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我娇宠了狠辣小可怜男主》 第一章 睡过头而已,怎么就穿越了? 张芩心里十分郁闷。 她就是熬夜看了一本小说而已,没想到就这样猝死了。 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穿越成了别人。 现在距离她穿越,已经过了两天。 在这两天里,她虽然迷茫恐惧,但是还是凭借着原主留下的部分记忆,在穿越到的这个医馆里生存了下来。 因为穿越前,张芩是市医院的主治医师,家传针灸推拿,从小就接触学习中医。 所以对原主医馆继承人的身份,她还是适应的很好。 只是,最近的这两天,她待得这个家里,有些不太平。 用柴房的火钳掏出炉子里多余的炭火,张芩拿出一个陶碗,从铜锅里盛出深褐色的药汤。 苦涩的药味一时间萦满了整个屋子,张芩闻到这样的药味,却只觉得安心。 捧着陶碗,张芩小心走到了医馆内进院的东厢房里面。 房间里,张若阳躺在矮塌上面昏睡不醒,他脸色很是苍白,额头上淌着冷汗,口中不时发出呓语。 张若阳妻子张王氏守在塌边,一边给丈夫擦拭汗水,一边小声哭泣。 张芩把药碗轻放在桌上,感觉到屋子里哀凄的气氛,心里也觉得难受。 或许是原身的情绪影响,张芩对面前这对中年夫妇,是有感情的。 缓步走到张王氏身旁,张芩温声安慰:“娘,不要哭了,扶爹起来喝药吧。” 张王氏擦了擦眼泪,这两天都没好生合过眼的她,面容很是憔悴,嘴唇都干裂了。 “我那天都劝过他了,让他不要救,不要治,他非是不听我的,现在好了,被人打成了这个样子。” 张芩听完这句,也是心疼的叹了口气。 张若阳被打的躺在床上的原因,是因为医闹。 三天前,张家医馆内来了一个,被县城多家医馆拒诊的病人。 那病人年纪已经六十好几了,在古代本就是属于天命之年,又病重垂危。 大夫们一看就知道,那病人基本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能挽救回来的几率,最多不过一成。 所以都拒绝了收治。 可张若阳却顶不住那病患儿子的苦苦哀求,心生恻隐,收治了下来。 那病人当时是冷汗淋漓,气息奄奄,四肢厥冷,面色萎黄,二便失禁,神识昏糊认不得人。 只有心跳未停,一息尚存。 为了救人,张若阳用了自己研究多日的方子,破格重用了一两生附子,自己试药之后,对其父亲急投了四逆加人参附子汤。 武火急煎,随煎随服。当晚就频频喂服药汤,给病人李老叟喂下了半服药剂。 只可惜,他还是由于思路狭窄,只见到了局部的心衰,未曾着眼整体。忽视了垂死之人全身衰竭的全局。 李老叟终究还是五脏六腑阴阳气血散失。不治身亡了。 李老叟咽气后,送他过来的他儿子李大牛,都拿不出诊费。 张若阳答应了李大牛暂缓药费,李大牛那天便背走了他爹。 可谁知,第二天,李大牛却来医馆闹事了。 不仅将他爹的尸体,摆在了医馆门前,阻碍张家医馆病人的进出。 还对着街坊邻里说,张若阳用附子毒死了他的父亲。 要报官让张若阳下狱问斩。以命抵命。 张若阳和几个交好的大夫与之理论,却被李大牛带来的村民闲汉殴打,导致重伤昏厥。 原身张芩便在那时候上前阻拦,被人推搡撞到柜台,当场失了性命。 幸好与张家交好的坊间里长及时阻拦劝说,李大牛才没有继续闹事,悻悻退去。 只是如今张家的医馆大堂被打砸了个稀烂。坊间更是舆论沸起。 张家医馆的声誉也受损严重。 曾经忙碌拥挤的门市,现在门庭冷落,行人避之不及。 勉强打起精神,张芩打算再安慰母亲几句,却听到张若阳在床上呛咳了一声,忙和张王氏,一起低头看去。 张若阳翻身欲呕,张芩递去痰盂。张王氏轻抚张若阳的背脊,看着张若阳吐出了一滩酸水。 按照西医的说法,张若阳这是被打的脑震荡了,外加伤口发炎引起的高热昏睡。现在吃了药已经是好了许多。 张若阳吐完之后,躺在床上缓了缓气息。脑袋的晕眩疼痛好上一些了。便立即中气十足的骂了一声粗鄙之语。 张王氏嗔怪的轻拍他:“女儿还在呢,说的什么话。” 张若阳心中怨火沸腾:“那青皮,之前他推他爹来时,我明明已经说清楚了!” “垂危之人,救回几率不过一成。更明说了我开的药方,药性凶猛。他当时明明答应的好好的,之后却反口不提!” 说完这句,张若阳喘着气,脸色涨红。 张芩见此,微微蹙眉,她爹现在本就身体不适,哪里能这样大动肝火,“爹,情绪不要这样急躁,先不要想这件事情了,影响身体。” 张若阳缓了口气,语气低落下来:“我哪能不想这件事,只是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哪怕我浑身长嘴的跟人解释。又有谁会信我。” 张芩心知此事背后可能不简单,但她不想让病中的父亲再为此事伤神。 只温声说道:“爹,我相信你。我和娘会给你洗去冤屈的。先来把这个药喝了。锅里还煨了鸡丝粥。” 张若阳苦涩一笑,对张芩的话没报什么期待。只以为是女儿在安慰自己。倒也确实感到欣慰,心里好受了一些。 照顾着父亲喝完药,张芩收拾药碗,却听到厨娘李婆子在院子里大喊:“夫人,那李大牛又来了,在医馆门前闹事呢!” 张芩脸色顿时一寒。 欺人太甚! 她爹都已经被打的卧床不起了,这泼皮竟还要再欺上门来羞辱。真当她们家的人,都是死的不成。 更何况,杀死原身的,不也是这李大牛么! 张芩把药碗拍在桌上,撩起帘子出了房间,穿着男子服饰,深衣长衫的她身姿挺拔,面容俊秀。是个翩翩少年:“婆婆,我这就来了!” 李大牛带着自己老爹的尸体,和衙门查案的胥吏来到医馆。 他挺直着腰板拍门。老旧的木板被拍的轰隆做响。连在内院休息的张若阳都能听到。气的脸色铁青。不住的咳嗽。 张王氏轻拍丈夫的背脊:“莫要生气,你且先休息。芩儿已经过去看了。” 张若阳眼睛微红:“这畜生竟然还敢来,芩儿怎么能行!她虽做男子养大,但毕竟是个女儿家,哪能争的过那泼皮,且扶我起来!” 张王氏道:“你如今浑身病痛,便好生歇息了,莫要中了贼人下怀。我与文叔过去看下就行了。” 说着,张王氏便起身出门去了。 屋子里的张若阳咳嗽一阵,气的摔下了床榻。 第二章 不与庸人论短长 李大牛蒲扇似的巴掌一直往门上招呼。本就年久失修的木门,不住的掉落木屑。 张芩走进外院的医堂,发现整个医馆内部凌乱的不成样子。一些药材都被丢在了地上。 原本正在洒扫庭院的老仆文叔缩着袖子,手足无措的站在药堂里面。 看到张芩来了,文叔忙走了几步站在了她身旁,神色十分担忧。 张芩憋着闷火,走到门前,抬脚便用力的踹了一下门,那拍门的声音才停了下来。 她冷声呵斥:“吵什么吵,一直拍怎么开门!” 门外声音一静,张芩把门闩打开。 一个肚皮浑圆,两颊满是横肉的壮汉正站在门外,身后还立了三个人。此时看开门的不过是个身体单薄的少年人。双目一睁,露出了一个嗤笑的表情。 “小孺子,怎么是你来开门,你父亲心虚,不敢出来了?” 张芩面若寒霜。面对这样的无耻泼皮,难怪自己爹会吃亏。 她目光扫过这街边看热闹的人,索性把门全部都敞开了来。令所有人都能看清室内凌乱凄惨的状况。 她心中冷笑,手紧紧掐住了掌心,疼痛使得她眼睛微红。显得有些可怜。 众所周知,看热闹的人都喜欢同情弱者,之前李大牛死了爹是弱者,如今这人却不会是了。 张芩看了看医馆门口,散发着臭气的李老叟尸首。心中为他有些不值。 再抬头看向李大牛,目光中已经含着浓浓的愤怒和厌恶。 她冷声说道:“我爹当初好心救你危重的老父,你不知感恩便也罢了,如今他已经被你打的卧床不起。你竟还要欺上门来,欺辱我一家妇孺。你可还有良知?” 这话说的可怜,街边看热闹的人都窃窃私语起来。 两天前,李大牛来打砸医馆的时候,还是有街坊邻居帮忙阻拦的,只是因为李大牛说的附子的事情,才让人止住了手脚。 那时,人群里还有几个熟知内情的人,告诉他们,如今附子用量,至多不过二钱。 可张若阳却狂下了一两附子,生生毒死了李老叟。 这话一出,才挡住了想要帮忙的人。 因为众人也不清楚,谁是对,谁是错。 李大牛声音洪亮粗犷,简直是在吼张芩:“你这小子在说些什么,是你家医馆毒死了我父亲,难道还要我与你好言好语讲话?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张芩目光冷静:“你爹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你心里有数!当时城中多少家医馆拒绝了你?要我详细说吗?我却是不知,哪家医馆治不好濒死的老者,是要拿命相抵的!” 李大牛怒吼:“我爹送过来是要你们治病的,可庸医张若阳却给我爹下了足足一两附子,活活毒死了他。我问过其他大夫了,没有这样用药的!若不是张若阳害人,我爹怎么会死!” 张芩听出话中关键,其他大夫,到底是哪家的大夫?背后,果然有人在捣鬼! 她嘴角勾出冷笑:“你问的那个大夫,医术如何?医书读通了吗?懂开方配药吗?我爹的方子里,除了附子还有大量的炙甘草监制毒性。你光说附子有毒,又可知,重病当下猛药的道理!” 李大牛闻言不耐道:“我不管你这些道理,我只知道我爹吃了你家的药死了!你就得给我一个说法!” 张芩在现代网络上的掐架可不少,怎么可能会被这样无理取闹的话困扰。 她继续反驳:“你爹会死,是因为他当时已经阴液内竭,阳气衰微。本就是垂危欲死了!” “医者不是神!不是任何病都能药到病除!若医术真神奇至此,天底下焉能有死人存在?” 这话说得在理,看热闹的人都纷纷改了立场,议论起李大牛来。 李大牛见此心中着急,赤红着眼睛:“我没你这么会辩,我也不知道你说的那些文绉绉的东西。” “你爹开的附子过量你总要承认吧!狂下一两附子!这不就是杀人吗!就是你家医馆,害人性命!拿我爹试药!” 张芩听完,唇角露出冷笑:“你可别往我家医馆再扣帽子了,四逆汤原方便是用的一两生附子,伤寒派的大夫都知道。可不只是我一家之言。” “更何况,药方中一两附子的分量,根本就不会害死人,我爹亲自尝过!” 李大牛道:“一两生附子都吃不死人,那你也吃啊!你自己敢吃吗?” 张芩闻言沉默了。在李大牛身后看热闹的人,都开始议论。 如今的大夫用药都比较偏好轻灵,很多有毒药材,下的分量都比较轻。 再加上路人对附子入药一知半解,只知道是剧毒毒药。听到这里都感觉张家医馆确实开方过量。觉得张家庸医害人。在人群里唾骂起张家医馆来。 张芩沉默后却冷笑了一下:“那我就吃给你看。” 说完,张芩转身就到柜台后面的药柜中,找出了生附子,用秤称了一两出来。 李大牛双目圆瞪:“你这是做什么?” 张芩抬头,目光坚定:“你既要我尝附子,那我便尝给你看。我不和你这庸人再多费口舌,辩论开方。我只与你说,我爹的方子毒不死人!” 李大牛一惊,却见张芩真的拿着附子放进铜锅,又丢了一些炙甘草进去。 张芩长身玉立在堂中,平静淡然的熬煮药汤。 足有一米七的身高,和沉静果敢的举措。使她虽然容貌过分俊美秀气,却也让人难以生出她是个女子的想法。 开水武火急煎附子。足足熬煮半个时辰。药力充分释放在汤中,照常理来说比起李大牛父亲喝的药,煮的时间和药性都更强一些。 张芩目光从李大牛移到了旁边胥吏上,认出是熟人,礼貌的询问:“徐叔是来找我父亲的吗?” 徐姓胥吏是过来查案的,身后还跟了俩差役。只是他同那李大牛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之前又受过张家医馆恩惠。此时便坐视事情发展,静待其变。 听到张芩问话,他点了点头:“你若真能喝下附子汤,便确实可以证明,药方毒不死人。” 张芩点了点头。 远处,张王氏靠在外院煎药房中,听到张芩说话的动静。 刚才那李大牛说话的声音像是滚雷一样,张王氏在外院都替张芩揪心。幸好女儿经历了事后,胆子变大了,没有再惧怕这人的恐吓。 只是喝附子汤,实在是太过于冒险了。芩娘从小便体弱,哪里受得住那么凶猛的毒性。 张王氏十分揪心,只是此时却也没办法去拦住女儿了。她个妇道人家,此时不好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届时又是平添口舌。 半个时辰需要等许久,张芩随意从桌案上找了一本医书翻看。医馆气氛十分诡异。 第三章 整理战乱风格的医馆 手中的《金奎要略》是医圣张仲景所著,张芩对其并不陌生,甚至还能背下全部原文。 她目光扫过竖版样式的医书,因为学中医,又自小学书法国画。她没有任何的阅读理解障碍。 沉浸书中,时间飞速流逝,很快半个时辰便到了。 张芩把药汤从铜锅中倒了出来,盛放在碗里。黝黑的药水散发出酸涩的气味。 “李大牛,你且来看,这是不是附子汤。诸位也都看好了,我爹的方子,可能吃死人?” 张芩这一举动,在民众眼里和生吃砒.霜差不了多少。 有些人甚至不敢往下看去,捂住了眼睛。 张芩扬起脖颈,把药水一口一口吞咽下去。而后擦了擦嘴,安静的靠在桌案边,等了一刻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李大牛神色惊慌,隐约有几分癫狂:“怎么可能,你怎么什么事情都没有!” 张芩面色嫌恶冷淡:“我刚刚与你说过,这药方毒不死人,你不信我。” “我爹开的一两附子,是为了能够强心振气,超量则是在危急之时行危急之法。 只可惜,他为了救人,甘冒奇险,却没猜到人心幽微。有人能做这种狼心狗肺之事。” 李大牛闻言像是疯癫了,喃喃自语什么。张芩站在一旁,冷冷瞧他。 “我家医馆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是你苦苦哀求,我爹才会收治你父亲,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但凡大夫治不好病人,就喊打喊杀,世上焉能有医者存在?” “你砸烂我家医馆的损失暂且不提,你还殴打我年迈的老父,诋毁我张家医馆的声誉,这笔账,我们怎么都得去申明亭辩一辩了。” 听到要去申明亭,李大牛脸色顿时铁青,怨毒的看着张芩。 张芩平静淡然站在堂中,任由他看。 所谓申明亭,是南齐的一种制度,民间打架斗殴,财产纠纷这些事情,但凡没有死人,或者重伤,都是属于轻微事件。 便不能直接上衙门断案,只能先由德高望重的乡长里老调解,实在调解不成,才能上衙门。 张芩要求要去申明亭,如今情况又十分明朗,摆明着是要李大牛赔偿个倾家荡产。 如今的人都依赖着宗族和乡里生存,不可能完全脱离这些的关系。 李大牛自然也不例外。 但他此时也知道,他的道理,随着张芩喝下的附子汤,直接消失了。 此时他去申明亭,他的那些理由都根本站不住脚,几乎是铁定赔钱了。 除非让他过来的益春堂,肯为他背书,帮着他对付张家医馆。 张芩见这李大牛不说话了,便向街边的邻里微微躬身一躬,行了个男子礼仪。 “诸位,这场闹剧打扰各位了,家中医馆停业整顿。过两日会重新开业。届时还请多多支持。” 行人们看了一场好热闹,此时都十分捧场,嘴上都说着劝慰的话。张芩一一抬手作揖回应。 李大牛没人理会,兀自怨恨的看了看张芩,忿忿不平道了一句:“走!” 张芩冷然看他的背影。 李大牛等人走了,徐姓胥吏也同张芩告别,张芩又和善的和诸多邻里随口聊了几句。才关上了医馆大门。 今日张芩喝附子毒药的消息,会插了翅膀一般,从各个围观者的口中散播出去。至于这喝药之举能给医馆洗去多少污名,却是不得而知了。 张芩看了看凌乱的医馆,叫文叔把医馆里的学徒和杂工叫回来收拾杂物。 医馆面积不小,总共得有两百平米左右,一边做药堂,一边做等候区和诊室,东西繁多。若是不叫多些人一起收拾,光是整理就要花上许多时间。 张芩随手扶起了一个凳子,听到张王氏在外院叫她。一边拍着手上的灰尘。一边走了过去。 张王氏神色十分紧张关怀,握住张芩冰凉的手,急切问道:“芩儿,你可有什么身体不舒服的?可需要吃些什么药?” 张芩知道张王氏是在紧张自己刚刚吃的附子汤,不免心中一暖。 她故作轻松的挠了挠头:“娘,放心吧,我吃附子心中有数的。一两附子我足足熬了一个小时,药性都要熬死了。加上我又放了那么多炙甘草监视其毒性。如今不仅不感到不适,还觉得这两天的晕眩之症好了许多。” 张王氏听到这才松了口气,又没好气的说她:“真是吓死娘了,你们爷俩一个也不让人省心。” 张芩眼睛亮亮的笑了笑,样子像个小狐狸。 她在现代曾拜过两个师父,其中有一个师父,便是善于治疗危急重症。张芩跟着他学开方用药。吃过不少剧毒药材。这样做只是为了品尝药性。以能做到对开药分量心中有数。 所以刚刚吃附子汤,张芩是有把握的,知道自己虽然会中些毒,却不影响身体健康。 而从一开始。托现代诸多名医之福,张芩是知道自己父亲开方的正确性的。 如果说非要有什么错的话,父亲其实还是保守了些。附子其实还能再放的多些。只是若真是如此,那今天这关才是不好过了。 要知道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剧毒药材入药一向是慎之又慎,轻易不敢大量使用。 不是哪个医者,都能有冒险的勇气和实力。尽管张若阳这次的尝试失败了,他敢这么做,也是值得崇敬。 张芩又安慰母亲几句,让她回屋照顾父亲。医馆她会看着处理。 张王氏欣慰的看着她:“芩儿长大了,不比哪些真正的男子差了什么。” 张氏夫妇就张芩一个孩子,两人虽对张芩百般疼爱,却因为从小吃苦,知晓世事艰难,不愿张芩只做一个无知妇人。 便自小教她医术,希望她能有一份维生的能力。再不济,也不至于做个睁眼瞎。 而后为了避免礼教的束缚,更是一直为她做男子打扮。也因此,张芩意外穿越过来,才能有个相对宽松的环境。 将张王氏劝回屋里,张芩走回到柜台上,叹出一口浊气,拿出了账本。 两天前,在这陌生医馆内苏醒后,张芩偷偷尝试过自杀,但因为怕疼她还是收手了,只在手腕上留下了一点红痕。 尝试自杀的原因,是她当时脑子还不清醒,没想起自己已经猝死的事情。 后面想起来了,也就没有再尝试过了。 通过回忆,张芩知道,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是隶属于河沁府的春兴县,位处江南。 如今正是景泰三十年,在位皇帝姓常,国号为齐国。 无论是地名,还是年号,国号,都不是张芩熟知的哪些,只从民俗民风来看,与宋明时期大致相似。 于是张芩更加没底,总以为自己做梦,还在煎药的时候伸手去摸炉火。 第四章 附子汤不好喝吧 直至今日之前,她都在逃避。 盘算着账目损失,张芩耐下心来,给那李大牛书写账单。 占据了别人的身体,自然得为别人讨要债务,无论是杀了原身的债,还是疑似害她穿越的债。 只是手中的账本之前是张若阳负责记录的。 便宜老爹只擅长治病。对这些俗务并不熟悉。 张王氏又不好经常来前台翻账本。久而久之,上面什么记录都是乱七八糟。 张芩只好另外拿出一本缝好边线的册子。开始一字一句的誊写账目。 其实她也不擅长这些,但是她总是看多了这些单据。 还是要比便宜老爹强出许多。 理清楚支出收取,参考本来的格式名目,以表格的形式整理了下来。 过了半个时辰,文叔领着一行十几岁的半大小子,从医馆开的小门走了进来。 一个模样机灵的男孩看了看凌乱的药堂,小心的喊了声师兄。 张芩因写字太累紧绷着脸,看起来格外冷淡。 她看了看那叫她的男孩,回忆出他的名字是小李,微微点了点头。 之前李大牛来闹事,这些学徒杂工,有人拼命阻拦,有人临时跑路。令张芩很是看清了一些人。 如今事情尘埃落定。跑了的人也回来了。畏畏缩缩的躲在人群中,不敢看张芩。 张芩不打算和这些杂工追究什么,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他们只是些薪酬低廉的工人。确实没必要拼命保护张家。 只是在如今的社会观念中。这些人算是背信弃义,错大发了。 见张芩不发作怒火,这些人反而更是畏惧害怕,在收拾医馆上大出力气。很快便整理干净了杂物碎屑。一些打烂的器具和脏污的药材只得丢弃。 张芩用白纸一一记下损耗。这些钱,她都是要找那李大牛讨要回来的。 想起李大牛,张芩想了想现代医院为了避免医疗纠纷的处理办法,提笔书写下一行危急重症诊治同意书。 本人于张家医馆就诊,因危急重症需急救治疗,愿意服用张家医馆大夫药方,方中含剧毒药材我已知情,具体药材配伍如下…… 学徒大杨看张芩在写东西,凑过去细看。 见张芩写下一行行文字,每样事情都罗列了个清楚,而后在最后留下了一个本人手印和医馆签章的空余。在心中有些感叹。 如此详尽的同意书,若是本来就有,这几日哪里会遭遇这样的麻烦。 也不知道,师兄是怎么想出这个主意的,真是颇为微妙。 张芩写完这张,吹了吹墨迹。纸上的文字雅正整齐,清晰分明。 是张芩从小练习,熟练掌握的柳体楷书。 她从柜台中拿出些碎银,看了看凌乱的账本,微微蹙眉,而后干脆拿了张白纸登记支出,把同意书递给了大杨。 “你今日且去印书坊,印个几百份回来。日后凡是用了有毒药材的,都要让人按手印或者签字。” 大杨应声点头,拿着东西便出去办事。 见医馆已经变得有序,伙计们在整理药台了,张芩又继续誊写账本。 傍晚,文叔盘点完药材后和她说有几味药不够了。 张芩揉按着疲惫的脑袋:“是哪几味药材,平日里不是有村民送药来吗?” 文叔有些拘谨的站在一旁,这几天姑娘的脾气变的强势了些,他不想惹她生气:“是少了防风和柴胡,都是平日经常用的药材。家里种的用尽了,这几天那采药的老头也不知怎么一直没来。” 如今张若阳病躺在家,文叔年纪也大了少有去山中。 哪些学徒又还只是抄写医书的水平,若让他们独立采药,怕是认不出几个。 张芩了然,想起原身记忆里采药的地点,点了点头:“明日我便带着大杨和小李一同去山中采些药材回来。文叔今天也累了。晚间早些休息。” 文叔点头应是。张芩整理好笔册,和大杨小李说好这些,两人脸上隐隐有些兴奋。 张芩虽然不明白上山采药有个什么值得乐的,却也是微微勾起嘴角。疲惫的神色缓和了些。 小李见张芩脸色好了些,忙在一边小声说道:“师兄,那两个之前跑了的长工一直在等你处置呢。” 张芩看了过去,那两个年纪幼小的长工缩着手站在堂中。 张芩今天看过两人干活,都很麻利细心。 且她刚从现代来。看这两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孩子,难免有恻隐之情。 于是她声音便放的温和了些。 “日前的事情怪不到你们,是我张家医馆的祸事。今日大家收拾东西都累了。薪酬按照平时的两倍算。今后大家一同做好分内之事便可了。” 众人连连应是。如今的雇佣关系并不像现代一般。有底气的员工还能杠一杠老板。 现在的工人可没什么地位,打骂惩罚,克扣工钱。全看东家的心意。劳动得不到丝毫保障。 这也就显得张家医馆很是难得。 这两个杂工,原本之前只是来医馆干活填饱肚皮,如今却是对医馆真的产生了感激之情。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各回各家。除了大杨和小李之外,其余人后日再过来上工。” 张芩说完,众人都散去了。医馆门口,学徒小杨嫉妒的看了看大杨和小李,径自走回家去。 师兄嘴上说着不在意,实际还是开始倚重大杨和小李了。而当时不在医馆的小杨,却失去了一次被带领着教学的机会。 他心中有怨言,对于几日前自己的作为,却是少了些愧疚感。那天,是他向那边报了信…… 锁上医馆的大门,张芩回到内院,就着水缸里的冰水洗了洗手,弄掉了指上沾到的墨迹。 厨娘李婆子已经备好晚饭了,张芩走进侧间,父亲和母亲都已经坐在桌前。 张芩用干净的手帕擦去手上的水迹,观察了一下父亲的面色,温声询问:“爹,身体可好些了,还有感觉晕眩吗?” 张若阳淡然儒雅的点了点头,丝毫看不出之前翻到榻下的狼狈,语气低沉的说道:“我没大碍了,只是连累你了,附子汤不好喝吧。” 张芩眉眼柔和:“爹,我这也是为了品尝药性。” 张若阳习惯性的捋了捋胡须,颔首道:“如你所言,确实可以适当尝尝药草,以能做到胸有成竹再开方配药。” 张芩神色认真的点头回应。 张王氏摆好碗筷,没好气的催促道:“行了,吃饭的时候还要说教这些,芩儿,吃菜,今天多吃点。” 张芩笑呵呵的答应着。 饭桌上摆着一叠清水白芹,一锅炖鱼。外加一小碗萝卜干。张芩端起浓稠的米粥喝了一口。浑身都被暖意包裹的极为舒适。 第五章 恐怕是益春堂做的了 她夹了一筷子萝卜干默默吃饭。安静的房间中连碗筷碰撞的声音都很难听到。 等吃完了,张芩一家坐在炭炉前烤火。张芩把自己今日的猜测,同张若阳说了一遍。 “有人帮李大牛看过方子。只是不知道,这帮他看方查药的是什么人。 那人看方子的本事不够,恐怕说的都是些中伤我们的话。” 张若阳闻言沉思片刻,缓缓说道:“如此,恐怕是益春堂做的了。” 张芩闻言惊讶道:“爹是如何知道的?” 张若阳嫌恶的冷哼了一声:“益春堂那帮害人庸医,向来喜欢耍弄这些腌臜手段。” “汉时的四逆汤原方,便是用的一整颗生附子。这不是什么秘密,伤寒派的大夫都清楚。只唯独他们这群庸医,才能单独拿附子这事出来胡说。” 张王氏在旁边解释了几句,张芩这才了解清楚自家医馆与益春堂的纠葛。 三年前,背靠豪族严氏的益春堂财大气粗,医馆和生药铺同时开张。 看诊买药非常便宜。很是受到百姓追捧。 压迫的一些医馆为了生存,不得不跟着降低诊费和药钱。 而后只是仅仅一年时间,益春堂便靠着烧钱压垮了数家医馆。 外城区的大医馆基本都凋零了,最终无人能与之抗衡。 竞争对手都消失之后,益春堂的诊费和药钱价格便高起来了。 贵到让百姓骂街。却再没有其他医馆可以选择,不得不买。 这事本与张家医馆无关,益春堂是大医馆,与张家这种街边医馆没有什么太大的利益纠葛。张若阳只是厌恶益春堂耍这种商人手段来经营医馆。 谁知之后,益春堂原本的坐堂大夫接连出逃,随后庸医害人之事频出。 有天本县县令错服泻药,腹满痛,已经两天没办法大便,就找了益春堂的大夫看诊。 谁知明明是伤风寒之证,却被误诊为阳明俯证,被误用了大黄芒硝等药。导致寒气凝结,上下不通,腹部涨大,疼痛更甚。 小病越看越重,县令不敢再信益春堂,派人满城里找大夫。 辗转试过几名大夫后,被病痛折磨的县令听到有人说,张家医馆的大夫医术高明。便请了张若阳来府上看诊。 这一去,那时脾气火爆的张若阳当面就痛骂了几名益春堂的大夫。 医书都没读通,辩证也不熟练。这样的水平,也敢行医开方。 莫说是其他医馆的大夫了,就是连没出师的学徒也比他们好些。至少学徒还有自知之明! 当时厅堂里,全都是城里有名有姓的大夫,这毫不客气的话一出,益春堂大夫的脸色当时就臭了。 有益春堂的人叫嚣着让张若阳开方看看。 张若阳沉静淡然的给病人开了桂枝汤,去芍药加附子以温行之。即:桂枝尖一钱、黑附子一钱、炙甘草五分、生姜一钱、去核大枣二枚。 县令服药后,未及一刻钟,便大泻两次,恶寒腹胀均除而痊。 益善堂的大夫俱都神色灰败,此事之后,张若阳声名鹊起,益春堂的生意却被县令打压,愈发不好起来。 此事已经过去了两年,那个县令如今也调走了。益善堂心存报复,这才有了这李老叟的事情。 张若阳呼出一口寒冷的气,“任他们如何搬弄是非,如今这李老叟的事都已经了了。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些宵小之徒的本事,也就如此了。” 张芩心中却有了一丝忧虑。她知道,那背靠豪族严氏的益春堂,既然能蛰伏到从前的县令调走之后再行动,那这场报复必然是没这么简单结束的。 但不论如何,只要她还在,就会用尽自己的全力,替原身保护家人和医馆。 “如此便好了,爹,我明日要去柏林乡那边采药,可有什么需要的药材要我带回来的?” 张若阳不解道:“那老刘头病了吗,这几日没送药下来吗?” 张芩摇摇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文叔说已经有十七八天没见来了。” 张若阳蹙眉:“既如此,明日你去采药,顺便也去看看他。若是摔伤了给他用点药。若是其他什么病,你拿不准主意。便回来问我。” 张芩点点头。 老刘头是与张家医馆合作了足有十年的采药人,会些简单的药材处理和炮制,采摘的药材又都是实斤足量的。 能省医馆不少事。一个人能顶一个生药铺。 张若阳一向很信赖他。不愿再去找其他的采药人。 谈论完这些,张芩看到父母都有些累了。便说自己要回屋睡觉。 独自回到了西间房的卧室中。 月色微明,寒风在院子里吹的扑扑作响,张芩点亮屋内的烛光。提笔在桌前写日记。 来到这里之后,张芩心绪复杂紊乱,便很喜欢在屋子里用拼音写些没人能懂的日记。 写出来之后,心里便会好受很多。 日记的前两页,满满都是抱怨的废话,这里没有网络,没有方便的水电,洗澡能冷的冻掉牙齿,张芩刚开始来的满腹委屈,都是通用写下来发泄的。 如今张芩已经冷静下来接受现实。她在本子上写下了一句永泰三十年,微微蹙起了眉。 这个年号她总觉得熟悉,可关于这的记忆,又好像是被一层薄雾罩住,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或许,等她想起这个,就能弄明白,她为何会穿越。 怀着疑问,张芩几步走到床前,理了理被子,合衣躺了上去。 其实她还不大明白,记忆里的张家医馆,人流量那么大,为何自己家中还是这样清贫。 她如今的被褥底下都是稻草毛絮。被芯虽然是棉花的。可也用了许久,薄的紧了。 晚上睡觉总会冷醒,张芩还为此偷偷哭了一场。现在想来还有点嫌弃自己脆弱。 她闭着眼睛,放松心绪。今日总是累了一天。终于不像之前那样失眠。她沉沉的进入了酣甜的梦。 梦里,她好像听到了父母的哭声。恍惚之间,听到家人在叫她的名字:“小芩,快醒过来,妈妈好想你。” 张芩想要去触碰家人。却只触摸到了冰冷的虚幻和梦魇。 第六章 松动圆木 次日清晨,张芩擦去眼角泪痕,盯着蚊帐顶部放空了片刻思绪。才起身忍着寒冷刺骨的冰水洗漱好。战战兢兢的踩在松动圆木上,如了个厕。 如今的厕所,都是旱厕。县城里定期还会有人采集粪水,卖给农村地区。也因为此,整个春兴县城,虽然小,却十分干净。 只是这厕所,却有些陈旧,年久失修了。张芩蹲在上面,总害怕自己掉下去。 她内心默默感叹。 等日后赚到钱了,一定要重新修一下厕所。她可不想像晋景公一样,掉进粪坑被淹死。 收拾齐整,大杨小李已经在药堂等候。张芩便带着两人出发。 她今日戴着斗笠,穿着短褐粗衣。袖口裤腿都用粗线绑紧了,背上除了一个背篓之外,还带了个小药箱。 大杨和小李也都背着竹筐,见到张芩的小药箱,疑惑询问:“师兄,咱们这是去采药,带药箱做什么用?” 张芩随意道:“文叔不是说刘老头好些日子没来了吗,我爹便让我今日过去看看。” 小李闻言由衷说道:“师父可真是心善。” 张芩微微一哂。她这个便宜老爹,除了性格有点傲娇外,医术和医德,确实都不错。 张家医馆在沿河倚立的街巷里面,位于十字路口的巷子尾端。 张芩从行人稀少的医馆后门里钻了出来。好奇的看着古代的江南小城。 春兴城是个河运发达的城市。四方船队都会停下歇息购物。 平日里至多有些水匪小贼,治安还算安定。 因此,虽只是小小一个县城。商业却十分发达。 什么茶楼酒馆,青楼红楼一应俱齐。街边还有许多摆摊的小贩,很是热闹。 张芩一路走走看看,看到了不少精巧的玩意,什么糖人糖画,泥人,拨浪鼓,糕饼。还有些说不出名字的早点。 张芩拿出了几个铜板。买了三个热腾腾的蒸饼。三个人边吃边走。 只是在这热闹的景象下,张芩也看到了许多面黄肌瘦的力夫,和用一双双茫然眼睛看着过往行人的孤儿乞丐。 甚至还有插标卖首,贩卖自己的小孩子。 贫富不均衡,老百姓的日子,就是这般的苦难。要比现代的人,难过百倍。 从人群聚集的县城,一路走到人烟稀少的丛山峻岭。一共花了整整一个时辰。 柏林乡风景秀美,周边都是山林。在人群聚居围绕的几处小山上 。各类野生药材繁多,药性地道。还没有豺狼虎豹。是采药的最佳地点。 除了药材,张芩还带了些散碎银两。若是刘老头家真不方便送药了。 便只有在山脚下找生药铺来供货了。 昨日下了些雨,山路此时还有些泥泞。张芩三人跋涉半响,走至半山腰。见到一片柴胡。 这药不算珍贵,但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思,三人都前去挖采了一些。 柴胡使用的量大,张芩家中本种植了一些。却因为前些日子天气乍暖还寒,县中风感伤寒之人过多,用了大半。剩下些许还被那泼皮浪费了。 挖了足有一筐后,张芩几人又陆续到几个熟悉的采药地点,取了数量不等的防风、苦参、木灵芝。 还取了一些侧柏叶。盖在了竹筐上。 下山是走另一条路。张芩等人沿着山中溪涧往下游走,山桃花顺着清澈的流水往下纷飞。粉嫩花瓣四散。 风中都是烂漫的野花香味。张芩嗅闻,颇感心旷神怡。 小李忽然看到了什么,惊呼一声:“师兄,那里有死人!” 张芩一惊,忙看过去。只见杂草丛生的树林边沿,被风吹开的区域。躺了两个人,俱都受伤流血。远远看去,只见到一片暗红。 三人忙赶了过去。张芩凑近细瞧。 这两人分别是一个着兵员服饰的壮汉和一个穿青色深衣的青年。 那壮汉胸口正中有处刀伤,脸庞青紫。眼睛双目瞪开。肢体笔直僵硬。 张芩探查确认这人已经死去一会儿,身体都僵硬了。大杨看她触摸尸体,直吓得腿肚子打转。 平日便机灵跳脱的小李倒还是很镇静。翻开躺在一边那个青年男子的衣物,发现对方还有呼吸。 “师兄,他还活着!”小李喊道。 张芩走了过去,这青年男子身上有股浓重的血腥味,腰部以下浑似被血泡了一般。长发都被凝住了。半张脸隐在乌黑发丝中。看不清面色。 张芩小心的把他头部转了过来,见他额头有处擦伤。脸上沾满了血水和泥浆。口唇已经轻度紫绀。 她皱着眉头往下看,他的手臂有处刀伤。右小腿应该骨折了,方向都是歪的。 左大腿膝盖上方插了一支断箭,如今箭矢伤口的表层皮肉被雨水泡开。箭矢松动,暗红血水正不断渗出。 这得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才能把人伤成这个样子。 张芩呼吸一口,努力静下心来。 病患的四肢十分冰冷,血已经失了太多。必须先急救止血。 张芩打开药箱,从中找到用瓷瓶封口的回生丹。大声说道:“大杨,别在那里愣着了,拿水壶过来!” 大杨应了一声,白着脸递过水壶。张芩把回生丹掰成两半,给这青年喂服了下去。 幸好男子还有吞咽反应。两半回生丹被吃下。张芩又拿出白纱绷带,折叠出两叠布巾。 准备工作做好,张芩撕开了男子腿部衣物。把断箭钉住的伤口完全暴露。用水先冲洗掉了泥沙。 而后蹲在地上,用一份三角布巾绑紧在出血点的腿部上方,打了个活结。 找出一支树枝穿过活结,张芩握住断箭,拔了出来。而后快速拧转树枝。直到不再流血为止。 张芩才洒下止血定痛散。用一叠布巾盖住伤口,加压包扎。 其他伤口如法炮制,所有出血点都被包裹了起来。骨折的右腿张芩也暂时固定住了。 张芩抬起男子手臂,手指放在其寸关尺三部,微微闭目脉诊。大杨和小李在旁边安静待着,不敢出声打扰。 从前师兄一向寡言少语。却不知其医术竟已经有如此水平,相比起来,他俩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张芩睁开眼睛,这人脉象沉微迟弱,指甲已经变得青紫。已是失血性休克了。虽然已经止血,却还是不够。 可惜这里没有西医的诸多手段。张芩也并不擅长治疗外伤。 方才的这些处理,不过是曾经学习了外伤急救法,和看过几本伤科医书学习的操作。 张芩紧皱眉头,这种心中没有底气的滋味属实难受。 第七章 颠簸的牛车 张芩双手捂着病患冰冷的手,想起了什么,将自己的短褐粗衣脱下,取出夹棉比甲,给这伤患套了上去。 小李见此一愣,也跟着脱下了衣物,盖在了病患身上。 张芩起身对两师弟说道:“不能等了,此处缺少药品,我们得把他搬回家去。” 两人连连点头,张芩看了看小李:“你且去老刘头村子看看他是怎么回事,若摔伤扭伤了,就用药箱里的跌打丸。若是大病便不要动了,我回头再来看他。” 小李应声点头。张芩把药箱给了他。 健壮些的大杨背起了青年,张芩负责提两个背篓。小李跑在了前面,路过了一个岔路与他们分开。 背上的伤患气息奄奄,不知还能挺过多久。 上山容易下山难。山路湿滑,又背着病患。张芩二人走的无比小心。废了许多力气。才终于到了山下。 走路可能来不及了,张芩叫停一个牛车。掏出一点碎银,让那赶车的老叟带她们回县城。 老叟连声答应,等颠簸的牛车晃到县城时,已经是正午时分了,街上行人稀少,牛车得以停在了医馆外院的后门。 张芩跳下车去,把两个背篓放到地上,帮着大杨把病人卸了下来。 这伤患身体修长壮实。晕死之后,着实重的很。张芩得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扶住他。 大杨活动了一下肩颈,又背起了病人。 张芩便疾走几步打开了后院大门。 文叔在外院处理药材,正在搓黄芩的老皮,张芩开门进去,焦急道:“文叔,要准备熏洗伤口的药水,服药房的床榻有收拾没?” 文叔忙起身道:“服药房收拾好了,是怎么了?” 张芩把门敞开,方便大杨进门,口中快速的解释道:“采药路上遇到了个伤重垂危的伤患,快要死了,得尽快救治才行。” 文叔听完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大杨喘着粗气,背了一个下半身全是血的伤患进了院子。 文叔打眼一瞧,那小郎君脸色煞白的像个死人,心下顿时一紧,连忙去了药堂称药。 张芩推开服药房,和大杨一起把男子放在了床榻上。 这男子此时脸色还是难看的很。张芩查看他眼睛瞳孔和鼻息,再摸了摸他四肢温度,心中松了一口气。 回生丹生效了,情况没有她预料的那么糟糕,兴许能救回。 张芩神色冷静下来,想起父亲有处理外伤的经验,转头道:“大杨,你去找师父过来。这里有个急症伤患。” 大杨粗喘着气点头,跑进内院,扶着门喊人:“师父,师父,救人,有危急重症!” 张若阳本来躺在摇椅上研究药方,此时听到呼喊,匆匆套上鞋子。外衫也忘了穿。 “在哪儿?” 大杨:“服药房,师兄在给他处理。” 张若阳快步走了过去,打开服药房的门,就看到张芩在给病患撕衣服。此时那病患上半身都敞开了。张芩在剪开裤腿。 张若阳微微蹙眉,女儿还云英未嫁,竟如此敞开了一个男子的衣物。饶是知道这是在治疗,他心中也觉得有些不对。 但他毕竟行医多年,知道事情轻重,他终究什么都没说,低头看了看病人。 看完他身上的伤处,张若阳神色认真起来,对大杨道:“去叫文叔熬煮熏洗药水,赶紧送过来。” 大杨累的满头是汗:“哎,好。” 张芩看到父亲后松了口气,道:“我给他服用了回生丹,伤口用水洗过之后撒了止血定痛散,但是他伤口淋了雨水,不知道后续恢复会不会有影响。” 张若阳听到后,在旁边剥开包扎的布条,看了看伤口。 “一会儿用药水洗一下,进了脏水可能会腐烂流脓,每日得清洗两次才行。”张若阳淡淡道。 张芩点了点头,她也是这样认为的。 “这患者右腿骨折了,之前我只是简单固定了一下,爹你给他复原一下吧。” 张若阳嗯了一声,摸着伤腿,找了下骨头。片刻后握着伤腿推拉,便复原了回去。 张芩便在一边柜子里找出消肿止痛散,将药粉用香油敷贴缚住。再固定住正好骨的伤腿,做好包扎。 一刻钟后,文叔提着一桶熬煮好的药水进来。 服药房本身是为了方便患者发汗所用,门窗关紧后,室内温度偏暖,不会乍冷乍凉。 蒸洗正是要这样的环境,张若阳用水汽远远熏蒸伤口,等药水凉下来变温后,再将伤处放进药水浸泡洗浴。 文叔和大杨不断的提着煮好的药水进来更换。张若阳洗好伤口后。张芩便擦干水迹撒上化腐生肌散包扎,两人默契配合的处理好了所有伤处。 伤口不再流血,张芩用温热的布巾擦去男人身上脏污,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洗干净这病人后,她才注意到这病患长得还很不错。五官很是精致英挺,眉目深刻,眼睫纤长,加上细腻的皮肤。简直可以说的上漂亮。比现代的很多明星都好看。 能在这样的时代,养出这样的身体状态,绝不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兴许便是什么公子少爷之类的。也不知道是遭遇了什么事,才会被人追杀。 张芩给他盖上了被子。 文叔在一旁整理药水和绑布,张芩累的面色有些发白。 张若阳看了她一眼,眼神示意门外。张芩便跟着父亲走出了房间。 两人走到内院之中,张若阳从水缸里打水洗手。温声询问:“说吧,这是怎么一回事。” 张芩便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张若阳听完若有所思。 “离柏林乡两里远的地方是有处废弃官道。已经许久没人走了。这人竟然能跑到这边来,看来确实是慌不择路。或许还有其他人在追杀他。” 张芩皱眉道:“他晕倒的地方,没有其他人的痕迹,应该是甩掉了追兵。虽不知道他具体身份,但他敌人能下这样的手灭口,便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人物。等他恢复了。我们再问他一遍。” 张若阳点头,想起什么,迟疑着说道。 “芩儿,爹虽然教你,治病救人无需顾忌太多。但你毕竟是个女子,日后还是要嫁人的,下次莫要直接这样脱人衣物。” 张芩一愣,半响莞尔一笑。 她穿越前连不孕不育都治疗过,刚刚情况又急,只想着赶紧脱完病患湿掉的衣服。 完全忘了自己如今是个小女子。 “知道了爹。” 没过多久小李也回来了。张芩问了刘老头的情况。 知道他是扭伤了脚。用了跌打丸已经好转后,便放下了心。 采药的几个人聚在一起吃错过的午膳,张王氏端面进来,听说了家中救了一个逃难受伤的男子后,她神色便一直有些忧虑。 张芩见了,就问了几句。 第八章 天生反骨,不甘于屈居人下 张王氏轻声说道:“我听对面那李婶子说,京师河东不雨,江西大旱,赤地千里。已经有人造反了。他跑来的路便是通向江西的,我怕是要乱了。” 张芩一怔,恍惚之间,穿越之后,被蒙蔽的记忆顿时涌入脑海。 她口中低声喃喃自语。 “永泰三十年夏,京师河东不雨,江西大旱,景安元年,两京及山东、山西、陕西旱。同年七月,杭、嘉、湖三府不雨。” 她陡然醒悟,竟然是这样,自己穿越的不是历史朝代,而是一本小说之中。 难怪她总感觉永泰三十年这个年号怪异的很,只是穿越之后,不知为何关于小说的记忆被封闭了。以至于张芩虽然心中觉得奇怪,却总是难以想出原因。 张王氏看着张芩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担心的问道:“芩儿,你怎么了?” 张芩摆了摆手,示意母亲自己没事。却在母亲走了之后,抿紧了嘴唇,想起自己穿越前,曾彻夜不眠的看过的那本男频历史文。 那本小说是写的一个架空历史朝代,南齐。 书中的南齐帝国,不仅遭遇了千年难遇的冰河时期,天气长达几十年干旱不雨,民间颗粒无收。以至于流民四起,农民起义层出不穷。 还有强敌金国虎视眈眈,伺机劫掠,可谓是风雨飘摇。 书中的主角皇长孙常惟钦,因为出身不堪,始终不得父亲晋王的喜爱。自小在宫中备受歧视欺压。连宫女太监都能骑到头上。 以至于虽是晋王长子,却不得不隐在得宠的次子背后,供人奴役驱使仰人鼻息。 这样长大的人,本应该性情懦弱,任人欺凌。可主角却天生反骨,不甘于屈居人下。 不仅将投靠的虚伪嫡次子算计死了,得到了他的属下和人脉。还通过定亲联姻,跟着大都督去了几次战场,成功的用出色的谋略和胆识。在众多皇子皇孙中脱颖而出,得到了老皇帝的赏识。 自此平步青云,跻身朝堂。成为了老皇帝趁手的兵器,在朝野之中权势颇大,很是风光了几年。 故事发展到这里,本来是个爽文,张芩看的津津有味。每日都追着更新。 可那作者不知道是报社还是怎么,小说的后半段剧情急转直下。 老皇帝年迈病重,不愿再和朝臣僵持,放弃了偏爱的次子楚王,将长子晋王册立为了太子,以定国本。 但晋王上位太子后,却诱骗楚王谋反。驱使京营兵马入侵了皇城。 被太子蒙在鼓里的常惟钦,得到消息。带着禁军维护皇城。却被太子背叛。关住了宫门。将三万乱军和常惟钦带着的两千禁军关在了一起。 常惟钦因此身受重伤。亏的部下忠勇。才侥幸逃脱,一路逃命到了山野之地,被一家医馆的人所救。险死还生。 却也因此落下了腿部的终身残疾。一辈子都只能跛脚。再也无缘帝位。 而等他艰难回宫之后,原本定亲的佳人已经另嫁其他皇子。手中的权势,也通通被架空。经年的努力,一朝化为了乌有。 张芩看的怄的要死,开始疯狂的给那作者留差评。那作者竟然也回复她了,不仅跟她对骂。还死不悔改的更新了剩下的剧情。 常惟钦经历大变之后,行事变得不择手段。 他依靠曾经的人脉,开青楼赌馆,贩卖私盐,走私瓷器丝绸,私养兵丁。架空皇帝的兵权。 同时给新皇帝喂食毒药,让登基不足一年的皇帝阳痿中风,无法理政,顶着跛脚登基上位。 而后他便开始对所有成年的兄弟动手,要么折磨一番将之杀死,要么削藩贬为废人。行事颇为狠绝,不留余地。 可却因为上任皇帝死因蹊跷。被朝臣反对,民怨沸腾。 甚至还有人为了推翻他的政权,将金国鞑子放进边关。以至于民间战乱四起,哀嚎遍野。 张芩被这走向弄的莫名其妙,不理解好好的爽文怎么变成了这样。 于是憋着一肚子气,继续痛骂那个作者,却又被那作者反喷。两人围绕着结局互喷。期间不断有其他读者加入进来。张芩的差评因此都被置了顶。 那作者气到的读者也不止一个,最后因为被其他读者的疯狂差评和举报,被封了。 张芩弄到大半夜,看到书被封了,才勉强出了一口恶气。 可第二天,她就在早起的时候,头脑一阵眩晕,穿越了…… 难道就是因为自己骂那个作者,说他太监了结局,才会穿越进他的小说中吗。 如果是这样,她现在改行吗!能不能撤回不骂了,让她回去现代! 张芩心中后悔,却也同时想起来,那本小说里主角逃亡荒野,被山民所救的那段,正是永泰三十年发生的事情。 主角逃亡的荒野,又正好是柏林乡。 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张芩很快就想到了,自己捡回来的那个身份可疑,身旁还有死去战兵的人。 他岂不是很有可能就是那个主角? 张芩微微眯起眼睛,那本文有描述过主角长相漂亮,面容像是慈悲俊美的菩萨,行事却毒辣狠厉。 恰好能和自己捡来的那个人,对上外貌特征。 张芩想到这些,难得的急躁了起来,粗鲁大口的吃完了面条。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放下碗筷,快速回到了服药房。 屋内,张芩快速打开了男子的衣物,在他的肩膀上,果然看到了一片月牙状的胎记。 真的是他,也就是说,自己穿越到的,果然是那本名为《常齐》的小说世界。 难道是我喷了结局,我才会穿越的吗。是不是跟着他走完剧情,我就能复活回到现代了? 张芩神色复杂不定。 如果她回不去现代的话,她可就要面对书中的小冰河时期。 面对天灾人祸并行,人如草芥的乱世了。那样的乱世,即使自己侥幸没被当做壮丁抓走。也是要被朝廷各种明目的税收。压垮压死的。 张芩蹙眉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止血给药后,他的脸色已经不再那么惨白。 只是张芩发现他开始发烧了,体温很烫。 没想到自己随手救人,就救下了书中的主角。 认为常惟钦是自己回家的关键。张芩怕他不小心死了,干脆坐在了药房床榻旁边,时时记录观察他的病况。 第九章 意识陷在冰冷的刀刃铁马之间 直到了晚上,张芩听到病患已经开始喃喃自语的说胡话。 张芩用冷水绞了帕子,给男人贴在额头降温。 安静的屋子里,张芩听到男子低低的说道:“为什么骗我。别杀我,我不要死。” 张芩蹙眉,这是高热的有些神志昏糊了,并不是个好状况。他伤的果然很重,十分棘手。 她不由想起了自己曾看过护士的小册子,里面说过,严重外伤的患者。也是要有心理治疗的。 张芩有些僵硬的安慰道:“你安全了,不会有人要杀你了。” 常惟钦的脸,因为高热变的有些红。他的意识陷在冰冷的刀刃铁马之间,鼻尖都是血腥的味道。从小陪伴身边的李公公为了保护他,死在了他面前。 他的父王为了权势和他自己的性命。罔顾他和禁军的性命,关上了宫门。 他一路血战,四处逃跑,躲追兵躲了三天三夜,找不到回家的路。 信任他,跟随他的兄弟,也都一路埋葬在了山林之间。成了孤魂野鬼。 他浑浑噩噩的逃跑进了山林之中。在充满血腥味道的雨夜。昏倒了过去。 冰冷又漫长的夜里,有雨水不断的敲打他的面颊。偌大的天地,没有他容身之处。 他逐渐沦陷在血肉飞溅的战场中,记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忽然,他听到有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唤他。 “常惟钦,不要哭了,好好休息,没有人能伤害你了,你是安全的。” 温柔的声音像是一团温暖的火焰,常惟钦被这暖意包裹,放松的进入了深眠。 张芩在旁边一直看着他呼吸轻缓下来,松了口气。 如果安抚疗法还是没有用的话,张芩只有再给他喂药了。这样的身子,如果再给他吃哪些虎狼之药。日后就算是康复了,也是会有后遗症的。 作为一个医者,张芩自然是想要病患完全康复痊愈。 总算他睡着了。只是他已经失血了太多,今天尿闭了一天。不知明日是否能清醒过来。 张芩拿起医书,就着炭炉继续看了起来。暖黄的火光印照在她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柔光。 晚间,李大牛带着一身的酒气回到了家中。 平时会拄着拐杖骂他劝他的老爹,如今安静的被破烂竹席裹着。浑身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恶臭,再也难发一语。 李大牛仿佛闻不到任何臭味,闷声往嘴里倒了两口酒水,双目浑浊的看着地面。 他做了差役之后,横行乡里,搜刮了些许薄财。可哪些钱,又都被他赌钱买酒,花了个干净。到如今亲爹新丧。他连个最劣的棺材都买不起。 李大牛烦躁的摔碎了酒罐,头脑晕眩的颓坐在地。口中喃喃自语着,不知道是想要说服他爹,还是想要说服心虚的他自己:“就是张若阳杀了你的,爹,不怪我的。是张若阳毒死了你,是他不承认。” “他为什么要给我伞,是他心虚,他都不敢收诊费!” “爹,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我会杀了他,告慰你的在天之灵。” 李大牛说道最后,眼睛通红,流着几行眼泪。却露出狰狞的恶意。 “我会杀了他们,是张若阳毒死了你!” 砰!砰!砰!李大牛的房门突然被猛地敲响。他吓了一下,瞪着醉醺醺眼睛,转头看过去,一个穿着深衣长衫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看了看李老叟的尸体,轻声说道:“可怜啊,死都死了,连个棺材都没有。” “你现在才来?”李大牛充血的眼睛看着他。 那男人笑了一声:“我当然要来,我来是为了给你爹送棺材的,张若阳那边死不承认,你这口气,出的来吗?” 李大牛盯着他:“别说没用的废话,你有什么办法?” 男人捋着胡须,微微笑了笑。 “现在附子汤的事情,已经被张芩诡辩骗过去了,很难再用这个办法,让他们承认毒死了你父亲。” “但是只要你想要报仇,益春堂,都是可以给你机会的。” 说道这里,男子诡异的笑了笑。 李大牛不解:“明天就要去申明亭对峙了,你现在能不能直接给我说清楚,别在这里卖关子。” 李大牛忽的眼神狠戾起来:“你要是不给我办法,就让我这么赔钱的话,我会直接告诉张若阳,是你说的可以用附子讹诈,也是你让我去要钱的。” “你们益春堂,应该还是要名声的吧。” 男子听到李大牛这么说,看了看李大牛的脸色,神色阴郁了一下,又笑了起来。 “你看你说这么严重做什么,申明亭明天不去就是,我保准他们找不到你。” “至于哪些宗族邻里,只要你得到了严家的赏识,让你进去做了他家的家人养子,你还怕这些个赤穷的平民做什么。” 李大牛听到这么说,瞪大了眼睛。 “你叫我去做奴,我是疯了舍弃祖宗家人!” 男子神色隐隐不耐,却又忍住了,考虑到李大牛对他还有用,他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脾气:“不是让你舍弃祖宗,你进去不入奴籍,做养子。” “养子就不是奴了,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李大牛鼻孔里哼着气,指着墙角躺着的李老叟。 “你当着我爹的面,敢说这种话,你不怕他半夜去找你?” 男子神色一僵,但他那里是能被李大牛这几句话,就能吓到的。 心中知道,李大牛这是觉得他筹码不够,男子故意做出了犹豫的样子说道:“那再给你一百两银子,和五十亩地,其他的,你可别在说了。” “要知道,严老爷子的脾气可不好,你不能太贪得无厌。” 李大牛总算听到了自己满意的东西,但他却只是点了点头,仿佛只是勉强满意的样子。 “行吧,这事情我会做的,那我现在去哪里?” 男主拿出自己兜里的两锭银子。 “现在你就跟我回去,过两天,张家医馆的事情,还需要你亲自去料理。” 李大牛没有多想,拿了钱,就转身去收拾李老叟的尸首。 如今,李老叟的尸体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躺在家里也不是个事,也还是要尽早送老爷子入土为安。 李大牛也不是心里,一丝心虚都没有的。 男子就在一旁,安静的看着李大牛动作。 烛光暗淡,男子的脸庞在屋里明暗交织下有些模糊,只能朦胧的认出来,他竟然是益春堂掌柜的首席学徒。 也是严氏一族长房公子的一等奴仆。 第十章 让人安心的药香 次日,张芩从服药房的床边睡醒,摸了摸常惟钦的额头。 发现他已经没发烧了。体温变得正常了起来。 恢复的效果,比她想的要好许多。不知道是因为他年轻体壮,还是因为主角光环。 室外天光大亮,张芩伸着懒腰用杨柳枝和盐水洗漱好,回屋换了下衣服。又精神抖擞起来。 年轻真好,哪怕自己熬了一宿,到早上才睡了一小会儿,此时也依旧是容光焕发,精神饱满。 今日医馆恢复营业,文叔早早就起床开门了。 整个医馆大堂内,都被打扫清洁了一遍,此时看上去干净整洁,物品摆放的也很是整齐。 学徒和杂工也都到岗就位,开始处理一些药材,整个医馆内,都散发着让人安心的药香。 张芩拿着李婆子做的窝窝头,一边吃,一边从药堂侧门走进医馆。 大杨正低着头称药分包,小李在旁边抓药称重。 看似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只是平日里刚开门便有人排队等候的医馆,如今一个人都没有。 李老叟死亡带来的风波,终究还是影响了医馆的声誉。 旁人不管是否真是医馆的原因,总归是这个医馆内死了人。心中便会生出顾虑来。 张若阳坦然自若的坐在桌案前,认真的翻看着张芩做的账本。 张芩几口吃完窝窝头,走了过去,随手倒下一杯茶水,一边喝,一边随口问道:“今日一个病患都没有么?” 张若阳没在意的点了点头:“是也。” “爹一点都不生气?” 张若阳摇摇头:“这事不是我的错,这些人也至多被蒙蔽一时。不管小人在背后做多少动作,医术才是真道理,且等着看吧。” 张芩知道自己老爹有他的道理,便也不再多言。只自己默默思索办法。 要么搞个什么活动,大促销之类的,累积三个病,赠送一个病? 想想又把这无厘头的念头,甩出了脑海。 这时,从外面跑进一个老妇人,抱着小儿哭的涕泪横流:“张大夫,救救我孙儿。” 这老妇人怀里的小儿,年龄不过七岁,面部有些浮肿。此时哭闹着喊头痛。 张若阳放下医书,认真看了看小儿面色,心中已有猜想。 他神色温和的问道:“这两日他大小便如何,有没有呕吐的症状?” 老妇人哀泣的说道:“昨日开始一直拉稀水,没怎么尿,总是说想喝水,喝了又吐。” 张若阳点点头,伸手摸了摸患儿的额头,又定住患儿手臂寸关尺三部,开始脉诊。 张芩见此便脉诊另一只手,过了一会儿,两人互换了手,都得出了结论。 四诊合参,张若阳在旁边的纸上写病案。又问张芩道:“你可有看出是什么病症来?” 张芩听到父亲问话,脱口而出:“水逆之证。” 张若阳认可的点了点头:“可知怎么治疗?” 这问题难不倒临床经验十分丰富的张芩,她道:“治则温胃化饮,利水渗湿,可用五苓散主之,酌加半夏陈皮降逆和胃,并行其气。” 张若阳微微笑了下,将手中药方给了学徒小杨。温和的看着妇人说道:“方才所说可有听清?我开了五剂药,等会儿会令人文火熬煮,且先服下两剂再走。” 妇人闻言忙点头,连声感谢,站在旁边的小杨不耐的催促:“好了,快去交费,别在这里墨迹。” 张芩眉头一皱看着小杨,直言道:“小杨,不能这个态度对病人。” 小杨表情僵在脸上,半响梗着声音说道:“知道了。” 医馆煎药房开始工作,随着第一个病人的就诊,陆陆续续也开始有其他人来到馆内就医。 坊间有不信任张若阳的人,自然也有相信他医术和为人的人,虽然相对来说要更少一些。却也比张芩预料的情况要好出许多。 总算不至于无人问津,张芩心中松了一口气。 又挂念着今天要找李大牛要债对峙的事情,便同张若阳说了一声后,招呼了几个帮工和学徒,带着扁担木棍一起出门去了。 一行人到了李大牛居住的街巷。敲门始终没有人回应。几个人干脆撞开了门。 却只在屋子里看到一些破烂酒罐子,整个屋子里都是一股恶臭。 不仅没有见李大牛身影,李老叟的尸首也不见了。 张芩微微蹙眉,让小杨出去打听,却听到邻居说,李大牛昨夜就收拾包袱走了的消息。 张芩目光一冷,该死,竟然是打的这个主意。 她思虑片刻,将这李大牛跑路的事情先告知了里长。再由里长去找李大牛家族的族长村长来,居中调和。 她的诉求很简单,要么李大牛赔偿医馆全部损失,要么李大牛进县城南监蹲个几年。 现今这个世道,李大牛不可能脱离家族行事,除非他彻底成为亡命之徒,不想在春兴城待了。 可据张芩的了解,这个李大牛分明是个吃软怕硬。专门欺凌乡里的混子差役。 这样的人,能有什么血性?他之前只不过是为了讹诈医馆钱财,才会故作凶恶。 实际可仍是个色厉内茬的人。 他如今很可能就藏在益春堂的背后,但他们救走李大牛,到底是什么目的? 张芩心中生出警惕,却暂时只能无可奈何的叹出一口起来。 无论如何,此事现在已经告一段落,张芩便又叫着众人,回家去了。 等她回到家里时,天色已经黑了。她闷声到厨房喝了口冷水。 不把这事了结,张芩心中便总有忧虑。 她低头沉思,李大牛既然不是自己想走,那背后转移的人,定然是益春堂了,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难道是要利用李大牛来杀人? 张芩不敢高估这个时代,有权有势之人的节操,想了想,她对跟着她回来的三个学徒说道。 “今日之后,你们三个,同杂工一起,每两人一组,轮流在药堂守夜,如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敲锣把人叫醒。” 三个学徒连声答应,张芩暂时放下满腹心事,回到了内院之中。 第十一章 这世上竟然真有神仙 吃完晚饭,张若阳问了一下李大牛的事情。 张芩没有隐瞒家人,同张若阳说清楚了自己今天遇到的情况,还讲了一下自己心中的忧虑。 “李大牛跑了,如今他在暗处,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跳出来害人。我担心益春堂指使他做坏事,已经让三个学徒轮流和杂工守夜了。以后晚上有什么异动就敲锣。” 张若阳皱着眉头点了点头,神色之间有些阴郁沉重。 张芩一见就知道自己父亲在想什么,安慰道:“爹,这事不怪你,你莫千万不要多想。” 张若阳叹了口气:“当初一时心软,谁知会造成这样的祸事。” 他沉思着低低呢喃:“我那药方是否真的错了呢,如今这四逆汤不论是加茯苓还是人参,效果都是勉强。” “我按照医圣仲景的古方来,却也还是没能救下李老叟,难道真的如他人所说,古方有夸大的地方?” 张芩见此知道是父亲的医者思维,她心中知道对一个负责的大夫来说。 这事情想不明白,会影响他许久。终究不忍心见此,张芩低声说道。 “爹,是否剂量有谬误呢,如今的本草书册,分量都与前朝不同。用药过于轻灵了。而治疗危急重症,又一向是需要下重药猛药的。” 张若阳点头:“我也是如此想的,只是那附子我已经加到一两了,若再多了,是否会真的害人性命?” 张芩摇头道:“爹,我自己就尝过,一两附子虽会中毒,却也不至于当即丧命。” 张若阳:“可病人危急状态下,不比常人康健。” 张芩默然,自己如何旁敲侧击,也无法真正告诉到父亲药方。 而这药方她也没必要藏私,干脆起身到父亲的书房。提笔写下了一行破格救心汤五个字。 生附子最低六钱,最高可至六两。干姜十二钱、炙甘草十二钱、高丽参最低二钱,最高六钱(加煎浓汁兑服)、山萸净肉最低十二钱最高至二两半。生龙牡粉、活磁石粉各六钱、麝香一钱取十份之一。 详略写好,张芩看着笔下的方子,将它递给了父亲。 张若阳接过药方,目光扫过文字,低声念了一下破格救心汤。沉默的开始思索药方配伍,一张简短的方子看了许久后,神色渐渐兴奋起来。 “这张药方药材的运用真是大胆又精细,只恨没能早些遇见。芩儿,这是你从哪儿得来的?” 当爹的自然熟悉自家孩子,张家存有的医书都是张若阳看过读过的,他清楚知道里面都有什么内容。这张方子肯定不是家里医书上的。 而破格救心汤的药方,又绝不是张芩这种缺乏危急重症救治经验的人能写出来的。 所以张若阳都没往这方面想。只以为女儿遇到了什么奇人异事。此时兴奋的眼睛发亮。 张芩顶不住这样的期待目光,又不可能把自己穿越的事情说出来,只好胡扯道:“这方子是前些日子,撞到柜子之后,做梦梦见的。醒来其他事情都忘了,只记住了这张药方。” 张若阳愣了愣:“做梦?” 张芩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谁知张若阳沉吟片刻后,竟然是信了,喃喃自语道,“这世上竟然真有神仙,芩儿,你可知那给你方子的人是谁?” 张芩想了想药方的创造人李老,道:“是个姓李的老者,慈眉善目,精神矍铄。” 张若阳思量了一下李姓的神仙,没思量出结果,半响说道:“既然神仙肯降下药方,那必然是对我张家的启示。芩儿,这药方我们务必要好好使用,传承下去。” 张芩神色认真的答应着。 张若阳情绪兴奋,手中拿着药方不住的看。不停的和张芩交流疑问,张芩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父亲。 一直到半夜之后,张王氏都睡着了,张若阳实在是问无可问,张芩才顺利从张若阳房间里走出来。 看到张芩的背影,张若阳有些疑惑的蹙了蹙眉。 芩儿如今性子变的凌厉了一些,对开方用药的掌握,似乎也更好了。 明明没有经过多少时间,怎么进步的这么快? 张芩疲惫的走到打算走去卧室,又看到服药房烛光亮着,便走了进去。 文叔在服药房守夜,看到张芩来了,关心的问了一句:“姑娘还没睡呢。” 张芩摇了摇头,她哪里有心情睡觉。李大牛的事情还未解决,她的头上便像是悬了一把刀一般。 “文叔,这人今天状态怎么样。可有要苏醒过来的迹象?” 文叔道:“他今天有半梦半醒的起来上过厕所。大杨给他擦身子的时候,也说过,他有反应。” 张芩点点头,既然是这样,那他明天就该醒了。 “明天他醒后就该换药方了,醒来之后,第一时间叫我。” 文叔答应下来。张芩见左右都无事了,才回屋睡觉了。 这晚张芩几乎是一夜无眠,竟然梦到李大牛半夜偷袭医馆。家中被杀的鲜血淋漓。 她睁着眼睛看着床顶发了一会儿呆,又重新躺了回去,闭目养神。 睡不着也要继续睡,这件事情还没完结,她还不能够掉以轻心。 张芩闭着眼睛休息到了五更,实在是没有一丝困意,只好无奈的起床了。 疲惫的束好头发,用柳枝细盐洗漱好。 张芩在院子里锻炼了一会儿。跑了几圈,再回房间偷偷做了个瑜伽。 运动之后,精神就好起来了,张芩束好头发照了照镜子。 她如今还是个十六岁的小年轻。熬了一夜,脸上都白白净净的没有黑眼圈。比她二十九岁的那张蜡黄脸好看多了。 穿越以来,唯一能安慰张芩的,便是自己这张变得年轻起来的脸了。 张芩捏了捏自己水嫩嫩的脸,心情好了一点。 吃过早饭,张芩和父亲一起到前院的医馆给病人看诊。 今日看诊的人比昨天的多了。想是这些街坊邻居,心中疑虑消除了些许。 张若阳儒雅淡然的坐在桌边,不急不缓的给病人看诊。 等候房里,已经坐满了人,乍一看,也得有十几二十个。 张芩看到父亲忙不过来,便上前帮忙,张若阳存着考校女儿的心思。让女儿在给病人看诊开方后,再由自己重新看诊把关一遍。 第十二章 习惯下重手 病人们都知道这是教徒弟,都很是配合。 生病的时候,能有几个医生多看几次,病人是不会拒绝的。 张芩却表现的令人出乎预料,不仅一个病都没有诊断错,每次都和张若阳看出来的病一样,还在开方用药上,有不同于张若阳习惯下重手的风格。 用药都是比较轻灵,有些地方,张若阳都觉得,可圈可点。 脉诊的速度,甚至都还要比张若阳的速度,更快一些。 而且张若阳有注意张芩的脉诊,她在纸上写下的,每一次的脉象,都是正确的。但她每次把脉的时间,却都要比他更少。 要知道,中医的脉诊可不是短时间能学会的,原身张芩虽然从小学习中医,但她之前对于脉诊,也都是一知半解。 脉诊两只手臂的寸关尺三部,每一部都要诊到,不摸个两刻钟,是根本判断不出脉象。 有时诊完了都是一知半解。撑死能说出个,脉搏跳的很有力的这种话。 张若阳心中的那阵疑问,又冒出了头。 女儿之前没有什么诊治经验,为何却突然感觉像是经年的医者了。 但他很快又想起了昨夜那来历神奇的药方,顿时又说服了自己。 女儿张芩可是被神仙看中的人。肯定是神仙不止给了药方,还在传授药方的时候,多给了一些东西吧。 于是他干脆直接让小李给弄了张桌子来,让张芩同他一起看诊了。 张若阳虽然这样分诊了,哪些病人却还是更愿意等张若阳的位子。宁愿在等候室坐板凳,也不愿意直接来张芩这里看诊。 张芩模样太过于年轻稚嫩,自然没人能信的过。 终于有人来了,却是在张芩这里看完,又排队去张若阳哪里再看了一遍。等两次都确认结果一样了,才对张芩竖起一个大拇指来。 张芩对此哭笑不得。要知道,在现代,她的号还是很难排到的。 她从小在中医方面就有天赋。胆大心细,一手医术都是她爷爷和两位师父精心教授而来。所以,张芩对自己的医术是很有信心的。 难得在这上面吃瘪,张芩心中反倒是觉得新鲜。 张若阳忙碌了一个时辰,实在是忙不过来了,大杨主动的把一些症状不太着急严重的人,分到了张芩的桌位。 张芩的桌子面前才渐渐的有些人了,都是什么拉肚子,咳嗽之类的病。张芩开这些小病的方子都很轻灵。 煎药房忙的团团转,病人大部分都是在医馆喝了药才会回去。 那些人本以为张芩一个新手,开药顶多能降降火气,压制一下。没想到张芩的药方,却见效极快,基本一帖药下去就能好个七七八八。两贴药基本就能效如桴鼓,立起沉疴。 一时间,夸赞张芩的声音不绝于耳,什么神童天才,少年英才。夸张家医馆后继有人。 张若阳难得笑得开怀。这几日医馆出事的阴霾,都似乎散去了一些。 忙到中午,医馆暂时休息。张芩回到内院吃完饭歇息了会儿,就又去服药房,看望那个病人了。 常惟钦在仿佛没有尽头的长梦中清醒,他用尽全力的动了动指尖,五感逐渐恢复过来。 一双过分漂亮的桃花眸睁开,平日里,这双眸子总是脉脉含情。顾盼之间蛊惑人心。但此时这双眼眸之中,只是阴郁和警惕。 他想要坐起来,却感觉身上有千钧之重。无法起身。 常惟钦艰难的转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手臂被白布裹紧了,此时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 他微微蹙眉,迷蒙漫长的梦境一一褪去。他回想起自己倒下的地方,是荒郊野岭,那样的地方,也能有医者?莫非是陷阱? 常惟钦静静的打量了一下这个安静封闭的屋子。 破旧的青瓦屋顶,青砖墙面,最简单不过的老旧木柜。和身旁一张空空的床榻。 这都只是很平常的农家小院。若说唯一有什么不同,便是此处的窗口都有两层布巾罩着,若是一齐放下,那整个房间便不见光了。 常惟钦不解这是什么地方,恰巧此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他下意识的便闭上了眼睛,耳朵专注的听着动静。 屋子的木门被打开了,吱嘎的声音有些刺耳。两个人提着什么重物走进了屋内。 一声闷响后,小李和大杨将水桶放置到了床边。 小李直起身子,锤了锤腰,拿着放在病人床边的册子翻了翻。而后凑近这病人,伸手摸了摸他额头的温度,确认道:“体温一直都很正常,现在擦药是不是可以加点黄酒了?” 大杨在旁边用热水沁湿帕子,把常惟钦盖着的被子打开,给他擦拭身体的污迹。 “换方子你得问师兄或者师父,我可没什么主意。” 这两日这病人情况稳定后,白天是大杨和小李轮流照顾的这病患。晚上是文叔守夜。 张芩会每天过来看看。还专门用了个册子,记录这个病人的情况。 小李每次过来换药,也会按照师兄的吩咐填写最新的病人状态。 此时小李便在旁边帮着给病人翻身,等着大杨给病人擦好了。两人再一起换药。 大杨拆着包扎带说道:“这个病人估计是要苏醒了,刚刚给他擦腿的时候他又动了一下。” 小李确认的点了点头:“师兄也是说他今天该醒了。烧也都退了。” 换好药,小李在旁边的册子上写了一下情况,便端着杂物走了。大杨在房间里清理洒扫。 常惟钦心思缜密,听出这两人并不是官府的人。而他们口中的师兄,或许便是救他的大夫。 既然那大夫都能料到他什么时候能醒,那他继续装下去也没有意义。反而惹人怀疑。 于是常惟钦缓慢的睁开了眼睛,做出一副茫然的表情,低声询问:“水,有水吗?” 大杨攥着扫把回头,看着常惟钦愣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跑到门边大声喊:“小李!小李,快去叫师兄!病人醒了!” 随着这声呼喊,屋子里逐渐进了许多陌生人。 一个个都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常惟钦。 不一会儿后,屋外又是一阵骚动。 一个面容俊美,穿着月白深衣,头戴福巾的男子。步伐急促的穿过了众人。走近了床前。看到常惟钦醒了。眉眼间露出一点喜色。 温柔清澈的杏眼弯出一点弧度,声音清润:“你醒了。” 常惟钦一怔,这声音他似乎在哪里听过,如今却想不起来。 只是莫名的感觉亲切。 第十三章 常惟钦收住了杀意 张芩走到床边,看到常惟钦干燥的嘴唇,随手把昨夜在炭炉余烬上温着的热水,倒进了陶碗中。 小李在一旁扶起了常惟钦。张芩将水递了过去:“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常惟钦用能动的左手接过陶碗,渴的连喝了几口。嘴里和喉咙舒服了一些。才低声道:“多谢,是你们救的我吗,这里是哪里?” 张芩目光温和,不疾不徐的回答他:“我们是在山里采药的时候发现的你。当时你伤的严重,我便直接带你回了医馆。” “我们这里是春兴县城,隶属河沁府。” 河沁府,位于江南,他竟然跑了这么远。 常惟钦眉眼低垂。 张若阳站在旁边,抚着胡子,若有所思的看着这捡回来的病患。 审视片刻后,他沉声问道:“你可还记得昏迷之前的事?” 常惟钦看出他是此间能做主的人,思虑片刻后,谎话就到了嘴边。 常惟钦轻声说道:“我记得我被人追杀,慌不择路的在山里跑。马跑死了,身上都是伤口。然后就昏睡过去了。” “追杀我的人,是楚王的人。他勾结忠国公反叛,带着京营兵马杀进了皇城。” “我家宅子被乱军打劫了,我娘和家里的亲眷都被……我父亲为了保全我,给了我一匹马让我朝着南边跑。我跑了几天几夜。” “我是……太常卿江抦之子,江怀真。” 他说话时,眼里的悲痛恐慌,十分真切。还有几分恨意。模样看上去不似作伪。 张若阳对此人的警惕褪去了一些,只惊叹道:“竟是如此,那此时京畿之地岂不是一片混乱。” 常惟钦轻轻点了点头:“我逃出去的时候,京城已经乱了,如今还不知道楚王是否得逞,不知您可否替我打探一下消息,我想知道我父亲是否平安。” 看着常惟钦哀求的目光,张若阳沉吟了一会儿:“不论楚王此时是否成功,此等大事不消几天便会有消息传过来。我特意打听,反而奇怪。” “春兴城四方船队都要经过,是江南河运中转要地,你且安心养伤,静待消息便是。” 常惟钦闻言露出感激之色,想拱手作揖道谢,却被旁边的小李按住制止:“你可别乱动,身上的伤口才刚刚愈合。” 常惟钦又满脸诚恳的向小李道谢。小李受宠若惊,吓的连连摆手。忍不住絮叨的说道:“遇到我们了就别怕了,安心在我们医馆养着。我们东家是很好的人!” 张若阳闻言抚须点头,小李又看向张芩:“是吧师兄!” 张芩目光沉静,微微颔首。 常惟钦在撒谎,江抦就是楚王的人,早就被他亲手杀了。 他如今隐藏身份的目的,张芩也能理解。 人生地不熟,上来就说自己是皇长孙,恐怕比说假话还糟糕。 死人也不会泄露他的谎话,即便他让张若阳探听消息,也不会泄露他的身份。同时还能知道如今朝中的状况。以便于他能做下一步的行动。 短短这么一会儿,常惟钦就能想出这些。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张芩隐晦的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曾经在小说中,被人用寥寥几笔文字描述的人。如今正在她的眼前,耍这些心机。这感觉,真是说不出的微妙。 张若阳又问了些常惟钦京师的事情,而后叮嘱了几句,便回去前院看诊了。 张芩见此,吩咐了小李几句,让他多照顾常惟钦后,也离开了房间。其他的杂工学徒看到张芩都走了,也跟着出了房间。 众人都走了,房间空旷起来。小李问道:“那个,江公子,你有没有饿?我去请李婆婆给你做点吃食?” 常惟钦坦诚道:“饿了,劳烦你,日后待我好了,定会重重谢你。” 小李闻言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去厨房找李婆子。 常惟钦面色沉下来。人都走了,他总算不用再伪装。 刻骨纠缠的仇恨,绵延在心底。他目光幽深,想起庇护自己长大的李公公惨死,和跟随自己多年的战友兄弟惨死。他咬牙闭上了眼睛。 怎么能不恨,他恨不得活剥了狗皇帝的皮。 但这些仇恨,也能驱使他活下来,再十倍,百倍的奉还回去。 常惟钦心中闪过一些恶毒念头,眸过掠过一丝狠意。 强行压抑下心中的怨恨,常惟钦闭目静默了片刻。低垂着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臂。 手上的伤口,包扎的很好。 只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却愿意把他从荒郊野岭带回来。精心治疗照顾。只是善良,已经不足以概括这样的行为了。 他有些想不通。 在宫中与军中,人命都是不值钱的。别说是他这样重伤的人了。就是身体健全的人。若是不能让人得到好处,众人都只是会袖手旁观。 所以,常惟钦从小就明白,等价交换,互相利用的道理。 于是他便想不明白。张家医馆救下他的目的。 他回想醒来之后,见到的每一个人。那几个学徒杂工中,除了一个脸上长了几颗麻子的人,表情有些嫌恶之外。其余人都是面目模糊。神色平常的。没有什么异样。 而这医馆的东家,看他的眼神打量而审视。还有几分警惕。看样子,他应该是在担心他是坏人。 这反应也很正常。 而这样仔细去想之后,唯一反应不正常的那个。就是那学徒小李口中喊着的师兄。 也就是那个,在荒郊野岭中真正救下他的人。 他看到我醒来,眼神中为何会流露出那样的喜悦。看上去,并不是看一个病患那样简单。 仿佛是与他相识一样。 但明明自己与他素不相识。 为什么还会觉得他声音熟悉。 甚至看到他之后,还会情不由衷的想要多看他几眼。多听听他的声音。 还会莫名其妙的对他产生信任,甚至到现在了,自己都不觉得他是个需要警惕的人。 常惟钦微微蹙眉。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好像自己的情绪不受控制。若不是这人救了他…… 常惟钦收住了杀意。 第十四章 浑身都暖和 此时,小李手上捧着一碗姜丝鸡蛋粥。小心的推开了服药房的门。 常惟钦收敛神色,看着小李将粥碗暂放到了身旁的木柜上。而后坐在了床边。 小李笨拙的用木勺子搅了搅粥,散了散热气。如今天气冷,粥只是这样搅和两下。便能凉到足以入口了。 盛上一勺粥,小李举着勺子就要喂给常惟钦。 常惟钦看着他那动作,就知道这个人没怎么伺候照顾人。低声说到:“不必这么麻烦了,我可以自己吃。” 小李捏着勺子尴尬的笑了笑:“没事,师兄让我照顾你的,一会儿你自己吃乱动。伤口崩了可难弄。你就将就一下了,我尽量好好照顾你。” 常惟钦闻言愣了一下,而后道了声谢。顺着小李的手吃下了一口粥。 粥水油盐放的刚刚好,米粒软糯清香。味道鲜美辛辣。吃上一口浑身都暖和了些。 常惟钦一口口吃了下去。身心都妥帖了。脑子里的冰冷计算,都似乎淡了一些。 无论这医馆之人,目的如何。都是救下了他,目前看来,也对他没有恶意。 他如今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便先在这里休养好了。再走也不迟。 小李给他喂完粥了,用随身的抹布擦了擦常惟钦的嘴巴和领口,随口搭着话:“你这样平易近人的官家公子我还是第一回见,真是客气,难怪我们师兄喜欢你。” 常惟钦盯着抹布露出嫌弃之色,闻言疑惑的看了看小李。 小李解释道:“刚刚我没有找到李婆婆,你手里这碗粥,是我们师兄亲手煮的。就给你煮了这么一碗。还放了猪油和鸡蛋。” 说起这个,小李话里满是羡慕,馋的哈喇子都快要流出来似的。 常惟钦看了看粥。 是了,如今民间日子不好过。军中之人都大多是面黄肌瘦的,百姓之家的鸡蛋和油盐,应该是珍惜着使用的。 却也这样做给他吃了。 方才那些疑虑又重新回到了心里。常惟钦暗想。 这个人,究竟什么意思。 张芩随手煮了粥,又让几个杂工煮了一锅凉茶到门口,免费赠给路过的行人饮用。 这个做法,是参考现代的药店做的。她记得自己有段时间总是上火。上班的路上经过药店。便会自己打药店赠送的凉茶喝。 而因为面皮薄,喝了几次之后,她买感冒药之类的,都会走进药店消费。 所以张芩便让人弄了个桌子和木桶在门口。再叫了个年轻的杂工站在门口吆喝。让路人需要凉茶,自取饮用。 于是渐渐便有些人凑了上来。大多都是船口码头卸货的纤夫力夫之类,只有少许是行人。 这些人喝了凉茶之后,大多又走了。一桶凉茶没多久就见了底,因凉茶进店的人却没几个。 小杨不理解张芩的做法,嘀咕了几句。张芩却叫人继续熬煮凉茶。 只是些许药草熬煮的降火凉茶,本钱都没有几个子儿。被人喝点算什么。 要知道,这些路过的行人哪怕是不喝,心中也会留个这家医馆门前很热闹的印象。 不比之前冷清的样子,好多了吗。 更何况,赠饮凉茶,或多或少,也是一件好事。张芩问心无愧。 如今已经确认自己穿越的是那本小说中的世界。张芩性格向来谨慎。便想要用医馆多赚些钱。多卖些药材。 日后有钱了便能多条路子。多一些在乱世生存的本钱。 按照张芩对那本男频小说的记忆,隶属于河沁府的春兴县,今年的下半年就要迎来旱灾。在那样的天灾之中。不多囤积一些粮食。自己家里人的日子到时候可怎么过。 但是,这整个河沁府又要如何度过严峻的旱灾呢。 要知道去年还是一个丰收之年,今年街上都多了许多乞儿孤儿,那等明年干旱不雨,岂不是…… 想到这些,张芩轻嘲一笑,她如今自己都还不知道能否在乱世活下去。却已经开始悲天悯人了。未免想的太多了些。 因为凉茶,医馆门前暂时热闹了些。 连续赠送几日后,张家医馆的生意竟然真的逐渐回温。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接受了别人的恩惠,或多或少就会对对方产生好感。 因为这样的关系,这些人病了也会第一时间想到医馆,来到医馆拿药治病。要么跌打损伤过来。来么治治老毛病。 张芩因为在穿越前,家里是做针灸推拿的,时不时还能给那些力夫,用力捏几下。放松一下筋骨。 久而久之,本就位于十字路口的医馆。总算被盘回了从前的热闹。 这几日,随着常惟钦的逐渐康复,他跟大杨小李也越来越熟稔。 只有那个叫小杨的,似乎看他不顺眼。总是阴阳怪气的。 问了小李,常惟钦才知道,原来这三个小学徒之间还在较劲。 救他的那天,他们的师兄没有带上小杨采药。小杨就因此记恨上了。连带着看他这个病人也不顺眼。 只是常惟钦本就是个在宫里看惯了脸色的人精。小杨这种小角色还不被他放在眼里。 不管这个小杨如何不满,在这个医馆中,只要那个师兄不发话。他便拿自己没有任何办法。 只是,那个人最近好像一直没来看他。倒是这个医馆的东家。时不时会过来找他聊天。 常惟钦想了想,便用无聊这样的说法,求了小李的医书看,时不时就准备一些问题,询问小李。 小李刚开始还好为人师的解答,谁知没挺过几个问题,就被问的答不上来了,便总是去找张芩请教。 张芩被问的烦了,问小李原因。小李苦着脸老实说了。 得知是常惟钦在学医,张芩哭笑不得。 以主角的千般套路,她不认为这人是真想学医,无非是想要让张芩主动过去找他,最好是好为人师的过去教他,从而拉近距离。 真奇妙啊,当自己喜欢的角色对自己用心机时,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张芩没打算反抗,她只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的样子。 拿着几本医书册子,就去外院的服药房找常惟钦了。 这几天,常惟钦已经能够拄着拐杖下地走动了。张芩在院子里锻炼时,还能看到他躺在长椅上晒太阳。 今日是个难得的艳阳天,张芩走进文叔房间。常惟钦正在靠在椅子上看书。 张芩目光打量过他被腰带拘束的纤细的腰,又把目光挪回了他脸上。淡淡的抿唇笑了笑。 “江公子,听小李说,你最近对医书感兴趣?” 第十五章 这般的气质气场 常惟钦坐直身体,对面这个人,竟能对他产生一点压迫感。明明只是一个小城医馆的大夫,为何能有这般的气质气场。 他装作害羞不好意思的模样,一身的书生文气,却又还有点官家子弟的矜贵。纯然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公子哥。 装的是真像。 张芩就着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添了一杯茶。 常惟钦低声说道:“这些日子闲来无事,看了几本医书颇觉神妙。书中医圣仲景的风采,令人向往。” 张芩听这虚伪的话头疼。她伸手按了按脑袋。 “你是真心想学医呢,我可以教你,不要总是找小李。他还只是个学徒,有些东西自己也不懂,一会儿把你也带沟子里去。” “你要学,就好好学,你今日先看完这本《金奎要略》,最好是能背下来,明日我来看看。” 张芩微笑着说道,一口喝光了茶水。 常惟钦脸色僵硬下来,他看了看书册,却发现是自己看过的那本,于是又笑着说道:“可是这本我已经背下来了。” 张芩眉毛一挑:“那你背给我听。” 常惟钦深深看她一眼,真的开始一字一句背了起来。张芩安静听着。等他背完一段,又止住,从倒序开始提问。却发现他果真是一字不漏。 果然是皇家的少年英才啊,记性都差点比我厉害了。 “你记性确实不错,确实有点能力。”张芩诚实道。 “不过……”她情不自禁的想要逗逗他。 “你既然这么会背书,你父亲没考虑过培养你科举吗?” 常惟钦愣了愣,随即莞尔一笑:“我只是在记忆方面有几分薄才,领悟能力一般,让师兄见笑了。” 张芩看着他:“既然你叫了我师兄,那以后就由我罩着你了,你好好待在这个屋子里。不要多想。小杨那边,我会同他说清楚。” 常惟钦一愣,他竟然知道这事,还以为,自己是找他告状的。 不过这样的小心思确实挺符合一个官家小公子的想法。 但他不止是想要一句这样的话。 “师兄,如果,如果我爹已经死了呢。” 常惟钦缓慢的说出这句话,泛红的目光看着张芩。 “如果我爹已经死了,我没办法再回去了,医馆能否收留我。” 张芩愣了愣,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他养好伤,不就该回去报仇了吗?怎么可能会真心想要留在医馆。 张芩不明白他的打算,但作为看过原著的人。张芩却对他没什么警惕之心。 原著中的常惟钦,还是一个是非分明的人,不论怎样,是他们张家医馆救了他。不说报恩了,常惟钦至少不会对医馆抱有坏心思。 更何况,医馆如今还有外敌益春堂在。常惟钦愿意住下,还能当个保安用用。 于是张芩面不改色的看着常惟钦:“我既然已经带你回来了。你想要住便住吧。没有人会赶你走。” “只是我这里不养闲人,等你伤好之后,就从煎药房的杂工做起。等你能熟练抓药了,我便让父亲收你为徒。总不缺你一口饭吃。” 常惟钦脸上顿时露出喜色,看起来十分真诚。 张芩看了他一眼,离开了房间。 看着张芩的背影走远了。常惟钦松了一口气。 这家医馆,真是难得的好说话。这个师兄,看起来是个心软的家伙。 这种人,最是好利用了。 常惟钦目光幽深。 次日,楚王谋逆未果,皇帝因病崩逝,太子继承帝位的消息,流传到了春兴城中。 皇帝崩逝,民间也需要守孝。一个月内禁止嫁娶。一年内禁止礼乐。 而如今的年号,也已经正式进入了景安元年。 张芩早就知道结果,于是一点也不惊讶。 张若阳打听到京中官员大半都被乱兵抄家劫掠。太常卿江柄已死的消息。回家后,将这个事情,告知了常惟钦。 常惟钦流了些眼泪后,便求了张若阳,在医馆里留了下来。 他身上除了骨折的伤,其他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张若阳也就没有拒绝他的请求,让他在自己伤好之后,在医馆做个煎药工,或者洒扫庭院。 总是不缺他一口饭吃的。 常惟钦感激涕零,便开始跟着文叔,开始在医馆内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住的地方,也从之前的服药房,搬到了外院的厢房中,和医馆的两个长工睡在一起。 张芩知道之后,只是挑了挑眉毛,就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了。 不管常惟钦目的是什么,总之他能自己心甘情愿的住在家里,还是免去了张芩的一番麻烦。 不然她还要帮着常惟钦找借口,让他来住自己家。 下午,张芩和文叔在院子里清洗药材。文叔用水板搓黄芩的老皮。张芩在旁边拿着切片闸刀,将洗好阴干的黄芩切片。 常惟钦拄着拐杖出来,手上拿着簸箕。稳稳的放在了张芩身侧。 张芩抬头看他。前两天常惟钦穿文叔旧衣服身上起疹子。心软的张王氏便给常惟钦做了一件纯棉的中衣,今天他便穿在了身上。 只在外面套上了一层短褐粗衣。 虽然只是这样简单的衣服。却因为常惟钦的宽肩窄腰。显得充满美感。 张芩抱着欣赏的想法,看着常惟钦的一举一动。真的很难不被美男吸引到。 更何况常惟钦简直是贴着张芩的审美长的,无论是英挺俊朗的脸。还是儒雅俊秀的气质。都是张芩喜欢的样子 她给自己打扮,也是往这种方向弄的。只是她个子还是不够高。整个人看上去还是单薄了些。没有常惟钦的这种踏实可靠感。 想起自己之前背常惟钦回来,背上的那种沉重分量。张芩暗自咋舌。 这人的这身肉,真不是白长的。 常惟钦有注意到张芩的目光,却努力的让自己忽视。 三个人老老实实做了一会儿活计,就看到张王氏端了一个盘子出来。木盘子上面是两碟糕点。 张芩知道这糕点一斤得要好几文钱。张王氏明明从前都舍不得买的。 近几日确实常常买回来,再几个人做活累了的时候。拿着糕点。对常惟钦旁敲侧击。 张芩心中无奈,已经知道张王氏的心思。 第十六章 外冷内热的人 她娘无非是觉得常惟钦看起来温和又有学识,之前还是官家公子。如今无处可去了,说不定便能留在张家做个女婿。 只是张芩心中知道,这主角基本是个没有心的人,基本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可是她母亲却觉得常惟钦是个难得的好人选。 要知道无处可去,刚好可以留在张家医馆,做赘婿呀。张家也不缺什么吃的喝的给这新姑爷。 这人还对医术感兴趣,日后也可以让老张头多教教他。便不成什么问题了。 张王氏热情的和常惟钦打招呼:“做活累了吧,要不要休息吃点东西?” 常惟钦腼腆的笑了笑,坐在了张芩身侧:“多谢师娘。” 说着,他便洗干净了手。矜持有礼的拿着糕点。举止优雅的吃起了糕点。 这样的动作,早就伴随着成长的记忆刻入常惟钦的身心。所以他丝毫察觉不出自己行为的不同。只是张王氏的目光更柔和了些。 出身不同,这些举止礼仪都是不同的。张王氏只觉得,这些官家公子的教养是真好。 文叔肚子饿了,也拿着糕饼吃了起来。见张芩楞呆呆的坐在切片刀面前,也给张芩递了一块。 “姑……少爷,吃点东西吧。” 文叔差点脱口而出一句姑娘,好在想到了几日前张芩的警告。又闭回了嘴巴。 张芩无奈的看着文叔,这都多少天了,还没习惯呢。 拿着糕点品尝,张芩被这浓郁的甜味搅的舌尖一阵发腻。 她不由看向常惟钦,发现他吃完一块之后还能继续吃。心中不免生出佩服。 这样的廉价糕点,哪怕是在宫里被欺负的常惟钦,也是没吃过的吧。难为他一块块的吃的这么欢。讨她娘欢心还真是有一手。 勉强吃下了半个糕点,张芩已经觉得甜腻的味道顶住了胃。勉强才继续吃起了起来。 匆匆用完了老娘送来的便宜糕点,张芩继续干活。 常惟钦却凑了过来,闲聊一样的说着话。 “师兄,你什么时候开始,医术就这么好的呀?我听小李他说,你就是个天才。普通人像你这个年龄都没办法独立给病人看病呢。” 张芩身体一僵,这常惟钦什么鬼,难道怀疑她了。 但想想自己穿越的事情这么离奇,他哪怕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便又高冷的嗯了一声。 常惟钦怎么会怕这样的冷淡,他在宫中见过的各色人多了。已经看出张芩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只需要多和他凑近讲话,便能熟稔起来。 他继续说道:“师兄真是厉害,那天你给我吃的那个药丸是什么做的,听小李说,就是那个回生丹吊住了我的命。” 张芩无奈的叹了口气,小李真是的,嘴里就没个把门的。什么都能给常惟钦说。 她无奈的说道:“回生丹是我们张家祖传的方子。吊命确实是有一手。” “原来是祖传的方子,张家从祖上开始就是行医的吗?” 张芩淡淡的看着他:“是又怎样。” 常惟钦看出张芩不愿意搭话,又悻悻退去了。 一日下工,小杨独自走小巷超近道回家。 张若阳是个很温和的师傅,他的徒弟不需要像儿子一样孝顺到跟前,只需要好好学习医术。 给医馆帮忙干活也就行了。 所以大杨小杨小李三人,晚上要是有事情,都是可以自己回家的。 小杨则是几乎每天都回家,只有最近因为张芩的吩咐,三个人有轮流在堂屋睡觉守夜。 再拐两个弯,小杨就能回到家中,想到自己前些日子,刚从杏春楼买回来的小妻子,小杨一时心头火热。 连张芩都不清楚,年纪轻轻的小杨,已经有这方面的需求了。还不惜为此,斥巨资买了一个女子到家里。 这还是小杨通过投靠益春堂的钱,才买到的这个让人魂牵梦萦的妻子。 几声嘈杂的脚步声响起,小杨害怕的缩了缩脖子,往边上看了看。 奇怪,没有人啊,刚刚听到的声音,却是从哪里来的。 大晚上的真是吓人,早知道今晚就不要在医馆待得这么晚,回家都不安心。 想起那个大杨不出声搭理他,臭着一个脸的样子,小杨就窝火。 他和大杨都是同乡,本应该是联手合伙收拾那个小李,和最近新来的那个长个像个娘们一样的长工。 可那个大杨却死活不开窍,只知道做自己的事情,还说些废话来气人。 想到这些,小杨就又吐出了几句骂人的词汇。 身后,有人低声说道:“小杨,我有事找你,你还想发财吗?” 小杨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站在路上动都不敢动,回过头看着是益春堂的那个学徒,才松了一口气,忙不迭说道。 “做啊,有什么发财的事情,你告诉我,我也在那个张家医馆待够了,只要你让哥们我发财,我发达了肯定是不会忘了你的。” 那个学徒听到这句话,就知道小杨还是这么的贪财,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还很担心自己的任务完成不了,回去之后被掌柜的责骂,却不想这个小杨还是这么的配合。 “掌柜的知道张家医馆现在每天都有人守夜,过两天,家里会叫人去张家放火,你只要那天往他们吃的东西里面下点药,事成之后,可以给你一百两银子,和二十亩地。” 小杨听到一百两银子人都傻了,又想起这段时间,益春堂每次出手都十分阔绰,连忙点头。 “你们什么时候出手,告诉我就行,我肯定当即就应。” “那张若阳平时对我们学徒最是苛责,我早已经厌恶他许久了。” 那学徒听到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等哪天会有人通知你,你这几天,多注意张家的哪些病人。最好是能破坏几个就破坏几个。” 小杨连连点头:“这个事情我都是有做的,你放心,我都有分寸” 谈完这些,那个学徒又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小杨看着那个人消失不见的影子,心中为一百两银子畅想了一下。 第十七章 遭遇这样的厄运 今晚,张家的厨娘李婆子做了很多的菜,还煮了一锅熟地黄排骨汤。 这汤是张芩想吃,自己凑着配方煮的,已经得到了全家人的一致喜爱和好评。 今晚便也打算煮这个汤来给忙碌了一天的学徒和长工们,补补身体。 小杨鬼鬼祟祟的摸进了厨房,看到李婆子背对着他,便快速的把手中褐色的药粉纸包倒进了锅里。 提心吊胆的拿着锅勺和弄均匀药粉,小杨抬头就看到李婆子诧异的视线,吓得心头一缩,险些丢下勺子就跑。 谁知李婆子并没有看出异样,只是笑呵呵的说道:“小杨你饿了啊,我已经在炖菜了,再过一会儿就煮好了,你要不先吃一点?” 小杨一愣,从他来到张家医馆开始,李婆子便对他们每一个学徒都很好。 李婆子性情温柔,每次做了什么好吃的,都会招呼小杨他们。 从来没有厚此薄彼过。 而听说,因为李婆子的身体原因,她是没办法有小孩,所以才对他们这群小孩子特别好。 小杨不由想,如果医馆真的烧起火来了,李婆子能不能跑掉。 看到小杨站在锅边愣生生的样子,李婆子却以为小杨是害羞了。 只纵容的从锅里盛了一碗汤出来,放到了小杨的手里。 小杨捧着热腾腾的排骨汤,李婆子神情温柔:“吃完就再等一刻钟就行了,偷偷吃,别告诉他们,一会儿跟你抢你就没有了。” 小杨心头一软,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婆婆,今晚你不要睡的太熟了,听师傅说,晚上会有个客人过来,他要单独接待。” 李婆婆以为是张若阳叫小杨传话,没多想就应了了一声。 小杨听到这声回应,便像是放下了心头的一个包袱,轻松的喝着肉汤。 坦诚的说了一句:“这个汤真好喝。” 夜空繁星如斗,常惟钦半夜睡不着,搬了个椅子在院子里看星星。 日前得知太子登基的消息。常惟钦心中那股杀意几乎要满溢出来。却又生生止住了。勉强流了几滴眼泪。 勉强没让这医馆中的人,看出异样。 自从那日之后,常惟钦晚上便总是睡不着了。一闭眼,总觉得芒刺在背。 每天晚上,总要出来吹吹凉风才能睡得着。 他目光扫过这个院落,有点强迫症的看着砖瓦墙缝。忽然听到了一丝异响。 是刀刃被插入人体的声音!这样的声音,化作梦魇,他早已经听了千百次! 常惟钦顿时警惕起来,神色凝肃,低矮着身子隐藏在了阴影处。 便看到了一个在月色中,半身沐血,手上拿着尖锐刀刃的人。 常惟钦瞳孔紧缩,难道是朝廷的人,知道了这里? 但随即,看到那个人动作笨拙的很,常惟钦又放下了心中的怀疑。 朝廷的人,不可能行为这么笨手笨脚,兴许就是前些日子,听那个小李说的,李大牛吧。 他大半夜摸进医馆,是想要谋财害命? 李大牛小心的走进堂屋中间。东间房的门被锁上了。他拿出钥匙小心的打开了门锁。寂静夜色中,传来了清晰清脆的声音。 他提着匕首,小心走进室内。忽然听到了脚步声。转头正要看过去。却被尖锐的利刃,顶住了腰间。 男人的声音,贴在耳畔。 “你是谁,你要来做什么?” 李大牛冷汗从额间滑落:“我,我是……” 口中急躁唉唤着,却拿着手上的利刃往侧边送去。直冲着常惟钦腰腹而去。 常惟钦神色一冷,用力握住李大牛的刀,将他的手往下一掰。听到了清脆的一声异响。 这样嘈杂的动静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突兀,本就没睡熟的张芩从梦中惊醒,推门而出。便看到常惟钦抓了李大牛。 她急走几步过去,又忽的看到不远处的房间里,燃烧起了一层火光。 糟糕!是医馆的方向,今日是小杨守夜,莫非他已遭敌手了! 张芩皱眉,听到声音的李大牛在常惟钦手下挣扎。被恼火的张芩一拳打了过去。当即便耳鸣头晕起来。 张芩收手,目光冷凝。 如今火势汹涌,不是打人的时候,不然张芩一定会揍死李大牛。 她拍打着父母房间的门,两人被叫醒,匆忙套着衣服起身。张王氏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张芩神色焦急:“娘,你快把爹叫醒,药堂烧起来了。很快便会波及到这边。” 如此之大的火势,不是一点点水可以救下的。张芩只能叫父母尽快逃命。 通知完父母,张芩看了看常惟钦:“多谢你!我欠你一条命。你也尽快躲去屋外吧!” 常惟钦看着她:“刚才我过来之前,听到了一声惨叫。不知道是家里谁出事了。 张芩匆匆点头,目光扫过院子里的铜锣。将其捡起,快速敲击。 铜锣的声音洪亮,厨娘李婆子匆匆走出房间。左邻右舍也都被吵了起来。 张芩神情镇定,声音响亮:“快出去,不要捡财物了,逃跑要紧!” 李婆子连连答应,却没看到自己的丈夫,忙急声问道:“姑娘,我家老头子呢?” 张芩皱眉:“没看到文叔,我去找找,你先走。” 这时张若阳和张王氏也都出来了,张芩忙催促到:“快走。” 外院的门被打开,冷空气扑了进来。医馆的火势被抑制些许。 常惟钦杵着拐杖跳了出去,张芩扫视一圈,果然没见到文叔和小杨的身影。 张芩用绳子绑住李大牛,将他拖出屋外。而后又从水缸里打了冷水,将水泼到身上打湿衣服,再弄湿布巾捂住口鼻。 见她又要走进火场,常惟钦眉头一皱:“不要再进去了,里面火势大,不是一点水能救的。” 张芩抬头,眼角微红:“可是文叔还在里面,他是因为我说要守夜,才会遭遇这样的厄运!” 说完,张芩便进入了医馆。顶着炙热,目光扫过了医馆内的景象。 被文叔细细整理好的货架如今汹汹燃烧起来了,种种珍贵的药材都被卷入火海,张芩亲手从山中带回来的柴胡烧了一片。 浓烟滚滚,屋顶都被撩起了火星。 张芩小心的往边上走,终于在煎药房的角落。看到了文叔倒下的身影。 她心中一喜,把文叔从地上扶起,背在背上,艰难的逃了出去。 医馆外院门口此时已经有零星的人走了过来,张芩没时间看他们,只将文叔放在地上后,观察了一下,神色忽然变得有些茫然。连连确认了好几次,才手指颤抖的捏住了裙角。 她看向父亲张若阳:“爹,爹,文叔好像,已经死了……” 第十八章 冷冷的再刺了下去 张若阳蹲了下来,观察了一下文叔的瞳孔,鼻息。而后又摸了摸文叔的身体。指尖沾上了一点濡湿。 张芩看了过去,火光之下,张若阳指尖都是红色的血迹。 文叔,早就死了。 张芩颓坐在地,李婆子在旁边看了个分明,抱住文叔的尸首痛哭失声。 张芩一身狼狈,神色恍惚。忽的,她从浑噩中醒转过来,目光冷厉的看向了躲在角落,被捆住的李大牛身上。 她捡起李大牛的匕首,走了过去。 “是你杀的。”她确认的说道。 李大牛看着张芩,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此时的她,肯定是不能别激怒的。 可李大牛看着,张芩充红的眼睛,却得意的笑了起来。 “是我杀的,很难过吧,你毒死我爹的时候。可不是这个表情。” 话音未落,李大牛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随即在夜色中,他的手臂上挨了一刀,被割去了一点皮肉,顿时一股鲜血用处,伤处剧痛,血流不止。 李大牛惨叫了一声。 张芩拿着带血的匕首,冷冷的再刺了下去。手腕却被父亲抓住了。 “芩儿!不能如此!你是医者,不是刽子手!” 张芩抬头看着父亲,眼泪从眼眶中滑落:“可是爹,他杀了文叔,他该死!” “文叔,什么都没做错,都是我的安排,是我的错。” 张若阳紧紧抓住张芩的手:“怎么能怪你,张芩!责任不是这样分的!” 张芩被这声音唤回了神,她看向了被绑住的李大牛。咬牙说道。 “爹,是益春堂的错,它欠我一条命。” “这笔仇,我张芩记下了。” 火一直烧到了半夜,张芩提着水桶灭火,杯水车薪了一晚上。次日天亮的时候,火才停了下来。 因为医馆外院摆了太多的药材。前几日天气又干燥。连内院都烧了一半。只有张芩的屋子幸免于难。 张芩从房间里找出了几日前配制的药。把回生丹喂进了被绑在门口的李大牛嘴里。 现在,暂时还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春兴城的房子本就为了防备火灾,屋舍之间都有间距。 因而火势只是停留在医馆范围内,并没有扩大。 四周的邻里看到有火灾,都出现了,同张芩一起用水桶努力救火,却只是杯水车薪。 几个时辰后,天亮了。医馆也毁于一旦。 张芩不由看向了父亲。 张若阳怔怔的看着医馆,和死去的文叔。默然不语。 久久后,从胸中叹出一口气,身体踉跄了几步。 张芩见次,握紧了拳头。 她终究还是能力太浅,没办法帮到父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家的基业被这样焚烧了干净。 心中一股闷火猛烈燃烧,她眼睛都是红的。脑子里不断转悠着歹毒念头,许久才压抑了下去。 在法治社会待久了,不知道这古代的社会是如此的险恶。有权势之人可以这样明目张胆的对平民百姓下手。 这也可以说明,齐国的吏治已经如何崩坏了。难怪会陷入乱世。 她看着李大牛,对方吃下药之后,显然是不会死了。 张芩又环顾四周看热闹的邻居。苦笑了一下。 她刚刚脑子里有想过依靠舆论。可哪怕是现代的人,也是害怕枪打出头鸟的。更何况一向温顺良弱的古代平民呢。 他们怎么会为不相干的人出头。 脑子里思绪纷乱,可若是如此就算了。张芩心中确实不甘。 不管了,放手一搏。 张芩向四周邻里拱了拱手,语气哀求:“诸位,我家只是因为医术精妙,得罪了益春堂,便被烧了医馆。” “今日益春堂可以如此待我们,明日又可知益春堂要对付谁!” 周围的人左右看了看,没有人接话。 突然,王大娘站了出来:“张芩,我们会帮你处理这李大牛,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先带着家人在我屋里喝口水,歇会儿吧。” 张芩心中知道,王大娘此时开口的善意,她看了过去,眼神感激。 “多谢王婶。” 王婶叹气着摇了摇头。眼神怜悯。 她们都是看着张芩长大的,对张家医馆也有感情。看到张家遭遇这样的厄运,心里自然同情。 只是也就只能同情了。 严家是春兴县的大族,势力庞杂,不是普通人敢招惹的。 一些婆婆婶子扶起了张若阳,带着张家医馆的人暂时找了个地方睡下。 就连常惟钦也被扶起,被扶进了屋。 另一边,小杨站在阴影里,看到被烧了的医馆,腿肚子直打转。 他在两年前被送到这医馆时,张若阳慈和的看着他。还夸奖过他聪明。 两年后,他背叛医馆,带人烧了医馆的药堂。连内院都被波及到了。 说不定,连张若阳都已经葬身火海。 背叛师门,还亲手陷师父与危险之中。他如今就是医馆的罪人。是天底下最不要脸的学徒。 他眼泪突然忍不住糊了一脸,畏畏缩缩的想要回家去。却在回家的必经之路上被堵住。脖子上留下了一抹红痕。瞪大眼睛的倒在了地上。 鲜血流了一地,小杨躺在血水中,想起了自己父亲的殷殷叮嘱。心中升起一股悔意。永久的失去了气息。 益春堂的主事坐在堂中,收到了属下传来的消息。 “怎么样?”主事拿着茶盏,淡然的询问道。 单膝跪地的杀手肯定的回答道:“李大牛烧了医馆,张家大夫虽然没死。但脸色很难看。” 主事嗯了一声。 “手脚干净吧,那个学徒解决了没有?” “都处理干净了。” 主事闻言挥了挥手。那人就下去了。 良久后,主事叹了一口气。 张若阳,是他的师兄。两人都是张芩祖父张智明的学徒。 他原本不想对张家医馆下手的。这两年也都尽量的避开了张家医馆动作。 可主家的人,怎么会放过伤害了他们利益的张家医馆呢。 张芩在邻居家中艰难的用了些吃食,有了点力气。便又去看李大牛了。 常惟钦坐在院子里,看着她走进了房间。盯着李大牛看。 李大牛看着她,扯着嘴巴笑:“心里难过了?要来杀我?” 张芩看着他,忽然怒极反笑:“蠢货!” 第十九章 被益春堂利用的走狗 李大牛看着张芩。 张芩笑看着他:“你以为你在报仇?你不过是被益春堂利用的走狗!” “如今你放火被抓,证据确凿。坊间的人都能作证。你猜,益春堂还会不会管你。” “我爹毒死你爹的事情,你也是听益春堂说的吧?你真能信他们有这么好心?” “蠢货!你想不明白的。” “我之所以会告诉你,就是想让你,做个明明白白的鬼。” 弄不懂的事情,就到阴间去想吧。 李大牛杀死了文叔,就要拿命来抵。 张芩想做个本分人。可如今这个时局。不容许她过安生老百姓的日子。 那也就不要怪她,狠心下来,不做人了。 张芩默默思索,自己能如何行动。 如今,报官李大牛是必死无疑,可是背后的益春堂确是秋毫无伤。 之前的县官如今快要被调走了。根本不会搭理张家医馆同益春堂的恩怨。 舆论也无法捆绑,那些百姓不愿意出头帮忙。 如今要么是把其他百姓也绑上船,一同对抗益春堂。 否则,她只能同家人远走他乡了。 那既然如此,既然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跑。为何不能在走之前,好生出一口恶气? 益春堂,终究还是一个医馆吧。 心中想起一些主意,张芩嘴角微微勾起笑容。却令常惟钦看到了,心中都隐隐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这个人,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张芩看向常惟钦:“江兄,能否请你帮一个忙?” 常惟钦看着她,想不通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打算做什么?” 张芩笑了笑:“不做什么,先报官,再说其他。” 她又回过头看着李大牛:“始作俑者,无论如何,也该先死才对。” 李大牛脑子里还是张芩刚刚的那几句话,他先说了几句不可能。但一直以来,和益春堂的人的相处。总是有异常之处。于是他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张芩见次,心中的郁气倒是散去了些许。 如今家中无人,张芩只能自己带着李大牛去衙门了。 如今的县城普遍都小。一般衙门的方位也都大抵相同。 张芩把家人安顿好了之后,医馆的学徒和杂工也过来上工了。张芩同他们解释了几句昨晚的情况,就带着人去往县城北边, 县衙便就在那个方向。 李大牛被愤怒的大杨和小李揍了一顿,脸上像是打翻了酱油铺子一样,青紫一片。 手脚也都被牢牢捆住,此时每走一步都会看到一些凑热闹的人,面前的人越聚越多。李大牛背上渐渐出了一层薄汗。 昨日的热血上头,做事没有顾虑。想杀人便杀了,想放火就放了。 直到被那张芩劈头盖脸的阴阳怪气了一顿。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进了圈套。 一开始,他只是想要找张家医馆讹诈一些钱的。他也清楚,张家大夫开的药方,其实没有存什么坏心。当时也是有同他确认过。 只是他爹死后,逐渐有人过来找他要债,他拿不出钱来。又兼之他人蛊惑。于是也就想出了这恶毒的主意。 刚开始的时候,果然是进展顺利,那张若阳话都说不出来,还是那里长老儿苦苦哀求,李大牛才放过了张若阳。 原本以为胜券在握。却没想到张家医馆却还有张芩这样的人,敢煮附子汤吃。破坏了他要钱的计划。 矛盾加深,他要钱不成,才会对张家医馆恨之入骨。以至于真把自己口头说的事情。当成了真相。把自己都骗了。 如今已经知道益春堂在背后做的手脚。李大牛直想哀声求饶喊冤。却被臭臭的汗巾堵住了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路走到县衙,张芩看了看破烂的县衙大门。想起这些官僚的表面做派心中冷笑。从怀里拿了一点碎银给看门的衙役:“劳烦,我带纵火烧我张家医馆的凶徒。前来报官。” 那衙役收了钱,眉开眼笑。客气的请了张芩进去。 张芩便带着浩浩荡荡的人,走进了县衙之中。 南齐的制度很像宋明的制度,轮值做官的县官,一般都不会修整县衙。做清廉之态。于是就算是县衙里面。也是破破烂烂,灰尘扑扑的。比现代农村一些宗祠都不如。 故而张芩只是看了几眼,就没什么兴趣的等待着县官起来。 一应仪式规制掰开,县衙正式升堂。张芩带着人走进县衙正门。屋外围了一圈的百姓。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李大牛这件事。 张芩跪在了堂中。老县官静静的坐在桌案之后。看了看张芩和被抓着的李大牛,沉声问道:“堂下何人,所求何事?” 张芩行了一礼,恭敬的抱着手,说道:“草民张芩见过县老爷,今日是我家有冤情,不得不报与县老爷主持公道。” “这李大牛昨日夜里偷偷进我医馆,杀我叔叔,烧我医馆。造成我家重大损失。请求县老爷主持公道。处置这李大牛。” 县令闻言挑了挑眉,疑惑的哦了一声。叫人把李大牛嘴里的抹布取了出来。李大牛终于得以说话,口中吭哧吭哧的呼吸了几次。才哆哆嗦嗦的将话说了出来。 “县老爷,草民,我,是李大牛,是杂事房的差役。我,您认识我的呀。” 县令皱着眉头,区区一个差役自己怎么认识。这个人上来就攀关系,也不看自己几斤几两。 他冷声呵斥:“本官与你一差役如何熟识,还不赶紧交代昨夜为何烧张家医馆?” 李大牛吓得哭哭啼啼的,再也不复之前的嚣张狠厉。 “官老爷,是那益春堂的人,给我出的主意。说烧了医馆会接走我,从此荣华富贵享用不尽。都是益春堂让我做的呀!” 县令听到益春堂,便狠狠的皱了皱眉。昔年不好的记忆回到脑海中,他冷哼了一声道:“你口中说是益春堂,可有什么凭证?” 李大牛一个无知蠢汉,哪里知道要留什么凭证,此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县官见此就知道,这个人只不过是益春堂留下的替罪羊。 他不耐的道:“既然你说不出个凭证,就不要随意攀诬。否则本官便治你一个堂下胡言之罪。” 李大牛急的嘴角直发抖,张芩静默的瞧着。心中也知道,这县官无意为张家遭遇的事情做主。 第二十章 县老爷主持公道 她早在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到,对这县官来说,管张家的事情,只是徒惹一身腥臊。并没有什么好处。所以自然不会有所行动。 早已看透了这个时代的人,张芩自然也不会失望。 看着县官三言两语,就定下了李大牛必死的结局。张芩目光越发的冷淡下来。 半个时辰后,案子落下帷幕。李大牛被差役送进了南监。张芩一直目送李大牛进了牢子。从怀里掏出了最后几两碎银。给了看门的牢子。 那牢子神色疑惑,张芩微微勾起唇角,轻声道:“劳烦您帮我好好照顾李大牛,什么黑箱子黑匣子,铁板凳,都让他尝一尝。不能让我这同乡,在牢里委屈了去。” 牢子露出了然的神色,阴恻恻的同张芩对了个眼神,便带着一群野牢子和青皮进去了狱中。 张芩看到他们,心中已经知道,这李大牛活不过几日了。 今天在堂中,他说出了益春堂的时候起,他便不能再活着走出这个监狱了。 那些人,是一定会灭口的。 不过,狗咬狗而已,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益春堂和背后的严氏,认为张家医馆弱小。随手便捏死了。可是他们却忘了。 医者手中最重要的不是什么豪华的医馆。而是医术仁心。 想起益春堂之前对张家医馆用的舆论战术。张芩带着小李和小杨。走向了各个说书茶馆。将李大牛之事绘声绘色的告知了说书先生。再用银两,让他们在每日午间,和下午的时候。给哪些走南床闯北的力夫纤夫说书。 忙完这些,张芩回到家中的时候,天色已经是下午了。 张芩看着被烧成一片废墟黑炭的家中医馆,沉默无言。 文叔,对不起。杀李大牛给你报仇怎么够呢。益春堂和严氏家族,我迟早会让他们来给你陪葬的。 带着张家的长工和其他的几名学徒,张芩认命的开始干活收拾医馆的残骸。 这次的火,直接把张家三代的基业都烧了个干净。 县城里的其他人知道了,也是于心不忍,还有人专程来看望。不辞辛苦的给张若阳送米送菜。 张若阳有些拒绝了,有些收起来了。 张家的人也从王大娘的家里搬了出来,一行人搭了个窝棚住着。 张若阳看着废墟,心也冷了。 他偷偷跟张芩说,让张芩把这个地方的药材拿出来之后,就带着他回去乡下。 考虑到自己之后的计划,张芩没有拒绝,答应了父亲的这个请求。 现在也没有办法,留在县城也是被人看笑话,看热闹。 严家的势力不是现在的张家可以抗衡的,为了生存,回去乡下不丢人。 只是张芩自己气不过而已。 推着木板放到一边,张芩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看着常惟钦也在前面搬东西,心里涌起了感激。 这次多亏他在,不然医馆早就被烧毁了。 张芩曾经一直是用脸谱化的心态,看这个男主。 总觉得他是个邪魅狂娟,动不动就能杀人的主角。 却不想,他也是一个正常人,也是一个在危难的时候,能不离不弃的人。 心中感动,张芩看着常惟钦,认真的说道:“这次多谢你了,以后我会永远把你当朋友,你有什么难处,我都会伸出援手。” 常惟钦看着张芩。 很少有人能说这种话,永远,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词语。 但看着张芩虽然狼狈,却坚定的眼神。 常惟钦认可的点了点头:“可以,我们以后是永远的朋友。” 这句话之后,两人的关系就拉进了很多。一行人默默的收拾东西。张芩扎着马步搬动了一块木板,王大娘的女儿看到了,远远的提了一篮子糕饼菜肴过来。 看着这王大娘女儿脸上的娇俏粉嫩,张芩愣了愣。 难道又是一个看中主角,要他做自己女婿的丈母娘? 不得不说这些女人的眼光真的是好啊,不去投资都可惜了,这样的主角,领回去确实是不会吃亏。 哪怕是以后做不了皇帝,这身板体格,做个苦力也是能够养活家里了。 察觉到自己脑子里想法的危险,张芩赶忙摇了摇头,驱逐掉脑海的想法。 却不想,这个女子把糕饼推到了张芩的面前。 她有些羞涩又大胆的看着张芩,俏声说道:“我娘让我把这个饼子给你,都是我亲手烙的,你要喜欢,我下次还给你送。” 张芩愣了愣,确认面前这个可爱的小娘子,是给自己送东西,顿时大方的小了起来,小白牙整整齐齐的。 “谢谢你,我正好饿了,你真贤惠。” “对了你把这个给你娘拿过去,昨天多亏她收留我们了,大恩不言谢。” 小娘子拿着张芩递过来的小瓷瓶,看着上面写的回春丹愣了愣。半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羞红:“这个药丸子是吃了做什么用的?” 张芩看到她脸上的红晕,心里痒痒的,都想伸手上前去捏一下,听到这问题,知道女孩想歪了。 更是没多想的说了一句:“这是吊命用的药丸,你可别想多了,回春可不是那个回春。” 小娘子被这句直接的话,弄的从头红到脚,气哼哼的看了看张芩,没好气的跺了跺脚回去了。 看着小娘子好像没有烦恼一般的背影,张芩眼中有些怀念。 看到她,她就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跟着妈妈的吩咐给人送东西。 只是那样的时光,再也回不来了。 常惟钦看着张芩一直看着那小娘子的背影,没忍住问了一句:“你喜欢哪个小娘子?” 张芩啊了一声,看到常惟钦对着她抬了抬下巴:“你刚刚看着人家都魂不守舍的,家里房子都塌了还能想这些啊。” “看不出来,你还挺好这些。” 张芩被常惟钦这句话噎住了。 想不到你个不苟言笑的主角,也会讲这些玩笑。 但她没有多说这个的兴致,只拿着手里的饼子,没好气的说道:“说那么多没用的,你到底吃不吃这个饼子?饿了就过来拿吧。” 常惟钦点头说道:“吃啊,快给我吧,我都要饿死了。” “现在在你们家,不包吃,不包住,要么明天我们都去睡桥洞了。” 张芩无奈:“现在哪里有什么办法,先这样凑活吧。” 第二十一章 可以回去现代了吗 说完,小李和大杨也过来分了饼子,所有人都沉闷着收拾医馆的前堂。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从外面跑了进来,看着张芩在这群人里面,立刻跪在地上白着一张脸说道:“张家郎中,我家小杨没回来了,听人说,张家医馆被烧了,不知道我侄子还在不在里面?” 张芩神色一僵,那天小杨确实是不见了,没有看到踪影。 看着面前这个中年人着急的脸,张芩于心不忍的皱了皱眉,而后说道。 “我也没有看到小杨的人了,只是不一定就是被烧了,现在家里正在清理,如果他不幸因为李大牛死了,我们会尽力赔偿你家。” 说这句的时候常惟钦不赞同的看了张芩一眼,然后又若有所思的低着头,想了一下那天的情况。 那天那个小杨总是很不对劲,不仅把两个长工支开,自己一个人在药堂值夜。 而且还一丝示警都没有的,把坏人放进了张家医馆。 未必就不是里应外合的图谋,这个小杨,可不一定是个好人! 但张芩却不愿意把自家医馆的人往坏的地方想,她宁远是李大牛作恶,也不希望是张家医馆的人,勾引外贼,伤害了自己医馆的利益。 更何况,小杨一个孝顺孩子,平时除了嘴巴有点坏之外,确实是看不出,他背后能有多大胆子来做这种事情。 想到这里,张芩说道:“你先回去找找小杨,说不定他是沿着路回去了,你没有看到呢。” 那个小杨的叔伯远远的点了点头,唉声叹气的往回走去了。 张芩看到心中也是不舒服。 晚上,张芩从邻居处买了些饭菜回来,看着父母憔悴的脸,叹了口气说道。 “这次的事情,全都不要胡思乱想,不怪我们家任何一个人,这些恶人心里想要行凶。是他们枉法。” 张若阳白着一张脸,从昨天开始,他的心情就一直是郁郁寡欢。 “当初,我真不应该救那个李老叟,也不应该在县官的厅堂内说益春堂。” “当初是在是太骄傲,不知道天高地厚,早知道就什么都不说,也不会给家里医馆带来祸事。” 看到张若阳郁郁寡欢的样子,张芩知道现在说话也都是徒劳的安慰。 她皱眉看着父亲:“爹,你这样跟我有什么区别,我不也很自责文叔吗。” “这些事情,都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是益春堂行事太过,不是我们的错啊。” 张若阳摆了摆手,长叹了一口气。 看到爹这个样子,张芩眼神担忧,却也没有办法,只能皱着眉头,往屋子外面走去。 现在留在县城,就像留在一个伤心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这件事情的阴霾里面出来。 张芩看着母亲张王氏。 “娘,我们明天就回去乡下吧,这件事情,我想要收集证据去京城告御状。” 张王氏闻言看了看张芩,神色犹豫。 张芩知道张王氏的想法,无非是害怕,张芩出去之后惹到什么人,到时候更加麻烦。 可是如果就这样回去乡下,白白忍受不白之冤,这才是张芩更不想看到的。 看张王氏还是一副犹豫的样子,张芩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操之过急。只好说道:“我总要出去看看情况,现在没有人知道我是个女子,娘你也不必担心。” 张王氏摇头,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她疼惜的看着张芩:“芩儿,这些事情,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能做的好,家里没有男丁,本就在族里低人一头。” “当初把你当男儿养大,是我和你爹错了,可我真的没办法,真把你当男儿看,你要知道,这里去盛京,可不是一两里路能到的。” “山高路远,又是蛇虫鼠蚁,你现在去了,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张芩看着张王氏脸上的害怕,伸手抚平了张王氏的皱纹,低声说道:“娘,别怕,我会早些回来的,我必须去,否则我张家这次,就是平白蒙冤了。” 看着张芩神色坚定的样子,张王氏终于是放弃了劝说,叹了一口气。 她说:“也好,你一定要去的话,把小李和大杨带上。” “他们两个,从小就是你爹收养的,虽是学徒,却也和你的兄弟差不了多少,你带着他们,我能放心。” “家里有李婆子和我,已经足够了,你爹在乡下再做个赤脚郎中,也能糊口。” “你做好决定要孤身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张芩一一点头,把张王氏送回了房间歇息,然后看着庭院里的星光,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这个医馆,承载了自己刚穿越的迷茫和原身张芩从小到大的回忆。 如今要永远离开这里,自然是心头不舍。 不过除此之外,张芩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等我报完仇,我会拿着钱,再回来这个地方,重新开一个张家医馆,再招赘一个漂亮的女婿回来。 届时老公孩子热炕头,该是多么美好的生活。 想到这些张芩心情好了一些,回到房间里,点燃烛火,张芩把自己前些日子写的那些日记都烧掉了。 搬家很多东西都弄不走,这本日记既然自己以后不会看了,那肯定是销毁比较好了。 火焰很快吞噬了日记,张芩看着明灭的火光,感觉到一股困意。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张芩很快进入了梦乡。 梦里,有个和自己如今的张芩,长的一样的少女正看着自己,看到张芩的好奇目光,她面对着张芩,拱手作揖。 她面容稚嫩清秀,不同于张芩赋予这幅皮囊的沉稳清正,原身看起来要符合年龄多了。 看上去就是个青葱的少年。 张芩问道:“你找我什么事,你是来跟我换的吗,我可以回去现代了吗?” 那虚影点了点头:“多谢你了,你现在就可以回去现代。” 张芩心中一喜,只想赶紧走人,却又感觉,女人的情绪分明是难过的。 张芩见此不解的问道:“你不是活着吗,只要我走了,你就可以回到自己的身体了,日子现在虽然会过的穷苦一些,但以后你又回到你自己了。” “你为什么会不开心?” 第二十二章 你的事情我自然会管 那虚影惨白着脸对张芩说道:“我已经死了,再也回不去了,哪怕我阳寿未尽也是这样。” “我要等九十年,才能死去再入轮回,而且我生前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我有怨气啊。” 张芩听出意思,原来自己回去现代的代价,就是这边的张芩,再也醒不过来了。 只是,就算是这样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张芩只不过是一本小说里的人物,不管是死了还是活着,跟她都没有任何瓜葛。 她只要再踏出去一步,她就可以回去现代了。 只需要一步,她就不用面对这个,动不动就能杀人灭口,有证据有嫌疑,却根本没办法撼动豪门氏族的时代。 但,张芩怎么都迈不出那一步。 她想起自己已经死了的事情,又想起这个阳寿未尽的话,张芩看着漆黑一片的梦境,问出了疑问。 “你死了所以回不去,难道我死了就能回去了吗,现在一切都没有办法了吧,我是没有办法再回去的!” 这一句话之后,那片漆黑的空间仿佛被什么东西瓦解了,原身张芩的虚影在消散。 如同被一块橡皮擦擦去了,慢慢的失去了痕迹。 只在最后,对着张芩,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张芩因为那个笑容,久久不是滋味。 直到第二天醒了之后,都沉默着,静静的看着床顶,放空了大脑的思绪。 时至今日,张芩已经知道,自己如今是面对了什么情况。 她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她已经无比清醒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从前试图想要回去现代,也不过是自己的痴人说梦。 她是自己不想相信现实,所以一直在说服自己,可以回去现代,不要对目前的生活绝望。 可真的等张芩发现,未来的路确实艰辛无比,她却不再想要逃避,而是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趟过去这条难过的河水。 醒来之后,张芩去到厨房。 李婆子前日刚刚失去了丈夫,这几天都坐在门口看着空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芩有安慰过,但是没有起到什么效用,也就没有再凑过去打扰。 她也没有脸面走到李婆子面前说什么。 但李婆子也没有怪她,看到张芩难过的样子,还主动的说了一句:“这个事情不怪你,芩儿不需要这样自责。” 张芩听到这样的话,却更是觉得没有脸面见人。 叹着气煮了一个小米粥,看着锅里沸腾的气泡,张芩耐心的用勺子搅动着。 粥水散发着甜腻的味道,扑面而来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动。 粥煮的差不多了,张芩又热了馒头,一应事情做完,再打了点咸菜,张芩便端着菜到了堂屋之中。 把父母从房间里面请了出来,张芩再去柴房那边叫了李婆子,和睡在外院的小李和大杨。 今天吃完早饭,就要准备回乡了,送完母亲回去乡下,张芩会再回转到家里来。 到时候就是一起去盛京告御状了。 去盛京的底气还是因为常惟钦。 自己身边的人,就是未来的皇帝,这笔仇,还害怕报不了吗? 不说抱大腿了,她这一路护送这个皇帝回到朝堂,怎么也能混点功劳吧。 她要求也不高,只需要让严氏一家得到惩罚,该偿命的偿命,该赔偿的赔偿。 升斗小民,难道就要活该被这样捏圆搓扁吗。 张若阳和张王氏到桌前坐下了,今日张若阳的精神好了一些,给张芩面子的吃了两碗粥。 李婆子那边,也忍着悲痛开始吃饭了。 看起来状态是要比张芩想象的好许多,几个人吃过早饭之后,张芩便带着人,上了昨天晚上约好的牛车。 三辆牛车,张王氏和张若阳以及腿还没完全好的常惟钦,三人合坐了一辆,还有些被褥衣物医书也都在上面,另外两辆要么是粮食,要么是家具。 张芩提着棍子走在下面,不时注意着道路两边,有没有突然冲出来的抢劫人员。 在这种时代,出现土匪一点都不稀奇。 一直走了一天半,一行人才从县城都到了乡下。 虽然张家已经有四十年,没有回来住了,但是老宅都被家里的族人和佃户打理的很好。 张芩扶着李婆子下牛车,李婆子眼泪汪汪的不断的掉。 张芩见此连忙安慰,李婆子压抑着哭声说道:“我从这里出去的时候,才刚刚嫁给你文叔,现在回来,却只有我一个人了。” 张芩听着,心里也感觉很是难受,眼眶酸涩的红了起来。 文叔从小就疼她,是把她当成亲女儿的在疼爱。 李婆子不能生育,文叔说过,张芩就是他的女儿,他会用心思去疼爱。 却不想,故人已逝去,他的话却还能停留在脑海之中,久久不散。 张芩鼻尖酸涩,忍着心里的难受对李婆子说道:“婆婆,我会给文叔报仇的,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让坏人就这样逍遥法外。” 李婆子认真的看着张芩:“芩儿,我虽然伤心文叔走了,但是我也心疼你,你不要把这个事情,看成是自己的错,文叔到天上,也会保护你的。” 张芩听到李婆子的安慰,心里却更不是滋味了。 她看着李婆子,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了,先进去吧,今天先打扫下来,大家先住下。” 老宅是木头结构的,修建的宽大宏伟,村里的人听说张家的人要回来,都凑过来看热闹。 从前张家从这里搬走的时候,也是有人说闲话的,说张家的人,在县城待不了多久。 而张家到如今,却已经在县城里面,待了四十多年。 再回来的时候,以前的老辈都走了,新出生的人,看着张家包袱细软和徒弟长工这么多,都是吃了一惊。 村长过来问了一句:“你们这是回来了吗,以后还走不走?” 张芩摇了摇头:“暂时不走,以后我有钱了,还会再买个医馆回来的,需要劳烦村长长辈,多照顾我父亲。” 说完,张芩深深做了一揖。 村长点了点头,“我和你祖父是多年的交情,你的事情我自然会管。” 第二十三章 想要全身而退? 村长看着张若阳那张憔悴的脸,有些不解的问:“但是你们这是遭遇了什么事情回来的?” 张芩神色黯然下来:“家里的医馆被歹人烧了,县官没有管幕后黑手,只是处理了一个拿来顶缸的。” “我们没有办法,就只有回来了。” “等我爹安顿好了,我会再回去县城的,村长,现在我爹就交给你了,多谢。” 听到这件事,村长脸上闪过一丝愤慨,愤怒的说道。 “真是没有道理,现在的这些当官的,从来就是草菅人命。” 张芩没有再多说什么,摇了摇头。 看着张家的那些学徒,村长看着常惟钦惊呼:“还有个被打成了那样的,真的是太过头了吧,不把人命当人命啊这是!” 张芩看着常惟钦的那一身绑带,自己也忍俊不禁的笑了笑。 “这个是因为他自己受伤,这个倒不是被人打的。” 被这么一打岔,张芩刚刚的情绪也都没有了,看着常惟钦一脸莫名的看了过来,温禾抿唇笑着对他摆了摆手。 说完这些,张芩回到院子,张若阳站在老宅的天井发呆。 张芩看着父亲瘦削的背影,心里也很是难过,对于张若阳来说,祖父交给他手上的医馆。在他这一辈被赔了出去,他肯定是很自责的。 这自责不是能发泄出来的情绪,只有解决了严实一族,要回了医馆,张若阳心里的失望,才能够被弥补过来。 张芩叹了口气,过去温声说道。 “爹,别在这里吹风了,我们一会儿去菜地看看吧,我记得小时后我来过这边,还种了一棵树在后院里面。” 张若阳勉强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笑来。 “你小时候才那么一点儿大,个子还没有我腰高,总是缠着要我给你摘果子吃,一晃眼,你也这么大了啊。” 张芩看到父亲没有在想那件事情了,心中一松,跟着附和。 便走到屋子里面,看着整体还算齐全的整理了一下杂物,用水抹了一遍桌椅。 聊了一会儿,张王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笑着说道。 “你们两个在这里说什么呢,里面都收拾好了,被褥都准备好了。” 张芩回头看着张王氏,“娘,我今天想要吃你做的咸水鸭,这边有喂养大的鸭子。” 张王氏疼爱的摸了摸张芩的头发,眼神里都是不舍。 明天张芩就要回去县城,再转乘出发去盛京。 这一路上来回,加上本就是伸冤告状,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想到这里,张王氏本就不坚定的决心,又动摇了。她看着自己的孩子,迟疑的说道:“要不算了吧,芩儿,要不然不去了吧,我们一家人,就好好的在这里过日子。” 张若阳听到这句,从思绪中醒过神来,皱眉看着张芩:“你要去哪里,我们都回来了,就算以后种地,也不会缺你一口饭吃。” 张芩听到这句话,心中一暖,可是目前遇到的这些事情,张芩又怎么能甘心呢。 她看着母亲摇了摇头,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 “这件事情,不能作罢,娘,这不是我一家的事情,如果谁都不出声,那严家只会把持更大的势力作威作福。” “娘,我不能就这么算了的。” 张王氏看着女儿坚定的神色,叹了口气。 “你们爷两个都是这么倔强的脾气,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去的路上照顾好自己。” 张芩点点头,对母亲慵懒的撒娇笑了一下。 张若阳在旁边也听出意思了,皱眉看着张芩“你打算现在上京去?” 张芩肯定的回答:“爹,我要去,不然,我们一家人受到的这些,都无法伸冤了。” 张若阳闻言犹豫了一下:“我同你一起。” 张芩摇头:“爹你来了,那我娘我交给谁才能放心,我娘和李婆子在家里,我是不安心的,爹,只有靠你了。” 张若阳难过的低头,长叹了一口气。 “都是爹爹没用,爹爹什么忙都帮不上,每次只能看着你们自己去闯荡。” 张芩认真的看着张若阳:“爹,你能把我养到这么大,已经很了不起了,现在是我要报答你们的时候。” “也请你们相信我,女儿虽然是女儿,但也能是儿子。” “我会平安的回来,以后你们两个的养老,我也会负责。” 张若阳听到这句话,鼻子一酸,重重的拍了拍张芩的肩膀。 中午吃饭的时候,张芩碗里的菜和肉满的都快要溢出来了。 张芩一个劲的说不用,却还是挡不住亲娘的热情。 碗里的饭菜越堆越多,张芩一直拒绝都没有用。 看着父母脸上的不安,张芩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把碗里的饭菜都吃了个干净。 如果多吃点就能让父母放心的话,那张芩吃成胖子都没有关系,只要能让父母安心就行。 吃完饭,张芩出门牵牛车,挥手跟父母告别,带着大杨小李和常惟钦就走了。 看着张芩的背影,张王氏没忍住,眼泪一直掉。 张芩是她唯一的孩子,也是她心头最重要的一块肉,看着张芩这样没着没落的出门了,张王氏心里的害怕和恐慌,可想而知。 张芩走远了,再也看不到身影,张王氏擦了擦眼泪,转身返回了屋子里。 牛车哒哒哒的走在路上,张芩看着父母的身影都不见了,看着茫茫的天地,跟身边坐着的常惟钦说话。 “现在我们回去之后,就想尽一切办法,打扰益春堂的生意。” “他们不是号称生药齐全吗,烧了我家的铺子,砸了我家的招牌还想要全身而退,世界上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常惟钦看着张芩的神色,淡淡的询问。 “你打算怎么做。” 张芩说道:“我从明天易容到他家医馆,先调查一下弱点,然后再伺机行动。” 说是要进盛京告御状,但是张芩的仇恨哪里等的了那么久,无非是想要让父母安心,说的善意的谎言。 对于张芩来说,没有什么,是比现在的父母更重要的。 第二十四章 益春堂看病 她必须得保护好张若阳和张王氏,才能对得起原身。 “你要想明白,要是你开始对付益春堂,那边肯定会有所动作,你必须消灭所有的痕迹,才能让他们不把目光集中在你这里。” 张芩点头:“我知道的,我会很谨慎,不会连累到我的父母的。” 张芩看着常惟钦:“这个事情,还是比较危险,你也没有必要帮着我做这些,你要是有事,可以自己走。” 常惟钦闻言愣了愣。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从头至尾,都没有想过,自己走掉,让张芩独自面对一切。 对从前的他来说,那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反应。 张家虽然对他有救命之恩,但通过前几天的事情,他都已经还回去了。 他应该走了才是。 可是,他却不想走,想要留在张芩的身边。 不想说出这样的话,常惟钦有些恼怒的冷了脸色,看上去像是生气了一样,冷冷的说道。 “你何必在意我要待多久,你做好自己就行了。” 张芩看着莫名其妙生气的常惟钦,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又哦了一声,想了想,拿出了衣服里的一本医书看了起来。 没有别的休闲娱乐,也就只能看看书了。 刚好她也觉得自己需要通过看书,静一静心。 牛车驶入了县城,张芩进入出城前租赁的房子里,草草的洗漱了一番,进入了房子里唯一的一个铺位。 因为张芩现在很穷,拿不出什么钱来。 租的这个房子只有一个房间,张芩只能和小李大杨,常惟钦这三人一起睡大通铺。 张芩深吸了一口气,忍住心里的不自在,爬到了床上,掀起被子。 被子被常惟钦的体温烘的暖呼呼的,盖上去之后,身上的寒冷都去了很多。 张芩微微红着脸,耳朵听到常惟钦的动静。 随着他的呼吸起伏,张芩听着声音,也逐渐困了。 本就要昏昏欲睡的陷入深眠,常惟钦却突然翻身,把手搭在了张芩的手臂上。 感受着男人的体温,张芩整个人的身体都僵硬住了,缓了好久,才没有甩手赶走这个男人。 糟糕,大通铺果然要命。 特别还是这种,只有几个男人睡着,被子也不够的大通铺。 张芩艰难的忍着,忽视常惟钦抓着自己手臂的不自在,睡熟了过去。 等张芩睡着了,一直感觉在熟睡的常惟钦,却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张芩的脸,眉眼低垂,静静的看着她的呼吸。 因为从前在战场上,带来的阴影,常惟钦睡的都不深。 总是害怕身边的人,突然起身来袭击他,所以他刚刚都是假睡。 看着张芩的呼吸声正常了,她已经陷入了深眠,常惟钦才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浅浅的入睡了。 次日,天光微亮张芩就行了,起身看了看天色,发现身边的铺位都已经空了。 那天之后,大家心里都压抑着一件事,不报仇,所有人的心里都会有这块石头。 只是石头大小的区别而已。 张芩起身,打算去厨房做饭。 却看到小李已经端着一个托盘进了屋子,大杨和常惟钦,分别搬着砂锅和炊饼进来了。 常惟钦拿了个松软圆润的炊饼给张芩:“才起了,看你睡得香,昨天赶路又晚,就没有叫你,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了。” 张芩接过饼子,随便吃了两口,也不管自己有没有刷牙有没有洗脸了。 吃完在搞,现在她就是邋遢。 小李煮的小米粥也很烂糊粘稠,张芩吹冷了吃了几口,就着家里的萝卜干,吃的很香。 吃饱之后,一行人便在屋门口散开,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今天要去益春堂,因为要抓到益春堂的不同寻常之处,张芩打算去里面看看病。 因为害怕被人认出身份,想起自己从前在县城中,都是用男装示人,这次张芩,给自己换上了女人的衣服,把自己化妆成了一个婆子。 托福现代的化妆技术,张芩用各种材料,成功的把自己变成了三四十岁的妇人。 在这样的古代,也就这样的妇人,在外面行走,才能算是正常。 出门走了一段时间,随手找了个路人问路,张芩很快到了益春堂医馆的门口。 益春堂,要比张家的医馆大很多,门口就坐了一个大夫,里面更是摆了好几个桌案,同时能有十个人一起看病。 不止如此,里面的设施也都很精致。那个药柜看上去好像是贵重木材做的,花纹精致的很。 想起听说过的,益春堂不菲的医药费,张芩挑了挑眉毛。 进入医馆之后,就有一个学徒模样的,十三四岁左右的男孩拦住了张芩。 他客气有礼的对着张芩说道:“婆婆,您是来查什么病的?要去前面等候区。” 张芩听到这称呼,看了这学徒一眼。 在张家哪里还有这种迎宾的,都是直接进去等就是了,顶多走错了再提醒一句。 益春堂,确实是在服务上面,有可取之处。 进入医馆之后,张芩静静观察这个医馆的治病方式。 看到那个大夫双手脉诊加在一起,都没有半刻钟,张芩挑了挑眉毛。 五分钟都没有,是怎么做到两只手都脉诊的,这人要么就是顶级的大夫,要么就得是个庸医。 果不其然,看了几个从面色和状态,都跟大夫开房治病不对证的病人,张芩摇了摇头。 庸医的这个缺点,根本没办法对付益春堂,只有再找找为什么这么多年来,益春堂都没有人闹事的原因。 只是都这样了,竟然还没有人来反抗这个医馆,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难道这么些年,就只有那个县令倒霉催的被庸医害了吗,就没有其他受害者,能和她一起来对抗益春堂的这些所作所为了? 而且,其实张芩很好奇,怎么这些人,看了这么久不对证的病,吃了这么久的奇怪药材。 却没有什么后遗症和不好的情况出现? 甚至听人说,益春堂虽然给病人治病,见效慢,却是因为在调理病人的身体。 第二十五章 药材进过水 见效慢不是因为不对证的话,难道是因为药材有问题? 想到益春堂还开了生药铺,张芩皱了皱眉。 作为一个医者,不管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她都想要揭开益春堂的骗局,还想要让身旁这些等着看病的病人都快走。 只是显然,她没有办法直接这样说,一切,都只有静静等待,看益春堂,能否自己露出马脚。 很快,就轮到张芩看诊了。 张芩有些紧张的坐在了凳子上,伸出了手。 一脸畏缩拘谨的样子,和一个妇人的形象相符,那给她看病的大夫只是不屑的瞥了瞥她,便专注的脉诊了。 片刻之后,那大夫在纸上刷刷的写下一个方子,随手递给了张芩。 张芩接过,随便看了下上面的文字。 “心血不足,症状面色不华,倦怠无力,舌质淡红,脉象细弱。” “治法是用归脾汤加减,用人参、黄芪、白术,炙甘草……” 看完这薄薄的一张纸,张芩淡淡的笑了笑。 从这个方子和这个病来看,这个大夫其实没什么毛病,那就只能看开给她的药了。 张芩拿着这个单子,去了一边的药堂拿药。 这边有个伙计拿药快的很,只需要在手上掂量一下,就知道能有多重了。 张芩看着他很快给自己装好打包上了,张芩不解的问了一句:“这里不煎药吗?” 那抓药的学徒忙的很,闻言不耐烦的说了一句:“不煎药,谁有空给你煎药啊,你回家自己弄吧。” 张芩嗯了一声,拿出银子买了药材,便拿着这小包东西回家了。 益春堂药堂的东西很多,堆得都没有地方下脚。 张芩拿着这包药材回到了家。 进入租赁的那间小院,大杨过来开门,看到一个婆子,还以为是走错屋子了。 “你来找谁?” 张芩看着大杨陌生的样子,心里觉得新奇,大杨这幅警惕的样子,看上去竟然没那么傻了,还挺唬人的。 张芩笑着淡淡的说了一句:“是我,你师兄,认不出来了?” 大杨惊讶的看着张芩,他刚刚是真没看过来,这竟然是师兄,只是觉得这个妇人身形还挺高大而已。 张芩走进家中,回到房间里,换下了自己这身衣服,拿起了自己藏在床脚的抹胸。 原本张芩的父母,是没打算让女儿女扮男装这么久的,却没想到,如今出了这些子事情,张芩只能被迫的继续女扮男装。 她无奈的把布条往自己上身裹着,如今胸部开始发育了,这个抹胸虽然已经尽量没有束的那么紧了,却还是会有些难以呼吸。 可惜她在这个时代里面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不然哪里会需要这个。 还不知道她夏天得怎么过,这布巾子一裹,身上不得嗖掉。 无奈的叹气,张芩却还是老老实实的继续穿好了抹胸,然后换回了平时经常穿的长衫。 恢复秀气的模样,张芩拿着之前从益春堂拿回来的药材,放到鼻子底下细细嗅闻。 从在药汤看到这味药材的时候,张芩便下意识的感觉这颜色有点淡。 本以为是品种或者产地的差异,张芩没有在意。 这是这么闻了一下,张芩却发现,这个药味淡到几乎闻不出来,简直就像被煮过的一样。 张芩心里咯噔一下,把药材冷水下入铜锅,然后用小火的方式,七碗水煎成三碗水。 一直这么煮了许久,张芩打开盖子,看着颜色明显偏淡的药汤,终于弄明白了,为何治病不对证,益春堂却一直没有被其他病人找上门的原因。 原来他们的药材,首先就没有效用,这样果然就阻挡了许多人,因为吃了不对证的药材,导致病情更加严重的悲剧。 而一些难得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吃上了对症的药,恐怕也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早就好了,或者好的慢,只好再多买几次药材。 张芩嘲讽的笑了笑。 这不比我们家的生意头脑好多了,药煮过一次之后,药水能卖一次钱,药能卖一次钱,真是打的好主意。 张芩心里简直浮起了一层火来,真是混账。 为了钱,已经不要良心了,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要赚取每一分钱。 这样的药店,活该被推翻,活该被覆盖。 将手里这锅药汤放下,张芩也不打算去找医馆的麻烦。 因为这个已经煮过的药,再拿去找,显然是拿不出道理了。 张芩想着益春堂的煎药房,好像没有看到什么人在那里逗留等药,都是买了药材回家去煮的。 要是这样的药,被人买回家里,熬煮之后给病人喝,这怎么有效用呢。 张芩心里心绪起伏,只是得知这件事情,无法告诉无辜的病人而已,她的内心就已经足够煎熬了。 而益春堂却能主动做出这种事情来。 有些畜生,果然是不配为人的。 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办法,她一个医生,从前学的都是药理知识,哪里有这样的脑子。 而论起对阴谋诡计的适应和熟悉,常惟钦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张芩没有多想,就在家里做饭等常惟钦回来了。 中午时分,常惟钦从外面回来了,他神色匆匆,但是目光坚定了很多。 他这次在外面留下了一些记号,想必以他部下的机敏程度,能顺着他逃跑的方向找到他在春兴县。 而通过他留下的记号,就能联系上他。 到家之后,常惟钦看着张芩脸上凝重严肃的神色,知道张芩已经查出了什么,沉声询问。 “你怎么了,这幅表情,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张芩站在屋檐下,漆黑的眸子幽深难测,她看着常惟钦说道:“益春堂,用了被煮过的药材卖给病人。” “怀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常惟钦看着张芩沉重神色,知道她在为哪些病人担心,但常惟钦理解不了这种感情,只是点了点头,神色漠然。 张芩眼神冷然:“意味着,他们动了病人的利益,也意味着,我们拉下他们,就不只是私仇了呀。” 第二十六章 寻找老刘头 常惟钦这才饶有兴致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认可的点了点头。 “你有什么办法?”张芩直接的看着常惟钦。 常惟钦沉吟片刻:“我们要是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他们肯定会销毁证据,要么只能拉住每一个从他那里拿了药的病患,可是万一他们不是每个人的药都给这样的药材,要怎么办?” 张芩了然。 如果是每个人都给不好的药草,那出事的情况不是开玩笑的。 但是要是只是偶然给一两个人,就算是被发现了,过去闹事也是没有证据的。 因为从药材的外表来看,根本看不出问题。 除非是张芩这种经验丰富的医者,否则,简直就是天衣无缝。 张芩疲惫的叹了一口气。 知道他不是个好的医馆,知道他在害人,可是却没有办法正大光明的把他除掉。 该要怎么做,才能在严家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除掉益春堂呢。 常惟钦见此,淡淡的说道:“既然已经确定了他们有这种事情,直接派人进去抓人就是了,你在忧愁些什么?” 张芩无语的看着常惟钦:“我们没权没势,怎么让人去抓?” 常惟钦头一次显得有些天真,他问:“不能找县令处理吗?” 张芩:“那县令就要调走了,临走前得罪严家,他万一在路上被人杀了怎么办,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法治社会,人家都是不怕王法的。” 常惟钦挑了挑眉:“你喜欢法家制度?” 张芩:“那你要怎么弄?” 常惟钦说道:“我们不能进那个县令的家里,绑了他的家人小孩,威胁他去做吗?” “既然都是他们先不对了,为什么我们不行?” 张芩眼睛瞪大,要不是从小到大的教育根深蒂固,张芩真的就要因为这个提议行动了。 她捏着拳头,跃跃欲试:“这样真行吗,你有这个身手?” 常惟钦脸色一僵,他一个人当然不行了,只是现在部下都还没有召集回来,确实只有他一个人,好像他刚刚的计划异想天开了。 心中觉得丢人,常惟钦一时沉默了。 张芩没反应过来,还在问他,常惟钦没脸见人,想了想,丢出一句。 “运气好的话,我帮你搜罗山贼,也得两个星期,一个月,你能等吗?” 张芩这才想起,这男主还没有字找到他的部下,此时说什么要绑了那个县令的家人,哪里有什么用处。 无奈之下,张芩只觉得焦头烂额。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不大聪明。 晚上的时候,所有人都回来了,张芩看着面前自己的部下,无可奈何又挫败的承认。 自己如今却是不是益春堂的对手,哪怕知道对方弱点也是一样的。 但是,让她什么都不做的,就这样如同败家之犬一样接受结局,张芩也不愿意。 想到常惟钦提起的办法,张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她曾经学过的,作为一个医者,张芩自然会毒。 有些毒可以用来治病,有些毒则能让人生不如死。 她本有些犹豫,自己这个法子伤天害理,会给人留下后遗症,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做这样的事情。 毕竟父亲教给她这样的东西,是为了让她学会解毒,可她现在却要用这个来杀人。 微微闭上眼睛,张芩缓了缓,又睁开了。 她认真的看着常惟钦,目光坚定,毫不动摇。 “我们得去买点药材了。” 下午,张芩带着常惟钦,故地重游,去了柏林乡。 这里有张芩熟悉的采药人,也有药性最烈的毒物。 一路上翻山越岭,常惟钦一言不发,沉默的跟着张芩。等好不容易爬到老刘头的村子,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张芩走进老刘头的院子,这院子里都是货架,摆放的都是些处理好了的药材。 张芩随便拿起一块龙胆草根茎,放到鼻尖嗅闻。 药材的香味扑鼻而来,张芩能感觉到,这药的药性丰富,与益春堂那天塞给她的货色,简直不能相提并论。 张芩放下药材,走进了房门前,伸出手,礼貌的敲了两下。 随着几声咳嗽,老刘头打开了门,看到张芩后,神色惊讶,忙躬身作揖。 “小东家,这怎么突然来了,还打算再存些药材,给您送下去呢。” 张芩听到这样的话,心里难过,她勉强的勾了勾嘴角,扶起了老人。 “您不必这样,太客气了,我家中的医馆,几日前被人恶意纵火烧了,家传的医书古籍都被焚毁了许多。” 说道这里,张芩心里就疼,张家的医书都是她的宝贝,弄丢每一本都是很心疼的。 更何况是被人烧了,以后再也找不回来。 听到这事,老刘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看着张芩,手都颤抖了。 “怎么就遭此横祸了,那歹人可抓住了?” 张芩神色难看的点头:“抓是抓住了,只是那就是个腌臜泼皮,根本拿不出钱赔,我就是要他一条命,也换不回家中的医馆了。” 听到这句话,老刘头心里也是一酸,眼泪便流了下来。 从老刘头还是小萝卜头开始,他就开始跟着爷爷上山采药,再卖给山下的张家医馆了,祖祖辈辈一共三代。都是在张家医馆卖药为生。 如今这医馆却没了,对老人来说,也是心中重要的支柱倒下了,老人心里自然难受。 再者,他儿子和孙子现在也在学采药的这个活计,要是没了采药的这笔收入,他们家以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 看到老刘头伤心,张芩皱着眉头,拿出自己兜里的帕子,小心的给老人擦了擦眼泪。 她动作温柔,微微蹙眉的样子,让旁边的常惟钦挑了挑眉毛。 她叹了口气,看着老刘头这家里存了这么多的药,心里也不是滋味。 只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两锭银子。 这银子,是她娘为了她上京预备的,总共就只有四个,如今她却足足拿出去了一半。 常惟钦看到了,手指都动了动,想要阻拦。 却又生生忍住了,只是用不解的目光看着张芩。 第二十七章 深怕开罪了这个男人 这个人是疯了吗,自己的钱就拿给别人了,她自己不用的吗? 张芩神色认真的看着老刘头。 “刘爷爷,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私心里也没把您当外人,以后家里的医馆不开了,你拿着这点银子,下山开个生药铺子吧。” 说道这里,张芩顿了顿,神色柔和下来。 “若是能帮我照看一下我父母,就更好了。我即将出门在外,心里着实是不放心。” 老刘头哪里敢要,枯瘦的手一直往外推拒,却根本敌不过天天锻炼身体,如今能爬山如履平地的张芩,被硬是塞了银子在怀中,心里又热又烫,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张芩自然不是无的放矢才做这件事,老刘头是看着她长大的人,她也从小熟悉这位阿伯。 他和他儿子都是顶顶老实的人,从他一丝不苟的做药材,就能看出他的品性。 就从他能专心致志做自己的事情,从不动歪脑筋,张芩就不想他的药材被益春堂收走糟蹋。 也愿意相信他,能够不忘承诺的经营自己的生药铺子。 老刘头看着张芩,眼泪汪汪,真是说不出话来。 张芩后退了一步,对着老人弯腰作揖,回了进门的那个礼。 老刘头握紧了银子,扶起张芩,拍了拍她的手。 “东家,听你说了这句话,我老刘头就是要死了,也会尽自己的力,帮你看顾老东家。” 想到张家的祖籍,老刘头迟疑着说道:“老东家现在是在张家村里吗。” 张芩点点头:“爹现在在村里做郎中,只是能勉强度日罢了,也算是能够清闲下来。” 只是想起医馆的事情,张芩语气又低落下来。 “只是家中医馆没了,父亲心中积郁,也说不好。” 想起父亲脸上明显的郁闷神色,张芩心里就难受。但她终究是没有多说什么,长叹出一口气后,便说道。 “如今我来,主要也是找您要一些药材。” 老刘头哪里有什么不肯的,连声答应,询问张芩要什么药材。 张芩把自己要的东西,拿出药方,递给了老刘头看。 看到上面的种种,都是剧毒药材,老刘头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但想到很多事情,不是自己能过问的,老刘头又没有说什么,转身就去房间里拿了。 常惟钦守在门口,看完这一切,对着张芩说道。 “你就不怕他拿了钱,去告你的秘?到时候你父亲反而会因为他危险。” 张芩听到这样的话,心中理解男主这样的人,肯定是多疑的。 她神态平静:“我相信刘爷爷的为人,我是不会看错人的。” 说道这里,张芩看着常惟钦,干净清澈的杏眸像是能看进人的内心深处。 她看着常惟钦缓缓说道:“就比如我也相信你,怀真,你是个值得依靠的朋友,我很庆幸在那天能够救下你。” 常惟钦手指抖了一下,紧紧握住了剑柄。 他是个情感内敛的人,平时别人见了他不是嫌恶就是害怕,怎么能有人对他说这种话。 若是换个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他一定是嗤笑一声然后走掉。 可是这是张芩。 张芩不知道自己让某个人心动了一刹那,看到老刘头拿了药材,便准备回家去了。 手里捧着药,张芩琢磨着回去配毒药的开房用药,一路走到了之前捡回常惟钦的地方。 如今已是春的末尾,天气逐渐变得热起来了。 山桃花已经褪了许多花瓣,看起来没有曾经那么惊艳了。 张芩指着那片草地,“我之前就是在这里救下来你的,当时我一直很害怕。” 张芩缓缓说道:“我很害怕我没办法救下来你,你会死在我的治疗之下。” “我从来没有在治疗途中死过病人,幸好你不是这第一个。” 常惟钦听她说这些,只是沉默的聆听。 张芩也逐渐习惯了常惟钦的性格,没有再主动说什么了。 两人一路走回小院,张芩回去房间研制毒药,常惟钦则先进了益春堂熟悉地形。 今晚,他们要进入益春堂,把这些人都捆起来毒晕,然后再揭露他们的骗局。 想起粗暴简陋的计划,常惟钦几乎忍不住笑意。 真是胡来,比他绑县令的计划高明不了多少。可有时候对付小人,便不能使用常用的那些办法,得要出其不意才行。 常惟钦进入益春堂,很快记住了门口那几个学徒的脸,看将每个见过的人都看了一遍,然后打晕了一个不起眼的学徒,换上他的衣服,堂而皇之的进入了益春堂的内部。 看着里面进退有据的丫鬟仆役,常惟钦几乎以为自己是进了什么官宦的宅院。 常惟钦跟着其他的学徒,走近了几个医馆大夫休息的房间,他走的时候,转头看到了医馆里面, 便看到几个放在在前院还道貌岸然的医馆大夫,搂着几个女人在亲昵。 常惟钦神色冷了下来,想起张芩父亲张若阳,再忙再累,回到后院都是端着医书看,心中对这医馆的感觉,可以说是差到了极致。 从上到下,几乎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哪怕是他现在烧了这堆人,心中都不会有什么愧疚感。 常惟钦继续走进医馆,看到了一个穿着绸缎衣服的人,走在庭院中。院子里但凡有看到他的人,都赶忙躬身作揖,深怕开罪了这个男人。 常惟钦顺着人群跟着作揖,期间抬头偷偷看了看他。 按照南齐律法,普通的平民是不能穿绸缎的。 只是如今这人在家中,肤色如何也没人在意。 常惟钦只是在想,这个人得是什么身份,才能出现在这里。 很快,这个疑惑就被人解开了,走远那个中年男人不久之后,常惟钦就听到,身后有人在说话。 “堂主看起来真是威严深重,看的人害怕。” “从前不也跟我们一样,都是平民,听说他家里是严家的家生奴仆,才这么得到家主信重的,这你有什么好羡慕的。” 常惟钦听到这句话,挑了挑眉毛。 难怪这么听话,原来真的就只是严家的奴仆。 也罢,反正如今也对付不了严家,能重伤严家的医馆也是好的。 第二十八章 看着怎么不像毒药 既然敢派人到张家医馆行凶,自然就要承受反噬。 一下午之后,常惟钦对益春堂内外已经无比熟悉,回到家中向张芩告知了这件事情。 张芩便同小李和大杨,收拾好家里的杂物,等他们处理好益春堂的事情,便会出发去京城。 这几天,没人能知道他们张家医馆的人回来,要打算报复回去。 没有人会对一个已经是败家之犬的医馆,有所警惕,就算他们之后动作了,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张家。 这样张芩的父母,也才能够安全。 夜晚,夜黑风高,张芩吹动迷药,常惟钦打开门锁,两人很快就进入了益春堂内部。 张芩将哪些平时在益春堂,地位低下的学徒绑住手脚和嘴巴,挪到院子中心,而一些肥头大耳,一看就养的跟年猪一样的人,张芩就用银针沾上自己的毒药,每个都刺了一下。 这些人,张芩都看过,知道里面没一个是无辜的,所以下手也就没有留余地。 更何况,她身上也带着解药,要是审问真的发现人其情可悯张芩也会给解药,放过他。 很快两人就把人都分类完了,一些人在常惟钦的指示下,张芩把他绑紧吊了起来,就悬挂在房梁上。 张芩搬了张藤椅,在院子里坐了会儿休息了一下,补充完状态,拿出随身的迷烟折子,把解药放进去,在屋内点燃了。 废头大耳的剥削者们醒了,看到自己被绑起来,屋子里进了奇怪的人,口中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张芩拿着一只匕首,眼神冷然,看着他们,目光森寒。 拿出从前杀猪取血的狠心,张芩挑起了一个胖子的下巴。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把你绑起来?” 那胖子浑身颤抖着,看着张芩的匕首,战战兢兢:“公子饶命,小人,小人哪里得罪了你,你直说,我都会交代。” 张芩冷冷的勾起嘴角:“你伤天害理的事情,做的还少吗,你家生药铺的药材,来路不怎么好吧?” 那胖子额头沁出冷汗,糟糕,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找过来的。 想起那批无比便宜的药材,胖子咽下一口口水。 张芩看到这胖子的脸色,就知道他肯定知道内情的人,冰冷的匕首贴上了胖子的脖颈。 语气冰冷:“你知道什么,就赶紧说出来,再晚一点,你身上的零件就不一定齐全了。” 胖子吓得尿水流了一地,声音都在发抖,眼睛看着匕首:“我,我告诉你,饶了我,我就是个听话的仆役,都是我主子要我做的。” “你快说。”张芩冷冷道。 “是我家运生药的船翻了,水打湿了药材,本是不能再要了,可是家主说些许个平民根本看不出什么,便要我们把那药材晒干了继续卖,就是这样了,我就知道这些了。” 胖子哭颤着说道,张芩嫌恶的退开了去。 这人说的,基本是真话,到这份上,这人没有必要骗自己。 只是,张芩环顾四周,看到常惟钦捆住了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男人,凑了过去。 “这是谁?”张芩淡淡问道。 “益春堂的堂主,你父亲的师弟。” 张芩皱眉看了过去,这堂主的脸,逐渐和她记忆里的那个人对上了,张芩低声唤了一句。 “李伯伯。” 李纳延身体一僵,转过头来,看着脸上捂着黑布,看不清神色的张芩。 刚刚那句,张芩的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就像是个男生的声音。 但李纳延还是听出来了,这是自己师兄独子的声音。 他很快明白了什么,声音有些发抖。 “你过来做什么,你家医馆的事情,都是你父亲咎由自取,与我无关。” 张芩蹲下身子,抓住李纳延的下巴,神色复杂。 她指尖冰冷的很,漆黑的眼睛好像没有感情,十分淡漠。 不熟悉张芩的人,向来都是觉得,她是个冷酷无情的性子。 所以李纳延以为张芩是特意来杀他报仇,腿肚子吓得打转,一股子尿骚味传了出来。 张芩神色不变:“师伯,我小时候,你还抱过我的,我心里一直把你当长辈。” 李纳延浑身发抖,嘴唇都变得十分苍白。 张芩缓缓说着,不难听出,她语气充满遗憾。 “我真的不想是你,可是你背叛师门,屠戮同门,就算你没有成功,我家也容不得你了。” 张芩说完,李纳延便意识到了什么,一直挣扎。 可是常惟钦绑的又狠又紧,根本无法逃脱。 李纳延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张芩掰着他的嘴,把怀里的一瓷瓶药水都倒了进去。 李纳延发抖一直抗拒,可药水还是被灌了下去,最终呼吸渐渐平缓,他闭上了眼睛。 看着张芩动作,一边站着的常惟钦问了句。 “这是给他吃的什么药,看着怎么不像毒药。” 张芩随手装好瓷瓶,“只是一个能让人腹痛五个时辰的药,我是个好公民,怎么会做下毒杀人这种事情。” 常惟钦没听懂她这句好公民是什么意思,转头看了看他们私闯民宅绑住的人,确认除了这个李纳延,没有人再看到他们之后,对着张芩扬了扬下巴。 张芩点点头,“我还给他吃了点东西,刚刚的事情,他想不起来的。” 说道这里,张芩神色变的阴郁了一些。 “我们该走了。” 两人抱着益春堂的药材,将所有的药品都丢在了门口和堂前,然后堂而皇之的,离开了益春堂。 张芩把自己怀里的大字报贴在了益春堂的门口,将手中印刷的一叠白纸四处丢撒。 考虑到如今的老百姓,普遍不识字,张芩还很贴心的在纸上画了画,方便人了解情况。 有图有字,别人一看就能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将能用的名贵药材随手丢给乞丐,四个人乘着夜色,猖狂的做完这些,便背着包袱,在五更天,城门刚刚打开的时候,坐船离开了春兴县。 现在船舷,张芩转身看着原身从小长大的小县城,神色复杂。 常惟钦已经给自己部下留下足够提示,此时十分淡然,看着张芩的情绪不好,把自己腰间的一壶酒递给了她。 第二十九章 冰冷的视线扫过这严则升 “喝点吧,大男人别这么愁,以后回来的机会还多着呢。” 张芩想着自己的父母,咽下苦涩的劣酒,嫌弃的举起了酒壶,丢回给常惟钦。 “难喝,下次别整这玩意。” 常惟钦笑了,拿着酒壶往张芩身边凑,一张漂亮的俊脸嬉笑着,唇红齿白,惹人眼的很。 张芩下意识看了看周围,看到一个男人眼神色眯眯的,不由得狠狠瞪了过去。 常惟钦看到张芩的眼神,也转头过去看了一下,却不想张芩伸手拦住了。 她一张素来面无表情的脸,看着他眼神无奈。 “少笑一点,长这么好看,一会儿人家劫你的色。” 常惟钦瞪大眼睛,这辈子都没想过还能听到这种话,嘴里无奈的想为自己申辩几句,又咽了下去。只是看着河水潺潺。 张芩低声和他交谈。 “你从出来春兴县之后,显然高兴了很多,你去京城是有什么事情?” 原来被她看出来了,真是敏锐。 常惟钦坦诚说道:“我的家就在京城,如今我总要自己亲自回去瞧瞧,哪里成了什么样子。” 想起因为皇帝惨死的自己的部下,常惟钦眼神冷然。 他回去,该要怎么回报他才好呢。 众人离去的春兴县内,此时燃烧起了一阵风波。 当晚益春堂内火焰死起,竟然是被烧了。 不止如此,还有一伙装备精良,从前根本没有在县里出现过的,一行千余人的战兵入驻了县城,说是要找什么皇长子。 县长在府邸内宴请面前这个高大的兵员,恭敬忐忑的询问。 “这皇长子可有什么特征,我们也好代为寻找一番。” 常惟钦的部下齐威鸣想起自己昨天收到的那封密信,看着县令的眼神充满冷意。 从战场上下来的人,眼神不是开玩笑的,那县令的身上冷汗潺潺,不敢吱声。 “皇长子的容貌乃是机密,这是你一个县令可以得知的。” “只是,我这里听到知情人的线报,县城中的那严家,对我主子实有不利,你且自行出头,让那个严家家主,过来赴宴。” 县令听到这句话先是愣住,继而一种狂喜涌上心头。 这严家竟然没长眼的,敢去招惹皇长子,也不知道他们哪些猖狂的家仆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势必是有的热闹可瞧了。 县令派人去送自己的帖子到严家。 而此时的严家家主,正陷入熊熊怒火之中,只恨不得把面前这个跪地求饶的老奴撕碎。 “你说什么,益春堂用泡水药材的事情,坊间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那老奴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只恨不得以头抢地,哆哆嗦嗦的说话。 “不知道是什么人,昨晚闯入了医馆内,把库房的药材都偷出来丢在外面了。拿出来的,有些是能用的药材,有些是泡过水的药材,两种颜色不一样。” “现在城内都已经闹的沸沸扬扬了,都是在说这件事情。” 严家家主听的头痛。 “他们是怎么能知道这件事情的,是谁泄露了我严家的机密,是想死吗!” 他通红的眼睛闪烁着嗜血的念头,身旁的奴仆不敢说话。 家主性格酷烈,此时在他怒气上涌的时候往前冲,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写。 在严家做工多日的他们,早已经拥有强大的求生欲。 正在此时,门子从外面跑了进来,对着院子里看门的说了这句话,那看门的都要吓哭了,死活不敢进去通传。 门子以为这人笨,想着赏钱,便自己进了前院,对着背对自己的严则升下跪高呼。 “老爷,县衙的张县令派人送来了帖子。” 听到这句话的众人心中一紧,便见严则升拿着桌案边的长刀,噗嗤一声就砍断了那门子的脖颈。 鲜血四溅,在场侍立的丫鬟仆人大惊失色,嘈杂的尖叫声直冲耳朵。 严则升看到血之后,才冷静了些许下来,用一块干净的帕子擦掉刀身上的血,顶着满身的血,迈步往卧室走去。 书房里的仆人压抑着哭声,那门子的尸体几下抽搐之后就失去了动静。 严家的仆役训练有素,很快就上前清理干净了。 这门子是签了死契进来的,没讨到婆娘,也没有爹妈疼爱,死了就死了。众人只是害怕于自己哪天也逃不过屠刀,确是没有人会为他伤心。 严则升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坐在轿子里,被人抬去了县令的府邸。 这张县令已经在春兴县待了三年有余,和严家的关系不好不坏,只是默契的维持着平和。 严则升一时也不知道这县令邀请他是什么意思,只是听到消息,便来了。 进入门厅,发现门口站了许多带刀军士,严则升也没有在意。 他在这小地方作威作福习惯了,从出身开始就是人上之人,对危险的感知要弱上许多。 张县令看到严则升回来之后,特意迎了上去,脸上笑着态度很是亲和。 “正是有要事要找你商量,且快些进来吧。” 严则升刚刚才发泄过,此时脸上也是能带笑的,勉强给这个县令几分薄面。 却不想,刚刚打算坐下,在弯腰的时候,一屋子的战兵都冲了出来,在严则升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人擒住了双手,脸被按在了矮桌之上。 张县令吓得一抖,赶紧看了看门外。 外面的战兵把府里面严家的人都控制住了,齐威鸣挎着长刀,冰冷的视线扫过这严则升的全身。 殿下吩咐了,要把这个人留活口,但是严家需要灭口。 想起殿下信中说,他已经上京了,齐威鸣心中便焦急。 他要尽快处理好这边的事情,赶紧去上京的路上,保护殿下才是,如今却被这个腌臜的人,困在了这里。 心中不耐,齐威鸣下手格外的狠。 严则升惨叫了一声,身上的骨肉都被齐威鸣狠狠的压了下去,呼吸颤抖了一下,发不出声音。 “你,你要做什么。” 齐威鸣冷冷的说道:“谁让你得罪了张家医馆,你不知道殿下就在里面养伤吗,侵害皇嗣,你个严家算得了什么。” 第三十章 感觉不懂 他看着张芩的脸,眉眼低垂,静静的看着她的呼吸。 因为从前在战场上,带来的阴影,常惟钦睡的都不深。 总是害怕身边的人,突然起身来袭击他,所以他刚刚都是假睡。 看着张芩的呼吸声正常了,她已经陷入了深眠,常惟钦才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浅浅的入睡了。 次日,天光微亮张芩就行了,起身看了看天色,发现身边的铺位都已经空了。 那天之后,大家心里都压抑着一件事,不报仇,所有人的心里都会有这块石头。 只是石头大小的区别而已。 张芩起身,打算去厨房做饭。 却看到小李已经端着一个托盘进了屋子,大杨和常惟钦,分别搬着砂锅和炊饼进来了。 常惟钦拿了个松软圆润的炊饼给张芩:“才起了,看你睡得香,昨天赶路又晚,就没有叫你,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了。” 张芩接过饼子,随便吃了两口,也不管自己有没有刷牙有没有洗脸了。 吃完在搞,现在她就是邋遢。 小李煮的小米粥也很烂糊粘稠,张芩吹冷了吃了几口,就着家里的萝卜干,吃的很香。 吃饱之后,一行人便在屋门口散开,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今天要去益春堂,因为要抓到益春堂的不同寻常之处,张芩打算去里面看看病。 因为害怕被人认出身份,想起自己从前在县城中,都是用男装示人,这次张芩,给自己换上了女人的衣服,把自己化妆成了一个婆子。 托福现代的化妆技术,张芩用各种材料,成功的把自己变成了三四十岁的妇人。 在这样的古代,也就这样的妇人,在外面行走,才能算是正常。 出门走了一段时间,随手找了个路人问路,张芩很快到了益春堂医馆的门口。 益春堂,要比张家的医馆大很多,门口就坐了一个大夫,里面更是摆了好几个桌案,同时能有十个人一起看病。 不止如此,里面的设施也都很精致。那个药柜看上去好像是贵重木材做的,花纹精致的很。 想起听说过的,益春堂不菲的医药费,张芩挑了挑眉毛。 进入医馆之后,就有一个学徒模样的,十三四岁左右的男孩拦住了张芩。 他客气有礼的对着张芩说道:“婆婆,您是来查什么病的?要去前面等候区。” 张芩听到这称呼,看了这学徒一眼。 在张家哪里还有这种迎宾的,都是直接进去等就是了,顶多走错了再提醒一句。 益春堂,确实是在服务上面,有可取之处。 进入医馆之后,张芩静静观察这个医馆的治病方式。 看到那个大夫双手脉诊加在一起,都没有半刻钟,张芩挑了挑眉毛。 五分钟都没有,是怎么做到两只手都脉诊的,这人要么就是顶级的大夫,要么就得是个庸医。 果不其然,看了几个从面色和状态,都跟大夫开房治病不对证的病人,张芩摇了摇头。 庸医的这个缺点,根本没办法对付益春堂,只有再找找为什么这么多年来,益春堂都没有人闹事的原因。 只是都这样了,竟然还没有人来反抗这个医馆,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难道这么些年,就只有那个县令倒霉催的被庸医害了吗,就没有其他受害者,能和她一起来对抗益春堂的这些所作所为了? 而且,其实张芩很好奇,怎么这些人,看了这么久不对证的病,吃了这么久的奇怪药材。 却没有什么后遗症和不好的情况出现? 甚至听人说,益春堂虽然给病人治病,见效慢,却是因为在调理病人的身体。 见效慢不是因为不对证的话,难道是因为药材有问题? 想到益春堂还开了生药铺,张芩皱了皱眉。 作为一个医者,不管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她都想要揭开益春堂的骗局,还想要让身旁这些等着看病的病人都快走。 只是显然,她没有办法直接这样说,一切,都只有静静等待,看益春堂,能否自己露出马脚。 很快,就轮到张芩看诊了。 张芩有些紧张的坐在了凳子上,伸出了手。 一脸畏缩拘谨的样子,和一个妇人的形象相符,那给她看病的大夫只是不屑的瞥了瞥她,便专注的脉诊了。 片刻之后,那大夫在纸上刷刷的写下一个方子,随手递给了张芩。 张芩接过,随便看了下上面的文字。 “心血不足,症状面色不华,倦怠无力,舌质淡红,脉象细弱。” “治法是用归脾汤加减,用人参、黄芪、白术,炙甘草……” 看完这薄薄的一张纸,张芩淡淡的笑了笑。 从这个方子和这个病来看,这个大夫其实没什么毛病,那就只能看开给她的药了。 张芩拿着这个单子,去了一边的药堂拿药。 这边有个伙计拿药快的很,只需要在手上掂量一下,就知道能有多重了。 张芩看着他很快给自己装好打包上了,张芩不解的问了一句:“这里不煎药吗?” 那抓药的学徒忙的很,闻言不耐烦的说了一句:“不煎药,谁有空给你煎药啊,你回家自己弄吧。” 张芩嗯了一声,拿出银子买了药材,便拿着这小包东西回家了。 益春堂药堂的东西很多,堆得都没有地方下脚。 张芩拿着这包药材回到了家。 进入租赁的那间小院,大杨过来开门,看到一个婆子,还以为是走错屋子了。 “你来找谁?” 张芩看着大杨陌生的样子,心里觉得新奇,大杨这幅警惕的样子,看上去竟然没那么傻了,还挺唬人的。 张芩笑着淡淡的说了一句:“是我,你师兄,认不出来了?” 大杨惊讶的看着张芩,他刚刚是真没看过来,这竟然是师兄,只是觉得这个妇人身形还挺高大而已。 张芩走进家中,回到房间里,换下了自己这身衣服,拿起了自己藏在床脚的抹胸。 原本张芩的父母,是没打算让女儿女扮男装这么久的,却没想到,如今出了这些子事情,张芩只能被迫的继续女扮男装。 第三十一章 想要救下病人的心情 而张芩心中却有了一丝忧虑。她知道,那背靠豪族的明心堂,既然能蛰伏到从前的县令调走之后再行动,那这场报复必然是没这么简单结束的。 但不论如何,既然她来了,就会用尽自己的全力,保护家人和医馆。 看着还在沉思的父亲,张芩从炭火前站了起来。在母亲疑惑的目光下。走向了书桌案台。提笔写下了一个方子。 同样身为一个大夫,她知道这种想要完善药方,想要救下病人的心情。 而她既然知道更为完善的药方配比,那自然就要分享出来。 在如今这样医疗资源匮乏的年代。这张方子早些面世,就能救下更多人。如此,也不枉她来一遭。 “生附子最低六钱,最高可至六两。干姜十二钱、炙甘草十二钱、高丽参最低二钱,最高六钱(加煎浓汁兑服)、山萸净肉最低十二钱最高至二两半。生龙牡粉、活磁石粉各六钱、麝香一钱取十份之一。” 详略写好,张芩表情严肃的将药方递给父亲。 张若阳随手接过,目光扫过文字,低声念了一下破格救心汤。沉默的开始思索药方配伍,一张简短的方子看了许久后,神色渐渐兴奋起来。 “这张药方药材的运用真是大胆又精细,只恨没能早些遇见。芩儿,这是你从哪儿得来的?” 当爹的自然熟悉自家孩子,张家存有的医书都是张若阳看过读过的,他清楚知道里面都有什么内容。这张方子肯定不是家里医书上的。 而破格救心汤的药方,又绝不是张芩这种缺乏危急重症救治经验的人能写出来的。所以张若阳都没往这方面想。只以为女儿遇到了什么奇人异事。此时兴奋的眼睛发亮。 张芩顶不住这样的期待目光,只好胡扯道:“这方子是前些日子,撞到柜子之后,做梦梦见的。醒来其他事情都忘了,只记住了几张药方。” 张若阳闻言眼睛睁大,被话里的信息量,冲击的愣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讶异的问道:“做梦?” 张芩硬着头皮:“嗯!做梦梦到的,那个写方子的是个白胡子老爷爷,我只知道他姓李,称他为李老。” 张若阳和张王氏对视了一眼,而后便从椅子上迫不及待的起身,拖着张芩往桌案走。 “你可还梦到了什么,快写给我看看,没准就是神仙显灵了。” 张芩苦笑,乖乖的默写出了常齐时代以后出现的一些药方。 人参败毒散,安宫牛黄丸,夺命丹…… 这些穿越历史的宝物,被一一书写出来,张芩的心也逐渐变得平静安定。 张若阳如获至宝的看着药方,他已经对张芩所说的梦中得到药方,深信不疑。 除此之外,也无法解释,张芩是怎样得到的方子。 两人一直讨论药方到了深夜,直到父母睡下了,张芩才退出房间合上了房门。站在凉夜的庭院中。 天空繁星点点,微风飒飒。张芩的衣角被风掀起,她心中对自己为何来此的困惑稍解,却也开始由衷的思念远在另一个时空的亲人。 冥冥之中,她已经感觉到,自己可能无法回到现代了。 又隐约明白了,自己穿越前来齐国,能做的事业。 * 次日清晨时分,张芩就着水缸里的冰水洗漱好。战战兢兢的踩在松动圆木上,如了个厕。 感叹了一下手纸的坚硬粗糙,张芩捏着鼻子出了厕所。又狠狠洗漱了一遍。 等我坐诊赚到钱了,一定要重新修一下厕所。她可不想像晋景公一样,掉进粪坑被淹死。 收拾齐整,大杨小李已经在药堂等候。张芩便带着两人去往采药的地点,柏林乡。 柏林乡风景秀美,周边都是山林。在人群聚居围绕的几处小山上。各类野生药材繁多,药性地道。还没有豺狼虎豹。是采药的最佳地点。 张芩戴着斗笠,穿着短褐粗衣。袖口裤腿都用粗线绑紧了,背上除了一个背篓之外,还带了个小药箱。 大杨和小李也都背着竹筐,见到张芩的小药箱,疑惑询问:“师兄,咱们这是去采药,带药箱做什么用?” 张芩随意道:“文叔不是说刘老头几日没来了吗,出门前我问了他些情况。怀疑他可能是摔到了。今日总归是要路过他住处。且先去看看。” 小李闻言由衷说道:“师兄你可真细心。” 张芩微微一哂,小家伙净是拍马屁。 除了药材,她还带了些散碎银两。若是刘老头家真不方便送药了。便要找其他村民来给医馆送药了。 昨日下了些雨,山路此时还有些泥泞。张芩三人跋涉半响,走至半山腰。见到一片柴胡,都前去挖采。 这味药材使用的量大,张芩家中本种植了一些。却因为前些日子天气乍暖还寒,县中风感伤寒之人过多,用了大半。剩下些许还被那泼皮浪费了。 挖了足有一筐后,张芩几人又陆续到几个熟悉的采药地点,取了数量不等的防风、苦参、木灵芝。还取了一些侧柏叶。盖在了竹筐上。 下山是走另一条路。张芩等人沿着山中溪涧往下游走,山桃花顺着清澈的流水往下纷飞。粉嫩花瓣四散。 风中都是烂漫的野花香味。张芩嗅闻,颇感心旷神怡。 小李忽然看到了什么,惊呼一声:“师兄,那里有死人!” 张芩一惊,忙看过去。只见杂草丛生的树林边沿,被风吹开的区域。躺了两个人,俱都受伤流血。远远看去,只见到一片暗红。 三人忙赶了过去。张芩凑近细瞧。这两人分别是一个着兵员服饰的壮汉和一个穿玄色深衣的青年。 那壮汉胸口正中有处刀伤,脸庞青紫。眼睛双目瞪开。肢体笔直僵硬。 张芩探查确认这人已经死去一会儿,身体都僵硬了。大杨看她触摸尸体,直吓得腿肚子打转。 小李倒还是很镇静。翻开躺在一边那个青年男子的衣物,发现对方还有呼吸。 “师兄,他还活着!”小李喊道。 第三十二章 药水能卖一次钱,药能卖一次钱 她无奈的把布条往自己上身裹着,如今胸部开始发育了,这个抹胸虽然已经尽量没有束的那么紧了,却还是会有些难以呼吸。 可惜她在这个时代里面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不然哪里会需要这个。 还不知道她夏天得怎么过,这布巾子一裹,身上不得嗖掉。 无奈的叹气,张芩却还是老老实实的继续穿好了抹胸,然后换回了平时经常穿的长衫。 恢复秀气的模样,张芩拿着之前从益春堂拿回来的药材,放到鼻子底下细细嗅闻。 从在药汤看到这味药材的时候,张芩便下意识的感觉这颜色有点淡。 本以为是品种或者产地的差异,张芩没有在意。 这是这么闻了一下,张芩却发现,这个药味淡到几乎闻不出来,简直就像被煮过的一样。 张芩心里咯噔一下,把药材冷水下入铜锅,然后用小火的方式,七碗水煎成三碗水。 一直这么煮了许久,张芩打开盖子,看着颜色明显偏淡的药汤,终于弄明白了,为何治病不对证,益春堂却一直没有被其他病人找上门的原因。 原来他们的药材,首先就没有效用,这样果然就阻挡了许多人,因为吃了不对证的药材,导致病情更加严重的悲剧。 而一些难得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吃上了对症的药,恐怕也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早就好了,或者好的慢,只好再多买几次药材。 张芩嘲讽的笑了笑。 这不比我们家的生意头脑好多了,药煮过一次之后,药水能卖一次钱,药能卖一次钱,真是打的好主意。 张芩心里简直浮起了一层火来,真是混账。 为了钱,已经不要良心了,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要赚取每一分钱。 这样的药店,活该被推翻,活该被覆盖。 将手里这锅药汤放下,张芩也不打算去找医馆的麻烦。 因为这个已经煮过的药,再拿去找,显然是拿不出道理了。 张芩想着益春堂的煎药房,好像没有看到什么人在那里逗留等药,都是买了药材回家去煮的。 要是这样的药,被人买回家里,熬煮之后给病人喝,这怎么有效用呢。 张芩心里心绪起伏,只是得知这件事情,无法告诉无辜的病人而已,她的内心就已经足够煎熬了。 而益春堂却能主动做出这种事情来。 有些畜生,果然是不配为人的。 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办法,她一个医生,从前学的都是药理知识,哪里有这样的脑子。 而论起对阴谋诡计的适应和熟悉,常惟钦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张芩没有多想,就在家里做饭等常惟钦回来了。 中午时分,常惟钦从外面回来了,他神色匆匆,但是目光坚定了很多。 他这次在外面留下了一些记号,想必以他部下的机敏程度,能顺着他逃跑的方向找到他在春兴县。 而通过他留下的记号,就能联系上他。 到家之后,常惟钦看着张芩脸上凝重严肃的神色,知道张芩已经查出了什么,沉声询问。 “你怎么了,这幅表情,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张芩站在屋檐下,漆黑的眸子幽深难测,她看着常惟钦说道:“益春堂,用了被煮过的药材卖给病人。” “怀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常惟钦看着张芩沉重神色,知道她在为哪些病人担心,但常惟钦理解不了这种感情,只是点了点头,神色漠然。 常惟钦怎么会怕这样的冷淡,他在宫中见过的各色人多了。已经看出张芩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只需要多和他凑近讲话,便能熟稔起来。 他继续说道:“师兄真是厉害,那天你给我吃的那个药丸是什么做的,听小李说,就是那个回生丹吊住了我的命。” 张芩无奈的叹了口气,小李真是的,嘴里就没个把门的。什么都能给常惟钦说。 她无奈的说道:“回生丹是我们张家祖传的方子。吊命确实是有一手。” “原来是祖传的方子,张家从祖上开始就是行医的吗?” 张芩淡淡的看着他:“是又怎样。” 常惟钦看出张芩不愿意搭话,又悻悻退去了。 一日下工,小杨独自走小巷超近道回家。 张若阳是个很温和的师傅,他的徒弟不需要像儿子一样孝顺到跟前,只需要好好学习医术。 给医馆帮忙干活也就行了。 所以大杨小杨小李三人,晚上要是有事情,都是可以自己回家的。 小杨则是几乎每天都回家,只有最近因为张芩的吩咐,三个人有轮流在堂屋睡觉守夜。 再拐两个弯,小杨就能回到家中,想到自己前些日子,刚从杏春楼买回来的小妻子,小杨一时心头火热。 连张芩都不清楚,年纪轻轻的小杨,已经有这方面的需求了。还不惜为此,斥巨资买了一个女子到家里。 这还是小杨通过投靠益春堂的钱,才买到的这个让人魂牵梦萦的妻子。 几声嘈杂的脚步声响起,小杨害怕的缩了缩脖子,往边上看了看。 奇怪,没有人啊,刚刚听到的声音,却是从哪里来的。 大晚上的真是吓人,早知道今晚就不要在医馆待得这么晚,回家都不安心。 想起那个大杨不出声搭理他,臭着一个脸的样子,小杨就窝火。 他和大杨都是同乡,本应该是联手合伙收拾那个小李,和最近新来的那个长个像个娘们一样的长工。 可那个大杨却死活不开窍,只知道做自己的事情,还说些废话来气人。 想到这些,小杨就又吐出了几句骂人的词汇。 身后,有人低声说道:“小杨,我有事找你,你还想发财吗?” 小杨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站在路上动都不敢动,回过头看着是益春堂的那个学徒,才松了一口气,忙不迭说道。 “做啊,有什么发财的事情,你告诉我,我也在那个张家医馆待够了,只要你让哥们我发财,我发达了肯定是不会忘了你的。” 那个学徒听到这句话,就知道小杨还是这么的贪财,心中松了一口气。 第三十三章 严重的悲剧 她无奈的把布条往自己上身裹着,如今胸部开始发育了,这个抹胸虽然已经尽量没有束的那么紧了,却还是会有些难以呼吸。 可惜她在这个时代里面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不然哪里会需要这个。 还不知道她夏天得怎么过,这布巾子一裹,身上不得嗖掉。 无奈的叹气,张芩却还是老老实实的继续穿好了抹胸,然后换回了平时经常穿的长衫。 恢复秀气的模样,张芩拿着之前从益春堂拿回来的药材,放到鼻子底下细细嗅闻。 从在药汤看到这味药材的时候,张芩便下意识的感觉这颜色有点淡。 本以为是品种或者产地的差异,张芩没有在意。 这是这么闻了一下,张芩却发现,这个药味淡到几乎闻不出来,简直就像被煮过的一样。 张芩心里咯噔一下,把药材冷水下入铜锅,然后用小火的方式,七碗水煎成三碗水。 一直这么煮了许久,张芩打开盖子,看着颜色明显偏淡的药汤,终于弄明白了,为何治病不对证,益春堂却一直没有被其他病人找上门的原因。 原来他们的药材,首先就没有效用,这样果然就阻挡了许多人,因为吃了不对证的药材,导致病情更加严重的悲剧。 而一些难得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吃上了对症的药,恐怕也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早就好了,或者好的慢,只好再多买几次药材。 张芩嘲讽的笑了笑。 这不比我们家的生意头脑好多了,药煮过一次之后,药水能卖一次钱,药能卖一次钱,真是打的好主意。 张芩心里简直浮起了一层火来,真是混账。 为了钱,已经不要良心了,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要赚取每一分钱。 这样的药店,活该被推翻,活该被覆盖。 将手里这锅药汤放下,张芩也不打算去找医馆的麻烦。 因为这个已经煮过的药,再拿去找,显然是拿不出道理了。 张芩想着益春堂的煎药房,好像没有看到什么人在那里逗留等药,都是买了药材回家去煮的。 要是这样的药,被人买回家里,熬煮之后给病人喝,这怎么有效用呢。 张芩心里心绪起伏,只是得知这件事情,无法告诉无辜的病人而已,她的内心就已经足够煎熬了。 而益春堂却能主动做出这种事情来。 有些畜生,果然是不配为人的。 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办法,她一个医生,从前学的都是药理知识,哪里有这样的脑子。 而论起对阴谋诡计的适应和熟悉,常惟钦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张芩没有多想,就在家里做饭等常惟钦回来了。 中午时分,常惟钦从外面回来了,他神色匆匆,但是目光坚定了很多。 他这次在外面留下了一些记号,想必以他部下的机敏程度,能顺着他逃跑的方向找到他在春兴县。 而通过他留下的记号,就能联系上他。 到家之后,常惟钦看着张芩脸上凝重严肃的神色,知道张芩已经查出了什么,沉声询问。 “你怎么了,这幅表情,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张芩站在屋檐下,漆黑的眸子幽深难测,她看着常惟钦说道:“益春堂,用了被煮过的药材卖给病人。” “怀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常惟钦看着张芩沉重神色,知道她在为哪些病人担心,但常惟钦理解不了这种感情,只是点了点头,神色漠然。 张芩眼神冷然:“意味着,他们动了病人的利益,也意味着,我们拉下他们,就不只是私仇了。” 常惟钦这才饶有兴致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认可的点了点头。 “你有什么办法?”张芩直接的看着常惟钦。 常惟钦沉吟片刻:“我们要是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他们肯定会销毁证据,要么只能拉住每一个从他那里拿了药的病患,可是万一他们不是每个人的药都给这样的药材,要怎么办?” 张芩了然。 如果是每个人都给不好的药草,那出事的情况不是开玩笑的。 但是要是只是偶然给一两个人,就算是被发现了,过去闹事也是没有证据的。 因为从药材的外表来看,根本看不出问题。 除非是张芩这种经验丰富的医者,否则,简直就是天衣无缝。 张芩疲惫的叹了一口气。 知道他不是个好的医馆,知道他在害人,可是却没有办法正大光明的把他除掉。 该要怎么做,才能在严家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除掉益春堂呢。 常惟钦见此,淡淡的说道:“既然已经确定了他们有这种事情,直接派人进去抓人就是了,你在忧愁些什么?” 张芩无语的看着常惟钦:“我们没权没势,怎么让人去抓?” 常惟钦头一次显得有些天真,他问:“不能找县令处理吗?” 张芩:“那县令就要调走了,临走前得罪严家,他万一在路上被人杀了怎么办,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法治社会,人家都是不怕王法的。” 常惟钦挑了挑眉:“你喜欢法家制度?” 张芩:“那你要怎么弄?” 常惟钦说道:“我们不能进那个县令的家里,绑了他的家人小孩,威胁他去做吗?” “既然都是他们先不对了,为什么我们不行?” 张芩眼睛瞪大,要不是从小到大的教育根深蒂固,张芩真的就要因为这个提议行动了。 她捏着拳头,跃跃欲试:“这样真行吗,你有这个身手?” 常惟钦脸色一僵,他一个人当然不行了,只是现在部下都还没有召集回来,确实只有他一个人,好像他刚刚的计划异想天开了。 心中觉得丢人,常惟钦一时沉默了。 张芩没反应过来,还在问他,常惟钦没脸见人,想了想,丢出一句。 “运气好的话,我帮你搜罗山贼,也得两个星期,一个月,你能等吗?” 张芩这才想起,这男主还没有字找到他的部下,此时说什么要绑了那个县令的家人,哪里有什么用处。 无奈之下,张芩只觉得焦头烂额。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不大聪明。 晚上的时候,所有人都回来了,张芩看着面前自己的部下,无可奈何又挫败的承认。 自己如今却是不是益春堂的对手,哪怕知道对方弱点也是一样的。 第三十四章 鼻尖嗅闻 但是,让她什么都不做的,就这样如同败家之犬一样接受结局,张芩也不愿意。 想到常惟钦提起的办法,张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她曾经学过的,作为一个医者,张芩自然会毒。 有些毒可以用来治病,有些毒则能让人生不如死。 她本有些犹豫,自己这个法子伤天害理,会给人留下后遗症,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做这样的事情。 毕竟父亲教给她这样的东西,是为了让她学会解毒,可她现在却要用这个来杀人。 微微闭上眼睛,张芩缓了缓,又睁开了。 她认真的看着常惟钦,目光坚定,毫不动摇。 “我们得去买点药材了。” 下午,张芩带着常惟钦,故地重游,去了柏林乡。 这里有张芩熟悉的采药人,也有药性最烈的毒物。 一路上翻山越岭,常惟钦一言不发,沉默的跟着张芩。等好不容易爬到老刘头的村子,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张芩走进老刘头的院子,这院子里都是货架,摆放的都是些处理好了的药材。 张芩随便拿起一块龙胆草根茎,放到鼻尖嗅闻。 药材的香味扑鼻而来,张芩能感觉到,这药的药性丰富,与益春堂那天塞给她的货色,简直不能相提并论。 张芩放下药材,走进了房门前,伸出手,礼貌的敲了两下。 随着几声咳嗽,老刘头打开了门,看到张芩后,神色惊讶,忙躬身作揖。 “小东家,这怎么突然来了,还打算再存些药材,给您送下去呢。” 张芩听到这样的话,心里难过,她勉强的勾了勾嘴角,扶起了老人。 “您不必这样,太客气了,我家中的医馆,几日前被人恶意纵火烧了,家传的医书古籍都被焚毁了许多。” 说道这里,张芩心里就疼,张家的医书都是她的宝贝,弄丢每一本都是很心疼的。 更何况是被人烧了,以后再也找不回来。 听到这事,老刘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看着张芩,手都颤抖了。 “怎么就遭此横祸了,那歹人可抓住了?” 张芩神色难看的点头:“抓是抓住了,只是那就是个腌臜泼皮,根本拿不出钱赔,我要他一条命,也换不回家中的医馆了。” 听到这句话,老刘头心里也是一酸,眼泪便流了下来。 从老刘头还是小萝卜头开始,他就开始跟着爷爷上山采药,再卖给山下的张家医馆了,祖祖辈辈一共三代。 如今这医馆却没了,老人心里自然难受。 再者,他儿子和孙子现在也在学采药的这个活计,要是没了采药的这笔收入,他们家以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 看到老刘头伤心,张芩皱着眉头,拿出自己兜里的帕子,给老人擦了擦眼泪。 她叹了口气,看着老刘头这家里存了这么多的药,心里也不是滋味。 只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两锭银子。 这银子,是她娘为了她上京预备的,总共就只有四个,如今她却足足拿出去了一半。 常惟钦看到了,手指都动了动,想要阻拦。 却又生生忍住了,只是用不解的目光看着张芩。 这个人是疯了吗,自己的钱就拿给别人了,她自己不用的吗? 张芩神色认真的看着老刘头。 “刘爷爷,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私心里也没把您当外人,以后家里的医馆不开了,你拿着这点银子,下山开个生药铺子吧。” 说道这里,张芩顿了顿,神色柔和下来。 “若是能帮我照看一下我父母,就更好了。我即将出门在外,心里着实是不放心。” 老刘头哪里敢要,枯瘦的手一直往外推拒,却根本敌不过天天锻炼身体,如今能爬山如履平地的张芩,被硬是塞了银子在怀中,心里又热又烫,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张芩自然不是无的放矢才做这件事,老刘头是看着她长大的人,她也从小熟悉这位阿伯。 他和他儿子都是顶顶老实的人,从他一丝不苟的做药材,就能看出他的品性。 就从他能专心致志做自己的事情,从不动歪脑筋,张芩就不想他的药材被益春堂收走糟蹋。 也愿意相信他,能够不忘承诺的经营自己的生药铺子。 老刘头看着张芩,眼泪汪汪,真是说不出话来。 张芩后退了一步,对着老人弯腰作揖,回了进门的那个礼。 老刘头握紧了银子,扶起张芩,拍了拍她的手。 “东家,听你说了这句话,我老刘头就是要死了,也会尽自己的力,帮你看顾老东家。” 想到张家的祖籍,老刘头迟疑着说道:“老东家现在是在张家村里吗。” 张芩点点头:“爹现在在村里做郎中,只是能勉强度日罢了,也算是能够清闲下来。” 只是想起医馆的事情,张芩语气又低落下来。 “只是家中医馆没了,父亲心中积郁,也说不好。” 想起父亲脸上明显的郁闷神色,张芩心里就难受。但她终究是没有多说什么,长叹出一口气后,便说道。 “如今我来,主要也是找您要一些药材。” 老刘头哪里有什么不肯的,连声答应,询问张芩要什么药材。 张芩把自己要的东西,拿出药方,递给了老刘头看。 看到上面的种种,都是剧毒药材,老刘头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但想到很多事情,不是自己能过问的,老刘头又没有说什么,转身就去房间里拿了。 常惟钦守在门口,看完这一切,对着张芩说道。 “你就不怕他拿了钱,去告你的秘?到时候你父亲反而会因为他危险。” 张芩听到这样的话,心中理解男主这样的人,肯定是多疑的。 她神态平静:“我相信刘爷爷的为人,我是不会看错人的。” 说道这里,张芩看着常惟钦,干净清澈的杏眸像是能看进人的内心深处。 她看着常惟钦缓缓说道:“就比如我也相信你,怀真,你是个值得依靠的朋友,我很庆幸在那天能够救下你。” 常惟钦手指抖了一下,紧紧握住了剑柄。 他是个情感内敛的人,平时别人见了他不是嫌恶就是害怕,怎么能有人对他说这种话。 若是换个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他一定是嗤笑一声然后走掉。 可是这是张芩。 第三十五章 往盛京方向走了 说完这句,齐威鸣便叫人绑住了严则升,而严家则是被县令带着令牌抄家了。 至此,严家在春兴县百年的积累,便就这么烟消雾散,再不会有任何痕迹留下。 但这些事情,还在海上飘荡的张芩和常惟钦,都不会知道了。 四人轮流在这船上休息,如今客船驶入江湾,不知道会跳出什么人,张芩很是警惕的看着河面,小心提防。 看着张芩一副小心警惕的样子,常惟钦心中不解。 “你从未出过门,怎么比我还小心警惕。” 张芩看着常惟钦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听人说,这水上的匪患严重的很,我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含冤而死了,便仔细些罢了。” 常惟钦嗤笑:“你也太惜命了,哪里有那么多水贼。” 说不通张芩便不说了,只是小心的提防着。 幸好,也许是这个船里都是些劳苦工人的缘故,船没有遇到什么危难,顺利的往盛京方向走了。 下船之后,张芩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 上这条路之前,她有想过,如今外面的旱情肯定是很严重了,却不想,如今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街边卖儿卖女,衣衫褴褛,因为腹中空空倒在地上的,还有酒足饭饱,和同行的人打闹嬉戏的,看上去就像是一副黑白的画。 四人找到城内的客栈开房休息,为了省钱,四人都是选的大通铺。 这大通铺没有什么浴桶床之类的,只是有个房间,能够供人遮风避雨而已。 如今带着银子的只有张芩,她没有钱了,别人也拿不出来。 所以四个人能选择的,也就只有这样的房间而已了。 把携带的草席被褥拿出来,张芩躺在炕上,没多久就熟睡了过去。 四个人轮流休息,刚好轮到常惟钦。 他拿出之前在路上摘的草根,丢在嘴里咀嚼。 大通铺里鱼龙混杂,除了力夫还有些穿着还不错的人,因为常惟钦的视线,他们表现的十分警惕。 张芩皱眉看了过去,这堂主的脸,逐渐和她记忆里的那个人对上了,张芩低声唤了一句。 “李伯伯。” 李纳延身体一僵,转过头来,看着脸上捂着黑布,看不清神色的张芩。 刚刚那句,张芩的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就像是个男生的声音。 但李纳延还是听出来了,这是自己师兄独子的声音。 他很快明白了什么,声音有些发抖。 “你过来做什么,你家医馆的事情,都是你父亲咎由自取,与我无关。” 张芩蹲下身子,抓住李纳延的下巴,神色复杂。 她指尖冰冷的很,漆黑的眼睛好像没有感情,十分淡漠。 不熟悉张芩的人,向来都是觉得,她是个冷酷无情的性子。 所以李纳延以为张芩是特意来杀他报仇,腿肚子吓得打转,一股子尿骚味传了出来。 张芩神色不变:“师伯,我小时候,你还抱过我的,我心里一直把你当长辈。” 李纳延浑身发抖,嘴唇都变得十分苍白。 张芩缓缓说着,不难听出,她语气充满遗憾。 “我真的不想是你,可是你背叛师门,屠戮同门,就算你没有成功,我家也容不得你了。” 张芩说完,李纳延便意识到了什么,一直挣扎。 可是常惟钦绑的又狠又紧,根本无法逃脱。 李纳延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张芩掰着他的嘴,把怀里的一瓷瓶药水都倒了进去。 李纳延发抖一直抗拒,可药水还是被灌了下去,最终呼吸渐渐平缓,他闭上了眼睛。 看着张芩动作,一边站着的常惟钦问了句。 “这是给他吃的什么药,看着怎么不像毒药。” 张芩随手装好瓷瓶,“只是一个能让人腹痛五个时辰的药,我是个好公民,怎么会做下毒杀人这种事情。” 常惟钦没听懂她这句好公民是什么意思,转头看了看他们私闯民宅绑住的人,确认除了这个李纳延,没有人再看到他们之后,对着张芩扬了扬下巴。 张芩点点头,“我还给他吃了点东西,刚刚的事情,他想不起来的。” 说道这里,张芩神色变的阴郁了一些。 “我们该走了。” 两人抱着益春堂的药材,将所有的药品都丢在了门口和堂前,然后堂而皇之的,离开了益春堂。 张芩把自己怀里的大字报贴在了益春堂的门口,将手中印刷的一叠白纸四处丢撒。 考虑到如今的老百姓,普遍不识字,张芩还很贴心的在纸上画了画,方便人了解情况。 有图有字,别人一看就能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将能用的名贵药材随手丢给乞丐,四个人乘着夜色,猖狂的做完这些,便背着包袱,在五更天,城门刚刚打开的时候,坐船离开了春兴县。 现在船舷,张芩转身看着原身从小长大的小县城,神色复杂。 常惟钦已经给自己部下留下足够提示,此时十分淡然,看着张芩的情绪不好,把自己腰间的一壶酒递给了她。 “喝点吧,大男人别这么愁,以后回来的机会还多着呢。” 张芩想着自己的父母,咽下苦涩的劣酒,嫌弃的举起了酒壶,丢回给常惟钦。 “难喝,下次别整这玩意。” 常惟钦笑了,拿着酒壶往张芩身边凑,一张漂亮的俊脸嬉笑着,唇红齿白,惹人眼的很。 张芩下意识看了看周围,看到一个男人眼神色眯眯的,不由得狠狠瞪了过去。 常惟钦看到张芩的眼神,也转头过去看了一下,却不想张芩伸手拦住了。 她一张素来面无表情的脸,看着他眼神无奈。 “少笑一点,长这么好看,一会儿人家劫你的色。” 常惟钦瞪大眼睛,这辈子都没想过还能听到这种话,嘴里无奈的想为自己申辩几句,又咽了下去。只是看着河水潺潺。 张芩低声和他交谈。 “你从出来春兴县之后,显然高兴了很多,你去京城是有什么事情?” 原来被她看出来了,真是敏锐。 常惟钦坦诚说道:“我的家就在京城,如今我总要自己亲自回去瞧瞧,哪里成了什么样子。” 想起因为皇帝惨死的自己的部下,常惟钦眼神冷然。 他回去,该要怎么回报他才好呢。 众人离去的春兴县内,此时燃烧起了一阵风波。 当晚益春堂内火焰死起,竟然是被烧了。 不止如此,还有一伙装备精良,从前根本没有在县里出现过的,一行千余人的战兵入驻了县城,说是要找什么皇长子。 县长在府邸内宴请面前这个高大的兵员,恭敬忐忑的询问。 “这皇长子可有什么特征,我们也好代为寻找一番。” 常惟钦的部下齐威鸣想起自己昨天收到的那封密信,看着县令的眼神充满冷意。 从战场上下来的人,眼神不是开玩笑的,那县令的身上冷汗潺潺,不敢吱声。 “皇长子的容貌乃是机密,这是你一个县令可以得知的。” “只是,我这里听到知情人的线报,县城中的那严家,对我主子实有不利,你且自行出头,让那个严家家主,过来赴宴。” 县令听到这句话先是愣住,继而一种狂喜涌上心头。 这严家竟然没长眼的,敢去招惹皇长子,也不知道他们哪些猖狂的家仆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势必是有的热闹可瞧了。 县令派人去送自己的帖子到严家。 而此时的严家家主,正陷入熊熊怒火之中,只恨不得把面前这个跪地求饶的老奴撕碎。 “你说什么,益春堂用泡水药材的事情,坊间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那老奴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只恨不得以头抢地,哆哆嗦嗦的说话。 “不知道是什么人,昨晚闯入了医馆内,把库房的药材都偷出来丢在外面了。拿出来的,有些是能用的药材,有些是泡过水的药材,两种颜色不一样。” “现在城内都已经闹的沸沸扬扬了,都是在说这件事情。” 严家家主听的头痛。 “他们是怎么能知道这件事情的,是谁泄露了我严家的机密,是想死吗!” 他通红的眼睛闪烁着嗜血的念头,身旁的奴仆不敢说话。 家主性格酷烈,此时在他怒气上涌的时候往前冲,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写。 在严家做工多日的他们,早已经拥有强大的求生欲。 正在此时,门子从外面跑了进来,对着院子里看门的说了这句话,那看门的都要吓哭了,死活不敢进去通传。 门子以为这人笨,想着赏钱,便自己进了前院,对着背对自己的严则升下跪高呼。 “老爷,县衙的张县令派人送来了帖子。” 听到这句话的众人心中一紧,便见严则升拿着桌案边的长刀,噗嗤一声就砍断了那门子的脖颈。 鲜血四溅,在场侍立的丫鬟仆人大惊失色,嘈杂的尖叫声直冲耳朵。 严则升看到血之后,才冷静了些许下来,用一块干净的帕子擦掉刀身上的血,顶着满身的血,迈步往卧室走去。 书房里的仆人压抑着哭声,那门子的尸体几下抽搐之后就失去了动静。 严家的仆役训练有素,很快就上前清理干净了。 这门子是签了死契进来的,没讨到婆娘,也没有爹妈疼爱,死了就死了。众人只是害怕于自己哪天也逃不过屠刀,确是没有人会为他伤心。 严则升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坐在轿子里,被人抬去了县令的府邸。 这张县令已经在春兴县待了三年有余,和严家的关系不好不坏,只是默契的维持着平和。 严则升一时也不知道这县令邀请他是什么意思,只是听到消息,便来了。 进入门厅,发现门口站了许多带刀军士,严则升也没有在意。 他在这小地方作威作福习惯了,从出身开始就是人上之人,对危险的感知要弱上许多。 张县令看到严则升回来之后,特意迎了上去,脸上笑着态度很是亲和。 “正是有要事要找你商量,且快些进来吧。” 严则升刚刚才发泄过,此时脸上也是能带笑的,勉强给这个县令几分薄面。 却不想,刚刚打算坐下,在弯腰的时候,一屋子的战兵都冲了出来,在严则升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人擒住了双手,脸被按在了矮桌之上。 张县令吓得一抖,赶紧看了看门外。 外面的战兵把府里面严家的人都控制住了,齐威鸣挎着长刀,冰冷的视线扫过这严则升的全身。 殿下吩咐了,要把这个人留活口,但是严家需要灭口。 想起殿下信中说,他已经上京了,齐威鸣心中便焦急。 他要尽快处理好这边的事情,赶紧去上京的路上,保护殿下才是,如今却被这个腌臜的人,困在了这里。 心中不耐,齐威鸣下手格外的狠。 严则升惨叫了一声,身上的骨肉都被齐威鸣狠狠的压了下去,呼吸颤抖了一下,发不出声音。 “你,你要做什么。” 齐威鸣冷冷的说道:“谁让你得罪了张家医馆,你不知道殿下就在里面养伤吗,侵害皇嗣,你个严家算得了什么。” 益春堂,确实是在服务上面,有可取之处。 进入医馆之后,张芩静静观察这个医馆的治病方式。 看到那个大夫双手脉诊加在一起,都没有半刻钟,张芩挑了挑眉毛。 五分钟都没有,是怎么做到两只手都脉诊的,这人要么就是顶级的大夫,要么就得是个庸医。 果不其然,看了几个从面色和状态,都跟大夫开房治病不对证的病人,张芩摇了摇头。 庸医的这个缺点,根本没办法对付益春堂,只有再找找为什么这么多年来,益春堂都没有人闹事的原因。 庸医的这个缺点,根本没办法对付益春堂,只有再找找为什么这么多年来,益春堂都没有人闹事的原因。 只是都这样了,竟然还没有人来反抗这个医馆,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难道这么些年,就只有那个县令倒霉催的被庸医害了吗,就没有其他受害者,能和她一起来对抗益春堂的这些所作所为了? 而且,其实张芩很好奇,怎么这些人,看了这么久不对证的病,吃了这么久的奇怪药材。 第三十六章 心尖痛的发颤 一股子心酸难过突然从心里涌出来,女子紧紧咬着下唇,心尖痛的发颤。 男孩看着母亲突然这样了,以为是生病了,吓得紧紧抓着母亲的手,却因为从小聋哑,只能呀呀的说话。 妇人抱起孩子,滚烫的眼泪顺着孩子的脖颈流了下去。 这世道,贫民百姓活的都很艰难,但凡得到了一点温暖,便能记得很清楚。 想起刚刚那男子尴尬无措,却又温暖诚恳的话,妇人走进巷道之间的黑夜里,只喃喃念了一句话。 “怎么会有,这样好的人呐。” 张芩尴尬羞窘的回到了大通铺里面,哪些个力夫汉子看到张芩这么快就回来了,都是相视一笑。 小李注意到了这些人互相对眼神,以为他们是在打什么坏主意,颇有些警惕。 张芩了却一桩心事,坐在地上看着小李和熟睡的大杨,心中对这古代未来目标,有了些想法。 总是来了一场,不能什么都不做,她至少可以保护身边的人,免受战乱伤害。 至少不要让小李和大杨,落入哪种窘迫的境地。 小李在守夜了,张芩就靠着背后的麻袋睡着了过去。 次日醒来的时候,天才刚刚蒙蒙亮,几个人便要拿着东西出发了。 今天的天色要比昨天亮的更早,看着又是一个大晴天。 往常的时候,张芩会很喜欢这样的烈日,可是经历了这一路上的波折,张芩是看着太阳怎样都不顺眼了。 就是因为没有下雨,才会导致庄稼没有收成,民间哀民遍野。 而如今的朝廷政府也彻底是摆设,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张芩带着一肚子的怨念,只想尽快赶到盛京,帮着常惟钦处理那些占据高位,却没有丝毫作为的人。 她原本出行之前,还一直想着,面前这些只不过是古代的一个缩影,只是小说世界,自己不必认真。 可是面前的这些人分明是真实的人,张芩怎么能只把别人看成字母符号呢。 她自己确实做不到这样。 看着张芩从昨晚开始就不好的脸色,常惟钦还以为张芩是身体不舒服了,关心的问了一句。 “你是怎么了,从昨天开始,脸色就这么严肃。” 张芩看着身旁走过的那些麻木的人,看着他们瘦削的四肢,还有鼓起来的肚子。 以及自己昨晚见过的那些事情。 张芩低声说道:“这个人世间实在是太惨了,我觉得自己实在是过于幸运,以至于现在觉得自己很虚伪。” 常惟钦没听懂张芩在说什么。 张芩认真的看着常惟钦:“你觉得这些人可怜吗,要是你有粮食,愿意给这些人吗,就让他们以后还给你就可以,暂时借给他们可以吗。” 常惟钦听到这样的话,想到张芩一路上堪称是散财童子一样的操作,感觉有些头疼。 但他犹豫了一番,还是没有说张芩的不是:“你要是愿意,我就可以。” 张芩本来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面,突然听到这句话一愣,迷茫的看着常惟钦。 常惟钦想起自己的话,确实是能令人误会,也不由得挠了挠头:“是这样,我的意思是,这方面我可以,听你的就行。” 张芩听到这样的话,微微露出一个笑。 “行,怀真,你以后是我一辈子的朋友。” 常惟钦嘴角勾了起来,这个傻子。 上次明明说过这样的话,自己转眼就忘了。 也只有这样的傻子,才能救下自己了。 常惟钦愿意把自己的幸运,分给别人一点。 “你上次就说过这句话了,你的记性能不能好一点。” 张芩被嫌弃了,她砸了咂嘴:“我的记性可是很好的,看一本医书不过多久,就可以背下来呢,我爹说,我是天生的学医苗子。” 小李和商队谈好了价格,几人跟着商队继续北上。 从水路转到陆路的原因,就是之前的水路危险,如今能和商队一起走,确实安全上面高出了许多。 张芩紧了紧身上的短褐粗衣,看着长长的商队,心中隐隐有了一些安全感。 谈好价格就出发了,张芩幸运的混上了商队家眷的马车里。听到说张芩是个郎中,商队的人都兴奋不已。 在这个时代,郎中是个稀缺物种,而且很难遇到医术高明的。 虽然看到张芩,觉得她年纪太小了,但还是聊胜于无,总是有了一个保障。 如今的很多大夫,都是些道士或者和尚,一般孩子有什么病了,要是坊间村里,没有大夫,便只能带着孩子去道观或者寺庙去求。 商队没有出城太久,就因为太阳太热倒下了一些人。 张芩拿出自己出门前准备的防备中暑的药粉,用随身携带的铜锅煮好了,分给众人。 中暑的人都被救了过来,喝了张芩带来的药水,精神也会好一些。 这让张芩顿时在队伍中受到了欢迎。 商队的老板看着张芩一身单薄的带着几个人上京,没忍住心中的疑问,打听了一下。 张芩便说了自己等人在家乡医馆遭遇的事情。 听到说那豪族烧了张家的医馆,商队老板眼睛一瞪,顿时就想要骂人,好悬才忍了下来,没有吓到面前这个细皮嫩肉的小郎中。 他恨恨的说道:“这些个豪族最是不把人做人看,行事酷烈狠绝,我家中就是因为这样的豪族家生子,才不得不行商,这一路上,也不知道死了多少的兄弟。” 张芩听到这样的话,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时代,能有几个人是幸福的,都是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着往前走。 她以为家里医馆遭遇的事情,已经是很残酷的了,却不想在这个时代的缩影中,只是众多不幸中渺小的一点。 幸好她天生乐观,不然人长期处于这样压抑的环境中,谁能过的好呢。 商队翻山越岭,经过了八九天,才成功走进了盛京。 这个时候,张芩身上都馊了。 因为一路上没有机会洗澡,张芩都要嫌弃死自己了。 远远的看到城门,张芩脸上便已经激动起来。 常惟钦看着张芩的神色,本来阴郁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他一路上都抱着剑休息,商队的人都以为这是张芩的侍卫。此时看到张芩对常惟钦客客气气的,才反应过来,这两个应该是友人。 友好的和商队的人分别,张芩用几个铜板过了门禁,和常惟钦一起,脚踏实地的站在了盛京城之中。 第三十七章 我说我特么是个女的 盛京是整个南齐最繁华的地方,进城之后,街道宽广,屋舍秩序俨然。 张芩看这个古代的第一大城市,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 在这个朝代的时空中,盛京如今不只是南齐的第一大都市,恐怕也是全世界最繁华的都市了。 张芩看到了很多小摊贩,这些人数远远要比春兴县多出很多,街道分为各种乾卦八卦图,张芩自己也看不懂,只是迷迷糊糊饶了许多弯路,才找到了方向。 虽然来到了盛京城,可是张芩确是一分钱没有,几人只好跟着常惟钦,去处理他爹的事情。 小李知道常惟钦的父亲,江抦已经死在了战乱之中,此时害怕常惟钦触景伤情,就一直注意着常惟钦的神色。 常惟钦注意到了,无奈的看了看他。 真是有什么样的师兄,就有什么样的师弟,张家医馆的人,多管闲事的不行。 小李看着常惟钦的脸色,就知道他不会因为江抦的事情伤心了。 说来也奇怪,自从常惟钦进了这京城以后,真是熟门熟路。 小李只能在心里说,真不愧是盛京的公子哥,跟他们这些乡下土包子,果然是有区别的,这么大一个盛京,给人家摸得门清。 常惟钦找到自己名下的一间商铺,拿出自己随身的玉佩和长刀放在了柜台上。 那掌柜的看到玉佩花纹,和长刀的纹样,顿时认出了是谁,本想要立刻下跪请安,却在常惟钦的眼神下,止住了动作。 掌柜的小心开口询问:“客官这是需要什么?” 常惟钦看着在门外揣着手等自己的三个人,心情颇好的勾着嘴角,又淡淡的看着掌柜。 “给我一百两银子。” 掌柜的毫不犹豫,就从柜台里取出了钱,常惟钦拿着钱,在册子上写了自己的名字,便走了。 掌柜的看着常惟钦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盛京了,心中松了一大口气。 前几日,听说主子出事之后,掌柜的心里便总是不安定,现在看到常惟钦好端端的出现了,心头的事情才放了下来。 他必须要尽快和兄弟们说这件事情。 一直肥胖的信鸽在常惟钦走后不久飞向了天际。 而这时候,小李还拿着常惟钦的那张银票,不可置信的再三确认金额。 “就因为之前在这个铺子里存了一百两,这就让你取出来了?” 常惟钦淡淡的点头:“是给我了,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小李感慨的说道:“这样守信店家是很少的,你在市井里面混的少不知道,我们那儿要是知道你家里长辈都死了,就是欠着你的钱也不会给你的。” “这掌柜在知道江家破落之后还是守信,大城市的人果然是不一样。” 常惟钦无奈的听着小李的话,小李说完才感觉自己说错了什么,连连摆手。 “不是的,江家没有破落,肯定是哪个掌柜知道公子以后还能子承父业,眼光放的比较长远。” 越描越黑了真是。 常惟钦冷淡的止住了他的话头:“行了,知道了,嘴巴笨就少说一些。” 小李憨憨的笑了笑。 张芩看着街边的各种客栈,终于找到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 “小李,银票你还要看多久,我们得尽快找个房间休息睡觉了。” 小李闻言,赶紧把手里的银票给了张芩。 张芩带着大杨,进去和客栈老板交谈。 常惟钦站在门口,发现面前这个地方,果不其然是自己名下的资产。 有段时间常惟钦非常受到皇帝的喜爱,这些资产都是那个时候攒下来给自己的。 很快定好了房间,张芩给了小二一些钱,叫送两桶水上来洗澡,小二收了银子,高兴的照做了。 热水终于被端了上来,张芩进入一间房间,迫不及待的解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雪白细腻的身子。 揉了揉自己可怜的小胸脯,每天晚上张芩虽然都会给自己的胸放松呼吸一下,但是白天因为一直紧绷,还是很不舒服。 得尽快恢复自己的女儿身了,不然一直这样,迟早得得病。 张芩无奈的叹气,跨进了热腾腾的沐浴盆之中。 随着热气的上浮,张芩脸上露出惬意的神色,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拿出自己准备好的香胰子,张芩认真的搓洗着,洗出了一盆灰色的水。 心中有些无语,哪个美女洗完澡,洗澡水是这个颜色的。 正在感慨着呢,客栈的门突然被推开,张芩心中一惊,匆忙用手捂着身上,蹲进了浴桶之中。 常惟钦看到张芩在洗澡,心中诧异了一下,却是毫不避讳的要走进来。 张芩心中焦急,都想用水泼他了。 声音都有些变了调子:“你突然进来做什么,有什么事情吗?” 常惟钦无辜的抖了抖自己的衣服:“我也打算洗澡啊,小二烧水要等好久,我用你这个水洗第一遍吧。” 张芩无语的闭了闭眼睛,说让他走吧,他肯定还会迟疑几句,不让他走,就彻底被看光了。 心中无奈,张芩低声说道:“你别过来了,我的洗澡水你不能洗。” 常惟钦不解:“怎么了,我不介意你洗过。” 张芩望着天:“我是女子。” 常惟钦一时以为自己是幻听了,没听清楚张芩的话。 他僵硬着声音:“你说什么?” 张芩深吸一口气:“我说我特么是个女的,你赶紧出去了好吗。” 常惟钦双手双脚同步的,僵硬的离开了房间。 张芩赶紧从浴桶里面起身,换上了自己的衣服,站在镜子前面叹气。 有些事情,真是无法避免。只是自己隐藏的也算是时间长了,现在被发现了也是正常。 张芩这么安慰着自己,换上了一件轻软的衣服,想着自己既然已经被认出了是女子,也不想再束着自己的那对小可怜,便放弃了束胸。 打开房门,常惟钦还站在门口,耳尖通红。 他看着张芩,神色是强忍的镇定。 “你怎么一直没说这件事。” 张芩无奈的说道:“我是女子是因为我爹的无奈之举,轻易定然是不好说出的。” 第三十八章 心里也有一些难过 常惟钦闻言默然了一会儿,他刚刚站在这里,只觉得内心剧震。 想起自己之前,又是拉张芩的手,又是在睡觉的时候,故意把腿放在她身上,常惟钦就有些不自在。 他眼睛有些不敢看张芩,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之前对你冒犯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张芩却没有感觉有什么,在现代生活了那么多年,对男女大防的概念并不怎么深刻,本身她得到的原主记忆,也没有那么清晰。 她只是有些别扭,感觉自己像个突然被拆穿的男装大佬,欺骗了单纯的小姑娘。 “你不用担心太多,我从小就是做男子养成的,没有其他女子的柔婉羞涩。” “你继续把我当男人看就行,不用这个姿态。” 张芩无奈的说道。 常惟钦听到这句话,下意识的说:“这怎么行,你毕竟是一个女子。” 张芩穿越到这里,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第一次她觉得好笑,第二次她便笑不出来了。 她沉默的抿着嘴巴,“就这么重要吗,女子什么都不能做吗。” 张芩抬头看着常惟钦。 “我本来以为你会和其他男子不同,却没想到,你们竟然是一样的。” 常惟钦听出张芩语气里的失落,心想她一定也是不想自己是个女子的,想起平时和张芩相处时,她性格的洒脱不羁。 常惟钦有些犹豫的伸出手,拍了拍张芩的肩膀。 客栈的走廊内人来人往,张芩站在其中也不算突兀,她看着周围行走的人全是男人,想起一路够来,能看到的女子真是少之又少,心中的情绪,更是低到了谷底。 “女子,就应该是在后院里面,相夫教子,就这样孤单的活过一生,怀真,真的只能如此吗。” 常惟钦说不出什么话,只是皱着眉头,“可你要是被发现了,结局不会很好。” 张芩笑着看着天色,天边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看不到什么日光。 “原本也没打算做男子做这么久,爹也是想着,日后带我乡下,找个人嫁了的。” “我也并非自愿如此,要怪,就怪益春堂吧。” 说完这句话,张芩低垂着眼睫,离开了走廊。回到了房间。 看着张芩的背影,常惟钦不知道怎么,心里也有一些难过。 但他很快甩掉了心中的这一丝愁绪,下楼让小二又准备了一桶洗澡水,敲门送到了张芩的房间。 “张兄。” 常惟钦敲门喊道,张芩从带的医书里抬起头,起身打开了房间。 “我看你刚刚那个洗澡水,还挺脏的,给你又烧了一桶。” 张芩听到这样的话,心中一软。 常惟钦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和张芩道歉,张芩本来心中也没有什么不喜的,此时更是微微笑了起来。 打开门,昏黄的烛光下,张芩看起来很是温柔恬静,虽然穿着男子服饰,却是一见就能分辨出,她是个女儿身。 常惟钦不由深深的懊悔自己的迟钝,这么久了,他竟然都没有发现这件事。 明明也不是多么复杂的伪装。 有这样一张脸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一个男人呢。 热水很快换掉了脏水,常惟钦拿着之前的桶送下去了,张芩这才洗了一个舒适的澡。 洗完之后,感觉脸上皮肤还有一些紧绷,张芩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袱里面,拿出了擦脸的脂膏。抹掉了脸上的这点破皮。 想起小李大杨还有常惟钦脸上都有一些干裂,张芩便拿着脂膏,去他们房间找人。 今天的房间安排,本来是张芩和常惟钦一间,小李大杨一间。 因为刚刚的尴尬,常惟钦很自然的和小李跟大杨一起睡了。 敲开门,常惟钦有些不自然的堵住门后,看着张芩,眼神询问。 张芩拿出兜里放着的瓷瓶。 这次出门,她实在是准备了太多这样的瓶瓶罐罐,从外表根本看不出什么是什么,偏偏张芩自己心里门清。 所以看到张芩手上的脂膏。常惟钦下意识的还以为是药。 “怎么了,给我药做什么?” 张芩说道:“这是擦脸的脂膏,我看你们脸上都有些干裂了,用这个擦擦,今天太阳可晒。” 常惟钦收起脂膏。 张芩的性子一向谨慎仔细,向来能顾好他们的心思,看到这个瓶子,常惟钦不奇怪。 只是想起自己没能亲口说的话,常惟钦紧了紧手上的脂膏。 “抱歉。” 常惟钦低沉的嗓音响了起来,张芩抬头看了看他。 “是我狭隘了,我不应该拿你当女子看待。” 张芩勾起嘴角:“知道就好,来跟我一个屋睡?” 常惟钦脸色顿时红了起来,支支吾吾:“这,这还是不用了,我看你还是自己睡比较好,虽然把你当兄弟,但还是……” 张芩笑的止不住。 “逗你的,别害怕了,跟我要吃了你一样。” 张芩转身往房间走,笑容狡猾:“不要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你好玩而已。” 常惟钦看着张芩的背影,也勾起了嘴角,而后又收敛了起来。 回到京城,他已经不必利用张芩了,可都已经一天了,他却没有要离开这些人的想法。 想起自己回来的目标,常惟钦眼睫低垂,有些懊恼关上了门。 小李正在浴桶里面泡澡,屏风后面,两个男人在互换衣服。 往常的时候,这样的画面怎么会出现在他眼前。 但受到张芩影响,常惟钦竟然也在心里一闪而过了一个想法。 张芩一个人在那个房间里,要是遇到什么事,岂不是都没办法求救? 现在的客栈,可不是一个能让人安心放心的地方啊。 想到这里,常惟钦坐立不安。 他终究还是起身,面色严肃的拿着自己的包袱,打开了房门。 走了一会儿,常惟钦来到了张芩房门口。 敲门之后,张芩问了一句,常惟钦:“是我。” 张芩打开门,此时她身上只有中衣了,清淡白净的脸和纤瘦的身子,以及毫无防备的姿态。 常惟钦眼神暗了暗,却克制了自己,进去了房间。 第三十九章 不闹你了 张芩把门关好,回头嘴角挂着笑容,正想调笑两句。 却被常惟钦抓着手,低头亲了下去。 唇齿之间,呼吸相融,张芩惊讶的睁着眼睛,感受着温软的唇瓣贴在自己嘴唇上的触感。 常惟钦深长的呼吸了一口,退了一步,漆黑幽深的眼眸,专注的看着张。 “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不敢跟你睡一起了吗?” 张芩紧紧抓着衣角,没从刚刚的冲击之中缓过神来。 她一直拿常惟钦当纸片人看,可刚刚的接触之中,却明显的从他的呼吸之中,感觉到了他的温度。 甚至,心中还隐隐一动。 她抬头看着常惟钦紧绷的脸,忽然踮脚回吻了一下。 常惟钦眼睛瞪大,死活都想不到,张芩还敢这样。 但他毕竟是个男人,自己喜欢的人都这样主动了,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他揽住张芩细瘦的腰,反客为主,狠狠的亲了上去。 张芩愿意沉迷在这样亲昵的亲吻之中,但是感觉到衣物摸索,腰间的一抹凉意,张芩还是按住了常惟钦的手。 她抬头看着常惟钦,清澈的杏眸沾染了情意,变得蛊惑人心,常惟钦眼眸深沉,嗓音干哑。 “你为什么要亲过来。” 张芩抱着常惟钦,脸埋在了他的胸膛之上,闻着鼻尖干净的衣物皂香。 “情不自禁。” 常惟钦的手指紧了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张芩声音慵懒随意:“是你先勾引我的。” 常惟钦简直恨不得把张芩直接吃了,可伦理和道德束缚着他,让他没办法做下去。 现在她什么身份都不是,要是现在跟了他,以后怎么进宫。 理智之下,常惟钦渐渐放开了张芩,平复呼吸,打算离开这个房间。 张芩叫住了他,“来了就别走了,你想那两个看出我们闹矛盾吗。” 常惟钦站在门口,回头看着张芩:“那你想要让我在这儿睡?” 张芩从客栈的柜子里拿了一套被褥,铺在床上。 “睡吧,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常惟钦嘴角抽搐,张芩是真的心大。 想想出去之后确实也很难解释,常惟钦便留了下来。 坐在床上,张芩看了看他:“你不是姓江吧。” 常惟钦身形僵硬了一下,半响点了点头。 “我的身份,暂时还不能说。” 张芩整理好被子:“为什么不能说,你是害怕我不相信,还是害怕我会背叛你?” 常惟钦认真看着张芩:“我的部下明天来接我,我是皇帝的长子,常惟钦。” 张芩动作一顿。 她原本只是想要试探一下常惟钦,顺便嘴上讨点便宜逗他玩,却没有想到,常惟钦竟然真的什么都说了。 心中诧异,张芩看着常惟钦漆黑的眉目,低垂下了眼睫。 “知道了,我能为你做什么?” 常惟钦看向张芩:“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让你进宫,帮我整肃宫里的奸细。” 对常惟钦来说,张芩是唯一能够信任的人。 张芩点了点头:“可以,作为交换,你需要帮我处理严家的事情。” 常惟钦闻言莞尔:“严家估计此时已经不复存在了。” 张芩转头看向常惟钦,常惟钦点了点头。 “离开春兴县的时候,我有给部下留密信,按照他们的速度,此时应该已经处理好了,你不用担心。” 张芩心中一松,益春堂的事情,一直悬在张芩的心里。此时知道严家已经溃败,心里总算不用一直担心父亲。 “那我进了宫,我以后还能出来吗,还有大杨和小李,又要放在什么地方?” 常惟钦看着张芩:“我明天去买个医馆下来,地契写你的,他们两个暂时先跟着我安排的大夫学,或者我可以安排他们进太医院。” 听到太医院这几个字,激发起了张芩的好奇心。 从小只是在影视剧里听过太医院的名头,实际上的太医院,又是什么样子。 是否真的是只能给皇帝开滋补药方。 “你肯定是能出来的,当然,你要是不想出来,也可以一直待在宫里。” 听出常惟钦话里的其他意思,张芩爬进了被子里。 “睡了,别的东西就不要想了。” 常惟钦钻进了被子,冰凉的被褥贴在身上,却因为他那颗蠢蠢欲动,火热的心,变的滚烫温暖。 屋子里陷入安静,常惟钦呼吸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张芩闭着眼睛,越是想要睡觉,越是睡不着。 只是感觉常惟钦已经熟睡,张芩还是睁开了眼睛。 转头看着身旁,呼吸清浅的常惟钦,张芩撑着身子,看着常惟钦的呼吸起伏。 良久,张芩微微笑了笑。 突然就暴露了女子的身份,但张芩的心却坦然而安定。从此以后她就没有瞒着常惟钦的地方了。 看着常惟钦呼吸起伏的侧脸,张芩低头轻轻的吻了下去。 唇瓣温热,张芩的舌尖舔抵常惟钦口唇的上颚,而后被一双大手,按住了后脑勺,压了下来。 张芩惊呼一声,常惟钦翻身把她压住了,一双漆黑的眼睛布满压抑和不满。 “别挑衅我,快点睡觉,不然你就不要想睡了。” 张芩眼中闪过笑意,她确实是故意的。 因为笃定常惟钦不会对自己做什么,才更加放肆的亲了上去。 此时看着常惟钦勉强压抑着自己的样子,哪种使坏的兴奋感就一直挥之不去。 看到张芩眼里的笑意,常惟钦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他不满的按住张芩的手腕,低头看着她。 “觉得很好玩?” 张芩眼带笑意。 “知道了,不闹你了,睡觉了好吧,我求饶。” 常惟钦低哼一声,放开了张芩的手。 这次张芩才终于睡着了,只是可怜了被挑起火的常惟钦,只能忍着自己的冲动,勉强合着眼。 他暗自咬牙切齿,只想快点等到自己能够执掌权位的一天,能够尽快的收拾身边这个妖精。 深吸一口,忍着时间,天快亮的时候,才勉强睡熟了过去。 次日,常惟钦一早就醒来了,看着张芩还睡得很熟,没有忍心叫她起床。 第四十章 来晚了,属下失职 早晨天刚刚亮,盛京城一所客栈内便已经聚集了一群穿着黑衣的人。 为首的一个侍卫,满脸严肃的站在客栈房间门口,安静等着自己的主子出来。 昨日还满脸讨好笑容的小二,今日脊背挺直的和几个战兵沟通情况。 听到说常惟钦在上房的房间里,身上伤势都痊愈了,所有人都是松了一口气。在常惟钦带着他们上战场的那几年,是他们在军营中过的最好的几年。 对这些常惟钦的部下来说,常惟钦是信仰,是生命,如果常惟钦真的死了,可能他们也不会独活。 战场上的情谊是能被人记住一辈子的。 常惟钦从楼上下来,就看到了自己的这些下属,表情从刚开始的阴郁严肃,变的温和了一些,只是眼角眉梢还是熟悉的凌厉。 “你们都来了?” 常惟钦淡淡的问道。 为首的一个下属,站直了腰杆,看着常惟钦眼眶微红的说道:“殿下,我来了,来晚了,属下失职。” 常惟钦神色缓和:“不怪你。” 剪短的说完这句话,常惟钦看着楼下的许多人,扫了一眼,大概的记下了他们的面容。 以常惟钦的记忆力,这些人的脸,至少他两年内忘不了。 “你们都是我最忠诚的部下,日后我若是活着,也必然会有你们一口饭吃。” 台下的许多人眼泪汪汪,看着常惟钦说不出话。 皇长子少年英勇,屡战屡胜,从无败绩,不管是从身份血统,还是从本身的能力来说,常惟钦都足够有资格做他们的将军。 “现在你们散了吧,看到我了也该放心了,过段时间,我会回到宫中。” 在回宫之前,还有许多事情可以做,比如贩卖私盐,比如私自铸造兵器,比如暗中扩展商业版图。 如此种种,都可以做,无所不用其极。 这个国家,早就应该要推翻重新建立了,不然总是让皇帝哪种尸位素餐的人,居于上位,才是对所有人的一种羞辱。 一路上的所见,常惟钦不是没有反应,他只是没有办法,像张芩一样,直接下手去做。 对他来说,救下一个两个,跟什么都没有做,没有任何区别。 想起自己的目标,常惟钦看着部下,目光满是认真,如同许诺一般,常惟钦冷静的说道。 “我会为了我的部下报仇的,也请你们相信我,我绝对不是抛下部下独自享受的人。” 楼下的所有人,单膝跪地,向着常惟钦跪地拜服。 这些人,都是常惟钦的助力,也是他今后唯一能依仗的人。 人群终于散去,常惟钦转身,看着张芩已经醒来了,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男子装束站在身后。目光冷静。 如今还在这么多人的目光之下,常惟钦只是用目光眷恋的看着她:“你醒了。” 张芩仿佛没有感受到常惟钦的暧昧语气,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醒了。” 张芩一向如此,不管内心是如何的喜欢,明面上,总是能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态。 这样的模样让她少了许多困扰,也很难遇到一个愿意耐心理解她的人。 常惟钦想,幸好她遇到的是我,不然这女人岂不是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想着这样的可能,常惟钦勾起嘴角微微笑了笑。 张芩不懂常惟钦怎么大早上表情就奇奇怪怪的,不过刚刚看到了常惟钦的手下,张芩心中也升起了一种热血。 穿越之前,张芩看小说的时候,曾经想象过这样的情景,却没有想到,这样的情景在自己面前发生,竟然会是这样的。 两个人往楼下走去,大杨和小李也都起床了,看到张芩之后,笑嘻嘻的说了句早上好。 常惟钦看着小李衣服都没有穿好,不留痕迹的挡在了张芩的眼前,嫌弃的对着小李说了一句:“你把衣服穿好再出来吧,现在这个样子是给谁看啊。” 小李看着自己的衣服,不好意思的把衣服绑了起来,看不出皮肉了。 “出来太着急了,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嘛,是吧师兄。” 张芩淡淡看了看他:“你最好紧点心不要这么松懈,我们现在在外面,不是在自己医馆之中。” 小李听到张芩说话,才愿意当回事,连忙站直了身子。 “我知道了师兄。” 张芩没再多说的下楼了,常惟钦回头不赞同的看了看小李,也跟着张芩走了下去。 楼下小二已经准备好了一桌饭菜,小二在给每个人盛饭。 第一个就先俸给了常惟钦。 常惟钦很自然的顺手接了过来,放在了张芩的面前。 那打粥的小二见此,立刻看了张芩一眼。 看到是个面白唇红的少年人,小二又低头继续打粥了。 或许是主子能用到的人,才会这样礼待,这小子真是好运。要是让他知道,给他递粥的人,是皇长子,还不得把他吓趴下。 小二这么想着,看着另外两个,一看就不着调的人,也坐上了桌子。 他又挑剔的看了小李和大杨,觉得这就是两个最不入流的跑腿子,看上去就没有什么用,痴痴傻傻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能跟着殿下走这么久。 食不言,寝不语,张芩很快吃完了早饭,一伙人起身,准备继续行动。 张芩想了想医馆的事情,该怎么告诉这两个小子,想不到就问了下常惟钦。 没想到常惟钦一脸认真的看着张芩。 “要不然,我们给他们演个戏,让他们以为我们是从告官上面惩治的严家?” 张芩想着要专门找个官员,陪着演戏,自己都累了。 “且再看看吧,你不是打算赚点钱吗,不如我们先开个医馆,在这个城里先落下脚?” 常惟钦听着觉得有理:“不然你说,你打算考入太医院,求皇帝给你处理冤案?” 张芩听到这句话,心中一动,这确实是个很好的主意,用来糊弄小李和大杨是绝对足够了。到时候自己入宫,也不用再二次解释。 而至于官面上的事情,自然有常惟钦替自己办好。 第四十一章 盛京城的医馆 如此决定好了,张芩便主动的和小李大杨说了这件事。 “师兄要考入太医院,这要怎么考?”小李关心的问道。 张芩看向了在一旁安静坐着的常惟钦:“江公子知道这些,也是他跟我说,我们可以考入太医院找皇帝伸冤。” “不然光是凭借我们几个,恐怕连衙门都进不去,就要被撵出来。” 大杨听到这个,有些不安:“那我们这些日子总得做些什么,不然哪里来的钱住下来。” 张芩点了点头:“一会儿我出去找找看其他医馆,看能不能给你们找个活回来。” 两人同意,便打算分开行动,出门找几家医馆,先探探口风。 盛京很大,医馆也很多,张芩随便找了一家医馆,进去做病人被看诊,发现这里的大夫,行医用药和江南之处有所不同,更接近于张若阳的作风。 想起自己的老爹,张芩心中涌起一股思念。 不知道此时,老爹可有吃过午饭了,心情好转了没有,千万不要太过于惦念自己。 想着这些,前面排队的队伍,轮到了张芩。 张芩伸出了自己的手,那大夫脉诊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奇怪,多看了张芩两眼。发现她面白无须,又摸了摸胡须。 看到这个样子,张芩就知道对方发现自己是女人了,果然,那大夫放开了手,脸上露出了避嫌嫌弃的姿态。 心中虽然知道自己是女人,被看出来之后一定会有不好的反应,却没想到是这样的。 张芩从凳子上起身,头也没回的出了这个医馆。 外边日间天色良好,还能在外面多逛一会儿,张芩到常惟钦说的那个医馆里去看了一下。 这家医馆里面有很多学徒小子,张芩观察发现里面这些人,进退得宜,规矩教的很好。 心中有些担忧,张芩想着,自己的那两个师弟,笨手笨脚的,进了这样规矩严苛的医馆,肯定是会受委屈。 想到这里,张芩就有些不忍心。 正打算转身走人,却听到一个年级比较大的学徒,耐心的在教一个年轻学徒认药材,学药理。 张芩站住听了一会儿。 这学徒讲的很是简练,但却让人能明白意思,显然是个很好的老师。两个学徒听着也提出问题,都被解答的很好。 张芩点了点头,又觉得规矩严苛未必不好。 自己那两个师弟,这么多年了都还没学到什么真本事,现在年纪也十四五六了,要是再拖延下去,以后可怎么独立做大夫。 这种严苛的环境才是更适合他们成长的。 是自己过于心慈了。 张芩终于下定决心,准备走了,却被那个学徒看到,喊住了张芩。 “哪位公子,你刚刚听了这许多久,可是对这药理有兴趣?” 刚刚给两个学徒讲课的男子,笑着对张芩说道。 张芩能感觉到对方的友好,友好的对其抱拳施礼。 “不才家中正是杏林之家,我是学伤寒论的。” 张芩微笑着说道,儒雅俊秀的面容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我见您进来也不打算问诊,只是左右看看,可是打算来拜师学艺的?” 张芩听到这句话,心中却是有些痒痒,只是对着医馆大夫的医术还不清楚,这点痒痒又消失了下去。 “是我家中医馆有些变故,家里的师弟暂时没有营生,想要出来找个医馆,给他们找点活计。” 那学徒了然的哦了一声,态度却立刻客气疏离起来了:“这您得问师长,或许是需要的。” 张芩回礼,随后离开了医馆。 回到客栈,常惟钦在上房处理公务,张芩站在门口,听到常惟钦在说什么,军营伙食地方的,还说提什么官位,把人放在登州之类的。 客栈的店小二路过门口,看了张芩一眼。 张芩知道这是常惟钦的人,到时候,这个人肯定会找常惟钦告状。 只是张芩并不在意这件事。 敲了敲门,房间里的声音顿时就没有了。 “进来。”常惟钦的声音响了起来,张芩低头走了进去。 屋子里足有十几个人,常惟钦坐在主桌开会,显然是个正式的场合。 张芩头皮发麻,却面色淡然的往后退了一步。 “诸位,你们继续聊,我先走了。” “等等。” 常惟钦叫住了张芩,手上做了个手势,让张芩回去。 张芩无奈之下,只好走了回去。 几个壮汉士兵见此面面相觑,最终给张芩腾了个板凳出来。张芩很自然的坐了上去。 常惟钦继续开始说自己的计划。 “我打算从登州这边营造一支劲旅,届时就说是为了防备后金的突袭,如今吃空饷喝兵血的将领不少,不会有人去想,我们三万人的后备军,有没有可能变成四万人,五万人。” 所有人都觉得这话有道理,没有人反对,常惟钦继续说着。 张芩转头看了看周围这些围坐在一起的人,心中对常惟钦超前的思想有些兴趣。 这人是怎么想到,让这些部下将领,坐在一圈这样听他讲计划的。 这在古代,不是明显的阶级失衡吗。 只是想起常惟钦,连煎药工的活都能做,确实是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又按捺住了自己的惊讶。 随着常惟钦计划的铺开,哪些将领部下都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个肥头大耳,掌柜模样的人物站了起来。 “我们商号已经给大军准备了许多天的两室,要是需要,随时可以找到我们,我们都可以提供。” 常惟钦肯定的点头:“你们那里的钱,就是我们的粮食袋子,你们记得把粮食先屯上,我看这狗娘天气是不得了。” 张芩深以为然。 过不了多久,就是可怕的连年干旱,届时真是一米难求。 饿死病死的百姓,将不计其数。 常惟钦说完这些,众人便要散会,常惟钦喊住了那个胖乎乎的掌柜。 “老陈,你先等等,我先介绍一个人给你。” 那姓陈的胖子听到这句话,止住了步伐,看向了常惟钦。 “这是我师兄,他这里有两个学徒,想要放你那里过几个月,没问题吧?” 第四十二章 常惟钦给他们交代的什么 老陈闻言看了看张芩,笑呵呵的说道。 “当然可以啊,你把人放那里不管多久都行,我哪儿不管怎么说,都能有一口饭给吃的。” 张芩微微一笑,拱手作揖:“多谢陈掌柜,我那两个师弟就拜托给您了。” 客气完了之后,老陈就走了,张芩看向了常惟钦。 “你刚刚回来是想要跟我说什么?” 常惟钦问道。 “没有什么,只是去老陈那边的医馆看了回来,觉得确实不错,想要跟你说两声的,对了,你打算一直在这边待多久,时间要是久的话,我也打算在外面找个活。” 常惟钦看着张芩:“怎么,医术在手里放久了,会技痒?” 张芩微微蹙着眉头:“学医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不想浪费太久的时间,要是你这边暂时不需要我的话,我是打算先找个医馆做坐堂大夫。” 张芩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不认为自己会找不到工作,到时候随便在外面找个活先做着就好。 常惟钦听张芩的话,也是点了点头:“你要出去找活干也行,我可以给你开一个医馆,但是你得要帮我做事情。” “我手下有许多暗卫,一出事就很难活过来,我看你上次治我的药很管用,你这里有没有方子,能不能多做一些出来。” 现在的中药方子,哪个不是祖传的,常惟钦问出这样的话也很忐忑,但他总觉得,张芩会愿意给他。 果然张芩连眉头都没有皱,直接拿着刚才常惟钦用过的纸笔,在纸上写下了详细的药方。 看着药品的名字出现在上面,常惟钦静静的看着张芩。 屋子里光线明暗不定,张芩一身男子服饰,纤腰不盈一握,脸上神情淡静。 她粉润柔软的嘴唇此时微微抿着,表情有些认真倔强,常惟钦看着看着就痴了。 “你也看得太久了吧?” 张芩语气里带着点轻嘲,常惟钦回过神来,眼睫低垂,喝了一口冷掉的茶水,降下了身体的一丝燥热。 两人昨夜才有过那么亲密的接触,此时常惟钦但凡多看张芩两眼,身体都会起很自然的反应。 而张芩又不避讳,坦荡自然的很,反而更是令常惟钦心里不上不下。 “你,对我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良久,常惟钦说出了这句话。 张芩放下笔,把药方递给了他。 “我会帮助你实现你的目标,不遗余力,但是你也要一路信任我,保护我,可以做到吗。” 常惟钦目光炙热的看着张芩,而张芩的眼神中,也是认真和信赖。 这样简单单纯的目光,让常惟钦却有些不爽。 “你就不能想点男女感情的事情吗,怎么说话这么公事公办?” 张芩觉得常惟钦人看起来高傲凶狠,实际却是这样的一个恋爱脑,心中觉得好笑又无奈,只想摇头。 “我要是不喜欢你,昨晚会让你亲?你以为我张芩是个很随便的人?” 听到这话,常惟钦的脸色才算好了一些,低声自语了一句:“这还差不多。” 张芩听到,微微笑了笑,低头凑了过去,吻住了常惟钦的唇。 常惟钦,面冷心热,嘴唇也是这样,薄薄的,冰冷的,可叩开洁白的牙齿,内里便是绵软热乎的。 常惟钦揽住了张芩的腰肢,低头加深了这个吻,呼吸交融,彼此都融化在了对方的温柔细腻之中。 一切结束,常惟钦抱住张芩,喘着粗气。 张芩听着常惟钦的心跳,忽而笑了笑:“你这样老是憋着还是很伤身的,明天我给你开个方子补补吧。” 常惟钦额角青筋鼓起:“芩娘,你不要挑衅我。” 张芩见好就收,只是越发紧的抱住了常惟钦,嗅闻他身上令人安心的皂角香味。 温存片刻之后,常惟钦就下楼做公务了,张芩想着自己要做的事情,谈了一口浊气。 她开医馆,又得重新招收一些学徒,可惜自己的两个师弟,不能被卷入这些事情之中。 要不然,师弟就已经是最好的人手了,哪里需要她再次安排。 外面走廊里面全是人,张芩也不想出去给人添麻烦,便自顾自的做在常惟钦用的书桌里,从自己的箱子里面,拿出几本医书,随意的翻看了起来。 这些书张芩都已经看过了,在这个位面的书,跟明代时期差不多,只是这些书本,都比较难找,张芩手上的,都是最近好不容易搜罗来的。 上面的封面都是褶皱的。 耐心的看完一篇,张芩被里面文绉绉的描述弄得有些头晕,又停下来仔细想了想。 如今虽然有印刷术了,但是这些专业类的书籍,都是很少的,基本写了都是做传家宝用的,外人很难接触到。 而幸运的是张芩来自现代,她脑中所知道的经典医书,可不止一本。 想起一些书籍,张芩提起笔,耐心的写了下来。 因为很多书张芩都不止看过一遍,加上张芩记性又好,很快就默写了好几页出来。 一边抄写着,张芩一边在心里默默的怀念方便的计算机。 要是能够打字,谁要用这样的笨办法,按照这样的进度,明年的今天能不能给学徒用上都不清楚。 想起外面站着的许多护卫,张芩有有了主意。 打开客栈的门,张芩看着外面两个站岗的,干咳了两声。 那两个人看着张芩出来,左右看了一眼,两个人态度都有些警惕。 “是这样,你们谁识字啊?” 两个护卫听到这句问话,都噎到了一下,说话支支吾吾:“公,公子,我们都不识字。” 张芩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道:“那你们知道有谁识字吗,请过来帮我抄写一点东西。” 两名护卫闻言恭敬的躬身,答了句是,然后就去找人了。 张芩听着这样整齐的答应声,还给吓了一跳。 只是拍着胸脯喃喃自语道:“皇家的护卫,真是不一般。” 很快,能抄写字的人就被请来了,许是那两个护卫交代了身份,那人对张芩很是恭敬。 张芩见此,心里都有些好奇了。 常惟钦,到底是跟这些人,交代的什么。 自己在他们眼中,是个什么身份? 第四十三章 觉醒了 哪些病人知道这是教徒弟,都很是配合。生病的时候,能有几个医生多看几次,病人是不会拒绝的。 张芩却表现的令人出乎预料,复诊不仅一个病都没有看错,一一说出了和张若阳一样的诊断结果。 诊断的速度,甚至还要比张若阳的速度,更快一些。 张若阳有注意张芩的脉诊,她在纸上写下的,每一次的脉象,都是正确的。但她每次把脉的时间,却都要比他更少。 要知道,中医的脉诊可不是短时间能学会的,原身张芩虽然从小学习中医,但她之前对于脉诊,也都是一知半解。 脉诊两只手臂的寸关尺三部,每一部都要诊到,不摸个两刻钟,是根本判断不出脉象。 有时诊完了都是一知半解。撑死能说出个,脉搏跳的很有力的这种话。 张若阳心中有些不解,女儿之前没有什么诊治经验,为何却突然感觉像是经年的医者了。 但他很快又想起了昨夜那来历神奇的药方,顿时疑惑尽消。女儿可是被神仙看中的人。被传授了这些也是理所应当。 于是他干脆直接让小李给弄了张桌子来,让张芩同他一起看诊了。 张若阳虽然这样分诊了,哪些病人却还是更愿意等张若阳的位子。宁愿在等候室坐板凳,也不愿意直接来张芩这里看诊。 张芩模样太过于年轻稚嫩,自然没人能信的过。 终于有人来了,却是在张芩这里看完,又排队去张若阳哪里再看了一遍。等两次都确认结果一样了,才对张芩竖起一个大拇指来。 张芩对此哭笑不得。要知道,在现代,她的号还是很难排到的。 她从小在中医方面就有天赋。胆大心细,一手医术都是她爷爷和两位师父精心教授而来。所以,张芩对自己的医术是很有信心的。 难得在这上面吃瘪,张芩心中反倒是觉得新鲜。 张若阳忙碌了一个时辰,实在是忙不过来了,大杨主动的把一些症状不太着急严重的人,分到了张芩的桌位。 张芩的桌子面前才渐渐的有些人了,都是什么拉肚子,咳嗽之类的病。张芩开这些小病的方子都很轻灵。 煎药房忙的团团转,病人大部分都是在医馆喝了药才会回去。 那些人本以为张芩一个新手,开药顶多能降降火气,压制一下。没想到张芩的药方,却见效极快,基本一帖药下去就能好个七七八八。两贴药基本就能效如桴鼓,立起沉疴。 一时间,夸赞张芩的声音不绝于耳,什么神童天才,少年英才。夸张家医馆后继有人。 张若阳难得笑得开怀。这几日医馆出事的阴霾,都似乎散去了一些。 忙到中午,医馆暂时休息。张芩回到内院吃完饭歇息了会儿,就又去服药房,看望那个病人了。 常惟钦在仿佛没有尽头的长梦中清醒,他用尽全力的动了动指尖,五感逐渐恢复过来。 一双过分漂亮的桃花眸睁开,平日里,这双眸子总是脉脉含情。顾盼之间蛊惑人心。但此时这双眼眸之中,只是阴郁和警惕。 他想要坐起来,却感觉身上有千钧之重。无法起身。 常惟钦艰难的转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手臂被白布裹紧了,此时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 他微微蹙眉,迷蒙漫长的梦境一一褪去。他回想起自己倒下的地方,是荒郊野岭,那样的地方,也能有医者?莫非是陷阱? 常惟钦静静的打量了一下这个安静封闭的屋子。 破旧的青瓦屋顶,青砖墙面,最简单不过的老旧木柜。和身旁一张空空的床榻。 这都只是很平常的农家小院。若说唯一有什么不同,便是此处的窗口都有两层布巾罩着,若是一齐放下,那整个房间便不见光了。 常惟钦不解这是什么地方,恰巧此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他下意识的便闭上了眼睛,耳朵专注的听着动静。 屋子的木门被打开了,吱嘎的声音有些刺耳。两个人提着什么重物走进了屋内。 一声闷响后,小李和大杨将水桶放置到了床边。 小李直起身子,锤了锤腰,拿着放在病人床边的册子翻了翻。而后凑近这病人,伸手摸了摸他额头的温度,确认道:“体温一直都很正常,现在擦药是不是可以加点黄酒了?” 大杨在旁边用热水沁湿帕子,把常惟钦盖着的被子打开,给他擦拭身体的污迹。 “换方子你得问师兄或者师父,我可没什么主意。” 这两日这病人情况稳定后,白天是大杨和小李轮流照顾的这病患。晚上是文叔守夜。 张芩会每天过来看看。还专门用了个册子,记录这个病人的情况。 小李每次过来换药,也会按照师兄的吩咐填写最新的病人状态。 此时小李便在旁边帮着给病人翻身,等着大杨给病人擦好了。两人再一起换药。 大杨拆着包扎带说道:“这个病人估计是要苏醒了,刚刚给他擦腿的时候他又动了一下。” 小李确认的点了点头:“师兄也是说他今天该醒了。烧也都退了。” 换好药,小李在旁边的册子上写了一下情况,便端着杂物走了。大杨在房间里清理洒扫。 常惟钦心思缜密,听出这两人并不是官府的人。而他们口中的师兄,或许便是救他的大夫。 既然那大夫都能料到他什么时候能醒,那他继续装下去也没有意义。反而惹人怀疑。 于是常惟钦缓慢的睁开了眼睛,做出一副茫然的表情,低声询问:“水,有水吗?” 大杨攥着扫把回头,看着常惟钦愣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跑到门边大声喊:“小李!小李,快去叫师兄!病人醒了!” 随着这声呼喊,屋子里逐渐进了许多陌生人。 一个个都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常惟钦。 不一会儿后,屋外又是一阵骚动。 一个面容俊美,穿着月白深衣,头戴福巾的男子。步伐急促的穿过了众人。走近了床前。看到常惟钦醒了。眉眼间露出一点喜色。 温柔清澈的杏眼弯出一点弧度,声音清润:“你醒了。” 常惟钦一怔,这声音他似乎在哪里听过,如今却想不起来。 只是莫名的感觉亲切。 第四十四章 最坏的结果 春兴城的房子本就为了防备火灾,屋舍之间都有间距。 因而火势只是停留在医馆范围内,并没有扩大。 四周的邻里看到有火灾,都出现了,同张芩一起用水桶努力救火,却只是杯水车薪。 几个时辰后,天亮了。医馆也毁于一旦。 张芩不由看向了父亲。 张若阳怔怔的看着医馆,和死去的文叔。默然不语。 久久后,从胸中叹出一口气,身体踉跄了几步。 张芩见次,握紧了拳头。 她终究还是能力太浅,没办法帮到父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家的基业被这样焚烧了干净。 心中一股闷火猛烈燃烧,她眼睛都是红的。脑子里不断转悠着歹毒念头,许久才压抑了下去。 在法治社会待久了,不知道这古代的社会是如此的险恶。有权势之人可以这样明目张胆的对平民百姓下手。 这也可以说明,齐国的吏治已经如何崩坏了。难怪会陷入乱世。 她看着李大牛,对方吃下药之后,显然是不会死了。 张芩又环顾四周看热闹的邻居。苦笑了一下。 她刚刚脑子里有想过依靠舆论。可哪怕是现代的人,也是害怕枪打出头鸟的。更何况一向温顺良弱的古代平民呢。 他们怎么会为不相干的人出头。 脑子里思绪纷乱,可若是如此就算了。张芩心中确实不甘。 不管了,放手一搏。 张芩向四周邻里拱了拱手,语气哀求:“诸位,我家只是因为医术精妙,得罪了益春堂,便被烧了医馆。” “今日益春堂可以如此待我们,明日又可知益春堂要对付谁!” 周围的人左右看了看,没有人接话。 突然,一个大娘站了出来:“张芩,不要在这里哭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先带着家人在我屋里住几天吧。” 张芩看了过去,眼神感激。 “多谢王婶。” 王婶叹气着摇了摇头。眼神怜悯。 她们都是看着张芩长大的,对张家医馆也有感情。看到张家遭遇这样的厄运,心里自然同情。 只是也就只能同情了。 严家是春兴县的大族,势力庞杂,不是普通人敢招惹的。 一些婆婆婶子扶起了张若阳,带着张家医馆的人暂时找了个地方睡下。 就连常惟钦也被扶起,被扶进了屋。 另一边,小杨站在阴影里,看到被烧了的医馆,腿肚子直打转。 他在两年前被送到这医馆时,张若阳慈和的看着他。还夸奖过他聪明。 两年后,他背叛医馆,带人烧了医馆的药堂。连内院都被波及到了。 说不定,连张若阳都已经葬身火海。 背叛师门,还亲手陷师父与危险之中。他如今就是医馆的罪人。是天底下最不要脸的学徒。 他眼泪突然忍不住糊了一脸,畏畏缩缩的想要回家去。却在回家的必经之路上被堵住。脖子上留下了一抹红痕。瞪大眼睛的倒在了地上。 鲜血流了一地,小杨躺在血水中,想起了自己父亲的殷殷叮嘱。心中升起一股悔意。永久的失去了气息。 益春堂的主事坐在堂中,收到了属下传来的消息。 “怎么样?”主事拿着茶盏,淡然的询问道。 单膝跪地的杀手肯定的回答道:“李大牛烧了医馆,张家大夫虽然没死。但脸色很难看。” 主事嗯了一声。 “手脚干净吧,那个学徒解决了没有?” “都处理干净了。” 主事闻言挥了挥手。那人就下去了。 良久后,主事叹了一口气。 张若阳,是他的师兄。两人都是张芩祖父张智明的学徒。 他原本不想对张家医馆下手的。这两年也都尽量的避开了张家医馆动作。 可主家的人,怎么会放过伤害了他们利益的张家医馆呢。 张芩在邻居家中艰难的用了些吃食,有了点力气。便又去看李大牛了。 常惟钦坐在院子里,看着她走进了房间。盯着李大牛看。 李大牛看着她,扯着嘴巴笑:“心里难过了?要来杀我?” 张芩看着他,忽然怒极反笑:“蠢货!” 李大牛看着张芩。 张芩笑看着他:“你以为你在报仇?你不过是被益春堂利用的走狗!” “如今你放火被抓,证据确凿。坊间的人都能作证。你猜,益春堂还会不会管你。” “我爹毒死你爹的事情,你也是听益春堂说的吧?你真能信他们有这么好心?” “蠢货!你想不明白的。” “我之所以会告诉你,就是想让你,做个明明白白的鬼。” 弄不懂的事情,就到阴间去想吧。 李大牛杀死了文叔,就要拿命来抵。 张芩想做个本分人。可如今这个时局。不容许她过安生老百姓的日子。 那也就不要怪她,狠心下来,不做人了。 张芩默默思索,自己能如何行动。 如今,报官李大牛是必死无疑,可是背后的益春堂确是秋毫无伤。 之前的县官如今快要被调走了。根本不会搭理张家医馆同益春堂的恩怨。 舆论也无法捆绑,那些百姓不愿意出头帮忙。 如今要么是把其他百姓也绑上船,一同对抗益春堂。 否则,她只能同家人远走他乡了。 那既然如此,既然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跑。为何不能在走之前,好生出一口恶气? 益春堂,终究还是一个医馆吧。 心中想起一些主意,张芩嘴角微微勾起笑容。却令常惟钦看到了,心中都隐隐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这个人,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张芩看向常惟钦:“江兄,能否请你帮一个忙?” 常惟钦看着她,想不通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打算做什么?” 张芩笑了笑:“不做什么,先报官,再说其他。” 她又回过头看着李大牛:“始作俑者,无论如何,也该先死才对。” 李大牛脑子里还是张芩刚刚的那几句话,他先说了几句不可能。但一直以来,和益春堂的人的相处。总是有异常之处。于是他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张芩见次,心中的郁气倒是散去了些许。 如今家中无人,张芩只能自己带着李大牛去衙门了。 第四十五章 李大牛被常维钦处死 屋子里很是安静静谧,张芩看着面前两个老实巴交的书生,尴尬的干咳了一下。 两个书生抬头看着张芩,目光炯炯,看的人心里一慌。 张芩打了个腹稿,长身玉立站在桌前,缓缓道来:“叫你们过来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我这个医书药方得我默背,你们抄写一下。” 两个书生呐呐应是,看起来非常乖顺。 张芩见此,便开始说自己脑中记得的方子名称来。 这个时代的人对中医都不陌生,很多中医药名都能想到对应的字,因此张芩拿到写好的纸时,上面几乎是没有错漏的。 张芩心中一喜,这样岂不是方便又省力。 左右也来了两个人,张芩便让一个书生休息,一个书生记药方,两人每抄写一篇,便轮换休息一次。 给自己则备了一碗水,一边喝水,一边背出自己记得的全部。 一下午的时间,张芩便得到了好几本医书,而这两个派来的书生也都累的手指酸痛起来。 张芩看到于心不忍,恰好这时常维钦回来了,张芩便直接找到常维钦。 “你这两个手下人不错,字写的很好也没有错漏。” 常维钦随手关上了房门,进来时原本还带着冷淡凌厉的神色,在看到张芩的那一刻,温柔了下来。 “你喜欢用这两个人就给你用着了。” 常维钦淡淡的笑着说道,眼底的温柔让那两个书生不敢细看,低头拱手。 这公子果然和殿下的关系不一般,竟是不知道殿下真的有这种龙阳之好,之前都看不出来。 看来今日他们的态度是正确的,只是这男子确实也是医术精湛,殿下同这样的人在一起,说起来也是一桩雅事。 “你今天在房间里面,就是在忙这些?” 常维钦拿着手中的薄纸问道。 张芩点点头,“别小看这些方子,每一个都是价值千金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张芩嘴角带笑,眼神确是认真的。 常维钦不免看了张芩一眼。 “你从哪里能找到这么多方子?我看几乎没有重复的。” 张芩无法回答出现代,心中想了想,最后说道,“这是我父亲书房里的收藏,我都背下来了。” “只可惜,之前医馆被烧了,原本都被毁干净了。” 说到这里时,张芩叹了一口气,实际心中却隐隐得意起来。 这理由是多么好,被烧了的事情常维钦也是知道的。 他又不学医,也没办法刨根问底,真是最好不过。 “竟然被烧了这么多方子,看来我还是便宜那个李大牛了。” 听到这句话,常维钦下意识的勾起了耳朵。 “你对李大牛做了什么?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张芩疑惑的问。 常维钦做了个手势,让两个书生出去了,然后转头认真的看着张芩。 “他被我处死了,他杀了文叔,我也知道你恨他,所以我直接自己动手了。” 张芩心中顿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感觉一阵鼻酸难受。 文叔的死,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良久,张芩看着常维钦说道。 “多谢你了。” 第四十六章 盛京的医馆 张芩的反应,常惟钦并不意外。 从之前张芩的种种反应来看,张芩几乎都是恨不得自己动手的,绝对不会因为李大牛的死,而责怪他什么。 如今看来,他也想对了,张芩果然对常惟钦的行为,没有异议。 常惟钦越发觉得,张芩和他是同一种人。 走近了去,张芩的头发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常惟钦低头看着张芩的脸,摸了摸她的头发。 感觉到常惟钦的靠近,张芩微微勾唇,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之前都跟他们说的是些什么,我看他们的态度,真是过于恭敬了,像是生怕得罪了我。” 常惟钦摸了摸鼻子,没有看张芩的脸,低声说着:“只是把你的身份正常交代了一下。” 张芩心中隐隐猜到什么:“你不会说,我是你的女人什么的,这种话吧。” 常惟钦转过去的脸上有些红,尴尬的干咳了两下:“我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吗,再说了,你也不像个女人啊。” 张芩点了点头。 “那你说的什么?” 常惟钦无奈的说了一句:“我说让他们把你当我一样看,你是我的人,就没有了。” 张芩狐疑的看了看常惟钦,没发现什么破绽,便无奈的点了点头,没有深究了。 对张芩来说,这些事情,并不算是很重要,只是看出了常惟钦眉眼之间的疲惫,随意找了个话说而已。 常惟钦看到张芩没有再问了,松了一口气。 张芩整理好哪些方子,累积成册子。递给了常惟钦。 “你看下这些没有问题,就帮我都印刷出来,这都是我准备开医馆的立身之本。” 常惟钦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好,你要我印刷多少份?” 听到常惟钦爽快的回答,张芩也感觉舒服很多:“弄十份就可以了。” 说完这件事,两人一时之间也没有别的话可说了,考虑到自己还要和常惟钦相处好一段时间,又有暧昧的关系,张芩轻咬下唇,问道:“你今天都在外面忙些什么?” 常惟钦没有犹豫,就和张芩说了。 “给你把医馆买下了,然后再给手下的人买了些铺子,加入了一个商会。” 常惟钦淡淡的说着,张芩听着,就知道这几天常惟钦过得肯定也不轻松。 想来也能够理解,做一个地下组织的首领,怎么会是容易的,更何况是在皇家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些小动作。 但他的身份来做这些事情,又有种说不上来的讽刺意味。 作为南齐的皇长子,却不得不隐姓埋名,做这些下九流的商业行当,在当世的人眼里,可是极为堕落腌臜的事。 张芩心里有种心疼的感觉,却也什么都没说,只是眼神柔和的看着常惟钦。 “只是一天就忙了这许多事情,你也累了吧,在我这里休息一会儿?” 常惟钦含笑点头:“好啊,你给我按按头吧,自从知道你是女人之后,你就再也没有主动给我按头了。” 张芩自然不会拒绝,两人坐到了房间里的矮塌上,张芩给常惟钦不轻不重的揉按着,常惟钦精神放松,没一会儿就想要睡觉了。 室内气氛温暖静谧,没过多久,常惟钦呼吸轻缓,渐渐睡着了过去。 张芩一直给他按了半个小时,手指酸疼了,才止住动作,小心的把他移到床榻上睡好,独自离开了房间。 外间小李正在和大杨说话,两人正在客栈干活。 昨日知道这客栈是常惟钦的之后,这两人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却是有意识的在帮着客栈运行,要么做个小二跑跑堂,要么就帮着擦桌子洗碗,很是勤快。 张芩下楼之后招招手,两个人就跟着她走了过去。 坐在木凳上,张芩微笑看着小李和大杨,眼神说不出的温和慈爱,看的小李心中都有些不安起来。 他小声询问:“师兄,这是怎么了,你这个眼神好奇怪。” 张芩低声说道:“你们今天去那家医馆做的怎么样,没有人欺负你们吧?” 小李和大杨面面相觑,然后老实说道:“因为笨手笨脚被说了,不过确实是我们两个懈怠了,新的师父还是很好的。” 张芩听着点了点头,却也没有忽略大杨表情中的郁闷之色,想了想,笑着说道。 “前些日子,有事情没有同你们说,是这样的,我打算在这里再开一家医馆,我们的事情,从长计议,但是张家医馆,已经可以重新开起来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小李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但又想起了什么,不安的捏了捏衣角。 “那我们以后还回去春兴县吗。” 张芩肯定的点头:“当然是要回去的,你们忘了,我爹还在春兴县呢,现在只是在这边临时的,不过要是你们两个,以后有谁被我带出来了,可以独当一面的话,倒是也可以留在盛京。” 听到这句话,小李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大杨也沉默的点了点头。 张芩挑明说道:“你们两个要是表现的好,以后这家医馆交给你们都行,或者有谁想要回去春兴县,也都可以。” “你们跟着我走了这么就,我亏待谁,都不可能会亏待了你们,放心吧,我张芩绝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听到这句话,小李和大杨都是一笑,心中有对未来的憧憬,也有一丝暖意。 一直以来,作为在现今这个社会中,处于底层没有人权的阶级,小李和大杨都是吃过了不少苦头。 不论是小李的圆滑世故,还是大杨的沉默老实,都是因为生活的打磨被迫如此。 要是能够在药店,实现跨越一个阶层的收入,对小李和大杨来说,已经是足以奋斗一生的事业。 这在现代被人诟病的画饼发言,在古代却是新鲜的,对两人来说,这就是张芩给他们的承诺。 两人也是对这个话深信不疑,不会存有半点的其他心思。 今天在新的医馆,因为被陌生学徒欺负的郁闷,都消散了很多。 其实今天的医馆之行,并不像他们两人对张芩所说的那样容易简单,这实在是一场,让人不想回想的回忆。 第四十七章 周而不比 张芩心中十分郁闷。 她就是熬夜看了一本小说而已。 没想到竟然就这样猝死穿越了。 还穿越的是个无史可考的架空王朝,更是处在一个鸟不拉屎的荒僻小县。 想到自己辛苦考取的博士学位,和主治医师的职位,以及自己在市中医院里耐心经营的人际关系,全部都付之一炬。 张芩就心痛的想要再死一次。 好在,聊以慰藉的是,她穿越后的身份,也是一名中医。 是个街边医馆的医三代,年纪只有十六岁,还处在学习阶段,年轻稚嫩的能掐出水来。 叹出一口气,张芩估量药水煮的差不多了,便用柴房的火钳掏出了炉子里多余的炭。 拿出一个陶碗,张芩从铜锅里盛出了深褐色的药汤。 苦涩的药味一时间萦满了整个煎药房,张芩闻到这样熟悉的中药味,却只觉得安心。 这药,是给她如今的便宜老爹喝的。 在她猝死穿越复活原主尸体的当天,她老爹也被医闹的患者家属打的轻度脑震荡了。 捧着陶碗,张芩缓步走进医馆内院东厢房中。 房间里,张若阳躺在矮塌上面昏睡不醒,他脸色很是苍白,额头上淌着冷汗,口中不时发出呓语。 张若阳妻子张王氏守在塌边,一边给丈夫擦拭汗水,一边小声哭泣。 张芩把药碗轻放在桌上,感觉到屋子里哀凄的气氛。 或许是原身的记忆和情绪影响,张芩对面前这对中年夫妇,是有感情的。 缓步走到张王氏身旁,张芩低声安慰:“娘,不要哭了,扶爹起来喝药吧。” 张王氏擦了擦眼泪,这两天都没好生合过眼的她,面容很是憔悴,嘴唇都干裂了。 “我那天都劝过他了,让他不要救,不要治,他非是不听我的,现在好了,被人打成了这个样子。” 张若阳被打的躺在床上的原因,是因为医闹。 三天前,张家医馆内来了一个,被县城多家医馆拒诊的病人。 那病人年纪已经六十好几了,在古代本就是属于天命之年,又病重垂危。 大夫们一看就知道,那病人基本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能挽救回来的几率,最多不过一成。 所以都拒绝了收治。 可张若阳却顶不住那病患儿子的苦苦哀求,心生恻隐,收治了下来。 那病人当时是冷汗淋漓,气息奄奄,四肢厥冷,面色萎黄,二便失禁,神识昏糊认不得人。 只有心跳未停,一息尚存。 为了救人,张若阳用了自己研究多日的方子,破格重用了一两生附子,自己试药之后,对其父亲急投了四逆加人参附子汤。 武火急煎,随煎随服。当晚就频频喂服药汤,给病人李老叟喂下了半服药剂。 只可惜,张若阳只注意到了局部的心衰,未曾着眼整体。忽视了垂死之人全身衰竭的全局。 李老叟终究还是五脏六腑阴阳气血散失。不治身亡了。 李老叟咽气后,送他过来的他儿子李大牛,拿不出诊费。 张若阳还答应了李大牛暂缓药费。 可谁知,第二天,李大牛却来医馆闹事了。 不仅将他爹的尸体,摆在了医馆门前,阻碍张家医馆病人的进出。 还对着街坊邻里说,张若阳用附子毒死了他的父亲。 他要报官让张若阳下狱问斩。以命抵命。 张若阳和几个交好的大夫与之理论,却被李大牛带来的村民闲汉殴打,导致重伤昏厥。 原身张芩在那时候上前阻拦,被人推搡撞到柜台,当场失了性命。 幸好与张家交好的坊间里长及时阻拦劝说,李大牛才没有继续闹事,悻悻退去。 只是如今张家的医馆大堂被打砸了个稀烂。坊间更是舆论沸起。 张家医馆的声誉也受损严重。 曾经忙碌拥挤的医馆,现在门庭冷落,行人避之不及。 勉强打起精神,张芩打算再安慰母亲几句,却听到张若阳在床上呛咳了一声,忙和张王氏,一起低头看去。 张若阳翻身欲呕,张芩递去痰盂。张王氏轻抚张若阳的背脊,看着张若阳吐出了一滩酸水。 张若阳吐完之后,躺在床上缓了缓气息。脑袋的晕眩疼痛好上一些了。便立即中气十足的骂了一声粗鄙之语。 张王氏嗔怪的轻拍他:“女儿还在呢,说的什么话。” 张若阳心中怨火沸腾:“那青皮,之前他推他爹来时,我明明已经说清楚了!” “垂危之人,救回几率不过一成。更明说了我开的药方,药性凶猛。他当时明明答应的好好的,之后却反口不提!” 说完这句,张若阳喘着气,脸色涨红。 张芩见此,微微蹙眉,她爹现在本就身体不适,哪里能这样大动肝火,“爹,情绪不要这样急躁,先不要想这件事情了,影响身体。” 张若阳缓了口气,语气低落下来:“我哪能不想这件事,只是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哪怕我浑身长嘴的跟人解释。又有谁会信我。” 张芩心知此事背后可能不简单,但她不想让病中的父亲再为此事伤神。 只温声说道:“爹,我相信你。我和娘会给你洗去冤屈的。先来把这个药喝了。锅里还煨了鸡丝粥。” 张若阳苦涩一笑,对张芩的话没报什么期待。只以为是女儿在安慰自己。倒也确实感到欣慰,心里好受了一些。 照顾着父亲喝完药,张芩收拾药碗,却听到厨娘李婆子在院子里大喊:“夫人,那李大牛又来了,在医馆门前闹事呢!” 张芩脸色顿时一寒,眼神陡然冷了下来。 真是欺人太甚! 她爹都已经被打的卧床不起了,这泼皮竟还要再欺上门来羞辱。 而且推搡之间杀死原身的,不也是这李大牛么!她都还没来得及过去算账,这人竟然自己来了。 张芩把药碗放在桌上,撩起帘子出了房间。 穿着男子服饰,深衣长衫的她身姿挺拔,面容清冷俊秀。端端是一个翩翩美少年。 只是额头上还有未痊愈的伤疤,神色也十分冰冷凝肃,冲淡了她原本的俊秀,看起来无端让人心生害怕,“李婆婆,我这就来了!” 第四十八章 萝卜咸菜 她夹了一筷子萝卜干默默吃饭。安静的房间中连碗筷碰撞的声音都很难听到。 等吃完了,张芩一家坐在炭炉前烤火。张芩把自己今日的猜测,同张若阳说了一遍。 “有人帮李大牛看过方子。只是不知道,这帮他看方查药的是什么人。 那人看方子的本事不够,恐怕说的都是些中伤我们的话。” 张若阳闻言沉思片刻,缓缓说道:“如此,恐怕是益春堂做的了。” 张芩闻言惊讶道:“爹是如何知道的?” 张若阳嫌恶的冷哼了一声:“益春堂那帮害人庸医,向来喜欢耍弄这些腌臜手段。” “也唯独只有他们这群庸医,才能单独拿附子这事出来胡说。” 张王氏在旁边解释了几句,张芩这才了解清楚自家医馆与益春堂的纠葛。 三年前,背靠豪族严氏的益春堂财大气粗,医馆和生药铺同时开张。 看诊买药非常便宜。很是受到百姓追捧。 压迫的一些生药铺和医馆为了生存,不得不跟着降低诊费和药钱。 而后只是仅仅是一年时间,益春堂便靠着烧钱压垮了数家生药铺,又不肯卖货给普通医馆。 恶性循环下,外城区的大医馆基本都凋零了,最终无人能与之抗衡。 竞争对手都消失之后,益春堂的诊费和药钱价格便高起来了。 贵到让百姓骂街。却再没有其他医馆可以选择,不得不买。 这事本与张家医馆无关,益春堂是大医馆,与张家这种街边医馆没有什么太大的利益纠葛。张若阳只是厌恶益春堂耍这种商人手段来经营医馆。 谁知之后,益春堂原本的坐堂大夫接连出逃,随后庸医害人之事频出。 有天本县县令错服泻药,腹满痛,已经两天没办法大便,就找了益春堂的大夫看诊。 谁知明明是伤风寒之证,却被误诊为阳明俯证,被误用了大黄芒硝等药。导致寒气凝结,上下不通,腹部涨大,疼痛更甚。 小病越看越重,县令不敢再信益春堂,派人满城里找大夫。 辗转试过几名大夫后,被病痛折磨的县令听到有人说,张家医馆的大夫医术高明。便请了张若阳来府上看诊。 这一去,那时脾气火爆的张若阳当面就痛骂了几名益春堂的大夫。 医书都没读通,辩证也不熟练。这样的水平,也敢行医开方。 莫说是其他医馆的大夫了,就是连没出师的学徒也比他们好些。至少学徒还有自知之明! 当时厅堂里,全都是城里有名有姓的大夫,这毫不客气的话一出,益春堂大夫的脸色当时就臭了。 有益春堂的人叫嚣着让张若阳开方看看。 张若阳沉静淡然的给病人开了桂枝汤,去芍药加附子以温行之。即:桂枝尖一钱、黑附子一钱、炙甘草五分、生姜一钱、去核大枣二枚。 县令服药后,未及一刻钟,便大泻两次,恶寒腹胀均除而痊。 益善堂的大夫俱都神色灰败,此事之后,张若阳声名鹊起,益春堂的生意却被县令打压,愈发不好起来。 此事已经过去了两年,那个县令如今也调走了。益善堂心存报复,这才有了这李老叟的事情。 张若阳呼出一口寒冷的气,“任他们如何搬弄是非,如今这李老叟的事都已经了了。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些宵小之徒的本事,也就如此了。” 张芩心中却有了一丝忧虑。她知道,那背靠豪族严氏的益春堂,既然能蛰伏到从前的县令调走之后再行动,那这场报复必然是没这么简单结束的。 但不论如何,只要她还在,就会用尽自己的全力,替原身保护家人和医馆。 “如此便好了,爹,我明日要去柏林乡那边采药,可有什么需要的药材要我带回来的?” 张若阳不解道:“那老刘头病了吗,这几日没送药下来吗?” 张芩摇摇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文叔说已经有十七八天没见来了。” 张若阳蹙眉:“既如此,明日你去采药,顺便也去看看他。若是摔伤了给他用点药。若是其他什么病,你拿不准主意。便回来问我。” 张芩点点头。 老刘头是与张家医馆合作了足有十年的采药人,会些简单的药材处理和炮制,采摘的药材又都是实斤足量的。 能省医馆不少事。一个人能顶一个生药铺。 张若阳一向很信赖他。不愿再去找其他的采药人。 谈论完这些,张芩看到父母都有些累了。便说自己要回屋睡觉,独自回到了西间房的卧室中。 月色微明,寒风在院子里吹的扑扑作响,张芩点亮屋内的烛光。提笔在桌前写日记。 来到这里之后,张芩心绪复杂紊乱,便很喜欢在屋子里用拼音写些没人能懂的日记。 写出来之后,心里便会好受很多。 如今张芩已经冷静下来接受现实,她在本子上写下了一句永泰三十年,微微蹙起了眉。 这个年号她总觉得熟悉,可关于这的记忆,又好像是被一层薄雾罩住,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或许,等她想起这个,就能弄明白,她为何会穿越。 怀着疑问,张芩几步走到床前,理了理被子,合衣躺了上去。 其实她还不大明白,记忆里的张家医馆,人流量那么大,为何自己家中还是这样清贫。 她如今的被褥底下都是稻草毛絮。被芯虽然是棉花的。可也用了许久,薄的紧了。 晚上睡觉总会冷醒,张芩还为此偷偷哭了一场。现在想来还有点嫌弃自己脆弱。 她闭着眼睛,放松心绪。今日总是累了一天。终于不像之前那样失眠。她沉沉的进入了酣甜的梦。 梦里,她好像听到了父母的哭声。恍惚之间,听到家人在叫她的名字:“小芩,快醒过来,妈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鱼。” 张芩想要去触碰家人。却只触摸到了冰冷的虚幻和梦魇。 第四十九章 维持低调 次日清晨,张芩擦去眼角泪痕,盯着蚊帐顶部放空了片刻思绪。才起身忍着寒冷穿好衣物,瑟瑟发抖的走向厨房打水洗漱。 大水缸里的井水冰的刺骨,张芩蹲在内院天井边,熟练的咬烂柳枝,沾着牙粉摩擦着自己的牙齿。 对着水中倒影呲了呲牙,看到牙齿整齐洁白,张芩含住一口水,狠狠的漱干净了泡沫,痛快的吐在了院里的青苔上。 随后再进入柴房后面的茅厕,战战兢兢的踩在松动圆木上,紧张的如了个厕。 如今的厕所,都是旱厕。县城里定期还会有人采集粪水,卖给农村地区。也因为此,整个春兴县城,虽然小,却十分干净。 只是这厕所,却有些陈旧,年久失修了。张芩蹲在上面,总害怕自己掉下去。 她内心默默感叹。 等日后赚到钱了,一定要重新修一下厕所。她可不想像晋景公一样,掉进粪坑被淹死。 收拾齐整,大杨小李已经在药堂等候。张芩便带着两人出发。 她今日戴着斗笠,穿着短褐粗衣。袖口裤腿都用粗线绑紧了,背上除了一个背篓之外,还带了个小药箱。 大杨和小李也都背着竹筐,见到张芩的小药箱,疑惑询问:“师兄,咱们这是去采药,带药箱做什么用?” 张芩随意道:“文叔不是说刘老头好些日子没来了吗,我爹便让我今日过去看看。” 小李闻言由衷说道:“师父可真是心善。” 张芩微微一哂。她这个便宜老爹,除了性格有点傲娇外,医术和医德,确实都不错。 张家医馆在沿河倚立的街巷里面,位于十字路口的巷子尾端。 张芩从行人稀少的医馆后门里钻了出来。好奇的看着古代的江南小城。 通过回忆,张芩知道,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是隶属于河沁府的春兴县,位处江南。 如今正是永泰三十年,在位皇帝姓常,国号为齐国。 从民俗民风来看,与宋明时期大致相似。 春兴城河运发达,四方船队每天来来往往,许多船都会在此停下歇息购物。 因此,虽只是小小一个县城。商业却十分发达。 什么茶楼酒馆,青楼红楼一应俱齐。街边还有许多摆摊的小贩,很是热闹。 张芩一路走走看看,看到了不少精巧的玩意,什么糖人糖画,泥人,拨浪鼓,糕饼。还有些说不出名字的早点。 张芩拿出了几个铜板。买了三个热腾腾的蒸饼。三个人边吃边走。 只是在这热闹的景象下,张芩也看到了许多面黄肌瘦的力夫,和用一双双茫然眼睛看着过往行人的孤儿乞丐。 贫富不均衡,小老百姓的日子,就是这般的苦难。 从还算热闹的县城,一路走到人烟稀少的柏林乡。一共花了整整一个时辰。 柏林乡周边都是山林。在人群聚居围绕的几处小山上,各类野生药材繁多,药性地道。还没有豺狼虎豹,是采药的最佳地点。 除了药材,张芩还带了些散碎银两。若是刘老头家真不方便送药了。 便只有在山脚下找生药铺来供货了。 昨日下了些雨,山路此时还有些泥泞。张芩三人跋涉半响,走至半山腰。见到一片柴胡。 这药不算珍贵,但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思,三人都前去挖采了一些。 柴胡使用的量大,张芩家中本种植了一些。却因为前些日子天气乍暖还寒,县中风感伤寒之人过多,用了大半。剩下些许还被那泼皮浪费了。 挖了足有一筐后,张芩几人又陆续到几个熟悉的采药地点,取了数量不等的防风、苦参、木灵芝。 还取了一些侧柏叶。盖在了竹筐上。 下山是走另一条路。张芩等人沿着山中溪涧往下游走,山桃花顺着清澈的流水往下纷飞。粉嫩花瓣四散。 风中都是烂漫的野花香味。张芩嗅闻,颇感心旷神怡。 小李忽然看到了什么,惊呼一声:“师兄,那里有死人!” 张芩一惊,忙看过去。只见杂草丛生的树林边沿,被风吹开的区域。躺了两个人,俱都受伤流血。远远看去,只见到一片暗红。 三人忙赶了过去。张芩凑近细瞧。 这两人分别是一个着兵员服饰的壮汉和一个穿青色深衣的青年。 那壮汉胸口正中有处刀伤,脸庞青紫。眼睛双目瞪开。肢体笔直僵硬。 张芩探查确认这人已经死去一会儿,身体都僵硬了。大杨看她触摸尸体,直吓得腿肚子打转。 平日便机灵跳脱的小李倒还是很镇静。翻开躺在一边那个青年男子的衣物,发现对方还有呼吸。 “师兄,他还活着!”小李喊道。 张芩走了过去,这青年男子身上有股浓重的血腥味,腰部以下浑似被血泡了一般。长发都被凝住了。半张脸隐在乌黑发丝中。看不清面色。 张芩小心的把他头部转了过来,见他额头有处擦伤。脸上沾满了血水和泥浆。口唇已经轻度紫绀。 她皱着眉头往下看,他的手臂有处刀伤。右小腿应该骨折了,方向都是歪的。 左大腿膝盖上方插了一支断箭,如今箭矢伤口的表层皮肉被雨水泡开。箭矢松动,暗红血水正不断渗出。 这得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才能把人伤成这个样子。 张芩呼吸一口,努力静下心来。 病患的四肢十分冰冷,血已经失了太多。必须先急救止血。 张芩打开药箱,从中找到用瓷瓶封口的回生丹。大声说道:“大杨,别在那里愣着了,拿水壶过来!” 大杨应了一声,白着脸递过水壶。张芩把回生丹掰成两半,给这青年喂服了下去。 幸好男子还有吞咽反应。两半回生丹被吃下。张芩又拿出白纱绷带,折叠出两叠布巾。 准备工作做好,张芩撕开了男子腿部衣物。把断箭钉住的伤口完全暴露。用水先冲洗掉了泥沙。 而后蹲在地上,用一份三角布巾绑紧在出血点的腿部上方,打了个活结。 找出一支树枝穿过活结,张芩握住断箭,拔了出来。而后快速拧转树枝。直到不再流血为止。 张芩才洒下止血定痛散。用一叠布巾盖住伤口,加压包扎。 其他伤口如法炮制,所有出血点都被包裹了起来。骨折的右腿张芩也暂时固定住了。 张芩抬起男子手臂,手指放在其寸关尺三部,微微闭目脉诊。大杨和小李在旁边安静待着,不敢出声打扰。 从前师兄一向寡言少语。却不知其医术竟已经有如此水平,相比起来,他俩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张芩睁开眼睛,这人脉象沉微迟弱,指甲已经变得青紫。已是失血性休克了。虽然已经止血,却还是不够。 第五十章 真是能稳住 两人刚到陌生的医馆,心中也是知道分寸的,并不敢和带着他们教学的大学徒顶嘴。 只是虽然已经唯唯诺诺了,却还是受到了一番嘲讽和冷待。 两个人在医馆站了一天,问什么别人都不搭理,哪怕是性格迟钝,也能感觉到别人的不喜了。 不过小李和大杨本身就是老实本分的人,也只是打算忍耐着,至少医馆内还包吃包住,也没有人真的对两个人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因此当张芩问起来,两人都不打算说真话。 说自己被医馆那些人针对,也只是给张芩添麻烦而已。 因为张家医馆的事情,两人都觉得,张芩此时肯定是心力交瘁了,自然是不想给张芩增添新的麻烦。 如今听到张芩说,打算自己开个医馆,两人闻言心中都是一热。 要是张芩的开的医馆,那两人就都还是医馆里的大学徒,而且是自己是师兄的医馆。 也就不会被人欺负了,要有也是他们欺负别人的份。 这怎么能让人不兴奋。 “师兄,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我还有把子力气。” 大杨难得激动的说道,对他这样沉默寡言的人来说,这样主动的说话,确实已经是很难得的行为了。 张芩微微笑了笑:“肯定是要用到你们的,不过这得等过几天,医馆都准备起来了,你们这几天无事可做的话,就在客栈里好好看一下医书,把理论记扎实,我过两天会考校你们的。” 大杨和小李自然没有异议。 和两个师弟说完这些,张芩便叫客栈的小二传了饭菜,几人随意吃了些饭菜。 酒足饭饱,张芩又带着自己的两个小师弟,在街边闲逛了起来。 与此同时,南齐的皇宫之内,躺在竹制长椅上的慵懒女人睁开了眼睛,语气娇娆。 “你是说三皇子在御书房,和六皇子一起欺负我儿?” 台下跪着的太监瑟瑟发抖,却还是老老实实的说完了自己看到的情况:“娘娘,奴才离得远,只看到他们让八皇子殿下跪在地上捡东西,由头我也不知道。” 那女人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却变得阴冷了起来。 自从皇帝登基之后,原本只是太子侍妾的她,却被封为妃位,宠冠六宫。 这地位差异,仅仅只是低于原本的太子妃和一名侧妃,自然是令她大出风头。 只是那些原本同她地位相同的妃嫔,却暗自恨毒了她,自己拿她没办法,就拿准了她的孩子出气,真是令人窝火。 偏偏她孩子性格和她不同,是个标准的闷葫芦,就算是被欺负了,回来也是丝毫不会声张。 要不是宫人给八皇子洗澡的时候,发现了他身上的种种伤痕,只怕她现在都还是被蒙在鼓里。 想着那些恶毒的女人,对自己孩子做的事情,贤妃就心生怨愤。 “这些女人,要不是我儿还小,哪里由得你们猖狂,我倒要看你们这些货色,能养出什么样的皇子。” 以贤妃对皇帝的理解,那人虽然自私自利,心狠手辣,但是看人是极准的。 就那些蠢货养的儿子,哪种心里藏不下任何事,善妒无能的行径。 日后储君之位是必然落不到他们头上。 对于此事,哪怕是群臣反对,对于如今的陛下来说,也是没用的。 当年陛下还是皇子之时,就已经因为群臣和皇帝的意见不合,导致十年时间不上不下。 如今,他定然是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重演的。 想到这位陛下的狠厉心性,贤妃心中一凛。 皇长子的死因蹊跷,她心中不是没有疑惑,如今想起这些女人按捺不住的愚蠢举动,贤妃仿佛明白了什么,方才的愤怒又都被她收敛了下去。 思索之间,贤妃低头摸着温润的瓷杯,转头看着还在地上跪着的太监。 “去把八皇子叫过来。” 跪在殿内的太监应声答是,贤妃看着人走了,目光越发幽深下来。 她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这些没有被选中的弃子,或许他一个都不会留。 已经成人长大,少年英才的皇长子都被他亲手算计而死,更何况是那些个没用的皇子。 虎毒不食子,在这位的面前,可不是那么恰当。 对如今的陛下来说,有用才是对重要的考量。 若是没有用处,不论是谁,他都会毫不犹豫的除去。 殿里的事情,本该是个秘密,无人能够知晓。 可偏偏,通过一些无人可知的耳目,消息从宫殿之中,一直传到了宫外。 常惟钦坐在客栈之中,收到这条消息,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平淡极了。 “只是这样?她还真是能稳住。” 常惟钦淡淡的说着。 这场简单的挑拨离间,只是他的试探,对这些后宫妃嫔娘娘来说,最重要的自然就是他们的孩子。 只是其他的妃子,很容易就上当了,如今已经把对方当成了死敌,眼看是要不死不休的了。 但是这位贤妃却还是如此的谨慎。 只让常惟钦心中,也生出了一丝赞叹。 宫里的聪明人一向不少,这贤妃能盛宠不衰,果然还是有些本事的。 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常惟钦说道:“继续做吧,后续有结果再来告诉我,如果还是这样的情况,你们自行定夺。” 房间里看不清面容的男子跪地称是,常惟钦让人退下了。 盛京城的波谲云诡,都隐秘于暗处,而常惟钦一直等候的时机,也已经快要到来。 为了能够合理的回宫,他已经做了不少的准备,等顺利回去之后,很多事情,也都要第一时间安排。 想起自己的计划,常惟钦提笔在纸上书写着,室外的阳光不时穿透进来。 躲藏在幕后的常惟钦,淡淡的笑了笑。 第五十一章 花楼之旅 自从回到盛京之后,常惟钦审视了一番自己之前积攒的家底,便一直在经商上用劲。 而关于宫内的情况,也自然是没有放过。 只是简单几句挑唆,哪些按捺不住战斗冲动的妃嫔就已经开始明争暗斗起来了。 在这样你来我往的追逐之下,互相都会暴露缺点,到时候便宜到的人,却不是在主战场上的那些了。 在纸上随意写下计划,常惟钦起身离开房间,没多想,便下楼打算去找张芩。 这是他的新习惯,张芩是目前来说,他最信任的人,不管是手下的事情取得了进展,还是受挫了,常惟钦都想看看张芩。 她一直以来平静淡然的表象,能让他安静下来,且充满安全感。 对自己如同稚子一般的反应笑了笑,常惟钦摇了摇头,下楼却没看到张芩的身影。 得知张芩是带着两个学徒出去玩了,常惟钦微微蹙眉。 “有让人跟着吗?” 他平淡的问道。 从小就跟在他身后伺候的人,自然能是听出他话中的不悦,心中对张芩那小子好奇越发之重,却老实的回答了问题。 “派了五名暗卫跟着,吩咐了有事联系我们。” 常惟钦勉强点了点头,却因为心中的喜悦一时无人分享,刚刚高兴的情绪也冷却了下来。 局势不明朗,进入宫门之后必然是波谲云诡的局面,不如放弃之前的想法,让张芩在宫外开个医馆,安静过小日子,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只是,他却迟迟下不了这个决心。 原本只是抱着利用她价值的心思,可他着实过于冲动,在这几日短短的时间内,实在做出了太多的事情。 想起张芩温和柔软的态度,和面对他丝毫不设防备的模样,常惟钦低头,暗自想道,她一定比他要更在乎吧,很多次也是她主动的。 所以他不需要在这里做这种决定,张芩一定是想要进宫帮他的。 这样想着,刚刚那样“无私”的想法,顿时就烟消云散了,常惟钦抿紧着唇,神色缓和了许多。 而与此同时,张芩却新奇的看着青楼的花样。 在春兴县时,因为担心被便宜父亲发现身份,她虽然心中对着古代的花楼很是好奇,却一直没敢亲自尝试。 可到了这偌大的盛京,这样的花楼简直多不胜数,路边巷尾甚至还有许多主动揽客的。 她虽然不是真想要对这些姑娘做什么,可对这地界的好奇,却是一直存在着。 所以,有机会之后,她第一个来游玩的地方,就是这里。 小李无措的跟着师兄,看着师兄脸上好奇兴味的神色,只觉得精神紧绷又隐隐亢奋。 没想到师兄平日看着这么正经,却比他们还要过分,他都只是敢在嘴上说说,笑一下大杨而已,师兄却自己亲自上门了。 甚至看师兄这大方随意的样子,他都还以为他是来做正经事情的。 张芩三人进入花楼之后,没多久就引起了花楼老鸨的注意,看着张芩那细皮嫩肉的年轻模样,老鸨嘴角挂上了讨好又媚俗的笑。 “哟,这位公子看着面生的很,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儿吧。” 张芩微微颔首,嘴角含笑:“却是第一次来,刚到盛京投奔亲戚,特来游玩,你们这儿可有什么艺伎绝佳的女子?” 想起小说中哪些会弹琴对诗聪明妩媚的花魁娘子,张芩心中就一阵的好奇。 老鸨看着张芩一副人傻钱多的样子,又加之其年轻稚嫩,心中不由生出了要痛宰其一顿的心思,眼珠子一转,就开始言语试探。 “公子若是想要听曲看舞,我这儿多的是青嫩妖娆的姑娘,就不知道您是要什么价位的,我们这儿有挂牌。” 张芩听到这话,好奇的看了一下旁边的牌子,一时唇角抽搐,脚不由自主的想要往外走去。 只是方才大大咧咧说下的话,还言犹在耳,此时却看到价格拔腿就跑,怎么想都狼狈。 于是张芩头皮发麻的看了下小李,眉头微微一挑,眼神挤弄了一下。 小李眨了下眼睛,刚开始还以为师兄眼睛不舒服了,正要张嘴问,被又被瞪了一眼。 于是他顿时想起了平日里,师兄光明正面的形象,在沉默了一下之后,恍然大悟。 他转头看着正介绍牌子的老鸨,咳嗽了一声,在张芩期待的目光下,坚定的说道。 “其实我们来这里不是找姑娘的,我们是大夫,想问你们这有没有需要治病的姑娘。” 老鸨一时没反应过来,转头看了看厅堂里数目众多的客人。 大晚上,营业时间,大夫主动上门? 刚刚挂着的笑容顿时收敛了下来,老鸨神色不喜:“不必郎中操心,我们花楼有认识的大夫看病,再说哪有大夫这样上门的,这不是晦气么。” 张芩脚趾抓地,还没来得及从尴尬中缓过神来,就听到晦气二字。 一股怒气上涌,张芩险些就想拍银子定姑娘了,想想还是忍了下来,只是看着老鸨的臭脸,忽然一愣。 如今已经是夏日了,天气闷热的很,可这老鸨大夏天却穿的极为厚实,与这厅堂内,衣着清凉的姑娘,有着鲜明的对比。 而且,一个做生意的,即使是小李的话无厘头了些,却也不至于这样当面下人脸子,显然是脾气暴躁。 联系这些,张芩很自然的认为,这老鸨确实是有些病在身上的。 心念一动,张芩微微拱手,口中称歉:“实在抱歉,我师弟过于直白了,是我们在外面游玩之时,看着老姐姐你大夏天穿的如此严实,心中疑虑,才冒昧进来。” 老鸨脸色依然臭着,听到这样的话也没有好转。只是以为是骗术罢了。 在这盛京之中,三教九流都有,像这样上来之后,说些异常之处,再假装自己高深厉害骗钱的,她几乎每月都能遇上一个。 再说了,张芩如此年轻,就算是个大夫,医术又能有多好。 所以老鸨丝毫没有当回事儿,只是不耐的往下撇着嘴角,语气厌恶的说道。 “别拿你们这些三脚猫功夫在这里骗人了,还不快走。” 第五十二章 俗气 小李手上捧着一碗姜丝鸡蛋粥。小心的推开了服药房的门。 常惟钦收敛神色,看着小李将粥碗暂放到了身旁的木柜上。而后坐在了床边。 小李笨拙的用木勺子搅了搅粥,散了散热气。如今天气冷,粥只是这样搅和两下。便能凉到足以入口了。 盛上一勺粥,小李举着勺子就要喂给常惟钦。 常惟钦看着他那动作,就知道这个人没怎么伺候照顾人。低声说到:“不必这么麻烦了,我可以自己吃。” 小李捏着勺子尴尬的笑了笑:“没事,师兄让我照顾你的,一会儿你自己吃乱动。伤口崩了可难弄。你就将就一下了,我尽量好好照顾你。” 常惟钦听到是那个师兄的意思,愣了一下,迟疑的道了声谢。顺着小李的手吃下了一口粥。 粥水油盐放的刚刚好,米粒软糯清香。味道鲜美辛辣。吃上一口浑身都暖和了些。 常惟钦一口口吃了下去。身心都妥帖了。脑子里的冰冷计算,都似乎淡了一些。 小李给他喂完粥了,用随身的抹布擦了擦常惟钦的嘴巴和领口,随口搭着话:“你这样平易近人的官家公子我还是第一回见,真是客气,难怪我们师兄都欣赏你。” 常惟钦盯着那张抹布露出嫌弃之色,闻言疑惑的看了看小李。 小李解释道:“刚刚我没有找到李婆婆,你手里这碗粥,是我们师兄亲手煮的。就给你煮了这么一碗。还放了猪油和鸡蛋。” 说起这个,小李话里满是羡慕,他向来最是爱吃,更何况这还是崇敬的师兄亲手做的,馋的他哈喇子都快要流出来。 常惟钦看了看粥。 是了,如今民间日子不好过。军中之人都大多是面黄肌瘦的,百姓之家的鸡蛋和油盐,应该是珍惜着使用的。 却也这样做给他吃了。 他们似乎,真的没有恶意,那也就是单纯的心思简单了。 常惟钦长出了一口气。 小李却注意到了陶碗的碎片:“这碗怎么裂了,这么厚实都坏了。” 常惟钦神色不自然了一下,歉意的说道:“刚刚想倒水喝不小心碰到了,实在对不住。” 小李闻言生气道:“都说让你自己不要乱动了,你这命可是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等会崩烂了伤口很难处理的,说你都不听。” 常惟钦一愣,这样絮叨和毫不客气的说教,他真是从来没听过。 “对不住,以后不自己倒水了。” 张芩随手煮了粥,又让几个杂工煮了一锅凉茶到门口,免费赠给路过的行人饮用。 这个做法,是参考现代的药店做的。她记得自己有段时间总是上火。上班的路上经过药店。便会自己打药店赠送的凉茶喝。 而因为面皮薄,喝了几次之后,她买感冒药之类的,都会走进药店消费。 所以张芩便让人弄了个桌子和木桶在门口。再叫了个年轻的杂工站在门口吆喝。让路人需要凉茶,自取饮用。 于是渐渐便有些人凑了上来。大多都是船口码头卸货的纤夫力夫之类,只有少许是行人。 这些人喝了凉茶之后,大多又走了。一桶凉茶没多久就见了底,因凉茶进店的人却没几个。 小杨不理解张芩的做法,嘀咕了几句。张芩却叫人继续熬煮凉茶。 只是些许药草熬煮的降火凉茶,本钱都没有几个子儿。被人喝点算什么。 要知道,这些路过的行人哪怕是不喝,心中也会留个这家医馆门前很热闹的印象。 不比之前冷清的样子,好多了吗。 心中知道和平的日子不多了,张芩便想要用医馆多赚些钱。多卖些药材。 日后有钱了便能多条路子。多一些在乱世生存的本钱。 按照张芩对那本男频小说的记忆,隶属于河沁府的春兴县,今年的下半年就要迎来旱灾。在那样的天灾之中。不多囤积一些粮食。自己家里人的日子到时候可怎么过。 但是,这整个河沁府又要如何度过严峻的旱灾呢。 要知道去年还是一个丰收之年,今年街上都多了许多乞儿孤儿,那等明年干旱不雨,岂不是…… 想到这些,张芩轻嘲一笑,她如今自己都还不知道能否在乱世活下去。却已经开始悲天悯人了。未免想的太多了些。 因为凉茶,医馆门前暂时热闹了些。 连续赠送几日后,张家医馆的生意竟然真的逐渐回温。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接受了别人的恩惠,或多或少就会对对方产生好感。 因为这样的关系,这些人病了也会第一时间想到医馆,来到医馆拿药治病。要么跌打损伤过来。来么治治老毛病。 张芩因为在穿越前,家里是做针灸推拿的,时不时还能给那些力夫,用力捏几下。放松一下筋骨。 久而久之,本就位于十字路口的医馆。总算被盘回了从前的热闹。 这几日,随着常惟钦的逐渐康复,他跟大杨小李也越来越熟稔。 只有那个叫小杨的,似乎看他不顺眼。总是阴阳怪气的。 问了小李,常惟钦才知道,原来这三个小学徒之间还在较劲。 救他的那天,他们的师兄没有带上小杨采药。小杨就因此记恨上了。连带着看他这个病人也不顺眼。 只是常惟钦本就是个在宫里看惯了脸色的人精。小杨这种小角色还不被他放在眼里。 不管这个小杨如何不满,在这个医馆中,只要那个师兄不发话。他便拿自己没有任何办法。 只是,那个人最近好像一直没来看他。倒是这个医馆的东家。时不时会过来找他聊天。 常惟钦想了想,便用无聊这样的说法,求了小李的医书看,时不时就准备一些问题,询问小李。 小李刚开始还好为人师的解答,谁知没挺过几个问题,就被问的答不上来了,便总是去找张芩请教。 张芩被问的烦了,问小李原因。小李苦着脸老实说了。 得知是常惟钦在学医,张芩哭笑不得。 以主角的千般套路,她不认为这人是真想学医,无非是想要让张芩主动过去找他,最好是好为人师的过去教他,从而拉近距离。 真奇妙啊,当自己喜欢的角色对自己用心机时,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张芩没打算反抗,她只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的样子。 拿着几本医书册子,就去外院的服药房找常惟钦了。 这几天,常惟钦已经能够拄着拐杖下地走动了。张芩在院子里锻炼时,还能看到他躺在长椅上晒太阳。 今日是个难得的艳阳天,张芩走进文叔房间。常惟钦正在靠在椅子上看书。 张芩目光打量过他被腰带拘束的纤细的腰,又把目光挪回了他脸上。淡淡的抿唇笑了笑。 “江公子,听小李说,你最近对医书感兴趣?” 第五十三章 绿豆糕 张芩欣赏的目光在常惟钦身上停留了片刻,蹙眉看着笑的讨好的小李。 “你怎么出来了,医书都被完了?” 小李支支吾吾:“我这快了,我就是想要出来透透气。” 想到小李确实已经专心的学了两个小时,确实该出来透透气了,张芩便没有多说什么。 三个人老老实实做了一会儿活计,就看到张王氏笑吟吟的端了一个盘子出来。木盘子上面是两碟精致的糕点。 张芩知道这金灿灿的糕点是绿豆糕,看着像是张王氏亲手做的。 前天干活的时候,常惟钦随口说了句,想吃绿豆糕,没想到今日就被做出来了。要不是张芩知道这主角亲爹是谁,都快要怀疑自己才是捡回来的病人。 张王氏热情的和常惟钦打招呼:“做活累了吧,要不要休息吃点东西?” 常惟钦腼腆的笑了笑,毫不避讳的坐在了张芩身侧:“多谢师娘。” 张王氏脸上笑意更深了些,让常惟钦多吃一些。 常惟钦洗干净了手,从袖袋里拿出手帕,擦干了手上的水迹。拿着糕点咬了一口,含着满嘴甜腻的绿豆糕点,不住的点头。 一口冷水下肚,常惟钦感慨的说道:“师娘的手艺越发好了,我从前吃府上厨子做的绿豆糕,都不如师娘做的好吃。” 这马屁显然拍到了痒处,张王氏嘴角含笑,“你喜欢吃就好了,我们家虽不比你从前,但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这话说的,让张芩瞪圆了眼睛,惊讶的看向了母亲。 张王氏发现自己说露馅,赶紧找补:“日后就好好在医馆做,你师父可是看好你的记性。” 常惟钦乖巧的点头。 一旁的文叔没听他们这些话,肚子饿了,随手拿着糕饼吃了起来,还顺便给张芩和小李都递了一块。 “芩儿,吃糕点,别切了。” 张芩接过糕点品尝,被浓郁的甜味搅的舌尖一阵发腻。 她不由看向常惟钦,发现他吃完一块之后还能继续吃。心中生出佩服。 这样的甜度和粗糙口感,哪怕是在宫里被欺负的常惟钦,也是没吃过的吧。难为他一块块的吃的这么欢。讨她娘欢心还真是有一手。 勉强吃下了半个糕点,张芩已经觉得甜腻的味道顶住了胃。便不想吃了,却不想,常惟钦却很自然的拿起了盘子中张芩剩下的糕点,继续吃了起来。 张芩不由看了看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张王氏看着空掉的盘子,说不出的开心,对着张芩用了个眼色,便收拾盘子回去内院了。 等人走后,常惟钦面色如常的拿起水壶,闷不吭声的喝了半壶的水。 当夜里,医馆下工,小杨独自走小巷抄近道回家。 张若阳是个很温和的师傅,他的徒弟不需要像儿子一样孝顺到跟前,只需要好好学习医术。给医馆帮忙干活也就行了。 因此除了离家远的小李和大杨没办法只能住在张家外,小杨是每夜都可以回自己家里睡的。只是最近因为李大牛的事情,小杨已经两天没回家了。 再拐两个弯,小杨就能回到家中。 想到自己前些日子,用那笔银子刚从杏春楼买回来的小妻子,小杨一时心头火热。 几声嘈杂的脚步声响起,小杨害怕的缩了缩脖子,往边上看了看。 奇怪,并没有人,可刚刚听到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大晚上的真是吓人,早知道今晚就不要在医馆待得这么晚,回家都不安心。 想起那个大杨不出声搭理他,臭着一个脸的样子,小杨就窝火。 他和大杨都是同乡,本应该是联手合伙收拾那个小李,和最近新来的那个长个像个娘们一样的长工。 可那个大杨却死活不开窍,只知道做自己的事情,还说些废话来气人。 想到这些,小杨就又吐出了几句骂人的词汇。 身后,有人低声说道:“小杨,我有事找你,你还想发财吗?” 小杨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站在路上动都不敢动,回过头看着是益春堂的那个学徒,才松了一口气,忙不迭说道。 “做啊,有什么发财的事情,你告诉我,我也在那个张家医馆待够了,只要你让哥们我发财,我发达了肯定是不会忘了你的。” 那个学徒听到这句话,就知道小杨还是这么的贪财,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还很担心自己的任务完成不了,回去之后被掌柜的责骂,却不想这个小杨还是这么的配合。 “掌柜的知道张家医馆现在每天都有人守夜,过两天,家里会叫人去张家放火,你只要那天往他们吃的东西里面下点药,事成之后,可以给你一百两银子,和二十亩地。” 小杨听到一百两银子人都傻了,又想起这段时间,益春堂每次出手都十分阔绰,连忙点头。 “你们什么时候出手,告诉我就行,我肯定当即就应。” “那张若阳平时对我们学徒最是苛责,我早已经厌恶他许久了。” 那学徒听到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等哪天会有人通知你,你这几天,多注意哪些病人。最好是能破坏几个就破坏几个。” 小杨连连点头:“这个事情我都是有做的。” 谈完这些,那个学徒又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小杨看着那个人消失不见的影子,心中为一百两银子畅想了一下。 如今的一两银子,都足够一家人一年的花用了,只要是他小杨节约一些,一百两用个一辈子都不成问题。 心中火热,小杨竟然十分期待,医馆被烧的那天尽快到来。 张家倒闭就行了,为何非要在这个县城里面,碍别人的眼睛,碍别人的钱呢。 另一边,益春堂内。 严氏家主坐在内室主位喝茶,听着益春堂主事的回报。 那主事额头之上都是冷汗,战战兢兢的站在堂中回话,身体谦卑的佝偻着。 “那张家医馆如今生意又回温了,附子的事情,没给他带来太大的影响。如今坊间反而都在说,那张家小儿喝附子汤药的事情。” 严氏家主严则升放下了茶盏,一张沟壑分明的脸上,铺满了岁月的沧桑。眼皮褶皱耷拉的眼睛,十分锐利精明。 第五十四章 聪明夫婿 今天张若阳的情绪有些不太对,跟其他大夫交流回来之后,就有些沉闷。 张芩见此担心的问了几句,得知是京师的消息传了下来。 这段时间因为京师暴乱的关系,商船都少了,很多地方都不允许通行,如今河运也才恢复没多久,因此消息也才传过来。 楚王谋逆未果,皇帝因病崩逝,太子继承帝位改年号为景安的消息,一股脑的砸向了张芩。 察觉到时间紧迫,张芩心烦的蹙眉。按照原本的时间线,主角是明年才能回到皇宫,届时民间已经乱起来了。她如今在这春兴县中待得越久,心中便越是不想看到生灵涂炭的画面。 张若阳以为张芩脸上的愁绪,是因为不忍心告诉常惟钦真相,叹气道:“消息都传过来了,他迟早也得知道,你叫小江过来吧。” 张芩点了点头,转身去外院叫常惟钦。 张若阳看着女儿的背影,这段时间内,女儿对常惟钦不同寻常的关心,自然是被他察觉到了。 当时救回来,又是给他守夜,又是亲自换药,后面醒了还自己去按摩。他从未见过张芩对那个病人如此上心。 想到张芩十六岁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其他家的女儿这时候都已经嫁人了,张若阳的心思不免活泛了起来。 前两天刚好遇到一个媒婆,竟然要给他说媳妇,说是清水巷那边有个姓刘的姑娘看上了芩儿。另他是哭笑不得。 恰好这江怀真如今已经是无父无母,似乎也无处为家,看他为人聪敏,学识也是极好。未尝不可给芩娘做个夫婿。 想着这些,张若阳捋了捋胡须。 常惟钦跟着张芩走进了院子,看到张若阳之后作揖拜见:“师父。” 张若阳打量着常惟钦,眼神复杂的令人说不出含义。 “芩儿,你先出去,把房门关上。” 张芩一愣,这还是第一次谈正事被父亲叫走,不是只是告诉常惟钦京城那边的消息么。 离开书房,张芩心中难得有些不安,便也没去其他地方,只是搓着手等着常惟钦从屋里出来。 屋内,张若阳跟常惟钦说了京城的消息,京中官员大半都被乱兵抄家劫掠,太常卿江柄已死。 常惟钦流了些眼泪,缓了片刻后,求着张若阳,想在医馆里留下来。 张若阳心中一松,江怀真果然想要留下,既然如此,那就是自己人了。 看着江怀真俊美的样貌,张若阳心中满意,越看越顺眼。 “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那有些事情我就不瞒着你了。” 常惟钦安静听着,他如今还没等到部下回的消息,自然不能提前离开,要是现在离开,他独自一人根本没有把握安全回到京城。 因此,在这确定安全的医馆内住下去,便是最好的选择。 本以为只是口头上说几句话的事,却没想到张若阳似乎有其他打算。 “你看你师兄这个人怎样。” 出乎预料的,张若阳问了个让常惟钦愕然的问题,然后他低沉着语气,诚恳的说道:“师兄待人诚恳,愿意用心教我,我很感激他。” 张若阳含笑道:“我就直说了,我觉得你挺好,想要招揽你为婿。你师兄是我独女。” 这话一出,常惟钦瞳孔一震,许多事情顿时自己就圆上了。 片刻后,他迟疑着说道:“未曾想过师兄是女子,没有过这种心思。” 张若阳想起张芩平时那大大咧咧的劲儿也理解,张芩平时确实看起来不像个女的。 “突然对你这么说,你会犹豫是正常的,你可以考虑几日。只是这事,你不能和芩儿说,她会生我气的。” 说起张芩的时候,张若阳语气柔和,是常惟钦从未感受过的父母对子女的疼爱。 “你若是不愿意,过后也可以直接说,不必顾虑什么。” 常惟钦神色犹豫,一脸的纠结:“是,我知道了。” 张若阳见此笑了笑,常惟钦纠结,再正常不过。但他对自己的女儿有信心。 芩娘不论是模样,还是性情才情,都绝对能配的上这江怀真。他不可能会拒绝。 “你先下去吧,日后小杨不会再指使打扰你了,若是后面再有闲暇,你可以多读读书,不论你是想考科举,还是要做大夫,我都可以教你。” 常惟钦正色道:“是,多谢师父!” 张芩在外面等了半天,才见到常惟钦出来,她立即跟了上去,心中好奇极了,却又没有开口。 她爹叫她出去便不是想让她听他们说话,她这样问是不是不大好…… 还在纠结要不要叫住常惟钦,却看到前面的常惟钦突然转身过来,看向了她。 他眼神幽深晦暗,扫过来时有些令人害怕的压迫感,张芩不由愣怔了一下,但很快常惟钦又温和了起来,轻声喊她:“师兄。” 张芩没有深究,脸上表情淡然,状似随意的问道:“我爹他跟你说了这么久,都是说了什么事?” 常惟钦道:“师父告诉我,我父江抦去世了,又同我说了一番安排,日后我会留在医馆内做学徒。” 张芩得知不是与自己相关的事,计划没有被破坏,便说了句节哀顺变,安慰了几句后,离开了内院。 看着张芩离去的背影,常惟钦眼神探究。 不怪他之前没发现张芩是个女子,实在她过于不同。在宫女侍女和妃妾围绕下长大的常惟钦,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 下午,今天人少,医馆早早就关门了,几个学徒都被关起来苦读医书打基础。张芩和文叔则在院子里清洗药材。 文叔用水板搓黄芩的老皮。张芩在旁边拿着切片闸刀,将洗好阴干的黄芩切片。 常惟钦抱着满满一簸箕黄芩根茎,稳稳的放在了张芩身侧。 张芩抬头看他,常惟钦今天穿着张王氏新做的麻衣,虽只是简单的衣服。却因为他的宽肩窄腰和精致面孔。莫名有种洒脱不羁的美感。 一看就像是个落魄公子哥,和他屁股后面跟着的小李,有着鲜明的区别。 第五十五章 事情闹不大的 此时,小杨正躲在距离医馆不远的地方,看着滔天的火光,瑟瑟发抖。 那学徒不是说,只是下一些巴豆吗,只是教训打人吗,为什么会放火,他究竟给师父和师兄吃下了什么东西? 想起自己往那锅汤里放的不明粉末,小杨怕的浑身发抖。 糟了,这可是杀人放火的大事啊!难道是那李大牛自作主张的吗,他得赶紧告诉益春堂的人,不然这事闹大了,他迟早会发现的! 想到这些,小杨再也站不住,转身就要益春堂跑,却在跑了许久后,撞见之前那个约好时间,要给他银子的小学徒。 脸上露出喜色,小杨焦急的说道:“大哥,那李大牛放火了,赶紧叫人救火吧,不然事情就闹大了!” 那学徒脸上表情诡异,竟然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他听到那人说:“你放心,事情闹不大的。” 然后小杨就发现,自己的腿出现在了眼前。 冰冷黏腻的红色血液浸润进泥土中,小杨失去头颅的身躯栽倒在地,益春堂学徒除去最后的隐患,带着屠夫离开了这个隐蔽的巷道。 人总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李大牛不是骗人的,在抓住他之前,我听到他杀人了,有动静。” 常惟钦语气平和的说道,张芩微微闭上了眼睛。 她再也没在多想什么了,只是站在门外,静静的等着大火熄灭。 很快到了五更天,天已经亮了起来,晚上看热闹的人都回去睡了,早上出门干活做工的人,看到张家被烧烂了的门市门面,都是一阵摇头感叹。 又是走水失火的,这估计是把所有药材都烧干净了,可怜呐,真作孽。 张若阳头发蓬乱的坐在后院的阶梯上,和张王氏一起发蒙。 火焰此时已经熄灭了,高温之下还在散发着烟雾,短时间内也回不去。 张芩脑子里思绪纷乱,但她唯一肯定的一点就是,这次的事情,依然是益春堂在背后搞鬼。 这益春堂从来就没有放过张家医馆,是她对这古代土著的行为,失了警惕。 在这样的朝代,有权有势之人向来是为所欲为,如果是在王朝繁盛的情况下还有可能收敛。但这可是王朝末年时期。 这样的低约束力下,这些牛鬼蛇神自然是拥有着更大的胆子,杀人放火这样的事情,或许都没有被放在他们眼里。 可张芩心中不甘,陡然吃这样一个闷亏,若是不还回去,她能怄死。 她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了这些四周的邻里,但她也很快就察觉到,自己的想法不靠谱。 绑架舆论,让民众群体帮助自己,是现代才能做的事情,在古代并没有这样的人权。 而且在这样各扫自家门前雪的状态下,也没有人会愿意出头来帮助自己。 在现代敢于做出头鸟帮人的人都少,更何况是在这里呢。 她眼中的亮光暗淡了下去,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任何办法。 可就在这时候,相熟的裁缝铺大娘站了出来:“张芩,别发愣了,门市被烧了还能再修起来,带着你爹娘来我家吃点东西吧,一晚上了脸都冷青了。” 张芩看着张若阳的脸色,而后又看向了这大方随性的大娘。眼神十分感激,诚恳道:“多谢王婶。” 王婶眼神怜悯,带着自家相公过去帮忙,和大杨小李几个小伙子,分别要把张芩的父母带过去。 张若阳却从从颓废中打起了精神,摆手拒绝搀扶,起身静静的盯着李大牛看。 李大牛不敢看张若阳,扭头看着地面。 一个多月前,李大牛拉着推车,带着自己老爹求医不成,急的四处下跪。打动了张若阳,答应了救治他父亲。 一个月后,费劲心力救他父亲的张若阳,被烧了医馆,无家可归。 张若阳没有开口说话,转身过去的背影却佝偻了几分,像是一下老了十岁。 益春堂的主事坐在堂中,收到了属下传来的消息。 “怎么样?”主事拿着茶盏,淡然的询问道。 单膝跪地的杀手肯定的回答道:“李大牛烧了医馆,张家大夫虽然没死。但脸色很难看。” 主事嗯了一声。 “手脚干净吧,那个学徒解决了没有?” “都处理干净了。” 主事闻言挥了挥手。那人就下去了。 良久后,主事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总是是结束了,但愿日后不要再有不开眼的幺蛾子撞上来。 裁缝王婶子带着张芩等人进了家门,张芩看着常惟钦把李大牛绑在了后院拴驴的柱子上。 李大牛被动的被绑着,嘴巴却还能动,挣扎了两下,嘴硬的说道:“你们这样会被我老爷杀了的,我老爷会来救我的。” 张芩看着他,忽然怒极反笑:“蠢货!” 李大牛看向张芩。 张芩笑看着他:“你不过是被益春堂利用的走狗,谁会过来救你?你已经失去利用价值了,还在这里说什么?!” “你放火被抓,证据确凿。坊间的人都能作证。你猜,益春堂还会不会管你这条没用的狗!” 要是还弄不懂,就到阴间去想吧。 李大牛既然敢杀死小杨,就要拿命来抵。 张芩本想做个本分人。可如今这个时局。不容许她过安生老百姓的日子。 那也就不要怪她,狠心下来,不做人了。 张芩默默思索,自己能如何行动。 如今,报官李大牛是必死无疑,可是背后的益春堂确是秋毫无伤。 之前的县官如今快要被调走了。根本不会搭理张家医馆同益春堂的恩怨。 舆论也无法捆绑,那些百姓不愿意出头帮忙。 如今要么是把其他百姓也绑上船,一同对抗益春堂。 否则,她只能同家人远走他乡了。 那既然如此,既然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跑。为何不能在走之前,好生出一口恶气? 益春堂,终究还是一个医馆吧。 心中想起一些主意,张芩嘴角微微勾起笑容。却令常惟钦看到了,心中都隐隐升起了一种期待。 这个人,是在打什么主意。 张芩看向常惟钦:“江兄,能否请你帮一个忙?” 常惟钦看着她,想不通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打算做什么?” 张芩笑了笑:“不做什么,先报官,再说其他。” 她又回过头看着李大牛:“始作俑者,无论如何,也该先死才对。” 李大牛脑子里还是张芩刚刚的那几句话,他先说了几句不可能。但一直以来,和益春堂的人的相处。总是有异常之处。于是他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第五十六章 向来不是个好人 这几天,常惟钦已经能够拄着拐杖下地走动了。张芩早上在院子里锻炼时,有次看到他站在廊下,还被吓了一跳。 今日是个难得的艳阳天,张芩走进小李的房间。常惟钦正靠在椅子上看书。 张家的房间紧俏的很,那服药房有其他病人需要,苏醒后的常惟钦也就被搬到了小李住的这间屋子。幸好张家的床榻管够。他才不用打地铺。 张芩目光上下打量他,视线在他被腰带束的纤细的腰上停了一会,又把目光挪回了他脸上。淡淡的抿唇笑了笑。 长得好看确实是更有本钱,哪怕是在现代被各种美色轰炸过的张芩,也对常惟钦的颜值挑不出毛病。 “江公子,听小李说,你最近对医书很感兴趣?” 常惟钦靠坐着,他这几天一直在观察这个医馆的人,其他人都能很好看懂,却发现自己无法看透张芩。 他没能发现他任何的缺点。这个人不倨傲不自恋,随性温和,哪怕是对待老仆,态度都是尊敬的。 而他的那几个师弟,嘴上天天都是师兄长师兄短的,显然是尊崇极了他。尤其是小李,没事就跟他说师兄有多好,说他当时情况严重,要不是张芩医术高明,他已经死了。 让常惟钦对张芩是越发好奇,但张芩每天除了看诊就是看书,并没有时间来看他。 常惟钦便只能主动出手了。 他得想办法传递消息,才能让手下找到自己。这事他本想让小李帮忙,但小李是个嘴巴不牢的,让他办事反惹人注意。便只能找到张芩。 有时候聪明人更好利用。 “我这最近总是看小李帮我换药,对这岐黄之术便有了些兴趣,本只是请教小李,却不想竟劳烦到恩公了。” 常惟钦腼腆的说着,张芩心中一晒。 “小李自己都还是个学徒,哪有什么东西能教你的,你要是想学,大可以问我。” 张芩如常惟钦所愿的说道,常惟钦顿时眼前一亮,“多谢恩公。” 张芩倒出一杯茶水,润了润嗓子,端起了自己大师兄职责,温和的说道:“感激的话不要放在嘴上,要放在心里,就不必多说了。你既然想要学,我都会教你,但能学到几分,就看你自己的本事。另外,你学了这医学之道,日后要是你无处可去,我们医馆虽破,也能容得下你。” 在这样的时代,这样的话不可谓不重,常惟钦做出一副感激的样子。 “是,谢师兄愿意收留。” 张芩颔首,没有否认师兄的称呼,从怀里拿出了带过来的几本医书,一一交给了常惟钦:“这是医学三字经、濒湖脉学、药性赋、药性歌括四百味……,你可以从任意一本看,通读后背诵,有什么不懂的再问我。” 张芩说完,一口喝光了茶水。这种给人布置作业的感觉,真是令人欲罢不能。 常惟钦抱着怀里的医书册子,张芩挑选的书籍,就是无聊闲看一下也是不错,常惟钦自然是能明白张芩的心意。 她显然从过来找他之前,就已经给他准备好了医书,在教学这种吃饭手艺前,都没有丝毫的为难和考验,让常惟钦完全意想不到。 这师兄真是温和亲切的可怕,既然没有其他目的,对他这样好,难道是个喜欢别人劳烦他的性格? 思及此,常惟钦试探道:“师兄如今住在何处,我可以搬过去吗,给您看门打扫都可以。” 张芩眉毛一挑:“你一个病患给我打扫什么,我又不是周扒皮,你先自己背好了医书再来找我。” 说完张芩便起身要走,丝毫没有留恋。 “等一下,师兄!” 张芩回头,神情疑惑:“还有何事,赶紧说了吧。” 常惟钦掏出怀里的一封书信:“这是给我外祖母家的信件,可否劳烦师兄帮我寄出去。” 张芩接了过来,看都没看一眼,便放进了袖袋里:“可还有其他事?” 没想到张芩如此果断,问都没问,常惟钦拱手道:“再没其他事了,多谢师兄。” 张芩淡淡颔首,离开了房间。 常惟钦静静看她走远。 张芩离开房间之后,松了一口气。要是再待下去,她很害怕自己露馅。 熟知常惟钦心性的张芩,了解他疑心深重。要是自己主动在他身边嘘寒问暖,按照他那尿性,指不定会脑补什么,所以这样的距离,是最好不过。 等他发现自己是个人才之后,自然而然会招揽她,这样就是最安全的待在主角身边的方式。 张芩看小说的时候,就发现常惟钦经常带在身边的人,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而那些为主角出主意的智囊群,却都是活到了最后。 所以张芩的目标,就是进入主角的智囊团做工具人,因此只有等主角自己抛出橄榄枝。 真是漫长的过程。 张芩摇头叹气,然后走出了医堂,便要去寄信了。 信件绝对不是给什么外祖母的,无疑便是要找手下联络,张芩自然愿意帮忙。 一个多月后,常惟钦身上的伤基本都恢复好了,只有腿还绑着纱布固定着。 张芩在这期间腾出手来,特意给他做了几次康复按摩,因此他身体也恢复的极好,眼瞧着完全康复之后,也不会再有跛脚的风险,张芩着实在心里宽慰了不少。 只要不跛脚,主角登基就不会有那么强的阻力,他也就不那么容易黑化了。而只要不变成暴君,她的性命不就稳住了么。 常惟钦能动弹之后,闲不住的他也把活动范围也从房间周边,扩散到了整个张家之中。 他帮着李婆子做饭,和文叔一起扫院子,同张王氏一起晾衣服,还帮小李大杨跑腿,勤快到把小杨挂嘴边的那句吃闲饭的,堵在了嘴里,塞得死死的。 看着常惟钦行动自如,张芩佩服的不行。 不知道是年轻人恢复的快,还是主角有挂,总之这人耐折腾,和恢复的速度就是一个难以置信。 张芩每次检查伤口都觉得很玄幻。 这样生猛的体质,怪不得书中的山野村医用土方都能救下来。原来这人给药就能活。 第五十七章 新的暗语 从县衙回到家中后,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张若阳住回了内院,用了些散碎银子,张罗了十几个人在收拾废墟。 外院中药架上的药大部分都不能要了,张若阳正在一一检查,看到张芩回来了。张若阳木然了一整天的脸微微动了动,点头打了个招呼。 知道父亲此时心情不好,张芩没有说多余的话,只让其他学徒一起来帮忙。 许多人的合作之下,没过多久,地面上就多出了一堆药材。 虽然没有直接烧到药,但是高温之下,许多药材都萎缩变性了,自然是不能够再继续使用。 活干完了,张若阳左顾右盼了一下,而后盯着房梁发怔。 张芩也跟着看了过去。 “芩儿,我们走吧。” 张若阳忽然说出这句话,张芩疑惑的看了过去。 张若阳神色认真,他直视着张芩:“我们回乡吧。” 张芩眼睫低垂,而后点了点头。 按照父亲从前的性格,此时该是满腔愤怒的找人理论。但是经过这场火灾之后,他了解了这世上有这样不讲道理的存在,锋芒也自此收敛了起来。 这虽然是件值得难过的事情,但考虑到自己之后的计划,张芩什么都没有说。 反正如今留在县城之中也是被人看笑话,看热闹。回乡之后父亲至少能安全的过些日子。 家里还有五十亩地,还有田庄佃户,怎么都饿不到父亲的。 通过原身张芩的记忆,张芩知道自己家中虽然清贫,但不大不小,也还是个地主。只是这地主没大到能顿顿吃大米,只是每年额外能多出一些粮食而已。 很快到了晚上,众人沉默着吃完芹菜和白粥之后,就休息睡觉了。 家中的吃饭时间,和现代其实并不相同,一般是早上五六点用早饭,上午十点用午饭,下午三四点钟用晚饭。 今日是没法子,才拖延到了现在。 恍惚之间,张芩发现自己已经很少想到现代了。 或许已经习惯了在古代的生活,也对未来的事情,有了一些目标。如今随着时间的变化,心中也对这个陌生的时代有了归属感。 拢起薄被,张芩闻了闻自己身上微微馊臭的味道,想着常惟钦身上的香味,对自己的“邋遢”很是无奈。 本打算回来洗个澡,可是家里的水缸已经没水了,大半夜的也不敢出去挑水。便只能挨着等明日了。 想着这些,张芩的心绪放松,没过多久,就熟睡了下去。昨日半夜被吵醒,今天又上县衙争执了一番,她确实已经足够疲累。 夜色静谧,常惟钦换了一身更普通的麻衣,静悄悄的出门。在一处地点留下了新的记号和暗语。 他在前些日子,收到了一条回信,他的属下已经往这边走,在开始搜寻他了。 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他,届时便能回宫了。 回宫之后,这里帮助过他的人,他会想办法报答。 次日天不亮张芩就起床了,洗漱收拾好,张芩没有戴习惯了的方巾,而只是用网巾草草梳起了头发。 本就年轻秀气的脸,因为没有戴方巾,显得更软和了些。就算是故作严肃也没什么威慑力。但张芩别无他法,人总不能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搬砖不是。 大杨和小李已经在外院开始收拾了,张芩走过去用背篼装上不要的木材,运往后门。 常惟钦也才刚起,见此也过来想要帮忙,张芩神色顿时犹豫了起来:“你腿上的伤口还没好全吧,就先休息了,暂时也不缺你一个。” 常惟钦颔首点头,好像认真听了张芩说话,却还是走过去帮忙背上了废渣。 张芩默默看着他。 经过昨晚,常惟钦已经报答了他们对他的恩情。 如果不是有他在,或许此时张芩已经重新投胎了。 大杨和小李看到常惟钦,都热情的打招呼,两人对常惟钦已经是掏心掏肺,是再熟悉不过的关系。 听着常惟钦笑着叫他们师兄,张芩看着面前阳光开朗的人,和小说中心机深沉的帝王始终是对不上号。 但张芩至少知道一件事,只要常惟钦愿意放下身段,那不论是什么人,都会毫不犹豫的交出信任给他。 推着木板放到一边,张芩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看着常惟钦也在前面卸东西,出声叫住了他。 “还没来得及说,那天晚上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们都得死。” 常惟钦转头看着张芩,漆黑的眼睛看不出他的喜恶,他淡淡的笑了笑:“没关系,师兄客气了。” 张芩还想说什么,却看到不远处的街道之中,出现了一队穿着红胖袄的军队。看这肤色和制式,应该是上面来的。领头的那男人傲气的很。 张芩低头弓腰,不打算引人关注。 却悄悄的看了看常惟钦。 常惟钦身形紧绷,僵硬的躬着背脊,蹲下身子摸着木材,做出了一副在干活的样子。 这些军人不是他的手下,他们都是直属皇帝的东营兵,他们来到春兴县,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想起自己当时在路上可能会留下的痕迹,常惟钦脸色变得阴冷低沉。 一直回到家,常惟钦脑子里都在想这些事情,张芩不知道原因,在身后和常惟钦讲话。 进屋之后,张芩凑到常惟钦面前,疑惑的问了一句:“你怎么了,身上的伤口又痛了吗,你脸色好差?” 常惟钦温柔的笑了笑,笑容在他姣好的面上,显得更是俊美。 “没事,我就是累了,休息一下就行了。” 说完这句,常惟钦说了句失礼了,就回去房间睡觉了。张芩见此,便继续整理废墟。 默默着收拾东西。张芩却看到王婶子的女儿走了过来,手上提了一篮子糕饼菜肴。 看着这王大娘女儿脸上的娇俏粉嫩,张芩愣了愣。 难道又是一个看中主角,要他做自己女婿的丈母娘? 不得不说这些女人的眼光真的是好啊,不去投资都可惜了,这样的主角,领回去确实是不会吃亏。 哪怕是以后做不了皇帝,这身板体格,做个苦力也是能够养活家里了。 察觉到自己脑子里想法的危险,张芩赶忙摇了摇头,驱逐掉脑海的想法。 却不想,这个女子把糕饼推到了张芩的面前。 她有些羞涩又大胆的看着张芩,俏声说道:“我娘让我把这个饼子给你,都是我亲手烙的,你要喜欢,我下次还给你送。” 张芩愣了愣,确认面前这个可爱的小娘子,是给自己送东西,顿时大方的笑了起来,小白牙整整齐齐的。 “谢谢你,我正好饿了,你真贤惠。” 第五十八章 乐的清闲 默默着收拾东西。张芩却看到王婶子的女儿走了过来,手上提了一篮子糕饼菜肴。 看着这王大婶女儿白皙脸上的羞涩,张芩愣了愣。 难道王大婶看上了主角,想要做主角丈母娘? 却不想,这个女子把糕饼推到了张芩的面前。 她有些羞涩又大胆的看着张芩,声音俏丽清亮。她笑说道:“我娘让我把这个饼子给你,都是我亲手烙的,你要喜欢,我下次还给你送。” 张芩愣了愣,确认面前这个可爱的小娘子,是给自己送东西,顿时大方的笑了起来,小白牙整整齐齐。 “多谢王婶,真是劳烦你了。” 自己想了那么多有的没的,可人家却只是单纯关照后辈而已,真是有够不应该。 唾弃自己庸俗之后,张芩看到面前的女孩还没走,以为是要拿走盒子,大咧咧的往嘴里送了几个糕饼,忙把盒子还给小娘子。 含着糕饼,张芩唔唔说着:“好吃,正好饿了。” 一口吞咽下去,夹了糯米的糕饼噎的人翻白眼,张芩歇了口气,想了想从随身携带的袖袋中翻出一个瓷瓶。 “你把这个给你娘拿过去,这叫回春丹,严重外伤后,服下可以吊命,有奇效。” 这是张芩的私房法宝,一共就那么几颗,给出去之后,身上就只有一颗了,可以说是弥足珍贵。 小娘子握住了瓷瓶,这瓷瓶极其普通廉价,但小娘子脸色却是羞红无比。 好像拿的不是什么瓷瓶,而是什么私密物件。 她拿着糕饼箱子,声若蚊蝇:“如此,我先走了。” 张芩随口嗯了一声,回头继续搬着木材。 小娘子回头一看,张芩正抱了一把木材丢向背篓,纤瘦高挑的腰肢柔韧有力,看着极为可靠妥帖。 常惟钦在旁边看完了全部过程,没忍住问了一句:“你喜欢这个小娘子?” 张芩啊了一声,看到常惟钦对着她抬了抬下巴:“刚刚看着人家看着你魂不守舍的,你怎么都没多和她说会儿话。” “真是不解风情。” 张芩被常惟钦这句话噎住了。 想不到你个不苟言笑的主角,也会讲这些玩笑。 但她没有多说这个的兴致,只拿着手里的饼子,没好气的说道:“说那么多没用的,你到底吃不吃这个饼子?饿了就过来拿吧。” 常惟钦点头说道:“吃啊,快给我吧,我都要饿死了。” “现在在你们家,不包吃,不包住,要么明天我们都去睡桥洞了。” 张芩无奈:“现在哪里有什么办法,先这样凑活吧。” 说完,小李和大杨也过来分了饼子,所有人都沉闷着收拾医馆的前堂。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从外面跑了进来,看着张芩在这群人里面,立刻跪在地上白着一张脸说道:“张家郎中,我家小杨没回来了,听人说,张家医馆被烧了,不知道我侄子还在不在里面?” 张芩神色一僵,那天小杨确实是不见了,没有看到踪影。 看着面前这个中年人着急的脸,张芩于心不忍的皱了皱眉,而后说道。 “我也没有看到小杨的人了,只是不一定就是被烧了,现在家里正在清理,如果他不幸因为李大牛死了,我们会尽力赔偿你家。” 说这句的时候常惟钦不赞同的看了张芩一眼,然后又若有所思的低着头,想了一下那天的情况。 那天那个小杨总是很不对劲,不仅把两个长工支开,自己一个人在药堂值夜。 而且还一丝示警都没有的,把坏人放进了张家医馆。 未必就不是里应外合的图谋,这个小杨,可不一定是个好人! 但张芩却不愿意把自家医馆的人往坏的地方想,她宁远是李大牛作恶,也不希望是张家医馆的人,勾引外贼,伤害了自己医馆的利益。 更何况,小杨一个孝顺孩子,平时除了嘴巴有点坏之外,确实是看不出,他背后能有多大胆子来做这种事情。 想到这里,张芩说道:“你先回去找找小杨,说不定他是沿着路回去了,你没有看到呢。” 那个小杨的叔伯远远的点了点头,唉声叹气的往回走去了。 张芩看到心中也是不舒服。 晚上,张芩从邻居处买了些饭菜回来,看着父母憔悴的脸,叹了口气说道。 “这次的事情,全都不要胡思乱想,不怪我们家任何一个人,这些恶人心里想要行凶。是他们枉法。” 张若阳白着一张脸,从昨天开始,他的心情就一直是郁郁寡欢。 “当初,我真不应该救那个李老叟,也不应该在县官的厅堂内说益春堂。” “当初是在是太骄傲,不知道天高地厚,早知道就什么都不说,也不会给家里医馆带来祸事。” 看到张若阳郁郁寡欢的样子,张芩知道现在说话也都是徒劳的安慰。 她皱眉看着父亲:“爹,你这样跟我有什么区别,我不也很自责文叔吗。” “这些事情,都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是益春堂行事太过,不是我们的错啊。” 张若阳摆了摆手,长叹了一口气。 看到爹这个样子,张芩眼神担忧,却也没有办法,只能皱着眉头,往屋子外面走去。 现在留在县城,就像留在一个伤心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这件事情的阴霾里面出来。 张芩看着母亲张王氏。 “娘,我们明天就回去乡下吧,这件事情,我想要收集证据去京城告御状。” 张王氏闻言看了看张芩,神色犹豫。 张芩知道张王氏的想法,无非是害怕,张芩出去之后惹到什么人,到时候更加麻烦。 可是如果就这样回去乡下,白白忍受不白之冤,这才是张芩更不想看到的。 看张王氏还是一副犹豫的样子,张芩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操之过急。只好说道:“我总要出去看看情况,现在没有人知道我是个女子,娘你也不必担心。” 张王氏摇头,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她疼惜的看着张芩:“芩儿,这些事情,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能做的好,家里没有男丁,本就在族里低人一头。” 第五十九章 惹人怀疑 此时小李在旁边帮着给病人翻身,等着大杨给人擦好了身体。两人再一起换药。 大杨拆着包扎带说道:“这个病人估计是要苏醒了,刚刚给他擦腿的时候他又动了一下。” 小李确认的点了点头:“师兄也是说他今天该醒了。烧也都退了。” 换好药,小李在旁边的册子上写了一下情况,便端着杂物走了。大杨在房间里清理洒扫。 常惟钦心思缜密,听出这两人并不是官府的人。而他们口中的师兄,或许便是救他的大夫。 既然那大夫都能料到他什么时候能醒,那他继续装下去也没有意义。反而惹人怀疑。 常惟钦睁开了眼睛,做出一副刚醒的表情,低声询问:“水,有水吗?” 大杨攥着扫把回头,看着常惟钦愣了好一会儿。才跑到门边喊人:“小李!小李,快去叫师兄!病人醒了!” 随着这声呼喊,屋外一阵骚动。半响后,一个面容俊秀,穿着粗布直裰的少年男子。步伐急促的走近了床前。 双目对视,这少年清淡的眉眼间露出一点喜色。杏眼弯出微微的弧度,竟是透着几分娇,嗓音清润道:“你醒了。” 常惟钦一怔,这声音他在梦里听过。 张芩看常惟钦脸色虚弱神情茫然,嘴角又起皮干裂。便随手拎起了水壶,倒了些热水递给他:“先喝点水,不要怕,你现在安全了。” 常惟钦接过陶碗,渴的喝光了水。嘴里和喉咙才舒服了一些,低声道:“多谢。” 张芩拿着陶碗继续倒水,随性道,“不必客气,你如今感觉如何,可还记得昏迷之前的事?” 常惟钦靠坐在床头,装作不经意般观察了一下屋子里的人,又看向了在此间被视为主心骨的张芩。 他是这里能做主的人,看来他就是那个师兄了。长得倒是十分稚嫩。 做思索状想了一下,常惟钦缓缓说道:“我是被人追杀,慌不择路跑到这边来的。” “追杀我的人,是楚王的兵马。他勾结忠国公反叛,带着京营兵马进了皇城。” “我家宅子被乱军打劫了,我娘和家里的亲眷都被杀了,我父亲为了保全我,给了我一匹马让我朝着南边跑。” “却还是被人追到了,我奋力杀了他,却也脱力了。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张芩安静的听完这些半真半假的话,感叹道:“原来竟是如此,没想到京城乱成了这样。” 屋内凑热闹的两个杂工听到这话,都是面面相觑。神情担忧害怕起来。 南齐上一次发动战争就在十年之前,尽管战火未曾蔓延到江南,但沉重的赋税还是令人记忆犹新,因此说起战乱,连孩童都是谈之色变。 常惟钦脸色苍白:“我逃出去的时候,京城已经乱了,如今还不知道楚王是否得逞。” 说道这里,常惟钦虚弱的正色道:“还未多谢恩公的救命之恩,便又要麻烦恩公了,不知恩公能否帮我打听一下京师的消息,我想知道我父亲是否还活着。” 张芩道:“举手之劳而已,我会帮你打听的,不知你父亲是谁?” 常惟钦道:“家父是太常卿江抦,我是江家长子江怀真。” 张芩闻言看向了小李:“你去叫师父过来。” 小李立即站直了:“哎!我这就去。” 张若阳没过一会儿就被请进了屋子,常惟钦看了过去,来人不过三十多岁的模样,穿着素色细布直身,头戴方巾。身形高挑瘦削,气质儒雅。 张若阳淡淡颔首,和常惟钦打了个招呼,便气定神闲的问道:“你叫我来,是要问什么事?” 张芩把刚刚要打探消息这事儿说了,张若阳思考了一会儿,看着常惟钦说道:“不论楚王是否成功,此等大事过后自然会有消息传过来。我特意打听,反而惹人注意。” “你既被楚王追杀,身份定然不能泄露,又重伤未愈,不如安心养伤,静待消息。” 常惟钦闻言露出感激之色,想拱手作揖道谢,却被热情的小李按住制止:“你可别乱动,身上的伤口才刚刚愈合。” 常惟钦又向小李道谢。小李被这样的客气弄得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又忍不住多嘴的说道:“遇到我们了就别怕了,安心在我们医馆养着。我们东家是很好的人!” 张若阳闻言抚须点头,小李笑了笑,又看向张芩:“是吧师兄!” 张芩目光沉静,微微颔首。 张芩早就料到,常惟钦会隐藏身份,只是没想到他会编出江抦之子的身份来,想必是因为死人无法拆穿他的谎话。 即便是张若阳探听到消息,也不会泄露他的身份。同时还能知道如今朝中的状况。以便于他能做下一步的行动。 短短这么一会儿,常惟钦就能想出这些。真不愧是心机深沉的主角。 张芩像被什么东西挠到了痒处。唇角隐晦的勾了起来。 张若阳又问了些常惟钦京师的事情,确定他是京城人士之后,随口叮嘱了小李几句,便回去前院看诊了。 张芩见此,也吩咐了小李几句,让他多照顾常惟钦后,离开了房间。 其他的杂工学徒看到张芩都走了,也不敢逗留凑热闹,便也都跟着回去干活了。 房间顿时空旷起来。小李看着常惟钦问道:“那个,江公子,你有没有饿?我去请李婆婆给你做点吃食?” 常惟钦歉意的说道:“是饿了,劳烦小哥帮我弄点吃的,日后待我好了,定会谢你。” 小李闻言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去厨房找李婆子。出去几步又退了回来,一把关上了房门,堵住了屋外的冷风。 室内无人,常惟钦目光挪到了刚刚喝水的陶碗上。 片刻后,陶碗碎裂,一块残片被常惟钦藏在了枕头下。 小李许久都没有回转过来,常维钦低垂着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臂。 手上的伤口,包扎的很好。没想到他都这样了,都活下来了。或许是命运也要让他复仇。 想起自己惨死的战友和士兵,常惟钦忍着身体的疼痛闭上了眼睛。 第六十章 纯纯白给 张芩没好气的想要翻白眼,匆匆拿起衣服穿上了。 从屏风后走出来,刚出浴的张芩头发湿漉漉的,俏脸白皙粉嫩。身上散发着一股幽香。她没好气的看着常惟钦,眉眼娇俏:“你要洗澡便洗吧,别怪我没提前说,水脏的很。” 说完,张芩又好像没看见常惟钦一般,自在的擦着头发。 常惟钦目光从她细瘦的锁骨间掠过,却依旧没有任何感觉,只是迈步进去搓洗身上的脏污。 小二很快又提着水桶上来了,张芩打开了门,叫人往屏风里面送。 房间里一阵阵的水声响起,张芩反应过来,自己没必要跟常惟钦这种呆子赌气,便摇摇头,走向室外。一边让风吹着头发,一边默默思索自己之后的安排。 她已经来到了盛京,想要成功的告御状,自然就只有考上太医院才行。 可是这里有个很关键的地方。 张芩不知道太医院会不会让人彻底检查身体,到时候要是被人发现她是一个女人,就不是社死的问题了,那是真的要死。 那不如,就干脆恢复女子身份,以宫女身份混进去?还是说,直接待在男主身边,等着男主的反应? 张芩思索片刻后,转头看向房门,原本视线并没有聚焦。只是胡思乱想而已。却不想在下一刻,张芩发现常惟钦已经洗漱好走了出来。 他身上穿了身新衣服,是细布绸缎,腰上带了玉佩,头发被一丝不苟的束了起来。同他刚刚进入客栈时,完全是两幅模样。 果然是人靠衣装,这样一弄好,就完全符合衣冠禽兽的模样了。 常惟钦见她站在门口,微微抬起下巴,沉静的目光放在她身上:“你后面是怎么打算的?” 张芩知道这人是打算抛下她自己行动了,厚着脸皮说道。 “我这刚来盛京,实在是没有落脚的地方,不知道能否劳烦你收留一下。” 常惟钦淡淡的点头,同意了:“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这是我名下的客栈。” 张芩有些意外常惟钦的坦诚,往四周看了下装潢,感觉确实不错。 说完这句,常惟钦又叫了小二来房间收拾浴桶。张芩就站在一旁,等着收拾好了,便自顾自的进了屋子。 却不想,常惟钦又跟进来了。 张芩额角青筋直冒,没忍住转头看着常惟钦:“你不会打算还跟我一起睡吧?” 常惟钦转头看着张芩,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为什么啊,你不是知道我是个女人了吗,你们这儿的人不应该很注重男女大防的吗?” 张芩不解的问道。 常惟钦看着张芩这么大反应,微微蹙眉:“你我之前不是也一同睡过,客栈没有其他房间了,我不想跟小李大杨他们挤。” “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任何事。” 张芩无语凝噎。 这要是在现代,张芩分分钟就跑出去另外开房,可在这样的朝代,又是这样的环境。张芩实在没有信心独自住出去。 加上一直以来,张芩和常惟钦相处也没有什么异常。她便忍了下来,抱着被子,睡在了外侧。 “那你睡里面去,别跟我抢被子。” 常惟钦抱着一个薄被,没什么表情的应了。 夜晚,烛火暗淡了下来,常惟钦爬进床内侧,张芩正靠在床头看书,手中的医书册子描绘的都是人体。 她表面表现的虽然很平淡,却在被子下,紧紧的抓住了藏着的锦囊。 那锦囊之中,放着张芩的针灸用具 显然她是虚惊一场,身侧的常惟钦没多久就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她送了口气,反应过来又有些憋闷。 这男人,真的没把她当成女的看,难道她真就一点女人魅力都没了? 盖好被子,张芩用暖烘烘的被子盖住自己憋闷的脸,渐渐的熟睡了过去。 一路上艰辛困难,虽然张芩心中想留着一条弦,别睡的那么死,却还是不自觉的深睡了过去。 等到天光亮起的时候,都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张芩从床上迷迷糊糊的爬了起来,发现侧面的被窝已经冷透了。 她换好衣服,习惯性的咬烂了柳枝刷牙,对着镜子照了半天,确认自己一如既往的帅气之后,才慢吞吞的出了房间。 却不想,下楼就瞧见小李和大杨殷勤的在楼下洒扫卫生。 “你们俩这是在做什么,江怀真没给银子吗?”张芩吃惊的问道。 大杨看着张芩起来了,和小李一同拱手叫了声师兄,才回答起张芩的问题来。 “江大哥跟我们说这客栈是他的产业了,叫我们随意住着,我们想着左右无事,就过来帮忙了。” 张芩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这俩闲不下来的。 但张芩却又感觉到了,这两人身上隐隐的不安。 从离开春兴县起,这两人一直都有些郁郁寡欢的,显然是背井离乡之后,恋家有乡愁。 他们也不是读书人,进京赶考,光宗耀祖。 而是来京城告御状,心中自然是不安又惶恐。 张芩看着心里一软,开始琢磨这两人的安置。 想了想,这边盛京也该是有医馆或者生药铺子需要活计的,就算钱不多,能有个吃住的地方,也好安顿好这两个小子。 在春兴县,学徒和杂工都是有讲究,两人留在当地也是找不到什么钱,这才愿意跟上来的。 张芩自然是不愿意辜负这份信任。 “你们两个等会儿收拾好了,跟我一同去街上转转吧,别死命干活,这儿又不是咱们医馆。” 小李爽快的应了一声,他和大杨都是属于没什么主心骨的人,就等着张芩的安排。 基本是张芩想要怎样,他们都会服从。 就好像是两个非常听话的弟弟。 张芩微微一笑,等着两人准备好了之后,一行人便往街上走去了。 盛京城的繁华体现在方方面面,但可能因为张芩是抱着想要找工作的心态来的。看了半点,不由觉得失望了起来。 这里很多工作,都要有介绍信才能给你做,不是熟人介绍的就不要。 并不是张芩想的,找到工作就能做那么简单。 - 第六十一章 真正关系户世界 这才是真正关系户的世界。 张芩有些头疼,但她很快想起了,出门前张若阳曾交给她一个锦囊,要她来了盛京之后才能打开。 张芩从怀里拿出了锦囊,里面却正是有一封介绍信。 张芩心中惊讶,父亲竟然同盛京有来往,难怪听到她说要去盛京,他并没有强力反对。 想起父亲嘱咐的,要她好生在盛京生活的话,张芩心中也明白了意思。 父亲是要自己,好好的在盛京工作和学习医术吧。在张若阳看来,报仇遥遥无期,张芩迟早会随着日复一日的工作,逐渐忘记掉报仇的目标。 届时作为一个资深的大夫,也能在盛京混口饭吃。 张芩低垂着眼睛,理解了父亲的苦心。 但她是一定不会放弃报仇的想法的,更何况,如今的安逸,也只是暂时的安逸而已,除非她愿意等在鞑子破边而入的时候,望风而降。 拿着介绍信,张芩走了一个小时,终于找到了那条街上的医馆。 向路人打听了一下,如今盛京的口音,基本也都是南京口音,张芩的乡音在这里并无太大不同。 所以和人沟通也是没有什么大碍。 张芩了解到,这家医馆的主人也是姓张,不免挑了挑眉毛。 这竟然也有一家张家医馆,就是不知道,这和自己家中的医馆,有什么联系了。 张芩迈步走了进去,医馆中的人各司其职,虽然从外面看,不过是一间小小的门市,里面却是别有乾坤。 从室内的装修和来往之间的人数来看,这家医馆竟然比张家医馆大个两三倍左右,而且病人人数爆棚,显然不可小觑。 张芩三人进去,找到站在柜台后算账的账房,却见他正在敲算盘,摇头晃脑的思索数据。 张芩不好打扰,便等在一边,等到这人终于睁开眼睛,填上数字,张芩才作揖问道:“老先生,可否问下,此处东家在哪儿,可否引荐?” 老账房睁开眼睛看了看张芩,像是有些眼熟,他搓了搓眼睛又看了一遍,才皱眉问道。 “你找东家做什么事?” 张芩拿出自己的介绍信来:“是家父叫我来的,我是春兴县张若阳之子张芩。” 老账房接过介绍信,扶着眼镜看了起来。不时看一眼张芩。 张芩则老老实实站在原地,过了会儿,老账房点头道:“你跟我来吧。” 张芩跟了上去,一路上许多人投过目光来,张芩都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很快到了二楼,账房敲了敲门,门内传来一声低沉浑厚的嗓音。 “进来吧。” 账房闻言回头看着张芩说道:“进去吧。” 张芩呼出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屋内清风习习,同室外的炎夏炙热全然不同,像是进入了夏天的空调房一般。 这还是张芩第一次在古代有这样的体验,心中不由好奇。 她目光看向室内正中坐在桌旁的长者,拱手作揖:“东家,我是春兴县张若阳之子,前来拜访。” 坐在桌前的中年男子气度非常,他上下打量张芩一眼,抚着胡须感慨道:“未曾想,你都这么大了,你父亲还好吗,怎会突然想起来京城?” 张芩闻言,低头道:“家父还好,前些日子家中遭遇变故,医馆被焚,无处可去,便来京城投奔您了。” 男子长叹一声,“原是如此,我就说按他的倔脾气,怎么会想到叫你回来。” 张芩低头不言,男子上下看了一眼张芩,点了点头,“还算周正,却是你爹的儿子,莫要叫我东家了,便就叫我伯父吧。” 张芩赶紧作揖道谢。 有段时间常惟钦非常受到皇帝的喜爱,这些资产都是那个时候攒下来买的,如今已经布满了盛京各个地点。每个产业都不算是坊间最好的,却也因此,没有被任何人发现拔除。 很快定好了房间,张芩给了小二一些钱,叫送两桶水上来洗澡,小二收了银子,高兴的照做了。 热水终于被提了上来,张芩进入房间,迫不及待的进入浴桶洗澡沐浴。揉搓着身上的污泥。 揉了揉自己可怜的小胸脯,每天晚上张芩虽然都会给自己的胸放松呼吸一下,但是白天因为一直紧绷,还是很不舒服。 得尽快恢复自己的女儿身了,不然一直这样,迟早得得病。 张芩无奈的叹气,在热腾腾的沐浴盆之中,微微闭着眼睛享受起来。 随着热气的上浮,张芩脸上露出惬意的神色,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拿出自己准备好的香胰子,张芩认真的搓洗着,洗出了一盆灰色的水。 正在感慨着呢,客栈的门突然被推开,张芩心中一惊,匆忙用手捂着身上,蹲进了浴桶之中。糟了,刚刚忘记关门了! 常惟钦看到张芩在洗澡,心中诧异了一下,却毫不在意的继续往内走去。 张芩心中焦急,都想用水泼他了。 声音都有些变了调子:“你突然进来做什么,有什么事情吗?” 常惟钦无辜的抖了抖自己的衣服:“我也打算洗澡啊,小二烧水要等好久,我用你这个水洗第一遍吧。” 张芩无语的闭了闭眼睛,说让他走吧,他肯定还会迟疑几句,不让他走,就彻底被看光了。 心中无奈,张芩低声说道:“你别过来了,我的洗澡水你不能洗。” 常惟钦不解:“怎么了,我不介意你洗过。” 张芩望着天:“我是女子。” 常惟钦微微蹙眉:“女子又如何了?” 张芩倒是愣住:“你知道我是女的?” 常惟钦肯定的点头:“之前师父告诉我的,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张芩越发不理解了起来:“那你还走进来做什么,明目张胆看我洗澡?” 常惟钦一脸无辜:"你洗澡我不能看吗?" 小李听到这样的话,想到张芩一路上堪称是散财童子一样的操作,感觉有些头疼。 但他犹豫了一番,还是诚心说道:“自然是愿意的。” 说完这句,小李不好意思的往左右看了看,发现了一个商队,同张芩说了几句,就跑向一边。同那商队领头的沟通了几句。 不时有目光扫过张芩几人,之后小李掏出一点碎银,高兴的招呼张芩:“师兄快来,大哥愿意带着我们走。” 第六十二章 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她目光看向室内正中坐在桌旁的长者,拱手作揖:“东家,我是春兴县张若阳之子,前来拜访。” 坐在桌前的中年男子气度非常,他上下打量张芩一眼,抚着胡须感慨道:“未曾想,你都这么大了,你父亲还好吗,怎会突然想起来京城?” 张芩闻言,低头道:“家父还好,前些日子家中遭遇变故,医馆被焚,无处可去,便来京城投奔您了。” 男子长叹一声,“原是如此,我就说按他的倔脾气,怎么会想到叫你回来。” 张芩低头不言,男子上下看了一眼张芩,点了点头,“长得挺周正,莫要叫我东家了,便就叫我伯父吧。” 张芩不解作揖道:“伯父于我家是何关系?” 张若苦微笑看着张芩道:“我是你父亲的大哥,自然是你伯父。” 张芩心中惊讶,按照原身张芩的记忆来看,她从未听张若阳提起过,自己有个大伯。 但是这是父亲让他来的地方,她自然不会怀疑,只是觉得,张家或许也没有她想象的那般简单。 “张芩拜见伯父。”张芩跪地拜见。 按照如今的礼仪,见到长辈都是需要行礼问安的,张芩入乡随俗,做的也自然。 “好,好孩子,过来坐吧。”张若苦和蔼的说着,看着张芩的目光十分温和。 “我离开家里的时候,你父亲也还小,我足足大你父亲十岁。那时候他拽着我衣角,死活不肯让我走。” “没想到,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真是岁月不饶人。” 张若苦感慨的说道,张芩就安静的听着。 随着时间过去,张芩也渐渐明白了,这个大伯父独自一人在盛京的原因。 张家原本便是从京城迁徙到江南的,当时的京城还未是首都,只是一处边关紧要之地,为了发展,张家便定下了一支嫡系去往江南。 几十年后,又传来了定都盛京的消息,所有南京贵族又都跟着迁徙到盛京去。 那时,为了更好的发展,张若苦拜别父亲就上了盛京。 之后两兄弟几十年间,就只有书信联系,张若阳本以为自己会在春兴县过完一生,连有个大伯的事情,都没同张芩说过。 了解完这些事情,张若苦问张芩在京都的容身之地,张芩道:“如今还同朋友居住在客栈,我带了两个师父教好的学徒上来。” 张若苦嗯了一声,“等会儿你带着行李过来,我叫你伯母给你收拾间房间,到伯父这里,总不会缺你一个屋住,也不会缺你一口饭吃。” 张芩知道这是好意,连声道谢。 总算是处理好了工作和住宿的问题,张芩不由得心中一松,拜别伯父之后,就带着大杨和小李回去客栈了。 把大伯父的事情同两人说了之后,小李喜不自胜:“太好了,总算是有个落脚之地,我就说师父肯定是有安排的。” 张芩微微笑着,看着两人一起嬉笑打闹的往客栈走。 此时是中午时分了,客栈门前已然聚集了许多人,张芩等人进去的时候,都险些被人挤散了。 大杨感慨的说道:“没想到江公子的客栈如此红火,难怪当时能取出一百两的银票。” 张芩看着大杨:“你倒记性好,还记得那一百两银子的事情。” 大杨挠了挠头:“这也不怪我记得,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见这么多钱呢。” 小李也应和着点头,张芩微微笑着,看着常惟钦从楼上走了下来。 “你今日去了哪儿,这么晚了才回来?”常惟钦看着她,语气平淡的问道。 张芩不解的挑了挑眉,不理解他为何突然这么关心她了,但想起常惟钦的疑心病,张芩想着或许是怕自己泄露他身份,便老实的回答道。 “我去寻我大伯父了,找了个活做。” 常惟钦看着她,眼神深邃:“你不是要告御状?” 张芩无奈的回答道:“告御状也得先考进太医院,我这现在什么都没有,怎么进去?” “我可以带你进去。”常惟钦看着她眼睛说道。 张芩心中一惊,一时之间以为这人是想要杀了自己灭口了。 但过了会儿,张芩皱起眉头:“你要如何带我进宫?” “跟我来,我详细跟你说。” 常惟钦说完转身往楼上走去,张芩见此也跟了过去。 小李想要跟着张芩走,却被大杨拦了下来。 “你上去干嘛,师兄这是说正事儿。” 小李疑惑道:“师兄要去我们肯定也去啊,听听怎么了?” “人家都没叫你,你以为进宫那么好进的。”大杨无语道,拖着小李就往两人的房间去了。 二楼房间内,张芩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静静看着常惟钦。 “说吧,你想要怎么带我进去?” 常惟钦抱着手臂,转身看着张芩说道:“我是大皇子。” 张芩心中浮出一个问号,然后不由自主的问出了声音:“然后?等等,你为什么要跟我说,你的身份?” 常惟钦认真看着张芩道:“跟你做笔交易,你跟我回宫帮我清理宫闱,我帮你报仇。” 张芩咽了口口水。 她完全没想到,常惟钦会和她掀牌。 猝不及防之下,她的反应倒是很真实,完全没有让常惟钦起疑。 她长出了一口气,摇头说道:“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挺疯的。” “我答应你。” 常惟钦问道:“这么果断?” 张芩无语的说道:“我要说我不愿意,你不得灭口吗,我真不理解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有话好好说,非突然说这种消息刺激人。” 常惟钦挑了挑眉毛:“你话怎么变多了?” 张芩默默吐槽:明明是你行为太离谱! 但明面上,她只是无奈的扯着嘴角敷衍一笑。 沟通完这个,常惟钦便好像放心她了一般,坐在了张芩旁边,喝了杯茶水,淡淡的说道。 “我打算策划一场宫变。” 张芩噗的一声喷出茶水,赶忙站起来给常惟钦擦拭。 “不是,你疯了?你不能这么刺激我啊?” 常惟钦隐隐不耐的看着她。 张芩深吸一口气,微笑说道:“好的您说,有什么话您尽管说。” 常惟钦道:“你明天把小李和大杨安排好之后就回来,我们明天就回宫。” 张芩点头,想了一会儿说道:“那我进你宫里做什么,宫女?” “自然是以妃妾的身份。” 张芩脸上色变:“那你不会对我做什么吧,我只是给你做个演员。” 常惟钦静静看她,什么都没説,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张芩想起前两天,自己洗完澡,躺被窝里,他都没有任何反应。立刻点头道。 “好,我知道了。” 沟通完这些,两人便各自做事了,张芩习惯性的拿着医书开始看。 这是张芩在现代培养的习惯了,从小但凡有个闲暇时间,她爷爷都会叫她看书。久而久之,自己也学会这个习惯了。 这也是她医术要比普通同龄人精进许多的原因。 第六十三章 这是规矩 常惟钦自顾自的洗漱好,穿着中衣爬进床内侧。 正在动,忽然转头看了张芩一下。 因为看书弯腰,张芩的中衣有了些褶皱。一抹雪白若隐若现。 常惟钦淡淡看了一眼,面无表情。 “你停在这里做什么?”张芩从书里抬起头来。 本身看书就需要心静,常惟钦这样盯着她,她还怎么静的下来。 “以后你睡外侧,或者不要比我先睡上来。” 张芩莫名其妙:“为什么?” 常惟钦淡淡扫她:“这是规矩。” 张芩无语,但也终究没说什么。 这位爷脾气大,把他想象成大爷也就行了,毕竟是个皇子,还是得尊重些。 想起常惟钦的皇子身份,张芩顿时没了脾气。 没过多久,张芩的生物钟就准时响了起来,她起身熄了蜡烛。紧了紧被子,躺在了被窝之中。 今天有些倒春寒,晚上越发的冷,到了后半夜雷雨大作。张芩迷迷糊糊之间,感觉脖子痒痒的。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竟然贴在了常惟钦怀里,对方的头发还窝在她的锁骨间。难怪她会觉得痒痒。 无奈的从他身上挪开,却把一向浅眠的常惟钦折腾醒了。眼睛没睁开便道了一句:“别闹。” 张芩脸色绯红,被揽入了怀中,不发一语。 不知多久之后,过快的心跳才缓和下来。张芩闭目缓缓呼吸,终于睡着了过去。 次日,张芩醒来的时候,床边又没有人了。 感慨自己的睡眠质量一如既往,张芩睁开眼睛,却忽然看到常惟钦还在房间之中。 “你怎么还没走?”张芩疑惑的问道。 常惟钦冷然说道:“为何要走,吃完早膳你尽快安排好事情,下午就进宫了。” 张芩愣愣的点头。 洗漱收拾好,外边的天色已经全部亮起来了。张芩和两个师弟随意吃了点东西,便带着人往这边的张家医馆走了。 好在张芩不是个路痴,所以尽管这城中的巷道让人迷糊,还是顺利找到了昨天的地方。 带着二人找到张若苦,说明情况后,张芩放下了两人的行李,对张若苦拱手作揖。 “多谢大伯的收留了,只是我还需要为家事告御状,暂且无法留在药铺,还是多谢大伯的照顾。” 张若苦看着张芩:“你要留在这里,以后我会拿你当亲生儿子,不必担心受什么排挤。” 张芩道谢:“多谢大伯,并非如此的,只是为了报仇,不想牵连大伯父。” 张若苦明白了意思,也没有再挽留,抚弄着胡须点头道:“既如此,你注意安全,小心行事。” 张芩拱手道谢。 此间事了,张芩告别小李大杨两人,回到了客栈。 常惟钦看到张芩提早回来了,也没有疑虑,正好提前出发。 叫人给张芩换了身打扮,梳了如今姑娘们时兴的头发,张芩被香粉呛的打了个喷嚏,之后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想要洗脸的冲动反反复复涌上来。 她现在看起来就像个纸人,贼特么恐怖。怎么现在这个时代的审美,这么可怕。 还是这几个梳头发的技术原因? 总之张芩是不大喜欢。 但是常惟钦点头认可了,张芩坐进了马车中。 一路颠簸,常惟钦将自己的皇室标识放在了马车上,路上无人敢阻拦,很快就到了皇城门口。 核对令牌和身份后,常惟钦带着张芩往内走去。 “做啊,有什么发财的事情,你告诉我,我也在那个张家医馆待够了,只要你让哥们我发财,我发达了肯定是不会忘了你的。” 那个学徒听到这句话,就知道小杨还是这么的贪财。 亏他还很担心自己的任务完成不了,回去之后被掌柜的责骂,却不想小杨这个二五仔还是这么的配合。 “掌柜的知道张家医馆现在对你不好,就要你简单惩罚他们一下,这里是一袋巴豆粉,你只要那天往他们吃的东西里面下进去,事成之后,就可以给你一百两银子,和二十亩地。” 小杨听到一百两银子心中火热,想起这段时间,益春堂每次出手都十分阔绰,连忙点头。哪里有什么不肯的。 “你们什么时候出手,告诉我就行,我肯定当即响应。” “那张若阳平时对我们学徒最是苛责,我早就想要教训他了。” 那学徒听到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等哪天会有人通知你。” 小杨连连点头:“好,多谢你了。” 谈完这些,那个学徒走远了,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小杨心中为一百两银子畅想了一下。 如今的一两银子,都足够一家人一年的花用了,只要是他小杨再节约一些,一百两用个一辈子都不成问题。再加上那二十亩地,以后自己岂不就是地主员外了? 心中火热,小杨竟然十分期待,医馆被烧的那天尽快到来。 张家倒闭就行了,为何非要在这个县城里面,碍别人的眼睛,碍别人的钱呢。 另一边,益春堂内。 严氏家主坐在内室主位喝茶,听着益春堂主事掌柜的回报。 那主事额头之上都是冷汗,战战兢兢的站在堂中回话,身体谦卑的佝偻着。全然没有平日面对部下的盛气凌人。 “张家医馆用凉茶揽回了生意,附子的事情,没给他带来太大的影响。如今坊间反而都在说,那张家小儿敢喝附子汤药的事情。” 严氏家主严则升缓慢的放下了茶盏,一张沟壑分明的脸上,铺满了岁月的沧桑。眼皮褶皱耷拉的眼睛,十分锐利精明。 “小小一家医馆,你们处理了这么多天。对拦路之人,该杀就得杀。” “上一任的家主还是太过于优柔寡断了,挡我严家财路的人。就该死。” 这火势汹涌的样子,绝非是临时起意能造成的结果。 张芩忍着满腔怨愤收手,让常惟钦把李大牛绑紧,转身拍打父母房间的门,叫醒了他们。 张王氏披着衣服开门,便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而后便发现门市被烧了。 或许,李大牛的话只是虚张声势呢,再或者,真的如同李大牛先前所说,小杨拿钱跑路了,张芩心里都能舒服一些。 第六十四章 备水 皇宫大内之中,宫女太监噤若寒蝉。张芩好奇的看这个时代的宫女,发现大部分的人都是同样颜色的服饰,只是穿法有细微不同。 张芩也终于见到了真正的太监,脸涂得煞白,身上一股浓郁的熏香味道,嗓音确实比较尖细。 “大皇子殿下,便在这里稍作等待,奴婢已经告知陛下您回宫的消息了。” 常惟钦淡淡颔首,站在太和殿外,等待通传。 张芩眼观鼻鼻观心的看着自己的手掌,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这进宫的礼仪,她是一点儿都不清楚,还是看着前面的宫女这么走,她才学着这样的。 饶是如此,这一路上也是闹出了不少笑话,张芩后背都生出了一些白毛汗。 等待的时间极为难熬,张芩往左右看了看,发现每个人都低着头,一时之间竟然没人能看到自己,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定然是自己想多了,应该没什么人注意到自己的。 这样安慰着自己,张芩渐渐的静下了心。 “传大皇子进殿。” 太监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张芩看着常惟钦走进了宫殿中。 待到天色变晚,日将下午,常惟钦才从殿内走了出来,对着眼神期盼的张芩点了点头,一行人朝着宫内走去。 张芩被人流挤在了后面,看着在前面打头的常惟钦,心中不免生出了些许依赖。 但随即又把自己哪种腻腻歪歪的情绪按在了心底,默然跟着队伍走进了常惟钦居住的奉贤殿。 为了记住并不宽阔的宫殿,张芩险些被九曲回廊绕晕了,即便是自带了认路技能,在情绪紧张的时候,也变得不好使了起来。 总算是入了殿内,张芩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满头都是汗?”常惟钦悠然自得的享受着太监的服侍,神情疑惑的看着张芩。 张芩听常惟钦这语气,想是他情绪也很放松,也不在拘谨。 “第一次进宫,谁不紧张,万一我做错事情就死了呢。”张芩大大咧咧的说着,令宫内的宫女们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这从外面来的女子,果真了不得。 谁知一向脾气怪异,性格冷厉的常惟钦,竟没生气,只是淡淡的说着:“你尽管做你自己。” 张芩一听,疑惑的看着常惟钦,问道:“你是要我伪装什么吗,什么叫做我自己?” 常惟钦看她:“我没带你学礼仪,就是为了不想让你拘谨,在这宫里,对有些人是不那么讲究规矩的。” 张芩听懂了。 原来这常惟钦,是打算让自己扮演一个丑角,好让他显得少一些威胁。 想起原著中,常惟钦当初回到宫内,也是用这样的手法,让别人都以为他废了,这才放松警惕。 张芩便有些懊恼的说道:“呀,那我岂不是搞砸了,等下次我一定按照你安排的人设来,你放心。” 常惟钦略带纵容的笑了笑,但笑意一闪而逝,张芩并未看到。 宫内的宫女训练有素,很快就把房间收拾好了,张芩带着人住去了偏殿。 这种住在宫殿里的体验,张芩是前世今生第一遭,精神不免有些兴奋。 专人服侍搓澡,指哪儿搓哪儿,让本来作为北方人的张芩,舒爽的难以言喻。 还是有人帮忙搓澡好,真舒服! 宫内用的香胰子也不是张芩自己diy的货色,闻着香,抹上滑腻。丝毫不输现代沐浴露。 等终于整理完,张芩站在铜镜前,满意的摸着绸缎的面料。属于女生的精致感被完全的满足了个舒爽。 看来这段宫中之旅,要比她自己想象的好得多。再多的工作量,也比不上这种奢侈的享受舒爽。 唯一让张芩有些不习惯的就是,这儿的人,沐和浴是分开的。晚上不让张芩洗头。 幸好昨晚张芩自己有洗过,等明日再享受头皮按摩就是了。也不着急。 张芩回到自己寝殿内后,才发现常惟钦竟然也过来了,坐在炕椅上看着书。 今晚上本有些热,但是房间内确是阴凉的,令人感觉无比舒适。 “你在这儿做什么?”张芩疑惑的问道。 都回来宫中了,他睡觉的房间已经是从一间变成一座了,不会还要过来跟她挤着睡吧,这人有什么癖好? 常惟钦淡淡扫她一眼,却是同她身后伺候的宫女说话:“你们先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另外叫人备水。” 宫女们齐齐称是,随后都退了出去,门也给关上了。 张芩见此,也坐在了炕椅上。 “刚回来,这里都是眼线,要做样子给别人看。”常惟钦解释道。 张芩明白了意思,看着面前宽大的椅子,“那我在这儿睡就行了,不跟你抢那个大床。” 常惟钦淡淡的看她:“随你。” 说罢,他往床那边走了过去。张芩便收拾了炕椅上的小桌子,稍微整理了一下褥子。便去衣柜哪里找多余的被子。 好在柜子里还是有几床被子的,张芩松了口气。 张芩眼神冷然:“意味着,他们动了病人的利益,也意味着,我们拉下他们,就不只是私仇了。” 常惟钦这才饶有兴致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认可的点了点头。 “你有什么办法?”张芩直接的看着常惟钦。 常惟钦沉吟片刻:“我们要是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他们肯定会销毁证据,要么只能拉住每一个从他那里拿了药的病患,可是万一他们不是每个人的药都给这样的药材,要怎么办?” 张芩了然。 如果是每个人都给不好的药草,那出事的情况不是开玩笑的。 但是要是只是偶然给一两个人,就算是被发现了,过去闹事也是没有证据的。 老刘头哪里敢要,枯瘦的手一直往外推拒,却根本敌不过天天锻炼身体,如今能爬山如履平地的张芩,被硬是塞了银子在怀中,心里又热又烫,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和他儿子都是顶顶老实的人,从他一丝不苟的做药材,就能看出他的品性。 就从他能专心致志做自己的事情,从不动歪脑筋,张芩就不想他的药材被益春堂收走糟蹋。 第六十五章 你跟我一起睡,拿这个做什么 正打算从衣柜里把被子抱出来,常惟钦在身后幽幽的说道:“你跟我一起睡,拿这个做什么?” 张芩一脸问号:“你不是说随我吗?” 常惟钦淡然的说道:“虽然随你,但是不能令别人生疑,晚上会有人来查看服侍,会被揭穿。” 那算什么随我啊!张芩心里简直吐槽欲点满了,但终究还是深吸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算了,这是个大爷,惹不起的,没必要跟他纠结,睡一起就睡一起吧。 因为前两日的同床共枕,和一路上的辛苦扶持,张芩对常惟钦还是有一些信任的,不认为他会真的伤害到自己。 所以安慰了一番之后,张芩认命的爬进了床的内侧。 被褥早就被宫女们整理过,此时躺进去凉丝丝的很舒服,并没有夏季的闷热。 张芩躺进了被窝之中。 常惟钦很快也上床睡好了,两人之间只隔了一点距离,但张芩不以为然。 没过多久,张芩就睡熟了过去,室内烛光暗淡下来,张芩呼吸均匀,没过多久就陷入了深眠。 常惟钦听着呼吸声,转头看着张芩睡熟的脸,指尖动了动,又收了回去。 小小的卧床中,张芩沐浴后的香味阵阵袭来,常惟钦身体有些僵硬,喉头一阵干渴,虽强压了下来,眼睛却不由黯了些。 强自闭上眼睛,默默数着呼吸浅眠,双手牢牢的放在胸前,就这样过了一夜。 次日,张芩破天荒的早起了,看到常惟钦坐在梳妆桌前,由着人给他换上了皇子服侍,忽然感觉两人真像是情侣和夫妻。 将自己脑中不切实际的想法甩掉,张芩从床上挪了出去。 这床不软不硬,不得不说睡得倒是挺舒服,比之前那客栈强的多。 张芩睡了个好觉,人也精神了许多。终于有心愿意多看看这些宫女了,却意外发现,这些人竟然不怎么搭理自己。 张芩不假思索的按照剧本开始撒娇:“怀真,怎么没人理我呀?” 常惟钦身体一僵,这矫揉的嗓音,被张芩叫出来,别有一种味道。 他拧紧眉头:“去给夫人梳妆。” 在他身旁伺候的宫女,闻言跪地称是,小心翼翼的挪到了张芩面前,几人扶着张芩给她穿好了衣服鞋子,然后一同把她簇拥到了梳妆台前,给她细细的梳理头发。 常惟钦宫里的宫女,要比张芩之前在宫门处看到的那些人,有人性多了。至少这些人脸上还有表情,眼神依稀也有神采。 张芩心中宽慰了些,至少这个宫里的人,还在人类的范畴,没有进化到机器人的那种程度。 “姑娘,您看梳这个发髻可好?”宫女拿着铜镜,给张芩查看,张芩满意的点了点头:“就这样吧。” 她也看不出什么来,只觉得头发全部盘起来凉快,看起来盘的也颇为规矩,挑不出什么毛病。 常惟钦在旁边已经换好了衣服,走到张芩身后来,亲手给她簪上一朵琉璃发钗,艳粉色的大花在张芩乌黑的头发上并不媚俗,反而称托的她更为清丽脱俗。 “这样很好,你收拾好了,便出来用早饭吧。”常惟钦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张芩也回以一个浓情蜜意的笑,随后便自己开始捣鼓妆容了。 “这个铅粉我不要用,你给我把眉粉和胭脂拿来,有没有小毛刷?” 张芩毫不客气的吩咐着,然后自己开始上妆。 用烟熏玫瑰色的胭脂给自己轻拍了一些腮红,再用手指上色画了个同色眼影,最后用青黛画好眉,再用余粉画了个卧蚕。张芩的脸顿时生动了许多,看起来就像个不正经的美艳女子。 勾唇一笑,张芩放下这些东西,一一打开各色的口脂,在手背上试好颜色,闻了闻味道,才抹开在了唇上。 走出寝殿,张芩轻轻提着长到脚踝的马面裙,缓缓走到常惟钦身侧。 “殿下,今日吃些什么?” 常惟钦感觉张芩画了眉之后气色好多了,只是脸上多了丝丝红晕,觉的她或许是有些热,便没回答张芩的问题,先是叫人在屋子里多放些冰。 宫女应声去准备,张芩心中不解,难道常惟钦现在就觉得热了么,可这才是早上,她还觉得凉呢。 “传膳。”常惟钦淡淡吩咐道。 凑在他身侧的太监等待良久了,听到这句话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传膳!” 很快早饭便一一端了上来,张芩看着菜色,咽了口口水。 这一眼望去,大部分都是颜色各异的蒸饼,再有就是肉粥和豆腐咸菜。看上去也没有张芩想象的那么高端,甚至她私心里觉得,这好像还不如某羊城的早茶。 但她嘴上自然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吃被宫女夹过来的菜,模样温顺的很。 吃了两个夹了豆沙的蒸饼,张芩便有点饱了,她抬眼看了看常惟钦,筷子上夹着第三个饼不知所措。 常惟钦自然看到了她的眼神,很习惯的伸出了手,把盘子放在了张芩面前。 “吃不下就放着,没有说一定得吃完。” 张芩这才松了口气,那种莫名的拘谨终于散去一些。 对于她这样在规矩里生活了两辈子的人来说,做一个随心所欲的人是很难的。 必须有人告诉了她,可以这样做,她才能有敢的胆子,因此常惟钦一说,张芩就乖乖的遵守了。 吃饱之后,常惟钦带她去书房,他坐在一旁老神在在的摊开一卷白纸,随意的问她。 “你观察到了什么?” 此时着宫里两边都没有人了,张芩坐在桌案边回答:“这些人并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对你也是客气有余,但是敷衍更多。似乎不觉得会一直伺候你。” 常惟钦淡淡颔首:“他们都知道我可能会死。” 宫中的人,都是混成了精的,尤其是这皇子所出来的人,一个个都是在老君炉里练过的,眼睛亮的很。 都是知道常维钦不得宠,而二皇子迟早会被封为太子。 但常维钦又占了长子的名分,以当今陛下的脾气,自然是凶险。 总之是个短命主子,避开是最好的选择。 第六十六章 多宝架 对于这种短命的主子,她们也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就是不犯错,不亲近,过得去就行。 这种心态之下,工作自然会有影响,张芩能感觉到宫女的敷衍。 “看来你的生活,果然是水深火热。”张芩说不上是真心,还是调笑的,这么讲了一句。 常惟钦看着她:“你有想出什么办法?” 张芩点了点头:“你是想要达到什么目的,是要她们认你为主,还是只是简单的要调动她们的工作积极性?” “她们不认我为主,还会愿意做事么?”常惟钦反问道。 张芩闻言笑了笑:“不要对人这么没信心嘛,单纯的调动工作积极性很简单,每个宫女的责任归属到位就行,一旦犯错,便有惩罚,而做好了则有奖励。” “规则严明之下,也不会有跟你过于亲近之人,所有人都是工具人而已。” 常惟钦没有理解张芩口中的这些新词汇,但他很爽快的点了头:“你既然有办法了,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至于你父亲那边,你可以放心,我会给你处理好的。” 说完,常惟钦便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张芩也没有过去打扰,开始琢磨自己的计划,在纸上写下一个个目标。 很快,整理宫中宫女的几个方案都罗列好了,张芩找常惟钦要了一个身份牌,便扭着腰肢,像是一个真正恃宠而骄的宠妃一般。 但也只是扭了几步,张芩又恢复了正经的模样,收敛好脸上的神色,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叫人集合常惟钦宫内的宫女,说自己要开始训话。 很快人就都来了,张芩叫人给自己搬来了藤椅。身后侍立着两个常惟钦的大宫女,一副正经主子的模样。 底下有人窃窃私语:“这女人是谁,如此嚣张,叫我们来做什么?” “也不是个正经主子不知道摆的什么谱,做这副样子给谁看。” “也不知道这人从哪个乡下来的,蛊惑了殿下就以为自己真的麻雀变凤凰了。” 讥笑声不绝于耳,张芩却好像没听到一样,老神在在的打开宫内的名册,用曾经在影视剧中看到的手段,叫所有人排好队,挨个自我介绍。 这招新鲜,底下不少刚刚还能说闲话的人,此时都像是嘴巴打结了的似的,好好地话都不会说了。 “奴婢洒扫宫女春香,平日里负责洒扫南偏殿,年17。” “奴婢浣衣宫内,负责洗宫中女子服饰。” “奴婢负责洗宫中公公服饰。” ……随着时间过去后,张芩都困的眼皮子打架了,等最后一个人报完消息后,张芩毫不掩饰的露出困倦的表情。 “我已经知晓了你们的名字和工作范畴,此后,每日工作的安排,你们这些有品级的宫女都要报上来给我知道。” “若有谁工作做的不好被我发现,定不轻饶。” 说完这句,张芩便抢先起身走人,只留下了一群面面相觑的宫女,对张芩的要求,一头雾水着。 人群散去,众人猜测张芩的想法。 “她特意叫我们过来,总不只是跟我们说这事儿吧,可有其他吩咐?” “没有看到她想说别的,不用揣测了,葫芦里不管是什么药,我们不得罪她就行。” “哼,我倒要看看,她能嚣张到什么时候,真以为自己爬上了高枝儿就了不得。” “人家至少现在比你了不得。”驳斥的话出乎预料,方才还一脸傲气的宫女顿时收小了声音,躬身道歉:“拜见掌事姑姑。” 这姑姑看起来也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听到这话之后,淡淡的嗯了一声,便走开了去。让刚才受到惊吓的宫女顿时松了一口气。 “吓死了,以后还是要小心为上,少说是非。” 之前一直以为常惟钦不再回来了,她们都有所懈怠,加上又有许多人是新派进这殿内的,规矩确实散漫了许多。 外间阳光极好,张芩看累了风景,笑着看身侧的掌事宫女。 “你心中没有疑惑么?” 那宫女规规矩矩的给张芩行了一个礼,有些答非所问的刻板回复道。 “这是殿下的意思,我等自会遵从。” 张芩闻言颔首,不再追问了。 这几个人想必就是常惟钦的心腹了,自然是以他马首是瞻。 明白这些人的忠心不会有问题,张芩总算是有人手可以用,不必事事都要自己做。 “你去实际看一下几个婆子是怎么安排的事,看了之后记在纸上交给我。” “你们几个,再去检查哪些人工作做的不好,结果也写给我,名字和职务都要写清楚,知道吗?” 众人纷纷称是,张芩看到人都去忙了,自己总算是能悠闲下来,狡猾的勾起了嘴角。 想要使唤她做事,常惟钦还嫩了点,她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 遵从自己的摸鱼内心,张芩开始在这小小的宫殿里,游览旅游了起来。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然常维钦的宫殿不算大,但是雕梁画栋,精雕细琢的物件并不稀缺。好些艺术品已经到了令人赞叹的程度。 她一心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倒也不在意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有人掩着嘴巴笑张芩的没见识。 张芩也看到了,但是却不打算和这人计较。 无非是在这金碧辉煌的宫里住久了,就觉得自己真的是主人了,分不清自己的身份。 她没必要和这样的人生气,翻到让自己看起来气量狭小。 又是一卷失传的画像,张芩看着栩栩如生的美人图,不住的赞叹。 “这样好看的画,怎么不能挂起来?”她低声喃喃,又小心的卷了回去。 她只是看看,倒不会摸不清的给人家随意乱搞,只是满足一下看古董的心而已。 转完珍宝架,张芩无可奈何的回到了书房,打开门发现,常维钦竟然还在原处书桌上写字。 张芩敲门后走了进去,在常维钦平淡的目光下,坐在了他身侧。 “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完了,但是你这宫里太无聊,我没地方想去了,你能给我找两本闲书吗?” 第六十七章 无可奈何 河沁府。春兴县。 县城位处江南要道,城中繁华富庶,商业兴旺。 此时不过五更时分,太阳都还未完全升起。灰蒙蒙的天日里,城中的一些百姓便已经开始忙活生计了。 外城区沿河倚立的街巷中,各类店铺陆续开门营业。惟有位于巷子拐角处的张家医馆仍是大门紧闭。 几个闲汉挑夫吃着早食或坐或立,目光监视着医馆动向。 三天前,张家医馆的大夫治死了人。苦主是个泼皮差役,带着他爹的尸体摆在了医馆门前闹事。说大夫张若阳开的药方内,放了过量剧毒生附子,活活毒死了他的父亲。 此事一出,平庆坊舆论沸起,附子同草乌、砒霜一般,都是人所周知的剧毒药材。大夫凡有开方,都唯恐用量不当,有些小心的,甚至只敢用淡附片、制附子。 而据差役李大牛提供的药方来看,张若阳却是用了一整颗生附子,用量比如今时行的竟高出四到六倍。简直骇人听闻。 哪怕是平时多受张家医馆恩惠的人,都说不出什么话来帮忙。张若阳更是直接被李大牛带来的村民闲汉打的重伤昏厥。曾经忙碌拥挤的医馆,如今门庭冷落,行人避之不及。 这几个闲汉便是受雇于人,来此查看的。片刻之后,一行人又散在了闹市人群中。 医馆内院,灯火通明。 东间厢房中,张芩躺在矮塌上面昏睡不醒,她脸色苍白,额上都是冷汗,口中不时发出**呓语。 其母张王氏守在旁边默默垂泪,李婆子端着…… 待定***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张若阳被殴打昏厥之后,张家的独女张芩也突发高热病倒了。 这病来的汹涌,中途张芩甚至断气了一会儿,隔了一段时间才恢复呼吸。把张王氏吓得险些昏死过去。 正待再说些什么,李婆子便听到床上的少女呛咳了一声,两人忙低头去看。 张芩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人踢打了一顿,头痛欲裂。思绪乱的像浆糊,无法思考。只是本能的感觉到痛、难受。 神思迷离之间,她听到一些低声絮语。便下意识的用力挣扎,想要醒来。 她想要掀开眼皮,但怎么用力都感受不到自己的肉体。用了千钧力气,才勉强动了动手指。 这一动,仿佛便打开了什么开关。张芩的五感逐渐恢复。她听清了耳边说话的声音。闻到了熟悉的中药苦味。难受的呛咳了一声。 有人凑近了她,语气紧张:“芩娘,醒了吗?” 芩娘?是谁?为什么感觉这个声音这么熟悉。 张芩眼睫颤动,终于睁开了眼睛。目光逐渐适应了黑暗,看清了室内的景象。 映入眼帘的,是两个穿着交领袄子和长裙的妇人,她们的头发用木簪子和银环盘起,神态模样都像画里出来的古人。看起来有些诡异。 张芩如今还发着低烧,脑袋胀痛难耐,一时难以思考出眼前是个什么状况。嘴唇张张合合,却说不出话。 “芩娘,可好些了,饿不饿?”年轻些的那个妇人,神色关怀的问她。 张芩又咳了一声,那妇人这才醒悟什么,从熄火的炭炉上提起水壶,给张芩倒了一杯温水。 张芩就着她的手,如逢甘露的喝了下去,嗓子的干涸被缓解。终有力气说话了。 她看着那妇人,缓慢艰涩的问:“是你,救了我吗,为什么,没送我,去医院?” 张王氏一愣,与李婆子对视一眼,两人回想起了昨日张芩高热断气那一刻。 莫非是高热把脑子烧坏了? 张王氏神色紧张:“芩儿,你莫要吓娘。这里便是医馆,你在家里,你忘记了吗?” 张芩一愣,妇人的话她听懂了,但合在一起,愣是感觉自己听不懂。 她看向室内其余摆设。 青砖墙、泥土地、简陋的木头柜子、和只刷了半边釉的陶碗。这个房间看上去像是破旧的山村老屋。但又比山村老屋显得落后些。因为这里还没通电线,点的是油灯。 怎么看,也都和医院搭不上干系。 但这个地方确实给张芩一种熟悉感,好像她一直都在这里生活着。 张芩神思恍惚,明明从未来过这里,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只是略微思索,头便又痛起来,如同被针扎了一样,张芩捂着脑袋,嘴里发出痛苦的**。一些画面和片段在脑中闪过。巨量的信息冲入了大脑。 张王氏紧张的安抚她:“头很痛吗,娘这就给你按,别怕,娘在的。” 说着便用手捂着张芩的脑袋,不轻不重的给张芩按摩。张芩紧紧攥住她的衣服,感觉到头疼逐渐缓解。思维和记忆也清晰起来。 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原来自己已经死了,如今不知是借尸还魂还是怎么,竟又活了一回。 她原本是现代一名家传针灸按摩技艺的女中医。本硕连读了九年医科大学。在一家市三甲中医医院做主治医师。 在一次过马路时,被一辆速度超标的汽车撞到内脏破裂。没等到救护车就咽气了,张芩估计,对方是酒驾醉驾。 这事纯属飞来横祸,防不胜防。哪怕张芩再擅长养身之道,把自己保养的再如何好,也无可奈何。 死了就死了吧,父母的赡养有自己的意外保险,以及家里的弟弟妹妹。张芩不算太担心。 但她却又活了过来。 张芩脑子里回忆着女孩的记忆。 女孩的名字也是张芩,是张家唯一的女儿。年纪不过十四岁。 张家世代学医治病。父亲张若阳是如今医馆的东家,以治病快,疗效好,用药便宜闻名。在平庆坊颇受欢迎。 母亲张王氏是一名女医,在如今被唤做医婆。在接生助产治妇人病上面很有些名气。 而除了张芩一家三口,家中也就只有文叔和李婆子这对老仆。 文叔负责洒扫庭院,料理药材。李婆子则置办饭食,平时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两人虽是仆人,却并未入奴籍。都是张芩祖父收养的孤儿。实际上来看,更像是养子女。 除了关于家人的信息,芩娘对现在的时事新闻没什么了解。只是知道如今是永泰年间。 张芩思索,如果是永泰年初,那太平日子还能过个二十多年。只要不是乱世,作为一个有祖传手艺的老中医。张芩并不愁生计。 理清楚情况,头痛也被缓解了,张芩神经一松。靠在母亲的身上,又昏睡了过去。 第六十八章 脏泥烂沙,弃在地上 李大牛将自己老爹的尸体小心安放在了医馆门口,被他花钱请来的衙门胥吏站在一旁冷眼观看。 给老爹草草盖上白布,李大牛挺直了腰板开始拍门,张家医馆老旧的门板顿时被拍的轰隆做响。 在内院休息的张若阳都听到了。直气的脸色铁青,不住的咳嗽。 王氏轻拍丈夫的背脊:“莫要生气,你且先休息。芩儿已经过去看了。” 张若阳眼睛微红:“这畜生竟然还敢来,芩儿怎么能行!她毕竟是个女儿家,哪能争的过那泼皮,且扶我起来!” 王氏呵斥道:“你如今浑身病痛,人家一推就倒,便好生歇息了!莫要中这贼人下怀!我与文叔过去看下便行。” 说着,张王氏已经麻利的出门去了。 屋子里的张若阳又是一阵咳嗽,气的摔下了床榻。 李大牛蒲扇似的巴掌不停往门上招呼。本就年久失修的木门,开始不住的掉落木屑。 张芩从院里走进门市医堂中,发现整个医馆内部凌乱的不成样子。一些珍贵的药材都裹了脏泥烂沙,弃在了地上。被人踩得不成样子。 更是还有许多药材被激动的民众抢去了,只剩下空空的抽屉被丢在堂中。 原本正在洒扫庭院的老仆文叔缩着袖子,手足无措的站在药堂里面。 看到张芩来了,文叔神色担忧的走到她身旁,想把这大姑娘劝回去院子里去,又在张芩燥怒的脸色下,止住了话头。 这大姑娘平时多斯文一个人,如今也被气成了这样,他身为老太爷亲自收养的老仆,此刻又怎能退缩! 文叔立刻挺起了腰杆,畏缩的神色,也拼命藏了起来。 张芩没管他,闷声走到门前,抬脚便用力的踹了一下门,大门被这力道踢的一声闷响,李大牛的手掌被反震的发麻,拍门的声音立即停了下来。 便听张芩冷声呵斥:“莫要拍了,你找的人已经来了!” 门外声音一静,张芩把门闩打开。 但见一个肚皮浑圆,两颊满是横肉的青衣壮汉站在门外,身后还立了三人。都和他一般穿着布袍,腰系红布带,头戴黑扎巾,显然都是些皂隶杂役。 看开门的不过是个身体单薄的少年人。壮汉双目一瞪,露出了一个鄙夷嗤笑的表情。 “小孺子,怎么是你来开门,你爹心虚,不敢出来了?” 张芩面若寒霜。面对这样的无耻泼皮,难怪自己的老爹会吃亏。 她目光扫过这街边看热闹的人,索性把门全部都敞开了来。令所有人都能看清室内凌乱凄惨的状况。 她心中冷笑,手紧紧掐住了掌心,疼痛使得她眼睛微红,泛起泪光。很是倔强可怜。 众所周知,看热闹的人都喜欢共情弱者,之前李大牛死了爹是弱者,如今这人却不会是了。 要知道再好使的招数,用多了也是会烂的。更何况他之前闹事的原由本就站不住脚! 张芩扫了眼台阶上的李老叟尸首。心中竟为他有些不值。养儿防老,可你的大孝子却连你的尸体都不放过。非要榨干你身上最后一丝价值。 做爹做到这份上,也实在是一种悲哀了。 抬头看向李大牛,张芩的目光中含着浓浓的厌恶。 她冷声说道:“我爹如何暂且不说,你口口声声为父报仇,心如刀绞,却连个棺椁都未曾给他置办,使其在太阳底下烈日曝晒,发霉发臭,天底下竟还有此等孝子,我真是闻所未闻!” 这话说的一下子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街边看热闹的人顿时都窃窃私语起来。 是也,这许多天了,就算是找人算账,也得该设置灵堂了,届时该报官便报官,何必如此折腾亲爹的尸身。 除非,这人要么是穷的确实买不起棺材,要么是心思不纯,本就是打算用尸身来讹钱! 众人这才惊觉想起,面前这为父报仇的“孝子”,曾经可是横行乡里的公差杂役,其为人贪婪狠毒,可是搜刮了不少财货。怎会没钱置办棺材! 李大牛显然是慌了,这才注意到今日做了甚么糊涂事,心虚之下,声音洪亮又粗犷,简直是在吼张芩:“你这小子在胡说什么,毒死我爹还要倒打一耙!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张芩目光倔强,仍然字字紧抓重点:“你爹送来时,已经是只有一息尚存了!当时城中多少家医馆拒绝了你!是我爹不忍你苦苦哀求,才勉强收治,亲自试药救人。怎么到你口中,就成了毒杀了!真是不知感恩,狼心狗肺!” 李大牛闻言怒吼:“庸医张若阳给我爹下了足足一两附子,活活毒死了他。我问过其他大夫了,没有这样用药的!要不是张若阳害人,我爹怎么会死!” 张芩嘴角勾出冷笑:“你问的那个大夫,医术如何?你光说附子有毒,又可知,重病当下猛药的道理!” 李大牛闻言不耐道:“我不管你这些道理,我只知道我爹吃了你家的药死了!你就得给我一个说法!” 张芩在现代网络上的掐架可不少,怎么可能会被这样的话困进去。 她继续反驳:“你爹会死,是因为他当时已经阴液内竭,阳气衰微。本就是垂危欲死了!不然你也不会把你爹送来!” “可不是服了我爹的药才死的,当时我爹也喝了药,怎么我爹什么事都没有?” 这话说得在理,看热闹的人几乎都改了立场,议论起李大牛来。 李大牛见此心中着急,赤红着眼睛:“我没你这么会辩,我也不知道你说的那些文绉绉的东西。” “你爹开的附子过量你总要承认吧!狂下一两附子!这不就是杀人吗!就是你家医馆,害人性命!拿我爹试药!” 张芩听完,唇角露出冷笑:“四逆汤原方可是用的整整一枚生附子,我爹出于谨慎都不敢放完,一两附子在强心振气之时,可不算多!” “更何况,药方我爹亲自尝过!” 李大牛道:“一两生附子都吃不死人,那你也吃啊!你自己敢吃吗?” 张芩闻言沉默了。在李大牛身后看热闹的人,又开始议论。 如今的大夫用药都比较偏好轻灵,很多有毒药材,下的分量都比较轻。 再加上路人对附子入药一知半解,只知道是剧毒毒药。听到这里都感觉云里雾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站谁对,这时,人群中有人唾骂起张家医馆来。 “真是牙尖嘴厉,强词夺理的人,都害死人家爹了嘴还这么硬。” 第六十八章 不可理喻 从铜锅里盛出药汤,酸涩的药香弥漫四散,张芩捧着破口的陶碗。小心的走进内进院东厢房中。 屋里,张芩之父张若阳,正躺在矮塌上面昏睡不醒,他脸色很是苍白,额头上淌着冷汗,口中不时发出痛吟呓语。 母亲王氏则守在塌边,一边给张若阳擦拭汗水,一边小声哭泣。 张芩见此把药碗轻放在桌上,凑近王氏身边低声安慰,“娘,莫要哭了,眼睛都哭肿了,快扶爹起来喝药罢。” 张王氏擦了擦眼泪,这两天都没好生合过眼的她,面容很是憔悴,嘴唇都干裂了。 “我那天都劝过他了,让他不要救,不要治,他非是不听我的,现在好了,被哪些泼才打成了这个样子!” 张芩闻言,叹了口气。 三天前,张家医馆收治了一个危重病人。 那病人年纪已经六十好几了,在古代本就是属于天命之年,又病重垂危。 其他医馆的大夫们一看就知,那病人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能挽救回来的几率不过一成,因此全都拒绝收治。 可张若阳却没顶住病患儿子的苦苦哀求,心生恻隐,不听劝告的收治了病人。 那病重的老叟当时是冷汗淋漓,气息奄奄,四肢厥冷,面色萎黄,二便失禁,神识昏糊认不得人。 只有心跳未停,一息尚存。 情况紧迫,为了救人,张若阳用了自己研究多日的方子,破格重用了一两生附子。在自己亲自试药之后,对病人急投了四逆加人参附子汤。武火急煎,频频喂服。 只可惜,尽管已经尽力尝试了,李老叟却终究还是因为五脏六腑阴阳气血散失,不治身亡。 李老叟咽气后,送他过来的他儿子李大牛拿不出诊费。只能掏出几个铜板敷衍。 张若阳一向温和,也没有拦着人要钱,叫人放了李大牛。 本以为,这只是寻常的一次赠药行善,可谁知,第二天李大牛却来医馆闹事了! 不仅将他爹僵硬发臭的尸体摆在医馆门前,阻碍张家医馆病人的进出。还满脸怨愤的对着街坊邻里说,张若阳欺负他是个贫民,故意用附子毒死了他的父亲。 他哭着要报官让张若阳下狱问斩,以命抵命。令不少路人同仇敌忾,一同辱骂起张若阳来。 张若阳气的浑身发抖,与之理论,却被李大牛欺骗了的村民闲汉一通殴打,导致头部重伤,当场吐血昏厥。 原身张芩也是在那时候上前维护,才被人用力推搡撞到了柜台,一下子没了性命。 幸好与张家交好的里长匆匆带人赶到,阻拦了李大牛和打出火气的路人,不然这张家医馆如今还要更惨淡几分。 只是现在张家的医馆门市被打砸了个稀烂。平庆坊内对于此事也是谣言沸起。张家医馆的声誉因此受损严重。 曾经忙碌拥挤的医馆,现在门庭冷落,行人避之不及。 对这悲惨开局无言以对,张芩默然片刻后打算再安慰一下老娘亲,却听到张若阳在床上呛咳了一声,忙低头看去。 张若阳翻起了身子,欲要呕吐,张芩灵快的递去痰盂。见张若阳吐出了一滩酸水。 王氏轻拍张若阳的背脊,张芩起身倒了一杯温茶,给父亲漱口。 清理完嘴里的酸臭味道,张若阳吐出茶水,平躺在床上缓了缓气息。脑袋的晕眩疼痛好上一些了。便立即中气十足的骂了一声粗鄙之语。 其粗鄙程度,让王氏都愣了一下,没好气的拍打张若阳。“女儿还在呢,你这说的什么话。” 张若阳心中怨火沸腾:“那青皮,之前他推他爹来时,我明明已经说清楚了!” “垂危之人,救回几率不过一成。更明说了我开的药方,药性剧毒凶猛。他当时明明答应的好好的,之后却信口胡诌,辱我清白!” 说完这句,张若阳喘着气,脸色涨红。 张若阳缓了口气,语气低落下来:“我哪能不想这件事,只是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哪怕我浑身长嘴的跟人解释。又有谁会信我。” 喂食附子是真,剂量超标也是真,就算是自己试药了,又有谁会信他只是一片诚心想要救人? 张芩微微蹙眉,心知此事确实麻烦,但她不想让病中的父亲再为此事伤神。 经过此事,女儿倒是成熟了许多。不像从前那般羞涩寡言了。 想起当时一片混乱,女儿用她薄弱身躯的阻挡坏人,张若阳心里酸涩难言。 照顾着父亲喝完药,张芩收拾着药碗,却听到厨娘李婆子在院子里着急的大喊:“夫人,那李大牛又来了,又在医馆门前闹事了!” 张芩脸色顿时一寒,眼神冷了下来。 对这种医闹的患者家属,没有任何一个医生能抱有好感。 更何况,这人如今是趁着张若阳病卧在榻来闹事的!便是抱着来欺负妇人和孩子的心思。 不仅是恩将仇报,还要将张家赶尽杀绝!何其恶毒! 张芩把陶碗轻放在桌上,撩起帘子出了房间。 日光下,穿着白纻细布直裰,头戴方巾的张芩,身姿挺拔,面容清冷秀气。端是一个翩翩少年,文气十足。 只是她额头上还有青紫未愈的伤疤,神色也十分冰冷严肃,冲淡了她原本的秀气,看起来戾气十足。 她清澈的杏眸中神色坚定:“李婆婆,莫要惊慌!” 再次醒来,已是次日的天明之时。 室内空无一人,张芩下腹胀痛尿急难耐。没多想,便掀开被子起身,扶着墙壁往屋外走。 推开木门,早春季节的微风细雨扑面而来。张芩看了看四四方方的青砖小院,默默地走去厕所。 昨夜的昏睡之后,张芩已经想起了所有事情。 她其实已经因为车祸死了。如今都还能记得,自己死后听到的父母的哀痛哭喊。 而哪些梦,则是原身张芩的记忆。原本的芩娘已经去世了,她有意识的时候,有感觉到她的灵魂呓语。 哪种感觉说不上来,张芩是知道她逐渐消散而逝的。而后她便继承了她的记忆。 厕所在外院柴房旁边,张芩打开内院大门,看到外院的天井中,放着一排排药架。空气里有一股中药独特的香味。 张芩捂着肚子,从这些架子之间路过,终于在柴房后面找到厕所。 第六十九章 美的不像凡人 常惟钦淡淡看向张芩,张芩一身粉色宫装,十分娇嫩,脸色白皙秀美,看上去天真的很,好似全无心机城府。 “你打算怎么做?”常惟钦问道。 “把责任落实到个人,把宫里的这些姑娘做军事化管理,你觉得行么?”张芩眼神狡猾。 她幽黑的眼瞳好似会说话,一闪一闪的好看极了,常惟钦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却没有说话。转头到书架上给她拿了两本闲书。 张芩识趣的接了过来,自己找到一边位置,静静的看书喝茶。 有宫女不时拿着水果进来,偶尔添茶研墨,见到张芩这样不修边幅的坐在旁边,都有些疑惑和好奇。 张芩随意吃完水果,微微红润的面颊泛着慵懒的光,她懒散的翻页,继续看着无聊的书籍。 外面阳光正好,张芩的侧脸在光下细腻白嫩,美的不像凡人。 常惟钦想,他好像还从未这么认真的看过她的脸。 张芩花了一个多时辰,便把那厚厚一本书看完了,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转身看着常惟钦,语气有自己都没发现的娇弱。 “怀真,这本书很好看啊,还有没有一样的?” 常惟钦心中一软,语气温和:“这本游记只有一部,没有其他的了,其他的也没有这本这么有意思。” 张芩闻言颇为可惜的叹了口气,小脑袋摇晃了一下,惹人心痒。 常惟钦指尖微动,却是没有做任何反应,低头继续看手下传递的消息。 旁边的宫女心脏猛跳,对张芩这个胆子大的女人,不由得心生佩服。 这人竟然敢和殿下这样说话,到底是和殿下有何等关系,才有这样的底气。 她心里好奇,对张芩的身份有了许多猜测,又都熄了下去,低头恭候在旁,没再出声。 度过了一个无聊的上午,到了下午,张芩闲逛发现几个宫女在踢毽子,便也参与了进去。 宫中生活的无聊和寂寞,张芩在来这里短短的几日就了解了个清楚,万幸的是,她至少不用做活。 再次醒来,已是次日的天明之时。 室内空无一人,张芩下腹胀痛尿急难耐。没多想,便掀开被子起身,扶着墙壁往屋外走。 推开木门,早春季节的微风细雨扑面而来。张芩看了看四四方方的青砖小院,默默地走去厕所。 厕所在外院柴房旁边,张芩打开内院大门,看到外院的天井中,放着一排排药架。空气里有一股中药独特的香味。 张芩捂着肚子从这些架子之间路过,终于在柴房后面找到厕所。 是个旱厕,张芩捏着鼻子,战战兢兢的蹲在松动的圆木上方。草草的释放出来。而后目光看向周围,寻找纸巾。直到想起此地没有这种物品,才皱着脸提起裤子。 屁股总感觉不适,张芩夹着腿出来找到几张黄纸。不顾这是写字之用,便揉搓着进厕所,把自己擦拭干净。 她本就有些洁癖,此时便感觉心理有些不适。手也觉得脏脏的。便走到厨房,从水缸取出一瓢水。忍着寒冷把手冲洗干净。而后探头好奇的看了看水缸的倒影。 深色的缸底印出张芩的脸。一张柳眉杏眼,乌发雪肤的容颜映入眼帘。模样很是清丽可人。比张芩三十多岁的那张脸嫩多了。 张芩抿嘴勾起嘴角,倒影也跟着笑。 算了,再怎么说,也是自己捡回了一条命。活着就已经是最好的了,没有草纸算什么,慢慢适应吧。 厨房一直有窸窸窣窣的动静,睡在隔壁的李婆子不明所以,眯着眼睛走到厨房。便看到昨天还躺在床上虚弱昏睡的张芩,今日竟能下地走路了。 李婆子心中大惊,眼睛瞪圆,急声说道:“芩娘子,这病刚好,可不能穿的这样单薄,别又受了寒气。” 张芩正在找吃的,闻言抬头看了看她,认出这是厨娘李婆子:“婆婆我饿了,家里有没有吃的啊?” “有的,昨日你娘给你煨了鸡汤,你且躺回去再歇息会儿,我给你送过来。”张婆子说着,硬是扶着张芩要她回屋。张芩拗不过老人,虽然知道自己身体没事了,却还是只得乖乖坐回房间榻上。 鸡汤很快便盛了过来,张芩闻到香味饥肠辘辘。接过碗来就看到汤中汁水清澈,油花都被撇去了。一层煮的软烂的鸡丝浮在面上,底部都是晶莹饱满的精米。 这样的米,在现代是不值一提的日常饭食,在这边,却是难得之物。 张芩用木勺吹着汤水,一点点把粥送入腹中。肠胃得到慰藉不再闹腾。身体也有力气了许多。等都吃完之后还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李婆子在旁边衣柜中找出几身厚衣服,看她吃完之后便过去收住了碗筷。把衣服递给张芩,怜爱的摸了摸张芩的额发。 “穿好衣服别着凉了,过会儿你娘就该睡醒了。昨天她焦心的守了你一个晚上,等知道你的病大好了,不知得有多高兴。” 李婆子说着,张芩想到了昨晚那个温柔的妇人。 她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心里有种愧疚心虚的感觉。 其实她的女儿已经死了。只是她却不能告诉她真相。 而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有代替原身,好好给她的父母养老尽孝。 思及此,张芩心中对张若阳用附子过量,被殴打昏厥的事情十分在意。 按照芩娘的记忆来看,张若阳为人处世沉稳,思维清晰。并不是个糊涂医生。所以他开的药方也不会是无的放矢。所以是否真的开错药了,还有待商榷。 只是现在,还不知父亲的伤势如何。 张芩看向李婆子:“婆婆,我爹的伤怎么样了,可好些了?” 李婆子面色忧愁:“昨日被那泼皮打到了头部,昏昏沉沉吐了几次,晚上是清醒了一会儿。现在还在睡着。” 张芩闻言心中有数,按照西医的说法,这是被打到轻微脑震荡了。她继续问道:“现在是用了什么方子?” 李婆子继续摇头:“如今家里你俩都病了,都是夫人开的方子,” 第七十章 完结章 日子就这样一直过下去,也挺好的,张芩帮着常惟钦解决了宫闱之间的内斗,却也被常惟钦放在了最为危险的地方。 一日,常惟钦宫中的妃妾聚在一起打叶子牌,见到了张芩,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伸手便招呼张芩,要她过去。 张芩虽然心中不解,但是毕竟是个现代人,实在是做不出扭头而去这种事,便走过去了,看着目光温和的娇小妃妾行了一礼。 “拜见姐姐。”这几日经过宫中嬷嬷的调教,张芩的举止动作是越发的规矩了,丝毫没有出错。若不是这些人本就知道张芩是从宫外来的,恐怕都想不到,她才来宫中不过几天。 这几个女人也不叫张芩起身,就看着张芩半蹲着身子,悬在半空。 张芩心中立即就知道,这几人目的不纯。 她索性便直接站了起来,她本身就是需要举止嚣张的,自然不用忍别人给的闲气,身子立的笔直,趾高气昂。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我没叫你起来,你站起来做甚?”坐在凉亭里的女子没了一脸笃定的淡然,眼睛都气的红了。 张芩勾唇一笑:“叫你一声姐姐只是客气,谁不知道你们也不过是些宫女舞女,真不知道有什么可傲的。” “你!”那女子脸都快要气歪了,胸脯上下起伏着,白花花的倒是很好看。 张芩欣赏完美人生气,扭头就走。身后跟着的几个丫鬟太监也都仰着脖子一脸得意。 待走远后,张芩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吐出一口浊气来。 这种无脑女的角色,演的真是过瘾,她都上头了。 皇帝宫内,听闻常惟钦带了一个如此愚蠢的女人回来,还宠的如珠如玉,所有人都感觉不可思议。也让皇帝逐渐放下了防备。 在这样的情况下,常惟钦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开始循序渐进的给皇帝下毒。 一天,皇后要张芩陪同她逛御花园,知道这是常惟钦的生母,张芩也是尽力陪同,谁知半路却见到一个侍女失足落水。 张芩知道跳下水去,在皇后面前失仪自然要遭殃,但是还是不忍心看到生命就此逝去,张芩跳下水去,救了那个宫女。 当场皇后脸色极差,带着人就走了。张芩在原地不顾及众人视线,对那女子做了人工呼吸,随后因为举止放浪被判闭门思过。 此事之后,皇长子常惟钦竟然也平静无波的接受了,又换了新的一个女子宠幸起来。 宫中诸人对这种喜新厌旧的事情早已十分淡然,对此事的发生丝毫没有惊讶和怀疑。张芩就这样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十天后,常惟钦才在夜晚悄悄进了张芩的院子。 “你父亲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我的手下已经把益春堂和背后的严氏家族连根拔起。” 张芩赶忙道谢,常惟钦看向她的目光,却十分认真。 “我要你帮我做的事情,你都做得很好,除了你父亲这件事,你可否还想要什么?” 张芩本想说出宫,但是想起原著中那可怕的结局,她微微皱了皱眉,看着常惟钦淡淡说道:“我想要你做太子。” 常惟钦心中惊讶,静静的看着张芩。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张芩叹气:“我来这宫中也有几个月了,也逐渐认识到了其他皇子是有多么愚蠢,未来的齐国要是叫到他们的手上,必然民不聊生。” “你问我想要什么,我想要国泰民安,不知道,你肯不肯给我?” 这话说完,空气一静,常惟钦认真看着张芩:“我会尽力做到。” 这次谈话之后,两人便有几月没有见面了,张芩每日都在小宫殿里种菜浇水,自给自足。一个人的日子,因为她足够的心灵手巧,倒也过的算是有滋味。 直到一天,她从送菜的宫女口中知道,如今的皇帝病倒了,宫中太医束手无策。正在四处从宫外搜罗名医。 她心中一紧,知道常惟钦最终还是下手了,突然精神紧绷。 糟糕,遍寻京中名医,那自己的伯父可怎生是好。要知道伯父治疗急症可是出了名的,必然会被搜罗到宫中来。 张芩心急如焚,乘着看管的人少,想办法偷了宫女的衣服,按照从前学好的规矩,混在宫女队伍中,走进了皇帝休息的寝殿附近。 知道皇帝是中毒了,张芩看过原著自然知道解药怎么配置。她也知道,原著中,这些医生最后都会为死去的皇帝陪葬。 因为常惟钦害怕自己下毒的事情泄露,自然不会留下把柄。 在场中所有名医的脸上掠过,张芩竟然真的发现了自己的伯父,正跪在堂中。 张芩心中一紧,下意识的就想要去找常惟钦求情,但是想到他谨慎又狠毒的性格。她又止住了脚步,紧了紧袖口中的纸条,在过路之时,轻拍了伯父的肩膀,把纸条丢进了他领口之中。 张若苦正闭目养神,感觉到异样,小心翼翼的往旁边看去。却正看到张芩的脸,瞪大了眼睛。 这侄子不说是来宫里做御医?怎么却穿着宫女的服饰? 来不及多想,他快速打开了张芩给他的纸条,看完了内容,手指一抖。低头小心的把纸条吃进了嘴里。 张若苦立即做出了一副想出主意的样子,叫人来抄方。很快一碗药水就被灌进了皇帝腹中。 而后皇帝果然清醒,只是身体无比虚弱。 张若苦跪地说自己已经尽力,在场诸多大夫也说皇帝是积劳成疾,身体损伤已经是积重难返,彻底打消了在场众臣心中的疑影。 皇帝在清醒的情况下,得知其他皇子竟然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要入侵皇城,本就有所准备的他,下旨将另外两名皇子捉拿后,流放黔州。 而后立下常惟钦为太子。 常惟钦就这样合法的成为了齐国的继任者,大臣都不再反抗。 几日后,皇帝崩逝,常惟钦私下见了张芩一面。 张芩告诉他,自己帮着他解决了首尾,给皇帝下毒的事情,不会留下证据。常惟钦以为张芩是喜欢自己,平时淡然的人,总是止不住偷笑。 次日,常惟钦登基为帝,整个齐国开始采选淑女为后。张芩出宫后,又以张若苦侄女的身份,进入宫廷,通过采选后成为皇后。 经过时日,两人感情越来越好,张芩通过自己的努力让齐国免去了战乱的灾殃,又通过抬高张若苦的地位,令齐国的医者地位也提升了起来。 自此,全书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