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温柔》 Chapter1迟崴和林松子 她蹲在门口用树枝在地上画画,脚步声传来,她抬头,男人的风衣滑过她的脸颊,目不斜视往里屋走,后面还跟着两个随行的人。 紧接着里面传来中年女人的辱骂声,还有她男人的道歉声,不过没持续多久,女人单方面争吵的声音变成赔笑,她老公的道歉也变得更加谄媚。 几秒种后,男人出来,随行的人跟他打了招呼,先上了车。 男人站在女孩儿面前,低眸看她,“跟我走。” “为什么?”尽管男人紧绷的脸看起来很不友好,但她没有一点害怕。 即使面对天真的孩童,男人也是态度恶劣,他把一张合同单递到女孩儿面前,哂笑道:“看清楚上面的签名了吗?你爸妈把你送给我了。” 哪知女孩儿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回道:“我不识字儿。” 男人被噎,不耐烦了,“你走不走?” 其实她今天不跟他走也没什么,他也只是心血来潮收养这个女孩儿,她就算选择自生自灭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懒得等女孩儿回话,转身就走。 女孩儿却在这时转头看了眼里面正在欣赏支票的父母,然后跑上前牵住了男人的手。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来,散漫回答:“迟崴。” 被嫌弃了,女孩儿也没伤心,自顾自地做自我介绍:“我叫林松子,今年五岁了。” 两人上了车,黑色的讴歌带他们驶离这栋破破烂烂的烂尾楼。 …… 一个星期前。 她照例在马路边玩儿,跳房子的动作很熟练,眼睛还能时不时地往马路中央瞟。 上个月在9路,她成功地碰瓷到了一辆凯迪拉克,按惯例,车主选择私了,给了几万赔偿,正好够她们家这几个月的生活费。 前段时间她的舅舅把钱拿走了一半儿,她这才又被林母拉出来“赚”钱。 前面有个红绿灯,并排停了些车,她一眼望过去,看中了一辆黑色的车子,林母让她背了不少车的品牌,这辆车虽然不是这些车里最贵的一辆,但她直觉,这辆车的车主肯定是最有钱的一个。 她从玩乐的地方离开,跑到路边等绿灯亮起。 几秒后,她迈出小脚往前跑。 “吱——”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行人纷纷驻足,看位中年人在路中央发疯。 “哎哟!撞死人啦,撞死人啦!” 这样喊得目的太明显,连林松子都收回脚看他。 旁人指指点点,车主却没有下车。 “先生……” 那人还坐在地上闹,后座的人没发令,司机也不敢随意行动。 “加速。”男人凉薄的声音响起。 “什么?” “开过去。” 司机心一跳,不得不发动了车子。 地上的人以为车主要逃,张开手臂喊道:“怎么?!要逃逸啊!有本事从我身上压过去!” 谁知,这辆车非但没有转动方向,反而直直朝他开来。 他要跑已经来不及了,车从他的腿上压过,看戏的人也被吓得后退惊呼。 “啊——”男人疼得叫出声。 不一会儿,驾驶位的司机下车,递给还在惨叫的男人一张支票,犹豫着开口:“这是你的医药费,我们先生说,如果你还想闹下去的话,他不介意再出一笔丧葬费。” 男人喘着粗气止住了哀嚎,冲着刚才的场面,他很清楚司机口中的这位“先生”是真的做得出来,便颤着手去接支票。 见他收了支票,司机赶忙跑上车,发动引擎,围观的人纷纷让开路。 不知道是支票上的数字还算可观,还是被车主比他还不怕事儿的样子吓到了,男人识趣地挪到了路边,车子只压了一条腿,他瘸着腿往诊所走。 车驶过跟前,林松子看见后座的男人瞥了她眼,她下意识地记住了车牌号。 第二天,她照样来到这条街区,在老位置等那辆车。 黑色的讴歌照例来到那里等红绿灯,她找准时机准备跑出去,车子却在要撞上她的那刻,刹停在了路边。 年幼的林松子不知道“性能”这组词,只是默默地觉得这车真好。 后座上的人隔着前窗和林松子对视,那是一双本就不该含有多余情绪的眼,但在看见林松子的举动后,却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深意。 那一瞬间,林松子想到了在乡下奶奶家看见的毒蛇,锁住猎物的样子也是这种眼神,但她没有怕过毒蛇,也没有怕这个后座上的男人,她只是在男人的注视下,歪头瞧他。 手指在车窗上敲了敲,男人起了几分玩意,对前座的司机唤道:“李成。” 须臾后,下来的人还是那个司机,他对林松子说道:“先生说,只要你能在一个星期内,毫发无损地碰瓷到他,他就给你钱。” 今天算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有明天。 终于,在第四天,她成功了,不是碰瓷,是真的被撞,司机慌忙叫来救护车,把林松子送往医院。 医生诊断,林松子的左腿应该会瘸一辈子了。 就这样,匆匆赶来的林父林母讹上了迟崴。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迟崴也就这么收养了林松子。 …… 今天算是她和迟崴第一次说话,她坐在迟崴旁边,看着窗外的风景,察觉到不对,“为什么往公安局的方向开?” “帮你改名字。”迟崴回复得很冷淡。 “为什么要改?”她转头看他。 这下迟崴没有再回答她,她无聊,又转回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按往常来说,去部门办事都很慢。 但今天,他们办理业务出奇的快,接下来就只需要等审理结果了。 出了公安局,她伸手去抓迟崴的大衣,迟崴没留意,衣角被她攥在手里,“迟崴,刚才那几个字怎么念?” “迟霁松。”他大步往前走,衣角从她的手里挣脱。 “那我以后,就叫迟霁松了吗?”她小跑着跟上去。 男人嫌吵,叫她闭嘴。 车子开回别墅,男人用指纹开了门,对迟霁松丢下一句“房间你自己选,六点之前别来烦我。”就回了房间。 偌大的客厅就剩下迟霁松一个人,她在原地站了会儿,去了二楼迟崴对面的一个房间。 房间比她原来住的地方大,床也更软,还有个很大的衣柜,里面空空的,却没有一点灰尘,想来是有人一直打扫着。 Chapter2迟崴和迟霁松 她瘸着腿走向大床,没有行李可以收拾,她想好好睡一觉。 没有漏水的声音,没有嘈杂不停的汽车喇叭声,也没有楼上楼下的争吵声,她反而有些难以入睡,她极力地去听外面温柔的树叶声,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 收养她的人很凶,但至少不会让她去“赚”钱了。 这样想着,她沉沉睡去。 …… 迟崴开完视频会议,从房间里出来,听见了厨房里的炒菜声。 他在家的时候,不喜欢保姆来做事,以为是保姆记错了时间,他朝一楼的厨房走去,脑子里已经想好了开除保姆的金额。 到了那儿,他一怔,垫脚踩在椅子上的小孩儿听见声音,转头看他一眼,又把头转了回去,继续炒锅里的菜。 翻炒几下后,她把菜腾到瓷盘里,端到桌上,桌上已经有三四盘菜了,这是最后一道。 青菜、鱼肉、汤,她做得齐全。 “正好你出来了,”迟霁松把他的碗筷放到桌上,“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叫你。”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看见她做的这些饭菜,他也没有多惊讶。 啧,养个孩子也没什么不好。 两人安静地吃饭,偌大的别墅久违的温暖。 到了晚上,下午睡太多,导致晚上睡不着的迟霁松,果断地敲响了迟崴的房门。 迟崴还没换睡衣,穿着便装开门,看见门口的小孩儿挑眉问:“怎么了?” “我睡不着。”迟霁松还穿着白天的衣服,抱着枕头回他。 他抬手看了眼表,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要出去玩儿吗?” 才跟迟崴待一天的迟霁松自然没有长记性,在他的注视下点了头。 现在是晚上十点,司机仍旧来得很快,在别墅门口停着。 刚上车,迟霁松就开始找迟崴聊天,“我们去哪玩?” “到了你就知道了。” 迟崴闭目养神,她识趣地闭上嘴。 车子在一条巷子外面停下,他们下车,司机去往停车场。 巷子有点黑,只能看见里面有变彩的广告牌在亮着,她有些害怕,抓上了迟崴的衣角,不知为什么,这次迟崴没有挣开。 她被迟崴带进一家酒吧,他很熟地走到一处卡座,刚坐下就有酒侍端来一杯酒,应该是他常喝的一种。 卡座上的另外三个人打量着迟霁松,很快就有个不着调的声音响起,“这就是你花大价钱收养的小孩儿?” 他话音刚落,就引来这群人的发笑。 迟霁松抬头看迟崴,他没出言阻止,也在笑。 “叫什么名字?”问话的是另一个男人。 迟霁松抓着迟崴的衣角不松手,“你应该先说自己的名字。” “呵。”笑的是个把自己裹得很严实的女人。 男人没像刚才那个那么嘴毒,“江梦安,我的名字。” “迟霁松,我的名字。”她学着男人的腔调。 “哟,”又是刚才那个人,“连名儿都改了。” “收养了,就是自家的小孩儿了,当然得随自家的姓。”那个女人把普通的汽水喝出了红酒的感觉。 一帮人没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好东西,但迟霁松却不害怕,听她说话的人很少,她乐意跟他们交流。 “那你是哪家的?”小孩儿的嗓音天真,听不出恶意。 “我孟子妗自然是孟家的。”女人喝完最后一口饮料,问迟霁松,“想喝点儿什么吗?” 她没应,又抬头看身边的迟崴。 后者无所谓地开口,“你想喝就喝,这种事难道还要我替你做决定吗?” 听到变相同意的答案,她才对孟子妗点头。 孟子妗起身,向她伸出手,“走吧,去吧台看看,顺便点点儿吃的。” 迟霁松去牵孟子妗的手,跟着她去吧台,他们这才注意到小姑娘瘸着的腿。 沈知书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主儿,他又冲迟崴嚷嚷:“我还真没瞧出来,迟老板是个慕残的。” “你撞的。”江梦安陈述事实。 迟崴倒是没一点愧疚,“银货两讫的事儿。” 看样子是打点完了,没有什么后续的麻烦,江梦安和他碰了个杯,继续喝酒。 这边的孟子妗也问到了同样的问题,小孩儿却纠正她的话,“是李成撞的。” 李成是迟崴的司机。 孟子妗却比她了解迟崴,“多半是他指使的。” “那也是我和迟崴的交易。”小孩儿把果盘零食捧在手里,孟子妗替她拿橙汁。 “你懂什么叫交易吗?” “我碰瓷他,他给钱,这就是交易。” 她说这话时面无表情,孟子妗隐约察觉到不对。 回到卡座上时,三个男人已经喝完三瓶酒了。 孟子妗坐回原位,对迟崴问道:“你知道怎么养孩子吗?” “不就是带回来找乐子的,养什么养。”沈知书替他回答了孟子妗。 “我明天送点衣服过来吧。” “你这是突然母性泛滥?” 孟子妗没搭理他。 迟崴倒是随性,给她倒了杯酒,谈不上感谢,只是请便的意思。 “另外,”孟子妗给面子地喝完那杯酒,又抛出一句,“这小孩儿是不是面瘫?” 这话让江梦安来了兴致,对迟霁松说道:“你笑笑。” 迟霁松面对他们的注视,往里挪了挪,没有笑。 沈知书直接上手,捏住迟霁松的两颊往外拉,他的力道不小,迟霁松疼出眼泪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变化。 看够了,沈知书松开手,对迟崴叫道:“我去,你这几百万收养了个三残五缺的小屁孩儿,不亏的慌。” 说话难听,却没有一个人出言阻止,迟崴话少,但也习惯了这帮人的性子,觉得这种话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由着他们瞎闹。 这帮人闹够了,就开始喝酒聊天,迟崴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只是迟霁松抓他衣角的手松了松,但也没完全放开,连吃东西的时候也没放开。 Chapter3迟崴和迟霁松 第二天一早,迟崴吃着迟霁松做的早饭,心里一边盘算着要不要开除那几个固定的保姆,一边告诉迟霁松,“一会儿有其他的司机来接你上学,记得给他开门。” “你会来接我放学吗?”迟霁松带着点儿期待。 迟崴没接收到,并且态度恶劣:“我有空?” “可是我没有书包。”她抓住和迟崴说话的机会。 迟崴已经不打算再开口,她也就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吃过早饭,迟崴先去了公司,迟霁松把碗洗了,在客厅里等司机敲门。 她在客厅里到处晃荡,没什么可以玩儿的地方,也不敢随便开房间,把一楼逛完,司机也正好在这个时候敲门。 “可以走了吗?小姐。”司机很有礼貌。 她却听不懂这个称呼,“我不叫小姐,我叫迟霁松。” 秉着对高薪职业的尊重,司机没有随便发笑,回答她的不解:“这只是个称呼而已。” “那你可以叫我小迟。”她很喜欢这个姓,因为迟崴也姓迟。 司机可不敢这么叫,要是迟崴听见能,开除都算是小事儿了,他对付小孩儿很有一套,他转移迟霁松的注意力,“小姐,我们该走了,迟到了先生会生气的。” 迟霁松这才匆忙地跟他上了车。 坐上车看见了后座右边的书包,她才知道迟崴把这些都安排好了。 不过看他昨晚的样子,显然是临时准备的。 她抱着书包,打开看见了里面的纸和文具盒,还有蜡笔,虽然是临时准备的,但很齐全。 幼儿园不远,在车上短暂的时间她都拿去想迟崴了,没有一点儿对交朋友的期待。 由于衣服还没送到别墅,她穿的还是昨天那件,有些皱,上面还有昨晚吃水果时,不小心沾上的果汁。 她不大会扎头发,一直是披散着,迟崴没有说什么,她也不怎么在意。 这样的穿着打扮和下面一身华贵衣服、仪表整洁的小孩儿形成了对比,小孩子不懂穿着打扮的问题,只是单纯地觉得迟霁松穿得太邋遢,发出笑声。 老师在台上叫他们安静,又对迟霁松温柔地说道:“新来的小朋友,和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 面对下面小朋友的打量,她没有一点儿怯场,“迟霁松,我的名字。” 她用着昨晚学到的介绍方式,下面的小朋友嫌太简短,纷纷提问。 “你几岁了?” “你家住哪儿呀?” “你的爸爸妈妈是谁啊?” …… 问题太多,她不知道回答哪个,于是抬头对闻琪问道:“老师,我可以下去了吗?” “哦,”闻琪反应过来,让小朋友们安静,带着她到前面的一个空位上坐下,她的身高太高,正好遮住了迟霁松一高一低的走姿。 “以后这就是你的位置啦,有什么事情,你就举手告诉老师,好吗?” 迟霁松点头,闻琪走回台上上课。 幼儿园的课很简单,一般都教些音乐、美术、礼仪之类的,不过这所幼儿园招的小孩子,家庭都非富即贵,因此还开设了英语之类的外语课程。 这节课就上的英文,迟霁松没接触过,只能跟着学舌。 没读几次,她就感觉到后面有人在扯她的头发。 她转头看身后的小男孩儿,发丝从男孩儿的手中逃掉,男孩儿在她的注视下红了脸,嗫嚅道:“你……你读错了。” 迟霁松没生气,瞪着大眼睛认真问他:“应该怎么读?” 男孩儿教得仔细:“是……是apple,不是阿——婆。” “apple,”她学着男孩儿的读音,给他念了遍,“是这样吗?” 男孩儿点头,迟霁松跟他说“谢谢”。 虚荣心得到满足,男孩儿羞赧地叫她转回去,继续上课。 男孩儿看着迟霁松的头发,脑子浮现出她瘦削的脸,悄声地说:“一点也不像apple。” 下课后,小朋友们都跑出去玩儿,只有迟霁松坐在位置上,男孩儿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叫她一起玩儿,外面就有人叫他,“祁双陆,快来踢球,就差你了。” 祁双陆最后再看迟霁松一眼,咬咬牙没开口,跑了出去。 不是迟霁松不想出去玩儿,是她不知道什么才能玩儿,以前在烂尾楼附近的幼儿园,那些小朋友告诉她,她只能玩跳房子,其他的什么都不能碰。 刚来这边,她不想被骂,就坐在位置上,等着有人告诉她,什么是可以玩的。 Chapter4迟崴和迟霁松 她在座位上坐了一天,坐到夕阳斜下,空地上都是落日的余晖。 “小松,你家里人来接你了。”闻琪过来叫她。 迟霁松抬头往窗外看,一眼就望见了停在幼儿园门口的黑车,后座的车窗贴了单面膜,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但她清楚,迟崴就在里面。 她跳下椅子,背上书包就往大门那边,一瘸一拐地跑,跑到跟前,才想起跟闻琪说再见。 闻琪冲她招手,看小女孩儿绕到另一边开车门,期间也没见家长下来,她托腮考虑着,下次找机会见见迟霁松的家长,能规规矩矩在位置上坐一天的小孩儿总不可能是天生的。 车子驶离学校,迟霁松抱着书包想要和迟崴聊天,看见他耳朵里戴着蓝牙耳机,又抿抿嘴,把话咽下去。 迟崴忙完,摘掉耳机,身子往后一趟,闭着眼睛问小孩儿:“什么事?” 她抱书包的手紧了紧,装作认真的样子:“apple。” 没头没尾的一句,迟崴不懂小孩子的想法,随意猜测:“今天上了英语课?” 迟霁松点头,又想起他现在闭着眼,便“嗯”了声。 之后,他就没再说话了,安静得她都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但车停下来,他又很快地睁眼,眼里是一片清明。 瞥向迟霁松,满是戾气。 小姑娘没带怕的,就这么盯着他,小手摸向自己的水杯,正要问他要不要喝水,男人的手就揪上了自己的脸。 力道和昨晚沈知书的差不多,掐得迟霁松直掉眼泪,刹那间,男人眼底的戾气不见,转而是慵懒的笑,有一下没一下地扯迟霁松的脸,“你还真是……没有其他表情啊。” 迟霁松见他笑了,还是那种正儿八经能称得上是表情的笑,也就不想挣脱的事儿,由着他玩她的脸。 迟崴话少,性子冷淡不爱笑,不说话的时候,黑沉的双眼蓄着寒,能叫你在任何季节都感受到冬季的冷。 但他正儿八经地笑上那么一次,整个眉眼都是柔和的,哪怕额前的碎发打下阴影,也遮不住他脸上的暖意,这会让你觉得,也许他骨子里还是存在着那么点儿温柔。 他闹够了,浑身放松下来,车也正好停在了别墅前,司机正要下车给他开门,手搭上把手,又突然开口:“先生,门口围了些人。” “还用我教你怎么做吗?”刚缓解的气氛又瞬间凝固。 司机咽口唾沫,打开车门,打算去驱赶那些人,哪知阴晴不定的迟老板又改变了想法,自己拉开了车门先下了车,往别墅走。 “不准下车,更不准看。” 迟崴对眼泪婆娑的迟霁松命令道。 知道一会儿又会是场血雨腥风,在迟崴下车后,司机就给所有车门上了锁,以防迟霁松偷偷跑下去。 迟霁松坐在原位上,抬着脑袋竭力往外看,迟崴下车的时候,她瞥见门口围的人很多,还都是那种虎背熊腰带纹身的大汉,她怕迟崴出事。 还没等她看清什么,就听见开锁的声音,门被大力拉开,迟崴带血点的双手撑在车门框上,弯腰看她,他的脸上还沾了点血渍,神情不善,“我刚才说什么?” “不准下车,更不准看。”她没有躲避泛红的眼,回答的声音也没颤抖。 前面的司机心倒是咯噔了一下,他比谁都清楚,先生这是已经打红了眼,快要失去理智的前兆。 迟霁松遭殃是必然的事,但他也不敢出言劝说,在迟崴手下做事,就要明白一点,开除事小,保命事大。 “呵。”迟崴冷笑一声,伸手把迟霁松拖下了车。 两人一离开,司机就立刻将车开走了。 因为有条腿不方便走路,她几乎是被迟崴拖着走的,腿上已经蹭破皮,她的手腕也被迟崴攥得生疼。 门口还躺着那些人,迟崴走过的地方有碎玻璃的声响,她抬头一瞥,门口边的花瓶碎了一半儿。 迟崴开了门锁,把她扔了进去,迟霁松踉跄几步,勉强站稳,又被男人掐住了脸。 “想看什么?” 脸上已经起了红印子,她老老实实地回答迟崴,“我怕你受伤。” 可迟崴非但没有领情,还掐着迟霁松的脸一甩,将人摔在地上。 “站起来。”他声音平静。 迟霁松撑着地砖,想要爬起来,迟崴已经不耐烦了,声线抬高,“我他妈叫你站起来!” 她一惊,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站起来后,也没看迟崴,瘸着腿,以最快的速度往自己房间跑。 等她把门关上,上锁,她才听到门外急促的脚步声,门被大力拍响,她听见迟崴在外面喊,“迟霁松,你他妈的把门给我打开!” “迟霁松!”砰砰,又是两脚踹门声。 她太熟悉这种场景了,林母和林父吵架的时候也这么响,她以往都是藏在厕所里,不过有一次,他们动起了刀子,菜刀插在了厕所的门板上,拔下来的时候还留了道小缝,在外面能隐隐约约地看见里面的蹲厕。 门被用力一踹,她从回忆里醒来,看着仍然紧闭的门,懂了林母老说的一句话,“一分钱,一分货”。 外面安静了下来,等了几秒钟的时间,她打开门走了出去,迟崴正坐在地上抽烟,衬衫领口的扣子不知道掉到了哪儿去,领口就这么大敞开,开门的动静也没让他抬头,他就任由迟霁松跑开。 没一会儿,迟霁松捧了杯温水过来,放到他面前,嘴里念了句:“不生气了。” 迟崴回神,看了眼还在冒热气的温水,抬手揪住了迟霁松的脸颊,这次他还是没有减轻力道,刹那间,小姑娘又变得眼泪婆娑,他把烟放进嘴里,咬着烟嘴嗤笑了声,“蠢东西。” 直到温水变凉,两人才离开原地。 Chapter5迟崴和迟霁松 晚上吃饭,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两人很安静,期间她听见门口有动静,应该是迟崴叫了人来把那些躺在地上的人拖走。 小姑娘吃得认真,大口大口地刨饭,一副饿极了的样子,迟崴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拿餐巾擦了擦嘴,状似不经意的样子问道:“要看医生吗?” 迟霁松揉了揉微肿的脸,咽下嘴里的饭才回道:“不疼。” “不是这个。”迟崴一只手撑着下颚,另一只手的食指在桌上轻敲,漫不经心地开口。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懂迟崴说的是什么,她试着笑笑,但脸却没有变化,稍稍用力,脸上的肌肉就开始颤抖,样子丑得让迟崴皱眉,但也没制止。 笑到最后,她累了,收回力气,低头吃饭,好半晌才问:“贵吗?” “贵死了。”迟崴存心想欺负她。 但意料之外,迟霁松答应了:“那我要去。” 迟崴点桌子的手一顿,小姑娘又开口了,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你欺负了我,就必须道歉,而我要接受你的道歉。” 他复而又笑了,今天一天就把他前半生亏欠的笑容都笑完了。 晚上十点,迟霁松没有着急换睡衣,她坐在床上,仔细听外面的动静,脚步声路过房门口,她把门拉开一点缝,看着正好路过她门口的迟崴问道:“我能一起去吗?” 迟崴换了件衬衫,正在扣袖口的扣子,“不能。” 他没看小姑娘一眼,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就往外走,外面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迟霁松跑到窗边去看,亮着车灯的车子很快就驶离了她的视野。 眼前一片黑暗,只有外面的路灯还亮着。 她从窗台离开,走出房间,打开走廊上的灯,蹲在地上寻找。 “三巡”酒吧里。 他们看见一个人来的迟崴,开始调侃。 “你养的那个小宠物呢?” 沈知书说话的样子还是那样欠扁,迟崴瞥他一眼,他举手假意投降,“还不让说了。” 江梦安:“你就这么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 迟崴点上一根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椅子上,浑不在意,“不行?” “你也不怕那小孩儿把你房子烧了,今早看你的样子,好像是那小孩儿做饭”江梦安拿着手机给他看,上面播放着一个小孩儿玩火把家点了的新闻,“你这可是才住没多久的房子。” 迟崴的上一栋别墅有人闹事儿,吊死在了别墅门口,他不迷信,倒是不怕冤魂这一说,只是单纯地觉得脏了,就搬了出来,反正名下房产比较多,随便挑栋顺眼的都比被脏的这栋好。 这时打完电话的孟子妗走了过来,沈知书递给她一杯酒,“家里那位又不安生了?” 向来不喝酒的孟子妗,这次没有拒绝,小半杯的威士忌一口闷掉,她点头,跟他们打声招呼,“我先走了,下次再聚。” 几个人点头,走到一半,孟子妗又倒回来,低头看靠在沙发上的迟崴,“衣服我让助理送过来了,明天让她试试天蓝色那件。” “嗯。”迟崴回答散漫。 …… 大概凌晨一点左右,迟崴回了别墅,车库这里能看到别墅亮起的灯,想来是迟霁松留的。 他走到二楼,路过迟霁松的房间时,瞥见今天下午被他踹掉漆的门角,发了个信息通知助理明天找人来修理。 到了自己房间门口,他正要推门进去,脚下就踩到了一团柔软的东西,他低头一看,是自己白天穿的那件西装衬衫,捡起来发现被他扯掉的扣子已经缝好了。 直到收拾完,躺在床上,他才在想,别墅里什么时候有针线了? Chapter6迟崴和迟霁松 迟霁松洗完碗出来时,迟崴已经不在客厅了。 司机来敲门,她背上书包过去,以为会是昨天那个来接她的司机,结果开门看见的却是李成。 李成欠身帮她拿起了书包,笑了笑,“快上车吧,小姐,先生在车上等你。” 迟霁松眨眨眼,“他还没走吗?” 李成没回答,微笑着侧身让出位置,示意她上车。 她走过去,爬上后座,看见男人面前摆了个平板电脑,已经进入工作状态的样子。 她坐下后,迟崴朝她看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又继续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迟霁松不明所以,但没有发问,她不太想让迟崴觉得她烦。 那边的迟崴给孟子妗发了个消息,一个“。”就让在工作的孟子妗明白,这是已经满足了她昨晚的要求的意思。 车子驶到幼稚园门口停下,正在门口接学生的闻琪认出了这辆车,她等了会儿,却还是只看到了迟霁松一个人下车。 车门刚一关上,那车就开走了。 只剩小姑娘一人慢悠悠地往这边走,身上天蓝色的小裙子衬得女孩儿的肤色更加白皙,法式田园风的款式让女孩儿看起来像是从油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不过她的头发跟昨天一样,仍是披散下来,加上她高低不平的步子,头发更是肆意地前后飞舞着,小姑娘再怎么可爱,这样看起来都会觉得稍显凌乱。 这可能就是男人带孩子的结果。 闻琪看着这个情形,在心里做了评价。 昨天下班后,院长给他们这些工作人员开了个短会,她才知道迟霁松是被收养的,具体是被谁收养的,院长没说,短会就一个主题,平时要多多关注照顾这个姑娘,其他的,他一概没谈。 其实说不说,他们也都会照顾好这里的每一个孩子,院长平时也都是一视同仁,不给任何家庭的孩子开小灶。 只不过这次……想起昨天院长讲话吞吞吐吐的样子,她摇了摇头,可能是因为这次的背景太过特殊吧。 迟霁松走得很慢,其他孩子都跑过她身边进学校了,她还没走到闻琪面前。 闻琪早就注意到这个孩子的左腿有问题,她没催,也没过去牵小姑娘的手,耐心地等迟霁松走到她面前,然后才蹲下身子,和迟霁松平视,笑着问她,“小公主想不想扎小辫子呀?” 迟霁松抬头,看着闻琪的眼神很平淡,也没有立刻回答闻琪的话,过了那么一小会儿,她才开口纠正道:“我叫迟霁松,不叫小公主。” “哦,”闻琪对此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态度,非常配合道,“好的,迟霁松,你想不想扎小辫子呀?” 又是沉默地注视,迟霁松眨眨眼,对着她背过身来。 闻琪笑了,熟练地把小姑娘的头发拢到后面来,扎了一个麻花辫,又用丝带缠在上面,将辫子盘在脑后。 弄好后,她转过女孩儿的身子,看了看,这下真是一个从田园油画里走出来的小姑娘了。 迟霁松看见了老师眼里的满意,开口道:“镜子。” “不对,”闻琪没有立刻满足她,“你应该说,我可以借一下你的镜子吗?” 迟霁松愣了,在被迟崴收养之前,她只要多说一句话,就会被骂,甚至是挨打,没有人教她应该怎么说话。 被迟崴收养之后,迟崴更是不管她,要说环境影响孩子的话,那么迟霁松确实受了迟崴他们的影响,哪怕就那么一个晚上,也足够改变一个孩子从未成型过的世界观了。 迟霁松不懂为什么一定要按闻琪的方式说话,因为迟崴他们就不这样,但她足够聪明,所以她顺从道:“我可以借一下你的镜子吗?” “当然可以。”闻琪拿出一个小镜子递给她。 迟霁松打开看了一眼,就还给了闻琪,往教室走前,还不忘说了句“谢谢”。 这身打扮足够好看,以至于一进教室,其他的小朋友就看过来了,稍微夸张一点的是祁双陆,在迟霁松坐下来以后,他脸上的热度就没降下来过。 Chapter7迟崴和迟霁松 美术课上,他捏紧了自己的画纸,抬头又低下,反反复复,挣扎了许久,抬起手想像昨天那样,去牵小姑娘的发丝,又看见小姑娘盘起的头发,最后只得紧了紧手心作罢。 前面的女孩儿画得认真,直到下课,他也不知道迟霁松画了些什么。 昨天的那几个男孩儿又找他去踢球,他没急着应下,在座位上陪前面的小姑娘坐了会儿,见前面的女孩儿将画纸收起,他鼓起勇气上前,“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玩?” “你想玩什么?”迟霁松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祁双陆被她问得一懵,随即又说道:“都可以,你,你想踢球吗?我踢球可厉害了,可以教你。” 见她在偏头看几位女孩子在跳绳,他又说道:“你想跳绳的话,也可以,我可以去找老师借绳。” 他说的每一个项目,都不是她的腿能玩的。 迟霁松眨了下眼,她其实没有在看那几个跳绳的女孩子,她只是注意到了没人玩的沙坑,眼底不自觉地流露出向往。 于是她小声问他:“我能……去沙坑玩沙吗?” 祁双陆在孩子们中很受欢迎,她以为这里谁能玩儿什么的规则都是他制定的。 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问,祁双陆还是给了肯定的回答:“当然!你先过去等我,我去找老师拿沙桶。” 他跑了出去,没有看见迟霁松走路的不对劲。 倒是操场上的一部分人注意到了,她刚到沙坑蹲下没多久,就有另一个扎着两根小辫子的小姑娘,带着几个小朋友过来问她。 “迟霁松,迟霁松,你是瘸子吗?”带头的小姑娘问完,就开始“咯咯咯”地笑。 其他围着迟霁松的小孩儿,也学着她“咯咯咯”地笑。 “我家里有个佣人就是瘸子,”有个小男生开口了,“她的老公也是个瘸子,就连他们的孩子,也是个瘸子。” 这个男生年纪稍大点儿,说话也不磕磕绊绊的。 迟霁松知道自己不能好好走路,但她词汇量不多,不明白“瘸子”是什么意思,但能听出来不是什么好话,他们说话玩笑的样子像她的小舅舅,也像沈知书。 “我不是瘸子。”她呐呐开口,神情淡漠地拒绝这个称呼。 “那你走给我们看看。”不知道是哪个小孩儿叫出了声。 “就是!就是!” 几个小孩儿附和着,让出了一条通道。 迟霁松站了起来,向外走,沙坑不够平坦,加上她刚才蹲得太久了,腿有些麻,没走几步路就被绊倒摔在地上,她撑起上半身,看见裙摆上沾上了沙,眼睛里蓄满了泪,神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哈哈哈……” 后面的小孩儿还在笑,为首的女孩儿大喊:“看!我就说她是个瘸子吧。” “哟,小丫头。” 一帮小孩儿听见声音看过去,一个栗色长发,穿着严实的女人站在他们前面的不远处。 女人太漂亮了,带头的女孩儿忍不住问她:“漂亮姐姐,我叫黎声,你叫什么名字啊?” 黎声没注意到,其他小孩注意到了女人身后两个高大的男人,他们害怕得想跑,孟子妗出声命令:“抓住他们。” 小孩儿腿短,自然是跑不过大人,没一会儿就抓到了几个带过来,被抓到的孩子大哭。 “孟小姐,跑了几个。” “没事儿。” 有老师听见哭声跑出来,看见这样的场景,跑上前抱住一个被抓的孩子,冲孟子妗厉声大喊:“你是谁?怎么进来的?让他们把孩子松开!” 孟子妗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这个女老师,老师被吓住,语气软了不少,“请你把孩子们都放开,他们还小,经不起吓。” 边说边拍着那个男孩儿的背,替他顺气。 孟子妗看向抓着男孩后领的保镖,保镖会意,把另一手抓着的孩子交给同伴,然后捂住了这位幼师的嘴。 女幼师害怕得挣扎,她也没管,俯视已经从沙坑里站起来的迟霁松,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脏成这样,什么效果都看不出来了。” Chapter8孟子妗和迟霁松 迟霁松用小手将身上的灰拍干净,发现这样也无济于事后,抬头看着孟子妗,说得认真:“我可以,讲给你听。” “呵,”孟子妗被她的话逗笑,饶有兴致地问她,“怎么讲?” “你等等。” 迟霁松朝教室里跑,腿上昨天留下的擦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她也没减缓速度。 操场上站了不少老师,跟着闻琪最后从器材室里出来的祁双陆,看见她身上的脏土,提着沙桶问她:“你……” “……怎么了?”女孩儿从他身边跑过,没听见他后半句话。 迟霁松拿上画纸,跑到孟子妗面前,把画展开给她看,她喘着气,手指着画,一一告诉孟子妗:“它这里有白色的蝴蝶结,这里……是蕾丝花边,就像……就像……” 她不断地搜刮自己听说过的故事,最后敲定,“就像爱丽丝的衣服一样。” 她画得太抽象,孟子妗着实看不出来是哪个爱丽丝,于是手搭上迟霁松的小脑袋,语重心长道:“以后……好好学学画画吧。” “现在,”她扳着小姑娘的身子转身,那几个小孩儿还在哭,她视而不见,凑在迟霁松耳边问,“告诉我,是谁推的你。” 哪知迟霁松摇了摇头,告诉她:“是我自己摔的,跟他们没关系。” “哦?那真可惜。” “为什么可惜?” “这么好一条裙子,找不到人替它报仇了。” 跟迟崴混在一起的,都不是什么大肚的人。 迟霁松像是隐隐约约地认识到了这点,主动承担,“我的错,你收拾我吧。” “收拾”这个词,还是她跟着林母学的,她经常被“收拾”,倒也不害怕这个词。 但今天孟子妗就是不想放过那几个小孩儿,笑里带着点点寒意:“那他们笑什么?” “他们笑我是瘸子。”迟霁松老老实实地回她,黎声羞红了脸。 “什么是瘸子?” “你这样的,就是瘸子。” 她看向女孩儿的左腿如实回答,没有编什么童话去欺骗小姑娘。 迟霁松想了会儿,抓着自己的裙摆,说得小声:“那他们也没说错。” “你倒是原谅得快。” 孟子妗站起身来,朝黎声走过去,黎声满脸是泪地看着孟子妗,她没有温声安慰女孩儿,弯腰抓了一把沙子,尽数撒在黎声身上,女孩儿吓得不敢哭出声。 做完之后,她拍干净手上的泥沙,回到迟霁松身旁站着,那边的保镖已经松开手,受惊吓的孩子一窝蜂地跑向老师,还在原地抽泣的黎声也被老师牵走了。 “为什么要把沙子弄到她身上?” “是啊,为什么呢?” 孟子妗没回答她,这个问题的答案,迟霁松在成年以后才想通。 “跟我走吗?” “去哪?” “带你去我家换个衣服,这件衣服应该还有件同款。” “我还要上课。” 迟霁松和前面的闻琪对视,保镖见了,上前对闻琪说了几句,闻琪了然后,对孟子妗摆了摆手,这是已经同意放行的意思,其实就算不同意,她也奈何不了孟子妗什么。 祁双陆提着桶,有些生气,迟霁松不应该随便跟着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女人乱跑。 “迟霁松……” 闻琪赶忙捂着这个小祖宗的嘴,对孟子妗那边歉意地笑笑。 然而,孟子妗早就已经带着迟霁松离开。 “一定要换衣服吗?”迟霁松抓着安全带,有些不安。 “当然,”孟子妗把迟霁松的画塞回她的书包里,扔到一边,“你摔了这件事,还是不要让迟崴知道比较好。” “为什么?”她隐约能猜到点什么,但不敢确认。 为什么?孟子妗觉得好笑,这小丫头是真的忘记了迟崴乱发疯的样子吗? “你自己知道。”哪怕对方只是个五岁小姑娘,她也没有好好说话的心思。 …… 孟子妗的别墅和迟崴的差不多大,但里面的装修要比迟崴的看起来更温馨些,走到门口,甚至能闻到一阵花香,客厅的露台那边,还有几只蝴蝶在飞。 一切都很美好,除了沙发上坐着的一个脸色苍白,脖颈上缠着绷带,一脸阴沉的男人。 几乎是在孟子妗推门的同时,男人起身上了楼。 孟子妗也不生气,带着迟霁松去了一楼的一个房间,里面有很多图纸,还堆了不少衣服。 她走过去,在一堆衣服里挑挑拣拣,最后找出了和迟霁松身上无差的一件裙子,拿给迟霁松,“厕所在那边,自己去换,换之前记得清洗一下伤口。” 迟霁松点头,去了厕所。 等她换好出来后,孟子妗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Chapter9孟子妗和迟霁松 她推开门,没有在客厅里找到孟子妗,就坐在沙发上等她。 楼梯传来脚步声,她抬头看见了那个缠着绷带的男人。 “她有事出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迟霁松听完他的话,转回了头,没再看他。 楼梯上的男人被她的反应气到了,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但他还是走到迟霁松这边,熟练地在电视机下面矮桌的抽屉里,找到了医药箱,从里面拿出红药水和棉签给她擦拭腿上的伤口。 男人用棉签轻轻点着迟霁松被擦伤的地方,一直到包上油纱,整理好医药箱,他才开始敲诈小姑娘,“我帮你清理了伤口,你也应该帮我做件事吧。” 迟霁松拒绝得果断:“可是……我没有叫你帮忙。” 小姑娘很清醒,不会叫人轻易欺骗。 “但你确实得到了好处,不是吗?”纵使对方是个小孩子,他也用着大人的交流方式,显得那么咄咄逼人。 迟霁松皱着眉,一瞬间纠结起来。 男人趁机打劫,“你帮我联系迟崴。” “你怎么知道我认识迟崴?”女孩儿眼里闪着疑惑。 男人却没有回答她的话,“你只需要帮我联系迟崴就行了。” “不管你想做什么,我觉得,先生可能不会帮你。” 迟崴没说过如何称呼他,所以她一直和其他人一样,在心里叫他先生,但她鲜少当着他的面叫他先生。 “你只需要联系他。” 男人语速加快,隐隐有些不满。 迟霁松沉默一瞬,又打消男人的念头,“我没有手机,也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 几乎是一瞬间的时间,男人俊俏的脸扭曲了一下。 门口传来解锁的声音,男人立刻站起身,朝楼上跑,门被打开的同时,男人关上了房门。 孟子妗看见坐在沙发上,伤口已经被处理好的小姑娘,眉梢微扬,抬头扫了眼那个紧闭的房门,朝迟霁松走去。 “这是他给你弄的?” “嗯。” 意料之中的事,孟子妗一时神色莫测。 “他好像很需要帮助的样子。”迟霁松抬头看她。 “嗯,不用管,”孟子妗在她身边坐下,突然想起什么,问她,“你不好奇他是谁吗?” “迟崴不喜欢别人话太多,你们应该也是。” “嗯,”孟子妗抬手搭在迟霁松的脑袋上,象征性地揉了那么两下,“说得很对。” “以后,这个人找你干什么你都不用管。” 没有丝毫犹豫,迟霁松回答得很快,“好。” 有着一头飘逸金发的男孩儿,在请求飞行员给他画一只绵羊。 不知道为什么,孟子妗拉着她在沙发上看了一下午的电影,她看得很认真,没有跟迟霁松说一句话,电影结束了,她就重新播放,反复地看着同一部电影——《小王子》。 直到时间差不多了,她才从沙发上站起来,伸着懒腰,状似不经意般抬头,对迟霁松说道:“你该走了,司机应该已经到门外了。” “好。”迟霁松跳下沙发,往门口走。 “等等。”孟子妗走到一个房间里,拿了一本书出来,递给迟霁松。 封面没有图画,上面的字歪歪搅搅,她没看懂,抬头问孟子妗:“这是什么书?” “刚才那部电影的原著。” “可是我看不懂。” “让迟崴读给你听。” 这理直气壮的话让迟霁松抿唇,尽管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变化,孟子妗也看懂了她的为难。 似乎混一个圈的人,性格都差不多,孟子妗笑得眯了眼,漫不经心又理所当然,“他总又那么一天会读给你听。” Chapter10孟子妗和迟霁松 迟霁松回到家的时候,迟崴还没有回来。 她打开落地窗,让风吹进来,窗帘随风舞动,远离城市的别墅外面能听见清脆的鸟叫,她拿出孟子妗给的书坐在沙发上翻看,猜测着迟崴回来的时间。 本来是本儿童读物,这本书却是一点儿插画也没有,上面歪歪斜斜的法语迟霁松一个词也看不懂,她只是茫然地翻页,一分一秒地算着时间。 太阳已经落下,书被她翻出痕迹来,也没等到迟崴回来。 她给自己做了饭,留出迟崴那份放在微波炉里,自从她在这里做了第一顿饭开始,迟崴就没再让佣人来做饭了。 迟霁松也不知道迟崴请了人照顾他的日常饮食,她做饭的初衷只是为了让迟崴不讨厌她,而且在她心里,迟崴就属于林母说的那种很好养活的一类人,因为无论做什么菜,迟崴都没有挑剔过,当然,也没夸过。 秒针滴滴答答地转动,天色已暗,已经入夜,上楼前,她拿着《小王子》想把它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心里希冀着,也许迟崴回来就看见了,也许迟崴今天晚上不会再出门,也许迟崴今天的心情还算不错。 她找来椅子,踩在上面,将书放置在了玄关的鞋柜上,从玄关进来,正好看见正面的字。 做完一切,她回到房间,洗完澡洗好衣服,躺在床上,耳朵支棱着,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迟霁松猜得不错,迟崴一进门就看见了这本书,但仅仅是看见了,他甚至都没有碰那本书一下,在客厅喝了杯水,就解着领带往楼上走。 迟霁松喜欢给他留灯,她在他晚上会走过的地方都留着几盏柔和的橙色小灯,以前无论几点回家的迟崴,头一遭觉得时间有点晚了,不算太亮的光,能让他看清走廊尽头的那扇窗户外面,正在随狂风摇曳的树枝。 房子的隔音效果不错,只能听见轻轻作响的窗户声。 “吱呀——”房间门被迟霁松推开,她光着脚站在前面看迟崴。 迟崴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等着她开口说话,他记得他前几天通知过助理找人来修理这扇门,但门的活页却被修理工忘记了。 小姑娘扶着门的手好像在轻轻颤抖,门被这细微的动作弄得吱呀作响。 迟霁松一直没有开口,他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将扯下的领带卷在手里,问道:“怎么了?” “你能……”要说出的话在舌尖一转,她换了个请求,“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迟先生。” 第一次听见她这么叫他,男人笑了一声,低低的声音很像嗤笑,她轻声解释:“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家。” 别墅太过安静,和外面吵闹的风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这才意识到,迟霁松平常再怎么冷静,也只是个小孩子,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别墅里还是会害怕。 养个小孩儿是真的麻烦。 他往前走,去房间拿了纸笔,写下号码递给衣着单薄的女孩儿。 迟霁松接过小小的纸片,紧紧地捏在手心里。 瞥见她亮晶晶的眼睛,他愣了下,随即关上了房门,处理那通一直响个不停的电话。 他听见外面的关门声,小孩儿已经回去睡觉了,他按下接听键,那边传出急不可耐的声音。 “迟总,再帮我一次吧。” 那边的人没有得到回答,只听见打火机的声音,然后又是一阵呼气声,男人的声音很是鄙夷:“你是不是太给自己脸了。” “最后一次。”他没有放弃。 迟崴没有开灯,房间里一点猩红,他咬着烟,一脸轻蔑,“你拿什么来求我帮你?” 那边突然缄默。 “跟着孟子妗有什么不好,韩林宇,反正你就是个废物。”迟崴的语气里,难掩嘲讽的笑意。 电话那边的韩林宇被激怒,对着迟崴破口大骂:“我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你们害的!孟子妗和你们都是一路货色的贱人!” 难听的话并没有让迟崴生气,他喜欢玩弄别人的心理,等对方骂完,他不紧不慢地结束录音,很礼貌地通知韩林宇:“我想,孟子妗应该不喜欢这个称呼。” 他挂掉电话,将录音发给了孟子妗,那边好像也没有睡,回了他一个“。”,这是他们这一圈人的默契,他收拾完,上床睡觉。 同一时间的韩林宇收到了信用卡被冻结的消息,还有律师发来的财产转出合同,他气得把手机摔到墙上,桌上的东西全都被扫落在地上,故意弄出巨大的声响,但楼下的人根本没有上来看他。 他不受控制地喘气,剧烈的动作扯到了他脖颈上的伤口,绷带上渗透出点点血迹。 Chapter11孟子妗和迟霁松 今天早上没有见到迟崴,她吃完早餐,找出一个保温桶,把多出的一份早饭放进去,走到门前给司机开门,她提着保温桶问司机:“请问你能帮我把早餐带给先生吗?” 司机笑着看她:“先生的早餐公司有人准备,小姐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她听罢,提着保温桶将它放回厨房,又回到司机面前,声音没有刚才那般精神:“请问你能帮我拿一下鞋柜上的书吗?” 她记着闻琪教过的说话方式。 司机拿下来递给她,她抱在怀里,跟着司机上了车。 车子开到幼儿园,今天在门口等她的,还有祁双陆,他就站在闻琪旁边,看见她下车就大力地挥手,挥着挥着就害了羞,但也没有放下,只是幅度慢慢变小,等迟霁松到了他面前,他才停下来,用蚊子大小的声音和迟霁松打招呼:“哟。” “哟?”迟霁松歪头看他。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祁双陆,立刻举起自己的右手改口:“早上好!” 犹豫半晌,迟霁松试探地用自己的右手贴上他的手,祁双陆绷紧了身子,没有收回,她向他打招呼:“哟,早上好。” 他低头,嗯了声。 两人收回手,一起往教室里走。 祁双陆走在迟霁松的右边,小姑娘在他身边一高一低地迈着脚步,渐渐地他无意识地走到了前面,察觉到左手边的空落后,他放慢了脚步,等迟霁松走到身边后,配合着她一高一低的步子,慢悠悠地往前走。 好像没有太过在意女孩儿异于常人的左脚。 迟霁松自然是注意到了,她握紧背包的带子,心里想着,这个孩子王可真好啊。 是的,她并没有记住祁双陆的名字。 而祁双陆想的是,她今天穿的鹅黄色裙子真漂亮啊。 中午吃过幼儿园的营养餐,有一小段自由活动的时间。 这次为了提防昨天的插曲,祁双陆学聪明了,一早就把沙桶和小塑料铲放在了储物柜里,一到自由活动,他就提着桶来到迟霁松面前,有了前几次跟她说话的铺垫,这一次的小男孩儿要放得开了一点。 “还要玩沙吗?”他晃荡了一下桶,器具撞在桶壁上发出声响。 迟霁松没有迟疑,点头答应。 他像今天早上一样,配合着迟霁松的步调走到沙坑处,毫不避讳地一屁股坐在沙坑里,把用具一股脑地倒在沙子上,一抬头看见迟霁松还站着,就问她:“你怎么不坐下来?” 她不自觉地抓紧裙子,留下褶皱。 衣服都是孟子妗送过来的,昨天为了看上身效果,还亲自来找了她,她不知道孟子妗今天还会不会来,不敢轻易地弄脏衣服。 祁双陆好像看透了她的想法,没有丝毫迟疑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垫在迟霁松身后,还拍了两下,把褶皱捋平,“你坐我的衣服上吧,妈妈说这是绅士行为。” 男孩儿得意时,眼睛黑得发亮。 迟霁松不懂“绅士”的意思,但她知道此刻应该接受他的好意,她学着他的样子坐下来,盘着腿说:“谢谢。” 这个动作让她的裙子往上滑了点,接受过绅士教育的他不能随便观看,于是他开始摆弄面前的泥沙,红着脸告诉对面的小姑娘:“你不能这样坐。” “可是你也这样坐。”迟霁松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好奇,毕竟模仿别人是减少存在感和出糗机会的最好方式,而小姑娘仅仅是不想被人嘲笑。 被嘲笑的次数是在遇见迟崴之后变少的,迟崴会笑她,但不是嘲笑,更多的是他不经意间的“怜悯”。 纵使这个词用在迟崴身上很奇怪,但不得不说比其他任何词都要恰当,他会在迟霁松提出一些奇怪的问题,以及不能做出正常表情的时候,发出一声短促的笑,这种笑是入了眼底的。 在幼小的迟霁松的眼里,那种笑就像是她看见了无家可归的小奶狗在舔她的手指时,想表达却又无法表达出来的笑。 而那个晚上的孟子妗、江梦安、沈知书,他们的笑更多的是有趣,有趣这种感觉是她在看别人玩弹珠时体会到的,她那天的表现,在这些大人眼里可能就是一颗会滚来滚去的弹珠吧。 所以模仿别人总归是有点好处的,不过在闻琪和祁双陆这儿却行不通。 他们用着同一种教育的语气,教导她:“因为我没有穿裙子,妈妈说,裙子和裤子遮住这些地方是在保护我们,而我们不能拒绝它们的保护。” 说这句话的祁双陆很认真。 迟霁松仍旧听不懂,但她很听劝,她放下裙子,侧着腿将它压住,礼貌地回了一句“谢谢”,但她始终记得自己叫“迟霁松”,并非“小公主”。 Chapter12祁双陆和迟霁松 今天上午,应该像往常一样来找祁双陆玩的几个小孩儿都没有来找他,他很受欢迎,不缺玩伴,这种情况很不寻常,但玩得正欢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的变化。 午休睡的床铺得很软,被子也散发着太阳公公的味道,周围的小孩子都睡了,闻琪看着这些小朋友熟睡的脸,关上了灯。 接着房间中央鼓起一个小包,里面传来点点翻书声。 祁双陆本来都要睡着了,奈何声音就从他右边传来,他眯蒙着眼从床上坐起,四处环顾寻找这个声音,头偏到右边,一眼就瞧见了鼓起的小包。 “你在干什么?” 他问出声,小包很明显地顿了一下,但没有说话。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被子的一角被掀开,里面冒出一个小脑袋来,是迟霁松。 “吵到你睡觉了,对不起。” 从小姑娘平静的脸上,他似乎看出了抱歉,妈妈说过,小淑女总是没错的,于是他撒了一个谎,“没关系,其实我本来就不困,你是在看书吗?” 迟霁松停了会儿,把压在身下的书推了出来,小手握住小手电筒的灯泡一端,微弱的光亮照在封面上,让祁双陆看清了上面的文字。 “你会法语?” “这是法语吗?” 男孩儿看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敬佩,这才幼儿园,小姑娘就这么认真好学了,不过光靠自己是不可能学会一门高深的语言,他不介意帮帮她。 祁双陆咳嗽一声,故意说道:“当然,我姐姐就是嫁给了一个法国人,所以我不可能认错。” 他在心里期待着,果然,他听见迟霁松的请求,“那你可以给我讲讲里面的内容吗?” “嗯……奶油……” 前面突然传出一个小朋友的呓语,祁双陆吓得把头埋在膝盖上,有几分草木皆兵的意思,“是有人醒了吗?” 他在问迟霁松,他直觉她不会被吓得藏起来。 “没有,他好像梦见蛋糕了。”那个男孩儿的话,让迟霁松想到了那天下午在电影里看见的绵羊,“蛋糕的奶油会像羊毛一样软吗?” 祁双陆猛地抬起头来,脸上有些潮红,他有些惊讶,“你没吃过蛋糕吗?” 小姑娘的沉默证实了这点,他的脸皱成一团,“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我也这么觉得。”这是实话,她碰瓷赚来的钱,林母没有用它买过一块蛋糕,她倒是被当做蛋糕卖给了迟崴。 “我能到你那边去吗?”小男孩儿看向门口,“我怕一会儿老师会进来。” 迟霁松会意,挪出一块位置,方便他过来。 两张床的距离不是很远,只有道小拇指那般粗细的缝隙,床很结实,在他过去的那段时间里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被子罩住两人,只有小包透着点点黄色的光亮。 迟霁松坐在一旁举着灯,好让祁双陆看起来更方便。 封面被打开,他翻到第一页,指着标题问:“你知道这个是什么意思吗?” 迟霁松诚实地摇摇头,他撇嘴,“对于这本书来讲,你可真有耐心。” “耐心是个好品质。”她记得闻琪上课讲的内容。 “是的,”祁双陆指着一句话读给她听,“dessinez-moiunmoutonsilvous?t这句话的意思是,请给我画一只绵羊吧。” 迟霁松记得电影内容,他翻译得没错,她由衷地称赞道:“你的法语真好。” 从一个自己有好感的女孩儿嘴里,听见一句夸赞,这是件值得让人兴奋的事,更何况这个女孩儿平时很酷,话少面瘫,这样的称赞就更令人高兴了。 “我姐姐嫁给了一个法国人,所以我算是有法国基因的人。”祁双陆在心里承认,他是有点骄傲了。 他在姐姐的课本上看到过,一家人会有相似的基因,尽管他不明白“基因”是什么,布鲁斯已经娶了他姐姐,那就算他的家人了,这个说法应该也没错。 但他会一点法语,完全是因为布鲁斯的中文不是特别好,他时不时会用法语和祁双陆交流,这是一种语言方面的天赋。 他的手指移向下一个单词,“皮……pilete,电池,小王子在请一颗电池给他画绵羊。” 法语的飞行员是pilote和pilete就差一个字母,祁双陆没看过《小王子》,他凭着对单词的记忆把它们弄混了,但他很自信地讲出了口,还肯定了几声,“对,没错,他在请一颗电池给他画一只绵羊。” 看过电影的迟霁松没这么好糊弄,她纠正他:“我觉得,应该是飞行员。” “嗯?”他又盯着那个单词看了会儿,最后笃定,“就是电池!我没有认错。” “他应该是飞行员。” “电池。” “电池是不会画绵羊的。”迟霁松试着和他讲道理。 “它是一本给小孩子看的书,没什么不可能。”他急得脸又开始红了,不肯让步。 迟霁松不知道他开始生气了,也没想和他吵架,但坚持向他解释:“这是一本没有电池的书,那就是飞行员。” 女孩儿的语气比他平静很多,这让他觉得自己错了,但这显然不可能,在他说出口之前,她都不知道这是法语! 她让他觉得羞恼,祁双陆合上书,撑着手坐了起来,被子被掀开,光露了出来,周围熟睡的孩子蹙眉,发出几声呓语,迟霁松很冷静地关了灯。 “我困了,我要回去睡觉了。”他说着,站起来跨回自己的床上。 身后的女孩儿没有挽留他,她只是说,“好的。” 他背对着她躺下,生气地用被子把自己整个罩住,这很不绅士,但此时被伤透的心让他什么也顾不上了。 Chapter13祁双陆和迟霁松 下午他还是陪迟霁松去沙坑玩了沙,因为这是他对迟霁松的承诺,一个他没有得知期限的承诺,不过履行承诺的过程中,他没有跟她说话。 迟霁松很安静,只要他不搭话,她没有问题,那他们之间就能一直安静下去。 沉默总能浪费掉很多时间,甚至是一整个下午的时间。 车把迟霁松接回了家,他看着汽车尾气,自言自语,“好吧,它是飞行员,淑女总是对的。” 车上的迟霁松自始至终都不知道祁双陆在生气,她在想应该怎么和他道谢,同时也有一丝丝的难过,第一个给她读《小王子》的人是祁双陆,而不是迟崴。 把迟霁松安全送到家的司机没有立刻离开,他在门口把书包递给小姑娘,提醒道:“小姐,放完东西就请快点下来,先生今天要带您去医院。” “医院?”她想了一会儿,总算是想起来了迟崴答应了她什么事,“我知道了。” 她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从楼上下来了,跟着司机上车。 …… 迟霁松跟着司机坐上电梯,不知道路上的人是认识司机,还是认识她,没有工作人员来拦他们。 等到了办公室门口,一位戴眼镜的女士上前拦住他们,弯腰对她歉意道:“不好意思,迟小姐,您要等一会儿,先生有事在忙。”这倒是说明了,这些人认的是迟霁松。 把迟霁松带到外面的沙发上后,她就回工作岗位上继续打电话了。 迟霁松惯会自己打发时间,她拿出那本还不能看懂的书,翻开看了眼,转头对身后的司机先生问得认真:“请问你会法语吗?” “啊,小姐,我懂法语的话,刚才那位女士的位置就是我在坐了。” 这个司机先生比李成要开朗点儿,乐得跟小孩儿聊天。 迟霁松反应了几秒,懂了他的意思,“你可以努力一下。” 这下反被小孩子灌鸡汤了,他对迟霁松笑笑,不再说话。 迟霁松趴在书上,上眼皮拍打着下眼皮,昏昏欲睡,眼前出现一双穿西装裤的长腿,她慢慢睁开眼,合上书,从沙发上起身。 见她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迟崴转身往电梯那边走。 迟霁松抱着书跟上他,和他并排站着,“我们去哪家医院?” “听起来,你还去过不少医院。”迟崴今天心情不错,点了根烟,吸一口,又吐出来,满是呛人的味道。 迟霁松用抱书的手扇了扇,迟崴瞧见,又恶趣味地故意吐出一团更浓的烟,她打散这团烟雾,回他的话,“我之前被其他车撞过。” 碰瓷本来就是件小概率的事,总有那么几次失手,受伤不严重的几次,林母要么带她去小诊所包扎,要么简单处理一下,贴个创口贴就完事了。 这样的处理已经算很不错的了,如果伤稍微严重一点,他们就会思考上那么一点时间,不管迟霁松疼成什么样子,他们都会一直考虑到把所有的账单算清楚,才送迟霁松去医院,还是各种各样的小医院。 如果遇上那种硬要走法律程序的硬茬,没有拿到一分钱,他们就不会考虑去医院这种事。 但迟霁松不知道的是,迟崴带她去的医院和她去过的其他医院完全不同。 这里的地砖亮得能反射出人影,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的味道也没有那么刺鼻,每位医生护士的服务态度都让人感到亲切。 她跟在迟崴后面进了圣慈医院,服务台的护士面带微笑地递给了迟崴一张单子,应该是预约过,护士领着他们走到一间会诊室,她推开门,对里面的人说道:“江先生,迟先生到了。” 她说话时,脸上的微笑一直定在一个专业的弧度上,迟霁松看得好奇,在后面悄悄地学,龇牙咧嘴了一番后,被迟崴瞥过来的眼神叫停。 正靠着墙和主任说话的江梦安听见声音转头,看见门口的人后,他起身离开墙面,“单子拿了吗?” 迟崴递给他,江梦安接过后大致扫了眼,去主任桌上拿了支圆珠笔签字。 “你是医生吗?”迟霁松突然开口问道。 江梦安知道问的是他,头也没抬地回答,“不是,坐在桌子前的这位才是。” “那你怎么会在医院?你也有病了吗?” 奇怪的说法,但除了江梦安和迟崴,没人敢轻易发笑。 “我是做医疗投资的。” “然后呢?” “是专门帮你‘后爹’这种人走后门的工作。” “后爹”是最近才在他们圈子里流行起来,对迟崴的叫法,只有特别熟的人才敢这么喊。 迟霁松若有其事地点头。 那位上了年纪的主任侧身视线越过江梦安,友好地对迟霁松招了招手。 她看了眼迟崴,后者在等江梦安签字,没有看她,她便对那位主任回礼。 江梦安签完了字,又检查了一遍,然后转交给主任身后的男护士,“可以带她去了。” 男护士点头接过,走到迟霁松面前弯腰,也是和那位女护士一样标准的微笑,“小朋友,我们走吧。” 迟霁松抓住迟崴的衣角,又抬头去望他。 “自己跟过去。” 迟崴看过来,她松了手,跟着男护士出了门。 “走吧,出去抽根烟。”江梦安从迟崴身边走过。 迟崴从兜里摸出烟盒,抖落出一根烟含在嘴里,跟着出了门。 Chapter14迟崴和迟霁松 “为什么不是那个姐姐带我去?” 迟霁松正要下一个台阶,男护士的手微微伸出,挡在她的前方,怕她行动不便摔到自己,等她安稳地站在平地上后,他才开玩笑地问:“哥哥陪你不好吗?” 迟霁松停下来,抬头盯着他看。 男护士脊背一紧,这小孩儿面无表情看人的样子也太吓人了吧。 “怎么了?小朋友。”男护士被她无光的眼睛看得有发憷,想到她今天是来检查什么的,又觉得勉强可以接受。 见他没有想好好解释的意思,她摇摇头,迈开脚继续往前走。 其实不是他不想解释,是因为解释了,这个年龄层的孩子也听不懂,他总不可能和一个五岁的小孩儿谈论弗洛伊德人格理论的生殖期吧,不过职业道德让他保持着微笑去应付。 对于迟霁松来讲,他只要说了就行,她会记住,不论现在懂不懂,以后她总会明白的。 她躺上检查床,广播里传来医生的声音:“小朋友,就这样躺好,不要随便乱动哦。” 机器启动,她没有闭眼,仍由黑暗慢慢将她笼罩,直至整个人被送进去,她才慢慢将眼睛闭上。 耳边只有机器运作的声音,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反而还有些享受,就像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听窗外的风声一样,只不过迟崴家里的房间都太大了,大得让她觉得心脏不舒服。 这种感觉让她一开始以为自己快要死了,那太像碰瓷时,车子快要迎面撞来的感觉了。 迟霁松见过死亡,她参加过奶奶的葬礼,人躺在横短竖长的箱子里,闭着眼,脸泛着青色,那就是死亡的样子。五岁的她有着自己对死亡的一套理解,她不害怕死亡,只是觉得那个瞬间让她的心脏很不舒服。 所以那段不适应的时间她都在等着自己死去。 “这种事情随时都可能发生。” 那个时候,她是这么安慰自己的,拍着自己的手臂,湿润着眼眶睡去。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她也照常醒来,她这才知道心脏的反应不是死亡的预告。 “好了,可以下来了。” 她睁开眼坐起来,安心的时间太短,心脏反而不适应地猛烈跳动了一下。 检查床有点高,她下来不太方便,男护士进来帮她。 “这个我以后要经常做吗?” “不用,检查出来没什么事的话,就不用做了,是害怕了吗?” “不是。” 她说话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让人感觉到了失落,以为是错觉,男护士低头看了眼,小姑娘却自己往外走了。 他笑笑,应该是错觉了。 男护士把迟霁松送到办公室门口,正要推门进去,就听见走廊尽头那边传来一声闷响。 他收回开门的手,还在犹豫要不要过去看看,迟霁松就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诶,小朋友。” 她脚步不停,径直往那边走,声音越来越近,男护士追过来刚要拉住她,就被面前的景象吓住了。 走廊的暗处,迟崴用手掐着一个男人的脖子,把他抵在墙上,另一只手上拿着什么东西抵在男人的腹部。 而江梦安就靠着一旁的窗户前抽烟,窗户上的蓝色窗帘还被他“好心”地放下来了。 迟崴听见脚步声转头,和男护士对上视线,随着动作的晃动,遮挡的风衣隐约露出迟崴手里的东西。 黑色。 他去拉迟霁松的手也停在半空中,瞳孔放大。 那是一把黑色的手枪。 迟崴视线转向迟霁松骂了句,“滚。” “好……好……”以为骂的是他,男护士吓得连连后退,“好的。” 他转身跑开,因为地砖太滑,他还差点摔到,但好歹是顺利逃离现场。 迟霁松还是没走,她停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黑亮的眼睛看着迟崴。 “劝你现在先走比较好,一会儿可能就走不掉了。” 江梦安吐了口烟,对迟霁松劝道。 她眨了下眼,正准备听他的话离开,那个被迟崴锢住的男人却趁这个空挡,抬脚用力踹向迟崴,枪突然脱手掉在地上滑出一段距离。 男人咳嗽着,急急地弯腰去捡那把枪,枪却正好停在了江梦安的脚下,指尖快要碰到时,江梦安抬脚踩在了上面。 男人抬头,看见江梦安慢条斯理地把烟取下,在窗台上碾息。 他吓得直起身往迟霁松那边跑,还没跑到跟前,男人的胸前就渗出血迹,带了消音器的小型手枪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声响。 他倒在地上,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迟崴的手上。 男人已经没了气息和挣扎,皮鞋敲着地砖,迟崴大步走过来,风衣飞起,又擦着裤缝停住。 迟崴对着正在逐渐失去体温的男人不停地连续开枪,迟霁松瞧见了迟崴眼底的红血丝,这双红色的眼睛和那群不速之客来打扰迟崴的那天一模一样。 补枪是个好习惯,但今天的子弹却多了几分其他的意思。 弹夹空后,迟崴抬头看向前方的迟霁松。 小女孩儿背着书包,抱着书,还站在原地。 盯着布满红血丝的眼,她瞬间想到江梦安刚才的劝告。 是了,现在跑不掉了。 Chapter15迟崴和迟霁松 迟崴跨过男人的尸体,踱步到迟霁松面前停下。 他用枪口抵着迟霁松的额头,迫使小姑娘抬起头看他,“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越是平静的嗓音,越叫人心里发颤。这里位置较偏,一般情况下没有什么人路过,也就没人对这惊悚的一幕发出尖叫。 “我怕你会受伤。”跟那天的回答一模一样。 男人没有领情,想给她一个教训,他拿枪的手缓缓抬起,准备用力打下去,却听到小姑娘问他:“你肚子疼吗?” 他的手停在迟霁松脑袋上几厘米,就这样悬在空中,他半个身子没在阴影里,阴沉着脸,眼里的红血丝已经浅了不少,看起来没有刚才那般吓人。 “动动嘴。” 江梦安蹲在地上,左手扯住迟霁松的脸颊,把她带到了一边,他的右手还拿着刚才那个男护士掉下的检查报告。 迟霁松按江梦安的要求扯动嘴角,虽然忍不住抽搐,但要比强制性笑出来要好很多。 “你害怕吗?” 他捧着迟霁松的脸,让她转头去看趴在地上的那个男人。 她摇头,毕竟死的又不是她。 江梦安的手也跟着她的动作晃动,他手指稍稍用力,女孩儿的脸上已经能看见红痕,但迟霁松连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都没有,只是生理反应导致她流出了眼泪。 江梦安松开手,站起身看向已经冷静下来的迟崴,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她的表情应该是心理问题。” 迟崴没有接话,伸手去兜里摸烟,指尖碰到烟盒才想起,刚才江梦安叫他出来抽的那根烟是最后一根。 他转而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叫人来把这里收拾一下。” 刚挂断没多久楼梯那边就来人了,他们动作熟练地清理掉现场,被架走的人就像还活着一样,地上本该有血渍的地方也恢复成能照出人影的样子。 江梦安对监控室的人发了短信,带着两人回会诊室。 ct片放在白色的阅灯片上,主任把检查报告全都看了一遍,又叫迟霁松试着做了一些面部动作,才给出了结论:“面部神经没什么问题,但对于一些表情的表现确实有明显的障碍。” “这种面部表情的不自然主要与心态、心情有关,江先生的想法没错,我建议你们还是带她去看一下心理医生,后期根据具体的情况再看要不要接受针灸治疗。” 从进来会诊室,到现在出门,江梦安都一直牵着她的手,他的情绪在走廊那儿问话的时候,就开始不对劲。 迟霁松觉得奇怪,有些不习惯,不过但凡她稍稍松开点儿,江梦安就抓得更紧了,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她便不打算挣开,仍由他抓着了。 现在的状况就是,江梦安牵着她不放手,她抓着迟崴的衣角不松开。 “迟霁松,有人打过你吗?”江梦安问话的声音有些嘶哑。 迟霁松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只得诚实地回答:“嗯。” 江梦安转而用双手锢住她的肩膀,蹲在她面前,“如果以后,再有人打你,或者对你做其他让你不高兴,让你受到伤害的事,你就来找我。” 他在兜里翻找,没有摸到名片,想起在他这个位置已经不需要名片这种东西了,他拿出从主任那儿顺的笔,在检查单的背面写下一个电话号码,交给迟霁松:“打这个电话,我来帮你解决。” “江梦安。”迟崴出声。 “迟崴,”江梦安打断他,清清嗓子重新开口,“我想做什么,我自己心里清楚。” 他站起身和迟崴对视,“你还是学着怎么做一个好‘后爹’吧。” “在上次,你就打算培养她了,这不算另一种软化?” 迟崴沉默地牵起迟霁松的手,迟霁松有些诧异,没有挣开,回握他的手,跟着他一起离开。 江梦安没有跟上去,点了根烟往他们的反方向走。 Chapter16迟崴和迟霁松 就算不需要排队,做这些检查也花了不少时间,夜幕降下来,迟崴和迟霁松坐上了回家的车。 从上车开始,小姑娘就在翻她的包,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一阵才安静下来,本来在闭目养神的迟崴睁开眼,瞥向手还放在书包里的小姑娘,“在找什么?” 迟霁松犹豫了一下,才从包里把东西拿出来,是一瓶浓度百分之七十五的酒精,也不知道小姑娘从哪儿装到书包里的。 “你还疼吗?”她看着迟崴的腹部问道。 迟崴转回头,看着车顶闭上眼,“不疼。” 收养迟霁松完全是一时兴起,除了名义上的女儿,她在他的眼里其实就是一个消遣,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到让迟霁松这么依赖他。 不,他大概能猜到一点,经历了原生家庭的背叛后,她大概是把他当成最后一根稻草了。 想起她今天的表现,他复又睁开眼。 “后爹”这种角色,试着演演看吧,父爱这种东西他还真给不了。 他又偏头去看迟霁松,小姑娘的双手还握着酒精瓶,他蹙眉,“你还抱着那东西干嘛?” 语气已经尽量在收敛,还是很严厉。 不过迟霁松不是一般的小孩儿,完全没带怕的,“我想问问你,要不要给衣服消毒?” 她是说被踢的位置,给他做了这么几天的家务,她也清楚了他有一些洁癖。 “呵,”他笑出声,慢慢变成了大笑,捂着嘴笑得夸张,笑够了,他头一次主动靠近迟霁松,撩开大衣,眉眼舒展开来说,“喷吧,把灰擦干净。” 迟霁松按他的话照做,看着小姑娘的头顶,他突然很想知道在他不清醒的那段时间里,小姑娘是个什么想法,“刚才……” “嗯?”迟霁松停下动作看他。 “没什么。”他又不想知道了,一个心理有问题的小孩儿,他还能指望她有个什么样的回答。 迟霁松擦着他的衣服,听见他冷不丁地转移话题问道:“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已经擦干净了,她收好瓶子抬头看他。 “算是今天的补偿。”他惯爱用这种方法去敷衍人。 黑亮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看,似乎在思考。 不一会儿,她拿出那本故意在他面前晃了很多次,他也故意视而不见了很多次的《小王子》,提出要求:“给我读这本书吧。” 接着又堂而皇之地加上一个过分的时间,“每个晚上,我睡觉前。” 法语对于迟崴没有难度,看见书封上的名字,他就知道书的来源了。 韩林宇不找事的时候,孟子妗是真的闲。 他不太想读这种类型,正想叫她换一本,对上那双眼,他喉结滑动,又把话咽回去了:“好。” 黑亮的眸子和红润的唇角没什么变化,他却能看出小姑娘正在开心,大手放在小姑娘的头顶,他试着揉了下。 …… “你不要做坏人。” 这是在他读了几章《小王子》后,迟霁松给他说的话。 很显然小姑娘自始至终都不清楚迟崴状况,他从不撒谎,但在关上房门之前,他用他那微不足道的怜悯安慰道:“坏人总是能活很久。” 翌日。 迟崴的助理替迟霁松请了假,比较开朗的司机周豫才来别墅接迟霁松去医院。 “迟先生晚点过来。”他透过后视镜看见了一直在看电话号码,有些紧张的迟霁松,试着让她放松下来。 她点头,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收回兜里。 在进会诊室之前,她抬头问周豫才:“我能打个电话吗?” “可以。”他把拨号界面调出来,递给迟霁松。 号码已经烂熟于心,她不用拿出纸条就能完整地按出那串数字。 一阵铃声过后,那边接起电话,“您好,周先生,是小姐有什么事吗?” 是个男声,但不是迟崴。 那边没听见回话,明白了是谁拿着电话,“是迟小姐吗?” 是助理的电话无疑了,迟崴从没带她在这些人面前露个脸,但他公司里的工作人员却都认识她。 “迟先生在开会,一会儿就会过来,您先做检查可以吗?” 助理的声音很温润,是能轻易博得小孩儿喜欢的那种。 但迟霁松没由来地有些烦躁,她能控制住,没有随便生气,很礼貌地回了声“好”,然后挂断电话,将手机还给了周豫才。 他把手机放回兜里,低头看小姑娘,“那我们就先进去吧。” 心理医生大都很有亲和力,顾昀也不例外。 他蹲在迟霁松面前和她打招呼,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和昨天那两位护士刻意训练出来的完全不一样:“你好,迟霁松,我叫顾昀,很高兴认识你。” 这样的开场白不容易让人想起今天是来看病的,到有一种是来见老朋友的感觉。 “你好。”他刚才叫了她的名字,她也就不用再自我介绍。 Chapter17迟崴和迟霁松 正常交流不是问题,这样的病人看起来很好沟通,但在某些方面也是出奇地棘手。 他站起身,让司机留在外面,自己带着迟霁松来到事先准备好的沙盘旁边。 大概解释了一下模具类别后,他让小姑娘挑选自己喜欢的角色来玩,“你可以选你自己喜欢的,随便怎么做,在这沙盘里,你可以创造任何场景世界,没有时间限制。” 她看了一圈,选择了一个乐高型的小人。 迟崴到医院的时候,顾昀刚带迟霁松做完一系列检查,催眠过后的迟霁松已经睡着。 “迟先生,”顾昀带着迟崴到一边坐下,迟霁松还在躺椅上睡着,“根据前面的检查来看,尽管她没有正常的表情表达,但她该有的情绪都是存在的。” “不过从沙盘来看,原生家庭对她有不小的影响,长期以后,可能会伴有自杀倾向。” “目前,我们只能从侧面进行心理干预,不过面部肌肉长期不运动会导致僵硬化,她这个年龄段不适合吃药,我建议进行针灸来配合治疗。” 意料之中的结果,他当着顾昀的面走到躺椅旁边。 “迟先生……” 迟崴已经伸手摇醒了躺椅上面的迟霁松,等小姑娘的眼睛里恢复清明,他开口问:“要做针灸吗?” 顾昀:这不是由医嘱决定的事吗? “什么是针灸?” 男人伸出手让她握住,带着她从这个科室,去往了另一个科室,里面正好有医生在给病人施针。 “现在知道了?” “嗯。” “要做吗?” “不要。”像刺猬一样长刺,还没刺猬可爱,她不喜欢这样。 干脆利落地拒绝,迟崴也没劝她,“那就回家。” 目睹这一切的顾昀彻底明白,日后的治疗里,最大的阻碍不会是迟霁松,而是迟崴。 路漫漫其修远兮……他念着这句诗回到自己的诊室。 车上,小姑娘缩在一边,没有像往常一样找他搭话,他察觉到不对,忙完电话里的工作后,他才去问迟霁松:“怎么了?” 她没说话,他也按耐不住脾气:“你闹什么脾气?” “号码,电话号码是你助理的,不是你的。”波澜不起的语气里,满是不满和委屈。 迟霁松的记性不算好,能记住那串数字也耗了她点儿时间,但费力地记住它,它却不是迟崴的,这让人有些失望。 “我很忙,”男人会意,重新写了张纸条递给她,“不会经常接电话。” 这样就足够了,她接过那张纸条。 从迟崴做了决定开始,他就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去满足她的要求。 同样的,迟霁松也得在他的计划下,成长成他想要的样子。 迟氏家大业大从来没有过把家业捐给慈善机构的先例,如果没有收养迟霁松,很大概率他会选择去孤儿院领养一个孩子来培养。 有这样的想法并不是为了保护迟家的事业,想起自己名义上的父母,他觉得疯子这种生物,自然是多多益善。 沉默了会儿,迟崴突然吩咐:“李成,调头去锐新。” “锐新”对外来讲,是一家正规的射击俱乐部,对内只要钱到位,什么服务都可以给你办到位。 在外人看来,教一个本就心理不健康的孩子学枪,无疑是雪上加霜,但在迟崴眼里,迟霁松除了面瘫以外,和其他小孩儿没有任何区别,至于心理问题…… 每个人都是残缺的。 虽然只提前几分钟接到了迟崴要来的通知,“锐新”的老板也迅速地做好了清场,并按照助理的要求,准备好了枪支。 迟崴到这里的时候,听见了场地里的枪声,不满地蹙眉。 老板凑上来赔笑道:“迟先生,不好意思,沈少爷硬要跟您拼场,我们实在是不好让沈少爷走。” 他话音刚落,那边的人正好摘掉耳麦,收了枪过来。 “哟,”沈知书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却不让人觉得聒噪,“难得见你来一趟,打算‘清血’,还是练手?” 换掉沾了血的枪,就叫“清血”,这是他们之间的说法。 显然迟崴处理了一个垃圾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Chapter18迟崴和迟霁松 沈知书摆手让老板离开,还没等迟崴说话,看见迟霁松的他就自己给出了答案:“这是真把江梦安的话听进去了?” “你们两个思想上不是老不对盘嘛?” 迟崴走到一旁的台子边,打开一个盒子,取出一把枪走过来,递给小姑娘,二点四公斤的重量在小姑娘的手里有点沉,但也能勉强抱住。 “他的建议有些时候,不无道理。”迟崴说完,打算略过沈知书带着迟霁松进去。 沈知书突然抬手拦他,“不如我带她,别的不说,这方面我比你有天赋。” 他从五岁开始学射击,天赋加上二十年不间断地练习,他确实比迟崴熟练,也凭借着这点帮迟崴办妥了不少事儿。 迟崴转而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这是同意了的意思。 迟霁松抬头看了眼沈知书,又看了眼已经坐好的迟崴,她头一遭明白,男人都是善变的生物。 “我以为迟崴会是最后一个接受你的人。”沈知书教她认识了枪支结构后,让她架起枪。 迟霁松不懂他的意思,托着枪,转头看他,“什么?” 他把迟霁松的头摆正,不想解释:“没什么,他们接受你容易,在我这儿可就不容易了。” 十分钟后,沈知书粗鲁地摘掉女孩儿头上的耳麦,扔到一边。 “不教了,”他丢下迟霁松就往迟崴那边走,边走边骂,“他妈的!十枪没一枪中,22鲁格最容易上手的一款,居然能打成这样,真他妈牛逼!” 来送酒的老板听到骂声,进来调和,“您消消气,迟小姐这个年龄很不错了,您看她都没哭。” “我他妈五岁崩了一只兔子,我也没哭!” “说得不错,确实该骂。”迟崴也很赞同沈知书,并不觉得他的话有什么问题,迟霁松在这方面确实不达标,而遇事镇定、不大惊小叫这点在他们这里,仅仅是及格。 现在的小孩儿哪能跟你们比啊。 老板腹诽归腹诽,但面上还是笑:“先生们,还是给她点儿过程吧。” 那边的声音,迟霁松听得一清二楚,她紧了紧手心,正要开口说话,门口那边就传来不小的动静。 “让开!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米小姐,别这样,迟先生今天包场了。” 听见“迟先生”三个字,女人消停了点儿,但依旧不依不饶,“沈知书呢?我找沈知书!” “诶诶,米小姐,”能听得出来,门口的服务员已经很努力地在拦人了,“您真的不能进去。” “让她进来。”迟崴发话,靠在椅背上,一副看戏的样子。 坑兄弟这方面,没人能比得过他。 女人踩着恨天高进来,看见迟崴笑笑:“迟先生在呢。” 没见过迟崴收拾垃圾的样子,才会这样稍作收敛地放肆,当着迟崴的面就开始闹:“您不知道您兄弟做了什么事吧,我还怀着他的儿子,他就把我赶别墅,让我流落街头!” 她闹事的声音故意带着几分娇意,想博得迟崴的同情,迟崴收养了一个孩子,这件事已经传开了,那他肯定不像沈知书那样,是个混账。 熟不知,迟崴是和沈知书不一样,他只会更甚。 “确实是沈知书的问题。”他的食指在玻璃桌上轻敲,女人眼睛闪着精光,不远处的迟霁松都看得出来,这个女人可能要完了,但她自己却没有看清状况。 直到迟崴下一句话出口,“孩子,打掉就是了。” “什么?”上扬的嘴角僵硬在一个难堪的弧度,女人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在破坏别人心理承受力方面,迟崴总是很有耐心,“我说,打掉就是了。” Chapter19迟崴和迟霁松 “您一定不是这么想的,您也有孩子,不是吗?”她尽力地挽转局面。 “又不是我生的。” “嗤,”无所谓地回怼让沈知书笑出了声,他难得施舍了个眼神给这位米小姐,“你是嫌那三百万少了吗?” 当然少了!那个姓戚的女人都从他这里拿走了六千万,凭什么她就三百万! 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他慢条斯理地回答:“你就值这个价。” “孩子我会生下来,您就不能尽尽父亲的责任吗?” “想给我生孩子的女人多了去了,”他毫不留情地拆穿,“有哪个是我的?” “您……”女人涨红了脸,“您怎么能这样想我,我对您可是一片真心啊。” “怀孕是不能穿高跟鞋的。”稚嫩的声音响起,女人回头打量迟霁松。 沈知书笑着往迟霁松那边看,身子摇晃着下面可以转动的椅子,女人也不觉尴尬,反而想借此套近乎,“这是迟先生的孩子吧,长得真可爱。” “你应该把鞋子换了,不然容易摔倒。”这里地砖太滑了,迟霁松确实是在为她考虑,好心提醒,沈知书依旧不嫌事儿大地在笑。 被拉下脸面,女人就算面上不显,心里也已经记恨上了迟霁松。 “既然你也没照顾好这个孩子,”果然男人已经抓住了这点,用着微扬的声调开口,“还是打掉吧。” 女人还想闹,沈知书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拿着手帕在银色的枪身上轻轻擦拭,女人心一跳,愤然离开。 今天算是白来一趟,没捞到好处,她也不再装模作样,对着迟霁松跺了一脚,来宣泄自己的不满。 她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飞,白色的衣裙随风而动。 “啧,”沈知书轻描淡写地说道,“还是做掉吧,太蠢了。” 说话的样子就好像是杀掉一只兔子,在他这里不值一提。 “早该这样了。”迟崴闭上眼。 他抬手,“砰——”,利落干净的一枪,女人应声倒地,门外的服务员走进来,把女人拖出去,留下一两个人打扫血渍,这里的人好像已经见怪不怪了,做完这些也不过花了几秒钟。 短短两天时间,迟霁松已经目睹了两次枪杀,还都是出自她认识的人之手。 沈知书站起来,朝迟霁松那边走去,男人腿很长,几步就到了跟前,他俯视着迟霁松,“你也挺好教化的。” 迟霁松盯着门口,那块地方好像还残留着点水渍,她眨眨眼,呐呐道:“我会好好学的。” 他拿起桌上的枪,枪托抵在迟霁松的头顶:“那就好好学,我会的可不少。”尤其在玩弄感情,还有做混账这两方面。 二零二一年,十二月二十日。 迟霁松拜师沈知书。 夜幕过于沉重,压在身上,叫人喘不过气来。 下午握枪的手还在颤抖,肌肉酸痛的感觉让她难以入眠。 闭眼便是两具趴在地上的尸体,一黑一白,身下皆是暗红的血迹。 明明昨天就已经见识过了,明明昨天都没有这种感觉,可是今天却意外的失眠了,五岁的迟霁松做了人生的第一个噩梦。 梦里是现在的她,身中数枪后,长大后的她带着血孔,向后落进海里,血渍和发丝一同沉浮。 波光粼粼间,她看见了一双黑色的西装裤管,站在岸边,被血液遮挡后离开。 她坐起身,浑身是汗,满脸的泪渍,真开眼,一汪死水波澜不惊。 她不懂,她害怕的是被人漠视、遗忘的死亡。 门的下半部分被敲响,在喝抽烟的迟崴听见声音走过去开门。 他低头看见抱着枕头的迟霁松,呼出一口烟,烟雾缭绕间勉强能看清他的脸。 “干什么?” “我睡不着。” 乱糟糟还带汗的头发彰显了小姑娘的谎言。 他咬着烟嘴,想了会儿,最后妥协道:“还想听几章?” “能读到我睡着吗?”熟悉过后,她已经大胆了起来。 迟崴垂眼,跟着她去了她的小房间。 Chapter20迟崴和迟霁松 在床边坐下后,他的手习惯性地往矮桌上去,握了个空,他转头看向迟霁松:“去拿瓶红酒来。” 正要往床上坐的迟霁松听见话,放下掀被子的手,往外面走。 房间里只剩迟崴一个人,他看了眼凌乱带汗的枕巾,发出一声嗤笑,“还是会怕嘛……” 别墅下面有酒窖,里面有不少名贵的红酒,不过都不是迟崴自己买的,他不嗜酒,偶尔小酌上那么几次,便有无数的人来送酒,每年产量少得出奇的柏图斯也陈列在内。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帮迟崴拿酒,微弱的橘色灯光让她没有了往常的兴趣,去欣赏像艺术品一样陈列的红酒。 她踩着拖鞋,哒哒地往迟崴常喝的那一款走,放的位置有点高,她搬来一个小凳子,踩在上面,去够第三层的酒。 拿到酒后,她后退准备下来,拖鞋却像是在凳子上面生了根,一个摩擦,她后仰一屁股摔在了地上,红酒脱手,在地上摔出裂痕,醇厚的酒香溢出,紫红色的液体像之前那两滩血渍一样暗沉。 她盯着那团酒液看了一会儿,起身收拾残局,重新拿了瓶酒回房间。 “你摔了我哪瓶酒?”迟崴看着她的睡衣上的酒渍,黑着脸问。 “你常喝的那瓶,第三层靠左那个。”她回答得具体。 这一款是酒窖里,唯一由他亲自选购的,和酒庄洽谈好后,每年会送来一小箱,统共也就六瓶,被沈知书他们顺走几瓶后,本来就没剩多少的红酒,又被摔了一瓶。 这个酒庄产量很少,下一次送货得等到明年中旬了。 他突然不想给这个讨债玩意儿读睡前故事了。 冷静了那么几秒,他对迟霁松说道:“把衣服换了再上床。” 对迟霁松,他的脾气已经好了不少。 因为知道怎么生气发火都没用,她就是团棉花,还是会锁门的那种。 等换好衣服出来,她才闻到空气中清淡的幽香,视线扫过床边的小桌,上面被人放了瓶熏香,味道让人心情舒缓了不少。 她掀开被子,在床上躺好。 迟崴翻开之前读到的一段,接着开始。 “迟先生,谢谢。” 迟崴没有回答,用他那冷冽的嗓音读起了文章“你们虽然很美丽,但是却很空虚。没有人愿意为你们而死”,一遍法语,一遍中文,如此另类的温柔。 …… 幼儿园里,老师布置完需要小朋友回去通知家长的事后,就结束了课程。 祁双陆坐在她旁边,看她凭借记忆不多的词句,给书上的法语长句写翻译,这几天她已经认识了不少字。 “你昨天怎么没来学校?” “我去看病了。” “你哪儿病了?” 男孩儿的声音突然焦急起来,迟霁松仍是慢悠悠且浑不在意地回答:“我的脸。” “哪儿?”祁双陆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的脸。”她耐心地重复,手上动作不停。 “你怎么老受伤?之前是腿,现在是脸。”他忍不住上手,双手捧着女孩儿的脸,掰到他面前,眼睛凑近,仔细瞧着每一处。 “没有什么问题啊。” 迟霁松没说话,也没挣开他的手,小男孩儿倒是反应几秒后,红着耳朵猛地后退。 “我不能笑。” “真的吗?” 迟霁松点头。 他没有不相信,也没有试着让她去笑笑看,只是坐在她旁边,肯定地说:“会好的。” 像是觉得不够,他又笃定道:“会好的。” Chapter21迟崴和迟霁松 看她一直写翻译,看得有点无聊了,他试着问:“你还需要我给你读小王子吗?我回去问了布鲁斯,是pilote不是pilete,我把它们记错了,那就是飞行员的意思。” 知错就改,她应该不会计较这件事了。 事实上,迟霁松从来都没去计较这件事,她一一回答了他的话:“我知道了,不过我不需要你帮我读了。” “为什么?!”男孩儿叫出声,有些生气。 不需要他了,那就是有其他人了,整个幼稚园,除了他还有谁会法语! “因为另外有人读给我听了。” 瞧瞧,果然是这样,她承认了。 “是谁?” “你不认识他。”这是事实,很多人认识她,但很少人能认出迟崴。 祁双陆脸都气鼓了,为了跟她玩儿,他都好久没去和其他人踢球了,她倒好,还有其他小朋友了,越想越委屈,他眼睛开始变得湿润,“你不能这样。” “什么?”迟霁松听出了他声音的不对劲。 “我都只有你一个朋友了,你不能有其他小朋友。”豆大的眼泪掉了出来,好不委屈。 “不是。”迟霁松去捏他的脸,脸颊被拉开,变成青蛙嘴,她哭的时候,迟崴就会扯她的脸,扯着扯着她就不想哭了,她也用这种方法去安慰祁双陆。 果然,男孩儿不哭了,反而问她:“不是什么?” “他不是小朋友。”迟崴确实不是小朋友,他是大人。 不是小朋友,那是谁? 安静了一会儿,他想到了那天出现在幼稚园的女人,瞪大了眼,“好吧,我原谅你了。” 见他不哭了,她松开了手,“你也可以继续教我法语的。” “她只给你读,不教你吗?” “嗯。” “好吧,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他说着刚学会的谚语,骄傲地扬起下颚。 祁双陆:“你圣诞节表演的衣服,谁帮你做?” 迟霁松:“不知道。” 祁双陆:“如果你家里没人帮你做的话,你可找我帮忙,我家里的管家奶奶可会做衣服了。” 其实她就是演一棵树而已,还是白雪公主在森林里休息时,躺的那棵树,她本来已经打算好去随便捡几根树枝,倒时候上台拿在手里就好了,但这样好像整个台上就只有她一个人没有表演服装了。 有点麻烦,脑子里想到迟崴,她轻声道:“谢谢,我觉得我很有可能需要找你帮忙。” 下午四点二十分,准时回到家里,迟霁松拉住转身就要走的周豫才。 他身子微微后仰,站住脚,低头问道:“还有什么事吗?小姐。” 迟霁松:“你知道,迟崴几点能回家吗?” 周豫才:“先生忙完就会回家了。” 迟霁松:“几点?” 他失笑,半蹲下来和小姑娘平视,“抱歉,小姐,生意上的事儿,我可说不准,不过您可以先看会儿电视。” 她只好送开手,放人离开。 大门关上,她在原地发了会儿呆,就噔噔地跑上楼,在自己的衣柜里到处翻着。 来家里打扫的阿姨,应该没有把她那件旧衣服当成抹布给扔掉。 终于,她在角落的盒子里找到了那件灰蒙蒙的旧衣服。接着,她又跑去一楼找到针线和剪刀开始忙碌起来。 她减掉多余的花边,准备用它来装饰,又把裤子剪开,拿来做树叶。 老师强调了,演树的同学尽量统一一下树的品种,去年有个喜欢小马宝莉的小朋友,硬是把树叶的颜色弄成宇宙公主头发的颜色。 为了让每个小朋友都能被家长看清脸,老师选了树叶最少的一种树——白桦树,枝叶又高又少,很适合这种“树”多的场景。 她不知道白桦树长什么样子,只能自己摸索着来。 这一忙,就忙过了一下午。 Chapter22迟崴和迟霁松 难得提早回家,没有在桌上看见热腾腾的饭菜,反而看见一堆破布的迟先生有些烦躁,客厅里没看到人,他站在玄关处喊:“迟霁松!” 前面的楼梯上跑下一团黑影,到了跟前才看清穿得破破烂烂的小人儿。 “你把这里弄得这么乱,是想干嘛?” 迟霁松当着他的面张开手臂,瘸着腿在原地转了个圈停下来,面向他,“你觉得是什么?” 迟崴看着她扮丑的样子,面不改色,“你觉得我很闲?” “圣诞节的表演服装。” “嗯,”迟崴绕过她就要往书房走,“把这里收拾了,记得做饭。” 迟霁松跟上去,接住他要放在沙发上的风衣,“你能看出来这是什么角色吗?” 许是被她锲而不舍的态度给烦到了,迟崴在门前停下,回答她的话,“如果不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儿,我劝你还是重做比较好。” “现在已经快七点了,在我开完最后一个会议后,我希望能看到饭菜。” “好的,迟先生。”她有点失望,毕竟两个多小时的成果没能得到欣赏是件难过的事,虽然这件成品确实不怎么好。 她正要听话地去收拾残局,面前的门又被打开。 “你要什么样的服装?” “不会挡住脸的白桦树。” “明天孟子妗会找人给你送过来。” 意料之外的答案,迟先生最近温柔得不像迟先生,她感谢道:“谢谢迟先生,我下次会学着给你做骨头汤。” “砰——” 回复她的是关门声。 “真是稀了奇了,你会让我做这种东西。”孟子妗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懒洋洋的,按她的习惯,估计是跑美容院里躲清静了。 迟崴捏了捏鼻梁,脖颈靠在身后的椅子上,舒缓筋骨:“你会答应,我也很稀奇。” “玛丽安夫人回来后,我就不会答应了,这次也是要收佣金的。” “打哪个账户?” “之前那个吧。” “这次冻结得这么果断?” 话一出,两人沉默了会儿,孟子妗深呼吸了一下,开口道:“最近我也有点儿烦韩林宇了,不过只是有点儿。” 早已习惯了孟子妗对韩林宇的纵容,对此,迟崴不做评价。 “最近江梦安的情绪不太好,我觉得你还是去看看。” “这是他自己的事。” “你不管的话,说不定他就要来找你买迟霁松的抚养权了,你培养的人又得换一个了。” “还没开始。”培养的事,他们四个人里,最理智的是迟崴,其次是孟子妗,所以迟崴不介意和孟子妗聊这些事。 “那你就继续稳着吧。”孟子妗挂断了电话。 其实她猜得不错,江梦安确实有动了带走迟霁松的心思,不过几天而已,他就把合同还有手续准备好了,不过迟崴自然是拒绝了。 拒绝之前他去孤儿院看过,暂时没有找到其他比迟霁松还要适合的孩子。 反正跟着他是个危险,跟着江梦安也是个危险,论存活时间的长短,倒不如跟着他。 作为迟霁松的法定监护人,他有权替她拒绝。 休息了一会儿,他打开电脑,继续工作。 晚饭时,看见桌上比平时还多了几道菜,迟崴挑眼,明明白白地讨好。 夹了一筷子菜,一尝,油和盐比平时要足。 迟霁松做饭带了以前的习惯,省油省盐,做的饭菜都是清汤寡水,他平时不重口腹之欲,只要不是难吃,他就不怎么挑,除了有一次迟霁松做了豆芽让他过敏,他发了火以外,之后他都没有挑剔过这方面的事。 今天的招待,倒让他觉到了不把迟霁松让给江梦安的另外两个好处,听话好哄。 “圣诞节那天,你会来看表演吗?”迟霁松问得小心,而又满怀期待。 “不去。”迟崴拒绝得太果断,不给小姑娘一点发挥的机会。 她退而求其次,“过几天的彩排呢?” “看情况。” 有这样的回答就够了,迟霁松向来是很好满足的。 这两天,迟崴晚上都没有出门,准时准点地给迟霁松读《小王子》,在完成承诺方面,他做得很好,这也是他不轻易许诺别人的原因之一。 “迟先生,你喜欢这本书吗?”迟霁松在迟崴读完后,提问道。 迟崴喝了口红酒,起身就要走:“答应你的事,不包括回答问题这项。” “可是,孟子妗就很喜欢。”迟霁松知道了他不喜欢这本书。 “咔。”房门被关上。 正常时的迟先生带有蛊惑性,另类的温柔能叫人轻易忘掉他的疯狂,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她就快觉得那两次枪声,只是幻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