个头,给老夫举好!” 李坎咧嘴,乖乖照做,两手举着青鱼,之后就见老人转动屁股,面朝着这边坐正身体。 宋永恩开口又嘱咐道:“你小子举稳咯。” “放心!”李坎点了点头,两手紧了又紧,很稳,拭目以待,倒想瞧瞧老头究竟想要干什么? 就见老人抬起一只手掌,接着缓慢翻掌,掌心对准青鱼,五指微抓,似握非握,仿佛是想握,但握不下去了一样。 李坎觉得,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物体太大,根本握不下去,二是物体太小,压根就没得握。 观老人此刻情况,应该就属于第二种,没东西可握。 很快,李坎瞪大了双眼,内心震动不已! 肉眼可见一股青色玄光,至老人手掌缓慢流出,涌向青鱼。 “这是什么?!”李坎惊讶道。 宋永恩抬眼,瞥一眼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说道:“大惊小怪,咋呼啥?” 李坎张着嘴角,依旧显得震惊。 老人只好又同这个土包子讲解道:“这叫罡气,武者入了永动境,便可将天精地元纳进体内,为己所用,不是和你小子讲过了吗,怎么?左耳进右耳出,当老夫讲话放屁不成?” 李坎咧嘴,笑了笑,说道:“我这不是没见过吗。” 宋永恩:“哼!” 青色玄光包裹着青鱼,肉眼可见青鱼在缓慢的发生变化,最外面一层鱼肉开始收缩,有油水溢出,已经能可闻到鱼香味了。 整条鱼身都变得微黄,就像被火烤过一样。 李坎莫名兴奋道:“太离奇了!” 未曾见到一缕火光,但亲眼瞧着鱼被烤熟,这老头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并且,李坎能够感到脸上火烫烫的,就像坐在火堆旁一样,全身都流着一股暖意。 可并没有火啊! 就在李坎怔怔出神的时候,宋永恩另一只手捋了捋胡须,开口道:“当力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会产生热度,继续加大力道便就会使得热度上升,从而生出无形之火,当然了,也可燃起有形之火,看需要而定。” 老人说完,掌中青色玄光骤然大盛,加大了力度。 李坎眼中突然就闪现出一团烈火,当即一愣,随后大声道:“老头,鱼着了!” 宋永恩收回手掌,掂了掂衣袖,然后斜眼瞧着李坎,说道:“你小子咋呼啥?火爆收汁懂不懂?” 李坎木纳的“呃”了一声,随后心想:学到了。 老人扭头,望向弱河一侧,开口道:“刚好,上面有一棵野花椒树。” 李坎惊恐的顺着老人的目光看去,只见险峰上,林木如蚁,绿荫如豆大,老头竟然说看见一棵野花椒树,究竟是啥眼神? 宋永恩起身,说道:“给老夫举好!” 李坎点头。 就见老人的两只衣袖,转着圈甩动,两手背到腰后,身体腾空而起,飞向险峰。 弱河上下,青衣白发。 飘然若仙。 李坎目瞪口呆。 第二十一章 羽族少女 很快。 宋永恩身形消失了,飞上了险峰绝顶,去摘野花椒。 李坎留在竹筏上等着,盘膝而坐,举着烤鱼,吹着微风,神清气爽。 鱼香味扑鼻,近距离很浓郁。 李坎食欲倍增,咽了咽口水,但决定忍着,打算等到老人回来,散上花椒一同享用。 哇! 突然,一只白羽飞鸟惊啸一声,音破虚空,响彻两岸险峰之间。 白羽飞鸟至高空俯冲向竹筏,来势汹汹,似是被烤熟了的大青鱼吸引到了。 李坎抬起头,有些意外,但没慌,静静等着白羽飞鸟俯冲下来,最后一对青灰色鸟足,落在了竹筏上面。 稳稳站住。 李坎伸出一只手,朝着这只通体雪白毫无一根杂色的飞鸟,轻声说道:“来。” 令人意外,这只白羽飞鸟竟然没有一丝害怕,似乎听懂了人话一般,直接腾起一对青灰鸟足,飞扑到李坎手上,然后低着头,梳理起雪白羽翅。 李坎脸上,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很纯真,看着这只白羽飞鸟,满眼柔情,说道:“你是不是怕那老头,所以这段时日都没敢下来找我。” 白羽飞鸟低着头,依旧梳理着雪白羽翅。 即便它听不懂人话。 但这不妨碍李坎倾吐心声。 因为,这五年,唯一陪伴李坎至今的,只有这只白羽飞鸟。 李坎将手收回,并将这只白羽飞鸟,轻轻放到双腿盘出来的空隙里面,像过往一样,很关爱,然后用手按住它小小脑袋,轻轻抚摸,开口道:“不用怕,那老头是个好人。” 似乎,李坎从来都不曾察觉到,这只白羽飞鸟其实一直都不喜欢待在它此刻委身的位置,每一次挣扎着想要飞出去,都未遂。 最后也就安静了下来,任由李坎拿捏。 然而,此次不同以往,白羽飞鸟突然剧烈挣扎了起来,仿佛一定要从李坎的魔爪中脱离! 没出意外,这次同样未遂。 李坎一把握住。 接着,李坎抬起头,看向身前一侧险峰上面,青衣白发老人,飘然而回。 弱河水面,再现老人若仙碧影。 “回来了。”李坎站起身,用目光迎接老人落足在竹筏上面。 宋永恩回到竹筏上,第一时间没有说话,而是眯起双眼,瞧着李坎手中握着的白羽飞鸟,脸色深沉。 李坎有所察觉,但不明所以,只是感到手中白羽飞鸟突然又安静了下来,不再挣扎,手骨微微一松。 然而,就是这微微一松。 白羽飞鸟趁机脱离李坎魔爪,展开两只雪白羽翅,冲向高空。 李坎只当是,这只白羽飞鸟怕生,没放在心上。 可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宋永恩出手了,只手高抬,五指微抓,声如洪钟令人震耳发聩,说道:“想走!” “老头不要!”李坎大惊道。 只见老人五指窜出一股青色玄光,流虹正中白羽飞鸟身上,任凭这只白羽飞鸟如何挣扎惊啸,也没能至青色玄光中脱离,被死死锁在了高空中。 李坎不明白,宋永恩为何突然会对这只白羽飞鸟出手,慌忙道:“老头别伤它!” 宋永恩扭头,瞧着李坎,说道:“你个傻小子。” 李坎怔了一下,来不及多想,依旧同老人说道:“老头别伤它,它只是一只鸟。” 遥想当年,竹筏途径无人之境的那段时日,李坎除了自己吓自己,吓得半死以外,还有一件离奇古怪的事情让他至今难忘。 在那段无人之境的水域中,下方仿佛没有生灵一般! 李坎尝试了所有的办法,依旧未曾抓到过一条鱼,下潜至深水也不曾见到过鱼的影子,就连水草都不生。 “不出意外的话,我活不到今日。”李坎望着高空中,痛苦挣扎且连连惊鸣的白羽飞鸟,接着说道:“那段时日,是它每日不远万里,用嘴衔回来一条鱼,这份恩情我永远都忘不了。” 宋永恩微微皱眉。 李坎红了眼眶,说道:“自南离起,它就一直陪伴着我,途径千山万水至今,我们早就已经是朋友了。” 这时,高空中痛苦挣扎的白羽飞鸟,突然安静了下来,不再惊鸣,随后扭动小小脑袋,用锐利的眼睛望向下方,仿佛听懂了人话一般。 就见,下方那个赤着双脚,站在竹筏上,仰着脸,一身破烂的少年,红着双眼在微笑。 见状,宋永恩也不忍心摧毁李坎心目中的美好,但不得不摧,直接开口道:“你小子以为你是大姑娘吗,自带体香?这只鸟凭什么从南离州一路跟着你五年,你有什么地方吸引它?途径无人之境,还不远万里用嘴衔鱼给你吃,你小子有没有脑子,就没有好好想过?” 宋永恩眯着双眼,最后是摇着头说完的。 接连质问,让李坎一时难以开口回答,过往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只是一直找不到答案,久而久之,也就没放在心上了。 宋永恩决定摧毁李坎心目中的美好,就摧毁的彻底一点,因为他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直接挑明了说道:“为何老夫一来,这只鸟就不敢靠近你了。” 李坎不假思索,道:“怕你!” 宋永恩道:“别插~嘴!” 接着,老人一脸严肃,同李坎认真说道:“这五年,你小子可曾遇到过乾元铁骑?可曾遇到过乾元皇室之人?” 李坎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肯定道:“没有。” 宋永恩又道:“那你为何不上岸?” 既然没有人监管,就算李坎真的上岸了,恐怕也无人知道。 但老人不明白,在李坎心中有一条鞭子存在,这条鞭子始终在压制住他上岸的欲望与冲动。 宋永恩扭过头,目光深邃,望着高空中安静不再挣扎的白羽飞鸟,说道:“傻小子,这五年,你的一举一动,其实都被人尽收眼底了。” 老人初来时,第一眼见到这只白羽飞鸟,就已经透析了这一点。 李坎抬起头,看向空中,轻声说道:“是它!” 宋永恩点了点头,催动体内罡气,五指生拉硬扯,将高空中的白羽飞鸟抓回来时,怒喝道:“你还要欺骗他到什么时候!” 李坎目瞪口呆。 但见! 胜雪飞羽,飘然四散。 高空中,翎华飞舞,如是利刃。 片刻过后,一道少女体型若隐若现。 体态丰韵如山峦凹凸有致,衣着娇媚像没穿,但确实穿了,肌肤洁白宛若羊脂白玉。 三千胜雪白发,荡空飞纷。 “鸟精!”李坎震惊道,瞧着那大白腿。 宋永恩毫不怜香惜玉,强行将少女抓回竹筏上面,一只手捏住少女肩头。 少女回头,瞪着双眼,隔着老人,同少年说道:“你才鸟精!” 李坎哑口。 宋永恩道:“羽族。” 第二十二章 他到底在想什么 衣着稍微大胆了点的羽族少女,一身白羽罗衣,李坎在心里怀疑她身上的这身衣服,是用她自己的羽毛缝成的。 一个字,简。 至于大胆程度,李坎过往乘着竹筏,也曾途径过烟花柳地,不比那些争着忽悠他上岸的姐姐们,弱。 此刻,羽族少女坐在竹筏梢头,脸上表现的气愤不已,瞪大了异于常人的双色瞳孔,瞧着那糟老头与一身破烂的少年,面对面,大口吃鱼。 不是不给她吃。 李坎给了,但被少女拒绝了。 在少女的双眸里面,黑瞳内部还有一圈黄瞳,是羽族幻化成人形后,最独特的标志。 少女也明白,有那糟老头在,她跑不了,试了几次,无一例外,皆被那个糟老头轻易就抓了回来,索性也不跑了,并坦言她就是替张琉璃监视李坎的。 “张琉璃!” 烤鱼,等下再吃,李坎有些惊讶,说道:“你不是为乾元皇室办事的吗?” 羽族少女露出一脸不屑的神情,没说话。 宋永恩咂咂嘴,用手掌上的油水,润了润胡须,说道:“可惜了,年纪轻轻一个姑娘家,没想到竟和那张乌龟有一腿,还是羽族。” 李坎皱眉,听不明白这话。 羽族少女忍不住了,开口道:“糟老头子,你会说人话吗!” 宋永恩哎呀一声,道:“我肯定比你会说。” 羽族少女冷哼一声,撇着嘴说道:“我不替谁办事,也不是谁的手下,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宋永恩觉得这话属实,接着话就道:“那你也得找一个年轻一点的啊,什么审美!” 羽族少女咬牙,双色瞳孔似欲喷火,毫不加以掩饰脸上的怒意。 怎奈,属实斗不过那满嘴胡诌的糟老头子。 若不然,此刻不应该如此平静才对! 宋永恩皱眉,说道:“吃了我呀。” 面对这种挑衅行为,羽族少女再次冷哼了一声,扭过脸去,然后道:“我不是人,可你更不是人!” 接着,少女又说道:“死糟老头子,你给我等着,等我回去。” “你回去怎么了?”宋永恩打断她说话,双眼眯起,沉声道:“你觉得你还能活着回去吗?” 如此不加以掩饰的恐吓,让这名羽族少女心间猛地一颤,奈何根本就不是那糟老头的对手,若那糟老头想杀她,眼下没有人能够阻止! “这老东西应该是人族强者,我该怎么办?” 片刻后,这名羽族少女扭过头,双色瞳孔望向糟老头对面盘膝坐在竹筏上,两手捧着鱼,也不吃了的少年。 李坎低着头,好一会没说话了,也不知道正在思索什么。 “他在想什么?他怎么不说话,之前还说这老东西是好人,但眼下看来,这老东西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羽族少女心想,眼下只能希望那少年,能够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够阻止那糟老头乱来。 一时间,无人再说话,天地间俱是轻微水声。 宋永恩感到无聊,眼见羽族少女凝视着李坎,李坎低着头一动不动,便用脚蹭了蹭李坎的腿,说道:“你小子在想什么呢?” “啊!” 李坎回过神,猛一抬头。 羽族少女怔了一下,只见那少年此刻满脸涨红。 “他到底在想什么?” 李坎抬起头后,就只是瞄了一眼少女,然后快速将目光,全部聚焦到对面宋永恩堆满褶子的老脸上面。 宋永恩顿时皱眉,不明白这小子这是怎么了? “脸怎么突然就红了?” 随后,李坎身体向前微倾,缓慢的凑到宋永恩耳边,轻声说道:“这五年,我是不是没有秘密了。” 宋永恩眉头再皱,然后缓慢扭头,凑到李坎耳边,问道:“什么秘密?” 李坎有些急了,因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出来,微微扭头,再次凑到宋永恩耳边,小声说道:“这五年我吃喝拉撒,岂不是全被她看光了。” 宋永恩顿时就怔了怔,雅兴高涨,之前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幸亏李坎提醒。 “这小子脑回路如此清奇!” 宋永恩还没来得及,凑到李坎耳边窃窃私语。 突然,就听竹筏梢头,脑袋微侧,竖着一只耳朵偷听两人说话的羽族少女,大声道:“每一次我都是闭上眼睛的!” 少女脸不红,心不跳,问心无愧,心想眼前这一老一少,没一个正经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到这话,李坎很明显松了一口气,咧着嘴坐正身体,随后朝着那名羽族少女露出一个纯真的微笑。 李坎这一笑,人畜无害。 原本,这事也就算过去了,李坎确认了自己那点小秘密还在。 李坎瞧着对面,一脸阴笑的老家伙,当下微微皱眉。 宋永恩眯起双眼,打算要同那位羽族少女好好掰扯掰扯,开口道:“你说你每一次都是闭上眼睛的?” 李坎不明白这老头什么意思,为什么还要再问一遍。 羽族少女嗯了一声,全当回应了老东西的疑问。 宋永恩抬手,捋了捋胡须,说道:“要是没看见,为什么闭眼。” 李坎慌忙道:“老头,别问了!” 先前问心无愧的羽族少女,顿时就说不出话了,扭过头去。 李坎看到,她白发下面的一侧脸庞,红了。 李坎感到脸上滚烫,身体猛地朝前一扑,一头扎进老人怀里,两只手臂抱住老人的同时,大声道:“你快跑!” 宋永恩皱眉。 羽族少女回望了一眼,接着没有迟疑,身体至竹筏上腾空而起,一瞬千里,消失在了此间。 又过了一会,宋永恩一手握着胡须,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李坎的后脑勺,说道:“已经走远了。” 李坎有些不相信,就这么一会,能跑多远? 宋永恩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李坎两只手臂抱得更紧了。 老人苦笑着摇了摇头,接着仰起堆满褶子的老脸,目视着对面一侧险峰,轻声说道:“人傻没办法啊。” 随后,宋永恩问李坎,说道:“她是你敌人派来的,为什么你要救她?” 李坎的声音至老人怀中传出,说道:“这五年,她没有伤害过我,反而还救过我。” 宋永恩握着胡须的手骨,松开,轻轻按在李坎头上,说道:“可她始终与你是对立的。” 李坎道:“曾经有一个人,与我是对立的,但他不止一次保我性命。” 宋永恩道:“不后悔?” 李坎缓慢抬起头,决然道:“不后悔。” 第二十三章 这吐息法不差 一轮满月又至,众星遥遥围拱。 李坎盘膝坐在竹筏上,脸色红润,呼吸均匀。 “已入佳境,这吐息法不差。”宋永恩暗自点头,心里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原本,宋永恩准备先传授李坎一门吐息法,但眼下看来,用不着了。 可以说省了。 “这小子能够得到一门顶尖的吐息法门,并且修炼的如此娴熟,看来是很早之前,就遇到过来头不小的人。” 宋永恩双眼眯起,能够感受到李坎此刻正在修炼的吐息法门,不弱于他自身所修的狂极罡气。 而乾元皇室布下的这场请君入瓮局,非是真武境武者,根本就难以窥破。 入局者最低门槛,其实就是针对真武境及不灭境武者! 真武境之下,自动筛过,因为对此局没有任何一丁点的利益。 “看来那人是不愿沾惹是非了。” 宋永恩琢磨着,那人兴许识破了乾元皇室的布局,不愿入局,又心怀怜悯,所以便传了李坎一门吐息法。 “只是,有个屁用!” “就算这小子是万古不遇的武道天才,短短时日又能蹦哒多高,靠他自己,绝无可能从这方棋盘中跳出来。” 宋永恩叹上一口气,站起身,决定趁着夜色,上去散散雅兴,也免得打扰到李坎这小子全身心吐息。 月夜下,青衣白衣老人,身体腾空,缓慢升起,接着飞向一侧险峰之上,之后消失在了绝顶暗处。 竹筏上,李坎独自一人,静静感受着身体上的变化。 如往常一样,每一次修炼这门吐息法的期间,李坎总能感觉到,体内有一股气流缓慢出现,一点一滴汇聚在身体内部。 这股来历不明的气流,在他的身体内部肆意游行,每一根血管,每一条筋脉,每一只毛孔,包括五脏六腑,几乎体内任何一个角落,都被这股气流来回拜访过。 李坎并没有感到身体有任何的不适,反而觉得通体舒畅,头脑异常的清醒,这种感觉很棒! 正是这种感觉,才让他坚持修炼这门吐息法至今,身体内部就像被滋润过一样,异常的有活力。 但有一点,令李坎惋惜不已,就是这股气流只是每当吐息期间,与吐息过后的一小会时间段里面存在。 吐息过后,这股气流会缓慢的从他体内消失,直至全然感觉不到! 每一次,李坎都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那股气流至他体内流逝的感觉,说白了,也就舒服那一会儿。 先前,李坎一直找不到原因所在。 但此刻,李坎能够笃定了,应该是他还没有踏入永动境的原因,体内留不住这股气流。 找到问题所在,可当下李坎同样束手无策,除了静静地感受体内那股肆意游行的气流,所给他带来的舒畅感以外。 吐息过后,便又要承受那种舒畅感退却后的失落。 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要该如何踏入永动境呢?” 老人没说,李坎此刻才想到这个至关重要的因素。 而这个至关因素,不但宋永恩没说,就连当年亲口教李坎这门吐息法的少女,也没说,只是说让他没事打发时间用的。 大概是在一年半之前,在还没遇到那名少女的时候,那几年,李坎的身子骨可不像此刻这般硬朗。 常年饥一顿饱一顿,那个时候,李坎的身子很虚,经常脸色苍白,感到头晕眼花,这种情况与日俱增,日渐严重。 倘若按照当时那种情况,李坎的身体能否扛的到今日,恐怕没有人能说得准。 或许,大概率会因为身体太虚,死在竹筏上面,也说不定。 但自从按照那名少女所传授给他的吐息法修炼,这一年半以来,李坎能够很清楚的感受到,身体有了很明显的改善。 至少,头晕眼花,脸色苍白,这两种病态情况,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了。 “或许,她也觉得,我不可能活着到达那个地方。” “呼!” 李坎长吐一口气,睁开双眼,然而宋永恩早就至竹筏上离开了。 李坎轻微皱眉,喃道:“大半夜的,这老头干嘛去了。” 如何才能踏入永动境? 这个至关因素,暂且又被搁置,李坎轻闭上双眼,决定继续吐息。 “待到弱河尽头,会有人阻拦我吗?” “如果有人阻拦,也只能按照老头说的做了,和他们干!” “可老头既然这么说,也就是说,这场局能否成功破掉,还不一定。” “难道,老头也没有信心吗?” “还是说,老头也没有必成的信心。” 李坎很清楚,如果在弱河尽头,有人阻拦他前行,那么大概率是要取他性命。 “不然老头不会那样说。” 然而,很现实的事实摆在眼前。 “凭我如今,根本就不可能斗得过乾元铁骑,乾元铁骑人人皆是骁勇善战之辈,不需要太多,一个就够取我性命的了。” 面对乾元铁骑,就算是一个人,李坎也很清楚此刻的自己,根本就没有一战的资本。 就当下而言,胜负毫无悬念。 “难道,就这样吗?不!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活着!摆脱任何人的掌控!” 李坎越想越感到心烦,索性睁开双眼,结束了吐息,说道:“只有半年,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必须得尽快强大起来。” “至少,能可与人有一战之力!” 李坎握紧两只拳骨,微微用力,即便是无法再握得更紧了,依旧还在用力的握,直至拳骨开始轻微颤抖。 “她能够做到的,我李坎一样也能够做到!” 李坎能够感觉到,指甲嵌在手心中的疼痛,而这股疼痛,更让他感到心里,更加的痛快! 恍惚间,李坎回想起五年前,当日在南离城门口,那个一身甲胄,手握长剑,眼神冷漠如霜刃的少女。 少女一剑斩断长戟,那一幕,李坎依旧还没忘。 当时,那个少女是那么的意气风发,冷漠的脸上透着无比的自信! 就仿佛那一剑,她知道必定会斩断长戟一样。 而这种自信,正是李坎此刻所需要的。 “这个世间,没有不战而败的道理。”李坎轻声喃道。 接着,李坎抬起头,目视着前方无尽的黑夜,缓缓说道:“成功,福泽后代,失败,就当没有来过。” 当下,李坎提前做好了搏命的准备。 “时间很短,只有半年。” 此刻,李坎莫名就有些怀念,过往那度日如年的日子。 当然,这是错觉。 李坎很清楚,也很明白,过往那五年,他真的一刻也不想再重来了! “老头与我非亲非故,都肯愿为我涉身这场局中,我还有什么理由,不为自己而战!” 李坎怒目圆睁,瞳孔中浮现出数道血丝,他两只拳骨再紧,且痛且痛快的同时,目视着前方无尽黑夜,决心要以这股执念,还以自身一个人样! “就像那个家伙说的,人得活成个人样!” 若有机会,与那家伙再见时,李坎决定,一定要当面同他说,你娘说的对。 透析了乾元皇室的布局,只要不擅自离开竹筏,即便是自尽,他们也不可能真的会诛杀南离一人。 这一刻,南离一州生灵,是李坎心中的念想,不再是苟且偷生的枷锁。 而南离城监牢里面,那无情鞭打在李坎身上的六十八鞭,也已不再是李坎内心深处,挥之不去的噩梦。 “你会在前方等着我吗。”李坎说完,缓慢闭上了双眼。 接着,李坎一只手,从腰间摸出一根白玉火折子,握在手里,继续吐息。 在这根白玉火折子的一端,系着一只白色锦穗,只可惜,它早已经点不着了。 李坎舍不得将它扔掉,这是除了他爹娘以外,第一个,也是第一次,有人送东西给他。 “这个约定,我赴了。”李坎轻声喃道。 在心里决定了,等老头回来后,得好好的向他弄明白踏入永动境的关键因素,到底是什么? 还有,李坎想知道,按照武者的境界与品阶,如今,他可算得上几品武者? 然而,这一等,便过去了三日。 李坎缓慢睁开双眼,盘膝坐在竹筏上,微仰着脸,目视着前方尽头,天水一色。 在那里,天与水交接处,宛若一道青色线丝横在眼前。 那道青色线丝,看起来很渺茫,却又令李坎在心底里感到是那么的宏大,就像一下就将天割开了一般! 宏大而神秘,可以称得上是一道绝美的景色。 而那道绝美的景色,仿佛只能远观,无法靠近,任凭他身下竹筏再如何前行,李坎始终都无法触及到。 那道天与水交接而出的青色线丝,仿佛同他一样,也在前行,始终都保持着距离。 “那老头不会反悔了吧?”李坎说完,轻叹上一口气。 三日过去了,宋永恩依旧没有回来。 李坎静静地坐在竹筏上,看着眼前一如既往的景象,突然在心里感觉少了点什么。 “少了她。”李坎轻声喃道。 此刻,李坎怀念的,是那只自从南离起,就一路陪伴在他身旁的白羽飞鸟。 五年来,不离不弃。 “没想到你竟然是个鸟精。”李坎笑道。 相比之下,那只白羽飞鸟幻化成了人形,李坎心里,更加感到为她开心。 即便是立场不同。 可李坎心里认为,有时候,站在自己对面的,或许做不成朋友,但也不一定就是敌人。 “就像那个家伙一样。” 那一夜,黯然月光下,火光微弱的南离城城门通道里面,那个横刀挡在一群人前面的家伙。 李坎忘不了,他叫邱世安。 “是个将军。” 第二十四章 最坏的结果与打算 细雨淅沥,无人再为筏头少年撑伞。 那不辞而别趁夜离开竹筏去散胸中雅兴的青衣驼背老人,至今未归。 这几日,李坎除了坚持吐息以外,更多是坐在竹筏上望眼欲穿,心想那老头到底怎么回事。 “老头为何不辞而别?” 距那老头失踪已有六日,李坎更多觉得那老头莫不是真的反悔了吧! “还是说,那老头已经动身去破局了?”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李坎长吐一口气,可觉得还是应该要在心里做好最坏的打算。 “这场局是乾元皇室精心布下的,而今乾元皇室主宰整个神州,麾下兵马武者多如牛毛,一般人确实也没有那个实力和胆量可同乾元皇室这尊庞然巨兽硬碰。” “老头纵然是天下第十一天上第一空战无敌的空战武神与空战狂人,至于乾元皇室那边有多少五境武者。” 李坎不知道。 但大抵也能够确信,光一个天下第一的张琉璃,就足够了。 “先前老头不战而败,更多是没有出手的勇气。” “但老头真的没有勇气吗?” 李坎不认为。 “以天下第十一挑战天下第一,天底下能有多少人还有这份勇气,最后没有出手,应该是清楚的明白与对方实力的悬殊太大,已经不是可靠勇气就能弥补的了。” “况且老头也说过,张琉璃天下第一当之无愧,可见是有多厉害了。” “看来,真没那么容易啊!” 李坎嘴角,强扯出一抹苦笑,眼神怔怔望着前方,濛濛细雨洒落,满河清漪,水珠花溅起溅落,是绽放,也是破灭。 虽然,此刻无法确定,那老头是否是临时变卦了? 但最坏的打算,已经在李坎心里做下了。 李坎轻轻眨动一下眼睛,眸帘有水珠垂落,说道:“老头你放心,我不会怪你的。”紧接着,又道:“我还得谢谢你。” 是老人让李坎明白了自身一直以来的处境,即便是死,日后也能死个明白。 李坎同样明白,涉身这场局的利害之处,有人肯愿意帮他,自然是感激不尽,若人家不愿意帮他,自然也不能去怨人家分毫。 而当下最坏的结果,莫过于那老头真的撒手不管这事了。 “那也没有办法,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李坎说完,长吐了一口气,然后闭上了双眼。 无论是当下,还是过往的五年里面,所有的一切,都被乾元皇室算计的滴水不漏。 这让李坎在心里,感觉到是那么的无力,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蝼蚁一般,被人攥在手心里,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很轻易的将自己捏死。 李坎厌恶这种感觉,这种感觉他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弱小! 细雨和风,皆没能妨碍李坎当下吐息。 天地间,风雨同声,细雨逐渐变得暴躁起来。 李坎身披斜风暴雨,于竹筏上一动不动,脸上布满了粒粒晶莹剔透的雨珠。 在他洁嫩的脸侧两旁,被暴雨浸透了的墨发,随风扬长朝后飘荡,时而有水线洒落。 此时,李坎身上穿着的一身破烂衣服,可有可无,露在外面的身体部位,被雨珠尽数吸附着。 粒粒饱满,晶莹剔透,能够让人可见雨珠内部,斑斑古铜。 正是李坎的肌肤原色。 没过多久,李坎就察觉到了,他体内那股气流,此刻正一丝一丝的汇聚。 最初的形态,就像无数条白色丝线,宛若一条条灵动的蜉蝣,至他身体内部各个角落涌现而出,极具活力。 它们不约而同,游行至一处,于李坎身体的肚脐位置,然后与彼此相融为一体。 最后,汇聚成了一条手腕粗的至洁气流。 宛如一股洁白无瑕的浓烟,轻盈飘逸在李坎的身体内部。 时而又像是一道雪白水瀑,在李坎身体内部,呈现出一幕又一幕飞流直下的形态。 这一切,无不都再彰显着,这股至洁气流的活力,极强。 “我该怎么留住你?”李坎轻轻喃道。 明白这道至洁气流,是他吐息期间吸纳天精地元,在体内从而形成的罡气。 这股罡气,在李坎的身体内部肆意游行,滋润每一个角落。 李坎能够感觉到,此刻,他的心脏正被这道至洁气流轻轻缠绕着! 一圈、两圈、三圈…… 这使得李坎的心脏,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神秘的力量,更加鲜红,更加具有活力! 这种感觉真的太棒了。 其实,这是李坎在吐息期间,渐入佳境后,身体内部的体现。 紧接着,至洁气流放过了李坎的心脏,并寻找到下一个目标,正是李坎的肺脏! 如先前一样,李坎的肺脏也被这股气流缠绕了起来,这让他感到神清气爽。 接着,是肾脏! 李坎体内瞬间涌现出一股热流,浑身感到发热。 尤其是在此刻,这股热流正是李坎迫切所需要的! 暴雨狂风中,李坎体内的这股热流所带来的舒适感,更盛以往任何时候。 随后,李坎身体内部,其余内脏同样皆被这股气流一一缠绕,并给他带来各不相同的舒适感。 暴雨中,李坎露在外面的身体部位,毛孔尽数展开。 让人能可见到,吸附在李坎肌肤上的每一粒雨珠,开始一同出现缩水的现象,但很快,随着他毛孔舒张,缩水后的雨珠又一下涨升至饱满状态,接着再次缩水,又一次饱满。 如此反复! 而李坎的每一根汗毛,也都在发生着变化! 他的每一根汗毛,正在缓慢的变成黑色,从根部开始,一点一点的往上涨升。 但很快,皆被打在李坎身体上的无情暴雨,冲刷干净了。 其实,并不是李坎的汗毛变成了黑色,这是他体内的杂质,通过毛孔排了出来。 此刻,这场雨就仿佛专门为了李坎而下,及时洗去了他身上排出来的人体杂质。 其实,这种事情,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在过往的一年半期间里面,也曾多次发生过,但每当李坎吐息结束后,皆没有放在心上,在乎的只是那股留不住的感觉。 “呼!” 这时,李坎缓慢的吐出一口气。 片刻后,他睁开双眼,结束了此次吐息。 李坎静静地坐在竹筏梢头,身体没有任何动作,他正在感受着身体内部那股气流的变化。 过了一会时间,李坎的嘴角才扯出一抹苦笑,说道:“还是留不住。” 李坎仰起脸,闭上眼,借天洗脸,并感受着身体内部,那股缓慢流逝的舒畅感。 “至关因素到底是什么?”李坎喃喃自语着,随后轻声道:“难道,是老头大意了,忘了告诉我了。” 李坎微微皱眉,感受着暴雨砸在脸上,所给他带来的冰凉与力量。 “如果老头真的撒手不管了呢。”李坎想着,随后喃道:“逃肯定是不能逃的。” 如果真的可以至竹筏上逃走的话,李坎当然不介意那么做。 然而,李坎能够提前想象到,自己逃走后的局面将会是如何。 “不出意外,乾元皇室肯定会派人追杀我。” 即便李坎能够成功逃走,并隐藏的很好,可若乾元皇室用南离世人做要挟。 届时,是出来?还是不出来呢? 而在此之前,李坎首先需得躲的过乾元皇室满天下的追杀! 就光是这一点,几乎就不可能。 李坎喃道:“如果真能够逃走的话,老头之前又何须打算以身入局,显然也是洞彻到了这一点。” 回想这五年期间,除了那只白羽飞鸟以外,李坎未曾见过乾元皇室派人来过,也就是说,乾元皇室根本就不怕他至竹筏上逃走。 “很明显,逃走是不行的。” “那就只有最后一个选择了。”李坎眉间深凝,说道:“调头去中州!” 不过,随后李坎便苦笑着摇了摇头,因为调头去中州,无疑是羊入虎口,将自己乖乖送上门去。 李坎睁开双眼,目光寻着暴雨砸落下来的无形轨迹,直透九天,说道:“凭我自己,难道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李坎不甘心,就被人家这样掌控自己的人生,奈何对方强大到,他根本就没有能力去撼动。 “弱小,就应该被欺负吗?” “弱小,就应该被那些大人物攥在手心里面,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吗?” 李坎静静地站在竹筏梢头,无力感在心中由然升起。 暴雨下了很久,此刻仍没有要停歇的样子。 百丈宽的弱河水面上,亿万千清漪绽放,也未曾停止过一瞬,令人眼花缭乱。 两岸险峰,绵亘崎岖,各被一片朦胧且浓郁的氤氲之息,一路腰斩,目光所及,难见绝顶何在。 唯有一片神秘的浩瀚云烟,遮挡在李坎眼前。 而在李坎身后,目光透过暴雨珠帘,朦胧中,可见一只巨大帆影,逐渐驶来。 随着巨大帆影前行,它的船身容貌,也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近十丈长的巨大船身,就如同一只巨兽行驶在弱河之上! 整个船舷金黄闪亮,乃是用了近万斤鎏金铸造而成。 船底同鎏金船舷之间,距离三丈有余,整体看来让人在心底里感到异常的气派与恢宏。 绝不是一般的富贵人家! 在这艘鎏金太帆上面,巨大的白色帆布,赫然绣着“疏楼”二字。 而这艘鎏金太帆,当下即将就要追上李坎的竹筏。 第二十五章 鎏金太帆 李坎感到奇怪,当他回头瞧见后方那艘鎏金太帆时,心里着实也被震撼到了。 如一头巨兽航行在弱河水面上,分水破浪,使得原本温驯的弱河水面,瞬间就变得异常的汹涌与暴躁! “焯!” 巨大水波翻涌着拍向两岸险峰,若非是山,恐怕早就已经承受不住这股接连而蹱的巨大冲击力了! 动静已经波及到了李坎身下的御赐竹筏开始出现剧烈颠簸! 这让李坎在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过后,不得不慌忙蹲下身体,双手沉力按在竹筏上,以避免被巨波颠落进弱河水中。 强行稳住! 隔着漫天雨幕,远远瞧见几根巨大金色桅杆上撑着的白色帆布上面,绣着‘疏楼’两个金色大字。 “疏楼?” 李坎心里,首先排除了乾元皇室的可能,且暗想究竟是什样的家境,才能打造出这么一艘奢华程度令人忍不住咂舌的鎏金太帆出来。 “上那船上坐一下,不知道能不能原地成仙。”李坎面无表情说道。 在过往的五年漂泊生涯期间,李坎不是没有见过大船在弱河上行驶。 但要像后方这艘极尽奢华如此引人注目的鎏金太帆,是真没有。 金光灿灿的华丽船舷,真的太夺人眼球了,每一寸都价值不菲! 那几根宛若擎天巨柱一般的巨大金色桅杆,自然也不可能是空心的,奢华至极! 就是那面巨型帆布上绣着的两个金色大字,所用的金丝缕线都足可令世间绝大多数平凡人在静静地感悟一番人生过后不吝赞赏一句真他娘的骚气! 虽然,这五年的漂泊生涯,让李坎的阅历远远不及一个正常人的一半,宛若与世隔绝一般平静。 见少识浅。 但今日,李坎开眼界了,亲眼见证了人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壕无人性”的东西! “这个世间,究竟还有什么是我没有见过的?”李坎忍不住问道。 “那艘太帆是什么意思?” 然而,令李坎此刻在心里感到更加好奇的是,后方那艘鎏金太帆的航行速度,很明显缓了很多,仿佛后力不济了一样。 鎏金太帆缓慢航行在弱河上,的确如李坎所见到的一样,正在龟速航行。 李坎忍不住感慨道:“也就厉害那一会儿呐!” 后方那艘鎏金太帆突然出现后力不济的情况,这又使得暴躁异常的弱河水面,开始缓慢恢复了平静。 水波翻涌着拍向两岸险峰脚上时的动静,也由先前的阵阵怒吼悄然转变成了此刻的无力呻吟。 “看来是真没劲了。”李坎说道,随后又说道:“它为何减速了?” 李坎皱眉不解,蹲在竹筏梢头,侧着身子眼睁睁望着后方。 百丈宽的弱河水面,李坎身下竹筏显得如此渺小,并没有漂泊在弱河中心位置。 也就是说,弱河水面完全还有足够宽的空间,让后方这艘鎏金太帆轻易就可通过。 然而,这艘鎏金太帆的确是减速了,缓慢航行在李坎身后。 让人看起来,这艘鎏金太帆似乎完全没有打算追上前方那只竹筏,并超越它的意思。 “它究竟想要干什么?”李坎嘴角微张,轻声喃道。 李坎的目光,透过九天之上急剧砸落下来的暴雨珠帘,望着后方那艘意图不明的鎏金太帆。 突然间,李坎在心里隐隐感到了些许不安,与不自在。 这艘巨大的鎏金太帆,此刻就像是在李坎身后,为他保驾护航一样。 当然,李坎可不会轻易就被这种错觉所蒙蔽住双眼,心里的不安与不自在,此刻都在提醒着他,事情应该没有当下看上去的这么简单。 在此之前,这艘鎏金太帆至李坎后方远处的弱河水面上极速追了上来,当时再正常不过。 可在即将追上李坎后,它却突然减速了,这让李坎不得不在心中怀疑,这艘鎏金太帆就是故意减速的! 心中的不安与不自在,都让李坎当下在心里架起了防备,他推翻了先前在心里仓促间就排除的乾元皇室。 “如此奢华无度,世间恐怕也就只有乾元皇室能有这个财力。”李坎轻声喃道。 可那面巨型帆布上绣着的“疏楼”二字,又让李坎难以在心里确定就是乾元皇室派来的。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李坎望着后方那艘鎏金太帆说道。 突然间,李坎想起来了,自南离起,就一路全方位监视自己的白羽飞鸟,被老头吓跑后,就没有再回来过。 “难道,是因为那鸟精任务失败,乾元皇室重新派人来监视我的。”李坎依旧不能确定,但他心里不排除有这个可能性。 “如果乾元皇室真的重新派人来监视我,应该不会这么显眼吧。”李坎心想,这哪里还是监视,分明就是监管吗。 正是因为这一点,让李坎在心里无法确定,这艘鎏金太帆就是乾元皇室派来的。 暴雨还在噼里啪啦的下着,弱河水面就像放了数个时辰的水鞭炮一样炸开了花。 仿佛老天事先就知道后方这艘鎏金太帆会行至此间,提前要以这场持久难歇的暴雨当作人们庆祝时的鞭炮迎接。 李坎不起身,双手撑着竹筏缓慢坐下,蹲在暴雨中太久,当下他感到两只腿冰凉刺骨且浑身都在止不住的打着寒颤。 “再这样下去,恐怕我真的会被冻死。”李坎盘膝坐正身体,闭上了双眼。 至于他后方跟着的那艘鎏金太帆,其意图到底为何? 李坎没能洞彻,当下也不算再继续猜疑了,坐在竹筏上闭着双眼,开始吐息。 宋永恩的不辞而别,至今未归;还有那羽族少女的离开,让李坎身边再无依靠。 当下,无论那艘鎏金太帆,到底是不是乾元皇室重新派来代替那名羽族少女的,亦或是派来另有目的的,亦或是与乾元皇室无关,而是另有其人,另有其它的意图。 这一切,李坎暂时都抛到了脑后。 没空再想。 眼下,李坎迫切需要吐息来使身体暖和起来,当年他也曾乘着竹筏途径过一处雪域寒境,置身在漫天飞雪中,遥望着寒梅与无尽的雪地,当时也没曾感觉到这么冷过。 而当下这场暴雨,又不知何时才能停歇住。 第二十六章 少主行事 不可度测 斑斑雨珠打在白色帆布上面尽数被弹了开来,皆因这面缝绣“疏楼”两个金字招牌的巨型帆布材质特殊,能够做到遇水而不浸,遇火而不燃,即便是此刻航行在暴雨中丝毫也不会有一丝阻碍。 当下,把守在这艘鎏金太帆上面的所有人,至今在心里依然不明白他们为何放着近路不走,偏偏选择一条相比之下要远出数倍的航道,只是无人敢将众人心里的这个疑问说出来。 “回少主,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一矮胖男子毕恭毕敬立在鎏金船舱外面,头顶暴雨朝着里面说道。 比起这艘太帆上,此刻正一手撑着伞,一手握住腰间刀柄亦或剑柄坚持把守在各个位置精心敬业的同伙们,这家伙被暴雨淋的也只能同前方那只小竹筏上面此刻正盘膝而坐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家伙不相上下,皆成了落汤鸡。 “去吧。” 很快,鎏金船舱内有声音传出。 让立在外面的这个家伙精神猛地一震,大声丢下一句“是”,接着慌忙就转身冲向船舱外面的舱檐下,然后抬起一只空着的手,狠狠地抹了一把圆脸上的横肉。 “我可比那家伙幸运多了。”胖乎男子踮起两只脚后跟,仰着一张圆脸眺望前方小竹筏,看着那个家伙置身在暴雨里面被淋的像个傻瓜一样,在心里庆幸自己还有个屋檐躲一躲。 “这雨打在头上,让人头皮发麻。”男子再次抬手起不用的手,又抹了一把脸过后,用手掌贴着饱满的脑门,缓慢的往上,期间用力,直至撸到后脑,将一头的水挤压出来了不少,这让他感到舒服了很多。 接着,圆脸男子轻声喃道:“那家伙脑子进水了吗?出来游山玩水竟然连只伞都没带。” 前方那只小竹筏,那么小就不说了,别说伞了,男子踮着脚后跟观察了这么好一会,竹筏上除一根破树杈以外,也没见还有其它的东西。 圆脸男子双脚完全落下,打算不看了,嘴里说道:“图轻松,该!” “左护法需要伞吗?” 有人经过船舱旁边时,询问男子。 就见男子摆摆手,示意滚蛋。 之后,就听这名被人恭敬喊上一句左护法的男人,凶巴巴说道:“他娘的早干嘛去了!” 方才多嘴的家伙,听到这话,脚下三步并作两步,快速溜走。 直到将近一个时辰过后。 圆脸男子将身子探出船舱檐外,接着伸出一只不用的手掌,确认了雨终于停了。 “少主!” 突然,这名圆脸男子快速将手收回,摆正身体。 在他旁边,一名白衣少年立在船舱出口前,就刚至里面走出。 少年一手置于腰后,一手握住一支碧玉长萧于身体腰侧悬停。 长萧通体碧绿,色泽明亮,让人目视这支长萧的同时,能可见到自己倒影在其中。 少年脸上唇红齿白,鼻梁高挺,两眉如剑,双目似月,就外貌而言,一表人才。 少年驻足了片刻,随后抬脚朝前走去。 一身无暇白衣,配上一双胜雪白靴,给人一种翩翩公子哥的感觉。 少年身后,两道月白束带与一头墨发垂挂,紧贴在背上,走起路时,两道月白束带时而轻挪升腾,又给人一种超然自逸的模样。 圆脸男子紧步跟了上去,就见他口中所言的少主,缓慢走到前方船舷边上,停住了身形。 白衣少年的双眼,凝望着前方小竹筏上,片刻过后,只见竹筏上盘膝坐着的少年,缓慢的背过身去,给他留了一个后脑勺与后背。 少年嘴角,扯出一个淡笑。 暴雨终于停了,李坎睁开双眼,第一眼就看见后方那艘鎏金太帆上面,有人正注视着这边。 李坎除了换一个方向坐着以外,似乎没有别的办法能够躲过来至那艘太帆上的目光。 “这些人是谁?”李坎暗自皱眉,看那些人的装扮,不像是乾元皇室麾下的铁骑和军人。 但仅凭这一点,李坎此刻仍然不能断定,他们到底是不是乾元皇室派来的。 只因先前,替乾元皇室监视李坎的,是一只白羽飞鸟,若不是宋永恩,恐怕李坎依旧还认为,她只是一只白羽飞鸟,每日只会叫唤上几声。 在得知真相过后,李坎不知道他们还会派来什么东西? 而当下,李坎身后的那艘鎏金太帆,依旧保持着龟速航行,依旧没有超越竹筏的意思。 “若不是乾元皇室派来的,它为何还跟在我身后面?”李坎小声说道。 凭那艘鎏金太帆的速度,从后面追上来,也不过就只是片刻工夫,可它没有那么做。 “像个跟屁虫一样。”李坎无奈说道。 这种被人居高临下俯视的感觉,令李坎在心里很厌恶。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了,不自在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了。 至那艘鎏金太帆上投来的目光,让李坎无处可躲,即便是此刻背对着他们,也仿佛被人看光了一样。 而在这艘鎏金太帆上,白衣少年依旧还伫立在金光灿灿的船舷边上,一手背在腰后,一手于身前腰侧握着碧玉长萧,仿佛这期间未曾再动过一样,保持着先前刚来到船舷边上的模样。 一旁的圆脸男子在心里很是不解,为何少主在突然吩咐太帆减速后,这么久也没再吩咐提速。 “难道,少主是担心太帆的速度,会让前方那只竹筏倾覆吗?”圆脸男子在心里猜想着,“只要眼下稍微提速,既可以避免这种情况出现,又可以超过那只竹筏,之后就完全可以按照平日里太帆正常的速度前行,可为何少主不下令呢?” 看着独自一人静静伫立在船舷边上的白衣身形,圆脸男子及时打住心里的猜想,“少主行事,不可度测。” 到了此刻,李坎能够断定了,跟在他身后的那艘鎏金太帆,很明显就是刻意减速的! “或许,是我想多了,人家只是乘船出来游山玩水的。”李坎轻声喃道:“或许,减速也只是为了更好的观赏景色。” 除此之外,李坎实在琢磨不出还有其它的可能。 说白了,跟在他身后的那艘鎏金太帆,客观上来讲,又没有碍着谁。 不安与不自在,皆不过是李坎一人感觉到的罢了,即便是这种感觉很不好,可又有什么办法,弱河不是他家,无权阻碍他人。 第二十七章 竹筏停了 鎏金太帆一路跟在李坎身后,意图不明。 李坎几经推想,但皆无法断定身后那艘太帆的意图。 索性再次闭上眼睛,静静地吐息。 “少主喝茶。” 一个侍女两手端着一副山水鎏金托盘,出现在白衣少年身后。 片刻后,圆脸男子慌忙示意侍女下去。 侍女刚要转身。 但见白衣少年身体微侧,侍女慌忙停住玲珑身形。 少年伸手,至鎏金托盘上面端起一盏鎏金雕龙杯盏,一根手指轻轻按住鎏金龙纹盏盖,打开一道缺口,然后缓慢送向嘴边。 浅饮一口过后,白衣少年将盏杯放回托盘,并说道:“味淡了。” 听到这话,身段玲珑有致的侍女脸色煞白,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慌忙认错,站在一旁的圆脸男子一脸心疼模样,但此刻很自觉的将嘴巴闭的紧紧的,没敢吭声。 白衣少年笑道:“下去吧。” 侍女慌忙后腿,然后转身像逃一样快步走进船舱。 圆脸男子松了口气。 白衣少年眯起双眼,心里怎会不知他的这位左护法,与方才那个小侍女,在私下里早就串通一气过了,开口说道:“你慌什么?” “啊!” 听到少主询问,圆脸男子的额头上差点就有豆大的汗珠渗了出来,慌忙说道:“属下没没慌。” 白衣少年笑了笑,转过身去,喝茶的手再次背到腰后,然后说道:“我们疏楼家,不会亏待任何一个肯为我们忠心赤胆的人,这趟过后,回去由我亲自主持你们成婚可好?” 听到这话,圆脸男子起初一愣,还以为是耳朵听错了,回过神后,慌忙一只膝盖跪向少年,说话时嘴角有白沫飞出,说道:“属属属下,谢少主成功!” 白衣少年抽出腰后背着的手,示意男子起身,说道:“自己注意一点。” “谢少主关心!” 圆脸男子起身后,在心里暗立下誓言,“老子一定得活着回去!” 白衣少年随后又说道:“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的。” “谢少主!” 圆脸男子咧嘴,慌忙冲向船舱。 白衣少年静静地望着前方,眼眸轻眨上一下,脸上若有所思。 李坎闭着双眼,全身心吐息,就向过往一样,任由身下竹筏载着他前行,仿佛没有目的地一样。 竹筏也从未有过大幅度改变方向的时候,任由水流直行,无数个岔路口都是这么过来的。 李坎也曾想过让竹筏漂向另一条路,想看一看不一样的风景,但他又不能逆水而行。 五年间,竹筏一直前行在弱河主流上,无数条支流在李坎眼前滑过。 有时候李坎也想过,那些岔路口,又会通往什么地方? 尽头又是什么? 暴雨已经停歇了很久,然而此刻弱河两岸的高处险峰,依旧让一片浓郁的氤氲之息所笼罩住。 就在当下李坎全身心吐息的时候,前方弱河水面,被一条支流插汇。 岔路口又一次出现了,但这次李坎没看见。 不出意外的话,竹筏会像过往一样,径直漂过。 其实,李坎此刻没看见的,不只是前方那条支流,还有至那条支流里面,缓慢行驶出来的一只扁舟。 在这只扁舟上,站着两个人,坐着一个人,皆为大汉。 而只艘扁舟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此刻正停泊在岔路口上。 李坎身下的竹筏离他们越来越近,直到双方的距离已经不足三尺后。 竹筏停住了! 过往五年都未曾停住一刻的竹筏,在此刻真的停住了。 竹筏停了,李坎身后的鎏金太帆,同样也停住了。 立在船舷边上的白衣少年,轻微皱眉。 “小子!识相的就把值钱的家伙什都给大爷交出来!” 扁舟上,说话的家伙拎着一把铁片大刀,直接就从扁舟上面蹦上李坎的竹筏。 李坎缓慢睁开双眼,迟疑了片刻,同眼前不知是什么时候,就站在了竹筏上的家伙,说道:“有事?” 听到这话,手拎铁片大刀的家伙,两眼一瞪,感情先前说的话被这小子当放屁了,直接抖了抖铁片大刀,发出咻咻咻的声音,说道:“赶紧的,别他娘的废话,把值钱的家伙什都给大爷交出来。” “快给大爷交出来!”扁舟上,另外两个家伙手握一刀一剑,先后蹦上竹筏。 李坎皱眉,仰着脸,瞧着这三人,然后低头瞧了瞧自己,抬起头,说道:“你们看我身上,像有值钱的家伙什?” 李坎不明白,这个三个家伙到底是什么眼神,后面那金光灿灿的大玩意,是没瞧见还是没瞧见? “别废话!”首先登上竹筏的大汉,貌似是他们三人的头目,说道:“赶紧交出来!” 李坎抬手,指向这名大汉身后。 “什么意思?” 三人顿时面面相觑。 李坎努努嘴,示意他们朝后看。 只见三人扭头,然后回头,一个家伙恶狠狠说道:“赶紧把值钱的家伙什都交出来!” 李坎嘴角微张,在心里有些惊讶,为什么? 眼见没将这三个家伙移出去,李坎坦言说道:“我身上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说着,李坎缓慢站起身,高出两个大汉一头,比另外一个大汉又高一点。 鎏金太帆上,白衣少年饶有兴趣的立在船舷边上,瞧着前方竹筏上面,立着的四个家伙。 “再废话信不信大爷现在就结果了你!”一个家伙大声说道。 另外两个家伙依旧还一口一句赶紧把值钱的家伙什都交出来。 李坎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再次提醒三人,说道:“后面那金光灿灿的,可是金子,你们三个一人扣下来一块,就不用再干这行了。” 然而,李坎除了怀疑这三个家伙眼神有点问题以外,还怀疑上了就连耳朵也有问题。 “交不交!”拎着铁片大刀的家伙,咬牙说道。 李坎摇摇头,摊开双手。 这时,有一个家伙直接上手,一把抓向李坎腰间,那是一支白玉火折子,李坎反应过来时,就被这个家伙得逞了。 “还给我。”李坎脸上,神情突然凝固住了,冷声说道。 就听抢走白玉火折子的大汉,咧嘴说道:“大爷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岂有空手回去的道理!” 李坎缓慢眯眼。 第二十八章 你看起来好欺负一点 接着,李坎同三个脑袋像是被驴踢过一样的家伙,耐心说道:“以前呐,我也遇到过像三位好汉一样劫道的。” 手拎铁片大刀的家伙,眯起双眼,之后猛一甩头,很不耐烦的说道:“撤!” 眼见三个家伙转身要走,李坎果断放弃后面想要说的话,及时说道:“我就是想问一下,为什么只抢我?” 三个大汉同时停住身形,接着缓慢回头,看着李坎,皆犹豫了一下。 其中一个家伙说道:“因为,你看起来好欺负一点。” 李坎愣住了。 随后,李坎在心里明白了,之前他还打算同这三个家伙来软的,但当下看来,软的绝对是不行了。 李坎低下头,腰杆挺直,压着声音说道:“这样啊。” 回想在过往五年的漂泊生涯期间,被劫支涯,哪一次,各路好汉在走的时候,无不同李坎语重心长的说上一句劫亦有道。 撞上真性情的家伙,在走的时候还能留下点吃的,像眼下这般厚颜无耻的家伙,李坎是真没见过。 “就算是这样,那个也不能给你们,看起来虽然不是很值钱,但它对我很重要。”李坎声音很弱,但足够让三个家伙能可很清楚的听到。 唯一的一点,就是他们看不到李坎脸上此刻的模样。 “这家伙方才说话时,好像没有感情一样!” “这么小的声音,为什么令人感到恐惧?” “这家伙到底想怎么样?” 三个大汉劫匪,不约而同在心里想着。 咻! 突然,铁片大刀破空鸣响,朝着李坎脖颈斩去! 很突然,毫无征兆! 李坎大惊,抬起头,正要有所动作,打算使出一个后撤步先躲一刀! 然而,眼前情势转变太快! 这让李坎未遂。 只因,大刀突然在离他还剩三尺左右距离时,悬停住了! “大爷只劫财,不杀人!”一刀差点砍中李坎的这个家伙,这样说道。 “啊!怎么可能,这家伙竟然没躲!” “唔!这家伙不怕死吗?” 另外两个劫匪在心里惊讶道,要知道,方才那一刀,只要不停住,就很可能砍中他了! 李坎稍微平复一下狂跳不止的心脏,接着同三个劫匪大汉说道:“还给我,就让你们离开。” 听到这话,三个劫匪大汉缓慢扭头,六道目光交汇,显然都很意外李坎竟然说让他们离开! 手握铁片大刀的劫匪大汉,扭过头,瞧着眼前这个一身破烂的家伙,廋的跟个猴一样,咬牙说道:“小子,我们的规矩是只劫财不杀人,但今日为了你,大爷可以破一次例。” 紧接着,这名劫匪大汉又说道:“只要你现在跪下求饶。”他抬手伸出三根手指,“磕三个响头,再喊我们一人一声大爷,大爷们就饶了你,不但饶了你,东西也能还给你,不瞒你说,大爷就是图一乐呵!” 李坎没说话,目光一直盯着手握白玉火折子的这名劫匪大汉手上。 而这名劫匪大汉,此刻同样正盯着李坎,目若铜铃,看起来很傻又很警惕的样子。 实在让人琢磨不透。 突然,李坎抬起头,抬手指向三个劫匪大汉身后,双眼大睁,慌忙就道:“那是什么?!” 李坎声音中充满了震惊,一脸的不敢置信! 三名劫匪大汉没有多想,顿时扭头顺着李坎手指的方向看去。 同一时间,李坎出手了! 一步踏出,李坎伸手去揪白玉火折子! 这一切,都只在电光火石间发生。 三名劫匪大汉什么都没有看到,先后扭过头,就见李坎的姿势,和之前不一样了。 手握白玉火折子的劫匪大汉,用力将手收回,并说道:“你干嘛?” 另外两个劫匪大汉,缓慢举起手中兵刃,其中一个,抬手朝手握白玉火折子那家伙的后脑拍上一巴掌,说道:“你傻呀!” 李坎缓慢直起身体,收回手,叹上一口气,然后说道:“原本,我想用和平的方式同你们解决问题,不过此刻看来,没办法了。” 三名劫匪大汉摆开了阵势,听这小子说话,明摆着是要来硬的了,六道目光紧紧的盯在李坎身上,确保能够瞧见这小子的一举一动。 李坎两只拳骨,缓慢握紧,目光同样缓慢扫过他们的脸上,很警惕,双方就这样大概互视了十数息,一个劫匪大汉咽了咽喉咙。 李坎明白,不能再耗下去了,及时开口说道:“你们走吧!” 听到这话,三名劫匪大汉很明显就怔了一下,扭头互看了一眼。 就见拎着铁片大刀的劫匪大汉,猛一甩头,豪气干云道:“撤!” 看着他们转身,李坎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深吸一口气,抬起脚,狠狠地踹向其中一名劫匪大汉。 就听扑通一声! 紧接着,是那名劫匪大汉扯起嗓子的嚎叫声。 李坎这一脚,将那名手握白玉火折子的家伙,踹进了弱河水中。 此刻,这家伙正在水下挣扎着。 “小子你找死!”一声怒吼。 另外两名劫匪大汉慌忙转身,举着兵刃,正面对着李坎,咬牙切齿的同时,皆在心里庆幸着,这小子方才踹的不是自己。 李坎慌忙后退了两步,和他们拉开了距离,只见落水的劫匪大汉,两只手扒着竹筏,眼看就要上来。 李坎微微皱眉,瞧见他一手握着兵刃,另一只手张着,很明显,那家伙落水的时候,松手了。 李坎没有犹豫,转身一头扎进弱河,于竹筏下游过,到达那名劫匪大汉落水的大致位置,然后朝着深水潜去。 “大哥!那小子跑了!” 随后,三名劫匪大汉占据了竹筏,猫着腰,目光在弱河水面上四处扫荡,只等着李坎露头。 三十息过后。 三名劫匪大汉放弃了近处水面,皆认为那小子一个猛子潜远了,肯定会在稍微远一点的位置露头。 然而,三十五息过后。 三个劫匪大汉依旧还在伸着脖子张望,根本就瞧不见那小子的踪影。 “该不会淹死了吧?”一个家伙说道。 另一个家伙接着话就道:“难道那小子和我一样,只懂扬花,不懂水性。” 莫约四十息过后。 第二十九章 我听说过你 白衣少年立身鎏金船舷边上,目睹着前方一切。 “少主,待我下去清理掉这几只杂鱼,让太帆继续前行。”身为少年左护法的圆脸男子请战。 少年没有说话。 自从竹筏上面,那个一身破烂的家伙,转身跳进弱河,这名白衣少年便皱起了眉头。 少年明亮的双眸,同那三个劫匪大汉一样,在弱河水面上扫荡,可也同样未曾再见到李坎至水下露头。 白衣少年不说话,圆脸男子自然也没敢擅自行动,就只是静静地站在少年身后,目光在弱河水面上缓慢移动起来。 “那家伙应该已经憋死在了水下,一时半会喝不饱,是出不来的。” 莫约四十息过后。 三名劫匪大汉决定放弃再等,正打算至竹筏回到扁舟上面时,突然不约而同又停住了身形。 只见,竹筏近距离的水面上,猛的被顶开,水花四溅。 李坎终于又从水下冒了出来。 且听噗一声,紧接着,是一声怒吼,之后,便是急促喘着粗气的声音。 李坎双目暴睁,瞳孔中布满了道道血丝,漂浮在弱河水中,目光望向竹筏上的三人。 “来,小子你上来,让我恁死你!”先前,被李坎一脚踹进弱河的劫匪大汉,拎着刀,此刻正蹲在竹筏上耐心劝说李坎上来。 李坎摇摇头,随后两条手臂展开,后仰着朝后游出一段距离,在他一只手骨里面,正握着一只米色白玉。 “来呀,怕什么,上来让我恁死你呀。”劫匪大汉依旧还再耐心的劝说李坎上来,并露出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 同竹筏拉开距离后,李坎抬起一只手,看着白玉火折子失而复得,在嘴角扯出一抹淡笑。 这次下潜,李坎超越了自身以往的极限,所幸这根白玉火折子的下沉速度还不够快,若不然,绝对是无法再找回来了。 而之前在水下,李坎差点憋死! 可当下漂浮在弱河水中,无疑又是他此刻最安全的处境,任凭竹筏上蹲着的那名劫匪大汉如何一脸善意的劝说,李坎都不可能将自己乖乖送上门去。 并且,李坎还打算说两句,朝着竹筏上的三人开口说道:“有种下来逮我!” “小子你找死!”蹲着的劫匪大汉咬牙说道,拎着刀正想要一头扎进弱河,但被他旁边另一个家伙,一巴掌按住了脑袋,并说道:“你傻吗?” 这时,另外一个家伙开口道:“先不说下了河施展不开手脚,就是能不能追上这小子也还说不准,咱们就在竹筏上等着,看他能泡多久。”紧接着,又道:“老二,你回船上守着。” 听到这话,李坎轻微皱眉,在心里认同那家伙的策略,但眼下他除了泡在河里以外,别无选择。 “等着泡烂吧你!”挨了李坎一脚的劫匪大汉说道。 很明显是怀恨在心,到此刻都还没忘。 当下,李坎回不到竹筏上,泡在水里又和他们耗不起! 就在李坎犹豫要不要偷偷潜走,然后找个能上岸的地方上岸时。 “欺人太甚!” 至后方那艘鎏金太帆上,响起一道声音。 李坎扭头,寻着声音看向后方,皱着眉喃道:“一品之上。” 竹筏上,三名劫匪大汉,顿时就瞪大了双眼,目瞪口呆,皆一副满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只见,一个白衣少年至后方那艘鎏金太帆上飘然而来。 一手背在腰后,一手紧握一根碧玉长萧于身前贴着腰侧悬停。 “来者何人?”一名劫匪大汉鼓起勇气问道。 很快,白衣少年立身在了竹筏上空,没有迟疑,白衣身姿竟是急剧朝着下方竹筏坠落,期间开口说道:“疏楼夜!” “疏楼夜?” “没听说过!” 然而,由不得让人多想,就在这名白衣少年的两只脚,踏在竹筏上时。 以少年为中心,脚下暴窜出一圈青波光芒! 紧接着,两名劫匪大汉,近距离感受到了一股让人丝毫无能反抗的巨大冲击力! 只是瞬间,两个家伙就被这股力量震飞而起,飞上空中,接着快速砸进弱河! 扑通!扑通! 两道落水声过后,白衣少年转身,目光看向旁边扁舟。 只见那个家伙,点了点头,然后就至船上跳了下去。 李坎眉头再皱,喃道:“疏楼夜?” 同那三个家伙一样,李坎也不曾听说过这个名字。 白衣少年再次转身,身体侧对着后方鎏金太帆,正面对着水中泡着的李坎,开口道:“你是李坎。” 李坎皱着眉,随后点了点头。 白衣少年道:“我听说过你。”随后又道:“先上来吧,咱们筏上说。” 李坎犹豫了下,之后游向竹筏,经过一名劫匪大汉时,还不忘用水泼上一下。 就听竹筏上,那名手握碧玉长萧,英气不凡的白衣少年说道:“还留在这里等死吗?” 听到这话,三名劫匪大汉拼了命游向扁舟,紧接着,一人爬上了船,两人跟在船后面推着船,就跑了。 李坎游回到竹筏边上,白衣少年蹲下身体,然后伸出一只手。 “多谢。”李坎轻声说道,随后两手按在竹筏上面,身体用力向上撑起,接着转身,很轻松就坐在了竹筏边上。 而竹筏,又继续朝着前方缓慢漂动了起来。 白衣少年将手收回,瞧着李坎的两条腿还泡在水中,微微皱眉。 接着,少年抬起头瞥一眼后方,目光收回后,才又开口说道:“在下疏楼夜。” 李坎点点头,说道:“我刚听见了。” 不知为何? 李坎心里,对这个家伙实在生不出什么好感。 这是李坎初见这家伙时的第一感觉,至于到底为什么,就连李坎自己都说不清楚,不然方才那家伙伸手,他也不会想也没想就拒绝。 “是因为他比我长的英俊吗?”李坎心里想着。 但紧接着,李坎就将这一点又在心里推翻,原因是他不认为这家伙长的比他英俊。 “要是给我一身白衣打扮打扮,保管比他还要英俊上至少三分。”李坎很自信。 不知为何? 在李坎心里,就是有这个自信。 随后,李坎想起了正事,说道:“你找我有事吗?” 第三十章 会回来吧 李坎之所以会这么问,皆因这个叫疏楼夜的家伙,方才一口喊出了他的名字,还说听说过他。 这一点,让李坎在心里暗自不解,他听谁说的? 而后方那艘鎏金太帆刻意减速,像跟屁虫一样跟在李坎的竹筏屁股后面,也就不难让人理解了。 因此,李坎在心里断定了,这家伙就是刻意来找他的。 至于,是不是乾元皇室派来,这一点,李坎依旧无法确定。 然而,疏楼夜的回答却又恰恰相反,他目光瞥向后方,开口道:“我想你是误会了,太帆只是碰巧经过这里,没人想到会撞见你。” 李坎轻微皱眉,目光看着水面,接着一条腿至水下抽出,只脚踏在竹筏上,用一条手臂压着膝盖,一只手搓起脚上泥丸,说道:“你听谁说过我?” 疏楼夜笑了笑,说道:“天下世人。” 李坎皱眉,觉的这话说的跟没说一样,随后问道:“你们从哪里来的?” 疏楼夜迟疑了片刻,心想疏楼家的名气还不够大吗,也不隐瞒,说道:“兑海洲。” “兑海洲?”李坎愣了一下,倒是听说过,只知道距南离洲很远,接着套话,说道:“那你们这是去哪里?” 疏楼夜皱眉,反问道:“你不知道吗?” 李坎没有及时开口,听这家伙这么说,想必很大可能也会一直朝前走,随后说道:“我怎么知道你们去哪里?” 疏楼夜点了点头,说道:“也是。”随后也不隐瞒,又道:“准备出海。” “出海?”李坎想了想,不解道:“兑海洲不对海吗?” 疏楼夜轻吸一口气,说道:“出门就是海。” “对海走这里?”李坎实在想不明白,明明都对着海呢。 然而,李坎等了很长一会时间后,也没听到疏楼夜再回话。 李坎抬起头,手指捏着一坨新鲜脚泥丸,发现那个手里拿着一根绿笛子的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竹筏上走了。 “五境武者都喜欢不辞而别吗?”李坎皱眉说道,接着将一坨新鲜脚泥丸弹飞出去。 李坎再次将腿放进水中,扭头看向后方那艘鎏金太帆。 疏楼夜至李坎竹筏上回来后,直接飞身落在鎏金船舱顶上,然后蹲下身体,捡起一块内部看起来一片灰蒙且有六棱边角的石头。 “真是个刁民!”疏楼夜双眼眯起,随后嘴角扯出一抹淡笑,将六棱边角石头握在手心,接着转身至鎏金船舱顶上纵身一跃。 “少主!”圆脸男子早已经等候多时,慌忙上前说道:“太帆可以启航了吗?” 疏楼夜沉声道:“全速前行!” 圆脸男子目送疏楼夜踏进船舱,随后扭头看向前方竹筏,接着大声道:“全速前行!” 守卫在接到命令后,没有迟疑,将太帆收拢起来的九面巨型帆布,尽数展开。 李坎只看到,那几根巨大的金色桅杆上面,九面巨型白色帆布展开的同时,鎏金太帆开始动了,并且很快。 这让原本温驯的弱河水面,再次变得暴躁了起来,巨浪似乎比先前更加汹涌,接连朝着两岸险峰拍去。 同时也让李坎身下的竹筏,再一次剧烈跌宕起伏,随时都有被一举倾覆的可能! “那家伙!”李坎咬着牙,此刻他只能将身体紧紧的贴在竹筏上面,两只手臂展开,抓住竹筏两边的边缘。 方才还温文尔雅,看起来一脸英气不凡的家伙,令李坎在心里实在失望透顶。 “难怪,第一眼就看你不是很爽!”李坎咬紧牙关,整个身体都在随着竹筏跌宕起伏在巨浪上面。 “痛!”李坎忍不住说道,有些后悔,不应该趴着的,阵阵疼痛感让他忍不住频繁倒吸着凉气。 轰轰轰! 鎏金太帆终于要超越李坎的竹筏了,巨大轰鸣声,阵阵冲击着李坎的耳膜。 同时,狂风大作,气流都变得狂暴了起来。 李坎不得不将脸,也贴在竹筏上面,因为只要一抬头,他的嘴巴将会在好长一会时间段里面,被风吹的像纸一样狂甩。 很快,鎏金太帆远去了,速度很快。 然而,弱河水面依旧还是那么的汹涌澎湃,在短时间内,似乎都不可能再温驯下来了。 直到弱河再次恢复了平静,李坎抬起头,眯着双眼,眺望着前方极远处的一抹黑点,那是鎏金太帆在此刻时的背影。 “好快!”李坎忍不住赞赏它一句。 然而,李坎只是看到了表面,如果仅仅只是靠那九面巨型帆布的话,那艘鎏金太帆很难拥有多么快的速度。 李坎缓慢的直起身体,盘膝坐在竹筏上,他叹上一口气,喃道:“总的来说,那家伙也算帮了我一次。” 这让李坎心里,感到很不舒服,他不想欠那个家伙这份人情。 “为什么有人,能够让我第一眼就感到厌恶?”李坎皱眉说道。 这种感觉,李坎以前从来都未曾出现过。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前,不管是什么人,也不会令李坎第一眼就反感。 至少也得两眼。 然而,那个家伙就做到了。 没有理由,李坎从心底里就是不想和那个家伙走的太近。 或许吧,这是一种来自李坎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感觉。 可以说是李坎自身的问题,也可以说是那家伙的问题。 总之,一切都过去。 “应该不会再遇到了吧。”李坎自我安慰。 即便是前往同一个方向,可每个人所要走的路,在很多时候,依然还是不同。 “前方是海吗。”李坎喃道:“原来弱河的尽头,是海!” “老头说那是一片自由的世界,原来如此。” 李坎目视着前方,然而缓慢闭上双眼。 四周一切,都在逐渐变得黯然失色,光线越来越暗,色彩越来越暗。 终于,天又黑了。 夜幕再一次降临。 漆黑一片的弱河水面上,无星无月。 “老头还会回来吗?”整个世间,仿佛就只有李坎这一道声音响起。 在过往无数个寂静的夜里,除了爹娘以外,李坎从如此思念过一个人。 “会回来吧。” 第三十一章 石柱 白云洁如鱼肠,空吊万里。 李坎仰着脸,双眼直勾勾盯着头顶上空,静看风吹云散聚拢天地自然的景象。 大好天气,可他内心却布满了萧条。 昨日所发生的一切让李坎倍感屈辱,就连三个脑袋被门夹过一样的家伙都对付不了,竹筏真要到了弱河尽头又该怎么办,小声道:“干,是干不过的。” 随后,李坎又道:“可不干,就等着任人宰割吗?” 当然不! 自五年前南离城门口,李坎从地上捡起长戟的那一刻,就彰显出他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只不过,那时候李坎没想过自己还能够活着。 如今他的对手太过强大,强大到而今这个世间胆敢与之作对的人就如凤毛麟角一般稀有。 哪怕李坎这五年漂泊在弱河之上宛如一个隔世隐生的家伙,也能够想的到整个神洲如今除了乾元皇室以外,再无任何皇室。 乾元皇室主宰整个神洲,其地位已经是人间之最,凌驾于众生之上,谁敢触之逆鳞? 而李坎,不过就只是一个稚嫩的少年,如今更是无依无靠,被那些大人物牢牢攥在手心里面,即便是拼上个鱼死网破都难以撼动对手分毫,只因这不是小孩子打架,对手也不是小孩子。 相比之下,李坎倒像是小孩子。 而乾元皇室则宛若巨人! 李坎想要凭一己之力对抗乾元皇室这尊人间之最,根本就不现实。 李坎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即便是有鸿鹄之志又如何,现实与幻想总归是不同的,有些幻想或许能够成功,但有些幻想就只是幻想,李坎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所能看到的事情也不是那个时候表面上那么简单。 相比起同龄人,李坎的确见少识浅,但心智与心性却非是一般同龄人能够企及的。 只因这五年,他于孤独中沉寂,更多是在感悟人生。 “活着不该这样。”李坎轻声喃道:“爹娘要知道我活成这样,九泉之下定也不会瞑目吧。” 就在李坎专心仰望天空时,突然间身体猛地朝后倒下,竹筏梢头高高翘起,眼看就要一举倾覆! 危急之际。 “怎么回事?”李坎惊道,在身体四仰八叉过后,他慌忙用尽全身的力气朝前扑去,用身体将竹筏稍微压下去一些,然后跌宕起伏,阵阵疼痛感亦如昨日。 上一刻还温驯的弱河水面,在突然间变得汹涌暴躁了起来! 巨大水波鼓起的完美弧圆,在水面上接二连三出现,看起来异常柔软,可其中所蕴含的力量惊人! 水是至柔之物,但在当下就像猛兽一般不羁。 “该不会,是那艘太帆又回来了吧?”李坎趴在竹筏上面,两手紧紧抓住竹筏两侧,艰难抬起了头,望向前方。 “那是什么?”李坎皱眉喃道。 在前方远处的汹涌水面上,李坎隐约看到,有几根巨大的柱子立在那里。 那几根巨大的柱子,一端深埋在弱河水中,一端露出水面近十丈高,稳稳耸立。 李坎觉得,那几根巨大的柱子,应该是至两岸险峰上面脱落下来的巨石,想到这里,倒也不觉得稀奇了,不过就只是有点大而已。 但这和当下突然就汹涌澎湃起来的弱河水面,又有什么关系? 李坎皱起眉头,身体紧紧的贴在竹筏上面,丝毫没敢起身,嘴里小声说道:“那几根柱子,难道是刚刚才脱离下来的?” 除此之外,李坎想不到还有任何的可能,并且在心里觉得,只有这一个可能是最合理的。 那几根巨大的柱子,就刚至两岸险峰上面脱落下来,砸进弱河后,巨大的力量才使得弱河水面变得汹涌了起来。 完全合理。 只是,这倒苦了李坎了。 当下李坎不得不将脸再一次贴在竹筏上面,以避免被水波撞在脸上,因为巨大的力道除了能够让人感觉到生疼以外,还很有可能会被拍晕过去。 若是那样。 肯定会淹死的! 李坎再一次经历着昨日那艘鎏金太帆从身边过去时的处境,此刻连同着身下竹筏像是一根无根之萍剧烈飘摇在弱河之上,稍有不慎就会有被一波倾覆的可能性。 即便李坎水性不差。 可一旦竹筏被倾覆,定是会被汹涌的水波巨浪冲向其它地方,届时李坎想要追上去,恐怕很难,说不得就连他自己也得随波逐流,加之弱河两岸皆是险峰无从上岸,待到他气空力尽时可就危险了。 淹死仿佛已成必然。 李坎小声道:“怪不得有人会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李坎亲身感受到了那种感觉,被巨大水波巨浪所支配着,毫无一丝的反抗能力,皱眉道:“要是换作一个不会水的人,吓都能吓死!” 实在是太恐怖了。 危险极高。 哪怕是会水的人,在当下这般汹涌澎湃的水面上,也会有很大的可能会淹死。 李坎觉得,如果他真的死了的话,应该是淹死的。 “怎么还不停下!”李坎有些快坚持不住了。 这让他被淹死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李坎感到全身冰冷,被弱河水一波接着一波浇在身上,且感到身体内部也像在翻腾倒海一般,有东西涌到嗓子眼。 想吐。 但忍住了。 李坎绷着嘴巴嘟囔道:“有些不对!” 此刻,他突然又想起来,这次水面暴躁的时间为何持续了这么久? 真的是太久了。 不然,李坎绝不会想到这一点。 回想起昨日,那艘鎏金太帆所造成的巨浪翻涌,也没持续这么久啊! 李坎嘟囔道:“太不对劲了。” 紧接着,李坎打算将头抬起来,看一看前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为什么水波巨浪闹腾了这么久还没能平息下来。 当下这一点。 李坎不知道。 但李坎知道在此刻抬起头的危险很大,稍不留神便有可能会让水波巨浪拍在脸上,那巨大的力道即便不把人拍晕过去,恐怕也能将人鼻梁骨给拍断,小声说道:“算了,再等等看。” 李坎可不想毁容。 当下他只能趴在竹筏上面,四肢大张,两手抓紧竹筏两侧边缘,且随竹筏乘风破浪。 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李坎早就感觉到了两只手心如被刀割一般剧痛,咬着牙道:“嗯!” 然而,李坎不能松手。 紧了又紧。 李坎心想:“前方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三十二章 水墙 弱河上水波巨浪跌宕起伏持久难歇,除了让李坎身陷淹死的危险以外,竹筏更是很难再前行。 时而被鼓起的水波推着朝前涌出一段距离,时而又被顶回后退一段距离,进退有度。 就是这样,李坎同前方水面上立着的几根巨大石柱之间,也在逐渐缩短着距离。 缓慢的,一段,一段。 然而,李坎坚持不住了,只因水波接连拍在他后脑勺上,那巨大的力道有好几次都让他翻起了白眼,小声道:“这样好像更危险。” 原来,即便是将脸贴在竹筏上面,当下也很有可能会被水波巨浪拍晕过去。 “我得尽快想办法护住脑袋。” 李坎想的没错,只是当下双手没空,他除了将头抬起来以外,好似就没有其它办法了,说道:“不能再趴着了。” 李坎打算起来。 并且,不只是将头抬起来。 而是连着身体一同起来。 因为只有这样,用身体其它部位分摊水波巨浪的力量,才能避免一处受到太严重的伤害。 只是这样做,又将会让他有极大的可能会至竹筏上飞出去! 这一点,李坎很清楚,但此刻别无它法。 弱河水面就像沸腾了的开水一样,巨大水波鼓起,巨浪层层连跌,让李坎连同着竹筏跌宕起伏不定,时而高高升起似欲飞上天空,时而又猛地下沉似要坠沉水底。 这种刺激,令人骇然。 李坎当机立断,说道:“没有办法了!” 说干就干。 李坎没有立即抬起头,这样很危险,水波巨浪若拍在脸上甚至会让他连眼睛都睁不开,所以他先是将一条腿的膝盖用力撑着竹筏,然后缓慢将这条腿收回,直至能够让脚稳稳的踏在竹筏上面。 此时,这条腿已经完全起来了,但并没有伸直,只有膝盖以下的小腿是笔直的,一只脚稳稳的踏着竹筏。 而这条腿连同着这只光亮脚板,将是李坎起身后用作支撑他整个身体的支柱! 紧接着,李坎没有着急。 因为后面的步骤,可没有让他还能像收回这条腿一样磨蹭的机会。 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完全。 一刹那,一瞬间,电光火石之间,总之就是得快! 李坎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在等待一个时机,等待一个能够一鼓作气让他能够将身体立起来的最佳时机。 而这个最佳时机,出现了! 在一波巨浪无情浇注在李坎身上过后,李坎迎来了起身的最佳机会! “啊!” 李坎怒吼一声的同时,两只手快速松开竹筏,期间用力撑了一下。 与此同时,借助双手上的力量,他的整个身体向上立起,稳稳踏在竹筏上的脚掌用力,确保他能够将身体一鼓作气扯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 砰! 一道水波巨浪再次浇注在李坎身上,将他整个身体都吞没在其中。 片刻后,当这道水波巨浪暴散开后,急剧变成了水花砸进弱河。 就见,李坎一只膝盖撑在竹筏上面,一只脚稳稳的踏着竹筏,两只手掌斜向下抓在竹筏两侧,整个上半身已立正。 李坎成功了。 此刻,他正半蹲在竹筏上面,谨慎的望着前方巨浪跌宕起伏,任由脸上的水珠急剧滑落,无从再管。 方才那道水波巨浪无情砸在他脸上、头上、胸口上,巨大的力量差点就让他朝后飞了出去,所幸两只手骨宛如两道铜锁一般紧紧抓在竹筏两侧,踩踏在竹筏上面的单足在那一刻所产生出来的力量,让李坎整个身体就如磐石一样坚定不移。 趁着竹筏被水波鼓起上升的同时,李坎目视到了前方水面上,那几根巨大的石柱,仿佛正在移动一样,脱口诧异道:“怎么可能!” 由于时间太过仓促,巨浪下沉连带着竹筏一起急剧坠落。 紧接着,又是一波巨浪将李坎完全吞没。 只因,李坎第一眼看的并不是很清楚,但那几根巨大石柱缓慢移动的那一幕,在他脑海中已是留下了极深的画面,忍不住说道:“石头怎么会动呢?” 李坎内心开始颤动了起来,在嘴里喃道:“可能是我眼花了吧。” 但很快,能够让李坎目视那几根巨大石柱的第二眼机会,来了。 水波至弱河水下鼓起,顶着竹筏再次上升,李坎蹲在上面就宛若刚水下破水而出一样,缓慢的上升至空中。 这一次,李坎瞪大了双眼,他没再看到那几根巨大的石柱了,脱口大声道:“完了!” 此刻,正在他眼前的,是一波近十丈高的巨型水墙,遮挡住了前方一切! 而这道巨大的水墙,当下正朝着李坎拍来! 怎么办?怎么办? 它要来了! 李坎在心里连连惊道。 突然间他察觉到了,竹筏越是接近那几根石柱,弱河水面上的巨浪也就越汹涌! 而当下,李坎就算是至竹筏上跳下去,根本也逃不过让这道巨型水墙拍上一下的命运。 这一下,不死估计也不会感受。 李坎眼睁睁瞧着巨大水墙汹涌着撞来,他放弃了至竹筏上跳下去的想法,因为根本就来不及了! 但就在此时。 至弱河一侧险峰上面,一道袅袅白羽身姿,极快速接近李坎此刻所在的位置。 这道白羽身姿的速度极快,顷刻之间于巨型水墙前面,携起李坎的身子直冲云霄! 只见,一根白羽落下,速度极快,瞬间钉入竹筏底部,接着就见自南离起就一路漂泊在弱河之上的竹筏,追着李坎一飞冲天的身姿而一飞冲天! 瞧着少女白发下的脸庞,李坎诧异道:“是你!” 可听到的却是少女的一句:“闭嘴!” 几乎是同一时间,巨型水墙撞过李坎与竹筏先前所在的位置,接着继续朝着后方撞去。 巨型水墙所过,小波小浪尽数溃散。 当下,没有人知道,这道巨型水墙会一路撞至什么地方,何时才会溃散? 而它,究竟又如何形成的呢? 当下没有人知道。 此刻,李坎脸色红润,显然是被那道巨型水墙吓得不轻。 这是他第一次飞在天空中,虽然是别人带的,但这种感觉,真的很棒! 面对疾风,李坎脸上始终都在保持着微笑。 “总有一天,我也能和你们一样,自己飞!” 李坎期待着当他成为五境武者时,一定要单飞一次,就像鸟儿一样,自由飞翔。 想到这里,李坎两只手不自觉的微微用力。 羽族少女蹙眉,身形顿时止住在空中,不再继续向上攀升,她一只手猛地抬起,开口道:“喂,拿好你的竹筏!” 李坎顿时回神,看着少女手上握着的一条银白线缕,又低头看了看下方,皱了皱眉,接着,双手离开少女肩头。 第三十三章 巨人一族 李坎至这名羽族少女手中,接过银白线缕后,仓促间就感受到了银白线缕另一端吊着的竹筏,还真不轻。 此刻,这只承载了李坎五年多之久的简朴竹筏,正悬吊在下方半空中轻微荡动着。 李坎无法像少女一样单手提起,只好缠裹在双手上面握紧,最后反背在一侧肩头,说道:“谢谢你啊,又救了我一次。” 李坎实在没有想到,这只白羽飞鸟竟然还会回来,并且还是在他最危险的时候突然就出现的,这令人很意外。 如此近距离开口说话,少女只感到一侧脸颊,如被春风吹在上面,轻柔且酥痒。 “这家伙!” “可恶!” 羽族少女再一次蹙眉,暗自咬了咬牙,就在方才,她心里有那么一瞬间,很想就将此刻紧贴在自己身体上的这个浑身湿漉漉的家伙,给扔出去。 李坎感受到了,当下正揽在他腰间的那条雪白手臂,突然一紧,不免在心中想到,“她是怕我会掉下去吗?” 羽族少女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 李坎的目光,透过疾风偶尔拨开的白发缝隙间,看到少女的一侧脸颊,白净中泛着微红。 “她的头发怎么是白色的?”李坎心中暗想,“不是只有老人的头发才会变白吗?” 在初次见到这名羽族少女之前,李坎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突然就开口说道:“你几岁了?” 听到这话,羽族少女忍不住第三次蹙了下眉,很明显未曾想到,李坎首先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随后冷声道:“关你屁事!” 紧接着,少女在心中算了一下,最后得出的结果是,二十。 当然,她并不打算告诉那个家伙。 李坎咧嘴,用以掩饰脸上的尴尬,然后说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李坎不打算再鸟精鸟精的叫她,因为第一次这样叫,这只鸟精很明显就不喜欢。 “你能把嘴巴闭上吗!”少女突然就冷声回应道。 只因,李坎每一次开口说话时,口中热气都会喷吐在她耳旁与脸上,这种感觉实在令少女很不舒服。 原本,李坎后面还想问少女,为什么又回来了,当下无奈又将这话咽进了肚子里面。 李坎闭上嘴巴,然后抿起,目光朝着前方望去,接着他瞪大了双眼。 只因,那几根耸立在弱河中的巨大石柱,竟然真的在动! 令李坎更加震惊的是,那几根石柱除了能够前后左右缓慢的挪动以外! 竟还能够缓慢的向下收缩,之后又缓慢往上增长,就如同活物一般! 太不可思议了。 而在那几根石柱有所动作时,弱河水面上皆会掀起一股又一股巨浪。 李坎看到,就只是在这片刻之间,亦如先前巨型水墙一般巨大的水波巨浪,又形成了三道! 如此看来,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几根石柱挪动才造成的。 可是,石头真的会动吗? 它们为何又要在弱河水面上兴风作浪? 就算此刻李坎亲眼目睹着这一切,但在他内心里面,依旧还是没能完全接受住这个事实。 “白羽。”突然,羽族少女轻声说道,仿佛在自言自语一样。 “啊!”李坎应了一声,接着扭头,看着宛若一面雪白瀑布的白发下面,少女若隐若现的侧脸,他轻微皱眉。 就听少女说道:“我说我叫白羽。” 听到这话,李坎咧嘴笑道:“我叫李坎!” 少女回应道:“我知道。” 李坎张嘴,刚想要继续说话。 但被少女及时用话堵住了嘴巴:“你闭嘴!” 李坎只好又将嘴巴闭上,扭头看向前方,而后才又开口说道:“那几个家伙究竟是什么?” 当下,李坎距离那几根石柱其实还有一段很远的距离,不过是因为它们太过巨大,让他在远处也能够看见那几根石柱的轮廓。 那几根石柱具体是什么? 李坎此刻还不能够看得清楚。 这时,用一条芊细手臂霸气揽在李坎腰间的羽族少女,两片红润薄唇轻启,轻声说道:“巨人族。” “巨人族!”李坎很明显就怔了一下。 随后,就听羽族少女又说道:“北艮洲的巨人一族。” 李坎眉头皱起,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过还有巨人一族。 “这个世间,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要知道,南离洲地处神洲极南之地,若非是弱河水流湍急且不曾停歇下来过,普通人想要横跨神洲选择骑马走旱路的话,至少也得耗费近十年的时间,并且还是不眠不休的赶路。 毫不夸张的说,没人能扛得住! 若不然,赵拔天也不会耗费了二十六年,从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直至征战成了一个半百老人,才终于将这个天下乱世给平定。 而乾元皇帝赵拔天之所以能够同意那位无双大国士而今神洲武道榜第一的张琉璃在当年提议乾元铁骑战死就地埋骨的建议,更多是觉得路途实在太过遥远,征战天下期间实在没有能力将那些为了结束这个天下乱世而奋战牺牲的无数英儿尸骨给送回家,不过就像赵拔天曾经同孙女赵樱说的一样,乾元洲会一直在,一直会等着英雄回家的那一天,而这一天,不远了。 相比起同龄人,甚至是这个世间绝大多数人,从出生直至老死,都未曾有机会踏出他们自身所生活的洲域,李坎足以感到自豪了,只因他如今活的真不如那些人,所以还是很谦虚的。 当下,弱河水面上,依旧还在跌宕起伏着,水波巨浪翻涌着拍向两岸险峰。 啪! 啪! 一声声巨响,回荡在李坎耳边,让他忍不住在心里为之共震。 水波巨浪阵阵冲击在险峰岩石上,很多岩石已经脱落永沉进了弱河水底。 放眼望去,李坎看到那些被水波巨浪正冲击着的险峰岩壁上面,布满了千疮百孔。 李坎很安静,任由羽族少女一手揽在腰间,任由少女带着他朝前飞去。 这让李坎越来越接近前方“那几根石柱”。 就听羽族少女说道:“我们至他们头上飞过去。” 李坎紧了紧扛在肩头上的双手,一脸坚定道:“嗯!” 第三十四章 巨人之拳 白羽带着李坎,穿梭在弱河上空,打算朝着前方一路飞至风平浪静的位置。 无尽狂风在耳边嚎啸,水波巨浪冲击在两岸险峰脚上。 两种震耳发聩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天地间显得极为恐怖,令人在心里莫名感到恐惧。 李坎紧眯着双眼,无法再睁大,狂风灌进双眸里面,凉意在顷刻间席卷身体,冲击在脸上,仿佛脸不再是自己的一样,内心感到异常压抑。 李坎很清楚,倘若不是白羽将他紧紧揽在怀里,不然他肯定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被狂风顷刻间掀飞万里。 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像是一幕幕虚影在眼帘极快速闪过,让人感觉到很不真实。 李坎感到,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内心压抑感倍增。 当下这种感觉,完全就和李坎之前想象中的差如天地,“原来飞在天上,一点都不爽!” 白羽察觉到,李坎当下的身体状况,好像不是很妙。 沉重的呼吸声,与间接略久的呼吸频率,轻轻叩在她耳膜。 旁边这家伙,就像是下一口气,很可能就提不上来了一样。 由此可见,李坎当下正处于危在旦瞬之间! 上气很难接住下气,窒息感逐渐严重。 白羽并没有感到奇怪。李坎只是一个普通人,确实很难承受当下这种速度与狂风的力量。 “你没事吧?”白羽轻声说道。同时,将速度压了下来,如同在空中漫步。 两侧险峰,弱河水面,还有绝顶万丛绿荫,周围的一切,在李坎眼中,又再度变得清晰了起来。 无尽嚎啸的狂风,也没劲了。 在两人耳边轻轻喃呢。 这让李坎感觉好上了很多,呼吸没那么沉重了。 但频率,顿时又开始急促了起来,仿佛是要将先前来不及呼吸的次数,补全。 李坎缓慢睁开双眼,眼眶赤红,且感到阵阵酸疼,稍微恢复后,说道:“你别担心,我没事。” 白羽蹙眉,心想这家伙到了此刻还嘴硬,也并没有再说什么。稍微提速,匀飞前进。 其实,李坎方才只感到心跳剧烈,身体内部仿佛要炸了一样,致使他呼吸沉重且缓慢,甚至能够清楚察觉到死亡的气息正在逼近,且默默的抗拒着那种将要窒息的要命感。 而当下,那种感觉虽还没有完全消失,可至少李坎的性命之危,已经解除了。 先前白羽速度极快,李坎眼前一片模糊。 此时,白羽速度慢了下来,让李坎已经能够很清楚的看到前方景象,小声喃道:“那就是巨人吗?” 李坎看到,几尊巨大的人形石柱,在前方弱河中缓慢的移动着。 一道道水波巨浪至它们周身暴起,然后朝着四周翻涌着而去。 一道巨大手臂砸进弱河,水面顿时立陷三分,接着一道近十丈高的透明水墙,汹涌朝着远处推进。 正如李坎先前所面对的那道水墙,一模一样。 只是,目光在那些看起来宛若透明的水墙上面。 李坎所能看到的,就只是一面朦胧的水幕,目光难以穿透。 白羽将速度控制在李坎所能承受住的范围,匀飞的同时,开口说道:“那是巨人一族的巨人法相。” “巨人法相?”李坎不懂是什么意思。 白羽说道:“等会再和你解释。” 随着距离的缩短,几尊巨人的身躯显得更加庞大,几乎就要同两岸险峰一般高了。 正如李坎先前所看到的一样,它们的身体就像是岩石做的,看起来无比坚硬! 让人在心底里面忍不住震颤。 并且,它们拥有令李坎极为震惊的巨大力量,那几尊巨人每动上一下,都会使得近百丈宽的弱河,像是在颤抖一样! 恐怖如斯! 一旦动作稍微大上一些,就会掀起一道道水墙,汹涌着朝着一处横推而去! 只要不撞到能够令它溃散的物体,仿佛就不会停住一样。 这种力量,实在太强大了! 强大到令人在心里感到恐惧。 这让李坎第一次正真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微渺,无论是身体,还是力量。 “这个世间,真的太神秘了!”李坎的内心,久久难以平静。 他看着自己与它们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进,目光也至先前的眺望,开始缓慢变成了仰望。 只因这几尊巨人,实在大过巨大了,甚至,比南离城的城墙还要高上很多! “它们,为何要在水面上兴风作浪?”当下,李坎想到了这个问题。 可谁知道呢。 这时,白羽再次开口说话,她同李坎说道:“准备好了吗,我们得尽快从它们上方飞过去。” 白羽对巨人一族的了解,所知同样甚少,也就勉强比李坎多知道一些。 此刻她在担心,等下至它们上方飞过时,会不会遭受到那几尊巨人的恶意阻拦? 总的来说,白羽觉得还是尽快通过为好,并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李坎点了点头,眯起双眼,明白白羽的意思,两手在肩头紧了紧,说道:“开始吧。” 白羽迟疑了片刻,揽在李坎腰间的那只手臂,突然一紧,接着就朝前方极快速冲去。 白羽的速度很快,让周围一切物体再一次变得模糊不清。 无尽的狂风再次嚎啸在耳边,李坎咬牙眯眼,正在极力控制着自身的呼吸节奏。 这次有所准备,感觉要比先前好上很多。 但李坎清楚,他无法撑持太久,一旦呼吸节奏不受控制时,将又会陷入先前那般即将窒息的危险处境。 一切都只能寄望在白羽身上,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快的速度从那几尊巨人上方通过。 就在两人即将靠近那几尊巨人的时候,李坎突然在心里一颤。 一道巨大手臂抬起,朝着这边伸出,然后像是一根宛若手指的关节,指了过来。 很显然,这尊巨人发现了他们! 随后,就见其它几尊巨人,缓慢的像是转身一样,全部面朝二人。 “被发现了。”白羽轻声说道,下一刻,携着李坎斜着向上飞去,想通过提升飞行的高度,直接通过。 然而,就在两人经过几尊巨人的上空时,李坎突然间大吼了一声! “啊!” 撕心裂肺般的嘶吼声,令白羽脸上瞬间失色,只感到手上一轻,扭头一看,惊道:“人呢?” 原本,悬吊在半空中的竹筏,此刻正被一尊巨人,用两根巨大的手指,捏在指尖。 在这尊巨人手上,竹筏显得极小,就像是一片树叶一样轻薄。 “李坎!”白羽美目大睁,她没有犹豫,身形转身的刹那间,极快速朝着李坎冲去。 在她洁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容动摇的坚定,双色瞳孔里面被李坎急剧坠落的身形所完全占据。 耸立在弱河中的几尊巨人,正仰着它们的巨大脑袋,用两只宛若盲瞎窟窿般的骇人眼洞,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两个小不点。 而李坎,正头朝下急剧朝着下方坠落,两只手骨在方才的瞬间,被银白线缕勒进了肉中,鲜血至空中洒落,剧疼难忍。 正因为如此,李坎不得不主动挣脱白羽的手臂。 否则,他的双手将很有可能,会被银白线缕直接就扯断! 极致的疼痛,让李坎顾不了太多,就算他清楚的明白,至天空坠落下去的危险性极大,可为了两只手掌不被截肢,他只有这么做。 李坎没有选择,就像他的人生一样,由始至终都没有选择的机会。 李坎望着那几尊耸立在弱河里面,此刻一动不动的巨大家伙,在心里想到。 “我会死吧?” 落在那几个家伙的身上,铁定会砸的粉身碎骨吧? 落在弱河里面,这么高的距离,兴许也像是砸在平地上一样吧? “我真的要死了吗?” 在坠落的过程中,李坎表现的很安静,或许是至两只手骨上传来的极致疼痛,让他一时就忘记了大呼大叫。 可又或许,李坎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嗯!”李坎咬牙,闷哼出了一声痛苦的声音。 紧接着,他的身体,开始在空中挣扎起来。 直到李坎成功将身体,凌空向上翻了过来,平躺着坠落。 后脑勺在下,一旦完全坠落,神仙难救! “白羽。”李坎轻声喃道,接着他在嘴角扯出一个淡笑。 一眼就看到那名羽族少女,此刻正头朝下飞来。 五年多的期间里面,两人对立,但却从未曾伤害过彼此,反倒一次又一次相护着彼此。 “难道,这还不算朋友吗?”李坎想着。 李坎同她之间的距离,在逐渐的缩短,他看到少女的双色瞳孔,神秘而美丽。 他与她,距离越来越近。 白羽有信心能够在李坎完全坠落下去之前,到达他身边。 然而,呆呆耸立在弱河里面的几尊巨人,却在此刻突然咆哮出了声音! “嚎!” “嚎!” “嚎!” 浑厚的声音盖过了此间一切响声,震彻八方百里,这是它们愤怒的声音。 一道巨大手臂抬起,这尊巨人将手掌伸向了李坎。 眼前宛若黑夜突然降临,李坎的目光,被这只巨大的手掌完全遮挡住了! 白羽的身形从他眼帘中消失,所能看到的就只是一片漆黑无光的世界。 白羽心中大惊,两色瞳孔里面顿显愤怒,冲着那尊将李坎握在手心里面的巨人大声道:“住手!” 然而。 下一刻! 一只巨大的拳头,朝着白羽砸去。 “嚎!”这尊巨人怒吼着出拳。 在这只巨大的拳头上面,包裹着一圈土黄色光晕,神秘而可怕,正是这尊巨人的大地罡气。 白羽惊道:“不好!” 此刻,白羽的身形,在这只巨大的拳头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白羽来不及躲避,周身展开一道至洁光晕,只好拼尽全力,同这只巨人拳头撞在了一起! 砰! 只见,这只巨人拳头砸中白羽后,没有停下,直接连同着少女,最后狠狠地捣在一侧险峰上的岩石峭壁上面,径直将险峰峭壁砸了一个大窟窿出来。 力量太过悬殊。 初次一击,一人完败! 白羽让这只巨人之拳,深深的砸进了险峰内部,生死未卜。 而当下,李坎正被另一只巨人拳头,小心翼翼的,攥在手心里面。 第三十五章 前往巨人族群 在一声巨响过后,眼前一片漆黑的李坎,耳边顿时就安静了下来,嘴中喃道:“方才那是什么声音?” 其实不重要。 重要的是白羽的声音,为何也突然就消失了? 而这几尊巨人,又为何不叫唤了? 安静的让人在心里,隐约感到不安。 原本,李坎以为,自己肯定会被巨人一把捏死。 但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 “喂!放我出去!”李坎大叫道。 他侧着身体躺在巨人的手心里面,用两只脚接连乱踹一通。 似乎嫌捏的还不够紧? “听到没有,放我出去!”李坎大声说道。 他的两只手掌,依然还在被银白线缕嵌在肉里面,此刻根本就不敢贸然在手上有任何的动作。 极致的疼痛,仿佛已经伤及到了手骨! 李坎嚎叫了很长一会时间,但都没有反应,可就在他刚刚安静下来没多久,眼睛看到了有光芒进来。 缓慢的,李坎眼前,如同棺盖打开,五根巨大手指缓慢立起,黑暗瞬间被光芒所吞噬! 李坎重见天日,眼睁睁瞧着五根巨指立起后,又倒下,直至完全摊开。 巨大的手掌,看起来能可同时容纳三千人站在上面! 这一幕,让人在心里感到震颤且恐惧。 李坎仰起脸,同拥有这只手掌的巨人,面对面,远远的望着那张由几只盲瞎窟窿组成的巨大脸庞,一时间怔住了。 几只盲瞎窟窿宛如漆黑深不见底的深渊一般,令人骇然! 整张脸空洞洞的,没有一丝表情,两只眼洞里面除了漆黑一片,根本就看到有瞳孔的存在。 鼻孔也一样! 而紧紧闭着的巨大石嘴,像是根本就无法张口一样。 这几尊巨人,难道都是瞎子吗? 方才,它们又是怎么嚎叫出的声音? 李坎内心想到。 但很快,这尊巨人的脸上,有了变化! 那张看似根本就无法张开的巨大石嘴,突然间张开,露出两排岩石巨齿。 李坎瞪大了双眼,真没想到他还有牙齿! 而此刻,这尊巨人,仿佛正咧着嘴在笑一样! 这是李坎的感觉。 “小……家……伙……你……没……事……吧?”巨人一字一顿的说道。 浑厚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回荡在两岸险峰之间,盖住了其它一切声音。 李坎耳膜发聩。 而周身其它几尊巨人,皆不约而同咧开了嘴,并朝着这边缓慢走来,一时间使得弱河仿佛要倒倾一样! 侧着身体躺在这尊巨人的手上,李坎皱眉望着那咧开的巨大石嘴,接着站起身,两手贴在一起在胸前举着,任由鲜血至手骨上面滴落,开口说道:“那女孩呢?” 不知道为何? 当下,李坎似乎能够感受到,这尊巨人对他没有恶意。 而自从这只巨大手掌摊开后,就没有看到白羽的身影,这让李坎在心里很是担心。 “她……在……里……面!”这尊巨人缓慢的说道,接着手掌平移,将李坎送到险峰一侧。 在那里,是一只巨大石窟,里面光线显得黯然,只见一道白色身姿静静地躺在里面。 李坎瞪大了双眼,大声道:“白羽!你怎么了?” 然而,少女并没有回应他。 就听李坎身后的这尊巨人,缓慢说道:“我……揍……的!” 听到这话,李坎快速转身,望着那两排岩石巨齿,头皮发麻! “为什么?”李坎说道,同时低下头,小心翼翼,开始剥开嵌在双手上的银白线缕,鲜血急剧滴落在巨人手掌上面,极致的剧痛让他身体都忍不住在颤抖着,恨不得将一口牙给咬碎。 “她……是……羽……族!” 听到这浑厚的声音,令人耳膜炸裂。 李坎脑门上暴起了道道青筋,忍着剧痛,缓慢的将银白线缕剥落下来,说道:“快送我进去!” 很快,巨大手掌紧贴在石窟前面,李坎没有迟疑,至巨人手上,快步跑进石窟。 “白羽!白羽!”一声声呼叫,当李坎来到白羽身边后,才发现少女身上有多处很明显的伤势,且嘴角正挂着血迹。 在白羽洁嫩的脸上,一共有七处红彤彤的伤印,好好的一张脸,就像是被毁容一般令人在心里忍不住惋惜。 而两条洁嫩宛若莲藕一般的手臂,青一块,红一块,体无完肤。 可以说,先前那只巨人之拳,让白羽差一点就香消玉损了! “白羽你怎么样?要紧吗?”李坎实在不知道,此刻他应该说些什么,慌忙蹲下身体后,就要将白羽从地上扶起来。 这时,少女紧闭着的眼眸,缓慢睁了睁,白羽最后勉强让一只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然后反问李坎:“你说……呢?” 白羽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了,就连睁开眼说话的力气,都几乎已经没有了,说完后又将眼睛闭上。 李坎皱着眉头,毛手毛脚,有些无从下手,最后还是硬架着白羽的两只胳肢窝,才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说道:“你撑住,我现在就背你去找医师!” 白羽的背部,轻轻靠在石窟一面岩石上,李坎转身,身体微蹲,然后扯起她两只手臂,让她的手臂搭在自己肩头上面,说道:“你勒紧一点。” 白羽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能够听到李坎说话,两条手臂缓慢圈起,然后收拢,勒住李坎喉咙。 “松点。”李坎忍不住说道,之后两只布满鲜血的手骨,忍着剧痛将白羽背在背上,然后咬着牙快步走向石窟外。 “喂!”李坎站在石窟边上,朝着几尊巨人大声道:“能送我们上去吗,我要带她去找医师。” 几尊巨人缓慢扭头,面面相觑。 之后,一尊巨人缓慢说道:“她……掳……了……你……你……还……要……救……她……” 李坎皱眉,当下不太明白这几尊巨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要出手打伤白羽,只说道:“她是我朋友,我要带她去找医师,还请你们送我上去。” 白羽身上的伤势,看起来颇为严重,李坎不敢磨蹭,更何况他对北艮洲一点也不熟悉,就是找医师恐怕都要花费上不少的时间。 耸立在石窟前的几尊巨人,缓慢扭头,再一次面面相觑。 很快,李坎瞪大了双眼。 只见,一尊巨人浑身亮起土黄色的光芒,接着巨大的身躯竟然在收缩! 直至这尊巨人,在李坎眼前,收缩成了一个正常人的模样,然后被旁边一尊巨人托在手上,之后他开口说道:“还是这样同你说话方便一些。” 就连声音也同先前不一样了,古铜色的皮肤,一头的黑发,穿着简朴的装束,脸上鼻子眼睛嘴巴都有,所有一切都和一个正常人没有区别。 就听这个家伙又说道:“我们向你们道歉,先前我们认为,你被这名羽族少女强行抓走,才出手的。” 李坎皱了皱眉,在心中想起之前白羽同他说过的巨人法相,但当下他来不及细想,说道:“她现在需要救治,能送我们上去找医师吗?” “当然!”恢复至普通人形态的巨人说道。 紧接着,一尊巨人将手掌贴在石窟前,让二人上来,李坎没有犹豫,直接背着白羽再次踏上巨人手心。 这尊巨人抬起手臂,就将两人送上了一侧险峰绝顶。 一同上来的,还有那名恢复普通人形态的巨人。 “多谢!”李坎正欲前往寻找医师。 普通人形态的巨人开口说道:“艮洲是巨人一族的家园,在这里你很难找到其他的医师,我们可以带你们回到族群里面,然后让我们巨人族的医师为这位羽族少女救治。” 李坎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那麻烦你们了。” 眼下他没有更好的选择,在这片陌生的地方,寻找医师无异大海捞针,白羽伤势看起来很严重的样子,也实在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浪费。 这时,至险峰下方,几只巨大的手掌伸了上来。 耸立在弱河水中的另外几尊巨人,它们用巨掌撑在大地上面,接着先后爬了上来。 李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先前在弱河里面,这几尊巨人的身体,一分部深埋在水下,此刻完全出现在他眼前,在心里不由得再一次感到震颤。 几尊巨大的身躯,耸立在大地上,巨大的脚掌就像一座山一样,让人只能仰视。 李坎看到,在几尊巨人的身上,同样亮起几道土黄色光晕,再一次亲眼看着它们收缩庞大的身体,最后皆变得同先前那家伙一样的普通人形态。 “我们回去吧。”一个普通巨人说道。 李坎点了点头,跟着这几名巨人族家伙,一同前往他们的族群所在。 北艮洲的夕阳,同南离一样美丽。 一望无际的黄土,别有一番风致。 而南离,更多是田野、村落、树林等。 赤脚踩踏着大地,这种早就已经忘记了是什么的感觉,此刻正至两只脚掌下面传来。 李坎也曾不止一次的幻想过,当他的双脚再次踩踏在大地上的时候,到底会是什么感觉,心里又会是什么心情? 而当下,李坎终于知道了。 当他至巨人手上,赤脚踏在地上的那一刻,内心只想着她不能死! 第三十六章 先救她 北艮洲这片大地,在太初时期以平原著称,那时还是一片绿洲。 至太古时期巨人一族纷纷觉醒他们体内的巨人法相后,这片大地也就从此改变了模样。 巨大的脚印让大地深陷三分,目光所至皆能看到一潭又一潭清水,模样正如一只只巨大的脚掌,画在大地上面。 这种景象除了在艮洲以外,几乎是看不到的,因为巨人族很少有人踏出过除艮洲以外的其它地方。 这里是巨人一族诞生的地方,也是巨人们从古至今就繁衍生息的土地。 从古至今,巨人一族的人口始终都保持在三千多人,不曾减少过,也很难再继续增长。 它们和正常人一样,也会老去。 然而,就是这三千多尊巨人生活的这片洲域,从古至今都处于一片祥和之中,让历代诸洲君王皆不敢想着要征服这片土地。即便是当今一统神洲的乾元皇室,当初也只是扫平了其余七处洲域。 当然了,这其中不免也是因为巨人一族喜爱和平的原因,其它洲域莫敢来犯巨人们繁衍生息的大地,巨人们的力量让人们在心里敬畏。 巨人一族也从未主动欺压过其它洲域,只要艮洲无恙,巨人们便就会在心里满足。 从古至今,巨人们都觉得,大家都是人族。 正因为这一点,在弱河中贪玩洗澡的几尊巨人族家伙,在见到一个羽族少女抓了一个人族普通家伙后,才愤然出手相救同类。 谁曾想,竟是误会! 甚至,北艮洲的巨人一族,他们更加希望整个神洲都能够安稳下来。 或许吧,这便是乾元皇室在一统神洲期间,这些拥有强大力量的巨人家伙们,没有出来阻拦的原因。 此后,有传言盛行,乾元皇帝赵拔天仅带十几人来到北艮洲,在此停留了三日。 三日过后,艮洲的巨人一族便对外宣布,愿奉一个名叫赵樱的小丫头为中洲王,前提则是整个神洲能可长久的安稳。 而那位一天天下的乾元皇帝,在走的时候是被十几个身穿黑铁甲胄的乾元铁骑,抬着踏出艮洲大地的。 就在巨人一族发声后的不久,神洲各洲域先后一致表态,愿奉那名少女为中洲王。 而赵樱这个名字,和其真实身份,也迅速为神洲世人所熟知,知名程度甚至比乱世初定被流放弱河的那个南离刁民更高。 因巨人一族的数量只有三千多人,这让这些巨人们由古至今都生活在一起,在他们的心里族群就是信仰,是无法割舍掉的,所有的巨人们都会用一生去维护他们的族群不受到任何伤害。 李坎背着白羽,跟随几个巨人族家伙来到巨人族的族群,所看到的皆是巨人普通时候的模样。 眼前景象,让李坎在心里回想起了南离城外的周边村落。 朴实无华的人们,穿着简朴的衣服,一张张洋洒着欢笑的脸庞。 耸立在屋顶上的大黑烟筒,有的正在冒着浓郁的白色烟雾,有的正在冒着滚滚黑烟。 这些,都和南离城外的那些村落里面的景象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这些巨人所搭建的屋子。 南离城外面的村落里面,多是青砖泥胚房,门前篱笆院圈出一方自家天地,用来喂养家禽家畜等用。 而巨人族的屋子,则都是用一块块巨大石块堆砌而成的,整个巨人族群的栖息地,更是比一般的村落要高大上很多。 尤其是这片巨人栖息地的中心位置,那里耸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大石殿! 李坎听身边的几个巨人族家伙说,那里是他们巨人族的神庙,族长和长老平时都会在神庙里面守护着。 而旁边这几个家伙,则分别叫巴赞、力赞、力藏,和黑水还有黑林。 白羽的伤势更多是内伤,而李坎两只手掌血肉模糊,看起来更让人触目惊心,此时更是在麻木中还能感受到疼痛。 一路下来,李坎的眉头都在紧皱着,他在咬牙坚持。 在一众巨人族好奇且充满善意的目光中,李坎背着昏迷不醒的白羽,跟着巴赞走进一间石屋。 而其他几个家伙,在同李坎告别后,就回家了。 “祈库爷爷在吗?”巴赞的声音传到石屋二层。 李坎抬起头,望着那登上屋子二层的灰石阶梯,听到上面有人回应道。 “是巴赞大哥的声音!” 李坎皱眉,至上面响起的这道声音,听起来让人感到非常的稚嫩。 就听巴赞说道:“是我!” 很快,李坎就见灰石阶梯衔接上面屋子的拐角处,冒出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 小家伙脸上溢满了喜悦,大眼睛闪烁着光芒,盯着李坎身上,开心的说道:“爷爷!巴赞大哥带了两个小人回来!” 小家伙自从出生以来,就不曾见到过除了巨人族以外的人,此刻兴奋异常。 巴赞顿时皱眉,故作大人模样说道:“巴布,在朋友面前不能这样。” 就见这个被巴赞喊作巴布的小男孩,吐了吐舌头。 这让李坎咧开嘴,也跟着笑了起来。 “李坎兄弟别见怪,小孩子见识少。”巴赞急忙扭头,同李坎这样说道。 但看到李坎脸上的笑容,巴赞下意识也跟着咧嘴笑了起来。 李坎笑着道:“不碍事。” “巴赞你祖宗个腿!” “你还敢回来!” 很快,至上面石屋有声音传了下来。 给人一种苍迈感。 接着,李坎看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出现在巴布旁边。 老人只手紧握着一根黑色木杖,在这根木杖的朝上一端,是这根木杖最粗的部分,那上面正挂着一只黄皮葫芦,看起来年头已经有很久的样子了。 老人双眼眯起,正打量着李坎。 而此刻,巴赞脸上苦皱成一团,若不是因为李坎这档事,他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就至外面回来。 巴赞看起来很害怕老人的样子,当下说道:“祈库爷爷,还是先救人吧。” 李坎的目光同这位老人家的目光短暂的对视过后,看着老人家缓慢走了下来。 祈库老人说道:“怎么还不把人放下。” 巴赞咧着嘴,伸手拉着李坎的胳膊,走到一堆被锅碗瓢盘占据着的石桌边上,直接将所有东西一股脑全推到靠墙的一面,腾出一处能够容纳一人躺在上面的空间。 祈库老人顿时瞪眼,接着说道:“巴赞,等会得摆成原来的样子啊,一点都不能错!” 巴赞随口就应了一声,说道:“我尽量!” 李坎将白羽轻轻放下,让她平躺在石床边上,接着将她不小心搭放在旁边盆里面的一只手赶紧捞出来,最后轻轻放置在她身前。 小男孩巴布站在一旁,瞪大着双眼,目光直勾勾顶着李坎的双手看,似乎有些被吓到了一样。 祈库老人缓慢眯眼,先前他没有看到,此刻瞧着李坎那双手,说道:“你看起来伤的更严重,先为包扎一下吧。” 巴赞扭头,同李坎说道:“祈库爷爷是我们巨人族医术最厉害的,你的手肯定会没事的。” 其实巴赞在心里,还是很担心李坎这双手的,若是真的伤及到了手骨,就算祈库老头的医术再厉害,恐怕也很难让这双手的骨头,重新再恢复成以前的样子。 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他巴赞,不免在心里有些担忧。 李坎眉间深凝,他看着白羽此刻显得安详的脸上,之后抬起头,同老人家说道:“我自己包扎就行了,还请前辈先救她。” 祈库老人皱了皱眉,再次瞧了一眼李坎血肉模糊的两只手,随后开口说道:“巴布,去古林喊你姐回来给他包扎。” “我这就去!”小男孩巴布点头,说完转身跑出了石屋。 祈库老人来到石床边上,巴赞眼力劲不错,急忙就搬了一张木椅过来,老人家坐下后,说道:“一会自己和巴溪解释吧。” 李坎站在旁边,就见巴赞脸上的五官,恨不得挤在一起一样。 祈库老人一手握着木杖,抬起另一只手,两指手指撑开白羽的一只眼睛,皱着眉说道:“羽族?” 李坎眉间颤动,好在老人家没有继续再说什么,而是仔细的察看白羽伤势。 片刻后,祈库老人仿佛自言自语一样说道:“很严重的内伤。” 这让站在一旁的巴赞,脸上表情看起来比李坎还要凝重,此刻这名羽族少女会变成这样,也是因为他造成的。 当时巴赞以为,这名羽族少女毫不畏惧的冲着他们而来,想必是实力不弱,所以在弱河上的那一拳,很给力。 李坎的目光始终都停留在白羽脸上,听到老人家这么说,当下扭头说道:“还请前辈施救。” 巴赞慌忙就将目光看向李坎,然后小幅度的剧烈摇头,示意李坎别说话,祈库老头既然都已经为这名羽族少女察看伤势了,就表示能救就必定会救,此刻再多说那种请救人的话,只会让祈库老头在心里不高兴。 李坎第一次来他们巨人族群,自然是不清楚老人家的禀性,但老人家的脾气估计也不是什么温柔型的,看到巴赞的示意后,也就没有再轻易开口打扰这位巨人族医师为白羽施救了。 很快,小男孩巴布回来,直接就从外面跳进石屋,双脚着地后,快速回头朝着屋子外面说道:“姐,你快点!” 第三十七章 巴溪姑娘 小男孩巴布进屋后,巴赞脸上的神情顿时就比先前还要难看很多,李坎不免在心里感到有些好奇。 直到外面那名叫巴溪的姑娘,急匆匆踏进石屋后,第一眼看到李坎,腼腆的笑了一下,然后站在原地,将目光移向里面,接着瞪大了双眼。 巴赞脸上瞬间就没有了先前苦样,而是咧着嘴傻傻的笑着,较比先前可谓判若两人,一副憨厚老实模样,笑道:“巴溪。” 巴布站在两人中间,心想若不是有客人在场,他姐肯定早就撸起袖子,冲到巴赞大哥那边,将巴赞大哥按在墙上狠狠地揍一顿了,这可不能怪他姐,谁让那家伙一声不响就走了,害的他姐躲在古林里面哭了好几天呢,怎么?想悔婚了,也不看看他姐是谁?生的多好看,还是巨人族将来的医师,深得爷爷传承,哪个家伙以后生病受伤不得来请他姐医治,谁敢得罪?总之这门婚事,除了成,哈哈,巴赞大哥你没有别的选择,想到此处,小男孩巴布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略带阴谋的笑容。 巴溪姑娘很快又将足以杀人的目光从那家伙身上收回,瞧着李坎血肉模糊的双手,眉间缓慢变得凝重,起初还以为巴布故意说话夸大,此刻看来是巴布实在描述不出来,这位公子的这双手掌伤的到底是有多么的严重了,轻声说道:“请公子上楼。” 李坎点了点头,说道:“有劳巴溪姑娘了。” 巴溪没有再迟疑,径直走过巴布身边,抬手将小男孩挡在身前的脑袋一把推开,然后一声不发,从李坎与巴赞身前走过,最后踏着灰石阶梯,曼妙的身形缓缓的消失在几人眼帘里面。 巴赞赶紧扯了一下李坎的胳膊,然后说道:“你快上去呀。” 李坎犹豫了一下,朝着这位巨人族兄弟点了点头,说道:“好。” 而后,李坎扭头看了一眼白羽安详的脸庞,又看了看巨人族老医师凝重的脸上,之后才踏着灰石阶梯缓慢的走上石屋二楼。 小男孩巴布坐在自家门口的石门槛上,仰着一张小脸,瘪着嘴,用目光一直盯在他的巴赞大哥身上,今日不管如何,在他姐没有为那个外来小人包扎好双手下来之前,绝不能让巴赞这个货,他即将到手的姐夫跑出自家门槛一步! 巴赞眼见巴布这家伙此刻摆出一副欠揍的小脸,考虑到这是他家,这货爷爷姐姐都在,也就不打算和他计较太多,等日后到了没人的地方再一次性好好的教导教导这个小舅子,说道:“我先回家看看爹娘,等一下过来。” 就听祈库老医师嗯了一声。 巴布瞪大眼睛,眼睁睁瞧着巴赞朝着这边走来,直接两手臂展开,说道:“你不能走!” 巴赞没有理他,直接就从巴布头上跨了过去,小男孩慌忙起身,追上巴赞后,一路打闹着越走越远。 石屋阁楼里面,李坎的两只手掌,轻轻放在一张长形矮石桌上面,用一只洁白的布枕垫着手腕,忍痛让对面巴溪姑娘为他清理伤口。 巴溪紧皱着眉头,脸上很认真,眼眸时而轻轻眨上一下,用木棉沾着酒精为李坎清理手上伤口时,动作很轻。 整个石屋阁楼,摆满了一只只用石头雕琢而成的石柜,里面摆放着大量竹简与皮制卷轴,屋子里面除了让人感觉一股沧桑的古气息以外,还让人能够闻到一股清淡的草药气味,不是很重。 李坎看到,有两只石柜里面,摆放着的是一些像是骨头一样的东西,有两只看着很像是鹿角,其它的实在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而眼前这位巴溪姑娘,在为李坎清理好伤口后,便起身走到一只石柜前面,之后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包十字捆结的油纸包,而里面正是止血散。 巴溪坐下后,说道:“还好没有伤及到手骨,包扎好过一段时间便可痊愈。” 李坎点点头,说道:“那就多谢巴溪姑娘了。” 巴溪为李坎包扎伤口时,还是没忍住问道:“公子这双手是怎么伤的?” 李坎迟疑了片刻,说道:“不小心伤的。” 巴溪蹙了下眉,便也没有再问。 李坎觉得,既然是一场误会,也就没必要再追究这双手到底是怎么伤的了,难不成要告诉眼前这位巴溪姑娘,这双手是被她心怡的男人所弄伤的,万一因为这事破坏她心怡的男人在她心目中样子,这么看起来倒有些不像是件好事了。 双手包扎好后,李坎再一次向这位巴溪姑娘道谢,之后便起身踏着灰阶梯来到楼下,没看到巴赞与巴布的身影,只看到巨人族老医师起身,然后说道:“不用担心。” 李坎看着白羽依旧紧紧闭着的双眸,此刻除了相信这位巨人族老医师,也没有其它办法了,说道:“多谢前辈。” 这时,巴溪踩着灰石阶梯下来,步伐有些着急,但看到屋里面只剩爷爷与这位公子还有躺在石床上面的少女以外,巴布与巴赞皆不见了,也就没有再着急,而是一步一步缓慢走了下来。 祈库老医师说道:“巴溪,你等下给这位姑娘配几贴医治内伤的草药。” 巴溪点了点头,说道:“好。” 祈库老医师转身朝着石屋外面走去,他离开后,巴溪紧跟着也要走向石屋外面,刚踏出两步,又突然停住了身形。 巴溪扭头看着石床上面躺着的少女,然后同李坎轻声说道:“她是你喜欢的姑娘吧。” 听到这话,李坎愣了一下,接着摇摇头,一脸坚定说道:“她是我朋友。” 巴溪蹙眉,一脸不太相信的走出石屋。 李坎皱眉,不明白巴溪姑娘为什么会那样说,他将旁边的椅子拉了过来,坐下后就静静地等着。 莫约半个时辰过后。 巴溪至古林里面回来,将白羽所需要治疗内伤的草药配齐了,伸出三根手指,同李坎说道:“一日三回。” 李坎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巴溪姑娘了。” 巴溪将草药递给李坎后,紧接着蹲下身体,爬到石床底下,将生火煎药用的小石炉与一只噘嘴药壶扒拉了出来,说道:“水缸在后面。” 李坎扭头看向石屋后面的院子,之后回头说道:“多谢巴溪姑娘,我这就去煎药。” 一切交代妥当后,巴溪没有久留,打算去找巴赞那家伙,然后给他好好的松松筋骨。 石屋内,李坎静静地坐在小石炉前面,看着至噘嘴药壶的壶口冒出来的青烟,草药味充斥在周围。 祈库老医师不知道去干嘛了,从出去后就没有再回来过,巴布也是,而巴赞应该是被巴溪找到并堵住了吧,想到这里,李坎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此刻,这间石屋的主人仿佛是李坎一样,这家人都不着家,但在石屋外面,远远的有十几道目光正朝着屋子里面看来。 巨人族群很少有外人前来,祈库老医师家的石屋里面,这个正在认真煎药的少年,让外面那些不曾见过外来人的巨人们,深深觉得好奇。 “快看,他好小啊!” 声音至外面传进石屋后,让李坎忍不住皱了皱眉。 “外面的人都这么小吗?” 药煎好后,李坎小心翼翼的端起药壶,然后倒了出来。 接着,李坎端起盛满绿色药汁的石碗,轻轻吹了吹,等了一会,期间将白羽扶起来坐着,让她背部靠在一根用于支撑这座石屋的四边形石柱上面。 李坎端着碗,放着嘴边抿了一点,觉得温度正好,然后才给白羽灌下去。 “就这样坐一会吧。”李坎轻声说道,然后简单收拾了一下石屋。 一直到了入夜。 祈库老医师才从外面回来,李坎从椅子上起身,就听这位巨人族老医师说道:“这姑娘面色已经有所好转,你不用太担心。”随后,又道:“你们就先住这里吧,明日再让族长给你们安排落脚的地方。” 李坎说道:“多谢。” 祈库老医师点了点头,然后踏着灰石阶梯上了二楼。 没过多久,巴布也回来,小男孩一回来就坐在自家门槛上面,然后抬着头看着天上星空,说道:“李坎大哥,你看见过极光吗?” 李坎皱眉,将椅子拉到巴布旁边,然后坐下,说道:“极光,那是什么?” 巴布扭头看向李坎,脸上露出一副很期待的模样,说道:“大人们说,我们北艮洲每十年就会出现一次极光,极光上一次出现正好是我出生那年,也就是说,极光会在今年再次出现。” 紧接着,巴布皱起了小脸,又说道:“我爷爷说,极光出现的准确时间一直以来都没有一个具体的答案,所有人只知道它会在今年出现,但都不知道会是哪一夜。” 李坎抬起头,望着天上璀璨星空,笑着道:“所以,你就一夜一夜的等着它出现。” 巴布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我要抓它!” 李坎笑道:“为什么要抓它?” 巴布说道:“为了证明我是跑的最快的巨人。” 第三十八章 巨人族的篝火 石屋内,烛火寂燃。 石屋外,篝火烘天。 北艮洲璀璨星空下,巨人族载歌载舞,姑娘们发别簪花挽丝盘花,青丝鬓乌云眉,葡萄眼眸樱桃小嘴,笑似春风花见花羞,银坠耳金戴脖,白莲藕一般的手臂,修长如羊脂白玉一般的腿,婀娜身姿时而轻盈灵动,挥发腾挪,时而冷艳飒爽,洒发三尺,灵妙舞姿,动如脱兔,宛若游龙,翩若惊鸿,恍洛浦云,曼妙身姿,刹那若江河激荡,忽尔似清溪淳流,这一舞,高山流水,这一舞,星河失色,世间最美不过一群起舞的姑娘。 再看巨人族的少年们,身覆古铜,一举一动,尽显阳刚! 巴布家石屋里面,李坎坐在椅子上,将目光快速扯回到巨人族,那些旋转着婀娜身姿的姑娘们身上,小着声喃道:“好多了。” 这时,至李坎身后,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有人说道:“好看吗?” 李坎目不转睛,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好看!” 李坎刚说完,突然就一愣,然后快速回过头,咧着嘴惊讶道:“你醒啦!” 就见白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从石床上面下来了,此刻就站在椅子后面。 白羽眯着两色瞳孔,抬起一只手,然后缓慢的按在椅子上,撑着骄傲的着身子,一脸认真说道:“是她们好看,还是我好看?” 李坎皱眉,瞧着少女一脸伤印,接着缓慢站起身,说道:“巴溪姑娘说了,等你醒了,让我再煎一碗药,接着气喝,有利于恢复。” 白羽蹙眉,瞧着李坎一脸严肃,急匆匆绕过椅子,走向石屋里面。 随后,白羽单手扶着椅子,身体缓慢的绕到前面,然后坐在椅子上,皱着眉,瞧着石屋外面,一群人围绕着巨大篝火正载歌载舞,喃道:“这是什么地方?她们是谁?” 紧接着,白羽在心里突然就想到,李坎竟然上岸了! 巨人族在平日里,皆是以正常人的模样生活,若一直维持着巨人法相的一面,也只会给他们造成诸多不便。 而巨人族的栖息地,是一片空旷的大地,朝北靠着一片茂密的古林,巴溪姑娘平时都会在那片参天古林里面,认真专研那些天生地长的药草。 白羽两只手臂,缓慢抬起,环抱在身前,身子微微向后靠着椅子,仰起一脸红冉冉伤印,两色瞳孔放大,瞧着外面,说道:“李坎,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李坎守在小石炉边上,烈火分叉至噘嘴药壶底部窜出来,蒸的人脸上燥热暖烫,听到门口少女的问话,他双眼盯着分叉火舌,轻轻眨上一下,回道:“啥?” “什么啥。”白羽回头,瞧着那个认真守在小石炉边上,在心里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家伙,又问了一遍:“我好看还是她们好看?” 李坎皱眉,心里不明白白羽为什么一定要和她们比好看,小声说道:“你好看。” 一方面他不想白羽不开心,一方面天太黑,除了巴溪姑娘以外,李坎也确实没有真的看清楚,外面其她巨人族姑娘们的长相。 白羽缓慢扭过头去,瞧着篝火边上那群脸上欢声笑语的人们,然后说道:“比起那个巴溪姑娘呢?” 李坎抬起一只手,大拇指与食指捏在两侧眼角,闭着眼说道:“你好看。” 白羽心满意足,嘴角轻启,丹红唇隙间露出几粒洁白玉齿,若隐若现,笑似盛夏时节睡莲初醒,纯真洁净,且妖艳。 倘若,李坎此刻看到这一幕,定不会在心里感到内疚。 那名巴溪姑娘确实好看,但白羽也不差,听着噘嘴药壶咕噜咕噜响起,李坎说道:“你赶紧回来床上坐着,把药喝了。” 白羽并没有起身,而是噘着嘴回应道:“躺着累死了,我想坐一会儿。” “那行吧,一会给你端过去。”李坎将绿色药汁倒进石碗后,本想将小石炉里面的火焰熄灭掉,但没有。 小石炉里面燃烧着的火焰,让巴布家的石屋显得更亮,更温暖了。 “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白羽轻轻问道,一缕夜风掀起雪白宛若水瀑的发丝,在她眼角腾挪了片刻。 李坎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端着石碗来到白羽身后,期间说道:“巨人族的族群。” 话刚落,白羽腾一下站起身,可由于身上伤势,脚下一个不稳,差一点栽倒在地。 幸好李坎及时伸手,一把将她扶住! 李坎将她缓慢按在椅子上坐好,然后说道:“你别担心,巨人族对我们没有恶意。” 听到这话,白羽缓慢扭头,瞧着李坎脸上认真的模样,接着少女瞪大了两色瞳孔,黑眸中的黄眸,宛若宝石一样明亮漂亮,缓慢说道:“你知道吗,我差点被那一拳砸死!” 李坎轻轻点头,也心疼,眼眸轻眨了一下,说道:“都是误会,先喝药,别等凉了。” “误会?”白羽咬牙。 在李坎的催促下,少女只好先将石碗里面的绿色药汁喝完,但味道,贼苦! 自从两人来到巨人族群以后,李坎就一直守在白羽身边,没有踏出过巴布家的石屋。 而巴赞与巴布两个家伙,将两个外来小人儿的情况,同其他族人们说了。 其他巨人们,虽然对那两个小人儿感到心里好奇,都想瞅瞅,可也都没有过多的来打扰他们。 此刻,有巨人看到巴布家石屋里面,原本那个昏迷不醒的小人儿姑娘,正坐在椅子上,而另一个小人儿公子,站在她身后,便有人提议道,叫那两个小人儿一起出来跳舞。 这一提议,得到所有巨人们的鼎力支持! 很快,巴赞与巴布朝着巴布家石屋跑了过来,巴溪姑娘跟在后面,心里对两个家伙能否请那位公子和那位姑娘出来,很没有信心,她决定亲自出马。 果不其然,巴赞与巴布来到李坎和白羽跟前,只会一口一个李坎兄弟或李坎大哥出来玩会儿。 李坎笑着拒绝了两人的好意,担心白羽伤势未愈,唯恐再加重,婉拒道:“不了。” 巴赞与巴布无奈苦皱着脸,正打算放弃。 这时,巴溪姑娘来到几人跟前,笑着同白羽说道:“这位姑娘生的真好看,我们巨人族的姐妹都想瞧瞧你嘞,一起过去说会儿话吧。” 巴赞和巴布慌忙点头,姐夫摁住小舅子的脑袋,说道:“过去坐一会吧。” 李坎接着话道:“巴溪姑娘,我看还是算了吧,她身体不太方便。” 巴溪皱眉,听见李坎这么说,倒也不打算再继续强人所难。 然而,白羽蹙眉,扭头瞧一眼李坎正瞧着这位巴溪姑娘,在脸上笑的跟花一样美丽,说道:“那行,过去坐一会。” 巴溪姑娘笑着伸出手,将白羽从李坎手上扶过来,然后两个少女率先走去,边走还边有说有笑。 李坎站在巴布家门口,轻微皱眉,随后在巴赞和巴布的拉扯中,走出了巴布家的石屋。 深夜篝火旁,巨人族对李坎和白羽这两个外来小人儿非常热情。 白羽被巴溪姑娘拉到一群姑娘堆里面,围绕着篝火而坐,她们有说有笑,火光映在一堆姑娘们脸上,宛若一颗颗熟透了的红苹果,此时那个一脸伤印的少女,脸上溢满了开心。 李坎则被巴赞和巴布强行拉到一群汉子堆里,品尝着巨人族的美酒与烤肉,感受着巨人族豪爽的民风。 李坎从他们口中得知,五年前,乾元皇帝也曾来过他们巨人族群,并且和他们的族长拼了三天三夜的酒量,最后他们族长略胜一筹,让那位昔日驰骋疆场征战四方并且成功一统神洲的乾元皇帝,踏出艮洲大地的时候,是横着出去的。 巨大篝火炙烤着璀璨星空,北艮洲的夜晚倒是比南离更加有意思。 李坎的酒量无法同这么巨人族的家伙们相比,很快就喝的不省人事了,躺在冲天篝火边上,脑袋浑浑噩噩的同时,只感到暖意在身体里面流淌。 这一夜,李坎就睡在了这里。 三日后。 李坎和白羽,置身在一间属于他们的石屋里面。 这间于两日前才刚刚搭建的石屋,是巨人族的压陆族长,安排一群小伙子们花了一整天的工夫所搭建成的。 李坎和白羽感激不尽。 此刻,李坎正在煎药,巴布家的小石炉和噘嘴药壶,暂时借给了他。 白羽坐在一张石床边上,目光瞧着背对自己守在小石炉边上的李坎,少女眉间忍不住缓慢显得凝重了起来。 白羽心里有些话想同李坎说,可当下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而李坎,静静地守在小石炉边上,一脸认真的等着。 在这间石屋内,草药味逐渐开始变得浓郁,噘嘴药壶急剧冒着烟雾,白羽耳边已经听到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但是,李坎此刻就像是在发呆一样,安静的坐在那里,直到好一会,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要熬干了。”白羽忍不住说道。声音轻柔,很小声。 李坎刹那回神,然后站起身,手忙脚乱想要将噘嘴药壶至小石炉上面端下来,期间被烫的咧嘴直吸溜,直到将药壶端下来后,打开一看,说道:“没有,还很多呢。” 白羽蹙眉,接着笑道:“你想什么呢?” 李坎啊了一声,似乎没听清楚,自顾将绿色药汁倒进石碗里面。 但其实,李坎听清楚了,只是和白羽一样,心里有些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第三十九章 这五年的真相 白羽瞧着李坎歪着脑袋,一脸认真将药汁倒进石碗里面的样子,少女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李坎没有犹豫,回应道。 他双眼注视着热气升腾的石碗,脸上波澜不惊,显得很平静。 白羽轻眨一下眼眸,轻声道:“从此刻开始,打算怎么办?” 听到这话,李坎皱起眉头,接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噘嘴药壶放下后,才说道:“还能怎么办。” 紧接着,李坎端起石碗,轻轻吹散热气,转身走向白羽。 白羽蹙眉不语,看着他走来。 李坎来到她身前停住,端着石碗,说道:“我得回去了。”然后伸出手,将石碗送到白羽眼前。 白羽从李坎手上接过石碗,目光在他脸上看着。 她看到,李坎一脸平静。 “梦总要醒的。”李坎说道,他决定将心里话说给白羽听。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说。 李坎转身坐在石床边上,同白羽挨着,然后说道:“其实就这样生活在这里,也挺好。”接着又说道:“可我不能。” 白羽看着李坎侧脸上面的平静,那平静中藏满了失落,李坎腰间那根白玉火折子至今还在留着。 这让白羽有些不忍心将事实告诉李坎,但此刻又觉得应该让他知道,迟疑了片刻,说道:“你知道那艘鎏金太帆,为什么会途径弱河吗?” 李坎微微皱眉,扭头问道:“为什么?” 白羽没有说为什么,而是又说道:“你知道那三个劫匪,为什么刚好劫上你吗?” 李坎摇了摇头,说道:“你知道?” 听白羽一连问出这两件事,让李坎一头雾水,说道:“难道,不是凑巧吗?” 白羽端起石碗,皱着眉头,一口气将药汁喝完,接着道:“天底下那有那么多凑巧的事。” 李坎伸手从她手上接过石碗,这几日药不间断,白羽体内的伤势已是好了很多,只消再一些时日,相信定是能可痊愈了。 其实,李坎很想说,他沦为乾元皇室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真的就是凑巧。 凑巧南离城门口,是他捡起的长戟冲了上去。 白羽抬手在嘴角沾了沾,然后说道:“我若告诉你,那艘鎏金太帆就是故意要与你相遇,你信吗?” 李坎眉头紧皱,端着碗坐在石床边上,低着头一脸狐疑。 白羽眼见李坎这副模样,自然也明白随便一句话无凭无据,是很难令人相信的,便说道:“还有那三个劫匪,是人家专门雇的,你想想,艮洲是什么地方,普通人族根本就很少会来这里,在艮洲当劫匪,是嫌吃的太饱了吗。” 听到这话,李坎抬起头,皱眉道:“我在想,那艘鎏金太帆为什么要故意和我相遇。” 在白羽的两色瞳孔里面,缓慢浮现出两道极柔和的目光,同李坎说道:“这个世间,有些人就是那么无聊。” 李坎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扭头看着白羽,说道:“什么意思?” 白羽蹙眉,说道:“我没说你。” 李坎道:“我知道。” 接着,白羽一脸严肃的看着李坎,在心里犹豫了下,才说道:“你的名字,在整个神洲早已经出名,这便让有些家伙就无聊到专门不远数百万里,前来瞻仰你。” 李坎愣了一下,皱眉道:“瞻仰我?” 白羽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往好了说,是瞻仰,往不好了说,就是来看猴的。” 李坎缓慢眯起双眼,拧巴着一张脸,就见对面白羽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 李坎轻声说道:“是看我吗?” 白羽重重点头,说道:“别怀疑。” 而后,白羽一脸鄙夷不屑,说道:“都是吃饱了撑的。” 李坎至今可算明白了,为什么那一夜,初见疏楼夜的时候,那家伙给他的第一感觉,就很差,轻声说道:“那家伙真会玩儿。” 白羽点了点头,在这五年多的期间里面,在所有前来瞻仰李坎的人里面,就数那艘鎏金太帆上面的家伙最无聊,最无耻,最会玩儿,竟然雇了三个劫匪一路带到北艮洲,在李坎面前上演一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戏码,若不是亲眼瞧见那三个劫匪演完这出戏,从弱河支流咧着嘴有说有笑的离开,白羽追上去将那三个家伙揍了一顿,然后才从他们口中得知,这一次都是人家花重金策划的。 李坎抬起头,叹上一口气,说道:“这些年,我沿途所遇到过的人,不全是吧。” 白羽没有说话,但她确定,五年多里面,没有几个人是真的凑巧遇到李坎的,包括送李坎白玉火折子的那个桃衣少女,还有那个只会满嘴胡诌的死糟老头子,基本上都是因为李坎的名气吸引前来围观的。 见白羽这么都不说话了,李坎苦笑了一下,站起身,端着碗走向小石炉,说道:“感恩遇见。” 白羽皱眉,说道:“那死糟老头说完大话不也不见了。” 李坎收拾东西的时候,听到白羽这么说,忍不住皱着眉说道:“你是嫌我还不够难受吗。” 听到这话,白羽将话到嘴边,说那桃衣少女估计也是前来看猴的,这句话又给咽回了肚子里面。 方才李坎故意表现出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但白羽看得出来,那只不过是李坎强行装出来的而已。 这些年,沿途所遇到过的一切,本都是让李坎值得回味的事情,可被白羽挑明了一切,此刻李坎内心想必该是五味杂陈,个中滋味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咚! 咚! 咚! 就在李坎缓慢收拾东西的时候,他与白羽耳中,皆听到至石屋外面,响起几声震动天地的鼓声。 “这鼓也太响了吧!”李坎耳膜发聩。 即便是白羽,也感到两只耳膜震的生疼,忍不住蹙眉说道:“巨人族的鼓,要命啊。” 很快,李坎和白羽看到,很多人至这间石屋外面,飞快的跑了过去。 巨人族的族民仿佛很着急一样,这巨大鼓声又是什么意思? 李坎皱着眉,同白羽说道:“该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白羽觉得有可能,慌忙站了起身,同李坎一同走到门口,只见巨人族的族民,还有很多正从远处飞快的跑来,他们皆朝着中心那座高耸入云的巨大石殿赶去。 不过,在这些巨人族的族民脸上,李坎和白羽并没有看到像是出了什么大事的模样,反而像是什么天大的喜事一样,脸上个个充满了兴奋与欢笑。 就在这时,巴赞与巴布快速从远处跑来,期间巴布扯开嗓子大声道:“李坎大哥,白羽姐姐,快跟我们一起去神庙那里!” 听到这话,李坎同白羽相视了一眼,皆着双双走出石屋。 与此同时,巴赞与巴布赶到这里,领着他二人一同朝着神庙那边跑去。 期间,李坎不解的说道:“到底是什么事啊?” 巴赞扭头,开心的笑着道:“这鼓声代表着巨人族将有好事发生。” 巴布插话,说道:“坏事不是这种鼓声!”但被巴赞一巴掌拍在小脑袋上,说道:“那有那么多坏事!一会到了神庙你小子可别瞎说!不然用不着我揍你,你姐揍完,你爷爷还得接着揍,当然,若有需要,我也可以出手。” 巴布立马跳了起来,用小拳砸在这位未来姐夫腰上,说道:“巴赞,你信不信,我不让我姐嫁给你了!” 巴赞突然跳了起身,接着一脚将这个小舅子朝前蹭出一段距离,极自信的说道:“我和你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巴布正要回头将这一脚找回来,但巴赞突然又说道:“还想不想姐夫帮你?” 听到这话,小男孩巴布哼了一声,接着扭头没有再继续捣蛋。 巴赞咧开嘴,同李坎说道:“小孩子欠收拾。” 李坎同白羽不约而同笑了笑。 巴赞在看到那位姑娘的目光后,急忙赶紧避了开来。 但其实白羽一直都不知道,当日在弱河之上,那只巨人之拳,到底是哪个巨人家伙的? 白羽问过李坎,李坎说巨人族施展巨人法相时,长得都差不多,所以他也不知道。 很快,几人来到神庙前。 巨人族的族民,此刻已经有将近大半赶到了这里,还有人正朝着这边赶来。 巴溪姑娘找到他们几人,她刚至古林里面回来,听到鼓声时正在采摘草药,药篓都没来得及放回古林树屋,就慌忙赶了回来,说道:“什么事啊?” 其实,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只知道鼓声是好事,巴赞说道:“等等就知道了。” 既然是好事,李坎和白羽此刻也在心里安稳了下来,并好奇他们巨人族的鼓声怎么这么响。 白羽不好意思问,这个任务便也只能由李坎来问了,开口说道:“你们巨人族的鼓是什么做的,太响了,耳朵都快震聋了。” 听到这话,周围巨人族族民都笑了起来,巴布抢话说道:“用夔牛皮做的!” 巨人族曾有一位先贤,于无尽海域中,偶遇太古神兽夔牛,而巨人族那位先贤与这夔牛力战了七个日月,期间打沉了周围千里数座岛屿,才将其击毙。 此后,将夔牛尸骸直接扛回艮洲,取其皮骨制成了一面可教天地震动的擂鼓,而夔牛血肉,则尽数食之。 “原来如此。”李坎轻声说道。 很快,至前方那座高耸入云的神庙里面,走出几人。 巴布道:“别说话,别说话,族长和长老出来了!” 第四十章 两件好事 用不着巴布提醒,大家都看见了,所有人开始安静下来。 巨人族压陆族长和九位长老,至神庙里面缓慢的朝着众人走来。 压陆族长是一个中年汉子,正值壮年,李坎和白羽在两日前与他见过一面,为人豪爽,在他身上有一股令人在心里莫名就感到敬佩的气息。 与其他人一样,整个巨人族对他们两人的到来,都非常欢迎。 而巨人族的九位长老,除了巴布的爷爷祈库老医师以外,其他八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李坎和白羽先前都未曾见过。 只因在九位长老之中,祈库老医师身系巨人一族的医术传承,平日里要医治生病和受伤的族人,若非族群有事需要商议,倒也不用像其他八位长老一样守护在神庙里面。 李坎还看到,在前方那座高耸入云的巨大石殿左侧,在那里立着一只是他迄今为止所见到过的最大的擂鼓。 而这只巨大擂鼓,正是巨人族那位先贤,在太古时期取至上古神兽夔牛的皮骨所制,而今能够让人从上面感受得到,一股来自遥远的古气息。 先前李坎听到这只擂鼓响起时的声音,当下在内心只觉得仿佛正是来自太古时期的呐喊,似乎它要告诉天地,我已逝去,但我存在过! “不恨我不见古人,唯恨古人不见我。”李坎轻声喃道。 此刻,他方明白世人为何会吐出这种听起来显得荒妙至极的言论,正因逝去的,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除了让人在心中缅怀以外,别无他法。 而世人,也不该忘记他们。 就像南离城外战死的三十万烈甲士,李坎相信,每一个南离人,都不会将他们忘记! 李坎的声音很弱,除了白羽以外,其他人都未曾听到。 李坎感到,自己的一只手骨,正缓慢的被另一只手骨握紧,他扭头看着身边少女,但看到的,就只是白羽的一面侧脸,还有她轻轻眨动了一下的眸帘。 李坎扭过头去,手骨缓慢握紧了。 甚至,连白羽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想要伸手握住李坎的手。 但当下这一点,好像已经不重要了。 很快! 神庙前的巨大石台上面,巨人族的族长同九位长老,停住了身形。 压陆族长面带笑容,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丝毫没有一点族长该有的架子,停住身形后,他又缓慢的朝前踏出两步,朝着下方大声道:“今日,咱们巨人族将有两件好事要发生!” “两件!”巴赞露出惊讶的表情说道,同时他摁在巴布脑袋上面的手骨,忍不住用力摁压。 在感受到来自未来姐夫的大力关照后,巴布挣扎着扬起一只拳头,转身朝着这位姐夫身上就是两拳。 巴溪姑娘蹙眉,伸手将巴布的脑袋从巴赞手掌下面勾了过来,然后牢牢摁住,说道:“你给我老实点。” 听到族长宣布族群即将要有两件好事发生,巨人族的族民立时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巨人族九位长老此刻立身在这位巨人族的族长身后,同正常人族老人一样堆满褶子的脸上,正露出和蔼的笑容。在所有巨人族的族民心中,没有什么是比族民能够开心,族群能够安稳,还要更重要的了。 “明明就是巴赞这个滚蛋的不对!”巴布凶着一张小脸,挣扎着要从巴溪姑娘的手掌下面出来。 白羽看到后,伸手将巴布的脑袋成功解救了出来,然后勾到身前,摁住,说道:“到姐姐这来。” “哼!”巴布朝着巴溪还有巴赞哼上一声,甚至在心里感到这位白羽姐姐,要比巴溪还要像是姐姐。 看到巨人族此刻一张张溢满欢笑的脸庞,李坎和白羽也替他们开心,同时二人在心里也很想知道,巨人族即将要发生的两件好事,究竟是什么? 压陆族长发自内心的笑着望向下方巨人族的族民,他没有制止族民们当下欢笑的声音,而是静静地立在那里,同所有人一起笑出了爽朗的声音,就像过往一样,耐心等着族民们安静下来。 没过多久,兴奋异常的巨人族族民,逐渐就将他们的喜悦暂时在内心里面压制住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族长还在等着。 而这一点,仿佛也早就已经成了巨人族无需言明的传统,巨人们认为,不该克制喜悦,但要懂礼貌的喜悦。 等到所有人不约而同再次安静下来时,也就只剩下他们的族长还在上面咧着嘴哈哈大笑。 “咳!咳!” 压陆族长用拳头顶在嘴上,用力的咳了两声,接着露出一脸李坎和白羽还未曾见过的严肃,将拳头缓慢放下后,说道:“这第一件事,就是族群决定,送巴溪去中洲学习医术。” 巨人族很少有人离开过艮洲,他们怕不小心会伤害到其它洲域的那些小人儿,而其它洲域的人,也从不敢轻易来到艮洲。 艮洲的绝大部分土地,坚硬程度甚至不输岩石,能够让人开垦的土地实在太少,更多是种不出粮食的原因。 而巨人族的医术,是由古至今那些巨人族的先贤,一点一滴专研且传承下来的,为了能够让巨人族的医术更加精湛,也为了能够让巨人族的医术帮助到其它洲域的人,巨人一族决定送他们的医者前往这个世间最繁华的地方进修,这是五年前那位来到艮洲大地,同他们族长比拼酒量的那位乾元皇帝在当时所提议的,而那时巴溪仅不过十四岁,巨人族怎么可能会放心一个小姑娘只身远赴中洲,所以便推迟到了五年后的今天。 所有人都在感到开心的时候,唯有低着头的巴溪姑娘和一旁正苦皱着脸的巴赞两人,显得沉默异常。 巴赞伸手拉起眼前姑娘的手,而巴溪抬起头,笑了一下。 李坎和白羽相视了一眼,没有选择在此刻打扰二人。 巴布则一脸不舍的瞧着姐姐。 “第二件事!” 压陆族长继续说道:“如果长老们推测不错的话,极光会在今夜出现!” 巨人族的长老们,结合历来极光出现的不稳定征兆,最后认为这一届的极光,有很大的可能会在今夜出现。 “真的吗!” “十年一届的抓极光比赛又要开始了!” 巨人们开始欢呼了起来,抓极光比赛可以说是他们巨人族的盛事。 而抓极光比赛,最早可以追溯到太古时期,每十年举行一次,是巨人族一项很悠久的传承。 而今日,巨人族的篝火,也要比过往十年里面的很多时候,点燃的早。 同巨人族的族民一同坐在篝火旁边时,李坎抬手摸在巴布头上,说道:“你不是一直想抓住极光吗,开心一点。” 自从神庙前回来,巴布脸上就一直苦皱着,比起抓住极光,他更希望巴溪能够不走,小着声说道:“等姐姐走了,就剩下我和爷爷两个了。” 这期间,李坎一直都不曾见到过巴布的爹娘,也没有人提起过,但他不决定问为什么,说道:“又不是不回来,况且你还有爷爷在。” 白羽从远处走来,刚同巴溪姑娘说了会话,直到送那位巴溪姑娘踏进古林后,才转身回来,来到李坎和巴布旁边,坐下后,说道:“放心吧,中洲现在很安稳的。” 随后,白羽又说道:“就算整个神洲,如今都很安稳。” 巴布仰起脸,看着这位白羽姐姐,说道:“白羽姐姐去过中洲?” 李坎忽尔一笑,道:“她去过。” 就见白羽蹙眉,随后说道:“姐姐去过的地方多着呢。” 李坎知道,白羽还去过南离,但其它的就不知道了。 巴布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的说道:“白羽姐姐你真厉害!” 李坎抬起头,四处望了望,但没有看到巴赞的身影,觉得应该是去古林了吧。 而那名巴溪姑娘,或许很快就将要离开这里了吧,祈库老医师事先就知道族群的决定,相信也很不舍,但老医师赞同族群的安排。 李坎看到,巨人族的少年们,肩头上大多都扛着一面擂鼓,他们来到一处处巨大篝火旁边,将擂鼓放下,而其他人,此刻也正在忙碌着,一坛坛美酒,一只只烤肉,一切就只等到今夜,那道很有可能出现在天上的极光,划破夜空。 入夜。 压陆族长和巨人族的长老们,再次从神庙里面走出,然后立身在神庙前的巨大石台上。 “希望今夜,可别让这群小伙子们失望啊。”压陆族长这样说道。仿佛在这位巨人族的族长脸上,平易近人的笑容是组成他这张脸的不可或缺的一点。 “很有可能。”旁边一位巨人族的长老说道。他是巨人族的二长老,大家都叫他云衡长老。 而大长老则被大家叫做大长老。 压陆族长咧嘴笑了笑,说道:“那和我没有关系,我又没有参与推测。” 北艮洲十年才会出现一次的极光,历来都是出现在天上以后,巨人族才慌忙宣布抓极光比赛即刻开始。 这让抓极光比赛显得太过仓促,毕竟是他们巨人族一项悠久的传统,如果能够提前预测到极光出现的时间,必将会让这项太古时期老祖宗传承下来的娱乐项目更有意思。 今夜,只待极光。 第四十一章 无奈参赛 随着天上星斗逐渐变得璀璨,篝火越燃越烈,巨人族所有年轻人摩拳擦掌,也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李坎从巴布口中得知,其实抓极光比赛,并非真的要抓住极光。 当然,这些事情,巴布也是听爷爷和族群里面的一些大人们讲的。 趁着此刻极光还没有出现,巴布同李坎和白羽说道:“极光在天上,是抓不住的,抓极光比赛,其实就是跟着极光跑,在极光消失之前,跑在最前头的那个人,就是赢得这场比赛的家伙。” 可以说巨人族的抓极光比赛,其实就是一种赛跑,不过要追逐极光而奔。 李坎问道:“那极光会在什么时候消失?” 巴布抬起头,看着满天星斗,就是没有看见极光,说道:“这不确定,历来极光出现的时间,和持续的时间,都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可能是几个时辰,可能会一直持续到天亮。” 巴布也没有看见过极光,一切不过是听爷爷与族人们在口中描述的。 白羽微微仰脸,看着天上,问道:“那赢了有什么奖励?” 巴布皱了皱眉,摇着头说道:“什么奖励都没有,在我们巨人族,没有那种习惯。” “那有什么意思。”白羽皱眉说道。 李坎和白羽不了解巨人族的生活,对于崇尚安稳的巨人族来说,根本就不需要奖励,因为安稳就是最好的奖励。 “只要赢了十年一届的抓极光比赛,就代表是我们巨人族最厉害的年轻人,最厉害的就行了,还要什么奖励。” 巴布没有告诉白羽,赢了抓极光比赛的那个家伙,会被他们巨人族很多姑娘喜欢,说道:“上一届赢了抓极光比赛的,就是巴赞那个货!可惜我没见着。” 自从神庙前回来,巴赞就消失。 李坎瞧见白羽一脸疑惑,身体缓慢的朝后倒去,用两手反撑在身后地上,然后解释道:“那年他没赶上。” 巴布点了点头,学着李坎此刻的坐姿,接着叹上一口气,说道:“没赶上。” 白羽问道:“为什么你没赶上?” 就见巴布再次叹上一口气,说道:“那一年呐,我要早生两天就好了,就赶上了!” 李坎皱眉,说道:“你生下来就会跑吗?” 巴布抬起一只手,啪!拍在脑门上,说道:“对哦!” 巴布接着说道:“就是早生三天,好像也没啥用。” 李坎看到,白羽脸上此刻凝重异常,并且还故意朝他使了个眼色,之后少女轻轻摇头,很明显是在提醒他,不要再提及和巴布爹娘有关的事了。 李坎点了点头,随后扭头看着巴布,就见小男孩一脸苦皱的模样,完全没有了之前谈笑风生时的轻松,说道:“巴布,你想什么呢?” 自从来到巨人族群后,李坎和白羽就未曾见到过巴布的爹娘,也未曾听人提起过,这让两人不难想到会是什么原因。 巴布两手反撑在身后,接着仰起脸,望着天上丝毫没有动静的璀璨星河,说道:“我想我爹娘了。” 李坎轻微皱眉,事实证明,白羽的担心是对的。 这时,旁边走来一位巨人族大娘,这位巨人族大娘的一只手,托着一件叠理整齐的粗布衣服,另一只手按在衣服上面,来到李坎这边后,大娘停住了身形,说道:“公子别嫌弃,我们巨人族的女红做不得太精致的衣服。” 李坎慌忙起身,一身衣衫褴褛的家伙,自是没有嫌弃的想法,赶紧说道:“谢谢大娘。” 巨人族大娘笑着将连夜缝制好的粗糙衣服递了过去,同李坎说道:“赶紧换上吧。” 李坎双手接过,瞧着这位巨人族大娘转身离去。 就听巴布说道:“土织大娘是我们巨人族女红最好的,李坎大哥赶紧换上吧,你那身衣服看起来早就不能穿了。” “换上吧。”白羽也说道。少女知道李坎那身衣服,自南离起就穿在身上,应该是他娘亲做的,但就像巴布说的一样,真的早就不能穿了。 李坎点了点头,两手捧着衣服,朝着一间石屋走去,再出来时,身上已是换上了巨人族大娘给他缝制的衣服。 当李坎从一群巨人族姑娘旁边经过的时候,他能够感觉到,那些姑娘们正在用目光打量着自己。 这让李坎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回到篝火旁边后,李坎还没有来得及坐下,就见对面白羽正眯着两色瞳孔。 白羽轻声说道:“是不是很开心。” 巨人族大娘送了一件衣服给李坎,这让他在心里的确很开心,说道:“嗯。” 只是,谁又能想到,白羽其实是从另一个方面,询问李坎是不是很开心。 只因,白羽没有再说。 而李坎也没有多想。 直至深夜。 巨人族那座高耸入云的巨大神庙前,压陆族长同巨人族的九位长老,此刻正立身在神庙前的巨大石台上,他们仰着脸,一同看着夜空。 压陆族长忍不住小声说道:“我已经能够想象到那群小伙子们脸上失望的模样了。” 祈库老医师将黑木杖抱在怀里,然后取下上面挂着的黄皮葫芦,拧开后,灌上一口巨人族酿制的果子酒,然后说道:“我记得,你们推测完我才过来。” 今夜,这位巨人族老医师,显得雅兴不高,他在心里一直惦记着,他那位即将要离开巨人族群,只身前往中洲的孙女。 而这个决定,还是他亲口同意的。 听到这老小子说话,其他几位巨人族长老,先后将目光看了过去,就听有人说道:“身为长老,这事你说不清。” 大致意思便是倘若今夜极光没有出现。 这个脸,大家一起丢。 “还有压陆,身为族长,这事得负主要责任。” 此话,让巨人族一众长老,皆忍不住轻轻点了点头。 就听身为巨人族族长的中年汉子,缓慢说道:“在将各位长老推测所得的结果,决定告知大家时,压陆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几乎是在压陆族长的话刚说完。 忽然! 一点金芒初现,极快速划过夜空,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金色拖痕,似要割裂璀璨星河! 压陆族长瞧着天上那道无限延伸的金色光线,笑着道:“极光,出现了!” 与此同时,巨人族一众长老脸上,很明显就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巨大鼓声响起,巨人族的少年在鼓声响起的这一刻,便纷纷动身朝着天上那转瞬即远去的金色亮光追去。 而夜空中,那道宛若割裂璀璨星河的耀眼金线,则便是巨人族追逐那颗金色亮光的指引者。 直到此刻,李坎才明白,那些摆放在每一处篝火边上的擂鼓,原来是为了那些巨人族的姑娘们所准备的。 一声声鼓声,震动着此夜,让北艮洲的星河,仿佛都开始出现了震颤,满天星斗,摇摇欲坠! 李坎看到,金色亮光划出的那道耀眼金线,将北艮洲的夜空一分也二! 令满天星斗,隔着这道金色光线,遥遥相望。 那道金色光线,令群星黯然,使得皓月失色,它让整个璀璨星河在此刻皆沦为了自己的陪衬。 这道金色光线,拥有无与伦比的光华,实在耀眼,李坎忍不住在心里震动。 即便,那道金色亮光此刻已经远去,但它在璀璨星河中留下的这道炙热身姿,已将整个星河点燃。 炽烈的光华,宛若金色火焰,在燃烧着! 巴布站起身,伸手拉住李坎衣服,说道:“李坎大哥,咱们先走!” 李坎忍不住皱眉,说道:“我也参加吗?” 巴布道:“当然!” 李坎再皱眉,同一群拥有强大力量的巨人比赛跑,他的内心是拒绝的。 但依旧还是被巴布拽了起身,并朝着那些早已经跑远的身形追去。 参与一场于自己而言,输赢毫无悬念的比赛,可想李坎是有多无奈了。 李坎无奈回头望去,就见白羽被先前那位土织大娘,拉着正走向一只擂鼓。 而此刻,李坎与巴布二人,处于所有人的后面,他们二人勉强能够同前方最近的那几人,保持住距离。 这令李坎很意外。 但随后他便明白了原因,只因前方那些巨人族的少年们,并没有任何一人施展出巨人法相。 难道,巨人族的抓极光比赛,是不允许施展巨人法相的吗? 李坎觉得,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勉强倒也能同那些巨人族的少年们比上一比。 很快,前方光线突然间显得又暗淡了很多,即便是天上满天星斗外加那道比星斗还耀眼的金色光线,似乎也没能让前方那片茂密的森林明亮多少,巴布说道:“李坎大哥,一会跟紧我,不然我怕你迷路。” “放心吧!”李坎应道。 同巴布一起追进森林后,才发现里面的光线顿时又暗上了很多,倘若不是熟悉这片森林的人,当下仅凭着天上那道时而会被巨大树荫完全遮挡住的金色光线,是很难快速穿过这片茂密森林的。 而这片森林,正是巴溪姑娘在平日里专研草药的古林,就听巴布说道:“李坎大哥坚持住,等一会找到巴赞那家伙,然后出了这片古林,就好了!” 李坎不太明白巴布的意思,但说道:“我还行!” 第四十二章 无奈继续参赛 北艮洲浩瀚星河中,这道金色亮光宛若一匹脱缰野马,向北方直射而冲时,似是流星却更胜流星的速度与光芒。 所过星河留下的万里金痕,光华灼丽绽放宛若金色火焰,吞没了周遭星斗,燃烧了半疆星域! 这一夜,北艮洲的夜空是金色的。 神圣而宏大。 如是天陷将裂。 绝美中透着恐怖! 巨人族的族群地,少年们尽数追逐那道金色极光而去,姑娘们逐渐停住了手臂,激奋的鼓声渐止。 所有人仰脸望向天上那道割破夜空的璀璨金痕,似是一道金色的天之缝隙挂在上面,目光透过那道缝隙,让人仿佛正在窥探着九天之上的仙神奥秘! “敢问九天之上,是否有仙神佛魔?”巨人族大长老忍不住轻轻说道。 “若有满天神佛仙魔,又何以坐视人间万古浮沉。”祈库老医师不屑笑道。 巨人族大长老扭头望去,瞪着眼道:“就你多嘴。” 族长压陆与一众长老笑而不语,似乎早已习惯,祈库老医师则默默取下挂在黑木杖上面的黄皮葫芦。 大长老缓慢扭过头去,瞧着天上那道令人在心底里面感到震撼的璀璨天隙,缓慢眯眼,而后沉声缓缓说道:“我巨人一族,生而强大,不知比起满天仙神佛魔,可又强上几分?” 此话,令几人哑然,只因均未曾想过。 但当下,几人心中火热,倒想亲自印证一番,可奈何仙神佛魔难觅,未遂也是实属无奈。 族长压陆笑道:“算了,作罢!此事自家几人说说便好,传出去不免让人笑话。” 巨人族一众长老,觉得有理。 烈烈篝火旁。 白羽手握两只鼓槌,同众人一样仰着脸瞧向天上,起初被巨人族土织大娘拉着来到擂鼓边上时,少女扭扭捏捏自是难以同巨人族的姑娘一样放的开,但当土织大娘说到姑娘们擂鼓乃是为了心中少年后,这位羽族少女在抡动两只鼓槌时倒也没有一点含糊,尽管她明白李坎绝不可能跑的过那些巨人,而在停止擂鼓后,白羽脸色缓慢显得沉重,一脸心事。 而此时。 身姿矫健的巨人族少年,在光线黯然的古林里面飞奔时扯着嗓子嚎叫不止,显然他们对这片古林极其熟悉,一道道模糊的身形穿梭在其中似是并无难度,尽管巴布对这片古林也非常熟悉,但他与李坎二人仍还是难以追上其他众人的脚步,当然这与他二人所奔跑的路线也有很大的原因,故意和众人偏离了方向,期间巴布还时不时同李坎说道:“李坎大哥坚持住,快到了!” 就在李坎忍不住想问到底是何原因时,他二人于一面半月状水潭前双双停住了如风似火的脚步。 巴布大声道:“巴赞!” 李坎看到,在一棵立有一间茅草屋的巨大古树下面,巴溪姑娘正坐在一只用藤蔓编织而成的秋千上,巴赞则站在秋千一侧轻轻晃动着秋千,而在那面半月状水潭边上,两头麋鹿一立一卧,并未因他与巴布的到来而出现惊慌。 听到巴布的声音后,巴溪姑娘与巴赞一同扭头朝着这边看来,就听巴赞说道:“你们先走。” 巴布皱眉,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只觉是姐姐又不是明日就走,同李坎至水潭边上跑过时,扭头说道:“姐,我有话明天和你说。” 没有过多耽搁,二人又朝前追出一段距离,忽然间,李坎感受到了脚下大地,似乎颤动了起来! “这是!” 李坎在心里第一时间就猜到巨人族的那些家伙,应该是施展出了他们的巨人法相,说道:“巴布,一会我就不陪你了。” 李坎顿时感到泄气,打算陪着巴布出了这片古林后,就退出这场抓极光比赛。 巴布说道:“别啊!等一会巴赞追上来就好了。” 李坎皱眉,迈开脚步的同时,抬头看着天上,瞧着那道将夜空割裂并点亮了半个星河的金色划痕,说道:“就这样一直沿着这条线吗?” 巴布点了点头,说道:“对!” 说实话,李坎在心里感到有些无聊,直到他二人即将踏出这片古林时,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李坎看到,在那些巨人族少年身上,亮起了一团又一团土黄色光晕,正是巨人族施展巨人法相时的模样。 果真如李坎所料。 就见,土黄色光晕包裹着他们的身体,连同着他们的身体一起增长着,宛如一只只正在壮大的萤火,让整个夜间再一次显得明亮了很多。 一尊尊巨人拔地而起,在飞奔中彻底完成蜕变! 巨大的身体奔跑在大地上面,仿佛只要他们抬起那巨大的手臂,就能直触天上星河一样。 巴布说道:“在森林里面,我们巨人族是不能轻易就施展巨人法相的。” “原来是这样。”李坎当下明白了,当下这片古林在一群巨人们面前,显得渺小,不是施展不开的原因,而是巨人族担心会毁掉这片古林。 随后,包裹在巨人身上的土黄色光华,在巨人们彻底完成蜕变后,逐渐开始消散,直至完全被巨人们收拢回了身体里面。 一尊尊巨人沿着天上那道金痕,当他们巨大的脚掌踩踏在大地上面时,每一步都令大地颤动不止,每一步都横跨出数十丈远! 同日前巴赞在弱河上洗澡时的景象完全不同,此刻,这些巨人们依旧显得还很灵活! 这是李坎未曾想到的。 巨人们三五步飞奔出近百丈远,这种速度令李坎忍不住又惊又叹,缓慢就停下了紧追忙赶的脚步,边走边说道:“巴布,你不用管我,你先走吧。” 李坎明白,巴布若不施展他的巨人法相,是根本追不上前方那些早已远去的巨人的。 而这些巨人们,当下也已经不再只是沿着天上那道璀璨金痕跑动,他们很快就追上了先前那道划破夜空的金色亮光,此刻正紧紧的追后面。 就见巴布也停下了脚步,说道:“等巴赞赶上来就好。” 李坎皱眉,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同巴布一起朝着古林外面走去。 就听巴布说道:“巨人族的家园,森林已经很少了,我们都很爱惜。” 李坎像是明白了什么,正如他心中所想的一样。 在很久以前,那个时候艮洲这片大地上面,也曾生长着无数片森林,同巨人族一起生存在这片大地上的,还有数以亿万计的飞禽与走兽。 但随着巨人一族无节制的施展他们体内的巨大力量,让无数片森林在他们巨大的脚掌下凐灭,从而造成了艮洲这片大地逐渐就变成了如今这番样貌。 土壤堪比岩石一样硬,让人举目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巨大脚印状水潭,还有黄土上随处可见的峰峦。 而今,在这片大地上除了巨人族以外,原本一同和他们生存在这里的许多飞禽走兽,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迫选择放弃了这片它们赖以生存的土地,去了其它没有巨人的洲域。 为此,巨人一族深深感到痛心,巴布说道:“我听爷爷说过我们巨人族的一些秘闻,在很久以前,我们巨人族也想过要迁移到其它洲域生活,但最后没有。” 李坎忍不住皱眉,说道:“那其它洲域还真得谢谢你们了。” 小男孩听不太懂大人说话,咧嘴回道:“客气啦!” 朝前走去时,李坎缓慢抬起头,瞧着天上这幕令人在心底感到震颤且又骇然的景象,半个星河都被那道金痕染成了金色的,忍不住问道:“那颗金色亮光到底是什么?” 竟然能让整个天空都改变了模样,这种景象是南离从未有过的。 至少,李坎自出生起,就不曾在南离看到过这种景象。 而这种景象,在艮洲却是十年就会出现一次。 只是巴布也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同李坎一样边走边仰着头,望向天上那道撕裂夜空的金痕,说道:“一直以来,都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是我们巨人族的老祖宗流传下来的抓极光赛跑。” 嚎! 突然,至他二人身后响起一道吼声。 两人立即回头,就见巴赞被一团土黄色光芒包裹着,正朝着他们跑来。 巴布大声道:“巴赞,你怎么磨蹭了这么久!” 与此同时,李坎瞪大了双眼,内心颤动,巴赞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身体在快速增长,照此下去,当巴赞彻底完成蜕变后,他与巴布将很有可能会被巨人法相状态下的巴赞一脚踩中! 很危险! 反观巴布,很镇定,也很急躁,催促道:“巴赞,你快点!” 这让李坎稍微放心了不少,眼睁睁看着巴赞在奔跑中彻底完成蜕变! 嚎! 巨人法相状态下的巴赞拔地而起! 一步跨出! 下一刻,李坎与巴布皆被一只巨大手掌抓起,巴赞将二人反手送上肩头,然后全力朝前追去! 此时,李坎与巴布二人,置身在巴赞巨人法相状态下的锁骨中,即便是巴赞朝前飞奔的同时,也不会将他二人颠落下来。 很安全! 李坎略微调整好呼吸后,无奈继续参赛。 第四十三章 惊变 “李坎大哥,我就说了吧,巴赞追上来就好了!” 金碧辉宏,光线昏黄,大地颤动不止,近千尊巨人族少年奔跑在广袤大地上,他们是巨人族最有活力的血脉,紧追天上那道金色亮光不舍的同时,咆哮声此起彼伏,争先恐后异常兴奋,场面极其壮观! 而巴赞的速度很快,带着李坎与巴布,后起而追,此刻正好追过一尊巨人族少年巨人,只见那巨人少年呲牙咧嘴,露出两排岩石巨齿,当下成了最后一名,显得颇为恼怒,两只巨大拳头“哐!哐!”砸在胸口,而后不甘落后,奋力朝前追去时,大吼道:“嚎!” 巴布露出一脸欣喜,大声道:“巴赞,再跑快点!” “嚎!”,巴赞大吼,巨大脚掌接连踏出,坑坑立现,再超几尊巨人,显得轻易,只见那几尊巨人脸上,也同先前那尊落后的少年巨人一样,呲牙咧嘴,捶胸咆哮着朝前追去时,纷纷大吼道:“嚎!” “嚎!”,巴赞回吼,继而与他们再次拉开距离,让身后那几尊少年巨人,望尘莫及,但输给上一届赢了抓极光比赛的巴赞,都觉得倒也不算丢人。 置身在巨人锁骨里面,脚下凹凸不平,李坎同巴布倒是寻了一处好位置,站在上面用手扶着,二人视野极是开阔,足可前后左右上下一览全场。 就见已是有人,已能同天上那道金色亮光并驾齐驱,并且不是因为巨人的速度有多快,实在是他们步子太大了! 更多是紧紧追在那尊巨人身后,竞争激烈,已至白热化,只要那尊巨人稍有松懈片刻,便就会让其他巨人追过。 李坎眯着双眼,瞧着天上那道极射飞冲的金色亮光,崭新的划痕,留在星河,不知何时才会停住,狂风扑面吹在脸上,只感头脑清醒异常,白日还雅兴不高,为了过往五年而难受,但当下置身这场激烈赛跑中,心潮逐渐开始澎湃,竟是将内心压抑突然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吼了出来。 巴布看向李坎,见他眼眶微红,突然又这么一吼,遂跟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也吼出了声音。 李坎扭头看着他,见他眼眶微红,心想或许这小孩也有烦恼吧,后悔不该在今夜提及他爹娘,勾起他心中痛苦,当下决定要将巴布至这种悲伤情绪中拉出来,觉得只是个孩子,应该不难哄。 李坎抬手勾住巴布肩头,轻轻捏住,然后笑着说道:“我以为刚才,你也要施展巨人法相呢!” “哈哈!”,巴赞大笑,让人猝不及防,只见巴布脸上顿时苦皱,似是心情更坏了,令人疑惑不解。 先前李坎看到,很多看起来比巴布要小上几岁的巨人族孩童,在踏出古林后,也纷纷施展出了他们的巨人法相,虽是没有少年巨人那么高大,但都比他高大,仍需仰望,巴布一直没有动用巨人法相,或许是知道施展出来了,也很难追上那些少年巨人,故而等着巴赞追上来,直接搭个顺风锁骨,但此刻为何提及到这事,巴布显得更不开心了呢? 巴布重重叹上一口气,接着苦笑道:“我不会呀!” 李坎一愣,难怪巴赞会笑出声音,原来如此,勾住巴布肩头的手骨,轻轻拍上两下,说道:“你怎么不会?” 实在令人好奇。 “他……是……个……例……子。”巴赞这时说道。 此话让李坎在心里,更加感到好奇。 巴布再次叹上一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们巨人族孩童,最快三岁,最慢八岁,都能成功觉醒巨人法相,可我都十岁了,体内一直都没啥动静,还有人说我根本就不是巨人族的小孩,有时候,我也怀疑不是,可爷爷拍着胸口保证,我是他亲孙子,姐姐也说,我是她亲弟弟,我让他们拿证据出来,结果他们都拿不出来,看来这事有点悬,还得亲自问我爹娘了。” 李坎微一挑眉,听巴布这么说,不像是爹娘早逝的孩子,看来是白羽想错了,而巨人族的孩童无法觉醒巨人法相,听起来可不算小事,说道:“那得问问!” 巴布点头,忽见前方此时,人数已不足十指之数,没有再同李坎继续这个话题,慌忙用手拍打巴赞锁骨,激动道:“巴赞,上!” “嚎!”,巴赞大吼,发起最后冲刺,巨大脚掌落地,坑坑加深,一举追至前方再无一尊巨人,巨大身形已经能同天上那道朝前飞冲时的金色亮光齐平。 那宛若流星一般的金色亮光,将北艮洲星河割成了两块,使得北艮洲这一夜举洲昏黄。 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为何会每隔十年便会出现一次? 李坎举目望着那道金色亮光,双眼闪烁着金黄,只觉得它很神秘,也很好看。 它一直朝着前方冲去,停不下来,最后又会消失在什么地方? 李坎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下在心里很痛快,虽然双脚并没有奔跑在大地上面,但被巴赞带着朝前奔跑,同样能够让他感受到那种速激,而使得心潮澎湃汹涌。 “李坎大哥快看!” 此时,巴布突然喊出了声音,一把拽住李坎的胳膊,一手指着天上,就见天上那道一往无前的金色亮光,在此时竟然稳稳停住了! 李坎轻微皱眉,一开始就看到了,回应巴布道:“我在看。” 巴赞停住了脚步,巨大身体立在这道金色亮光下面,正仰着头望去。 很快,一尊尊少年巨人,至后方追了上来,在见到这一幕时,不约而同缓慢停住了奔跑,皆抬头瞧着天上。 那道忽尔停住的金色亮光,在此刻宛若一颗星辰挂在星河之中,显得沉寂,但依旧是最耀眼的一颗。 难道,它累了吗? 巨人族神庙前的巨大石台上,族长压陆与一众长老,同样心感惊奇,只因当下这一幕,族中丝毫无从记载,在此之前没有人见到过十年才会出现一次的极光,出现在天上后,曾停下来过,遭逢此惊变,心里全然未曾想到,几人不免动容,同时有些感到担忧。 压陆族长缓慢走上前,平时一副近人笑容,当下被一脸凝重所替代,说道:“几位长老,可曾听族中先辈说过这一幕吗?” “没。” 一众长老缓慢摇头,不曾听人说过。 而就在此时,只见天上那道金色亮光,忽尔再次闪动,在夜空盘旋了片刻,划出数圈金痕,而后忽然又调头直冲而去! “它来了!” 巴布大惊,指着天上那道直冲而下的金色亮光说道。 此幕让所有人无不一怔,谁曾想到它竟然会调头,而且还冲着下方他们而来! 这道金色亮光想干什么? 来不及细思! 昏黄夜间,一尊尊巨人严阵以待,瞧着那道金色亮光冲了下来,在他们身体旁边穿过,所有少年巨人紧跟着它望去。 宛若游龙穿梭在众人之间,有人想要抓住它,但只是刚刚伸手,便见已经过去,速度很快,想要抓住几乎不可能! 一众巨人并无察觉到有何危险,遂渐渐有了一丝松懈,他们巨大的脑袋皆跟着这道金色亮光快速扭动起来,最后就见这道璀璨的金色亮光,直冲冲朝着远处立着的一尊少年巨人冲去。 巴不忍不住再次惊道:“它真的来了!”这道金色亮光正朝着他们冲来,随后他感到一侧肩头,被一只手骨用力捏住,正是李坎,示意他别担心。 巴赞没慌,只因先前瞧着这道金色亮光,在众人之间穿梭时,会自主避开众人,这也是众人没能抓住它的一点原因。 此时,巴赞立身在原地,丝毫没想过避让这道金色亮光,且打算待会一定将它抓住! “呃!”巴布惊呼出了声音,“啊!”李坎惊呼出了声音,随后巴赞“嚎!”一声也怒吼出了声音,就是没有选择避让那道金色亮光,三人眼前一片金黄,瞬间失明! “啊!”巴布惊叫连连。 “啊!”李坎咬牙怒吼,只感身体瞬间如被火焰焚烧,体内一股灼烫。 同一时间,巴赞巨大的身体,直接被掀翻,朝着后面重重倒下! “哐!”,落地了。 巨坑立现。 “唔!”,近千尊少年巨人,忍不住发出声音。 惊呆了! 就见那道金色亮光,在击中巴赞的同时,所有人眼前一片金黄,瞬间失明! 他们来不及惊呼! 视力又于刹那间恢复,就见墨一样的夜间,巴赞已经被掀翻在了地上! 极光消失的瞬间,北艮洲的夜空,恢复了往昔景象,灿金光华于刹那间消失,光线瞬间黯然。 巨大深坑中,李坎同巴布还有巴赞三人,坐在坑底不语,似乎还处于先前的惊吓中,而李坎体内那股灼烫感,仿佛已经冷却,没有再感到异样。 遭逢此惊变,巨人族压陆族长与一众长老慌忙赶来,白羽也在其中,一群人围在坑边上,眼见三人无碍,倒也放心了下来,而此届抓极光比赛的胜者,由压陆族长当场就宣布了,笑着道:“此届抓极光比赛获胜者,分别是巴赞、巴布、还有李坎小兄弟!” 众人无议。 白羽蹲在深坑边上,凝眉望去,本想询问李坎有没有伤到,赶紧上来,话到了嘴边,却只化成了两个字: “疼吗?” 第四十四章 抉择 回到石屋后,夜不长了,烛火映的屋子里面一片昏黄,李坎打算睡觉,坚持不用白羽检查身体。 但没拗过白羽的性子,严肃道:“别动!” 白羽眉头紧皱,但脸上依旧美丽,虽说二人相识已有五年多余,但彼此间的了解,却也只是短短几日的时光,用两手在李坎身上大致摸过一遍后,确信了他没有受伤,最后才肯放心躺上石床睡去时,还不忘说上一句:“老实点。” 李坎脸上微微一搐,瞧着她钻进了被窝,然后抬脚来到石床边上,伸出手,将另一床被褥抱起,接着在地上摊开。 这几日,李坎都睡在地上,但此刻碾转难眠,虽有被褥垫在身下,但又怎能同躺在床上相比,缓慢坐了起身,瞧了一眼裹着被褥像是熟睡了的白羽,接着他盘膝而坐,闭上了双眼,打算吐息聊解心中苦闷。 莫约一个时辰过后,李坎忍不住皱起眉头,终于确定了身体出了问题! 同过往一样按照心法吐纳,期间也不曾出现什么偏差,可今夜他体内竟是丝毫没有动静,照此下去,要到何时才能踏入永动境? 李坎轻轻叹气,忽然间就在心里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笨了,以前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心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过往每一次吐息,渐入佳境至多只需半个时辰,可今夜一个时辰过去了,别说渐入佳境了,就是身体内部生出一丝白烟倒也好啊,可结果却是丝毫没有动静,李坎不免心烦更甚,只因这种事情从未曾出现过,即便是在第一次修习吐呐时,那名桃衣少女还一脸惊讶的说过,咦!武道奇才! “难道,是我心不在焉的原因?”李坎找到问题所在,继续又尝试了一会儿,这次也没出意外,身体内部还是沉寂异常,无奈他身体朝后躺去,决定睡觉,等养足了精神明天再试试。 临睡前,李坎望着屋顶发愣,想着来到巨人族群已有数日,他擅自离开弱河,乾元皇室到底知道不知道? 知道了,又会怎样? 李坎又想起白羽在白日说的话,老头和那个腰间配刀剑的姑娘,他二人真的也和其他人一样,是来看猴的吗? 想到这里,李坎心中还是忍不住涌上了一股愤怒的情绪,如烈火熊熊燃烧着,但很快,又熄灭。 “我不信。”李坎长吐一口气,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然后闭上了眼睛,在浑浑噩噩中睡去。 很快天亮,二人尚未醒来,巴布一大早就赶了过来,站在石屋前“哐!哐!”叫门,似有急事。 “李坎大哥,白羽姐姐,再不起床太阳就要晒屁股啦!”巴布扯起嗓子喊道。 周围早起的人听到这话,都说这孩子咋恁不懂事,但没人打算上前制止,且决定看会儿再走。 李坎被吵醒了,没睡好,雅兴自然不高,懒散起身,将地上被褥携起,走到石床边上放好,眼见白羽裹着被褥还在熟睡,她眸帘紧闭,此刻白嫩的脸上显得安详。 李坎心里怔了片刻,没有打扰,转身缓慢走去,拉开门扉,见巴布一脸着急模样,说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巴布上手拽住李坎胳膊,用力下拽,然后踮起脚尖,强行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爷爷刚从神庙回来,让我来告诉你,说是有人来接你了。” 李坎轻皱眉头,轻声道:“知道是什么人吗?” 巴布点了点头,道:“我爷爷说是乾元皇室派来的人。” 李坎点了点头,隐约猜到,该来的总要来的,只是没想到这般突然,乾元皇室竟是派人直接来到巨人族群要人! “那李坎大哥,我先走了。”巴布还要前往古林去找巴溪,不久之后,姐弟二人就要分别,他很不舍,尽管从来都没有觉得姐姐有多好过,但心里就是说不出的不舍得。 目送巴布离开后,李坎站在门口,朝着神庙方向望去,只见十来匹战马正在那里,正打算过去。 白羽声音至身后响起,声音轻柔,说道:“这一次,你决定好了吗。” 李坎迟疑了片刻,转身说道:“我从来都没有做决定的机会。” 他无奈叹上口气,略显颓丧。 白羽坐在床上,被褥盖至腰间,瀑白发丝稍显得凌乱,脸上泛着一抹红晕,楚楚动人,她眼眸轻眨上一下,两色瞳孔随之浮现出坚定目光,心有决定,说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逃避乾元皇室的追杀,就算他们找到你,也不敢向整个羽族强抢。” 李坎摇摇头,说道:“逃不是办法,一想到他们拿刀架在南离世人脖子上,我就没有勇气想要逃了,可如果真逃掉了,他们把刀架在南离人脖子上,迫使我出来,我不知道到时候,我还有没有勇气站出来?会不会站出来?” 李坎叹上口气,嘴中又喃道:“谁知道他们的屠刀会不会落下来,拿其他人的命作赌,我赌不起,不敢赌,也不想赌。” 白羽凝眉瞧着李坎,心感无奈,只叹是普通人被大人物攥在手心里,生不由己,可不逃,又该如何是好,轻声道:“他们凭什么要这么欺负你。” 李坎苦笑一下,麻木说道:“我也想过,我连自己的命都救不了,怎么可能背的起别人的命。” 白羽微一皱眉,说道:“可你已经背了五年了。” 这五年,李坎兢兢战战,曾多次想要上岸,但均未遂,白羽都看在眼里,这一次若不是因为她,他又怎会决然上岸。 李坎脸上平静,洞彻乾元皇室布局后,一切都不过是一场阴谋诡计,南离一洲生灵,数以千万计,过往压的他几乎难以喘息,而今如负释重了般,说道:“现在轻松多了。” 白羽凝眉看着他,心知他已抉择好了,可他为什么就不能自私一点,难道乾元皇室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这点软肋吗? 白羽沉默了片刻,说道:“还早,煮点粥吧。” 李坎点了点头,道:“好。”,巨人族送给二人的燕麦,还有很多,看来是吃不完了,淘洗一碗,倒进一只厚底石锅,小石炉生着后,他就坐在边上守着,静静地注视着分叉火舌窜动时的样子。 白羽一直都没有下床,被褥盖至腰间,背靠着石墙坐着,双色眼眸被李坎此时的背影填满,也不说话了,不知是在想什么? 而李坎觉得,白羽当下就像是生完崽的姑娘坐月子一样,只是没敢将这话说出来。 第四十五章 异样 巨人族神庙前,压陆族长和一众巨人族长老,此刻正立身巨大石台上面,远处巨人族民见有外人前来,还是十几个策马持戟的铁骑,心中惊奇不已,纷纷驻足,随后窃窃私语。 “走吧。” 李坎缓慢走来,身侧白羽微微皱眉,目光扫过那十几个身穿黑铁甲胄骑兵时,眼中突兀闪过一瞬杀意。 纵是转瞬即逝,可也让那十几人面色顿改,只感脊背发凉,在心里立时就对这个羽族少女,架起了防备,而巨人族压陆族长与一众长老,此时正一同注视着李坎。 只见一人上前,从腰间取出一物,递到李坎眼前,说道:“大国士问你,煮熟的红豆,是否还能发芽?” 李坎瞧见这人,手捏一粒红豆,而红豆正是南离特有,一时间有些晃了神,缓慢抬手从这人指尖接过,而后注视着红豆不语。 白羽听出这人话里有话,顿时心中愤怒,端是欺人太甚,上前一步,眯眼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只见这人同样眯起双眼,短暂与白羽对视过后,在心里有些忌惮,此刻置身巨人族群,来时就被交代过,不论如何,都不可同巨人族产生冲突,当下说道:“我只是个传话的。” 白羽瞧着这人转身便走,自是不能轻易就这么算了,可正要上前追去时,却被李坎从后面拉住了胳膊,当下作罢,扭头看向李坎,说道:“你一句话,我把他们都杀了!” 李坎皱眉,他相信白羽有这个实力,那些人只是普通人,再厉害也上不了天,说道:“就是把他们都杀了,也改变不了我的处境,还是算了吧。” 白羽自是明白,但就是气不过他们这样欺负李坎,当下瞧着李坎手上红豆,心知乃是威胁,却又毫无办法,说道:“人心还真是复杂。” 李坎微微皱眉,又眼见那十几个乾元铁骑翻身上马,无奈叹了口气,抬脚朝着他们走去经过神庙前的石台时,转身朝着压陆族长和巨人族一众长老,抱拳道:“多谢款待!” 白羽学着李坎双手抱拳,但没说话。 压陆族长笑容灿烂,盯着李坎,就在他二人刚要转身时,开口说道:“李坎小兄弟,可否一入神庙坐会儿?” 这话让十几个乾元铁骑顿时皱眉,心里琢磨不透巨人族这位族长的意思,当下只希望并不是要庇护李坎! 李坎心里有些犹豫,想说不了,但看到压陆族长和那些长老们的目光,如道道箭矢盯在他身上,就像在盯着一只香饽饽一样,突然间倒生出了一身的不自在。 白羽眼见他犹豫了这么久,说道:“你想什么呢?” 李坎随即将目光移开,扭头同白羽说道:“没什么。”而后看向前方,没好拒绝,又道:“那就进去坐一会吧。” 十几个乾元铁骑只感无奈,眼睁睁瞧着他们走进巨大石殿里面,没有阻拦,而当下只有等着。 踏入巨人族神庙,李坎一眼就见一尊巨大少女人像耸立在正中心,让他同白羽皆在心里怔了一下,朝前走时他二人忍不住抬头仰望着这尊少女雕像,能可看得出来是一位美丽的姑娘,能够出现在巨人族神庙里面,想是该是巨人族一位极重要的先贤吧。 巨人族九位长老此刻正分别坐在这尊少女雕像下方,压陆族长则站在李坎旁边不远处,同样正抬头仰望着少女雕像,一脸肃穆,目光柔和,并说道:“这是我们巨人一族的母亲,根据族中记载,她的名字叫作太初,万物之初,是她创造了巨人一族赋予巨人一族大地罡气的母亲,令巨人一族生而强大,而今她已经在这里站了万古岁月,一直默默的守护着巨人族至今。” 李坎同白羽,相视了一眼,彼此看见对方脸上都很平静,但二人在心里其实早至踏入这座巨大石殿时就已经在震动了,当下他们没有轻易开口说话,以避免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生出对巨人一族有不敬之处。 “当然,这和你们没有关系。”压陆族长微笑着说道,他将目光至少女雕像身上收回,看着李坎,说道:“是大长老有话要同你说。” 李坎轻微皱眉,目光看向少女雕像下方坐着的九位巨人族长老,尤以大长老最为苍老,不知年岁已有几何? 白羽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要不,我先出去。” 就在少女刚要转身时,巨人族大长老苍哑的声音响起:“无妨,姑娘也可一起听着。” 白羽同李坎目光相接,就见后者点了点头,心里自是也想知道他们要同李坎说些什么,能够亲耳听着当是最好不过。 巨人族大长老这时轻轻开口,道:“李坎,你可感觉到身体出了异样?” 李坎忍不住皱眉,不明白这位巨人族大长老所指为何,说道:“没有。” 白羽则蹙眉看向一脸平静的李坎,心想昨夜已经仔细的给他检查过了,难不成是有什么地方没检查到,该不会是他受伤没报,就见李坎皱着眉摇了摇头。 巨人族大长老缓慢眯眼,眼见李坎一脸平静且略微迷茫的样子,说道:“可曾修习过吐息法?” 李坎没有隐瞒,点了点头,说道:“有。” 白羽心中忽地生出一丝不悦,但随后想到,若不是那门吐息法,李坎说不得还真有可能冻死、病死在弱河上,虽是心中不悦,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有些后悔当初为何自己没给李坎衔几件衣服、几张被褥回去,倒是尽衔鱼了,可能是在当时,自己从未曾想过有一日还能和这家伙经历生死相依。 巨人族大长老点了点头,说道:“你现在试着吐纳一下。” “现在。”李坎眉间显得凝重,昨夜吐纳出现了问题,觉得是精神不佳的原因,本是想今日再试,但又因乾元皇室寻到这里,一时倒是忘记了,此刻巨人族大长老又这般说,正好再试一下,说道:“行。” 白羽瞧着李坎盘膝坐下,缓慢闭上双眼,很快又见他眉头轻微皱了一下,似是遇到什么问题? 直到过去近半个时辰左右,李坎终于放弃了,他睁开双眼,说道:“今日还是没有反应。” 巨人族大长老轻轻点头,道:“这就对了。” 第四十六章 神庙 “待会,我将会以意念探查你身体内部,李坎,你可做好准备。” 苍哑的声音响起。 为了确定李坎身体内部的异样是否和昨夜那道极光有关,巨人族大长老决定施展意念神通之术探查李坎身体内部,因为当下只凭用眼肉判断,他无法确定。 李坎点了点头,虽不清楚巨人族大长老究竟是如何得知他在吐纳时身体内部毫无反应的,但他此刻更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才造成这种情况出现,于他而言有益无害,查查也好,说道:“我准备好了。” 白羽一脸凝重瞧着李坎,昨夜只给他检查身体外部,却是无从想到检查内部,当下只觉是自己疏忽大意了,实是不该,就让巨人族大长老再为他检查一下倒也好。 而李坎昨夜就发现自己身体出了异样,他为何不说呢,难道是怕我担心? 就在白羽神情恍惚时。 少女石像下,巨人族大长老,双手缓慢抬起,于胸前变动,两只手腕忽地翻动,倏尔他周身乍生出一股无名疾风令其一身粗糙麻布衣袍与一头苍苍白发登时大乱,只见他数角衣袂凌风狂甩乍飞不止,立马就从一个迟暮老人变成了一位仙风道骨的老翁! 而他双掌已是贴在一起,两道浊而精邃的目光正聚焦在李坎身上凝重异常,紧接着,他那两只枯廋干瘪紧裹着手掌的两只干廋手骨再起变化! 巨人族大长老十指疾如闪电似是正在结印,正是施展意念神通术法之手印,这期间疾风未歇神庙内哗然一片令人睁不开眼睛! 疾风中诸长老身上衣袍翻涌不止,脸上神情凝重,此刻皆眯着双眼注视着李坎。 只是片刻,巨人族大长老十指突然一顿,随之左掌压右掌,右掌两指朝前一探,嘴中喝道:“呵!” 苍哑的声音登时洪亮如钟,令神庙内部顿显庄严更甚,甚至都已经传到了外面,一群巨人族民面色大改,纷纷朝着这边赶来,随后便将一众乾元铁骑围住。 同一时间,一道土黄色流虹至巨人族大长老两指尖端涌射而出,白羽霎时心里大惊,却见那道土黄色流虹已是正中李坎眉心之间,映得李坎一脸昏黄,顿显得萎靡不振模样。 几乎又是在那道土黄色流虹触碰到李坎眉间的时候,众人耳边只听一道沉痛的苍哑声音响起:“哇!” “大长老!” 所有人顿时大惊,就在巨人族大长老苍哑的声音,突然再一次响起的那一刻,他与李坎之间连接的那道土黄色流虹在顷刻间消散! 突发情况使得众人面色大变,巨人族神庙内部里面的疾风骤停,刹那死一般的沉寂,像是无从发生过。 所有人只见大长老身体猛地朝后倒下时,仰头大力喷洒出一口血花! 当众人反应过来惊呼声落地,大长老的后脑勺,也已是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坚硬的青花石上面! 且闻:“咔嚓!” “大长老!” 李坎忍不住在脸上浮现出关切神情,瞪大了眼睛,他心里一片茫然。 “怎么会这样?” 李坎在心里暗问,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觉得就算是会受伤,那也不应该是巨人族大长老呀! “你怎么样!”白羽回过神后,就立即蹲下了身体,水瀑般白发下面,雪一样的脸上,流露出的关心,李坎能够看到,当下只感心里一片火热。 李坎示意她别担心,说道:“我没事。” 就在他二人说话的时间,压陆族长同巨人族其余诸位长老,也已将巨人族大长老从地上扶着坐了起身。 所幸,巨人族即便是在正常人形态下,身体坚硬程度也依旧不差! 祈库老医师在替大长老检查完伤势过后,一脸严肃的说道:“咱们神庙里面的青花石地面,万古不朽,今日倒被大长老一头砸出这么大道裂缝,倘若日后巨人族先贤若在九泉之下问起此事,你们可别提我祈库的名字。” 听到这话,包括李坎与白羽在内,所有人再次一怔,但他们很快明白,祈库老医师丝毫不提大长老伤势如何,只关心神庙里面万古都不曾出现过太大磨损的青花石地面,如今被大长老一头砸出一道大大的裂缝。但这同样也隐晦的表示了大长老的伤势并不是很严重,这让众人得以放下心了。 “大长老,是发生了什么吗?”压陆族长开口问道,这是当下在场所有人在心里最想知道的。 为何大长老的意念术法会失败? 还落得一身狼狈? 在李坎这小子的身体里面,究竟是否存有如同族中记载只有片字的传说? 此刻,李坎也很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羽一脸凝重神情,在确信了李坎没有受伤后,自然也很想弄清楚他身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异样? 日后对李坎会不会有什么危害? 当下,所有人似乎都将乾元铁骑还在外面等着李坎这件事,给忘了。 巨人族大长老瞧着一脸茫然的李坎,此时开口道:“先前我看到你体内一片金光。” 苍哑的声音响起,众人皆安静的听着,然而巨人族大长老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然后呢?”李坎皱眉道。 众人同样皱眉,皆不明白大长老为何突然又停下了。 随后,巨人族大长老缓慢眯起双眼,似乎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说道:“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么说,大长老没探查到别的吗?”压陆族长皱着眉道,在正事面前,这位平日里笑容灿烂如花的族长,一敛豪爽性子,此刻脸上显得极严肃。 “那这小子体内,到底是不是那个?”六长老开口了。 一语中的。 七长老、八长老,一脸凝重。 因为这一点,当下才是他们众人所关心的事情。 “那个?!”,听到自己身体里面有东西,李坎心中茫然且剧颤,但脸上表现的很沉稳。 反倒是一旁的白羽,听到这话后,立时蹙眉道:“那个是什么?你们倒是快说呀!” 几个糟老头子说话说一半留一半,真是让人着急。 李坎拉住白羽胳膊,示意她稍安勿躁,就见白羽脸上根本就舒展不开,凝眉锁目,漂亮的脸上显得严肃的很,这一刻,恍惚间他觉得自己真幸运,遇到了对自己这么好的女孩,白羽的好,是他能感受到的,笑着说道:“白羽,你别太担心了。” 白羽眉间凝沚,怎么可能不担心,那几个糟老头子说话不说完,分明就是在故意吓人,但听到李坎这么说,却也只好先将性子压下,说道:“你还笑得出来!” 李坎尴尬一笑。 少女石像下,巨人族压陆族长与一众长老,瞧着眼前两个小年轻公然凝视对方,倒将他们所有人当成了空气,一时间众人在心里却是各自回想起了那些年、那些事儿、那些荒唐却又美好的举动。 巨人族大长老缓慢抬起头,举目望去,浑而精邃的双眼,仿佛透穿了前方一切,正看向极远处,轻道:“谁还没有年轻过啊。” 随后,巨人族大长老察觉到自己在两个外来小辈面前略微有些失态,忙将下意识飘忽至远方的目光收了回来,再次看着李坎,缓慢说道:“族中记载,昨夜天上那道金色极光,叫作太罡!” “太罡!”!李坎忍不住喃道。 白羽微微皱眉,心里震惊过后,忍不住开口道:“太罡父气!” 李坎惊讶的瞧向白羽,见她一脸惊讶,心想难道她也知道? “唔!”,巨人族大长老沉寂如古井的脸上露出惊讶表情,看着这位羽族少女,说道:“小姑娘竟也知道。” 不只是巨人族大长老,当下其他人同样感到惊讶不已,白羽年纪轻轻,怎么会知道这般于亘古就存在的太罡父气,想来或许是她羽族先贤也曾将此事记载下来过。 白羽点了点头,没有隐瞒,说道:“听族中前辈提起过。” 这样一来,整个巨人族神庙里面,也就李坎一人还在一头雾水,忍不住皱眉,想到自己还真是见少识浅,就连白羽懂的都比他多,若将来还有机会的话,一定得多向白羽请教请教,可就怕没有那个机会了,一想到乾元铁骑还在外面等着,心里忽然又感无奈。 这时,巨人族大长老同着白羽轻轻点头,而后缓慢说道:“据说,天地初开,世间万气涌生,而其中尤以太初、太源、太罡,三气盛名最极,被誉为二母一父,太初、太源,冠以万物母气之称,而太罡,则被冠以万物父气之名,我巨人族曾有一位先贤,醉酒后记载,艮洲十年才会出现一次的极光,便是天地初开时的太罡父气,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艮洲,没有人知道,且族中那位先贤认为,我巨人一族本就生而强大,拥有大地罡气,所以万古以来,不管如何追逐太罡父气,也从没有巨人成功拥有过他,未曾想,如今倒是让李坎小兄弟误打误撞得到了,如此机缘,倒是不浅呐,而太罡父气极为骄傲,先前我以意念探查,便是被强行驱赶了出来,正因为如此,也更能确定真乃父气太罡。” 李坎忍不住咽了一下干燥的喉咙,内心震动。 白羽更是满脸惊讶的瞧着李坎,没有掩饰双手瞳孔中的惊喜,说道:“李坎,你大发了!” 巨人族大长老在此时,轻声又道:“若要太罡父气认可,须以顶天立地。” 李坎轻轻,点了点头。 第四十七章 离别 三日后。 这日,三千余巨人族民,于族群部落外,背北面朝南望,艮洲大地显得荒芜,沟壑遍布,高坡林立,大风正起呼啸,萧瑟人心。 在那里,十余位乾元铁骑,驭战马驻停,长戟在握,触背斜指大地,尽显英儿姿勇,在当中四匹战马身上,各系着两道绳索,共八道,皆堪比手腕还粗。 八道绳索连接后方一辆简约两轮厢车,厢车无漆,木白原色,四面窗口门蓬,更无帘幔装饰,一风可穿,简朴至极。 乃是十余位乾元铁骑,于三日间临时制作而成,期间他们将这门手艺悉心传授给巨人族民,精解其中要意,倾囊相授之,而这一切,正因巨人族压陆族长与一众长老的决定,让巴溪姑娘趁此同那些乾元铁骑,一同远赴中洲,路上能有个照应,如此一来,让人也能放心不少。 又因此,李坎同白羽,短暂又逗留了三日。 而今日,他们也将要同巴溪姑娘一样,离开巨人族群,离开艮洲大地。 临行前,几人告别,巴溪姑娘脸上,显得平静,巨人族衣着简朴,青衣虽是粗糙,却也显得端庄典雅,难掩少女丽质,她同白羽手拉着手,说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会相见,白羽姑娘珍重。”然后扭头,同李坎又道:“李公子珍重。” 李坎点了点头,轻声道:“巴溪姑娘珍重。” 白羽皱着眉道:“珍重。” 一旁巴赞一脸苦皱,两手摁在巴布肩头,微微用力,同心爱的姑娘说道:“一个人在外面,得吃好穿好,别让人担心。” 巴溪姑娘点了点头,心知这个愣头青,本就不善言语,该说的,在前几日,也都说过了,当下自是很难再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柳眉一挑,道:“我记得了。”随后,她目光看向巴布,说道:“听爷爷的话,别让姐姐担心。” 巴布眼眶微红,却是忍住没哭,撇撇嘴,没有立刻说话,眼见巴溪目光移开,正要朝后看去,说道:“早点回来!” 巴溪笑着道:“嗯!” 祈库老医师缓慢来到旁边,老人家看着巴溪,迟疑了好一会儿,目光显得深邃,似是不知该同孙女说些什么,最后决定叮嘱一句,说道:“在外面,别欺负人家。” 听见这话,十余位乾元铁骑,皆忍不住将目光看了过去,起初他们心里无不一怔,怀疑老人家莫非不是那位巴溪姑娘的亲爷爷,但一想到,那位巴溪姑娘瞧着显得单薄可柔的身体里面,可是藏着一尊可令大地震颤的大块头,倒也觉得这话,真没啥毛病,转而想到日后中洲那群纨绔子弟、傲娇千金、达官富人,最好是别惹到这位巴溪姑娘,且不说皇室庇护,就是这位巴溪姑娘一人,都足以掀翻他们几代、十几代祖宗打拼积攒下来的那点家底儿,这么想来,万古世间最繁华热闹的大地,倒是显得更热闹了,可若这位巴溪姑娘受了委屈,再转头回来说上几句,远处那立着的三千余巨人族民,怕不是得将钟灵毓秀、富饶到流油的中洲,一夜摧残成另一个艮洲! 想想都觉得可怕。 就见那位巴溪姑娘,轻轻点了点头,同那位巨人族老医师说道:“爷爷放心,我记得了。” 而那位巨人族老医师,点了点头过后,又同那位巴溪姑娘说道:“要是遇见得寸进尺的人,不知好坏,不自量力,没脸没皮,忍无可忍之时,也不用惯着,一个人在外,莫要委屈了自己,大不了回来就是。” 李坎觉得这话没毛病,到底是亲爷爷,自是不忍心孙女在外受到委屈。 巴溪姑娘点了点头,将爷爷的话记在心里,然后瞧向远处,站在那里的巨人族民,眸间人影三千余,片刻后,她抬手,轻挥指间风柔,所有人瞧着她,缓慢转身。 一行人朝前走去,乾元铁骑驭马缓行,几步之后,众人停住身形,瞧着两个少女并肩远去的背影,直到她二人再次驻足。 巴溪姑娘扭头,瞧着白羽,笑着道:“白羽姑娘,就这里吧,再送就到中洲了。” 白羽笑着点头,道:“珍重了。” 巴溪姑娘回头,看向后方众人,目光在巴赞苦闷的脸上停留,她眼眸轻眨,目光怀柔,之后扭头同白羽,缓慢说道:“心存温暖,不惧岁月凉寒,有念有盼,不负心中热爱,李公子挺好,白羽姑娘勿错过。” 白羽怔了怔,瞧着巴溪姑娘坐进车厢,随一众乾元铁骑渐渐远去,她立在原地,就那么望着,直到耳边响起了脚步声,转身看见李坎正走来,忍不住皱眉,喃道:“我该怎么做?” 李坎皱眉,将头歪向前,边走边说道:“什么?” 白羽声音太小,他根本就未曾听到她说什么。 白羽回过神,摇了摇头,瞧着他说道:“没什么!” “哦。”李坎没有再问,来到白羽身边后,二人同远处巨人族民,挥手告别,然后一同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渐渐走去。 终于,到了最后,李坎还是得回到弱河之上,甚至,都没用乾元铁骑“护送”,乾元皇室只用一粒红豆,再次将他拿捏。 期间,白羽愁眉不展,心中有事,但李坎并不知道,因为她没说。 而李坎心中,也有事儿,却是想要吃上一碗红豆煮的粥,回忆南离的味道,觉得乾元皇室未免也太小气,一粒红豆汇在燕麦粥里,实在吃不出味来,不免在心中哀叹,不知何时?能再吃上一碗,用南离红豆煮上的红豆粥。 就在他二人即将抵达附近最近的弱河边上时,双双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李坎忍不住皱了皱眉,白羽则一脸平静。 二人远远的瞧见,小竹筏晾在一块大石头旁,曝晒了几日,已是有些脱皮干裂的痕迹,这只竹筏陪同李坎漂泊五年有余,已是不易,当下急需入水滋养,否则很难再乘风破浪。 而在大石头上,此刻正坐着一个黑衣女子,她厚实黑发挽成一团,似是随意扎起,略显得凌乱,样貌极美,睫发黑翘且长,眸中双瞳黑亮异常,即使当下坐着,也掩饰不了她那副极好生养且顺产型的体态,丰而不臃,极是养眼,一身黑衣似是绝配,倘若换上一身别的颜色衣服,兴许便会失了些许味道。 当下那黑衣女子,一只脚正踏在竹筏上面,一只手肘撑着大腿,身体前坠,用两道很不友善的目光,打量着前方二人。 李坎忍不住将目光移开,没敢再看,仓促间他目光对上那女子眼神,似是被雷电击中了一般,慌忙又往下看,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扭头看向身侧白羽,说道:“我的竹筏。” 白羽轻一挑眉,还未说话,就听那黑衣女子这时说道: “你说,这竹筏是你的。” 她声音似哑非哑,浑而不厚,朗而不响,极是好听,是李坎平生所见众生之中,头一回听见有人说话是这种声音,不腻不甜,沉而不重,却是有一种居高临下的韵味,却又令人不反感,甚至还想再听一回,这让李坎心中不免感慨,果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个世间,到底还有多少,是我没见过、没听过的? 李坎轻轻点头,小心翼翼的瞧着那女子,说道:“是我的。” 就见那女子轻微皱眉,似是不信,李坎立马又说道:“我用了五年了!”他心里觉得,一只破竹筏,那人定也瞧不上,待会肯定是会还给自己的。 黑衣女子缓慢眯起了双眼,上下来回打量着李坎,最后她目光,再次停在李坎皱着眉头的脸上,露出略微嫌弃的表情,说道:“有证据吗?” “证据?”,李坎头大,过往五年里面,他时刻不想着,将竹筏劈了当柴烧,当下突然就想知道,那竹筏到底是用几根竹子做的,正准备数一数时,却被身旁白羽给拦住了。 白羽皱着眉道:“姑姑别闹了。” 李坎有些一愣,扭头看向白羽,见她一脸愁眉不展的点了点头,原来,前方那黑衣女子,竟是她姑姑,不免在心里问了一句,你还有姑姑?只是事实摆在眼前,无需他再质疑。 白羽同李坎说道:“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 李坎点了点头,瞧着白羽朝前走去,最后在那名黑衣女子跟前,停住了身形,看来她们是有话要说。 来到黑衣女子跟前,白羽笑着说道:“让姑姑久等了。” 黑衣女子微微挑眉,眯着眼瞧着白羽,说道:“怕不是你觉得短吧?”小丫头心里在想什么,她自然也能猜到一二,只是远处那个家伙,除了模样还行,其他的,实在没什么能够让人瞧上眼的。 白羽立马一脸严肃,坚决道:“怎么会!” 随后,白羽抬起手掌,忽有一瞬七彩光华闪出,顷刻间,一根色彩缤纷羽支,出现在她手掌上,色泽绚丽多彩,数道色彩斑斓的虹丝,正至这根七彩羽支上面,蜿蜒冉升,宛若虹烟轻盈流动。 黑衣女子目不转睛,她双眸之间,映出羽支七彩倒影,羽族至宝,八十一道太初神羽,皆为太初羽族八十一位至强者的羽支,他们消逝在万古光阴长河中,留下的只有各自的一根精羽。 在此之前,羽族早已寻回八十道,未曾想,这最后一道七彩雉羽,竟在人族强者手中,而今,八十一道神羽皆已寻回,不久的将来,羽族或许将会重现太初时期的“万羽御天”,让世间万灵,有幸再一睹羽族巅峰时期的隔世辉煌。 白羽将这根神羽交到黑衣女子手上后,说道:“任务完成了,姑姑赶紧将这根神羽带回去吧。” 黑衣女子握住这根神羽,微微抬头,先是瞥一眼白羽,又瞥一眼远处正蹲在地上玩土块的李坎,说道:“扶我起来。” 白羽蹙眉,上手扶着黑衣女子站了起身,那体态宛若艮洲大地般不平,不服不行,说道:“恭送姑姑!” 黑衣女子伸手,一把抓住白羽肩头,露出长辈该有的和蔼笑容,说道:“走吧,送我回去。” “嗯?”,白羽瞪大双眼,瞧着黑衣女子和蔼的笑容,感受着肩头五指间的力道,顿时心里绝望了。 黑衣女子皱眉,实在想不通,白羽是看上那只会蹲在地上玩泥巴的那小子,什么了?说道:“人族的事,咱们不便插手,再说那小子平平无奇,配不上你,赶紧回去,免得你爹亲自跑一趟,过来将那小子拍死。” 这时,李坎抬起头,瞧了远处二人一眼,随后低着头,继续等着。 与此同时,白羽苦皱着一张脸,说道:“我能不回去吗?” 黑衣女子摇了摇头,也不想逼迫白羽,但更不能让她留下,说道:“就算你想帮他,首先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你这种修为,自保都勉强,要真想帮他,就先回去好好修炼吧,否则你除了能够亲眼看着他死以外,就连添捧土的机会都没有。” 白羽怔住片刻,很快她感到肩头一轻,黑衣女子放手了,让她自己决定,她点了点,说道:“让我和他告个别。” 黑衣女子瞧着白羽转身走去,心想这趟值了,这丫头懂事了。 李坎瞧见白羽缓慢走来,来不及丢掉手上土块,就站了起身。 她怎么了? 一脸的苦皱。 白羽停住身形,想了很久,同李坎说道:“心存温暖,不惧岁月凉寒,有念有盼,不负心中热爱,李坎,我走了,你要活着,等我来找你。” “啊!”,李坎张大嘴角,瞧着她转身。 甚至,没来得及再说一句话。 她为什么要那么快转身? 不想让他看见眼泪。 第四十八 大雪 不知者无畏,知而深深畏。 弱河之上,光线幽暗异常,宛若无尽的漆黑深渊,稍一失足,便会万劫不复,寻常人见了,无不望而生畏,凝视片刻便会胆寒骇然,多是不愿在夜间前往水边,深知危险极大,万不可去,世人更是不惜以重拳管教自家孩儿,谨记,河边危险! 李坎深有感触,那是童年,而当下,他真想被爹娘揪上去,开心的领上一顿打骂,却又深知已是奢望。 空空竹筏,乘水分波徐徐前行,李坎仗着水性好,又因实在无聊,便躺在竹筏一侧,张开手臂,让身体自由漂浮在弱河水中,乘着水流,当下正与竹筏齐行并进,如同淹死般潇洒。 李坎眼眸轻眨,望着满天星斗,随后目光在一角停住,一只手臂至水中抬起,带起一串水珠,哗啦啦入水,他手指着天上那里,轻声道:“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皓月当空,众星围拱,位置各异,或远,或近,而这七颗星辰,是李坎除了皓月以外,唯一知道名字的。 这方夜幕棋盘,白星居多,赤辰妖异,紫星诡谲,孤星凌天显傲,众星相连成象。 李坎小的时候,就听老人讲过北斗七星的故事,七颗星辰宛若一只舀酒的勺子,其中,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组成勺身,玉衡、开阳、摇光,则为勺柄,七星中,又以天权最暗,而玉衡光华则最亮,而世人常说:斗柄指东,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 而当下,斗柄指北。 李坎明白,今年,又快要到头了:“南离应该下雪了吧。” 艮洲,会下雪吗? 南离的雪,还是那么白吗? 若不是这五年的漂泊,途径了很多洲域,长了不少见识,他或许根本就想象不到,原来,世间不是所有的地方,在冬天都会下雪! 那片雪域寒地,让李坎记忆犹新,终年飘雪不断,积雪不融,雪山绵亘数十万里,宏壮非凡,偌大世间,白茫茫一隅之地,显得神秘特异,可就是这种极寒的地方,梅花开的最艳,更有大雪熊顶风冒雪游荡,如同那片雪域寒地的守卫,不过人迹也是罕见。 再就是,那片风域荒原,像是从来都不会下雪一样,荒风从不间断,使得青嫩草叶用不了多久,便会枯黄,呈现萎靡不振景象,仿佛终年处于秋天一样,满是萧瑟,相比起那片雪域寒地,那片风域荒原,显得热闹很多,地域也大上很多。 若让李坎足评一下,这两片地域,都还可以,因为比起另一处大漠风沙万里,人根本就很难在那里活下来,而那两片地域,却是各有生机。 “咦!” 就在李坎认真回忆那些地方时,他耳边突然就听到一语惊讶的咦声,当即皱眉,正想至水中翻身,看是何人?莫不是老头回来了! “起!” 又一道声音过后,李坎大惊,顿时只觉整个身体,登时僵硬住了,无法动弹,却是横着身体至水中猛地升起! 寂静的夜间,突然就被打破,凌乱的水珠,砸在弱河水中,急而嘈杂。 李坎瞪大了双眼,这是他此刻唯一还能控制的身体部位,怒吼道:“阁下何人?何以无故对我出手?” 李坎又惊又怒,但言语之间,还是在把握着分寸,如同小鸡一样被人拎出水面,他几乎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力,可见对方的修为远超过他,至少是永动境强者! 当下,对方出手的动机,尚且不明,若激怒,很不明智! 李坎头脑清醒,保持着冷静状态,对方是敌是友?等下再说,毕竟他的身体,还横在半空中晾着。 “咦!” 听到李坎问话,那人也不知身在何处,再次咦了一声过后,朗声道:“原来还没死!” 他语气中充满了惊讶,显然很意外,听其声音,李坎觉得,年纪应该不小。 当下,李坎头皮发麻,忍不住腹诽,心想眼神不好,就别大半夜出来祸祸人啊,连忙道:“前辈,我是活人!” 李坎刚说完,他横在半空中的身体,顿时又恢复了力气,僵硬感消失了,四肢能够自由动弹,但这并不值得高兴,扑通的一声,水花溅起半丈有余,没出意外,他无情砸进了弱河,身体顿时就大力下沉了去,水下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比水面上还要黑暗数倍,如同无尽的绝光深渊,眼睛在此毫无用处,最是能够勾起人内心里面的恐惧! 直到他身体止住了下沉。 李坎奋力朝上游去,在这个过程中,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宛若永恒! 很快,李坎猛地冲破水面,他仰着头,大口喘着粗气,方才内心的那股压抑,近乎能够令人崩溃,那无尽的黑暗,是每一个见过光的人,都不愿体会的! “小伙子,年纪轻轻的,有啥想不开的?” 周遭光线黯然,那人声音再次响起,竟是将李坎仰泳放松心情,误当成了寻短见! 李坎大口喘着粗气,身体泡在水中,略显得狼狈,他扭头寻着声音看去。 只见,黯然夜间,竹筏上面,此刻正坐着一个矮胖中年道人,道人身穿灰蓝大号道袍,手持拂尘,圆脸上正露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不过这笑容看起来,显得狡诈无比,一脸的奸滑。 李坎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不像个好东西,认为当下这道人,绝对是故意这么问的,明知道已经是误会了,还想让自己承他一个人情,端不要脸,说道:“道长莫要误会,我只是在看星星。” 不出李坎所料想,矮胖道人的面皮,轻一搐动,因为这么一来,倒显得是他的不对了,出手打扰了人家雅兴,属于好心办坏事了,他脸色有些不悦,却是很带劲的说道:“以后大半夜的,不要再这么吓人了,这次贫道就不和你计较了!” 说着,他用手连连拍打着胸脯,故作惊魂未定的模样,只是演技实在拙劣,那看着显得壮实的胸脯,被这家伙拍的颤动不止,八两至少,要嘛是虚胖,要嘛,就是伙食太好,肥膘不少。 但也很明显,想要这矮胖牛鼻子赔礼道歉,显然是不可能了,李坎朝着竹筏游了过去,对方既非友,也非敌,修为也不弱,若想为难他,自是也很轻易就能做到,所以,他也没必要再泡在水里面了。 加之另一方面,夜风已经让人能够感觉到身体有点寒了,而李坎修炼吐息法时,身体内部依旧还是毫无反应,他知道,是太罡父气作祟的原因,可连巨人族一众长老都直摇头,表示没有办法,他又能有办法?同时这也就意味着,他无法再凭借着吐纳,来让身体暖和起来了。 回到竹筏上后,李坎坐在竹筏梢头,低着头,一边拧出衣服中的水分,一边开口说道:“敢问道长,该如何称呼你。” 萍水相逢?李坎此刻在心里有些不信,心想这矮胖牛鼻子,大半夜出现在这里,该不会也像白羽说的一样,是故意来这里瞻仰他的英姿的吧? 然而,李坎等了好一会时间,也没听见那牛鼻子开口说话,抬头一看,竹筏上已是空空。 “五境武者都喜欢不告而别吗?”李坎忍不住皱眉,人已经消失不见了,仿佛有天大的急事一样,也没多想,他抬着头,静静地待着,身上衣服被夜风吹干。 期间,李坎仍然不死心,盘坐在竹筏梢头,缓慢闭上双眼,准备再次尝试吐纳,但很快,又睁开眼睛,在嘴角,勾出一抹自嘲似是的苦笑,吐息时,李坎所吸纳进身体里面的天精地元,皆会被太罡父气,在第一时间阻绝在外,丝毫不留,这种情况下,就相当于一切都白费了。 李坎抬起一只手掌,缓慢的,五根手指微微勾起,这一刻,他用尽全身的气力,尝试将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到这只手骨上面,就像宋永恩一样,做到罡气透体,但,很长一会时间过去了,他的这只手骨,因用力过度,使得手腕酸痛不已,五根手指僵硬异常,无奈,最后缓慢握成拳头,轻声道:“你告诉我,如何才算是顶天立地?” 巨人族大长老说过,太罡父气极是骄傲,若要它认可,需得顶天立地,而当下,会出现这种吐息无功的情况,无非是李坎,还没有得到太罡父气认可的原因。 李坎抬起头,望着天上怔怔出神,瞧着九天夜幕上方,似乎有东西正飘落下来,一点,一点,斑驳陆离,那是什么?他心想,缓慢的,在他两只眸帘里面,飘落下来的斑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越来越近,直至让他能够很清楚的看见,是雪。 “下雪了!” 李坎有些楞了,难怪他感到,今夜的寒意骤然大盛,要比往日要凉上很多,原来,艮洲的冬天,也会下雪。 雪绒飘落,覆在他头上、身上,点点白茫,凛冽的风,吹在他脸上、身上,生疼如刀割一般,渐渐的,雪绒骤然急落,开始纷飞,飘摇着落了下来,俗称鹅毛大雪! 李坎独自白头,颤抖着身体不止,嘴角颤动不已,白雾至他口中喷薄而出,最后,艰难吐出两个字: “完了!” 第四十九 雪像 回望万古。 神洲,是一部绵长悠久的纷争史,在光阴长河中,亦曾有过无数惊才绝艳者,亦曾有过数不清的枭雄帝皇霸王者,推动着时代前进。 其中一些人,甚至能够代表着一个时代,其中一些人,却是腐败了一个时代。 王者不仁,以世人为刍狗。 但无论何种人,在神洲这部浩大的纷争史面前,所有人,也都要显得黯然。 岁月不仁,以天地为刍狗。 万古光阴洪流,将多少故事埋葬? 有情的,有义的;无情的,无义的;仁德的,不仁的;忠孝的,不忠不孝的;平凡的,轰烈的…… 贤良者,世间之幸,兴之始;无良者,世人之不幸,祸之端。 这些! 能够浮现出来的,又有几段? 正在进行的,又有几段? 太多的沉寂。 太多的永恒。 夜,掩盖了丑陋,而非夜之罪。 光,照不到的地方,需要去挖掘。 光阴洪流还在流淌,宛若一只贪婪的巨兽,依旧还在吞噬着一切。 而它,很公平。 没有人能够阻挡,没有什么能够脱逃,仿佛是宿命,是万物的归墟! 逝去的,已经逝去。 值得记住。 但更重要的,是前方。 当世,集枭雄帝皇霸王为一身的乾元皇帝赵拔天,站在庭院口,在他身后,一个矮胖道人正眯着双眼,此人乃是兑海洲道统领袖“观澜宗”掌门易敦的师弟伊两道人,修为精绝,神洲武道榜排名第十八,洞劫之上,不灭之下。 此刻,伊两道人瞧着这位结束万古乱世功盖万古的王者,满身风雪,两鬓斑白,年过半百,早已收敛了昔日驰骋疆场的那份豪气,不免在内心感慨,他终究还是没抵过岁月的催老,他真的还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他,让这个天下已经安稳了五年多,说他是世人之幸,世间兴之始,当之无愧,因为世人的眼睛,是雪亮的。 赵拔天一脸的慈笑,凝望着庭院里,头顶风雪的傻儿子,以及,那尊自家傻儿子亲手堆出来的雪像。 他目光,有些动容了。 小庭院不大,满是回忆。 赵拔天缓慢走了过去,王者的目光,已是有模糊,朦胧中,看到自家傻儿子立在风雪中,捏着匕首,正轻手雕琢着雪像脸庞,傻儿子很用心。 伊两道人抬脚跟上,灰蓝大号道袍,似是也掩盖不住他那一身的壮实,庭院雪地中,身后脚印显得沉重,他抱在胸前的拂尘,沾着些许风雪,此刻,他目光逾越王者背影,正盯着雪像旁边立着人。 世人都说,乾元皇帝赵拔天的三儿子赵威启,是一个傻子,比不上已故太子赵威宣的骁勇,也比不上二皇子赵威德的智谋,可这一手的雕塑功夫,却是精妙绝伦! 旁边那尊雪像,身姿优雅端庄,雪衣角袂如真,雪发线条分明,脸上轮廓栩栩如生,真乃倾世容颜,宛若活了过来,令人心惊不已,令矮胖道人不由得在心里想着,那个家伙真的傻吗? “威启,你干嘛呢?”赵拔天慈笑着来到傻儿子身后,咧着嘴明知故问道。 赵威启手上一顿,突然扭过头,开心的叫了一声爹,就像是刚刚才反应过来一样,二十来岁的脸上,冻的鼻青脸肿,咧着个大嘴,傻里傻气,说道:“我想看看娘亲。” 伊两道人心想,好家伙,乾元皇室莫不是连一张皇后的画像都没有,堂堂三皇子想瞧瞧已故的娘亲,还得动手自己用雪雕琢出来,不过这份傻气与孝顺,倒是令人在心里动容。 赵拔天抬起手,在傻儿子的肩头拍了拍,咧着嘴说道:“那看吧!” 赵威启点点头,嗯了一声,接着扭过头去,继续用心雕琢起雪像脸庞,嘴中说道:“娘,我爹也来看你了。” 赵拔天用力挤了挤眼角,让朦胧的视线清晰起来,随后他转身,一脸平静,同矮胖道人说道:“咋样,还有的治吗?” 伊两道人顿时语噎,显然并没有料到这位乾元皇帝会这么说,况且他此次出山的目的,也不是这个啊,掌门师兄也并没有交代过,说这位乾元皇帝还要他给那位傻皇子看脑袋,轻轻开口道:“敢问陛下,三皇子这脑袋,先天的,还是后天导致的。” 赵拔天眯眼,心想有区别吗,也没隐瞒,说道:“这谁知道!八岁时才发现傻的,你家掌门当年也看过了,说是无解。” 听到这话,伊两道人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掌门师兄都说了,贫道自然也是无法。” 赵拔天似乎早就想到了他会这么说,脸上很平静,说道:“难得你还相信你家掌门的眼光。” 伊两道人的圆脸,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心想果然,他还记得当年那事,三十多年前,这位乾元皇帝孤身一人去了观澜宗,那时他还很年轻,想要拜在观澜宗修道,然而被掌门师兄直言他平平无奇,根骨奇差,拒之门外,谁能想到,日后他会成就这么一番盖过万古英雄的丰功伟绩出来! 眼见矮胖道人的脸色有些难看,赵拔天哈哈一笑,抬起手摆了摆,说道:“过去的事不提了,这次,就劳烦你跑一趟了。” 伊两道人脸上,露出干笑,掏出一只手,连连晃摆着说道:“不劳烦,不劳烦。” 就见,赵拔天转过身去,走到那位傻皇子旁边,然后指导他什么地方还需要在雕琢一下,什么地方还需要再饱满一点。 伊两道人只得笑而不语,而他此次下山的目的,正是受了这位乾元皇帝所托,当下只是暂时停留乾元洲,不久之后,便就要火速赶往南离,斩断南离洲鼎盛的气运,之后还要火速赶往中洲,要亲眼一睹两个第一的惊世一战。 只是,伊两道人很不明白,那位世间狂人明明都已经离开中洲了,为何又要再度折返回去? 听人说,先前张琉璃同他面对面时,那次张琉璃一脸的风轻云淡,是天下第一的自信,宋永恩不战而败,失落离开。 可当宋永恩再度返回中洲时,手握一杆黑色长枪,立身在武坟原不灭冢上空,那杆长枪通体幽暗,色泽黑得发亮,极是不凡,使得张琉璃脸色凝重异常,似乎颇为忌惮那杆黑枪。 可据说,那位神洲武道榜第十一的空战狂人,平时是不用枪的,就连兵器都很少使,几乎根本就没有人见过那杆黑枪,可那杆黑枪竟然能够令张琉璃看着显得很忌惮。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二人很快就要出手对决时,但出乎意料的没有,那位天下狂人却是叫那位天下第一的张琉璃准备好,更出乎意料的是,张琉璃竟然点了点头。 中洲所有人都知道,天上第一与天下第一的这一战,仿佛已经无可避免了,只是不知道这一战,究竟何时会真正的开始? 不管如何,如此千载难逢的强者对决,世间武者皆没有人想要错过能够亲眼一睹的机会,若不是三十多年前,掌门师兄将这位一统神洲的乾元皇帝拒之门外,不好意思来,斩断南离洲气运这趟事,也落不到他伊两道人的身上,不过就是顺手的事,主要还是中洲那即将开始的一战,令人期待。 这时,赵拔天突然回过头,王者皱眉,显得有些意外,开口道:“还没走啊?” 听到这话,伊两道人的脸皮,忍不住抽搐了起来,心想你不说话,谁敢走,当下咧着嘴道:“这就走,这就走。” 赵拔天摆摆手,觉得此刻他有些碍眼。 伊两道人没再久留,他矮胖身体,拔地而起,驾驭着虹光冲向漫天飞雪的夜空,朝着南离洲方向飞去,很快消失。 赵拔天眯起双眼,王者的目光,显得深邃,想着那位大国士布局五年多,而今为了与人一战,决定要将这场局,给撤了,他图什么? 由始至终,赵拔天都不信什么气运之说,中洲武坟原横竖千里,躺着的不灭境强者,不过皆是那位大国士捣腾的,当然,重要的是他没有反对。 若依照赵拔天看来,管它什么气运,怎抵得过乾元铁骑的马蹄,怎抵得过英儿手中的刀剑,就算真有满天仙神佛魔,只要敢挡在前面碍事,一律照砍不误。 不过,赵拔天知道,气运那点事儿,他这辈子是看不懂了,别说他看不懂,就是整个世间也没有多少人能够看得懂,虚无缥缈的存在,能够触及到的人,少之又少。 想到这里,赵拔天撇撇嘴,轻轻晃头,转身前说道:“不切实际。” 突然,赵威启猛一扭头,脑袋正好撞上他亲老子的鼻子,只听赵拔天“哎呀”一声,两手捂着脸,缓慢的蹲在了地上。 小庭院里,白雪皑皑。 这突然一怼,令赵拔天的眼角,当时就湿润了。 赵威启咧着嘴,见亲爹蹲在地上,慌忙就跟着蹲下身体,伸手抓了一把雪,说道:“敷敷。” 赵拔天瞧着傻儿子,自是没有生气,两只手缓慢放下后,咧着嘴将脸送向前。 鼻尖微凉。 赵拔天轻声道:“三儿,记住爹的模样。” 第五十章 永动 大雪一连下了七日,仍未停歇,北艮洲全境,焕然一新! 同神洲很多地方一样,冬季,也是北艮洲最具有鲜明的季节,美丽的冻人,大地银装素裹,如同少女穿上了衣裳,大雪掩盖住千疮百孔的痕迹,冰水渗透地表,滋养贫瘠的土壤,弱河两岸险峰,白雪皑皑,岩石边棱上面,皆是挂冰,绝顶上的林木,顶着厚厚积雪,积雪下面的枝杈,被雾凇附着,是冬天,让它们全体换上了一顶崭新的帽子! 而想绿,唯有来年开春。 而林木,多是被积雪压弯了的枝头,正承受着很大的重量,有很多树枝不堪负重,早已经断掉了。 “咔嚓!” 又一根树枝,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雪絮崩起,如烟似雾,树枝断掉,掉落下方险谷,最后“啪!”,砸进弱河。 雪还在下,飞雪入水,瞬间交融,丝毫没有留下痕迹,河面上未曾结冰,碧波荡漾,依旧碧绿一片,水中映照着一切,天上在飘雪,而水中,又何尝不是在飘雪,早已经对飘了七日,亦真亦幻! 李坎的竹筏,早已经被大雪覆盖住了,被堆满,被完全占据,雪厚足足有三尺,积雪包裹住他的身体,让他无法动弹,只露出头和胸口,大雪还在下,雪的厚度,还在一点一点的增加,或许再这么下个两日,他便就会被积雪,完全掩埋! 而此刻,李坎的脸色,苍白如死人,他嘴唇乌青,脸上更是有几处很明显的冻伤,原本长的还不赖的脸庞,当下,真赖! 他的头发,眉毛,睫毛,都附着雾凇和挂冰,他的两只耳朵,两个鼻孔,还有下巴,都有挂冰,挂在上面。 此刻,除了李坎之外,没有人知道他还活着。 是的,李坎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还没死! 还有感觉! 很不容易! 他那被三尺厚的积雪,包裹住的身体,早已经没有了知觉,但,他依旧还能够很清晰的感觉得到,寒意透骨,透髓,透肾,等,乱透。 倘若将他身上的积雪,扒开,便就能可看见,他的身体,绝大部分,此刻都已经被冻伤了! 之所以,李坎没有选择将自己身上的积雪,扒开,是因为,不扒开,会更暖和一点,虽然,这点暖和,他早就已经感受不到了,可以说,可扒,可不扒,当然,并不是因为他懒,而是想要省点力气。 在这七日里面,大雪纷飞,他一直盘膝坐在竹筏上,一直都没有挪动过,一直都在坚持修炼吐息法,李坎试图想要打破身体内部的枷锁! 但未遂。 李坎很明白,如果无法成功,用不了多久,他将会冻死在大雪中! 没出意外,未遂。 七天!整整七天!没有人知道这七天,李坎是怎么熬过来的。 但李坎知道,且清楚,扛的! 同时,李坎也明白了,在过往那几年里面,在他还没有遇到那个腰间配刀剑的少女之前,每逢冬季,都是白羽在暗中保护着他,在暗中为他驱寒。 只是,当下,他身边再无一人,白羽走了,他无依无靠,他的身体内部,被太罡父气完全卡死! 无懈可击! 李坎七日间的吐纳,天精地元,一丝,一毫,都进不到他的身体里面,通道完全被封锁住了! 怎么办? 怎么办? 这个问题,李坎想了整整七天七夜,但结果,和他此刻的身体一样,除了凉拌以外,没得办了。 “我……了……冻死……这么……要……要……吗?” 很明显,李坎此刻,说话已经很困难了,他有些迷糊,他的声音,很微弱了,张嘴的同时,一团白雾,至他口中喷薄而出,升腾了片刻,很快就又消散。 随后,李坎想要挪动身体,他的脑袋略微清醒了一点,但发现,七日没有挪动身体,而当下,他身体的所有部位,几乎都已经动弹不得了,就连眼睛也一样,他的上眼皮,挂着冰条,与下眼皮之间,附着雾凇,眼缝里面,有薄冰碎片存在,他想要睁开双眼,可想而知,是有多艰难了! 很快,李坎缓慢的睁开了双眼。 他看着漫天飞雪,没想到竟然还在下,他的眼前,是如此美景,飞雪至九天之上飘摇而下,争先飞入水中,如飞蛾扑火般无畏和傻。 李坎看到,那些落入水中的雪花,在接触水面的顷刻间,就消融掉了,它们已经同弱河化为了一体,从一片雪花,变成了滔滔江水,从一片轻盈毫无力量的形态,变成了可柔可怒的存在。 它们,真的傻吗? 可那些,飘落在大地上的雪花呢? 渗进了土壤,也与大地化作了一体吗? 滋润了万物,看起来是不是更伟大了? “而我呢,即将就要冻死在这片飞雪中了,是雪的错吗?” 雪是否知道? 至九天之上飘落凡间,宛若昙花一现,最终它们将会死去,还会冻死人。 李坎缓慢的皱起眉头,咬紧牙,原本,他平静的脸上,变得开始狰狞。 李坎在挣扎,此刻,他的身体,正在厚实的积雪里面,用力的挣扎着! 终于,完整的积雪模型,在那么一瞬间,破裂出了一道口子。 那一刻,雪絮崩飞,如烟似雾。 李坎用尽了他身体所剩的最大力气,在眼前积雪上面,顶破了一只缺口,这只缺口,让他的右手和整条手臂,能够抬起来了。 李坎看到,他的这只手骨,此刻五根手指已经全部冻伤了,干瘪了下去,包裹着手骨的皮肉,水分流失很严重,颜色也已经变了,是冻伤的颜色。 而这种事情,上一次出现在李坎身上,是他小时候的阶段。 仿佛,回到了童年。 只是,没有爹娘再打骂着,揪着他,为他添衣服了。 李坎的眼眶,渐渐微红,凛冽的北风,从他两只眼睛渗进身体,寒意,没有减少,似乎,也并增强。 因为,已经到了极致! 再寒,不过如此。 因为,无法再感觉到更寒了。 李坎缓慢的,五指勾起,他将全身所剩无几的气力,缓慢的,汇聚到这只手上,他要再一次尝试,让罡气,透体而出! 李坎注视着自己的右手,轻声道:“你用不着这么考验我,想知道我是否能够顶天立地,那便随我一同见证!” 直到,李坎感觉到了,他的气力,即将,很快,无法再这么维持下去了。 难道,又失败了吗,他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其实在他心里,也做好了会失败的结果,只是当,真的要面对这个结果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失落。 李坎的眼眶,已有酸疼感生出,他没有将右手收回,因为他还可以坚持,还没有到达他的极限,他想要撑到最后,耗尽所有的气力,撑到,右手再也举不起来,不甘落下去的那一刻,为止。 李坎望着自己的右手,不甘的注视着。 这一刻,时间,是静止的,仿佛永恒。 刹那间,他看到了,数道金色烟缕涌现! 刹那间,他感觉到了,身体正在被修复! 刹那间,李坎的身体,宛若仲夏夜的荒原,燃烧起的轰天烈火,烧不完,也熄不灭! 终于,刹那,永动! 第五十一章 弱河·尽头 刹那;永动! 李坎瞪大着双眼,即便,在他的右手里面,掌心与五根手指,此刻正源源不断的涌现出金色烟缕,蜿蜒冉升,仿佛无穷无尽,像是永远都不会枯竭,光华璀璨! 即便,他整个身体内部,宛若火炉在燃烧着一般,热血通体流淌,很温暖,飞雪飘落,在触碰到他身体的瞬间,化作蒸腾水雾消散。 即便,包裹在他身体上的积雪,正在消融,浓郁的白色烟雾冲天而起,宛若一片氤氲之息蒸腾。 雪水哗哗啦流落进弱河,声音是那么的悦耳动听,清脆空灵。 他的身体,一点一点的露出,浑身都感到了轻松很多很多! 即便,小竹筏重新露了出来,积雪消融殆尽,能可看到,有几根竹子,早已崩裂开了! 可即便如此,李坎还是感到难以置信。 因为太突然了。 可他,真的做到了! 就那么一刹那,他得到了太罡父气的认可,让他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但,又或者说,是他李坎,认可了父气太罡! 当下,这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李坎可以活下去了。 他会让太罡父气,见证何为,顶天;立地! “我的手!”李坎忍不住喃道,心间仍然还在剧颤着,巨波翻涌,难以平息,似惊讶,又宛若惊恐。 神奇的一幕,正在发生着! 李坎的五根手指,在金色烟缕的缠绕下,此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缓慢的恢复着! 失去水分的手骨,仿佛被重新注入了活力一样,渐渐的,再次水嫩了起来! 是少年的手掌。 他被冻伤的五根手指,那难看的伤印与溃烂掉的脓包,正在被金色烟缕洗刷、滋养着! 直到,那里重新长出了新的皮肉,溃烂掉的皮屑开始缓慢脱落! 而这种类似的一幕,此刻在他脸上,身体上,很多处地方,都在同时发生着! 很快,李坎如获新生。 他,还是那个帅气的少年。 他就坐在那里,坐在七日间,都未曾挪动过的位置。 李坎缓慢的闭上双眼,下一刻,他感受到了,天精地元正在疯狂的涌进身体! 是的! 吐息法奏效了! 太罡父气不再阻断天精地元的进入,并且,它们融为了一体,不再排斥! 而涌进李坎身体内部的天精地元,在刹那间,由白色,转化成了金色! 他的身体内部,金光灿灿,每一个角落,每一处器官,都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泽! 金色的心脏! 鎏金般璀璨,在鼓动时,宛若有金芒至上面迸发而出,极具活力! 其它的器官同样如此,金泽亮丽,被太罡父气源源不断的滋养着,每一处器官,都已经超越了最初的功能,仿佛有潜力被释放出来了一样!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李坎能够感觉的到,他的身体已经变强了,因为这股力量,此刻正被他握在手中。 亲手握在手中! “这就是永动境吗。” 李坎缓慢睁开了双眼,在他双眸中,是欣喜与激动的眼神,他抬起一只手掌,释放出金色罡力,宛若金色火焰在手掌中绽放,他用目光注视着。 他的身体,已经能够留住罡气了,并且,能够使用罡力了,太罡父气会无时无刻滋养着他的身体,让他身体内部的一切生命本源,得到了升华。 而这,便就是永动境的意义! 永动,永无止境。 是生命不息,命火不灭的最终奥义! 世间所有的武者,在踏上这一步时,便已经超脱了凡胎肉体的束缚,超越了凡胎肉体的极限,从而达到能够初步自掌己命的条件。 将来,就算没有摧朽拉枯的力量,也将会拥有比王八还能活的劲头! 这一刻,李坎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义。 “我做到了。”他轻轻喃道,将手掌缓慢握起,握成拳头,然后站了起身。 李坎微微仰脸,看飞雪飘落,漫天遍野,说道:“如此美景,正适合庆祝。” 他心念一动,身体缓慢升空! 期间,李坎周身,有金泽亮起,他没有着急,而是冒着风雪,微仰着脸,缓慢的,上升近十丈高空,他稳稳停住,立在空中,任凭风雪交加,为他洗礼! 雪花,飘落在他头上,脸上,身上,这些被他凌空阻截下来的飞雪,丝毫没有改变模样。 李坎没有刻意,将它们融化,任凭飞雪沾身,很快白头! 他喜欢这种感觉。 李坎的心脏,狂热着平静下来,他的脸庞,再一次仰起,将目光看向了更高处。 那是九天之上。 下一刻,他动了! 宛若冲破牢笼,李坎将所有积压在内心深处的力量与愤怒,在这一刻,尽数释放! “这五年,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他怒吼苍穹。 迎着风雪,李坎的身体,冲向了更高处! 宛若一道离弦箭般,没想过回头。 终于,他停住了,近千丈高,李坎低眼,俯视人间。 就这样,他立身在那里,良久,良久。 紧接着,李坎将两只手臂展开,他身体毫不犹豫的向前扑去,完成一次自由落体。 他,在尽情的释放! “弱河尽头,我来了。” 数个月后。 冬季过去了。 第一场春雨落下。 积雪消融殆尽。 滋养着北艮洲贫瘠的土地。 万物复苏,是春的季节。 李坎站在竹筏梢头,目光注视着前方极远处,天水一色,但又同以往有所不同了,在那里,他看到了即将所要面对的难关! 弱河尽头! 正在一点一点,清楚的展现在他眼前。 李坎看到了,同弱河水面一般宽的巨大桥梁轮廓,横跨在弱河上方,连接着两岸险峰,并且有乾元兵正在那座桥上,巡视和守望! 他还看到了,立在两岸险峰上面的万只营帐! “我,没有退路!” 李坎握紧了两只手骨,终于,他即将要抵达弱河尽头了,那些人,会阻拦我吗? 李坎很清楚,抵达弱河尽头,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重新获得自由? 活成个人样! 还是继续任人摆布? 活的不人不鬼! 李坎目光坚决,喃道:“我没有选择,我只有拳头!” 第五十二章 止行 “止行!” 沥沥春雨中,声音至弱河尽头,那座横跨弱河,连接两岸险峰的巨大桥身上面响起,浑厚响亮异常,回音在两岸险峰间弥留了很久,才让人绝耳。 竹筏梢头,李坎孤身一人,立在雨中,他抬眼望去,只见那座百丈长的桥身下面,十几道巨大的黑铁闸门,一部分深埋在弱河水面下方,一部分赫然露出水面,将前行的路完全堵死住了,在那些黑铁闸门上面,隐约有纹络可见,而那些纹络,出奇的一致,显得繁驳异常,应该是被人故意刻上去的。 而在桥身上面,桥顶檐下,守卫三步一人,他们身背劲弓和箭篓,手握长戟,腰侧悬刀,看样子,他们兼并近战远攻的能力,只是他们身上所穿的甲胄,却不同于乾元铁骑所穿的黑铁甲胄,恰恰相反,他们身上所穿的则是亮白银甲,而在那座桥上有好几处位置,皆立着一面“乾”字血色旗帜,即便是此刻,在雨中,那几面血色旗帜仍旧在飘扬,只因弱河尽头,同样也是一处巨大风口所在,而那些守卫在此的将士,想来应该是直接隶属于乾元皇室的军人。原本天下一统,九洲归一,其实也用不着再区分这些了。不过,乾元皇室同意让诸洲仍旧保留了他们原有的三军番号。 当下,突然被阻,也在意料之中,就在李坎想着,干! 还是,等会的时候? 这时,至那座桥身上面,再有声音响起。 “下方何人?” 说话的将士,正面对着李坎,他声音浑厚响亮,极具威势,足可惊神泣鬼。 李坎看到了,那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将士,一脸的粗犷,留着络腮胡,身高七尺有余,腰间一侧悬刀,一侧别着一支朱红令旗,整个人壮实的很,那人瞪着双眼,凶神恶煞,从面相上来看,不似个好惹的家伙。 李坎深吸一口气,接着,他的两只手骨,缓慢握紧了,冲着前方,冲着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大声道:“南离洲李坎!” 李坎的声音很大,盖过了风声雨声,但和前方那人比起来,却显得还很稚嫩。 正因为他的声音很大,弱河两岸险峰上面,至万只白色营帐里面,火速冲出数万名亮白银甲将士! 数万名银甲将士,全副武装,皆兼并近战远攻的能力,当下他们立身在两岸绝顶上方,将目光一同对准了李坎! 天地间,俱是轻微雨声,本该嘈杂,当下却显得静的异常,仿佛一场万人大战,一触即发! 而其中一方,孤身一人。 桥身上面,浓眉大眼将士,瞪着眼睛瞧着下方,突然就咧嘴道:“哎呦,这小子贼凶!” 李坎轻微皱眉,不明白那个浓眉大眼将士,为何突然咧嘴?他好像说话了,却又不曾听到有声音发出,很显然,那家伙应该是在同他旁边其他人说话。 果不其然,就见那个家伙旁边,缓慢的就出现一个蓝袍银甲将军,那人剑眉星目,英俊不凡,眉宇间显得深沉,从面相上来看,二十七八的样子,是位年轻将军。 他没有邱世安年轻! 李坎突然就想到了那个家伙。 蓝袍银甲将军,缓慢将两只手撑在桥栏上面,然后身体前倾,缓慢说道:“两只拳头握的这么紧,干嘛,想动手吗?” 他声音很轻,却能够让所有人都能够听到,加之眉宇间显得深沉,给人一种沉着稳重的感觉。 李坎缓慢眯眼,与之目光相对,他没有退路,冷声道:“挡我者,死!” 此话一出,巨大桥身上面,百余名银甲守卫,以及两岸绝顶上方,立着的数万名银甲将士,顿时全体弓开,弦,拉! 数万支利箭在弦,对准了李坎全身上下,他的身体,不可能还有任何一个角落还能够被遗漏! 李坎忍不住咽了咽喉咙,他目光看向前方桥身上面,就见那个高高在上的蓝袍银甲将军,一脸的平静。 “会杀人吗?”他说道,声音依旧显得轻淡,这位蓝袍银甲将军,脸上平静如镜,此言一出,除了他与李坎以外,数万人皆不约而同,哄然大笑出了声音,就仿佛是什么可笑至极的笑话一样。 李坎紧握住的两只拳头,微微用力,他脸上水珠滑落成了水线,至眼角流过,顾不得去管,他缓慢眯起双眼,胸口起伏的频率有所加快,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什么可笑的事情,等到所有人渐渐安静下来后,说道:“不会杀人,有什么可笑。”他目光在前方扫过,最后再次停留在那位蓝袍银甲将军的脸上,冷声又道:“我正在学!” 李坎不知道,就是这句话,在当下所有人的心中,甚至比上一个笑话,还要更加的好笑! 不过,这些守卫在弱河尽头的数万名亮白银甲将士,只是觉得李坎好笑而已,就像是一群大人,在笑逗着一名小孩,可笑,却未可嘲。 “你扭头看看,这数万支箭,你猜,至少会有多少,插在你身上?”蓝袍银甲将军说完,嘴角上扬,勾出一抹淡笑,又道:“速度快的话,兴许会少插中几箭。”接着,他缓慢抬起一只手掌,五指并拢,掌心朝前,李坎明白,一旦他的这只手掌落下,便就是万箭齐发! 当下,事情到了这一步,李坎也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他心里计划好了,待会,尽管朝着那座巨桥冲去,一方面,那里的守卫是最薄弱的一面,另一方面,纵然是死,他也要瞧上一眼,那十几道巨型黑铁闸门的另一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因为,南离,没有海。 “你当真不怕死吗?”蓝袍银甲将军轻声说道,他用深邃的目光,注视着下方那个站在竹筏梢头上面的少年,他抬起的那只手掌,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会猛地落下去,然后将下方那个少年,瞬间射成刺猬! 李坎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了片刻,随后决定率先出击,抢占唯一能够抢占的优势,然而,正当他决心要朝前冲去时,却见,那个蓝袍银甲将军,他抬起的手掌,动了! 李坎后悔,不该犹豫的。 然而,一切都晚了! 但很快,李坎微微一愣。 只见那蓝袍银甲将军,将手掌缓慢握起,然后缓慢的放了下去。 第五十三章 练手 “他什么意思?” 李坎心想。 当下,局势再有转变,巨桥上面百余名银甲守卫,和立身在两岸险峰绝顶上方的数万名银甲将士,他们将目标对准了身前脚下。 弓弦虽已放松,但利箭仍然还在弦上,他们随时都可以在瞬间再一次锁定住李坎! 然后,将他射成刺猬! 李坎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放下弓箭,还是说,他们想要活捉自己,然后再交给乾元皇室! 但李坎怎么可能允许,哪怕是万箭穿心,也不允许! “这小子想拿咱们练手啊!”浓眉大眼将士咧着嘴说道,他目光瞧着李坎,竟是有些兴奋,又道:“要不,让我下去试试他。” “一个毛头小子,怎劳你魏大家出手。”蓝袍银甲将军说道。 李坎瞧着那浓眉大眼将士,此时一脸兴奋的模样,忍不住皱眉。 而上方,那个蓝袍银甲将军,此刻正眯着双眼,似是正在仔细打量着李坎,他脸上神态轻松,轻声道:“用数万支箭杀一人,太浪费,现在回头离去,仍可保留性命。” 此人仍旧一脸的平静,说起话时风轻云淡,似乎从未曾将李坎放在眼里,镇定的令人在心中生畏,而这种人,大多都是心怀莫大底气的一类人,他们拥有绝对的自信,他们的目光就像利刃,可又或许是,李坎孤身一人,而他们,数万雄兵。 李坎下意识皱眉,瞧着他,内心疑惑不解,难道,他们没有接到乾元皇室的命令吗?不杀我,也不抓我,只是让我回头。 早就洞悉了乾元皇室的筹谋,李坎明白,即便是自尽,即便是逆水而行筏,即便是搁浅而不前,即便是上岸,乾元皇室也不会轻易的就诛杀南离一人。 可回头? 回头干什么? 难道还要漂泊在弱河之上吗? 真的要一生都漂泊不定吗? 李坎摇了摇头,抵达弱河尽头,是顺势,也是争势,而尽头,就在眼前,同时他明白,自由需要争取,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又岂可回头!南离洲数百万生灵的重担,已经从他小小肩头卸下,再无后顾之忧,所以,他要争一争,为自己争一争,争出一个自由,争出一个能够从这方阴谋棋盘上跳出的机会,李坎别无选择,就像老头说的一样,有人阻拦他前行,那就和他们干,生死,由自己掌握! “开闸!”,两个字,从李坎口中无情迸出,没有过多的言语,有的只是一往无前的信念,还有,少年想要活成一个人样的决心。 冰冷的声音响起,仿佛不带有一丝感情。 数万名亮白银甲将士,他们的目光始终都盯在那个少年脸上。 他们看到了。 在那个少年的脸上,是如此的坚决! 难道,他真的不怕死吗? 所有人都在想,少年无畏的脸上,不曾出现过一丝怯懦,即便,他面对的是,神洲三大镇海将之首的,‘石牫’! 要知道,不论是名气,还是功绩,他们的将军,都不输那位南离王半分! 不封王,是对巨人族的尊重。 而他们乾元水师,也不输天下任何一支军人! 沥沥春雨中。 所有人看着,看着他们的将军离开了巨桥,从数十丈高空飞身而下。 刹那间,他身后魅蓝海袍鼓荡,就如同那十几道巨型黑铁闸门的另一面,无尽海域上正在汹涌澎湃的蓝色巨浪! 他们看着,他们的将军,朝着那个少年,朝着那只漂浮在弱河水面上的竹筏,而去。 “回头!”,两个字,从他们的将军口中,轻声吐出。 而少年,只说道:“不可能!” 浓眉大眼将士,忍不住咧嘴皱眉道:“何必呢?” 而在李坎眼中,只见那蓝袍银甲将军的身形,离自己越来越近,雨幕中,他只身一人冲了过来,在他平静的脸上,两道如利刃一般的目光,让李坎在心里明白了,他一定要阻拦自己前行的道路,就像自己一样,一定要朝前行去。 同时也说明了,这件事,他们双方都不可能退步! 很快!一只携带着少许雨珠的拳头,拖着水线,出现在李坎瞳孔里面,与此同时,这只拳头的主人,出现在他跟前! “好快!” 李坎心惊的瞬间,身体有所动作,迅速侧了下头部,有水线甩出,让这只拳头至他耳边险飞而过,惊人的拳风让他没有犹豫,举拳开始反击,朝着来人的脸上砸去,但,被对方的一只手臂轻松架住了,一排雨珠震起,晶莹剔透,紧接着,对方的另一只拳头,同样朝他脸上砸来。 李坎没有迟疑,及时横起手臂招架,且打算再次反击,但他没有想到,对方出拳的力量却如此的巨重,对方的拳头,直接连同他横起的手臂,一块砸在了他的脸上! 噔噔噔! 遭此重击,李坎闷哼了一声的同时,也顺势就同对方拉开了些许距离,于竹筏的另一端梢头,停住脚步。 眼见此幕,数万名亮白银甲将士,顿时爆发出雷动般的欢呼声,他们高举起弓与箭,被下方拳拳到肉的战斗场面所刺激,但更多还是他们对他们的将军,有着绝对的信心,而当下这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更多是为了下方那个少年的无知,而喝的倒彩。 而在巨桥上面,浓眉大眼将士,用两只手掌按在桥栏上面,他身体前倾,咧着嘴笑着小声道:“老石,留手了阿。” 小竹筏上,双方各站一端。 蓝袍银甲将军没有乘势再攻向李坎,打算给他喘息的时间,顺便让他再做一次决定,说道:“此刻回头,还不晚。” 李坎脚下发力,以双拳回应他! 眼见这般,蓝袍银甲将军,轻微皱眉。 再交手,李坎拳拳大力,金色罡力透拳而出,有淡淡金泽附在他两只拳骨皮肉上面! 每一次挥动,除了水线以外,还有淡淡缕金甩出! 雨幕中,他宛若疯子在疯狂的进攻! 而对方,却是未曾再出手,只是一味地闪避,但能轻轻松松避开李坎的每一次进攻。 石牫脸上平静,静看拳起拳落,蓝袍飞旋,银甲转动,是从容,似轻蔑。 李坎怒了,出拳的同时,大吼道:“你像只老鼠!” 听到这话,所有人心中一惊,他们脸上皆浮现出了些许的怒气,他们恨不得亲自下去,然后狠狠地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浓眉大眼将士,忍不住小声道:“小子,你完了!” 几乎是他这句话刚说出口,下方战况瞬间就变了! 李坎的一只拳头,被对方一把抓住,巨大的力量让他无法再将这只拳骨收回,他看到了,蓝袍银甲将军的脸上,平静的可怕。 而下一刻。 李坎只觉得身体一轻,双脚被迫离开竹筏腾起,紧接着,他的身体至对方头顶飞过,他被对方一只手甩了出去,巨大的力量让他在空中没有余力反抗。 当下,李坎正朝着前方那十几道巨型黑铁闸门撞去! 所有人都沉默了,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砰! 终于,那个家伙撞在黑铁闸门上! 那一瞬间,十几道黑铁闸门,同时亮起了赤红光芒! 而李坎,亲身感受到了,身体在接触黑铁闸门的瞬间,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将他反弹了开来! 当下,他的身体,仿佛正沿着原地一样,飞了回去! 就在李坎还在震惊那十几道黑铁闸门为何如此怪异的时候,突然就感到身体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巨大的力量让他再一次朝着那十几道黑铁闸门飞去! 砰! 砰! 砰! 所有人看着下方,看着他们的将军,一次又一次将那个家伙踢了出去! 浓眉大眼将士,忍不住小着声道:“好残忍嗷!” 至此,所有人都知道了,原来他们的将军,还是一个蹴鞠高手! 直到,李坎头晕眼花,再一次被黑铁闸门反弹回来,心想又要飞出去的时候,耳边听到: “开闸,放行。” 听到这话,李坎瞬间清醒了过来,在无情砸进弱河前,惊恐的望着那个残忍的将军,嘴唇颤动,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他为什么一开始,不开闸放行呢? 第五十四章 重获自由·无尽海域 “开闸,放行。” 数万名乾元水师一同看着下方。 为何将军今日如此暴躁? 雅兴如此之高? 声音中略显得疲惫? 身形又这般的落寞? 一切,都太过罕见! 李坎浮出水面后,强忍着身体仿佛快要散架了的疼痛,也顾不得抬手抹去嘴角重新又流出来的血渍,将目光在第一时间就望了过去。 雨幕中,魅蓝海袍涌动。 那名银甲将军静静地立在竹筏上面,他身上银甲,正闪烁着寒光。 他目光望向前方那十几道巨型黑铁闸门,从这个角度,李坎只能够看见他的一面侧脸。 为什么? 李坎忍不住再次想到,他为何,突然又下令开闸放行了呢? 那他先前为何又要那般阻拦? 如同噩梦!!! 李坎根本就记不清楚,自己究竟飞出去了多少次?撞在前方那些巨型黑铁闸门上多少次?反弹回来了多少次? 在他面前,李坎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力。 丝毫没有。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李坎为自己争得了自由! 自由,就在眼前! 身体埋在弱河水中,李坎的两只手骨,缓慢的再一次握紧了,内心仿佛充满岩浆般滚烫,体内罡气似乎正随着他的情绪而变化着。 此刻,李坎除了激动到身体微微颤抖,用两道渴望至极的目光瞧着前方那十几道巨型黑铁闸门以外。 似乎,就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了? 又该做些什么? 他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当下,李坎唯有静静地等着,等着那十几道黑铁闸门开启。 巨大桥身上面,依旧还是那个浓眉大眼的将士,在叹上一口气,轻声说了句:“何必呢?”,之后,他取出别在腰间的那支朱红令旗,在身前举立,神情肃穆,朗声道: “山海万里闻龙啸,大地万古滚霆威!” “两栖精兵,卫我海疆,以镇山海之责,请神洲之门听我之令,开!” 突然,至他手中令旗上面,飞出一团赤红精芒,在空中划出一道赤红光弧,飞进下方巨型黑铁闸门。 只见,十几道巨型黑铁闸门上面,同时亮起了赤红光芒,是那些纹络,斑驳繁杂,如同一幅幅图案亮起,赤红光芒显得妖艳异常,在那些纹络中缓慢流动着。 不同于先前李坎用身体撞在上面的近百下! 那时,十几道黑铁闸门,是自主发起的防御,赤红光芒在将李坎反弹出去后,很快就消失不见。 而当下,不一样了,十几道黑铁闸门上面,那些纹络中亮起的赤红光芒,当下是持久的,仿佛永远都不会熄灭一样! 很快,无比沉重的声音响起了,仿佛至沉睡中醒来,盖过了此间一切响声! 弱河水面鼓起完美弧圆,成片成片水波涌出,如同沸腾了一样! “开了!” 李坎看到了,前方那十几道巨型黑铁闸门,正在缓慢的开启! 它们一同朝着另一面旋动,与此同时,那些开启的缝隙之间,仿佛正有无尽的洪水涌了进来,使得弱河水面立时暴涨,暴躁如雷,水流在刹那间回流千里! 多么恐怖的力量! 李坎在第一时间,就至弱河水中冲了出来,立身在半空中,瞠目结舌望着那如同猛兽破笼而出的滚滚怒涛! 蓝色的水,湛蓝湛蓝,同弱河泾渭分明! “这就是海水吗?” 李坎忍不住心想,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蓝色的水,可当他眼角余光不经意看到旁边时,又忍不住在心里震动异常! 小竹筏竟然还能稳稳的漂浮在弱河水面上,似乎它仍然还处于先前相同的位置,宛若猛兽一般的蓝色怒涛,没能将竹筏朝后撼动半分! 那个蓝袍银甲将军,站在竹筏梢头,依旧泰然自若。 在交手时,李坎就已经明白了,那家伙也非是一般武者,实力至少在永动境以上! 当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时,李坎的内心是绝望的,不后退,只是幻想着能够至绝望中搏出一个希望! 而这个希望,虽然有些突然,但它真的出现了! 当下,李坎望着那个家伙,眼神中显得复杂了起来,在绝望中,是那个家伙突然又了给他希望。 李坎的内心,百感交集,不知道该说什么,莫名的就感到陈酸异常,将目光从那蓝袍银甲将军的身上收回。 他注视着前方。 很快,十几道黑铁闸门完全开启,它们立在那里,仿佛永远也不会沉没一样。 十几处出口出现了! 李坎的目光,透过那些出口,看到了另一面的景象是,无尽海域上正汹涌澎湃着的蓝色巨浪! 一望无际的蔚蓝! 有海鸟在那些蓝色巨浪的上方,翱翔惊鸣。 万艘巨大帆船,正排列在那里,有银甲将士在上面走动。 更远处,数艘巨帆正在航行,宛若大海中的巨兽! 这一刻,李坎才知道,原来,弱河真的很小! 这一刻,李坎方明白,愚山崖上那个坐钓笨小孩说过的几句话,他说:弱河通大江,坐钓千万里,一日金鳞破水出,乘风化龙再无忧。 而愚山,多么遥远的地方,当日那小孩不过八岁,竟然知道弱河的尽头是什么! 李坎突然就觉得,他不对劲! 在此之前,他一直都觉得,笨小孩所说的“大江”,是一片江湖来着。 未曾想,真就如疏楼夜所说的一样,是一片无尽的海域! 就在李坎怔怔出神之时,眼眸中一道蓝袍银甲出现,朝着前方巨桥飞去,很快,那道身姿落在了巨桥上面,转身至他眼帘中消失。 李坎扭头望去,小竹筏也消失,在蓝袍银甲将军离开的那一刻,竹筏就被滚滚怒涛顷刻间吞没了。 李坎回头望去,可见远处有竹筏残骸,正随着弱河水面跌宕起伏着。 这一刻,李坎的内心,再一次感觉到了陈酸。 片刻后。 不再犹豫,李坎回过头,朝着前方飞去。 他的身形,越来越接近自由的出口! 他的眼界,正在数倍数倍的扩张! 无边,无际。 数万名乾元水师看着他,至一道出口飞过。 期间,至他身上,有血色滴落下来,滴落在弱河尽头,在刹那间绽放出血色水花。 李坎伤的很重,只不过一直都在强撑着,至出口冲出来后,他的身形顿时一停,压在喉咙处的热血,终于,还是喷吐了出来! 李坎身形微躬,立身在巨型黑铁闸门的这一面,脚下是蔚蓝的无尽海域。 他的身体,几乎是真的已经散架了,浑身都在传达着剧痛,倘若不是在抵达弱河尽头前,及时成为了一名永动境武者。 那么,今日,绝不可能扛得住那名蓝袍银甲将军的,疯狂举动! 而当下,李坎目光扫过前方,除了那些巨帆以外,就再没有看到什么能够让他落脚的地方。 “难道,无尽海域中,就只有水吗?”李坎忍不住心想,眼神中有些失落。 “何必呢?” 巨桥上面,浓眉大眼将士忍不住皱着眉说道,他目光偷偷瞧了一眼旁边,魅蓝海袍涌动作响,那人沉默不语,他轻轻咳嗽一声,然后擅作主张,朝着下方立在海面上空的李坎说道:“凭你永动境的修为,是无法直接飞到距离神洲最近的土地,况且,又,又,身受,重伤。”短暂的结巴说完,继续道:“不急这两天。”随后像是鼓起勇气道:“把伤养好再走!”说完这句话,他目光又偷偷瞧向旁边,然后,他脸上很明显就松了一口气。 李坎寻着声音望去,他目光,短暂的与上方那名蓝袍银甲将军的目光,对视了片刻,那人仍旧一脸的平静,目光还是显得深邃,片刻后,瞧着他转身朝着巨桥的另一面走去,留下一道魅蓝海袍鼓动的背影,随后,就见那个浓眉大眼的将士,络腮胡圈起的嘴上,此刻正咧着,笑着。 “赶紧上来吧!”他说道,同时一只手臂抬起,朝着自己肩头的方向用力挥动了一下。 李坎犹豫了起来,看着那个家伙目光中的善意,当下大抵能够确定了,他们应该真的没有收到乾元皇室的命令。 而先前,那到底算不算阻拦? 李坎觉得,应该不算,想到这里,似乎一切又都明白了,肯定是宋老头,已经将他的身后事,都给安排好了! “应该是了。”李坎忍不住喃道,可那老头为何要不辞而别呢,当下,他又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何时再能与他相逢。 当下,没空多想,李坎没矫情,他身体缓慢上升至同巨桥一样的高度,在络腮胡将士的两道热情目光的注视下,他双脚落在了巨桥上面。 “这家伙?”李坎微微皱眉,这家伙的眼神为何如此火热,火热的让他浑身都立起了鸡皮疙瘩,头皮忍不住发麻,甚至想扭头再从巨桥上面下去,而那个残忍将军,依旧在背对着自己,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走!”浓眉大眼的家伙说道:“带你先找个地方休息,等养好伤再走也不迟。” 李坎点了点头,不熟,没说话,跟着这家伙走向了巨桥一端。 期间,他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那身蓝袍银甲。 李坎忍不住又在心里腹诽:“为什么一早不开闸?” 第五十五章 坠落凡尘的星辰 雨停后,天边霞火宛若近在咫尺,让人入目可柔,色泽虽是烈艳无比,看起来宏大异常,却是给人一种极温暖的感觉,就像豆娘的胸脯。 弱河尽头,夕阳余晖,宏大显得悲壮。 李坎耳边,风声水声饶耳不绝,闭着双眼盘膝坐在一处白色营帐前。 已是吐息了近两个时辰左右,身体上的伤势已是好转了很多。 当下,李坎耳边听到有人正在靠近,他缓慢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来人边走边问。 声音浑厚朗亮。 正是先前那个浓眉大眼的将士,名叫魏胜,但听别人都叫他魏大家。 弱河两岸,万山丛中,乾元水师银甲闪烁着银辉,万只白色营帐前,篝火即将点燃。 魏胜来到李坎旁边,找了块石头坐下后,将一根树枝递了过去。 树枝上,插裹着一条又扁又长的生物,皮肉焦黄,似是被火烤过一样。 李坎犹豫了片刻,伸手接过,顿时只觉得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他忍不住皱眉,仔细打量了起来。 只觉得像是鳝鱼,又不像鳝鱼,比鳝鱼扁长了很多,也大上很多,李坎却是没有见过这是什么东西,更是能可嗅到一股浓重的咸腥味,一时倒也没敢下口。 魏胜笑着说道:“没吃过吧,这是海鱼,自带咸味,吃这种鱼不用再带盐了。” 他声音响亮,让周遭其他银甲将士也能够很清楚的听到,他们瞧着那个扬言要拿他们练手的少年,当下开怀大笑出了声音。 “海鱼?”李坎忍不住喃道,非但没吃过,就是见,也是第一次见过,但看到魏胜咧着嘴正在笑看着自己,加之周围那些家伙们的笑声,让他在心中不免莫名就涌上一股冲动,直接握起树枝,放到嘴边上,大口的咬了一口。 “小心鱼刺!”魏胜及时提醒道,心想这家伙下嘴可够猛的,又不是羊腿之类的美~肉,实在用不着那么大口去吃,哪里会想到是李坎的少年性子在作祟,接着,他从腰侧取下一只装水的牛皮囊,递了过去。 这次,李坎没有犹豫,伸手接过,他用嘴将囊塞一口咬开,登时就嗅到了一股冲鼻的气味,却是没有多想,对着嘴就准备灌上一大口,然而却是在入喉之际,“噗!”,忍不住大力又喷吐了出来,显得有些狼狈。 李坎只觉得喉咙火辣的厉害,紧接着瞪大眼睛,惊讶道:“酒?!” 毫无准备,一时没能喝下去。 这一幕,引得周围银甲将士们哄然大笑,更是有人打趣道:“魏大家,你也太不道德了吧,竟然哄骗小孩喝酒!” 魏胜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扭头就道:“咋!谁不是从小孩过来的?” 仿佛在他们眼中,李坎还是一个小孩。 而李坎根本就不知道,真男人除了劝失足妇女上岸以外,更多愿意捉弄少年和毛刚长齐的男人,似乎更能让他们觉得快乐。 就像,当下一样。 从小到大,李坎只算得上喝过三回酒。 第一回,是小时候父亲趁着过年高兴时忽悠上的一杯,可想而知,那年的除夕夜则是在醉梦中度过的。 第二回,便就是南离城监牢里面,同邱世安忍痛对饮上的五大碗。 第三回,是巨人族那一夜的轰天篝火旁,一醉方休。 李坎觉得,巨人族的果子酒是最好喝的。 而当下,他只是疑惑军营中怎么会有酒呢? 而旁边这个络腮胡大汉,似是同他很熟一样,这让李坎在心里感到莫名其妙,因为在此之前,真的不认识他,心想或许吧,这家伙同任何人都会自来熟吧。 眼见李坎有些发愣,魏胜笑着解释道:“行军打仗自是不能够饮酒,但当今天下太平,少饮也不无不可,若不然,他们这群血气方刚的家伙还不都得憋出毛病来了。”他扭头瞧向那些银甲将士们,继续道:“弟兄们镇守在此,都很少回家,想爹娘,想妻儿,都是很正常的,在入睡前喝上一口酒,既能驱寒,也能助眠,也省得思念的睡不着觉。”扭过头,瞧着李坎说道:“所以呐,酒,还是得有的。” 魏胜咧嘴笑着,一点也没有了先前在巨桥上面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豪爽的就像巨人族的压陆族长,豪易近人。 李坎缓慢的举起牛皮囊,小口喝上一口,说道:“那你们也够不容易的,有家都不能回。” 魏胜摇摇头,同他解释道:“不是不能回,是很少回,一年到头也能回家三次,走水路,朝东,在震海洲上岸,换旱路,有专门的快马,能一路直奔乾元洲,十天假,来回路上得用掉八天,也就能待家两天。” 李坎显得有些惊讶,忍不住问道:“你们都是乾元洲来的吗?” 魏胜点了点头,随后说道:“神洲有三大海门,分别是兑海洲,北艮洲,和震海洲,兑海洲和震海洲,都有本洲将士就近镇守,只有艮洲得需要我们乾元水师远镇在此。”他仰起脸,望着天边霞火,“虽然回家少了,不过倒也没什么不好。” 李坎忍不住皱眉,听不明白这话。 魏胜笑着道:“你想啊,谁家还没有一本难念的经,有的婆娘嫌弃自家男人没出息,整日叨叨的让人头大,有的男人嫌弃自家婆娘丑的像头猪,还整日叨叨,连饭都吃不下去,总之,大多人家都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即便是能够吵到白头偕老,其实也真的不幸福,还真不如就像我们这样。” 李坎听着听着,有些迷糊,迷糊的是这家伙最后说的那句话,忍不住问道:“怎么就不如了?” 一年到头只能回家三次,一次待两天,也就是六天,自家孩子估计在三五岁之前,都不会记得自己亲爹的模样,李坎觉得这有什么好的? 魏胜咧嘴笑道:“你还不懂,不知道什么叫作小别胜新婚,好不容易同自家婆娘见上一回,肯定是得办正事了,什么油盐酱醋,鸡毛蒜皮的小事,统统都没空管,就是吵架也得到了床头再说。” 随后,魏胜扭头同李坎又道:“不着急,慢慢你会懂的。” 李坎轻轻点头,在心里犹豫了很久,当下还是决定了问道:“你们没有接到抓我的命令吗?” 听到这话,魏胜显得有些意外,似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张口便道:“没有啊!” 魏胜脸上的神情,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况且他们也没有抓李坎,这让李坎在心里,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猜测,是宋老头为他料理好了身后一切。 李坎点了点头,说道:“魏胜大哥,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这声魏胜大哥,让魏胜在脸上露出欣喜的模样,豪气干云道:“但说无妨!” 李坎笑了笑,觉得此人乃是真豪爽,说道:“魏胜大哥近来可曾回去过乾元洲?听没听说过宋永恩。” 魏胜皱着眉头,摇了摇头,道:“年前回了一趟家,你说的是空战武神我知道,但近来没有听说过有关他的事情,怎么?你同那位天下狂人认识!” 魏胜脸上显得惊讶,瞧着李坎轻轻点了点头,他抬起手,一巴掌拍在李坎肩头,说道:“可以呀!这种大人物你都认识!” 李坎咧嘴,尴尬的笑了笑,他内心有些失落。 魏胜起身,说道:“早点睡,少熬夜,我得去和我家将军换哨了,走了。” 李坎看着他走去。 不知不觉,夕阳余晖,已经燃烧殆尽,月儿弯弯,万只白色营帐前,烈火点燃,熊熊燃烧。 昏黄夜色中,火光映照在数万名乾元水师的身上,银甲折射出精芒,划破这夜,袭向八方。 于黑夜中,绽放锋芒。 耀眼,不可直视。 弱河两岸,绝顶处,仿佛是数万颗星辰,齐坠凡间,让满天星河,黯然失色。 夜风猎猎。 巨桥上,蓝袍银甲站立,守卫三步一人,正值换哨。 桥檐上,四道极尽白亮的光华,照射向前方海域,千里之内,亮如白昼。 四颗夜明珠上面,刻有斑驳繁复的纹络,是修道之人所炼制出来的四颗法宝,用处便是照亮黑夜。 无尽海域,巨浪正汹涌澎湃着。 石牫双手按在桥栏上面,身体前倾,目光看着那些巨浪翻腾,平静道:“怎么样?” 魏胜咧着嘴笑道:“老实多了。”随后,又补充道:“那小子的体格还可以,恢复的很快。” 石牫微一皱眉,扭头道:“我问你又捣腾的怎么样了?”瞧见魏胜咧了咧嘴,他扭过头去,注视着前方海域,说道:“耗费了那么多材料,再捣腾不出什么有用的家伙什出来,上面一早就说了,以后无论再跟他们要什么材料,都不会再批了,所以,你看着办吧。” 说完,石牫转身走去,身后魅蓝海袍涌动,如是海面上正翻涌着的巨浪。 魏胜瞧着他走去,无奈咧嘴,随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大声道:“放心吧,这次保管让他们开开眼!” 只听: “最好能!” 那人消失在巨桥转角处。 第五十六章 火硝味 夜色深沉,除了值夜的银甲将士以外,其余人在营帐里面此刻大多也应该已经睡着了。 李坎睡不着,行走在夜色里,朝着北方,除了是想观望无尽海域以外,还是因为那里正有一片耀眼的亮光存在! 当下望去,那片耀眼的白光,仿佛是至下方绽放出来的,让人很想一睹那下方究竟是什么? 为何如此极尽亮白? 让那里宛若白昼一般! 直到,来到悬崖边上,李坎看到前方无尽海域上亮如白昼,乾元战舰如同一尊尊巨兽在海面上飘摇,觉得震撼,仿佛那些战舰随时都会在那些银甲将士们的操控下扬帆起航。 千里之内,巨浪翻涌暴躁如雷,海面上极亮! 扭头望去,看到巨桥上面正发出极尽耀眼白光的四颗大球,每一颗都比井口还大,竟然能够使得黑夜如同白昼般亮,不用想也知道那四颗夜明珠价值不菲! 当下,任凭李坎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对于乾元皇室来说,那四颗夜明珠根本算不上什么珍宝,主要还是上面刻着的聚光纹络,以及炼制时耗费的材料,最后才使得它们能够朝一个方向照射出极尽白光。 “太神奇了。”轻声喃道,李坎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不是不敢想,是根本就想象不到世间还能有这种事情存在! 耳边听到有轻微脚步声正在靠近,李坎扭头寻着声音望去,看到来人后,猛地在心里颤动了一下,同时脸庞下意识就忍不住抽搐了起来。 “大半夜的,他想干嘛?” 月黑风高浪吼不断,惊神泣鬼,本就诡谲异常,让人瘆得慌。 来人一步一步,沉稳的摄人心神。 此刻,李坎瞧着那蓝袍银甲将军正朝着这边缓慢走来,忍住了上一刻想要后退的脚步,强作镇定。 看着那家伙脸上毫无表情,两只漆黑眸子里面宛如星辰明亮,在夜间,就如同一尊让人感到毛骨悚然脊背发凉的冷面修罗前来索命! 李坎决定回去睡觉,动身迎着他走来的方向走去,期间克制住轻微颤抖的两条没出息的腿,不知道为什么,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坚定着不怕那个家伙,可是两条腿还是难以好好的走路,仿佛是别人的一样,或许,是因为见识过那家伙的凶残吧! “聊会儿。”耳边响起轻语,就在李坎即将就要与他插肩而过时,石牫开口了,没有过多的废话,径直朝着前方走去。 似乎他确定,李坎不会拒绝,很自信! 忍不住皱眉,李坎似乎无法拒绝,那家伙的态度显然就没有给他一丝拒绝的余地! 李坎硬着头皮转身,缓慢走了过去,目光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看着他驻足在悬崖边上,魅蓝海袍飞腾,背对着自己,在心里忍不住嘀咕:“老子和你有什么好聊的?” 也就是打不过,不然李坎绝对不会像当下这般谦逊。 他克制住想要出手的冲动! 微一挑眉,来到石牫身后,李坎停住了脚步:“有事?” 用眼角余光微瞥了一眼,石牫的目光中有些不屑的韵味,似乎从一开始,就瞧不上李坎,当下望着前方怒浪重叠的无尽海域,片刻后,轻轻开口:“回头吧,那不是你能立足的地方。” 石牫言语间很简短,意思也很清楚,李坎眉间缓慢的凝起,听明白了,他这是瞧不起自己! 就算听着像是一番忠告,可若在没有同他交手之前,听到他这么说。 李坎肯定是会虚心的听取几句,但此刻,石牫摆出一副教训孙子的姿态。 这孙子,谁爱当谁当! “就这?”嘴角微撇了一下,李坎不屑一顾,他的路,只能由他自己掌握! 而他,算老几?! 再者说,李坎同眼前这位蓝袍银甲将军,根本不熟,朋友,更谈不上,仇人还差不多,当下忍住想要出手弄死他的冲动! “来日方长。”李坎心想,总有一天,他要将白日所受的屈辱,百倍奉还给他,当下鼓起勇气,转身走去。 还聊个屁! 石牫缓慢的皱眉,已是察觉到李坎走了,胸口前银甲的起伏幅度略微大了一些,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闭上双眼,轻道:“真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片刻后,石牫睁眼,缓慢的长吐出一口气。 回到营帐时,李坎直接坐在旁边石头上,剧烈起伏的胸口就如同北方那片无尽海域上正翻涌澎湃着的怒涛! 他两只手用力按住轻微颤动的两条腿,心想真没出息! 明明心里不怕那个家伙,可身体为什么还是会这样? “再动剁了你!”说话的同时,李坎一只拳头砸在腿上,实在是又气又怒,恨不得此刻回去找那家伙再干一架! 但忍不住了。 李坎深知他身体的伤势还未痊愈,此刻又想起魏胜在白日说过的话。 “凭我永动境的修为,无法飞到距离神洲最近的土地。” “什么意思?” 李坎眉间凝起,手掌缓慢的揉着腿。 这话中透露着两点重要的因素,一是距离太远,二是永动境! 同时还透露出来,无尽海域中,还有土地! 这一点同样也很重要。 李坎出生在神洲南陲之地,南离洲没有海,甚至听都没有听人说过。 车马很慢,书信很慢。 普通人一生都未必能有机会,走出自己出生的洲域。 远方的故事,只能听游人说起。 李坎站起身,朝着前方不远处的巨桥走去,决定找魏胜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弱河尽头,风中带着咸味,说真的,李坎一时间还没能适应,黑夜中,他缓慢走上巨桥,就见除了魏胜以外,其余银甲将士皆在全神守望。 而魏胜,身体蹲着,低着头,也不知道正在捣鼓什么? 李坎来到旁边时,这家伙都还没有发现,不知道是因为脚步太轻的原因,还是因为这家伙全身心都投入在此刻他脚下一推杂七杂八的东西上面。 微微皱眉,李坎上前几步,用脚蹭了蹭一团漆黑的大黑球子,比碗口大点,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本是想用这种方式告知魏胜他来了。 “呔!” 如雷贯耳,魏胜突然大吼了一声,怒目圆睁,大手一挥,将那只此刻正蹭着大黑球子的臭脚大力拨开,抬起头的同时,吼道:“我恁死你……” 李坎心间猛地一颤,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暴跳如雷,难道那大黑球子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 魏胜眼见臭脚的主人是李坎,及时将后面未说完的话咽进了肚子,挑眉道:“怎么还没睡?” “那个……”李坎被他这么一吼,当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瞧着脚下那团大黑球子,问道:“睡不着,魏胜大哥,这是什么?” 黑不溜秋,长啥样都瞧不出来,只能看出是圆的,魏胜又如此在意这东西,看来对他应该很重要。 出脚有些仓促了。 魏胜抠了抠鼻孔,然后用这只手握住脚下的大黑球子,语气温和着说道:“很危险的,千万别乱动了。” 李坎缓慢的皱眉,实在看不出这团大黑球的危险何在? 不过,瞧着能够砸死人的样子。 先前他用脚蹭的时候,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大黑球子有些重量,估摸着比起同样大小的一块石头,还要再重点。 确实,能够砸死人。 魏胜也没多说什么,低着头捣鼓着一推黑色粉屑的同时,随意说道:“夜间要是没有什么事,还是别随意在军营里面走动,万一被弟兄们误伤到了,就不好了。” “有劳魏胜大哥关心,我记得了。”李坎咧着嘴道。 那黑色粉屑,因为其中有渣,所以算不上粉末。 并且,似乎正在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 气味有些熟悉! 突然,李坎觉得。 就像是……那年除夕夜,他没来得及点燃的烟火气息! 是火硝味! 而那些烟火,被爹娘放完了。 因此,李坎还挨了一顿混合双打。 他爹娘给出的理由是,年初一不准哭。 “不是刚过完年吗?他捣鼓这些火硝干嘛?难道在做烟火?” 李坎缓慢的蹲下身体,瞧着魏胜捣鼓,看不明白,说道:“做烟火吗?” 魏胜没有回答,但点了点头。 李坎犹豫了片刻,光瞧着又不能动手,觉得有些无聊,打算询问正事,说道:“永动境无法飞到距离神洲最近的土地,魏胜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远呗。”没有抬头,声音很轻,魏胜很在意脚下这些东西,因为同将军保证过,一定要让那群高高在上只会指手画脚的家伙们,开开眼,如此也能证明他魏大家也不是白叫的。 “那和永动境有什么关系?”李坎自然明白距离远的原因,主要是想知道为何要刻意加上永动境。 魏胜没有停手的意思,边捣鼓边道:“因为远,永动境的修为撑不到最近的土地,就会竭力。”接着道:“别说是永动境了,就是掌生境也无法撑得到。” “这么远吗?”忍不住皱眉,李坎有些诧异道:“那一般人,都是怎么抵达那里的?” 魏胜冷不丁抖了下身体,夜风还是有点凉的,随后说道:“法宝呗!” “法宝?”眉间诧异,李坎感到茫然。 “对,法宝。”魏胜好像很懂的样子,补充道:“还有灵宠之类的坐骑,就像咱们军人的战舰,铁骑的战马一样。”叹了口气,道:“在普通人眼里呐,你们这些五境武者,就如同仙神一般。” 随后,魏胜咧着嘴抬起头,看着李坎,笑着道:“可我不这么认为。” 李坎看到,他眼神突然就很坚定。 “快去睡吧,明日让你们开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