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蜗升职记》 第一章 落难被剥壳 阿饱是在一阵无法忍受的剧痛中醒来的。 还未反应过来,便只觉此刻浑身疼痛难忍,竟似乎被人剥皮抽筋一般。 好疼!阿饱想尖叫出声,却发现自己居然失了声。 除了痛极而出的粗重的鼻息外,自己此刻竟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发生了何事? 阿饱一头雾水,努力回想,却只觉得脑中纷杂破碎,无数针刺一般剧痛无比。 最后那一眼......印象中是一本厚重的,蕴着淡淡仙灵之气的金色的书典! 金色书典在一片黑暗中无风自动,泛旧的书页哗啦啦翻动着,渐渐停在了一页空白。 阿饱忍住此刻的剧痛,努力凝神看去。 那空白且微微发黄的书页上,隐隐浮出几行金色的小字。 只来得及瞄到几个破碎的字眼:移魂玺、上古蜗族、无妄之境! 还不等阿饱思索是何含义时,突然一阵前所未有的撕裂般的痛苦席卷了阿饱全身! “啊!” 阿饱只觉忽的一时喘不上气来,浑身上下都似乎被瞬间拆碎破裂。 下一秒又仿佛立刻被浸透在冰凉刺骨的海水中,感受到自己柔软无力的身体被紧紧地捆绑在一起,完全翻滚动弹不得。 背后一道被豁开的巨大裂口,正一股一股地往外涌出温热的血流,同着四周涌动的海水一起缓缓四散逃逸。 “好痛......”阿饱猛然躬身大口喘息着。 她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死死攥住正捆绑自己的,犹如鳞片一般的骨绳,声音支离破碎:“我好痛......” 四周一片寂然,静到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隐约滴答的水声。 片刻,阿饱一恍惚,便有一只粗壮的手狠狠将自己的后颈揪住,半拎了起来。 阿饱只觉自己的上半身被强制掀起,身体弯出一个屈辱的弧度来。 此刻她早已怒极,想不到自己堂堂天族唯一的公主,拥有九千年修为的鸾鸟真身,现在竟被提着脖子羞辱! 待自己缓过气来,定当亲手毁了此人的修为,丢到下界去喂狗! 脑中胡乱思索着,阿饱却是半点没含糊,终于努力睁开了双眼。 眼前一片模糊,只觉不远处有一修长的墨色的身影坐在那里。 阿饱使劲眯起了双眼,终于慢慢看清了此人。 这人一双暗蓝色的眸中深邃不见底,高耸的鼻,极为清朗俊秀的面容。 随着自己的目光划过,如玉喉结微不可查的滚动一瞬,端的是玉骨仙姿,翩翩仙郎君一位。 这张脸......阿饱恍然,自己倒是见过。 以前父神宴请诸方众界时,这个人曾端坐在海君的尊位之上,所以此人是......海界的海君扶屿! 阿饱既疑惑又愤怒,心想自己天族虽与海界互有龃龉,但那仍是两界间的刀光剑影。 这海君一声不吭地将自己捉来,还对自己用如此之酷刑,难不成竟是想直接挑起两界之战! 正想着开口问责,忽然听到一声粗壮的呵斥声:“大胆贱奴,竟敢直视君上!” 未等阿饱反应过来,又是一脚重重踢在自己身上! “扶屿海君,你是疯了吗,居然敢对我下如此重手?”阿饱再受了一脚,实在是痛极,忍不住脱口骂道。 总归自己以往在天界,便不是什么好招惹的性子,这海君如此折辱,再不反抗难道等死不成? 然而,却只见那翩翩仙君原本平淡无波的脸上,竟似泛起一丝诧异来。 随即似乎见了什么有趣的一幕,他略略以手支颐歪头,颇为好奇的望着自己。 “臭贱奴!竟敢对君上如此放肆!” 方才那粗壮的护卫闻言怒不可遏,一方拳打脚踢轮番上阵,边打边骂道:“一个小小的蜗牛精,君上肯收留已经是万分的恩德!只不过剥了你的壳而已,又不是要你的命,非但不感恩戴德,还敢在此大放厥词!” 阿饱强忍着痛,闻言直接懵了。 她觉着自己有些没听懂,自己堂堂天族公主何时成了一只蜗牛精,还是这扶屿海君收留的贱奴? 待这粗壮的侍卫终于气喘吁吁的停了手,阿饱顾不得自己气若游丝,勉强撑起最后一点力气往自己身上看去。 这一看,阿饱整个惊住了! 自己的身子竟真的变成了一只弱小到极致的蜗牛精! 还是一只刚刚被剥了壳去,只剩软乎乎的肉体的蜗牛精! 阿饱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头顶瞬间天雷滚滚! 怎么回事? 阿饱努力回想,只记得自己即将突破万年修为时,需要参破神谕圣典中事关鸾鸟化凤的重要一课,因此将自己封在天宫中的洞内里闭关潜修。 谁知正修炼到关键时刻,突然结界被破,自己仿佛瞬间被什么击中。 还不待自己反应过来,只觉得神魂一阵动荡撕裂,片刻在猛烈地拉扯中,神谕圣典突然射出一道金光,将自己席卷进去! 而自己最后看到的,神谕圣典缓缓翻动着,最后停落的空白书页,上面浮现的正是有关上古蜗族的内容! 完了,这下可好,鸾鸟化凤没化成,居然被这神谕圣典抓过来化成了蜗牛精了。 阿饱呆呆地回想完了前因后果,面对此刻的境遇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告知扶屿海君自己是谁? 莫说人家信与不信,只自己还算他政敌女儿的身份,碰着了那也得算自己倒霉! 正当阿饱愣神,不知如何应对此刻的困境时,坐于首位的扶屿海君望了眼重新变回木讷呆滞的表情的小脸,便略略收起了方才看戏般的姿态,似乎觉得颇有些无趣,悠然起身,朝着阿饱缓步走来。 寂静的水牢中,只有那位俊秀年轻仙君,正闲适地迈着步子朝阿饱走来。 细微的脚步声伴着袍边划过的弧度,迸溅出一朵朵透明的水花。 “小蜗牛。” 神颜忽然放大在眼前,只见扶屿微微倾身,一股淡淡的海兰香扑鼻而来。 阿饱的视线随着他修长的手滑至腰侧,望着那如玉的指尖拨动着那处正悬挂着的,透着淡淡金色,瞧着甚是晶莹剔透的小小蜗牛壳上。 “辛苦了,你的壳,甚是漂亮,本君定会替你妥善保管。” 阿饱只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轻地笑,强忍着剧痛猛然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射向扶屿海君的眼睛。 阿饱此时万分确定以及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这仙口众传,人人称赞的儒雅海君扶屿的眼中,此刻含笑中透着一股冰冷至极的恶意! 阿饱只觉自己倒抽一口冷气,继而因着动作牵动浑身的伤口,又忍不住痛呼出声。 “痛吗?”扶屿海君敛了笑,云淡风轻地瞥了眼被捆在水牢中伤痕累累的小东西。 瞧着此刻几乎被折磨致死的阿饱,似有些不屑一顾:“这可算不得痛。” 话音刚落,扶屿便瞧见,眼前奄奄一息的小东西的眼中,忽的迸发出熊熊燃烧着的愤怒的烈焰! “呵,”扶屿微微挑眉,饶有兴趣的勾起唇角。 他温柔地凝视着那双正冒火的双眸,轻声吩咐道:“有点意思的小东西,带去寒霜洞吧,温柔点,别弄死了。” “是!”粗壮的声音立时答道。 阿饱被胡乱从水牢中捞出,困在身上的骨绳恶狠狠地抽离。 立时只觉皮肉被骨绳上的倒刺刮掉,钻心般的疼痛再次火辣辣的蔓延全身。 不等阿饱缓过喘息吐出一个字,就像被丢弃垃圾一样,整个残破的躯体被粗鲁的甩进一处幽黑的洞内,给封了起来。 扶屿就是个仙中渣滓! 阿饱痛的身子止不住的痉挛颤抖,却还不忘在内心恶狠狠地唾骂着。 什么温柔儒雅三界统一好评的绝美神君,什么体贴细微脾气温和心怀众生? 阿饱此刻真想揪着众仙的脑袋,让他们睁大眼睛瞧个清楚,这残忍折磨自己的恶魔竟是有哪里值得他们口口称赞! 四周寂静无声,只能听到偶尔岩洞内水滴坠地的脆响。 阿饱只觉一股极其冰寒的冷气顺着潮湿的地面,缓缓浸透自己这副奄奄一息的躯壳。 心中大惊,直觉再在此地留下,不痛死也会被冻死! 勉强适应了洞内的黑暗,阿饱瞧见,在这潮湿的洞内深处,似乎有一片莹蓝色的光晕一闪而过。 结界! 阿饱心中一喜,顿时眯起双眼思索起来。 自己此刻所在的洞内,应该是海界海龙宫的一处结界里,怕是这扶屿恶魔以为自己奄奄一息,丢在这里也不担心自己会有什么动作。 而往往被仙家以结界封起来的地方,不是存有奇珍异宝,便是绝佳的修炼圣地! 瞧这模样......必定是海龙宫的绝世珍宝无疑了! 幸好,阿饱庆幸般地吐了口气。 只要自己能够破开结界,取到那扶屿恶魔的宝贝来以此要挟,还怕他不将自己送回天宫不成? 这般想着,阿饱顿时只觉浑身上下都有了力气。 强忍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她一点点撑起身子,往那处莹蓝色的光晕处缓慢地移动着。 还差十米......还差五米...... 阿饱此刻早已汗水与血水混在一起,柔嫩的双手也已沾满泥土,深深插入地面,拖着这副残破的躯壳一点点往结界处挪动。 一米! 就在阿饱终于接近了这片莹光的结界,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想要触碰时。 忽然,一声苍老的、粗哑的、甚至带着一丝恶趣味的调侃响彻在阿饱的耳边! “鸟崽子,碰了就会死哟。” 阿饱震惊着往声音处看去,却发现竟是从那结界的另一边传来! 第二章 神魂回体的办法 “你是谁?” 阿饱警惕地收回手,悄然在身前作出一个防御的姿态。 那声音轰然笑了起来,似乎觉得有趣极了,愉悦的声音再次传来。 “鸟崽子,老夫都能做你祖宗的年纪了,莫说你这只软踏踏的小手,便是你的鸾鸟原身在此,也奈何不得老夫分毫。” 阿饱只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这为老不尊的混账东西,一口一个鸟崽子骂的倒顺畅,自己从出生还就没受过此等侮辱! “哼,”阿饱也知道自己此刻确实不敌,便悻悻地放下方才欲捏决的手。 正欲嘟哝着反驳几句,忽的又震惊地抬头:“你怎知我此刻并非原身?” 那声音又是一阵低沉的笑声,半晌才乐不可支地开了口:“老夫说了,自己活了千万年,都能做你的祖宗的年纪,又怎么可能看不出你这点小把戏?” “那你如此神威,为何会被结界封在此地?”阿饱有些狐疑,“而且这结界瞧着也不怎么样,还没我布的结界瞧着更有威力呢。” 对方那头似乎一噎,又转而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一个半死的鸟崽子又懂什么,这结界但凡由着你现在这身脆弱的躯壳碰上一瞬,立时便连着你自己的神魂一起灰飞烟灭了。” 阿饱直愣愣打了个冷颤,想起自己此时的境遇,连忙顾不得后怕,急急追问道:“等一下,那我如何才能让自己的神魂回归本体啊!” 这才是自己目前最关心的问题啊! 阿饱有些欲哭无泪。 莫名其妙被神谕圣典抓进这副弱小如蝼蚁的躯壳里,将将清醒便活生生遭受了剥壳的酷刑,还未彻底反应过来便被丢入了这处阴冷的洞内,紧接着居然就遇到了个活了千万年的老妖怪!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阿饱只觉心头一哽,瞅着现在自己这副孱弱将死的鬼样子,差点忍不住泪流满面。 那声音似乎沉默了一会,正待阿饱忍不住开口询问时,结界那头再次传来苍老粗哑的声音。 只不过这次,声音里低沉、暗重,带着微不可查的试探与隐隐约约的诱惑。 “鸟崽子,你可曾听说过上古神器,移魂玺?” 阿饱闻言只觉一股子血液差点涌上大脑,霎时头晕目眩起来。 勉强吸气吐纳,堪堪压住巨震的心绪,方才喘息一声,艰难的发问:“你的意思是,这个移魂玺能够将我的神魂送回我自己的本体?” 那头低低笑了,似乎对于阿饱此刻的反应瞧着有趣的很,再次充满诱惑道:“不错,找到上古神器移魂玺,你就可以顺利的回归自己的原身。” 阿饱将信将疑:“你不是在骗我吧,谁知道你是不是不怀好意,万一你只是想利用我寻到移魂玺,将你这老妖怪从这结界中救出来呢?” 那头忽然就没了声音。 正当阿饱以为自己猜中了这老妖怪的心思,导致他恼羞成怒不理会自己时,那声音又忽然有些奇异地响了起来。 “小丫头,你错了,老夫既瞧得出你的真身,并非是想让你救出我来,而是与人有旧,受人所托。此番出言,只为指你一条明路。” 阿饱只觉脑中更混乱了,小脸几乎紧紧皱在一起,不停地思索着这老妖怪所说之言,究竟能有几分可信度。 “放心吧,”那声音粗噶着,还带着一丝嘲笑:“你这个小鸟崽,自保尚且都不能,老夫若指望你来救我,那才真是白活了这千万年。” 阿饱闻言窘然,一张小脸涨的通红,此刻只觉分外难堪。 虽说这老妖怪说的是事实,但是这种明晃晃被瞧不起的态度,还是激的自己忍不住开口反驳:“你这老妖怪,自己没有本事出来,就会耍弄口舌......” “老夫跟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耍口舌?”那声音嗤笑。 “那怕是老脸都要丢尽咯,小丫头,你且靠近些,老夫便与你说道说道这移魂玺到底有何神奇之处,你便知老夫是不是在骗你。” “哼!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阿饱嘟哝着,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向结界处靠近了几分。 低哑的声音顿时在阿饱耳边徐徐道来。 此刻澜隐殿内,扶屿屏退屋内仙侍,坐于案前,捏起方才那枚蜗牛壳仔细端详。 小巧精致,圆润的纹理恰似巧夺天工,微暗的房中静静散发着莹莹的淡金色光芒。 一道青色暗影悄然从角落浮现,青色鳞片密密麻麻遍布全脸,仅余一双狭长的双眼望向扶屿:“恭喜君上成功取得秘境钥匙。” “不愧是上古蜗族秘而不宣之物。” 扶屿懒洋洋地笑了,侧头向那道暗影吩咐道:“青岩,此番顺利拿到钥匙,伶茉女姬居首功,稍后多送些赏赐过去。” “是。”青岩应声行礼,随后略一犹豫,又抬头询问道:“君上,那只蜗牛精该如何处置?” 扶屿将蜗牛壳挂回腰间,漫不经心地开口:“哦,小精怪修行不易,能活下来就留着吧。” 青岩随即低头领命:“是。此番君上距离寻到神器又近了一步,实是一桩喜事。” 扶屿有些嘲讽:“也就这么一道不知真假的传闻,那人既自信本君逃脱不了,想必就算寻到神器,也不能轻易压制无炎之焰。” 青岩闻言沉默了下来,半晌屋中再无半丝动静。 无炎之焰。 扶屿唇角越来越冷,望着那枚小小的蜗牛壳有一瞬间的出神。 耳边渐渐响起自己幼年时玩闹的欢笑声。 幼年的自己还是一条颇受宠爱的小海龙,降生才百年时,日子过得无忧无虑。 每日穿梭在海龙宫内各处的珊瑚洞里,幽蓝的海洋里总是飘荡着彩色的小鱼精,随着它们一起寻宝探秘,自在的很。 待到可以幻化人形后,第一次参加海龙宫每一千年举办一次,整个海界都最热闹的海澜盛宴时。 扶屿清楚地记得那时的自己,正好是一千一百岁。 海界百十多个种族头领居下位臣服,匍匐共呼,请海神安。 扶屿仍记得那日,父亲海神牵着自己的手,一步步踏过七彩贝母铺成的路,登上鲨鲸之骨搭建的梯。 沿途满是一颗颗的夜明珠汇聚,齐齐点亮那最高处用寒霜巨龙的鳞片铸就的宝座。 那是属于海神的神位,也是属于海神的责任。 父神深深凝视着自己的眼睛,郑重道:“屿儿,总有一日,你要接替父神的位子,父神希望你牢牢记住,海界所背负的东西,永远都不应是赎罪,而是救赎。” 父神的眼神深切而悲伤,彼时的扶屿并不能看懂,只记得万千海界子民共呼的场面长久地震撼着自己。 直到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忽然到来,以罪臣之子的名义,在自己的身体里囚了一把火。 而这把火,就在自己的体内,一烧烧了三万年! 心口一窒,扶屿只觉体内一股股肆虐的烈焰瞬间奔涌开来。 霎时身体里犹如水穿油锅,沸腾的血液同岩浆一般灼烧过每一寸筋骨,生生炙烤着自己的神魂! “君上!”青岩立刻发现了扶屿此刻的异常,立时肃然起身,目露担忧:“君上,是否是无炎之焰又开始......” 扶屿猛然站起,半俯下身子,单手撑在桌案上。 额头上迅速沁出密密麻麻的汗水,他艰难道:“无碍,扶我调息一番即可,莫要惊动其他人。” “是!”青岩连忙过来搀扶扶屿,仓促靠近时不小心碰到了悬在扶屿腰间的蜗牛壳。 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扶屿顾不得压制体内状况,连忙低头查看。 方才不久前还莹莹泛光的蜗牛壳,此刻不知为何竟如同枯败的花朵一般,浸染上一层薄薄的灰色,整个蜗牛壳上的光泽都暗沉了下来。 青岩瞧见,大吃一惊,立刻跪下请罪:“属下万死!” “不是你......”扶屿唇色苍白,蹙紧眉摇了摇头,“该是那蜗牛精动了什么手脚,我且去一趟寒霜洞。” “君上,属下去吧,您现在不宜行动啊!”青岩急道。 “来不及了,此壳中精气在迅速消退,你在此等候!”扶屿止住青岩,合眼凝神片刻,瞬间消失在原地。 此刻寒霜洞内。 “移魂玺竟有如此神奇的功效?” 阿饱惊奇地瞪向那道蓝莹莹的结界,不可置信地发问,“那岂不是......” “嘘......” 阿饱突然被打断,感觉到结界中隐隐有冰寒飞速退去,一眨眼的功夫,洞内内的寒意也随之去了个大半。 正愣神间,阿饱忽闻一道传音入耳。 “鸟崽子,莫让人知晓老夫与你交谈。” 阿饱还来不及反应,只听一声剧烈的爆破声,原本封住的洞内口被豁然撞开。 一道墨色的身影浑身上下席卷着滔天巨浪般的灵力波动,直直冲自己所在的位置而来! 是他!阿饱心中一惊 还未等动作,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便忽然死死箍住自己脆弱的脖颈,仿佛下一秒便会用力折断它! “咳咳额......”阿饱立时呼吸不畅,只觉此时若能恢复自己的一身法力,定要让这扶屿恶魔身形俱灭! “放......开我!” “你在这蜗牛壳中,做了什么手脚!” 冷冷的质问从扶屿紧抿的唇边吐出,手上力道半点不松,只缓缓将手再次收紧:“说!” 说什么! 阿饱真觉五雷轰顶,今次果真是掉进了倒霉坑,踩着了倒霉蛋,倒霉惨了呀! “我能......做什么手脚!” 阿饱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半是痛苦半是悲愤道:“我......醒来便被你剥了壳......能......做什么手脚!” 扶屿沉着脸,一声不吭,手中的力道却越来越重。 阿饱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心中惊慌,立时手脚乱踢挣扎了起来。 一双沾满鲜血和泥土,脆弱如葱的手不小心划过扶屿的腰间。 忽然,扶屿的腰间一处泛起淡淡的金色光芒,两人都不由一怔,停下动作,顺着光芒看去。 第三章 蜗族秘境 是那个小小的蜗牛壳,只不过此时它竟瞧着有些萎靡。 只见那晶莹剔透的蜗牛壳上,似乎是沾染了方才阿饱无意识挣扎时,所蹭上去的鲜血。 此刻正如进了大补一般,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阿饱所有的思维都瞬间僵住了。 海君扶屿竟因为一只蜗牛壳而对自己痛下杀手,谁知这蜗牛壳居然似乎需要自己的鲜血才能维持生机。 感受到此刻面前之人慢慢敛了杀气,阿饱连忙将自己脆弱的脖子从恶魔手中挣脱出来。 她强撑着跳远了几步,警惕地问道:“你以为是我在蜗牛壳上动了手脚,才导致它生机流失?” 扶屿冷着一张脸,并未回答。 “哼,”阿饱此刻怒火冲天,破罐子破摔地冲那恶魔吼道:“你堂堂海君没点常识?蜗牛离了蜗牛壳能好吗?蜗牛壳离了蜗牛就能好吗?” 绕口令般的指责直把自己也说了个糊涂,但想来扶屿也不甚明白此刻是个什么情况,自己作为鸟禽类就更不晓得蜗牛是如何生活的了,先忽悠了保命再说! 阿饱思定,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海君怕是不知道吧,这蜗牛壳只能用我的鲜血喂养才能维持生机,否则就会慢慢枯萎,化成粉末!” 顿了顿,眼前的少女狡黠一笑:“所以......你杀不得我!” 扶屿不由得皱起眉头,此刻自己体内翻涌的层层烈焰犹如巨浪般翻涌至全身各处,全身经脉逐一爆破开来又瞬间愈合,神魂被灼烧的剧烈痛楚让他不得不运全力压制,半响不得出声。 瞧着面前浑身脏破不堪,血流不止的少女非但娇娇呼痛,反而拧着眉强忍着痛苦,伸手扯掉粘连住皮肉的一片衣料,又复然抬起头来直直的望着自己。 “话说,海君啊,你抢那蜗牛壳,究竟是有何用处?” 眼前少女那双亮晶晶的双目中泛着不屈之火,瞬间侵透了自己的身躯,仿佛同那体内的烈焰一起,直冲自己的神魂扑来! “噗......”扶屿一时未能忍住,泛着苍白的唇边涓涓涌出一股乌黑的血液。 阿饱吓了一大跳,只才将将问了这恶魔一句话,他竟被自己气吐了血? 罪过啊罪过,阿饱心中连连告罪。 “海君不肯告知,那就恕我不能将此物留给海君殿下。” 阿饱思索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对着眼前紧闭双眼调息的扶屿开口道。 扶屿此刻一心沉浸在对抗体内烈焰中,只听耳边叽叽喳喳甚是聒噪,又想起方才少女所说的生机之事,只得没好气的吐出一声。 “钥匙。” 钥匙?什么钥匙?难不成这壳里藏了把钥匙?还是......这枚蜗牛壳是钥匙? 阿饱瞬间迷糊了起来,皱起眉头使劲思索着。 忽然,一道灵光瞬间自阿饱脑海中狠狠劈下,惊得阿饱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海君的意思是......这枚蜗牛壳是打开蜗族秘境的钥匙?” 阿饱此刻只觉豁然明朗,却又似乎被雷劈焦了一般浑浑噩噩。 移魂玺、上古蜗族、无妄之境! 那本神谕圣典上的空白页! 也就是说,移魂玺藏在上古蜗族的秘境之内。 而扶屿恶魔不惜将自己的壳残忍的剥下来,便是要以它为钥匙,打开上古蜗族隐藏的秘境! 一瞬间想通了前因后果,阿饱只觉此刻的自己心如死灰。 完了,扶屿瞧着对去蜗族秘境势在必行,十有八九是去抢夺上古神器移魂玺的。 而自己想要神魂归位,按照那老妖怪的说法,便是也得找到移魂玺才行。 移魂玺肯定只有一个! 也就是说,自己想要自救,便只能从这个恶魔手中抢东西! 阿饱忍不住瞅了眼此刻自己这副弱小不堪的躯壳,心中顿时一股悲痛狂涌。 神谕圣典!你这个天杀的老不尊! 心中对着那本不靠谱的神典诅咒了一番,阿饱还是迅速运转大脑,怎样在此等险境中为自己谋求一个相对可行的自救法子。 正瞪大双眼思索着,忽然察觉身旁有些不对。 阿饱某一刻心跳都似乎停了一瞬,唯恐这恶魔邪性大发出手杀了自己。 战战兢兢地转头一看,只见方才还气势汹汹冲进来的扶屿海君,此刻竟似忍受了强烈剧痛一般。 他双眼紧闭,面色惨白如纸,额角大滴大滴的汗水正疯狂往外冒着,就连修长的身躯竟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阿饱吓了一大跳:“海君?你怎么了?” 不是吧,这传说仅次于自己父神的,听闻是修炼神才的天之骄子扶屿海君,居然因着被自己一句话给气成这样? 还是这扶屿海君,竟有什么秘而不宣的祖传大病? 摇了摇头,阿饱有些好笑,不知道自己在胡乱的想些什么。 不管如何,此刻趁着这小子痛苦难忍,自己拿回蜗牛壳,自去寻找神器移魂玺的踪迹,岂不妙哉! 甫一拿定主意,阿饱立时假意关心靠近了扶屿的身旁。 双眼死死盯住扶屿的每一丝表情变化,嘴里却似千百般温柔地询问道:“海君可是哪里不适?不如我先扶你坐下来吧。” 瞧着扶屿似乎已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阿饱心中一喜。 连忙一只手扶住扶屿的手臂,另一只手堪堪向扶屿腰间挂着的那枚蜗牛壳捞去! “轰!” 就在阿饱碰到扶屿的那一瞬间,扶屿竟似终于支撑不住一般,靠着阿饱轰然晕倒,连带着阿饱的身子,一同齐齐砸向地面! 扶屿你个仙人板板! 阿饱简直要仰天哀嚎了,今日简直没有一件事情能够顺心如意,真是太可恨了! 倏然,阿饱只觉压在自己身上的扶屿体内,一股恐怖到极致的无形烈焰犹如恶兽一般疯狂窜出,猛地扑向自己! 嗬!阿饱震惊的下巴都无法合拢。 扶屿这个寒水体质的仙者,体内居然暗藏了如此具有毁灭性的无形烈焰,他是不想活了吗? 来不及多想,一股迎战的豪情猛然从阿饱胸口涌出,整只蜗都随之亢奋起来。 玩火呀,谁能比得过即将化凤的鸾鸟呢! 自己就是玩火的祖宗! 阿饱凝神定气,瞅了一眼此刻瞧着甚是痛苦的扶屿,啧啧一声:“幸亏你遇见的是本公主。” 霎时间,柔弱的小手直直按在了扶屿起伏的胸膛上! “轰!”一阵无形烈焰的余波势不可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径直从阿饱的双手上窜进柔弱的身体里,大肆凌虐起来。 “咳咳咳......” 阿饱只觉全身上下一下子被炙成了肉干,拼劲全力凝神静气,按照以前修炼时的法子,连番运转了好几遍涅槃决,才将将把体内的余波控制住。 “这......”阿饱惊讶不已,愣愣地望着此刻正压在自己身上,意识全无的扶屿海君,脑中竟出奇的空了一瞬。 只这传来的一丝烈焰余波,就差点让自己魂归西天。 那在扶屿海君体内不断肆虐的源火,该有多么恐怖的威力啊! 阿饱心头巨震,只觉这无形之火,定然是要比自己即将经历的涅槃之火还要强大数万倍。 想到此刻,阿饱神色复杂,看了一眼此刻气若游丝的扶屿海君一眼。 不能想象眼前看似俊朗无忧的年轻仙君的身体里,竟承受着如此恐怖的痛苦。 “这可算不得痛。” 眼前似乎又浮现了不久前,年轻的仙君向自己吐出这句讽刺意味十足的话时,脸上挂着克制的、温柔的笑意。 阿饱只觉心中一窒,方才想要夺壳而逃的念头,竟一瞬间被浇灭的干干净净。 这个年轻的仙君,忍受着非常人可承受的焚烧之痛,却依旧看似笑的温文尔雅,眉眼柔和。 他应该是有着自己苦痛深藏的秘密,他此刻正在脆弱的倒在自己的怀里,若是真的放任不管,这个年轻的仙君就会这般死在自己的面前!! “啊!” 阿饱突然近乎愤怒地推了一把身上早已昏迷的扶屿,继而气愤又不甘地嚷嚷道:“怎么偏偏让我碰上你这讨债鬼!三番五次杀我不成,还得让本公主背你回去!” 待到扶屿再次恢复意识时,正察觉到自己手臂处均匀且温热的呼吸。 心中一冷,倏然起身,反手制住那人。 “哎呦!” 阿饱迷瞪瞪地睁开双眼,只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犹如散架般疼得厉害,此刻还被一只大手掐在自己肩头破裂的伤口上。 “干什么啊,醒来就这么折磨人,早知道就不应该救你。” 阿饱瞧着有些发愣的扶屿海君,撇了撇嘴:“亏得你遇上的是我,否则早就去见阎王爷了。海君,你不知感恩就罢了,还这样使劲戳我的伤口,恩将仇报呀你!” 扶屿望着眼前叽喳不停地柔弱少女,方才清醒的意识又觉得似乎迷惑起来。 “你说你救了我。”扶屿一动不动,凝视着眼前忽然瞧着灿烂起来的脏脏的小脸。 “对呀,”阿饱眼珠一转,笑盈盈地向他邀功:“海君,方才还是我将你从那冷冰冰地洞内中背回来的,你不会一醒过来就又把我丢了回去吧。” 开玩笑,自己一出洞内便有那侍卫急匆匆的过来,自己这副惨兮兮的鬼样子怎么可能还抗的动他? 既然有此良机,索性就死皮赖脸一起跟出来呗! 阿饱脸上笑嘻嘻的,手上却悄悄将制住她肩膀的大手给殷勤的扶了下去。 龇牙咧嘴的忍痛了一番,才勉强笑道:“海君既然已经知晓只有我才能维持这枚蜗牛壳的存在,便大度一些,留下我性命吧。” 扶屿沉默一瞬,有些疑惑道:“你不恨我?” “恨你什么?”阿饱也一愣。 “我夺了你的壳。”扶屿平静地开口,视线落向腰间完好无损的蜗牛壳上。 阿饱悄悄翻了个白眼。 毕竟不是自己的壳,怎么也装不出痛恨至极的模样。 索性双手一摊,状似无奈道:“海君也看到了,失去壳的我也不会死,既然海君用的上,那便留给海君保管好了。” 扶屿还未出声,阿饱又飞速地接上:“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海君须得答应。” “说。” “我知道海君此番夺我壳是为何,”阿饱装出一番十分沉静的模样,极其真诚地望着眼前的俊脸。 扶屿面不改色,淡淡道:“那又如何。” “所以我的要求就是,当海君使用它进入蜗族秘境时,要将我一起带进去!” “你想进入蜗族秘境?为何?” 第四章 伶茉女姬 望着眼前掷地有声的少女,扶屿蹙起眉,有些不解。 眼前的少女眼珠一转,鼻尖一红,竟似乎还从眼角沁出一丝湿润来。 “回家!”少女脏乎乎的小拳头紧紧一握,似乎是下定了一番决心。 彼时扶屿以为,眼前这个脆弱到似乎吹口气就能魂归西天的少女,所言的回家,是回蜗族秘境。 毕竟本身便是一只流落在外的弱小的蜗牛精,想要寻回宗族求得庇护,实在是在正常不过。 阿饱瞧着扶屿一声未吭,低头似乎是在思索什么,便觉信心大增。 连忙补充道:“既然海君默许了,那便一定要带我一起去蜗族秘境啊,另外......” 扶屿瞥了眼欲言又止的少女,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能不能......不要再把我关回那个洞里了。” 少女有些委屈,闷闷不乐地央求着:“我这一身的伤,实在忍不了那洞里的冰寒之气,怕是等不到随你回家,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扶屿闻言,脸上又挂起了那招牌般温和的笑意,眼角微弯,嘴里却毫不留情地吐出一句。 “可以,便留在我的澜隐殿,做个洒扫伺候的奴婢吧。” 阿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恍若未闻般,傻乎乎地望着眼前温和笑着的儒雅仙君。 果不其然,她再次瞧见了他眼中深藏的,那一闪而逝的冷漠寒意。 这个人!装的一派谦谦仙君,实则是个披着仙皮的恶魔! 阿饱只觉自己咬牙切齿,恨不得死死咬上他一口,扒开他的血肉瞧瞧里头是不是黑透了的! “海君便是这般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吗?”阿饱磨了磨牙。 正气呼呼地瞪着眼前一派从容安详,半点不见之前的痛苦模样的仙君,忽然听到一阵细弱的脚步声传来。 还未等阿饱回头,只听闻“当啷”一声响,转头一瞧,竟是那药碗摔在了地上。 阿饱顺着药碗瞧上去,只见一身姿窈窕,肤若凝脂的绝美仙娥正盈盈立在门前。 那女仙眼眶含泪,柔若无骨的白嫩小手此刻正颤悠悠地半掩住微微张着、瞧着甚是嫣红、透着水光的唇上。 阿饱啧啧叹息,这可真是个绝世美人啊。 可惜有点笨,扶屿这种强大的仙君,生病了需要喝药吗? “君上......” 一声千回百转的轻泣传入耳中,阿饱险些一口唾沫把自己给呛死,瞬间涨红了脸,弯腰咳个不停。 这一弯腰,心里暗叫一声糟。 早先自己累极,整个人半趴在扶屿的床上睡着了,这方才只顾着与扶屿恶魔斗智斗勇,竟一时忘了从他床上爬起来! 难怪方才那绝色美仙娥竟是如此哀怨的看着自己! 完了完了,阿饱心里发苦,连忙一个翻身打算从床上爬起来,好赶紧下去解释一番。 谁知道扶屿眉头一皱,竟是直接将自己按了回去。 “你一身的伤,折腾什么,不要命了吗。” 阿饱一呆,片刻才反应过来。 自己将将才对着扶屿一番惜命想回家的哭诉,想是他认真地听了进去,此刻自己竟是半点也反驳不得。 只得木着脸,顺从的坐回去,顺带悄悄瞄了一眼门口的绝色美仙娥。 嗬!瞧瞧!这海龙宫里的美人都快两眼喷火了。 “伶茉竟不知,君上如此看重这个捡回来的奴婢。”美人伶茉娇娇欲泣。 嗬,原来这美仙娥名字叫伶茉,这可真是好听! “若是伶茉早知如此......怕是不会派人将这只流落在外的蜗族带回海龙宫。” 伶茉幽怨地望着扶屿不变的脸色,神情更加凄楚。 嗬!原来自己这躯壳竟是被这女仙娥给逮了来! 阿饱瞬间只觉心中的怒意蹭蹭往上冒,若不是她将自己捉进海龙宫的水牢,自己怎么可能刚过来就承受了被剥壳的剧痛! 正欲抬头恶狠狠地反驳一顿,忽然察觉自己神魂一阵动荡,霎时头痛欲裂起来,就连到嘴边的话儿也不自觉转了个弯,又生生给吞了回去。 扶屿瞧着眼前的少女正龇牙咧嘴的捂着脑袋,不知道在搞些什么的古怪模样,竟一时觉得心绪也随着略微放松了一些。 “无碍,”扶屿海君转头温和地对着伶茉笑了笑,“伶茉不必多思,这个小婢将自己的壳献给本君,本君便允了她在澜隐殿伺候。” 最难消受美仙娥之恩呐,阿饱好容易稳住了神魂,闻言又暗中撇了撇嘴。 “不若君上将这奴婢赐给伶茉,让伶茉带回逐月殿调教吧。” “不必。”扶屿略一停顿,“本君自有安排。” 这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暗中交锋,让阿饱深觉困顿无趣,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引得两道视线都纷纷射在自己的身上。 阿饱左瞧右看,还未合拢的嘴“吧嗒”一声闭了上,连连摆手赔笑。 “呵呵......两位继续,继续......” 自打那日气走了伶茉女仙娥,阿饱便被扶屿丢到澜隐殿的下人堆里,做起了一名洒扫的婢女。 这具身子受损太过严重,阿饱白日需完成殿内安排的洒扫任务,夜里还需要偷偷摸摸到扶屿的寝殿寻他,夜夜用自己的鲜血去浇灌那枚娇贵的蜗牛壳,还不等自己的身子好转多少,便又日复一日的虚弱了起来。 深深叹了一口气,阿饱继续挥动着手里的扫把,心里暗暗吐槽。 若是自己的原身,捏个清净决便可以将这整个澜隐殿收拾的一尘不染,哪里还像现在这般弱小,稍微使点仙力便几乎摇摇欲坠,只得亲自拿着扫把一点点清理着。 嘴上撅起了小油瓶,手上却也一刻都不能停。 阿饱着实自降生便没受过此等待遇,想来自己作为天族唯一的公主殿下,打小便尽受八荒六合尊崇,今次竟在扶屿这家伙的手里遭此横祸。 待自己回到天宫,定要父神好好整治一番这黑心的恶魔! “刷!”恶狠狠挥动着扫把的阿饱,忽然感觉受到了阻碍,定睛一看,竟是一双极为精致小巧的飞鱼金丝绣花鞋! 阿饱慢慢抬起头来,直被一身亮闪闪的装扮晃花了眼。 来人正是前次噙泪婀娜的美人仙子,伶茉。 “伶茉仙子安好。”阿饱露出一个颇为和善的微笑,冲伶茉点了点头。 咦? 阿饱瞅着眼前原本无甚表情的美人脸忽的僵了下。 “你这不懂规矩的贱奴,见到我家女姬还不跪下!” 一旁瞅着圆圆胖胖的女婢子横眉竖目,指着阿饱满含怒气的指责。 跪下?阿饱闻言收起了笑,懒洋洋地立住了。 自己可不是只真正的蜗牛精,这等海界种族里的女姬,哪怕再出色,可也还真没有那个资格要求自己跪下。 “女姬莫怪,我前个儿为救海君受了重伤,现在还未能调养恢复,想来是无法给女姬见礼了。女姬容颜甚美,心地肯定同样宽容善良,定也不会与我计较这等小事吧。”阿饱笑眯眯地望着伶茉开口道,仿佛刚才并未听到那圆婢女的呵斥一般。 伶茉似乎也微笑了一下,如玉石般熠熠灵动的双眼中柔软多情,只盯了自己一瞬,阿饱便觉心中一颤,暗暗惊叹起来。 早知这人鱼族相貌出众,气质绝尘。 今日一见,果然如传闻中所言,这可真是上天入地,万年难寻的绝世美色呐! “免了吧,”伶茉似有若无的目光自上而下扫视了一遍俏生生立在原地的阿饱,突然柔嫩的小手抬起,隔空轻抚阿饱的发髻一瞬。 指尖暗光一闪。 伶茉水亮嫣红的唇瓣碰了碰,婉转动听的声音便传了出来:“瞧着今次见到我,你这小婢脊背挺得如此直,想必是前些日子拔骨剥壳之伤已好的差不多了。” 阿饱一僵,脊背处迅速窜出一股刺骨的疼痛,瞬间一股温热的血液滑着衣衫浸透整个后背。 “啊,原来伤口竟是还没长好。” 伶茉似乎惊讶极了,瞧着阿饱僵硬的身子,无限娇怜疼惜:“想上月我从那南荒河泥中,将你这小婢捞出来的时候,你哀哀啼哭,涕泪横流,伏地跪求我赐你一条生路的模样,瞧着真是让人怜爱极了。” 阿饱闻言,挺直血流不止的后背,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这张满目怜惜的美人脸。 方才抬起的右手默不作声地,缓慢从身侧垂了下去。 伶茉墨藻色的长发上星星点点的珍珠贝饰突然一闪,紧接着迅速蹿进一丝血红色的暗光。 “这大概便是你我之间缘法的开端吧。” 伶茉温柔地说着,眼中神情不变,唇边却微微挂起一抹冷意和嘲讽。 目送着伶茉与那圆婢子往澜隐殿寝宫处去了,阿饱默然立了好久。 直到另一同为洒扫的女婢走了过来,有些奇道:“新来的,你怎的立在这里不动?” 阿饱深吸一口气,回想着方才暗中斗法。 瞅了眼刚才抬起又缓慢放下的右手,伤痕累累的掌心里,一团微弱到几乎不可见的灵力最后也慢慢黯淡下去。 伏地跪求? 阿饱心中冷笑,抬起头又复望向伶茉消失的方向,目中再无一丝暖意。 “怎的不说话?”那女婢皱起了眉头,瞧着浑身透着一股心灰意冷的阿饱,有些不解地摇了摇头。 阿饱此时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无力,想到方才被伶茉那不入流的小伎俩伤至如此,自己竟连最简单的自保都做不到,何谈反击和对抗? 闷闷不乐的阿饱有些烦躁,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背后鲜血淋漓的模样吓得那女婢惊叫出声:“啊!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难不成扫个地还能崩裂伤口吗?” “扫地不能,”阿饱低垂着头,毫无志气地叹息着:“但被践踏了尊严就能。” 第五章 潜入之人 女婢越听越迷糊。 只觉眼前的阿饱,此刻就跟霜打的茄子般,头顶着漫天乌云。 “尊严是什么。” 女婢不屑的撇撇嘴:“能吃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哪有好好活着重要。” 阿饱摇了摇头,有些遗憾。 又忽然想起来自己往日在天宫中的日子,低低地笑了:“我们做仙的,嘴里吃什么不重要,心里长什么才最重要。” 侧头瞅了一眼呆愣愣的女婢,阿饱噗嗤一笑,两眼弯弯。 “这是以前我一个很好的仙友常常对我唠叨的。” 女婢傻愣愣地点了点头,丝毫不明白为何方才还死气沉沉的她,忽然又瞧着精神了起来。 阿饱想通了之后,舒心地深吸一口气。 忽然狐疑地左右瞧瞧,皱着眉侧身向那女婢,悄悄询问:“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海兰香?” 女婢抽着鼻子嗅了嗅,疑惑极了:“没有啊,你每日去君上寝殿,莫不是身上带了一丝吧。” 阿饱脸色一青,立马不顾伤势爬了起来,原地跺脚,“呸呸”了几口方才松了口气。 “呼......那头恶魔的味道。”说着阿饱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左右搓搓手臂,阿饱侧头冲那女婢抱怨:“你是不知道这味儿闻久了有多冲,我都怀疑扶屿那恶魔真身是只狐狸!一条龙还自带香气,可真是......” 声音突然断了。 “怎么不说了?”女婢听得津津有味,好奇的转头望着仿佛突然被施了定身术般的阿饱。 一滴冷汗直直从阿饱的额角迅速流入鬓发。 阿饱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突然就被愈合了的后背,感受到方才那流出的血已经瞬间凝固成了血痂,半晌才干笑了两声。 “可真是......神武英俊,玉骨仙姿呐......” 女婢听了,竟一脸的认同,颇为赞赏地点点头。 “新来的,你果然很有眼光,咱们君上,那可是三界顶顶俊美的仙君,能在澜隐殿做事,真真是撞了大运了!” 我看真真是撞了个大邪哟! 阿饱心中悲呼一声,欲哭无泪,眼角瞥见一抹墨色的衣角漠然划了过去。 入夜,阿饱垂头丧气地挪到了澜隐殿的寝宫门前。 屋内几颗海明珠散发着柔和的暖光,气氛还算舒缓,阿饱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环顾一瞧,扶屿似乎刚刚修炼结束。 雪白宽松的内袍堪堪挂在身上,正盘膝坐在床塌处,神情有些慵懒淡漠。 阿饱小心翼翼迈进了房门,感觉到室内颇有些潮湿,略一皱眉。 鸾鸟性本属火,天生便对于这类玩水的种族,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海君,我进来了。” 阿饱偷瞄了一眼扶屿的神情,有些许踌躇:“嗯......今日海君瞧着倒有些不同。” 正欲绞尽脑汁,想几句与众不同的夸赞之语,来弥补今日被抓个现行的失误,忽然听到扶屿无甚语气的询问。 “小蜗牛,此刻本君闻着,可还冲鼻?” 阿饱闻言,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扑倒在地。 “哈......”连忙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阿饱小心思索,再三斟酌了一番:“海君多虑了,今次是我被气昏了头,那番话原有些迁怒了您,您莫要与我计较......” “迁怒?”扶屿神情柔和,似乎对这两个字没什么感觉,望着惴惴不安的阿饱,目光惋惜。 “方才本君去仔细沐浴了一番,不想还是没等来小蜗牛的称赞。” 天神呐! 原来室内的潮湿并非扶屿修炼所致,而是因着白日自己那句冲鼻,他居然专门去沐浴了一番! 阿饱恨不得立时捏个遁地术,远远逃离这个鸡毛又小气的恶魔。 “海君。” 阿饱迅速压住自己抖动的手,身板挺直,正色朗声道:“无论您是否有味儿,都不影响您的绝尘仙姿,您永远是八荒六合最俊朗的一条海龙。” 话音刚落,阿饱似乎听到室内响起细细的磨牙声。 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还不待反应,阿饱只觉一股不容抗拒的吸力,拖着自己往扶屿那里去! 完了,这恶魔定是恼羞成怒了! 阿饱心里一紧,忙不迭凝聚仙力。 右手一翻,一簇淡金色的小火苗顺着扶屿那股灵力蔓延而上。 “呼!” 刹那之间,只见方才微弱到几乎熄灭的火苗,仿佛如遇神助。 接触到扶屿的灵力后,瞬间呼啸喷涌,形成金色的火龙,滚滚向盘膝而坐的扶屿奔去。 “糟了!”阿饱大吃一惊,连忙收了仙术。 却见那火龙不停,只一眨眼便轰然迎上了扶屿! 立在原地的阿饱,此刻呆若木鸡,使劲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花了。 金色的火龙势头甚猛,灼热的火舌肆意攻击过去。 瞬间,在扶屿面前,凝聚出一道淡蓝色的屏障。 只一片刻,淡蓝色的灵光大放,金色的火龙便悄然被湮灭,空气仿佛也停滞了一瞬。 “君上!”一道青色的佝偻身影一点点从暗处浮现,不顾此刻目瞪口呆的阿饱,自顾低头请罪:“属下该死,未能擒住方才那人,只留下了这个。” 带有鳞片的手掌摊开,上头赫然躺着一角褐色的麻布衣料。 “无碍。”扶屿目光从容不迫,语气颇为温和:“此人仙术极为高深,怕是我对上也未必能全胜,此次交手你能留他一丝线索,已是不易。” 阿饱闻言恍然。 原来方才竟是有人想要对扶屿这恶魔不利,所以才借助自己这点小火苗起了势头! 阿饱有些失望,更多的是郁闷。 恍恍惚惚把脚尖一踢,嘟囔了一句:“还以为自己又精进了呢......” 扶屿额角青筋一跳。 “君上,青岩以为,此番潜入之人在海龙宫内定有重要助力,为了君上安危,请容属下彻查海龙宫!” “不必。” 扶屿轻轻笑了,有些漫不经心地起身,走向室内的桌案处坐下。 随手凝聚了一只盛满灵液的琉璃杯来,轻抿了一口。 “君上,此次君上早有防备,并且方才故作闲适之态,方才降低此人戒心。若此人卷土重来,怕是不能防备完全。”青岩依旧跪地低头,声音冷硬坚持。 扶屿瞧着温和,神情却是淡淡的,似乎并未放在心上:“此次虽未能擒住此人,但月余后就是海澜盛宴,可引蛇出洞。” 青岩猛一抬头,又垂首应是,随后一点点消失在了方才的角落。 阿饱不屑的撇撇嘴,这自大的恶魔! 扶屿这时倒是将目光移向了她,深邃深沉的眸中难辨神色,室内一时静了下来。 “你如何习得火系仙法?”扶屿望着一言不发的阿饱,轻声询问。 “你方才调侃我,是为了降低贼人的戒心?你早知有人会借我之手对你不利?”阿饱闷闷不乐地扫了他一眼。 “是。”扶屿面不改色。 阿饱瞬间气闷了起来,也不知究竟是何原因,只觉眼前此人此刻,瞧着极其不顺眼。 “那我也告知海君,我乃一只罕见的火蜗,自然主修火系仙法,海君这也要过问?未免管的太宽吧。” 扶屿盯了阿饱气闷的小脸一瞬,若有所思:“确实罕见。” 此刻早已被扶屿一声不吭就利用了的她,早就气糊涂了。 哪里想过上古蜗族人本性属水,喜潮厌旱,身体娇嫩,最是碰不得火呢。 板着脸的阿饱硬声道:“海君将那枚蜗牛壳取下来,容我滋养。” 扶屿极为顺从,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轻点两下,那枚小巧晶莹的蜗牛便缓缓浮起,落在了扶屿面前的桌案上。 阿饱只得挪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了扶屿对面。 指尖逼出一道细细的血线,浸入蜗牛壳中。 室内金光一闪,复又恢复平静。 只桌上那枚蜗牛壳,此刻表面正莹莹似玉,萦绕着微弱的仙灵之气。 “成了。”阿饱例行公事般收回手指,看也不看对面的扶屿一眼,“我走了。” “小蜗牛。”扶屿语气平淡,却隐隐着透一丝笑意,“前些日子你屡屡受创,内伤颇重,此番连续喂养这枚蜗牛壳,瞧着脸色甚丑。” 阿饱恨不得破口大骂! 脸色难看是拜谁所赐啊,这恶魔居然还敢在自己面前挑剔嫌弃! “丑着了海君实非我本意!不若我替海君施个瞎目诀好了!”阿饱冷然一笑,恶狠狠地抬起手来预备捏决。 谁知这扶屿海君竟忽然扑哧笑出了声。 扶屿瞧着眼前既是气鼓鼓,又装出凶狠模样的少女,忍不住扬起一丝唇角,语气也松缓下来:“过来,我为你疗伤。” 说完,扶屿起身回了床榻,同样是先前静修时盘膝而坐的端庄神态。 瞅着不远处的少女,一瞬间露出犹豫又纠结的模样,扶屿忍不住调侃道:“再不过来我便不再管了,你且疼着继续明日的洒扫吧。” 话音未落,只见方才犹疑的少女快速闪身,移到自己身前盘腿乖乖坐好。 扶屿晒然一笑,抬手靠在少女瘦削的肩后,一股柔和的蓝色灵力缓缓注入少女体内。 瞬间,两人均是一顿。 阿饱近日照着涅槃决苦修良久,方才凝练出稀薄的火焰之力。 在受到扶屿灵力的滋养后,竟主动吞噬起来,转瞬间自己的灵力便立时强大了一些。 咦? 感受着灵力波动,阿饱立刻高兴了。 心道既然扶屿恶魔如此诚意,助自己增长修为,自己也不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此番便不再与他计较了吧。 而此时此刻的扶屿,感受却是全然不同。 自己的灵力甫一接触到眼前少女的火灵之气,霎时便如油锅注水般,翻涌沸腾了起来! 扶屿神色一冷,马上意识到,这只蜗牛精体内的火气竟极为精纯,瞬间引动了自己体内蠢蠢欲动的无炎之焰! 不待阿饱开口,扶屿迅速控制灵力在少女体内周身游走一圈,将一些未愈的内伤修补完全,便又迅速收了回来。 体内无炎之焰倏然炽热高涨,犹如冰湖中喷薄的火山! 阿饱忽然察觉身后的手收了回去,连带方才吞噬灵力的快乐都顷刻消失了,暗暗吐槽扶屿小气。 她忍不住出声埋怨:“海君,既然出手了就多助我一些嘛,好歹我也日日为你血养蜗牛壳呢。” 半晌,扶屿微低的嗓音才自阿饱身后的头顶响起:“你这只火蜗,倒是很不寻常。” “那是,”阿饱笑了。 瞧着颇有些得意洋洋,轻轻晃着脑袋,语气骄傲:“上天入地再寻不到第二个我。” 第六章 扶屿之梦 等来等去,身后反而没有了声音。 阿饱一愣:“海君?” 身后的扶屿没有反应,室内一片寂静,此刻就连扶屿的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阿饱心中悚然,急切地准备回头。 忽然,一道灼热的身躯倚靠上了自己的脊背。 是扶屿! 阿饱呆了一瞬,只觉身后那极具男性气息的身躯高大且坚硬。 这样倚靠在自己的背上,似乎将自己完全裹进了怀中。且扶屿此刻身体温度极高,连同自己的脊背似乎一起点燃了一般,火辣辣的热意瞬间蔓延至全身。 阿饱的脸蛋儿瞬间涨红,双眼冒火。 自己九千多年的漫漫仙途中,除父神外,哪还有其他男仙敢靠近自己半分? 更别提如此亲密的靠在一起,这扶屿恶魔,居然趁着疗伤占自己的便宜! 阿饱瞬间怒不可遏,只想立刻回头将身后的恶魔一把火烧成灰! “扶屿!你这不怀好意的恶魔!居然趁机占我便宜?” 阿饱承受着扶屿全部的重量,反而一时难以回身将他推开,只得拱起脊背,试图将这恶魔推远些。 身后的扶屿仍然没有开口,只是忽然呼吸变得深沉厚重起来。 感觉到不对,阿饱慢慢停止了挣扎,抿着唇有些犹豫:“海君?你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吗?” “海君,你若不舒服......” 忽然,阿饱感觉到,肩头一沉,紧接着扶屿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脖颈。 什么情况? 阿饱有些怔忪,连忙侧头往扶屿这边看了一眼。 这一看,两人面对面,相距只有一寸的距离。 如此近的距离,阿饱清楚的看到扶屿墨黑微翘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眉头紧皱,俊美无暇的脸上充斥着藏不住的痛苦。 而他浑身温度仍在不断上升,瞧着白皙的肌肤中隐隐透着血色的红来。 定是那无形的火焰! 阿饱有些忧虑,这扶屿瞧着是挺强大,可那火焰的威力自己早已深刻的感受过了。 哪怕是换做自己的父神过来,都未必能够承受的住多久,这扶屿接连两次发作,瞧着此刻的情况已经是危险至极,恐怕...... 狠心一咬牙,阿饱扶住扶屿的身体,转了过来。 随即右手起势,体内立时调动着所有的灵力,运转起涅槃决。 望了望眼前正紧闭双眼调息对抗的扶屿,阿饱犹豫半晌,最后仍是红着耳尖,伸出双手将扶屿拉进怀中。 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的同时,阿饱的体内,一缕微弱的暗金色火焰悄然从心口处游进扶屿的身体。 阿饱脸色瞬间苍白,手上却一刻不停,连连几次点在扶屿周身大穴处,并在其背后不停控制那缕金色火焰在扶屿体内的走向。 熄灭、再生、对抗,这便是涅槃火的秘密。 一息尚存,不死不灭。 这般控制涅槃火源进入扶屿体内,与那无形火焰对抗不过几回,阿饱已然承受不住,心肺一颤,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太吃亏了,阿饱心中苦笑着。 只觉得自从遇见扶屿这个恶魔开始,自己浑身上下就没有好过,总是会受伤。 忍痛收回涅槃火源,望着眼前此刻瞧着骨子里竟似透出一丝脆弱的少年。 阿饱只觉得恍惚地很,实在没有办法将眼前人与往日强大俊美的海君联系在一起。 “扶屿。”阿饱微微出神。 只双手扶住仍紧闭双眼的扶屿,喃喃唤着:“你千万不能死。” 说罢声音更低,阿饱垂下了头,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意识模糊间,扶屿似乎听到耳边有一道娇娇的女声,颇为可怜的嘀咕着。 “你死了,谁来带我回家呢。” 声音忽远忽近,扶屿想要回应,却挣脱不开周身熊熊烈焰。 正有些着急,忽然又听见那女声更远了些,犹犹豫豫还有些不情愿:“扶屿,嗯......你还好吗?要不......要不我把方才吃的灵力再还给你?” 扶屿忍不住想要发笑,这小蜗牛居然还在心疼着自己那点微弱的灵力,当真小气。 想调侃两句,却发现自己意识越来越昏沉,最后渐渐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扶屿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那个人降临海龙宫的时候。 “屿儿快跑!” 母后悲痛的呼喊声似乎再一次响彻在耳边。 眼前又是那道高高在上的身影,压迫、漠视、无情,却又仿佛万分慈悲地开口。 “海后,此子阴极寒水之体,三界独一,你应该明白,他会是囚困无炎之焰的最佳容器。” “知道又如何!屿儿本就不该受此折磨,想让我将自己的孩子送出去引颈受戮,做梦!” 那道高大又虚无的身影以无可抵挡之势,降临在整个海龙宫上空。 霎时四海翻腾,万道惨呼齐齐响起。 而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毫不犹豫地上前,隔着虚空一把捏碎了自己母后的脖子! “母后!不要!” 扶屿看到幼小的自己双目泣血,拼了命想要冲上前去,却被无形的结界围困在内,半分动弹不得。 “无炎之焰关乎整个三界的生死存亡,必须于今日彻底封印住!任何试图阻拦者,视同叛逆。” “本帝将亲自碎其肉身,灭掉神魂,囚入黄泉永世不得轮回!” 威严的男声震天响彻在整片海龙宫上空,余威久久不散,四海皆如死般寂静。 “很好。” 金色有如实质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罪臣之子扶屿,自今日起,愿为其父神赎罪,自请看守无炎之焰,准之,无限期。” 猛然间惊醒,扶屿发现自己仍躺在寝殿的榻上。 微微皱起眉,扶屿起身环顾了四周,轻轻开口唤道:“青岩。” 嗓音嘶哑,难辨语气。 青岩渐渐从暗处显出身形,一身青色的鳞片泛着金属般锋利的光泽。 “君上,此次您沉睡三日有余,对外已宣称您在闭关。” 扶屿倚靠着坐直身子,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衣料有查出什么眉目吗?” “回君上,属下探查过整个海龙宫,并无此衣料线索,已安排人手前往八荒界内调查。” 扶屿低低应声,室内安静了一瞬。 片刻又响起问询:“那只蜗牛精去了何处?” 青岩仍回答的一板一眼:“蜗牛精前次似乎因接近君上被无炎之焰灼伤,此番仍在自己房中修养。不过这几日入夜后,属下按时带她过来,不曾中断过对蜗牛壳的滋养。” 扶屿此时的目光落在了腰间那枚小巧精致的蜗牛壳上,此刻,上面正如往日一般散发着莹莹如玉般的光芒。 扶屿神情略微柔和了一些,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就连眉梢也染了一分舒适。 稍一思索,语气缓慢道:“上古蜗族秘境的所在之处可有消息?” “回君上,属下无能,目前仍无头绪。” “这只蜗牛精,是伶茉从南荒一条名叫蛮蛮河的河泥中,捞出来带回的。” 扶屿想了想,转头对青岩吩咐道:“先派人去探查南荒境内,上古蜗族全无踪迹,此时出现一只携带本源蜗壳的族人流落在外界,总该有几分蹊跷。” 青岩闻言立刻应是,随后语气一转,有些忧虑:“君上此番接连被这蜗牛精引动体内的无炎之焰,神体已再次受损,且这蜗牛精来历身份还有待确认,属下只怕......”。 扶屿闻言,神情依旧平静:“青岩,若真是那方派来的,定不会以引动无炎之焰为目的。” “他们早已畏惧如此,只盼本君与这无炎之焰拼个你死我活,最好同归于尽,彻底消散于这三界之间,又怎会想要提前折损本君,好让那无炎之焰一力独大?” 说着,扶屿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神色也慢慢冰冷下来。 “他们倒是对本君,期盼甚高。” 青岩有些惭愧:“是属下思虑不周全,请君上保重神体,属下立刻前去探查。” “等一下,”扶屿突然出声阻止正欲隐去的青岩,竟稍稍有些犹豫。 顿了一下方才轻声吩咐:“嗯......此番去瞧瞧南荒有何新鲜之物,适宜蜗牛精食用的,带些回来。” 青岩惊讶地抬起头来。 “这蜗牛精有些思乡。” 扶屿解释的一本正经,“担心她不愿好好滋养这枚秘境钥匙,本君决定以安抚为主。” 默了片刻,青岩鳞片遍布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再肃然应是,便自暗处消失了。 几日后,阿饱洒扫回屋发现,自己屋内的桌案上,堆放着满满的、沾着新鲜泥水的、青葱翠绿的枝叶和一堆腐烂的、早已看不清是什么的不明物体。 阿饱:“......” 静默片刻,阿饱转身出门,向自己隔壁居住的女婢询问缘由。 “啊!” 隔壁的女婢子是条鲤鱼精,瞧着甚是兴奋。 身上细密的鳞片一鼓一鼓,似乎要飞了起来。 “你这蜗牛精,真是太幸运了,居然入了君上的眼!” “快瞧瞧屋内,听说啊,是君上担心你一只蜗牛精在海界太过思乡,专门令青岩大人,去南荒的河谷中帮你带回来的食物呢!别发愣了,莫要辜负了海君的恩赐,快回去饱餐一顿吧!” 阿饱有些茫然,被热情又兴奋地女婢推出了门,只得转身回屋对着那堆不明物体发愣。 饱餐一顿?扶屿的恩赐?? 想明白自己此刻蜗牛精身份的阿饱,瞬间只觉怒火中烧,却又无从发泄。 只得恨恨地将桌案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用桌布卷了起来,打开房门抬手丢了出去! “扶屿你这个恶魔!本公主才不是蜗牛精,本公主吃肉不吃素!” 阿饱咬牙切齿,愤然道。 第七章 天宫消息 到了时辰,阿饱愤愤地捏起门口一根碧绿的枝条,打算戳到扶屿面前兴师问罪。 一路上,珠母散发着的星星点点的光芒。 快步行到澜隐殿的寝宫外,阿饱正欲推门进去,忽然听到里面扶屿的声音传来。 “海澜盛宴可向三界发出邀请帖了?” “已全部送到,听闻届时天界那边,会派赤脚大仙前来赴宴。” 阿饱瞬间睁大了双眼,正欲再仔细听时,面前的房门早已缓缓打开。 扶屿瞧了一眼门外连忙作出一副端庄正立模样的阿饱,微微一笑,温和地唤道:“小蜗牛,偷听可不是多么美好的仙德,进来吧。” 阿饱瞬间觉得自己血液冲脑,红着耳尖有些羞恼地进了门。 “海君密谈不设结界,我自是顺耳听到,可真没有偷听啊。” 扶屿笑意未敛,瞅着径直一屁股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女,挥手示意青岩退下。 “今日可还欢欣?” 阿饱有些迷惑:“我日日都挺欢欣啊。” 扶屿闻言一顿,半晌视线滑落至阿饱手中捏着的嫩枝条,不觉露出会心一笑:“不必谢恩,此番也是顺手解你思乡之情。” 阿饱的视线同样顺着瞪在了手中的枝条上,冷哼一声:“我可不是前来谢恩的。” “那也不必专程带来献与本君。” 扶屿脸上笑意不改,漫不经心的解释道:“本君原身乃是海龙,不食腐叶根茎。” 抬眼瞪住面前俊朗无波的神容,阿饱只觉自己咬牙切齿。 半晌,硬是生生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应早日告知海君的,本公......我乃一只特殊的火蜗,向来只吃荤食,不吃腐叶!” “蜗牛吃肉?”扶屿脸上难得有一丝迷惑。 阿饱忍住了即将喷薄的怒意,最终还是无力的点了点头,继而垂下了脑袋。 扶屿终于忍不住带着点不可思议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面如死灰的阿饱一眼,惊奇道:“你这只火蜗,当真非同寻常啊!” “是,那又怎么样!我们做仙的又不用吃东西果腹,偶尔解馋,当然要选自己爱吃的啊。” 阿饱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伸手将那根葱翠的小树枝丢到了扶屿的脚下。 扶屿笑着也不恼怒,静静地瞅了眼地上的小树枝,懒洋洋地敷衍着:“本君晓得了,下次赏你一些可口的荤食。” 阿饱闻言又忍不住咬牙。 要不是此刻披着只柔弱小蜗牛的躯壳,她一堂堂天族公主殿下,居然天天听这条黑心的海龙说什么赏啊恩赐啊,传出去简直要被天宫里的仙友们笑掉大牙! 等等,阿饱心头一紧,想起方才在门口听到的消息,忽然神情踌躇了片刻。 “怎么了,有话要说?”扶屿倒是察言观色,瞧着阿饱问道。 “嗯......”阿饱蹙着眉头想了会措辞,才有些谨慎地开口询问:“海君方才与青岩说,海澜盛宴上天宫会派赤脚大仙过来?” “是。”扶屿定定地看着阿饱,语气平静,“怎么,你认识赤脚大仙?” “不认识!”阿饱连忙摆手反驳,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激烈后,赶紧放下双手,吭哧吭哧地解释道:“就是听海龙宫里之前的女婢们聊起来,说这天宫的赤脚大仙葫芦里的酒滋味甚好,传闻能够解三界百毒......” 扶屿唇角一扬:“你还想喝赤脚大仙的酒?” 阿饱立刻点头如小鸡啄米,极其真诚地望着扶屿,生怕自己眼神飘忽,露出什么马脚来。 扶屿双眼微微一眯,没有继续开口,可那唇角的弧度瞧着却有些冷。 海澜盛宴乃是海界中千年一次的盛会,每到此时,海界都会提前将宴请函送至八荒六合各处,三界中各方势力均会前来赴宴。 因为每逢千年,于三月风平海静时,寒霜之境将于海心深处开启。 寒霜之境乃是海界从千万年前流传下来的一方秘境,传闻是前任海神与一头祸乱四方的寒霜巨龙大战一场后,撕裂的空间碎片所形成。 每逢千年,空间之力震荡不稳。 此时三界联手之下,可以破开此空间封印,三分名额,进入到寒霜之境中寻宝探秘。 据说,寒霜之境中留有上古神明和那寒霜巨龙的所有秘藏至宝,也曾一度引发其余两界觊觎抢夺。 几分谈判下,才设立海澜盛宴,均三界之名份,入秘境探寻,结果如何便得各凭本事。 阿饱滋养完蜗牛壳后,跟扶屿告别,神思飘忽地往自己房间处走去。 如果此番所料不差,天界定会像自己今日所听闻这般,派赤脚大仙前来海龙宫。 也许天界知道,天族唯一的公主殿下与赤脚大仙,乃是从幼年起便相识的玩伴。 但现在定然无人知晓,自己竟被生生困在这只蜗牛的躯体里无法回去! 也不知道自己的原身怎么样了...... 阿饱忍不住咬唇,觉得苦恼之极。 好想知道自己的原身是否完好无损,也好想告知赤脚自己此刻就被困在这个弱小的躯体内。 可是现在自己只是一只澜隐殿内做洒扫的蜗牛精,根本无法探听到消息...... 眼见即将走到自己居住的小房间,阿饱忍不住回过头去,遥遥望着海澜殿正殿处高耸的塔尖。 塔尖在黑夜中微微闪烁着玉白色的光芒。 扶屿此刻定然已经在寝殿歇下了,而密要信息肯定存放在正殿中! 阿饱只觉霎时灵台清明,双目炯炯大放神采,立刻便转身向正殿悄悄潜去。 正殿处守卫森严,每隔一刻便会有海兵巡视。 阿饱小心翼翼地躲过一队虾兵,悄然闪身藏在了一根白玉廊柱后。 侧头悄悄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什么动静后,阿饱稍微松了一口气。 正欲伸手推门,突然感到小腿猛然一阵尖锐的疼痛。 “啊!” 阿饱猝不及防,低低痛呼一声,低头望去。 脚边竟是一只还未化形的小螃蟹精,此刻正瞪着两只黑珍珠般的眼睛,举着小钳子好奇地望着她。 “嘘......”阿饱连忙示意他不要出声,紧接着看了下四周,提起这只小螃蟹精,闪身进了正殿。 “你来这里做什么?”小螃蟹精奶声奶气地开口问道,双眼瞧着阿饱,颇为好奇。 阿饱与他大眼瞪小眼,反问道:“那你这小家伙来这里做什么?” 小螃蟹精闻言避开了阿饱的视线,有些扭捏:“本仙乃是海君大人亲封的镇殿之宝,自然要时时刻刻替海君大人看守好正殿。” “镇殿之宝?”阿饱差点没笑出声来,揶揄道:“该不是你自封的吧,就你这个尚未化形的小精怪,也能被扶屿封为镇殿之宝?” “未化形又怎样!” 小螃蟹精瞧着很是不服气,“总比你这个虽然化了形,但还是全身软趴趴的虫子要好,好歹我还有坚硬的外壳和所向披靡的大钳子!” 软趴趴的虫子...... 阿饱嘴角一抽,低头望了一眼自己刚才觉得疼痛的腿。 果然不出所料,又破皮流了血出来。 想起自己往日在天宫横行的模样,阿饱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赞同道:“你说得对,自从钻进这个躯壳里,我每日不是受伤,就是流血,实在是太脆弱了。” 小螃蟹精见阿饱认同自己,倒是高兴地与她攀谈起来:“那你可以跟海君大人争取一下,马上就是海澜盛会了,求一个名额去寒霜之境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防御的宝贝呢!” 阿饱闻言,眼前不由得一亮。 她望着小螃蟹精颇为赞叹:“小螃蟹精,你叫什么名字,脑袋还挺灵光的嘛。” “我叫墨墨,”小螃蟹精有些不高兴,“我已经三百多岁了。” “嗬,”阿饱惊奇了起来,“三百多岁了还没化形,你是不是偷懒不爱修炼啊!” “胡说!”墨墨气红了脸,提高声音反驳道:“海君大人说我只是缺一个什么契机罢了,我很快就可以化形了!” 阿饱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制止他:“嘘......小声点,被人发现了就不得了了。” 墨墨不屑的撇了撇小嘴,这才装出一副老成的模样上下打量了阿饱一番:“你偷偷来此,怕不是想偷东西吧。” 阿饱正色道:“怎么可能,我只是打算来看看海澜盛宴这么热闹的场面,都有哪些神仙前来,好奇嘛。” 墨墨恍然,同情道:“也是,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弱的精怪,想必连那些神仙的正脸都没瞧见,就会被仙气所伤吧。” 说完便一副小大人般向前横行着,“过来吧,我知道哪里可以看到。” 阿饱心里一喜,连忙跟了过去。 绕过一扇瞧着五光十色的屏风,心中正暗暗诽谤扶屿品味的阿饱,立刻被眼前之景所震慑住了。 只见屏风后竟是一片无尽的海域,海域中各色鲜艳的尾鱼悠然飘游,斑斓的珊瑚丛中细芒闪烁,无数蚌壳珠母漂浮在其中,简直如同夜空中数不尽的繁星。 而在最中间的位置,有一只巨大的海蚌正躺在一块巨大的玉台之上。 海蚌通体洁白,蚌壳微微敞开,随着海浪的波动轻轻起伏着,似乎是在呼吸。 “这......”阿饱目瞪口呆,“这只大海蚌是活的?” 墨墨白了她一眼:“真没礼貌,这是我们的镇海神兽,蚌母大人!” 阿饱尬笑了一下,连忙道:“好说好说,蚌母大人。” “你有何想知道的,便诚心请教蚌母大人吧。” 阿饱将信将疑地走近了些,犹豫了一下,便轻声开口向那蚌母问道:“海澜盛宴,海君欲将天宫之人安置在何处?” 片刻,一阵莹白的光芒慢慢浮现在蚌母的上空,随之幻化成几个字: 行宫,仰幻殿。 阿饱笑了,望着那蚌母喃喃道:“居然真的可以。” 墨墨一脸得意洋洋,瞥了阿饱一眼。 阿饱紧接着再问:“那天宫目前可有天族公主的消息传出来?” 这次却没有如阿饱所愿。 只听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随后蚌母便收敛了光芒,轻轻合上了。 墨墨钳住了阿饱的衣角,有些紧张:“有人来了!” 第八章 万鲨噬魂 “快躲起来!” 阿饱冷静地拉着墨墨转出屏风,迅速将他推入一旁的桌案下。 随后严肃地对他说:“墨墨,等会不论发生什么,千万不要出来。” 墨墨有些担忧地小声道:“那你怎么办?” “我没......” 未等阿饱说完,殿门已经被用力推开。 “看吧,我就说方才瞧见有贼偷偷溜进了海君的正殿。” 娇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阿饱思索了一瞬,才恍然反应过来是谁。 柔和的夜明珠瞬间点亮了整个房间,阿饱转过身来,平静地望着伶茉女姬,没有开口。 伶茉的身后站了许多巡视的海兵,此刻正也同样冷冰冰的看着自己。 “小蜗牛,你瞧,我俩果然有缘的很,这么快又见面了。”伶茉似笑非笑着。 “是吗?” 阿饱嗤笑一声,“伶茉女姬深夜不休息,跑来正殿候着我,实在是情深意切。” 伶茉微微变了脸色,加重了语气:“废话少说,擅闯正殿乃是死罪,当受碎骨之刑,你可知罪?” 说完上下打量了一番阿饱,忽而轻轻笑了. 她神情悲悯:“不过失去了壳的蜗牛精嘛,怕是无骨可碎了。” “那本姬便代海君降罚,直接毁其神魂,尸体丢入海沟喂鱼吧!” 阿饱眼中一缩,面上却不动声色:“女姬怕是动不得我。” “笑话,你一个不知底细的下等奴婢,本姬如何动不了你?” “我还是劝你一句,想动我,先问过扶屿再决定。”阿饱淡淡道。 伶茉眼中霎时怒意升腾,随后向身后一群海兵轻声道:“不过一只小小蜗牛精,偷入正殿便是死罪!海君向来公正,不会为她破例的,带走!” 为首的海将低头应是,随后吩咐了几句。 几名海兵上前牢牢擒住阿饱,强行将她拖走。 阿饱没有挣扎,只悄悄向桌案下头打了个手势。 心里暗暗叹息着,现在这副躯壳,实在是太弱了。 看来,的确需要听从墨墨的建议,去闯一闯那寒霜之境了。 踉踉跄跄着,阿饱一路被拖到了海龙宫的刑罚殿内。 殿内昏暗,只余几颗夜明珠发着微弱的光。 阿饱被推上一片巨大的圆台,脚下踩着用白玉雕刻的石托。 伶茉循着殿中上首位置坐下,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跪下。” 阿饱笑了笑:“女姬怕不是忘记了,我可跪不了你。” 伶茉也不与她多说,轻轻拍了拍手,招呼海兵们上前制住阿饱。 “小蜗牛,此时逞强可没什么好下场。”伶茉语气还算温和。 “知道刑罚殿最有趣的一项是什么吗?” 她专注地望着那些海兵将阿饱一点点捆绑在石柱上,轻柔道:“万鲨噬魂的滋味,我还想亲口听你告诉我呢。” 阿饱轻轻闭上了眼。 墨墨,可要快些啊...... 圆台的四周忽然从地下升起一道水结界,蔓延着淡绿色的灵力光晕,渐渐在阿饱头顶上空汇聚。 瞧着被牢牢困在其中的阿饱,伶茉微微颔首。 那海将一招手,一道滔天巨浪翻滚着冲进结界内,绕结界边缘游走一圈后,从海浪中霎时飞射数万道细小的生物。 定睛瞧去,竟密密麻麻全是噬魂鲨。 噬魂鲨乃是海界中极其邪恶的凶兽,专以吞噬仙者神魂为生。 他们肉体很小,又喜爱成群觅食,遇到相对弱小的仙者,往往蜂拥而上。 以往无数海界的仙者精怪们都曾经因其命丧黄泉,后来还是上任海神亲临,才将其降服于海龙宫的刑罚殿中,自此便成为了令众仙闻风丧胆的,最残酷的刑罚之一。 身为天族公主,阿饱对此也有所耳闻,只不过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也会有亲自领教的一天。 “禀女姬,已准备好了。” 伶茉微微一笑:“那就行刑吧。” “是,行刑!” 轻飘飘的命令落入阿饱耳中,简直犹如惊雷。 被骨刺绳结结实实捆绑的阿饱,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数噬魂鲨迅速向自己冲来! 近了! 阿饱睁大双眼,望着近在咫尺的噬魂鲨,扑鼻而来浓烈的腥臭气息。 倏然,无数道噬魂鲨的身影在靠近阿饱肌肤的时候,突然消失了。 紧接着,万道强烈的冲击直直撞入自己的神魂,化为一张张血口,贪婪地吞噬起来! “啊!!” 阿饱尖锐的痛呼声几乎要冲破刑罚殿。 神魂一瞬间犹如被撕裂成了千万道细小的碎片,意识都随之飘忽了起来。 这恶毒的女人...... 不行,这般坐以待毙,撑不过几次便死在这里了! 阿饱喘息着,再不犹豫,忍着强烈的痛楚凝聚灵力,将心口那缕涅槃之火强行逼至泥丸宫口。 阿饱死死地咬着牙,犹豫了一瞬。 放手,可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现在的自己太过弱小,只能选择如此玉石俱焚的办法。 此番对抗,有可能付出的是自焚神魂的代价。 可是自己乃是堂堂天族公主,若真被海界的刑罚莫名其妙夺去了性命,那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思至此,阿饱再不犹豫。 既然逃不过一死,那就拼死一搏吧! 刹那,阿饱体内的涅槃火窜入泥丸宫内,向着数万噬魂鲨攻去。 “轰!” 剧烈的冲击自阿饱体内炸裂。 噬魂鲨数量太多,而涅槃火不死不灭,两方相互消耗着,反而一时僵持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的神魂还没破碎?”伶茉早已坐不住,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她紧紧盯着殿中正紧闭双眼,满脸汗水,浑身颤抖的阿饱。 海将与一众海兵都惊怔地望向殿中那道柔弱的身影。 难以想象,一个弱小至此的蜗牛精竟能抵御住噬魂鲨的攻势这么久。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众人纷纷瞠目结舌。 阿饱此刻早已感知不到身外的情况,体内的神魂已经在双重折磨下震荡、破碎、熔聚,直至再次碎裂。 迷糊之间,阿饱似乎感觉到一股极致的冰寒之气,悄然从脚下涌入体内。 还没等反应过来,冰寒之气已经顺着四肢迅速涌进神魂。 “小丫头,你先乖乖睡一会吧。”苍老的声音自心头响起,阿饱一惊,没等开口,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与此同时,冰寒之气彻底侵入阿饱的神魂,极致之寒迅速粉碎了万道噬魂鲨与那涅槃之火,并且连同她的神魂也一起彻底冰封了起来。 这时,刑罚殿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砰!” “住手!”稚嫩的喊声随着殿门被撞开的声音,齐齐传了进来。 一道淡蓝色的灵力自殿门口迸射而来,直接冲破结界,将阿饱周身的骨绳齐齐震裂。 “伶茉!你在做什么!”扶屿沉着脸,望向殿上倏然起身的伶茉。 “海君,这蜗牛精擅闯正殿,伶茉正在按规定施刑。”伶茉神情瞬间柔和了下来,望着扶屿解释着。 一旁的墨墨直接挤开了四周齐齐跪下的海兵,向着阿饱冲了进去。 “喂!你还活着吗?”墨墨望着倒地昏迷不醒的阿饱,有些慌张:“对不起啊,我......我方才去找海君大人迷了路......” “我......我跑的太慢了......” “我真没用......还是海君大人发现异常半路带我来的。” 瞧着眼前的少女一丝反应也没有,墨墨急了,左瞅又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啊!怎么办,我还没化形,只有钳子没有手,不能扶你起来......” 扶屿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墨墨,你别着急,本君先给她瞧瞧。” “海君!” 伶茉飞身上前,纤纤玉手拦住扶屿,急道:“这蜗牛精是伶茉亲眼看着溜入正殿的,理应受罚!您到底是怎么了,当真要为了这么个东西破例不成?” 扶屿收起往日的温和,望着伶茉冷声道:“罚与不罚,本君自会定夺。” “伶茉女姬擅自插手海龙宫内务,即日起,禁足浮盈殿。若再有下次,直接遣回人鱼族!” “是!” “今夜所有听顺伶茉女姬的海将海兵,统统罚至海界下族。” 所有海将海兵齐齐跪地请罪。 伶茉难以置信地望着扶屿,望着他大步走向殿中那昏迷不醒的少女身边,心里忽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愣着做什么,你们这群傻大个儿,还不快把女姬带回去!” 墨墨在一旁指手画脚嚷嚷着。 海兵们见扶屿没有反应,纷纷低下头不敢作声。 一名海将匆忙上前,不顾伶茉怔楞的模样,小声将她劝了出去。 扶屿将阿饱轻轻扶起,伸出两指轻轻探上她的额头,灵力自指尖亮起。 探查了阿饱体内半晌后,他忽然皱起了眉头。 “怎么样?她死了吗?”墨墨瞪大双眼,泪蒙蒙的颤抖着问。 扶屿没有开口。 墨墨慌了,着急地在阿饱身旁爬来爬去:“怎么办,都怪我,怪我太慢了!” “没死。”扶屿平静地回道,神情却渐渐凝重起来。 “不过,寒霜洞里的那位,出手了。” “寒霜洞”三个字一出,殿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墨墨吞了吞口水,难以置信地抬头望着他:“海君大人,您是说那位?” 扶屿陷入了沉思,静静地望着此刻一动不动的阿饱。 “那......”墨墨犹豫了一会,有些担忧地低声询问:“蚌母大人那边?” “应是无碍。”扶屿看着他微微一笑。 “不过,本君需要你的帮助。” 墨墨闻言神情一肃,方才瞧着稚气的模样瞬间收敛了起来。 “海君大人需要墨墨做些什么?” “既然这只蜗牛精千方百计想要探知天宫的消息,那此次海澜盛宴上,她定会伺机前往仰幻殿寻赤脚大仙。” “本君要你,弄清楚她究竟想做什么。” “若是想让天宫之人助她逃走......” 扶屿语气淡漠,望着阿饱苍白的面容轻声道:“那便杀了。” 墨墨猛然抬起头来。 扶屿转头看向他,温和一笑:“不过这个小蜗牛的血液,本君还有用,记得取了。” “谨遵海君之令。” 墨墨神情郑重,应声道。 第九章 不再忍让 海龙宫中夜色沉沉,暗云涌动似浪涛。 扶屿带着陷入昏迷的阿饱来到了寒霜洞内。 “小子,老夫等你好一会了。” 苍老的声音再次从那道结界中传来。 扶屿唇角带笑,眼神却寒如冰雪。 他语气清淡:“为何救她。” 那声音哄然大笑。 “老夫瞧着顺眼就给救了。怎么,你小子关心这女娃娃?” 扶屿唇角的笑意慢慢淡了下来:“与你无关。她体内的寒霜之力,现在给她解了。” 那声音似乎有些怒,低沉的嗡嗡着,震的洞内簌簌落下灰屑。 “臭小子,你敢命令我!” 扶屿眼皮不抬,却嘲讽地向那结界望去:“你别无选择。” “若你不解,蚌母那边,我会让她加速汲取你的神力。” “混账!” 暴怒的声音瞬间震穿整个寒霜洞,门外守卫的海兵纷纷被神力余波扫倒在地。 而扶屿仍一动不动,神色平静如常。 直至僵持了好一会。 “把那小丫头送进来吧。” 良久,结界内的声音才低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 扶屿双眼一眯,威胁道:“你最好不要想着耍什么花样。” 说完,扶屿反手一卷,用灵力将阿饱包裹着送进了结界内。 “老夫被你囚困于此,出手相救这丫头,已然耗费许多力量,还能做什么手脚。” 那声音再次颓然回道。 扶屿不为所动,只微微垂头,再也不肯多说一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夜色渐退,结界内才再次传来声音。 “可以了,你带走吧。这丫头真是胆大妄为,若非老夫出手,早就一命呜呼了。” 那声音较平日听着有些气力不足,似乎是消耗了极其巨大的精力。 随着阿饱逐渐被送出结界外,他再次开口。 “小子,此番女娃性命是救回来了,不过她的神魂受损严重,无法愈合,若你想让她活命,还需要悉心温养。” “不必,活着就够了。” 扶屿眼皮不抬,接过阿饱后,转身便向洞外走去。 “等一下!” 那苍老的声音急忙响起,犹豫一下后,有些怅然道:“扶屿小子,老夫好歹是你祖父......” 扶屿猛然转过头来,冰冷厌弃的眼神犹有实质,瞬间直直洞穿那道结界。 “这话,我劝你以后都最好烂死在肚子里。” 海龙宫,澜隐殿中。 将阿饱带回后,扶屿望着闭眼沉睡的阿饱,沉思了良久。 会火系法术,吃肉不吃素,性情大变。 无论如何看,眼前的少女都似乎与先前那个怯懦的小蜗牛精完全不一样了。 妄图探知天宫的消息...... 扶屿皱起眉头,伸出手探向阿饱额头。 淡蓝色的灵力逐渐渗入阿饱头部,温和地围绕着她的神魂处游走。 昨夜探知时,眼前少女的神魂早已被冻成一团,无法分辨形态。 受到阿饱神魂之力下意识的抵抗,扶屿毫不犹豫,立刻加重了入侵的灵力。 “痛......”还在沉睡中的阿饱微微皱起眉,红唇轻吐,小声抱怨着。 “轰!” 在扶屿的灵力刚刚渗入阿饱神魂时,一团蛰伏在角落的寒霜之力迅速炸裂,齐齐涌动上来,将扶屿探查的灵力硬生生驱赶了出去! “该死!” 扶屿低咒一声,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这蜗牛精究竟有何秘密,竟能让寒霜洞那位不惜耗费如此巨大的神力,也要替她遮掩神魂? 微微低头思索的扶屿,并未察觉眼前的少女睫毛轻轻眨了眨。 “咦?” 虚弱的女声娇糯地响起:“海君?我竟然没死吗?” 扶屿迅速回神,望着眼前面色苍白的阿饱柔和一笑。 “你醒了?” 阿饱有些疑惑:“我明明记得......” “你还记得昨夜是谁救了你吗?”扶屿盯着阿饱的眼睛,轻声问道。 谁救了自己...... 似乎最后一瞬间,自己感受到一股极其寒冷的气息钻入身体之内。 脑中忽然响起那道苍老的声音,阿饱心里顿时一紧。 “鸟崽子,莫要让人知道老夫与你交谈。” “不......”正欲摇头说自己不记得了,望着扶屿的脸色,她忽然转了个弯:“不是海君您救了我吗?” 扶屿嗤之以鼻,语气不明:“你倒是机灵。” “小蜗牛,此番倒算你命大,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为何要潜入海龙宫正殿?” 阿饱闻言才反应过来,这家伙怕是要开始兴师问罪了。 她眼珠一转,连忙道:“我只是好奇天上的神仙长什么样,所以才想去看看名册,我错了。” “哦?”扶屿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狡黠的模样。 阿饱想着想着,反而有些气闷:“我是不应该擅闯正殿,但我不是刚来海龙宫,不懂规矩吗?可是那伶茉,半夜不睡觉也跑来正殿,盯着我进去,难道海君不觉得更加可疑吗?” “是有些可疑。”扶屿懒洋洋顺着她的话接下去。 阿饱这才悄悄一笑,稍微舒了口气继续往下说:“你看这伶茉,分明才是明知故犯,心怀不轨!” 扶屿瞅着她,也不反驳:“所以呢?” “所以?”阿饱思索了一下,兴奋了起来,连忙忍着痛支起身子。 “所以我愿意替海君分忧,前去将那伶茉整治一番,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扶屿笑了:“伶茉已经被我禁足浮盈殿中了。” “禁足?” 阿饱不可置信,瞪大双眼质问道:“海龙宫的规矩这么松散吗?她可是实打实险些要了我的命,难道就只给她禁足?” 扶屿一挑眉,上下打量她一番。 “伶茉好歹是我海界女姬,你只是澜隐殿的奴婢,难道我还得为了一个奴婢,杀了她不成?” 阿饱闻言,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却硬生生忍下了。 “海君,”她从牙缝中一字字蹦着:“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呢,海君竟然不护着自己人吗?” “自己人?” 扶屿的神色莫测,忽然松了口:“可以,那便准许你前去浮盈殿,替本君探望伶茉女姬。” 阿饱瞬间惊喜叫了出声:“此话当真?” “自然,不过,不可与之动手。” 阿饱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只要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就该让她气到吐血三升了。” “动手?我现在又不打不过。” 少女坦然道,瞧着一派端庄正道的模样,却说着最没志气的话。 扶屿笑了:“狡猾的蜗牛精。” 他望着眼前双眼亮晶晶的少女,轻声道:“想知道为何伶茉能及时发现你去了正殿吗?” 阿饱狐疑道:“自然是她图谋不轨,正好被我碰上呗。” 扶屿笑着摇了摇头:“昨夜她靠近时,本君隐约闻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后来回想起来,倒是与每日你过来滋养蜗牛壳时的精血气息,颇为相似。” 阿饱恍然:“你是说......” 倏然,她想起来,那日在澜隐殿院中碰到伶茉时,曾瞧见她发间隐约的暗光。 “可恶!”阿饱愤然,“原来除了羞辱我,她还想监视我!” 内心备受打击的阿饱,隔日便拖着没好利索的身子,骁勇地闯进了浮盈殿。 浮盈殿内一派闪亮亮的模样,几乎闪瞎了阿饱的眼。 这伶茉的品味,当真是一言难尽啊。 阿饱咂咂嘴,不顾伶茉僵硬的脸,一屁股坐在了铺着柔顺雪狐皮的桌案上。 “女姬这两日可安好?” 阿饱笑眯眯地发问。 伶茉神情迅速恢复了正常,微笑道:“甚好,瞧着你无事,本姬也甚是欣慰。” “那夜我便好心告知女姬,若要动我,还得问过海君才成。” “你瞧,女姬偏不听,现在被迫禁足,想来滋味不好受吧。”阿饱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她的神情。 伶茉姿态慵懒,并没有放在心上,反问道:“万鲨噬魂的滋味,想来也是格外销魂吧。” 阿饱瞬间一个激灵,浑身汗毛炸裂。 想起那夜所受之苦,她慢慢收了笑。 “我倒是好奇,女姬为何与我处处作对?” “与你作对?”伶茉惊讶地笑了;“小蜗牛,本姬想要处理一个不守规矩的奴婢,便处置了,何来作对一说?” “况且,你这蜗牛精,处心积虑的想要偷入正殿,光凭这点,便足以判定你有异心。” 阿饱眉心一跳。 “倒是换成本姬来奉劝你一句,”伶茉慢慢凑近了她的耳边,娇柔道:“小蜗牛,做奴婢的,就该有奴婢的样子。” “怕是不能如女姬所愿了。”阿饱平静地直视伶茉的双眼。 伶茉笑笑,也不在意,伸出涂满丹蔻的白皙的手,轻轻抚上阿饱的侧脸。 “虽然不知海君为何对你这小蜗牛精有所关照,但若你聪明些,就该知道怎么做,否则......” “否则?” “否则,下次便不会这么好运了。”伶茉弯了弯水润的红唇,轻声道。 阿饱闻言,“哧哧”笑了起来。 颇有些同情地看了伶茉一眼,她有些诚恳地回道;“伶茉,我是真心想要告诉你。” “你现在的模样,就像那讨不到仙丹,而撒泼打滚的仙童。” 伶茉瞬间沉下了脸。 阿饱摇了摇头,缓缓道:“剥壳、暗伤、刑罚,短短时日,你数次欺我。” “可事实上,我并未做错过什么。” “我无意与你再生事端,却也不会一度忍让。” 阿饱如是说。 伶茉冷笑道:“本姬何须你作忍让?真是可笑。” “马上就要海澜盛宴了,可惜女姬禁足未解,不能出门。” 阿饱半眯起眼,笑的格外欢欣。 “听说四海中数百个海界种族的首领都将登龙台,叩拜海君。这其中,定然有女姬的种族吧。” 伶茉收了神色,有些冷淡:“你想说什么?” 阿饱忽然眨眨眼,语气轻快:“女姬离开族内应当许久了,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我去族内替你讨要一番呐。” “什么?”伶茉猝不及防,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哎呀,听闻海界人鱼族内多的是奇珍异宝。” 阿饱狡黠一笑:“女姬伤我多次,害我内伤很是严重,不上门去讨几份珍稀灵药,怎么对得起女姬的一番深情厚谊呐?” “女既放心,我定会向海君请示,好好地谢过女姬族中美意。” 最后四个字,阿饱一字一顿,慢吞吞的吐了出来。 伶茉听着听着,脸色已逐渐铁青。 “来人。”她忽然向外朗声唤道。 “女姬有何吩咐?”一名小小的女婢轻声应道。 “把这个无耻的奴婢,立刻给我丢出浮盈殿。” 伶茉面无表情,硬声吩咐道。 第十章 诸族齐至 几日后,千年一度的海澜盛宴,终于开始了。 海澜盛宴遵从先海神的定下的规则,首日龙宫大开,迎四海,拜天宫。 清晨,海龙宫大门前。 几名虾兵正纷纷往海龙宫的大门前搬运一颗颗硕大的夜明珠,不时仔细地调整一下摆放的位置。 前梯处还有几名叽叽喳喳的仙婢,正揣着扫把凑在一起激烈的讨论着。 “听闻南海的伶觉上仙这次也会来呢。” “伶觉上仙俊美非凡,能远远望上一眼,真是此生无憾啊......”一名仙婢陶醉道。 “天宫呢,天宫难不成是风流倜傥的司命星君前来?”另一个矮小的仙婢好奇地问道。 “司命星君你也敢瞧?不怕被那孔雀郡主给一口吃了!”方才那婢子戳了她一把,悄声告诫:“那位郡主可不是个好相处的。” “知道知道。”矮小的婢子连忙吐了吐舌头。 “我倒听君上殿内扫洒的婢子说,天宫这次派了赤脚大仙过来呢。” “嗨,原是他呀,”那矮小的婢子失望极了,“以前我倒是偶然见过一次,赤脚大仙胡茬满脸,瞅着年岁极大,真和天宫里的神仙们纤尘飘逸的形象,沾不上半分关系......” 正说到兴处,一道尖利的喊声打断了她们。 “那边的,快回来!时辰要到了!” 仙婢仙侍们连忙纷纷退至角落,只见一阵腾腾水雾散去,原本空荡的海龙宫大门前,齐齐站着几位衣着隆重的海龙宫仙使。 “请,龟仙老—” 随着唱声高扬,穿入海龙宫上空,忽见一闪而逝的淡淡灵光。 紧接着,一位老态龙钟,佝偻扶仗的老仙慢悠悠现出身形来。 “今日由我亲自迎待四海八荒的贵客,大家需时刻谨记,小心行事。海澜盛宴乃是海界千年盛举,莫要丢了咱们海龙宫的脸面。” “是!” 万道回声荡入海龙宫的上空,悠远绵长的螺号声也随之响起。 “西海海蛟族到!” 青色的水灵之力席卷着两道身影缓缓落在海龙宫大门。 众人定睛一看,来者是两道中年模样的身影,一男一女,两张阴柔的面孔竟生的一模一样。 “腾华、腾月前来拜会海君。” “东海海梦族到!” “北海海炽族到!” 不多时,一道道身影“嗖嗖”落至海龙宫门前,气氛随之热闹起来。 各族统领在海龙宫大门前拜会后,相互寒暄起来。 四海中各种族皆不相同,大大小小族类数百。 南海尊贵,历代海神海君皆出自于此,拥有最正统的海龙血统,以及高贵的人鱼族也生于此地。 西海多为蛇虫鱼类,以冷静狡猾闻名海界。 东海正直善斗,多为鲨鲸蟹龟类,大大小小种族最多。 而北海则为四海中最神秘黑暗的一域,种族不过五十,却是海界中最危险和复杂的存在,尽数居于在海渊深处。 “南海人鱼族到!” 随着一声嘹亮的喊声,又是两道身影映入眼帘。 略矮者年长,乃是一位花须尽白的老者,双目却炯炯有神,身后半步静静立着一位姿容甚美,眉眼温和的少年仙者。 “伶远携小儿伶觉,代人鱼族拜会海君。” 宫门前随着此二人的到来,霎时的安静下来。 人鱼族历来高贵美丽,气质绝尘,无人不知。 但真正见到人鱼族时,众人才深刻的感受到视觉上的强烈冲击。 “让一下让一下,多谢啊。” 低低的女声突兀地传来,只见那众仙婢里艰难地挤出了一道瘦削的身影。 人鱼族老者专注地与身旁族领相互见礼交谈,而那少年却是忍不住将视线投向那群仙婢的方向。 前头这名瘦小的仙婢正低头在自己身上左嗅右闻,嫌弃的表情生动极了。 方才在所有人静立不动,纷纷震慑于人鱼族的容灵之美时,自己看到这名小仙婢却头也不抬,只顾专注地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 像只灵活的小泥鳅。 伶觉忍不住微微一笑。 “既四海已齐至,那便入宫吧,诸位奔波跋涉辛苦,海龙宫已备宴席相待。”龟仙老笑着,抬手扶起见礼的四海诸族,温言道 “请。” 海龙宫今日灯火通明,莹莹珠光宝色不时顺着玉莹的地面滑过,小径旁的珊瑚丛中,许多七彩的鱼儿蹁跹戏游着。 一路行至龙宫广场,早已有延绵的长桌排开,一眼望去,最高处赫然是以寒霜巨龙之鳞片铸就的海神宝座。 有仙婢引着诸位族领落座,随着悠扬的乐声响起,只见方才空荡的长桌上霎时浮现满桌的美味佳肴,场面顿时热闹了起来。 “海君到!” “恭请海君圣安!” 众位族领纷纷肃然起身,遥遥望着那道修长的身影,一步步向那最高处走去。 无数夜明珠点亮了那条通往海神之位的路,扶屿立在上面,回身向众族领温和一笑。 “诸位辛苦,海澜盛宴千年一次,机会难得。本君仙酿一杯,愿诸位如愿夺得密藏至宝。” “属下定不负海君嘱托。”众族领纷纷行礼,遥遥向扶屿举杯。 一旁,偷偷隐蔽在众族领身后的仙婢中的阿饱,忍不住悄悄翻了个白眼。 这扶屿,果然在外界眼中,还记得维护好自己温润如玉的好形象。 “你这小仙婢,在想什么有趣的事情?” 忽然,一道低柔的男声传入耳边,阿饱一惊,转过头来发现,竟是身前一位族领旁的少年开口。 少年模样俊秀,眉眼温和,浅色的唇边还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你是?”阿饱疑惑地上下打量一番,脑中思索着是否见过此人。 伶觉忍俊不禁,这个小仙婢怕是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与那些其他的仙婢有多不一样。 “我是人鱼族的,你呢,是海龙宫里哪个殿里的?” 人鱼族? 阿饱瞬间亮起了双眼。 “你认不认识伶茉?”阿饱有些兴致勃勃,小心地挪近了些,悄声问道。 伶觉望着她笑着点点头:“认识。” “她是你什么人?” “是我阿姐。” 阿饱乐了,笑眯眯地悄然指了指外面,压低了声音:“既如此,你随我来一下,有要事相商。” 伶觉微微一愣,随后有些犹豫:“宴席才开始......” 阿饱没有搭理,人早已悄无声息地向身后摸去。 伶觉话说到一半,望着那转身就走,穿梭在人群中滑溜溜的身影,忍不住又笑了。 告罪出来后,伶觉就看到方才那名小仙婢,正靠在龙宫广场外的一棵海柳树下,百无聊赖地扒拉着柳枝上开出细小的白色花朵。 “你这小仙婢,究竟有何要事与我商量?” 伶觉微微笑着,半是打趣,半是调侃道。 阿饱闻声转过头来,颇有些理直气壮:“既然你是伶茉的弟弟,那你阿姐做错了事情,做弟弟的是不是要替她弥补一下?” 伶觉闻言一愣:“何出此言?” 于是阿饱便将自从来到海龙宫所遭受的事情,全部添油加醋的,一股脑都抱怨给他听。 “所以,你阿姐将我捉来后,非但不好好安顿我,还因为我靠近海君就对我下如此毒手,你们人鱼族的,难道都一般黑心吗?” “这......”伶觉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我本来可不是奴婢,”阿饱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我本来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蜗牛精啊!” “遭此横祸,身心受创,难道人鱼族不应该给我一些补偿吗?” 伶觉俊美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犹豫的神情,他思索一番后,方才询问道。 “若不然,你随我回人鱼族吧,我定会替阿姐好好安顿你。” 阿饱无语地瞅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少年仙者,正欲开口为自己争取一些珍稀灵药,然听闻一阵喧闹声。 紧接着,一股熟悉至极的灵力波动传来。 无数惊呼声中,一道伟岸健硕的身影沉稳地落在龙宫广场外。 来者是一身粗犷气息的赤脚汉子,披了粗糙的麻衣,健硕的腰间用枯草绳系了个酒葫芦,有些浓密的胡茬几乎遮盖住了鼻下的所有部位,只留一双眼睛,沉稳、明亮、透着一股子奇妙的坚定。 霸道的褐色灵力混杂着星点暗红色的火焰,在此人周身萦绕不散。 “天宫贵客,赤脚大仙到!”高亢的唱喊声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阿饱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齐齐翻涌起来,她眼睛眨也不眨,紧紧盯着几步外这道熟悉的身影。 终于!终于可以回天宫了! 阿饱激动地手脚发颤,若说这世间自己最信任的朋友,也许只有赤脚大仙一个。 九千多年的岁月里,怕是有七千年都是与这家伙一起度过的。 幼时自己还是一只丑陋且未化形的小鸟崽,便被送至德望尊者那里学习仙术。 许是怕她寂寞,德望尊者将幼时的赤脚大仙也一同带了过来。 一同学习仙术,一同闯祸捣蛋,当然最后都是他来替自己遮掩受罚。 阿饱眼角嘴角都止不住的上扬了起来,望着那道沉稳的身影,鼻尖微微泛酸。 一阵微风吹过,海柳树上簌簌落下了许多白色的小花朵,洋洋洒洒的飘荡着,轻飘飘落在眉眼弯弯的少女发间。 伶觉却顾不得赤脚大仙,只眼神不移地望着她,渐渐出了神。 “赤脚!”清脆欢乐的女声传来,众人纷纷侧头向树下那道瘦小的身影看去。 那张熟悉的脸也同样转向了自己,深邃的目光中却并没有自己熟悉的温度。 阿饱不由得微微怔住。 “赤脚,代天帝天后,问海君安。” 赤脚大仙随意望了一眼那名大喊自己名字的仙婢,随后转头,朗声向龙宫广场上端坐的扶屿见礼。 扶屿温和地微微点点头,余光却落在那名怔楞出神的少女身上。 伶觉连忙挡住阿饱的视线,小声低语:“小仙婢,你在做什么,不要得罪了天宫贵客!” 阿饱微微一顿,心中顿时恍然。 赤脚此刻定然不认得自己这番模样,还是得另想办法才行。 脑中闪过无数想法,望着赤脚大仙沉着的身影,即将一步步迈入龙宫广场,阿饱灵机一动,忽然伸手捏决。 伶觉眉心一跳,低低劝道:“小仙婢!莫要节外生枝!” 阿饱自信地低声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火焰在指尖渐渐凝聚成自己原身鸾鸟的模样,暗红色的小鸾鸟拍拍翅膀,轻盈地追上即将踏进广场内的赤脚大仙。 旁人不一定识得天族公主的原身究竟是什么模样。 可是他,定然能认出来。 阿饱信心十足。 第十一章 赤脚大仙 火焰鸾鸟飞呀飞,追上赤脚大仙的身影,欢乐地绕着他转了两圈。 赤脚大仙果然停顿了下来。 阿饱立刻弯起双眼,笑盈盈地等待着赤脚回头。 “唳!” 凄厉的鸣声响起。 与此同时,阿饱眼睁睁看着,方才那只轻盈的火焰鸾鸟,一瞬间化为灰色的星屑,点点消散在赤脚的掌心中。 她呆呆地望着那只黝黑的大手,随意地捏碎了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鸾鸟化形,丝毫没有回头瞧上一眼。 怎么可能? 脑中顿时犹如灌进了浆糊,阿饱此刻简直停滞了思考。 赤脚不认识自己了? “赤脚大仙,可有受到惊扰?” 远远地,上头传来扶屿的问询声。 那只手慢慢垂了下来,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赤脚微微垂首,敛住了眸中的神色。 “无事。” 望着那道身影吐着毫无波动的话语,阿饱一时间失落与迷茫齐齐涌上心头。 “海龙宫仙婢无状,赤脚大仙莫介怀。” “海君多虑了,小事而已。” “请。” 龙宫广场内渐渐恢复了热闹,阿饱却忽然觉得神魂内一阵阵撕裂的疼痛传来。 “嘶......”阿饱顾不得其他,连忙捂住脑袋蹲了下来。 伶觉连忙伸手拉住阿饱的手臂:“你怎么了?没事吧?” 不等阿饱出声,两人身前水雾迷蒙,随后一身鳞片的青岩和墨墨出现在他们面前。 “见过伶觉上仙。”青岩和墨墨行礼。 “不必多礼,快来瞧瞧这小仙婢,她的似乎神魂出了些问题。”伶觉有些着急,催促道。 墨墨率先冲了上来,仔细观察着阿饱的情况。 青岩面无表情,只轻声回道:“禀上仙,此番这名仙婢擅自出言,惊扰天宫贵客,海君命我等将其带回澜隐殿看管。” 伶觉急道:“不若先给她瞧瞧?” 青岩一板一眼,垂眼并不看他:“海君吩咐了,立刻将她带回澜隐殿。” 墨墨这时也抬头稚声稚气道:“伶觉上仙不必担心,这只蜗牛精是上次受刑后神魂破裂遗留的症候,须得等海君大人出手救治才行。” 伶觉只得放手,望着青岩和墨墨将那少女带走。 阿饱在一阵神魂剧痛中被送回来澜隐殿。 疼痛迷糊中,她忽然想起幼年时有一次同父神置气。 那时候自己颇有些受打击,闷闷不乐地找了个小凳坐了下去,垂着脑袋想自我修复一会儿,也不打算搭理一路跟过来的赤脚大仙。 直到一只被剥了壳的圆鼓鼓的龙眼果被送到了阿饱的唇边。 阿饱瞅了眼即将低落汁水的饱满香甜的龙眼果,吞了口口水,不等反应过来,已经就着这只手,将这颗瞧着甚是美味的龙眼果吞进了嘴里。 咦?这赤脚,不会笑话自己贪吃吧! 阿饱心里一惊,连忙抬头瞅了瞅此刻赤脚大仙的神情。 却见他正一派悠然的坐在自己身旁,娴熟地又剥了一只龙眼果,望了眼自己嚼完了第一颗,一只瞧着颇有些粗糙,却平缓而有力的手掌,伸到自己嘴边。 “干嘛?”阿饱有些迷瞪瞪的,不解的开口。 “吐核。”赤脚大仙理所当然地回答,然后再次向上抬了抬手掌,示意阿饱将第一颗龙眼果核吐出来。 阿饱机械般地顺着赤脚大仙极其自然娴熟的动作,吐出核,又复然衔了第二颗到嘴里嚼着。 木然间,阿饱听到赤脚大仙一派悠然的开了口。 “公主殿下,似乎不满意德望仙尊被派下界。” 阿饱一噎,心想方才这赤脚望着自己与父神争执却不言语,自己还当他只会旁观呢。 她有些兴奋了起来,扭捏的顺着再次伸来的手,吐出第二颗龙眼果核。 然后两眼亮晶晶的对赤脚大仙说:“赤脚,既然你瞧出来了,我也就不瞒你,我着实不想父神将德望仙尊调走,你舍得德望仙尊离开吗?” 赤脚大仙闻言,忽然轻轻笑了起来,这一笑,沉稳的双眼弯出了些许好看的弧度。 他一双明亮的眼,静静地瞅着眉眼间都偷藏着狡黠的明媚少女,温声道:“小仙也不舍得。” “那你能不能帮我啊?”阿饱同样明亮的双眼期盼的眨呀眨。 “公主殿下。”赤脚大仙缓缓敛了笑。 少年的双眼逐渐沉沉,犹如万丈重峦般深重的凝视着眼前欢脱的少女,一字一句有如承诺,缓缓吐出:“但凭吩咐,赤脚,披荆斩棘,无所不从。” 后来呢? 阿饱隐约记得,赤脚为此受了父神好一顿雷霆鞭刑,直直将养了百年才算彻底恢复。 “赤脚......” 少女低声呢喃着。 “赤脚大仙竟如此有魅力不成?”懒洋洋地调笑传入耳中,一抹淡淡的海兰香飘入鼻中。 阿饱略微清醒了一些,努力睁开双眼。 扶屿微微笑着,却深深望进阿饱的眼中。 “小蜗牛,你怎么总是把自己搞的伤痕累累?”扶屿似乎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轻轻点在阿饱光洁的额头上。 一阵温和的灵力缓缓纾解了阿饱的痛楚。 “你怎么回来了......”阿饱嘟哝着,翻了个身,侧着身望着扶屿。 “今日为何要唤住赤脚大仙,你认识他?” 扶屿气定神闲,伸出一只如玉的手指,轻轻拨掉挡在少女脸侧的,早已汗湿的一缕黑发。 手下的少女躯体微不可查的一僵。 “想什么呢,你看他今天的样子,像是认识我吗?” 扶屿似笑非笑:“哦?莫非我们小蜗牛精眼光独特,其他仙娥都跑去瞧伶觉,你却去瞧赤脚大仙?” “赤脚有什么不好,那些女仙娥实在没有眼光!”阿饱忍不住愤然替自己的好友抱不平。 扶屿闻言眉头轻挑。 “你的口味,果真别致。” 阿饱装作没听见,不解地望着他:“你怎么回来了?宴席结束了?” “没结束,本君自然还得回来瞧瞧你这只脆弱的蜗牛精,省得你一下子受不住,神魂散了可怎么成。” 阿饱心头微微一暖,想起方才赤脚无情地捏碎了自己的火焰化形,忽然间只觉眼眶中涌动着一股湿意。 “海君,我有些想家了。” 少女抽抽鼻子,有些低落地埋起了头。 扶屿的视线逐渐滑落到腰间那只小巧的蜗牛壳上,神色难辨:“明日各方势力,将会潜入寒霜之境寻宝探秘,若本君所料不错,也许会有上古蜗族的线索。” 阿饱吃惊的抬起头,望着扶屿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海君此话当真?” “自然。” “那......那我能不能进去啊?”阿饱急急拽住扶屿的衣袖,眼中满是期盼。 扶屿瞥了那只攥住自己的白嫩小手,抬眼看着她,柔声道:“别着急,你可以去,不过,需要让墨墨陪着你。” “墨墨?”阿饱一愣。 扶屿抽回自己的衣袖,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墨墨虽然年幼,但是有些较为奇特的能力,你无力自保,可多听他的建议。” 阿饱奇道:“他当真是你亲封的镇殿之宝?” 扶屿唇角几不可闻的一抽,并不接话。 只看向室内的桌案,抬手一翻,一碟还冒着热气的红烧肉顿时映入眼帘。 阿饱吃惊的张大嘴巴,指指那碟肉,又指指自己。 扶屿点了点头,随后再次伸手,幻化出一枚水滴状淡蓝色的仙器。 “此番本君再给你一枚水隐玉,遇到不可抵挡的危险时,可以捏碎。” “遇到危险的话,你会来救我?”阿饱瞧着他,小脸上满是怀疑。 扶屿也不生气,微微一笑,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看心情。” 扶屿走了之后,阿饱望着桌案上那盘色泽诱人的红烧肉,又低头瞧了瞧那枚躺在手心里的水隐玉,有些出神。 这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恶嘛。 阿饱心里嘀咕着,发顶间似乎还残留着他方才留下的,淡淡的海兰香气。 耳根处却慢慢燃烧起来。 夜色渐渐升了上来,阿饱侧耳听着,屋外一阵喧闹声后,渐渐归于平静。 她缓缓起身,悄然向屋外走去。 路过桌案时,阿饱犹豫了一下,俯下身捏了一块早已凉透的红烧肉。 入口香糯,浓郁的酱香味瞬间唤醒了阿饱疲倦的身躯。 “对不起啊,”阿饱低低地自语着:“我还是得去试一下,若是赤脚能认出了我,就用不上你的一番好意了。” 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阿饱悄然向海龙宫外围宫墙处摸去。 翻过宫墙,就是行宫了,赤脚一定在行宫的仰幻殿内。 暗暗给自己打气的阿饱,并未发现身后有道小小的影子,同样悄然随着自己来了。 绕着宫墙走了一圈,阿饱有点郁闷。 这海龙宫,宫墙上的结界设的这么严密,现在自己这点微弱的灵力,根本钻不出去啊。 “怎么办呢......”阿饱有些着急。 明日他们就都要进入寒霜之境了,到时候能不能遇见还是个问题,遇见了,怕是也不方便相认。 “你想出去?”稚嫩的声音幽幽地从身后传来。 阿饱吓了一跳,转头瞧见是竟是精神抖擞的墨墨。 “你晚上不休息吗?怎么哪里都有你?” 墨墨得意一笑:“我可厉害了,不需要休息的。” 阿饱没好气地盯着他:“你为什么跟着我?” 他忽然有些害羞,两只大钳子忍不住相互碰了碰:“还不是......你白天痛成那个样子,我担心你嘛......” 阿饱轻轻松了口气,无奈极了,只好转过身蹲下,悄声对他说:“墨墨,我溜出来的事情不要告诉海君哦!” 墨墨使劲点了点头,然后有些神秘地凑近了她:“蜗牛精,我知道怎么出去哦。” “你有办法?”阿饱大喜,小脸瞬间染上红扑扑的颜色:“快说来听听?” 墨墨挥挥钳子,一颗圆溜溜金灿灿的小球缓缓漂浮在半空。 “这是息灵法宝。”墨墨骄傲着扬起小脸:“以前海君大人奖励我的,带着它,一个时辰内,你可以自由出入,不会被发现的。” 阿饱惊喜极了:“墨墨,你可真是我的小福星。” 墨墨有些不好意思,催促她:“你快去吧。” “好,谢谢你墨墨。”阿饱笑着将息灵法宝拴在腰间,向墨墨挥挥手,迫不及待地钻了出去。 望着阿饱远去的身影,墨墨慢慢收敛了笑。 两颗圆溜溜眼珠中,忽然流露出一丝隐晦的杀意。 第十二章 寒霜之境 一路潜行至仰幻殿,阿饱望了望眼前黑漆漆的宫殿,心里忽然有些忐忑起来。 殿里这么安静,想来仙侍和仙婢应该也已经睡下了。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不要再犹豫了。 阿饱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咬牙翻进殿墙,阿饱冲着寝殿的位置直奔而去。 “吱呀”一声,门竟直接开了。 望着自己推门的手,阿饱愣了愣,赤脚戒心这么重的一个人,在海龙宫居然不设防? 疑惑地推门悄悄潜了进去,阿饱顺着微弱的光线,向床榻寻去。 “我在这儿。” 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阿饱猛然回头,只见身后暗处缓缓走出一道身影。 正是赤脚大仙。 “你知道我会来?”阿饱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赤脚大仙深邃的双眼定定望着她,眼中复杂的神情一闪而逝。 “白日你唤我未遂,我便猜你会来。” 阿饱有些生气道:“难道你没有看到我捏的火焰吗?赤脚,你认不出吗?” “我是......” “我不管你是谁。”赤脚迅速打断了她,视线却轻轻飘至阿饱腰间的息灵法宝。 他沉声道:“若仙子只是好奇,前来一窥赤脚全貌,怕是要失望而归了。” 阿饱险些气吐了血:“你什么模样我没见过?还能好奇什么?” 随后她又急急上前一步:“赤脚,我不知道你究竟怎么回事,此番冒险前来找你,我......” “看你白日的火焰化形,你是想问天族公主?”赤脚大仙忽然问道。 “对......”阿饱有些发愣,生生咽下了方才的话。 她有些疑惑,忍不住盯着赤脚的脸,仔细打量起来。 昏暗的光线下,阿饱忽然瞧见,赤脚微不可查地冲自己摇了摇头。 后背忽然密密麻麻爬上一股寒意。 只听赤脚沉厚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公主殿下的消息乃是天界绝密,岂是你等下界小仙可以问询的?” 阿饱灵机一动,缓声问道:“公主殿下曾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只是想知道她是否安好。” “自然安好,其余无可奉告,仙子请吧。” 随着话落,赤脚大仙上前一步,拎起阿饱大步向殿门走去。 阿饱连忙假意挣扎起来,随后感觉到掌心一热,一个物什被悄然塞进了自己手里。 心中砰砰跳着,出了仰幻殿后,她恍恍惚惚地一路走着,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住所。 此刻已经能够确定,赤脚认出了自己。 一定是有什么变故,所以才不能现在与自己相认。 用灵力探查过四周,发现并无异常后,阿饱轻轻纾了一口气,然后摊开了掌心。 掌心处静静躺着一颗褐色的玉石,捏碎后,一行字悄然浮现在阿饱眼前。 寒霜秘境相见。 谜团在心中越滚越大,阿饱此刻忽然觉出一阵惶恐来。 若是自己不能顺利地返回原身...... 阿饱忽然不敢想下去。 次日,毫无精神的阿饱,被墨墨连拖带拽的拉出了门。 “快点快点,赶不上了啦!”墨墨一手钳住她的衣裙,拼了命的往前冲。 阿饱连忙一手拎起衣角,另一只手还在快速的往头发上抓了几把。 一路飞奔着,两人逃窜一般,惊起一连串珊瑚丛中的游尾鱼。 待到了龙宫广场,望着前头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阿饱终于来得及喘了口气。 她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墨墨,扶着腰惊叹道:“墨墨,我从来不知,螃蟹居然能跑的这么快!” 身前有几个仙者闻声回头看了她们一眼。 阿饱无意间转头,碰巧跟他们对视了,瞬间打了一个激灵。 连忙悄悄低下头小声问道:“这些是?” 方才那些人看过来,阿饱清楚的瞧见他们布满丑陋的鳞片的脸,短小的鼻和外翻着还分了瓣的嘴唇, 墨墨抬眼瞅了瞅,有些小心翼翼地招了招手,示意阿饱俯下身后,小声道:“这些是北海的海炽族人,他们十分神秘凶残,我们最好不要招惹。” 望着那些鳞片,阿饱恍然,眼神示意着他:“那海君身边的青岩......” 墨墨轻轻摇了摇头,有些惋惜:“青岩大人不一样的,他是被驱逐出北海的可怜人。” 正欲再问,上方忽然传来了声音。 “海君到!” “恭请海君圣安!”众族领和族人纷纷行礼。 今日的扶屿瞧着格外不同。 阿饱望着高处那人俊朗的身躯笔挺的立着,仿佛天地间孤立的梁柱。 暗蓝的里衫外,是白色通透的外袍,上面绣着银丝游龙,随着微风摇曳在银封宝兽所制的靴履旁。 此刻的扶屿周身仙气萦绕,俊美非凡,眉眼都仿佛镌刻般深邃。 阿饱望着那立在最高处的海君,一时有些移不开眼。 扶屿唇边带笑,眼神却幽深难测,带着一丝威严,徐徐扫视着全场。 两人的目光在一瞬间交汇。 “遇到危险的话,你会来救我?” “看心情。” 忽然,昨日的低语悄悄在心底响起,扶屿低眉微微笑着的模样却更加清晰了起来。 啊,自己在想些什么啊! 阿饱忽然惊醒,连忙摇了摇头,别过脸不敢再看。 “此番进入寒霜之境,乃三界千年之盛事。”扶屿的声音缓缓落入龙宫广场的每个人的耳中:“诸位,境中密藏至宝甚多,然寒霜之境中凶险难测,还需谨慎行事,量力而为。” “拜谢海君仙恩。”众人齐齐应声。 扶屿轻轻抬手将声音压下,随后转过身去,面对着海神之位而立。 “天界八将,四海之统,各归其位!” 伴着话音,十二道身影分别出列,各自施法,现身海神之座下阶梯。 “赤脚大仙,请。” 阿饱连忙踮起脚,努力抬头望去,只见赤脚大仙踏着沉沉的脚步,一步步走到扶屿身下的阶梯处。 所有人此刻都屏息而待。 阿饱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伸长了脖子去瞧高台上的场面。 忽然间狂风袭来,翻卷着头顶的海云如浪般涌动,飞沙走石间,只见扶屿立在那处,手中不断翻飞的灵力迅速描绘出一座巨型灵力大阵。 “海梦、海炽、鲛蛇、人鱼,四象力归!” “嗖嗖”几声,四道不同的灵力瞬间融入巨阵,与其缓缓相融。 “八荒仙灵,入!” 随着一道道灵力的注入,巨阵缓缓转动起来,巨大的灵力漩涡渐渐在海神之位的上空凝聚而成。 “赤脚大仙!”扶屿沉声喊道。 赤脚大仙微微俯身,向前跨出一步,凝神抬手,一股雄厚的黄褐色灵力奔涌而上,正中大阵核心。 “轰!轰!轰!” 剧烈的震动险些让阿饱摔倒在地,连忙稳住身子,惊诧地望着那座飞速运转的灵力漩涡,席卷起周围空气中所有的灵气,越聚越大。 扶屿清朗的声音再次响起:“诸位,寒霜之境即将开启,记住,一旦寒霜之境出现月圆之相,须得尽快返回,不得延误,否则将会被困其中,再等千年。” “是!” 话音一落,灵力漩涡随着扶屿一声令下,犹如吞噬的猛兽,一瞬间争先恐后的涌入他身前的海神之位。 宝座上密密麻麻的银色鳞片泛着刺眼的光泽,此刻全部张开,贪婪地吸收着无数奔涌的灵力。 直到涓滴不剩地尽数吞食后,海神之位的上空再次出现一道黑色的裂缝。 随着震耳欲聋的破空声,裂缝越来越大,幽深不见底。 “可以了。”扶屿扬手,四海八荒全部收了灵力,静静地等待着。 “天宫诸友先行,赤脚大仙,请。” 扶屿微微一笑,语气温和谦让。 赤脚大仙也不客气,对着他点点头,便飞身上前,立在那道幽深的裂缝前。 阿饱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有一丝隐隐的担忧。 忽然,只见赤脚大仙转了头,眼神直直向自己望了过来。 阿饱来不及闪躲,就这样呆愣愣的与他对视着。 赤脚大仙那双深沉的眼眸中,悄悄染上一抹极淡的笑意。 随后他转过身,一脚迈了进去,瞬间消失在裂缝中。 待四海八荒的神将族领统统进去之后,无数的身影也迅速的跟上。 扶屿一直在维持着向裂缝中注入灵力,一边缓缓笑着向进去的身影点头示意。 “喂,蜗牛精,我们不进去吗?” 墨墨用大钳子戳了戳发呆的阿饱,疑惑问道。 阿饱回神,低头白了他一眼,有些不满:“我比你大,叫什么蜗牛精,难听死了,叫阿姐!” 墨墨不服气,还想抗争,终于还是在阿饱挥动的拳头下屈服了。 “阿姐......”别别扭扭地憋出了一句,怒视着她贼贼而笑的小脸,墨墨颓然道:“快走啦,不然一会进不去了。” 于是阿饱带着墨墨一同奔向寒霜之境的入口。 踏上阶梯时,阿饱忽然感觉到一股阴冷肃杀的情绪从脚底直冲神魂,连忙稳住心神,惊讶地望着脚下如玉般光滑的阶梯。 墨墨有些得意洋洋:“不知道了吧,这通往海神之位的阶梯,全部是由历来犯下死罪的鲨鲸之骨搭建而成,凶煞之气强着呢,快稳住心神,不要在此处就受了伤。” “得意的别太明显啊墨墨!” 阿饱有些哭笑不得地望着他炫耀般的神情,一手拎起他快步向前走去。 即将跨入裂缝前,阿饱微微侧头,看向了正注视着自己的扶屿。 扶屿眼中平静如水,唇角带着点点笑意。 他看向墨墨,轻声道:“照顾好她。” 墨墨神情严肃,郑重的点了点头。 “小蜗牛,一切小心。” 随后,他转头望了过来,对着她低低嘱咐着。 低沉的嗓音在耳畔旋了个圈,熟悉的海兰香淡淡地飘入鼻中。 烫的阿饱脸上一红。 第十三章 海界密谋 慌乱地拉起墨墨踏进了裂缝中,阿饱一时不察,立刻被扑面而来的狂风骤雪吹翻在地。 “哈哈哈!”墨墨在一旁无情的嘲笑着,两只大钳子颤呀颤的,笑意止也止不住。 阿饱木着脸从雪堆里爬了起来。 顾不得发丝和身上沾满的雪霜,望着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一时竟被震的说不出话来。 哪怕是在天宫里,四时轮转,风霜雨雪都美且温柔。 她还是第一次真正瞧见,如此震撼的世界。 寒风如刀刃般割过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不消几息,眉发睫间便凝结出了厚厚的雪霜。 “墨墨,”阿饱望着眼前空茫的景色,惊叹道:“这可真美啊!” 一旁的墨墨抬起钳子挥了挥,一块圆盘状的仙罗盘便出现在她的面前。 “美?很快你就知道,这里的美景中,处处都隐藏着足以致命的风险。” 他将仙罗盘盘递给她,方才幸灾乐祸的神情全部消失了。 “带好它,我们才不至于在这里彻底迷失方向。” 阿饱点点头,好奇的握住仙罗盘,望着上面指向的方位。 “我们现在往哪个方向走?” 墨墨思索了片刻,稚嫩的声音几乎要被淹没在呼啸的寒风中。 “往东走,那里是海神陨落的地方。” 于是阿饱一手握住仙罗盘盘,一手拖着墨墨,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前行着。 所踏之处,松软的雪被踩的结实,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初听还好,时间久了,阿饱心里也有些发毛起来。 “墨墨,”她呼出一口白雾,眨了眨被风雪迷住的双眼;“这样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啊,你有可以飞行的仙器吗?” 被她提溜着的墨墨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寒霜之境最是考验仙者意志,只有心智坚定者才能获得海神留下的至宝,普通的仙者哪能说飞就飞?” “这样啊......”阿饱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左右转了转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耳边除了呼啸的风雪声,以及自己踩雪发出的声音,就再也没有了其他动静。 阿饱有些犹疑,仔细听了一番,再次开口:“其他人呢,一同进来那么多人,走到现在竟一个也没有遇见。” 墨墨倒是悠闲,被阿饱拎在手上,只全力将自己缩成一团,尽量取暖。 “遇见其他人?可能并不是一件令人高兴地事情啊!” 稚嫩的声音中透着一丝与其年龄不相符的老成,阿饱听后忍不住撇撇嘴。 这小家伙,又开始摆架子了。 漫天白雪纷扬而下,时间的流逝也无法清晰地感知到。 在这种近乎麻木机械的跋涉中,阿饱渐渐感觉到寒意侵透了全身。 “墨墨?你怎么不出声?” 半晌,手中传来墨墨闷闷的声音:“我在呢。” 阿饱一边艰难地迈着步子,一边忍不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此番进来能不能找到上古蜗族的秘境线索。” 墨墨没有出声,阿饱也不在意,继续自言自语着:“扶屿跟我说,寒霜之境里有迹可循,却没告诉我应该往哪方面去找。” “而且......”阿饱想起赤脚昨夜给自己留下的字条,脚下渐渐慢了下来:“这冰天雪地的,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 蜷缩的墨墨忽然动了动,一钳子掐在了阿饱的大腿上。 “啊!”阿饱痛呼,随后立刻气呼呼地将缩成球的墨墨拎到眼前,怒目而视。 “墨墨!你干嘛掐我!” 他一脸无辜地睁着黑溜溜的大眼,颇有些萌态:“帮你清醒一些啊,你越走越慢了!” 她叹了口气,忽然感觉自己一身的力气似乎都散了,只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 望着前方仍是无尽的雪域,有一瞬间的迷茫。 “这样下去,何时才是个头啊......” 忽然,墨墨舒展开了身体,两只钳子在寒风中比划了几下。 “蜗牛精,快点躲起来,好像有人来了。” 有人? 阿饱“蹭”的跳了起来,四下寻找,顿时无语凝噎。 “镇殿之宝墨墨大人,四周都是空旷的雪地,我们无处可躲啊。” 倏然,一阵雪中穿梭的脚步声隐隐传来。 阿饱顿时收了声音,眼神示意墨墨缩起来。 来者约莫有十多名,随着距离被拉进,隐隐的交谈声也传入耳中。 望了望眼前厚至膝盖的雪,阿饱低低地附在墨墨的耳边问道:“墨墨,你那钳子......可以铲雪不?” 没得到想要的回应,阿饱侧头看到了墨墨简直要翻上天的白眼。 好吧,危险的时候,还是要保护弱小,自力更生。 仿佛认了命,阿饱立刻蹲下身,拽着墨墨立刻俯下身,钻进了雪里。 随后,一只手伸了出来,扒拉了几下,将身上的雪覆盖的更加厚实。 几息之后,粗重的呼吸声和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近在咫尺。 阿饱和墨墨屏息以待,纹丝不动。 “这雪域简直跟地狱没什么两样!”一道嘶哑的男声埋怨道。 “听说海神陨落之地留有上古神器的踪迹,大家还是加快速度,莫要忘了我们的任务。” 另一道略微苍老的声音回道,说完似乎忍不住咳了几声,又是好一阵才换过来。 “具体有什么消息吗?总不能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啊。” “有一份卷轴......” 几个人便走边说着,已经近在阿饱他们的上方,忽然,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好了,不要讨论了,尽快赶路吧。” 这声音?阿饱心中一阵疑惑。 是谁呢? 与此同时,一人前行的脚忽然绊到了什么,一个踉跄向前冲去。 “怎么了?” “没事吧?” “哎呦!” 几道呼声同时传来。 随后四周顿时死寂下来。 雪中深埋的阿饱不可置信的瞪着墨墨,此刻罪魁祸首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只大钳子收了回来。 “对不起嘛......方才冻僵了我没及时缩回来......” 不等阿饱动作,忽然几人迅速逼近,为首一人声音很是熟悉,清淡的男声带着一丝警惕。 “出来吧,你们已经被发现了。” 静了几秒钟,阿饱衡量再三,只得垂头丧气地钻了出来。 墨墨也一个激灵,从雪中蹦了出来。 “嗬......冻死螃蟹了......” 为首那人一愣,随后有些惊喜地叫了起来。 “是你?小仙婢!” 阿饱抬头一看,也瞬间懵了。 “伶茉她弟?” 墨墨和其他的人纷纷目目相觑,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瞬间竟变得滑稽起来。 几刻钟后,众人共同施力堆砌出的巨型雪洞拔地而起。 阿饱凝望着自己手心里聚成的微弱火苗,有些郁闷地叹了口气。 伶觉倒有些兴致勃勃:“别担心,小仙婢,我们早有准备。” 于是阿饱只见,随行的一名中年仙者竟从身后卸下一个包袱,里头竟是包裹的厚厚的干木头与火石。 “这......”阿饱目瞪口呆,指着那蹲在地上正努力试图点火的人鱼族仙者,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奇妙吧?”伶觉有些得意,扬起下巴微微点了点那些点火的器具:“因为族中曾有长辈谈起过此地的寒冷,这些都是提前派仙者下凡界寻的。” 阿饱简直欢喜极了,瞧着伶觉也一时顺眼的很。 反而一旁默不作声的墨墨,忽然有些嗤之以鼻。 “谁想出来的蠢办法?仙界的雪是普通凡火可以消融的吗?” 果然,过了片刻,方才点火的仙者红着脸,沉默地又将完全无法点燃的干柴收了回去。 阿饱又怅然地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面色窘然的伶觉。 “没关系,说说你们的消息吧。” 随行的人鱼族众人有些犹豫,想要制止伶觉开口,但伶觉抬手阻止了。 “小仙婢,那日你被送回后,我专门去打探了一些你的情况。” 他瞧着眉眼微微垂了下来,唇边常有的少年笑意也收敛了。 “我不知阿姐为何如此残忍的对你,但是第一眼看到你,我能感觉到,你并没有坏心。” “所以本不该分享的消息,我愿意告诉你,算作是替我阿姐的补偿。” 有些黯淡的少年声音回荡在略显狭小的雪洞里。 阿饱心头一暖。 上下打量了一番垂眼耷眉的少年,总觉得跟天宫中二郎叔养的那头神兽有些神似。 “好啦......”正想开口安慰一番,忽然被少年的一番话打断。 “小仙婢,我只能告诉你,此番天界与海界,皆是为了上古神器的下落而来。” “传闻寒霜之境的千仞之巅上,留有海神卷轴,上面记录着神器所在。” “为了不让天界的人取走,四海各族纷纷下了死令,此次若他们敢染指海神遗宝,我们必将天宫来人尽数斩杀于此!” 将天宫来人尽数斩杀于此! 他们想要杀了赤脚! 阿饱脑中轰然震响。 洞内一片寂静,静到洞外“簌簌”飞落的雪花声都清晰可闻。 半晌,她才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天宫此次来人众多,而且领头的赤脚大仙仙法深厚,怕是不那么好对付......” “怕什么。”伶觉漂亮的脸上扬起少年有的自信与张扬:“哪怕我们这些人无法将赤脚大仙困住,但只消困住天界八荒神将即可。” “赤脚大仙嘛,自然由咱们海君,亲自出手。” 阿饱缓缓闭上了眼。 心绪几乎乱成了一团麻。 天界与海界近千万年的纷争自己是知道的,可万万想不到,扶屿竟如此大胆,不惜借此次寒霜之境的机会,想要斩杀天宫来人。 可究竟是为什么,既然已经隐忍了几万年,为何扶屿决意现在动手? 思及至此,阿饱才发现,自己下意识的问了出来? 回答她的反而是墨墨,他略显稚嫩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往日的骄憨也尽数消失不见。 “为什么?自然因为此次神器的下落至关重要,关乎海君的仙体,也关乎整个海界的生死存亡。” 墨墨一双圆溜溜的黑瞳紧紧盯着阿饱,一字一句道。 “所以,此番截杀,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第十四章 再遇扶屿 阿饱恍然想起,自己初见扶屿不久时,在他体内一而再再而三肆虐的无形火焰。 原来,扶屿他一心寻找神器的下落,是为了压制体内的火焰。 一念划过,阿饱似乎又瞧见了被那火焰折磨的再三昏迷在自己面前的脆弱仙君,瞧见他调笑着给自己送来南荒的枯枝腐叶,又复而低低地揉着自己的发顶的模样。 可若是让自己眼睁睁看着天宫的人去送死,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小的玩伴被斩杀于海界之人的刀下,自己更做不到! 天界......与海界,注定无法两处相安。 既然如此......她缓缓吐出一口气。 再次睁开双眼,瞧见墨墨若有所思的盯视,阿饱有一丝心虚。 她微微侧过了头,看向伶觉,平静地开口。 “既然如此,我们一同前去吧,雪原茫茫,相互也有个照应。” 伶觉显然在人鱼族中声望较高,他微笑着点头应下后,雪洞内再无质疑的声音响起。 随后一行人再次启程,阿饱渐渐变得沉默了起来,就连墨墨也只紧紧跟随,并不开口。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怪异。 闷不做声地前行了不知多久,忽然,身后有人鱼族的族人惊呼一声。 “雪似乎变小了!” 众人纷纷仰起头向上空看去,果然,暗沉沉的天空中,正坠落着零星的雪点子。 “太好了,雪停了,我们前行的速度就会加快。”伶觉扬起唇角,笑着转头望向阿饱。 阿饱也有些僵硬的笑了笑,随后沉默地抬头看了看雪云翻涌的暗沉天色。 “咦?”伶觉忽然俯下身子,用手扒拉了两下地上的雪。 一只破旧的青玉琉璃瓶正半斜插在雪地中。 “这是什么?”众人纷纷围了过去。 “莫不是这寒霜之境的宝贝吧,我听族里长辈曾说,在这境内,运气好随手都能捡到海神留下的宝贝。” 伶觉笑了,对方才开口的族人道:“就算遍地是宝贝,这数万年过去,早已被捡个七七八八了,还是快些赶路吧。” 其中一个瞧着更加年幼一些的人鱼族少年忽然伸出手来,一把揪住那瓶口,用力给拔了出来。 “是不是宝贝,拔出来瞧瞧不就知道了?” 伶觉来不及制止,只得立刻警惕地环视四周,发现并无异常后才略微放松了下来。 “你这家伙,”他轻轻叹了口气:“下次不许自作主张,万一出了什么事,回头我如何向你阿爹交代?” 一只手悄悄拉了拉伶觉。 “少......少主......” “嗯?”伶觉微微侧头,忽然瞧见所有人呆滞的表情。 一转头,方才还伸手去拔瓶子的少年竟还直直的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未动。 “怎么......” 就在伶觉不解出声时,只见那少年从伸出去的那只手开始,整个人的身影迅速如波涛般随风微微晃动,随后,少年的皮肤似乎刹那被分解成无数细小的颗粒,错乱的在其身上游走起来。 墨墨的双眼瞬间瞪大,忽然骇然喊道:“是霜血虫,快躲!” 话音刚落,只见方才拔瓶的少年身体一瞬间砰然炸裂! 迸射的血肉立时分散成无数细小的白身黑尾的飞虫,震动着透明的翅膀停在半空中,嗡鸣声瞬间在这一片上空响起。 “埼宇!”伶觉呆在原地,惊怒的望着方才少年消失的地方。 阿饱急忙上前,一手拎起墨墨,一手狠狠抓住伶觉的胳膊,厉声道:“别看了,快走!” 人鱼族众人强忍住震惊与悲痛,纷纷将伶觉和阿饱围在中间,快速向前奔逃。 无数密密麻麻的霜血虫在身后嗡然而至,在最后方的人鱼族族人纷纷施展仙法与之抗衡,可那些霜血虫的数量实在太多,一时之间只能僵持着向前逃。 身后不时有族人凄厉的叫着摔倒在地,随后再次化为无数的霜血虫呼啸而至。 伶觉眼眶染红,忍不住侧头向后看去。 “不要回头!”阿饱严厉的在他耳边吼着:“若你也葬身此地,其他人就是白白的在做无畏的牺牲!” “可是......”伶觉狠狠咬牙,少年漂亮的小脸上尽是悲痛与不甘。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族人就这样死去!” “我不能抛弃他们独自逃命!” “就算要死,人鱼族也要为了守护而战死!” 阿饱顾不得此刻狠狠拍打在脸上的寒风,死死攥住伶觉的胳膊,望着前方冷声道:“闭嘴吧!若你忘记自己此次进入寒霜秘境的任务,如此轻易就可以辜负族中的重托,那就当我没有说过。” 说完,阿饱陡然松开了手,望了一眼呆愣住的伶觉。 她冷声道:“若你再犹疑,只不过徒增更多为你牺牲的人罢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带着墨墨继续向前跑去。 伶觉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黑压压呼啸而至的霜血虫,以及拼死掩护自己的族人,眼角一滴晶莹的泪水滑落。 “簌!”泪水化作一颗皎洁的珍珠,重重坠入地面上厚厚的积雪中。 跑出几十步的阿饱,微微侧头瞧了瞧终于追赶上来的伶觉,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 从初见的那一面,自己就早已看清,这个人鱼族的少年与他的阿姐伶茉,是全然不同的两种人。 他真诚、善良、心软且温暖。 哪怕伶茉残忍对自己,自己也无法迁怒到身后这个少年的身上。 幸好,他还不算顽固,不会蠢到白白丢掉自己的性命。 正微微思索着,阿饱忽然感到一脚踩空,整个人突然前倾。 与此同时,她看见自己脚下和前方几丈的雪土刹那间塌陷,耳中充斥着身后伶觉惊恐的喊声。 身体在一瞬间迅速下坠着,身快于脑,还未反应过来时,阿饱毫不犹豫地用力甩手,将墨墨向伶觉的方向抛了过去。 “保护好墨墨!” 阿饱冲着伶觉大声喊着,随后看见被伶觉一把接入怀中的墨墨,正一脸震惊的望着自己。 身体迅速下坠,无数雪土将自己淹没。 四周顿时黑暗了下来。 地下的雪土似乎极其松软,阿饱感到身体依旧在不停的下滑,再下滑,想要动动手脚将自己撑住,却没有能够着力的地方。 只有似乎深不见底的雪土,犹如沼泽般拖着自己不断下陷。 深深地叹了口气,阿饱竟微微出了神。 不知道上面的伶觉和墨墨怎么样,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些什么。 想要返回原身而不能,想要去救赤脚也不能。 自己此刻这具身体,真的是什么都做不了啊...... 阿饱忽然觉得一股深深地无力感涌上心头,有些认命般的轻轻闭上了双眼。 腾的一下,身体似乎突然悬空,她连忙睁开双眼。 周身的雪土竟然全部消失不见了,自己此刻正处在一处巨大的,由冰雪凝结而成的空间上方,正直愣愣地往下坠去! 怎么回事?难道下坠到了地心? 阿饱一头雾水,急忙想要捏决止住自己的下坠。 开玩笑,瞧着最起码得有数十丈的高度,摔下去岂不成了肉泥? 半晌,意料中的灵力并没有出现。 阿饱怔住,不等反应过来,已经直直砸向了地面! “扑通!” 一声闷哼从身下传来。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阿饱感受到身下竟压着了一具身体,连忙睁开双眼。 近在咫尺的墨黑微翘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半遮盖住那双暗蓝色的双眸。 身下是一头散乱的发丝,混入蓬松的雪土中,几乎与其融为一体。 一股熟悉的香气淡淡萦绕在鼻尖。 阿饱一时之间,简直反应不过来,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一句:“扶屿?” 身下人却松了下来,颇有些懒洋洋地躺着,淡色的薄唇微微上翘:“小蜗牛精,压在本君身上,难不成舒服的不想起来?” 阿饱闻言脸上一红,连忙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这儿是哪里?” 她环视四周,随后有些迷惑的打量着缓缓起身,正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衣袍的扶屿。 “自然是同你一样,掉下来的。”扶屿气定神闲地拍落衣袍上的最后一点雪土,笑着望向阿饱开口道。 “怎么可能?”阿饱一脸不可思议:“你可是海君哎!” 扶屿微微挑眉:“海君怎么了?” 说着缓缓移步至一处平坦的石台,撩起衣袍,闲适地坐了下去。 “这处空间是封闭的,灵力仙法都没办法使用。” 阿饱一听,立刻想起方才自己在半空中便施展不出的仙术,又连忙伸手尝试了一番。 果然,灵力全部消失了。 愕然地望向他,阿饱拧起眉:“那怎么办?我们怎么出去?” 扶屿瞧着不紧不慢,轻轻招了招手,她犹豫了一下,快步走了过去。 “等着。”扶屿凝视着她的双眼,眼角唇边都挂着温和的笑意。 阿饱瞧着眼前俊美的脸庞,感受到扶屿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侧脸,连忙微不可查地避了避。 没敢抬头望向他深不见底的双眸,阿饱忽然察觉,此刻自己与他同在一处密闭的空间内。 心里微微一颤,竟无端端生出几分紧张来。 暗暗将混乱的心绪压了下去,阿饱思索着。 既然此刻被困于此,并无他法,意外遇到扶屿,也算是一件好事。 只要一直跟着他,也许就能够在他出手击杀天宫之人时,阻止他。 “小蜗牛,”扶屿望着她沉思的模样,轻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阿饱抬头看了看他,装作嫌弃道:“想想自己真是倒霉,随便摔下来都能碰见你这个大恶魔。” “也不知道上面的人都怎么样了。”阿饱幽幽地叹了口气,有些担心道。 扶屿意味不明地低垂着眼,唇角轻轻勾了勾,望着脚下厚实的雪土,懒洋洋地开了口。 “上面嘛,可是精彩的很呢。” 第十五章 情深意切 阿饱闻言有些紧张,唯恐海界针对天宫的截杀已经开始。 若是天界之人毫无防备,只怕将会在大意之下,截杀就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后果......阿饱不敢去想。 必须尽快出去才行,这样待着,只会越来越恐慌。 阿饱坐到扶屿身前的雪地上,望着他试探道:“海君这么不急不躁的,看来是知道怎么脱困了?” 扶屿神情竟有些无辜,瞧着一脸期盼的阿饱有些好笑。 “想什么呢,本君也是第一次掉进这空间内。” “那到底怎么出去?总不能在这里坐着等死啊!”阿饱急了,望着眼前男子不紧不慢的样子,恨恨地伸出一只脚,趁其不备踹了他一下。 扶屿低下头,看着那只迅速回缩的小脚,包容地笑着摇了摇头。 “别紧张,寒霜之境内,一切困境皆有破解的时机,我们只需静静等待便可。” 静静等待,只怕赤脚的命就给等没了! 阿饱愤愤地白了他一眼,屈膝环抱住自己,郁闷的缩成一团。 本不欲搭理眼前这个还笑得出来的家伙,忽然淡淡的海兰香向自己渐渐靠了过来。 心跳骤然一停,感受到扶屿的靠近,阿饱甚至有些不敢抬头。 指尖忽的一痛,紧接着耳旁听到扶屿带着一丝笑意的声音。 “好了。” 转头一看,指尖一处冒出一滴淡金色的血液,被扶屿轻轻取走,滴在了腰间的蜗牛壳上。 微弱的失落感和一丝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阿饱脑中竟在一瞬间清晰了起来。 现在自己可不是什么天族公主,只是一只弱小的,毫不起眼的小小蜗牛精罢了。 扶屿之所以会搭理自己,是因为自己于他而言,还有作用。 上古蜗族的钥匙,还需要自己的滋养。 鼻尖微微有些酸涩,阿饱轻轻吸了吸,觉得自己最近实在是有些多愁善感起来。 天界与海界势不两立,剑拔弩张。 自己乃堂堂天族公主,何须在意海界海君如何看待自己? 这只是一场相互间的利用罢了。 自己利用扶屿寻找到神器移魂玺返回原身,而扶屿利用自己的血液维持秘境钥匙的效力。 与他之间,必然有一场无可避免的反目与争夺。 既然如此...... 阿饱偷偷瞄了已经静坐调息的扶屿,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又何必想太多呢。 劝慰自己好久,纷乱的情绪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 阿饱有些烦闷地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此刻扶屿竟面露痛苦,不知何时已经歪倒在方才那块石台上。 “扶屿?” 阿饱一惊,立刻站了起来。 “你怎么了?” 她快走几步,连忙上前扶住扶屿。 只见眼前之人额间冒汗,呼吸急促,如玉的肌肤上竟隐隐透出丝丝潮红。 “扶屿?你哪里不舒服?”阿饱有些着急:“是不是体内的火焰又开始作祟了?” 此刻扶屿却不答话,待到她靠近他时,忽然一只滚烫的大手伸了过来,将自己一把拉入了怀中。 淡淡的海兰香与强烈的男性气息几乎将她淹没。 阿饱僵直在扶屿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你......你究竟怎么了?”颤抖着问出声后,阿饱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好像被扶屿热烫的肌肤点燃,血液直冲头顶,小脸也变得通红起来。 “他怎么了,你还瞧不出吗?” 忽然,一道阴柔的怪笑声响彻整个空间。 阿饱连忙抬头望去,四周并无其他身影。 “你是谁?”她悄然伸出手臂,将扶屿护在身后。 “呦呦呦,还真是郎情妾意呀。”那怪声啧啧笑道:“就是不知,你能为他做到多少呢。” 话音一落,阿饱只觉得身后的扶屿忽然将一双大手伸进她的腰间,紧紧环抱住自己。 阿饱脑中简直劈入了一道惊雷! 感受到两具身躯毫无缝隙的紧紧相贴,她勉强压抑住眩晕的羞恼,微微侧头低声对扶屿道:“扶屿,你......你清醒一点啊。” “清醒?”那怪声哈哈大笑,调侃道:“你这小情郎此刻怕是清醒不了了,他早已中了我的雪欲情丝,若你不帮他纾解,怕是一刻钟后,他便七窍流血,神魂破碎而亡了。” 阿饱闻言瞪大了双眼,愤怒的朝着虚空大喊:“你究竟是谁!到底为何下此恶手!” “恶手?”怪声桀桀而笑:“这可是你自己心中所愿,我只不过是助你看清自己的内心罢了。” “小丫头,你不感谢我,反而怨我,真让人伤心呐......” “胡说!”阿饱气红了脸,怒极反驳着:“什么叫我心中所愿,我从未有过如此龌龊的想法,你快点给他解了!” 那怪声得意洋洋:“不管有或没有,雪欲情丝一旦发作便无法逆转。小丫头,我最爱看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你可要珍惜机会呐......” 声音渐渐消散,直至这片空间里再也听不见一丝其他的声音,只余身后紧紧贴着自己的扶屿热烫的呼吸声。 阿饱僵立了良久,才连忙反应过来,哆哆嗦嗦地转过身将扶屿稍微推离一点,试图唤醒他的意识。 “扶......扶屿,”结结巴巴的少女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快醒过来,你醒来看看我是谁......” 伸手捏决,想要施一个清心诀,才想起这块空间里不能使用灵力。 “怎么办。”欲哭无泪的阿饱紧张兮兮地盯着呼吸声越来越沉重的扶屿。 “过来......” 忽然,那张淡色的薄唇微启,低哑而深沉的嗓音轻轻传来。 “不不不......”阿饱瞬间大惊失色,连忙抓住扶屿的双臂使劲摇晃起来:“扶屿,扶屿你快清醒过来啊,你可是海君啊,怎么会被如此不入流的手法困住啊!” 扶屿并没有如愿清醒过来,反而忽然伸出一只手,将阿饱的小脸微微托了起来。 “过来......”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擦过阿饱嫣红的,轻轻颤抖着的唇瓣,扶屿额头紧紧凑了过来,靠在阿饱光洁的额间低声吐着滚烫的字眼。 鼻尖几乎挨着鼻尖,近到呼吸交互可闻。 阿饱一瞬间心跳到了极致。 砰砰砰砰! 感受到扶屿低沉的呼吸,喑哑的嗓音近在咫尺,阿饱紧张地微微颤抖起来。 “你......” 她轻轻侧目,瞧见他忽然微微一动。 修长的脖颈上,如玉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瞬。 “小蜗牛......” 轰然一瞬间,阿饱脑海中一片空白。 什么天界海界,什么神器秘境,统统一个也想不起来。 只眼睁睁看着那滚烫的薄唇轻轻印上自己嫣红水嫩的唇瓣。 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一下子传遍了全身。 此时阿饱的双手早已无力的垂下,松松地搭在扶屿紧紧环抱着自己的双臂上。 被动着承受着扶屿的温柔辗转,阿饱忍不住微微仰头,带着一丝迷茫地望着眼前俊美非凡的少年仙君。 他轻轻闭着双眼,墨黑的长睫随着动作难耐地颤抖着,挺直的鼻下是急切又热烫的呼吸,柔软的舌甚至强势且不容闪躲的在自己口中探索着。 天呐! 阿饱傻愣愣地看着眼前面如红玉的男子。 从未想过扶屿动情起来,竟是这般...... 这般诱人的模样。 随着两人的呼吸越来越急,阿饱早已忘记此刻身在何处,又是何境遇。 只颤抖着感受着扶屿修长有力的手掌,轻轻抚上自己。 而自己的双臂也不再下垂,不知何时早已紧紧搂住扶屿,整个人几乎软倒在他的怀里,小脸红似泣血,水亮的双眸中却无限热切。 就当两人再也不满足此刻的相贴,扶屿一把将阿饱轻轻托起,暗蓝色的双眸中汹涌着滔天的欲意。 阿饱双腿自然环住他的腰,急促地呼吸着,水润的唇微微张着,泪眼迷茫的垂首望着眼前如画般俊美的神容。 一缕汗湿的发丝忽然飘落在扶屿不知何时早已裸露的胸膛处,随后,阿饱迷茫中看见眼前之人忽然低低笑出了声。 “你......你笑什么?”少女又羞又恼,小声地抿了抿有些干渴的唇,娇声道。 扶屿垂着头,看不清神情,胸膛却微微震动着,透着无尽的餍足。 “小蜗牛,你可知道,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低哑暗沉的嗓音传入耳中,阿饱脸上又是一红。 此刻早已不再怀疑他话中的情意,她眨了眨双眼,望着眼前的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自己砰砰乱跳的一颗心。 轻轻闭上眼睛,少女微红的小脸羞涩地靠近了扶屿的。 紧张又忐忑,阿饱犹豫了一瞬间,终于鼓起了勇气。 “我也......甚是欢喜。” 娇嫩的水唇温柔地向眼前之人贴去。 温热相贴的同时,一股透心的痛楚传来,阿饱猛然睁大了双眼。 一缕淡金色的血液从两人相贴的唇边缓缓流下。 阿饱紧紧盯着眼前懒洋洋的面孔,一只手颤抖着摸向了自己的胸口。 方才还有力的,热烈的抚着自己的大手,此刻正紧紧的握着一把匕首。 而那匕首,深深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浑身气力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阿饱脸上露出一丝茫然和无措。 她慢慢低下头看着那只大手上,溅落着几滴自己的鲜血。 白皙的肌肤上,点点淡金色的血液竟格外刺眼。 “为什么?” 她轻轻抬起头,望着眼前的男子小声问道。 而此刻的扶屿,微微抬起头,方才深情的脸上,此刻只余一片冰冷与肃杀。 “天海势不两立,你我注定是仇敌。可笑你竟真的相信,我对你有情。” “瞧你方才沉醉的模样,怕是心中早已乐开了花儿吧?” “可惜啊......你与神器之间,从来都不存在选择。” 望着前一刻还滚烫温柔的薄唇,此刻一字一句的吐露着恶毒至极的剜心之语。 阿饱终于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一滴热泪瞬间滚落。 泪水溅落在扶屿的手臂上,连带着他整个身影都微微恍惚起来。 随后周围的一切全部扭曲,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十六章 重重幻境 而此刻的扶屿,境况却与阿饱全然不同。 正合目调息的扶屿,忽然感到体内一股股烈焰逐渐暴躁起来。 眉心一拧,扶屿立刻意识到,体内的无炎之焰又开始蠢蠢欲动。 但如此寒天雪地的环境下,无炎之焰定不会自行发动。 思及至此,扶屿倏然睁开双眼,环视四周。 “谁?” 仍是方才那道声音,桀桀怪笑了一阵,有些略带可惜地开口。 “美娇娘一番情思付诸东流,可惜呀可惜。” 扶屿并未在意话中何意,只冷漠地瞥了眼虚空。 “就是你在作怪,将我困在此地?” 那声音恶趣味地调侃着:“不错,少年仙君,想要从这里出去也可以,只要你亲手杀了你对面那名女子,我就放你出去。” 扶屿微一皱眉:“为何?” “为何?”那声音仿佛在半空中转了几道弯,桀桀大笑:“我就是喜欢残破的痴男怨女纠葛。” 扶屿摇了摇头,声音平静:“换一个,这女仙我还有用。” 那声音啧啧几声,惋惜道:“可是,在我这里,什么条件都更换不了呢......” “想要出去,就杀了她吧!” 话音落下,一把黝黑的匕首静悄悄的浮现在他的面前。 闻言,扶屿轻轻叹了口气。 “好。” 毫不犹豫,毫无怜惜。 少年仙君一把握住匕首,用力刺出,隔空穿透了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少女胸膛。 少女缓缓向后倒去,淡金色的血液渐渐蔓延浸透了身下冰冷的雪。 扶屿轻轻叹息一声:“可惜了这血。” 那声音戛然而止,仿佛也震惊于眼前之人的无情。 随后,又不甘地冷哼一声,一阵寒风席卷了这片空间。 扶屿只觉眼前一晃,自己忽然来到了天宫外。 漫长且一望无际的登天梯上,是厚厚的棉云舒卷。 而棉云之下,一道熟悉的身影孤零零地立在那儿。 扶屿突然顿住,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结。 那高高的神影降临,金色的双目中无一丝波动,语气淡然。 “罪臣之子扶屿,其父之罪不可恕,莫要辜负海后的遗愿,继续试图挑战本神的耐心。” 扶屿瞧见年幼的自己,眼中含泪,低泣着跪倒在地上,苦苦哀求着。 “阿屿听闻,天宫天条有列,若卸去周身灵力,以膝登天梯,其情感天地,可获神恩,免死罪。” “阿屿无法眼睁睁看着父神魂飞魄散,求神仁慈,让屿一试。” 那道神影不为所动:“不可,你体内无炎之焰尚未沉静,若引动爆发,将是三界大祸。” 年幼的扶屿急忙道:“阿屿起誓,定然不会让这邪火作祟,若是引动了......”他一咬牙,小小的脸上布满坚毅与决然:“阿屿愿与此火同归于尽,决不让其脱逃!” 登天梯的最高处人影模糊,扶屿却忍不住眼眶湿润,一瞬不眨地凝望着。 “既如此,其孝感天地,便赐你一试之机。” 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随后,遥遥登天梯的尽头,一柄雪亮锋利的神剑悬于那道人影的头上。 阿屿双目瞪圆,紧紧攥起双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限你百日,越寒雪,登天梯。若晚上一刻,帝剑便挥上一刀。” “海神的性命,全握在你一人之手。” 神影消散,天梯上忽然飘起了鹅毛大雪,每一个台阶上都生出了密密麻麻的,锋利又尖锐的冰刺。 望着最高处那柄高悬着的,仿佛随时都会一个不慎掉下来的神剑。 幼小的扶屿甚至连眼泪也来不及掉上一颗,全力冲到了天梯前,狠狠跪了下去! 冰寒刺骨是什么样的感觉,扶屿有些记不清了。 只记得自己的鲜血以及皮肉,都一点点碎烂在无数锋利的冰刺上,最后缓缓流淌成河。 百日转瞬即过。 望着犹如天堑的距离,幼小的阿屿颤抖着拖动着早已溃烂无知无觉的双腿,艰难地往上攀爬着。 小小的手掌伸出,冰寒早已冻僵了指节,握不住那锋利的冰刺,自己便用力将手掌硬生生按向那尖锐的冰寒! 任由冰刺穿透自己的掌心,以此为支撑,带动早已断裂的双腿向上挪动。 手掌也被洞穿,那就靠身躯...... 麻木地攀爬着,渐渐失去意识的小阿屿,忽然瞧见顶峰的那柄神剑神光一闪,毫不犹豫地挥了下去! “啊!” 一道熟悉的痛呼声穿透心肺,随之一截手臂飞出,顺着无数道天梯缓缓滚落在自己面前。 那只健壮有力的手臂,曾经亲自握住自己的,一点点教会自己习字,也教会自己仙法。 “父神!” 幼小的扶屿凄厉的大喊着,双目几欲泣血,撕心裂肺地向上疯狂攀爬着。 “够了!” 扶屿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开,额角的青筋不时地跳动着。 他忽然起身,眼如利剑直冲向虚空的某一处,怀中一闪,随后一枚尖锐的利器狠狠刺入虚空之上。 “可恶!你怎么可能破开我布置的幻境?幻境全部由你们心中所想所化,如此真实,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你勘破!” 那道怪声震惊之余,全是愤怒与难以置信。 扶屿轻轻落下,飘逸的衣袍随之沉落。 他冷然道:“没什么不可能,从一开始不过就是陪你演戏而已。” 随着不甘又愤怒的声音渐渐消散,周围的一切忽然像解冻了一般,透明的结界也随之迅速消散。 一面古朴的铜镜“当啷”一声摔在了地上。 镜面上被刺穿了一个深深的洞。 扶屿走上前去,轻轻拾起铜镜,望着镜面上残留的画面,神情不由地升起一丝古怪。 只见那镜子里,赫然停留着阿饱的记忆中,自己手握匕首,刺穿她胸膛的画面。 转过头看了看还躺在原地,已经深深陷入了昏迷中的阿饱,扶屿眉头微微一皱,走过去俯下身,轻轻拍了拍她。 “小蜗牛精。” 他轻声唤道。 “小蜗牛精!” 忽然,眼前的少女艰难地睁开了双眼,眼中残留的痛苦与绝望让扶屿不由得顿住。 “扶屿,你有没有问过我的名字?” 少女还未彻底清醒的双眸悲伤地凝视着自己。 扶屿微微一愣。 少女却仿佛解脱般地笑了:“你不知道我叫什么,从来都没有问过我。” “我讨厌你。” 少女眼眶通红,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着。 扶屿眉头轻拧,看着眼前少女眼中破碎的脆弱逐渐消退,方才在她肩头轻拍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方才只是幻境,你该醒了。” 微冷的嗓音惊醒了这片近乎凝固的空间。 阿饱躺在地上,呆愣愣的望着上空,静默了半天,一时无法相信方才真实的一幕只是幻境。 那道声音说,幻境乃是自己心中所想...... 阿饱不由得闭上了双眼。 胸腔处的痛意依旧真实,却不是匕首刺穿的痛。 而是看穿自己内心的痛楚,比那利器更要痛上万分。 缓了好一会,阿饱才渐渐回过神来。 扶屿一直在一旁默默调息,并未催促她。 她轻轻笑了一下,反而出声提醒:“海君,我们该走了。” 扶屿轻轻睁开双眼,暗蓝色的双眸中一片宁静无波。 可对面那少女的眼中,却升腾起了一股微弱的火焰。 不似以往的活泼与热烈,复杂的让他有些看不懂。 “走吧。”扶屿微微展眉,不再多思,轻声道:“一会本君将你送上去,先去寻找墨墨他们。” 阿饱心中立刻绷住了,她听见自己有些僵硬地声音响起。 “你呢,你要去做什么?” 扶屿微微侧过头来,望着她温和地笑着,声音轻柔:“乖,本君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重要的事情! 阿饱慌乱起来,可是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拖住他! 自己早在一开始便知道。 扶屿此人,表面上对谁都温柔和善,实则没有人能比得过他的心狠冷漠! 直到自己被一股轻柔的灵力托举着送上地面,还来不及开口说出一个字,他便转瞬消失在了原地。 温柔儒雅三界统一好评的绝美神君扶屿,体贴细微脾气温和心怀众生的扶屿。 这等美好的评价,三界怕是都被他给蒙骗了过去罢! 阿饱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来。 呆滞在原地半晌,她才心事重重地行在厚重的雪原上,瞧着有些无精打采。 此处大致就是与墨墨他们失踪的地方,想来若是他们在等她那应该是走不太远的。 走出不过几里,阿饱遥遥望见一座小型的雪山,忽然听到一阵厮杀声。 数道惨叫声混合着一声稚嫩的惊叫直直穿入阿饱的耳中。 “墨墨?”她猛然抬起头,警惕地望向前方不远处隐约的人影。 只见不远处的山脚下混乱地聚集着许多人,不时有哀嚎声和哭泣声传过来。 阿饱微微蹲下身子,皱眉观察起对面的情形来。 “疯了!你们全都疯了!”一道凄厉地女声传来,随后阿饱只见一名披头散发的女仙忽然跌跌撞撞地向着自己的方向奔来。 她连忙更加小心的俯下身来,暗暗计算着如何躲开这名女仙。 眼看着马上就要跑到阿饱藏身的位置,忽然,背后一道暗色的灵力疾速追来,直直刺穿了女仙的身体。 女仙泪目凝固,唇角流血,不甘的摔倒在阿饱的身边。 “什么情况?”阿饱顾不得其他,小心移动了一下,凑上去趁着女仙还没咽气,低低地问了一句。 “疯了......”女仙一张口,乌黑的血液便一股一股的涌了出来。 阿饱有些听不清楚,着急地更加俯下身子。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女仙瞪着双目,染血的嘴唇颤抖着:“那群人......疯了......他们吞噬完仙兽的灵力,又来......吞噬仙者的......” 说完,女仙头轻轻一歪,气绝于此,神魂渐渐消散在了半空中。 吞噬仙兽的灵力? 阿饱百思不得其解,有些担心地望着那处仍然在喧闹不停的地方。 墨墨正是未化形的仙兽啊! 她想到此,心中担忧到了极点,立刻悄然起身,躬起身子隐蔽地向着小雪山的另一侧挪去! 希望不要如她所料,不然的话...... 墨墨和伶觉这次怕是真的遇到危险了! 第十七章 救或不救 悄然摸到雪山脚下的另一侧,阿饱一点点向喧闹声传来的方向移动。 随之而来的,是逐渐清晰的声音。 “天界自诩正义、君子,想不到竟是这样一群人面兽心的东西!” 伶觉愤怒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 阿饱微微紧张起来,悄然又向那处移动了一瞬。 “废话少说!谁愿意葬身在这寒天雪地里?这鬼地方,灵力还在不断的流逝,不吸收灵力难道坐着等死吗?再说了,只是让你交出你身后的那只仙兽而已,又不是要了你的命,磨叽什么!” 一道粗重的男声不耐烦得吼着。 “想让我交出自己的同伴,做梦!”伶觉冷声拒绝,随后一阵沉闷的拖拉声响起。 听着似乎像是身体被拖行在雪地里的声音。 不等阿饱细想,那道粗重的声音再次响起。 “瞧见这个人了么?方才他也硬气的很,现在不还是跟条死狗一样,匍匐在我的裆下!” “哈哈哈......”周围哄然响起了大笑与吹口哨的声音。 “你们想要吸收我的灵力,怕是找错了。”墨墨有些稚嫩的声音竟异常冷静。 “我乃海君座下仙兽,尔等若真伤了我,怕是难以走出这寒霜之境。” “呦呦!”粗重的声音惊讶道:“我可真怕呀,哈哈!” “海君的仙兽,那又如何?什么狗屁海君,还不是一样在我们天帝面前像条狗一样的跪着?” 愤怒的嘶吼再次响起,伴着数道嘲笑哄闹声。 “瞧瞧,这俩小东西还恼羞成怒了。” 阿饱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这些人,打着父神的名义在海界的地盘上猖狂,简直罪无可恕! 眼中升腾着熊熊怒火,轻轻抬手望着自己掌心微弱的灵力,阿饱痛苦地抬起头,望着上方灰沉沉的天空。 父神......若您有知...... 定然不会让此等龌龊之人在外作恶! “来来来,给我把这小家伙绑了!”粗重的声音逐渐兴奋起来:“老子要亲手宰了他,这可是未来海神的仙兽呐,一只小螃蟹!哈哈哈!” “传出去不知道要怎么笑掉天海两界的大牙!” 不行,得想办法把墨墨跟伶觉救出来! 阿饱再也忍不下去,悄悄伏在雪山边缘,向那处看去。 一群天界装扮的仙者正背对着自己,瞧那衣冠装束,似乎是南荒极星神将治下仙兵。 而在他们的对面,灰头土脸的墨墨和愤怒的伶觉正在被几人狠狠抓住按倒在地,一层层死死捆绑着。 阿饱心中着急,紧紧盯着他们。 忽然,仿佛有所感,墨墨的视线直直与自己的对上。 紧接着,她看到墨墨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破天荒的,阿饱竟然觉得此刻的他,与往日稚嫩的模样大相径庭。 脑中忽然一个激灵,顿时划过一幕。 正是那夜要去行宫寻找赤脚的时候,墨墨立在宫墙下,抬起头乖巧的将息灵法宝递给自己的模样。 阿饱立刻如醍醐灌顶一般,对了,息灵法宝! 息灵法宝可以隔绝灵力,若是好好利用一番,说不定可以兵行险招,救出墨墨。 想到此处,阿饱不再犹豫,伸手摸出息灵法宝握在掌心。 对面墨墨与伶觉已经被按在了地上,一只脚狠狠踩了上去,碾压了几下。 “骄傲的海界人,最后不还是要同蝼蚁一样在我们天族面前屈膝求饶?” “哈哈哈!” 一步踏出,阿饱整个人完完全全暴露在他们的身后。 “南荒的仙兵,行事都是这般令人作呕的吗?”阿饱抬高声音,冷冰冰地望着那为首之人的背影。 话音响起的同时,微弱的火焰裹着一块小小的物什迅速冲那人心口而去! 那群南荒仙兵猛然转过头来,为首的仙兵头领猝不及防下,只来得及睁大双眼,正欲张口惊呼,一块燃烧着火焰的东西“蹭”地一声钻进了自己的心窝。 四周惊愣的瞬间,阿饱顾不得仙兵头领轰然摔倒在地的模样,以最快的速度向墨墨和伶觉冲去。 “快跑!”阿饱大吼出声。 仙兵头领一声怒喊,全力催发灵力,却发现体内的东西竟如同吸水的海绵一般,将自己周身的灵力尽数吸收了个干净。 “怎么回事!”仙兵首领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一时惊怒交加:“快给我抓住他们!” 南荒的仙兵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慌乱地拿起长枪,欲合力布阵拦下阿饱他们。 阿饱只迅速低头解开两人身上的捆仙索,一边低声道:“别担心,我在那首领身上用了点小手段。” 说完,只见倒地不起的首领身上忽然迸射出一道透明的结界,忽然将直冲而来的南荒仙兵齐齐包裹了进去。 惊呼声和怒骂声不绝于耳。 墨墨惊讶了一瞬,倒是很快反应过来。 “你把息灵法宝里的仙阵给激发了?” 他小声问道。 阿饱有些不好意思:“我哪有那么强的灵力?只不过借了他们首领之手用了一下而已。” 一旁的伶觉笑了起来:“你这小仙婢,鬼点子真多!” “快走吧,一个小型息灵阵,困不了他们多久的。” 阿饱回头瞥了一眼,加快了语气。 随后一手抓起墨墨,一手拉着伶觉,就欲离开。 “轰!轰!轰!” 三道震天的巨响传来。 紧接着,阿饱他们眼睁睁看着方才就在身旁的雪山,猛然震动了起来。 “什么情况?雪崩了吗?”伶觉一脸惊诧。 墨墨仔细瞧了一眼,瞬间脸色大变! “雪崩个鬼啦!这不是什么雪山,这是雪原巨兽,快逃吧!” 话音间,雪山上无数雪与石块纷纷滚落,整座雪山竟真的慢吞吞坐了起来! 原来这竟是一头雪原巨兽沉睡在此! 阿饱他们连忙跑出一小段距离。 回头看去,雪原巨兽已经苏醒,正晃晃悠悠地打算站起来。 方才那些被息灵阵法困住的南荒仙兵们大惊失色,此刻还无法动弹,只得硬生生承受着不停滚落的雪泥石块。 “快走!”伶觉拉扯着阿饱:“发什么呆呢!” 阿饱犹豫着又回头看了看,那群仙兵在雪原巨兽脚下显得十分渺小。 “他们......会死吧。” 伶觉微微皱眉,不解道:“死了不正好?方才他们对我和墨墨,可是丝毫不留情,若在晚上一会,墨墨定然被他们吸成了螃蟹干了。” 墨墨白了他一眼:“你才是螃蟹干!” 随后他又看了眼沉默不语的阿饱,拍了拍她的肩膀。 “若你真的想救,那就去救吧。” 阿饱猛然抬起眼看他。 墨墨有些不自在的避开了她的视线:“不过我和伶觉不会帮你的,你可想清楚,要不要去送死。” 他们想要杀害一直维护自己,保护自己的墨墨和伶觉,不该救,也不能救。 可是......他们也是天界的一员,做了错事自当有天规惩戒,神将处罚。 却绝不能被身为天族公主的自己设计害死! 想通后,她反而叹了口气。 “你们先走吧。” 低低说完后,阿饱毫不犹豫地往回跑去。 伶觉伸手要拉住她,却被墨墨拦了下来。 “不必拦她,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伶觉难以理解,甩开墨墨的钳制:“她知道?就她那点灵力,连你都打不过,现在过去不是白白送死是什么!” 墨墨微微摇了摇头:“一两句也说不清楚,你放心吧,她看上去莽撞,实则胆大心细,聪明的很,总会有办法自保的。” 伶觉停顿了一会,紧皱的眉头却怎么也没落下去。 “不行。”他神情坚定,望着阿饱孤身奔跑的背影道:“就算她再聪明,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会失去作用。”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伙伴自己去冒险。” “最起码,我灵力比她强,说不定关键时刻可以帮她一把!” 几句话掷地有声,墨墨听完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去吧。” 阿饱跑回方才不远处,只见那群仙兵此刻正战战兢兢地立在雪原巨兽的背后,一动也不敢动。 她松了口气,幸好还来得及。 “你们方才嚣张跋扈的样子去哪里了?”阿饱有些好笑的靠近了他们,低声道。 雪原巨兽此刻似乎慢斯条理地再给自己清除身上生长的雪刺和枯枝,呼吸声震天响,一时间将他们的对话盖了过去。 “快把我们放开!”为首的仙兵首领急道:“仙友,一切好商量啊!” 四下其余仙兵也纷纷附和着。 阿饱也不拖延,一手探出,以掌心火焰靠近法阵边缘,试图凭借方才包裹住阵心的灵力寻找到阵眼将其破掉。 嘴上却也没有停下,她又开口问道:“你们知不知道,赤脚大仙去了何处?” 那仙兵首领犹豫了一下,望着阿饱的动作,乖乖回答:“大仙此番,应当先去寒霜之境的斩龙冰窟了。” 阿饱闻言一愣:“他去斩龙冰窟做什么?不寻找神器线索吗?” “据说天宫内天族公主近来修炼时出了岔子,身体急需大量的寒冰髓调养,所以......” 望着阿饱发愣的模样,仙兵首领也有些懊恼。 “这是天界机密,若是外传,小心你的小命也保不住!” 寒冰髓......看来自己原身的躯体定然出现了问题,所以赤脚才不顾神器线索,率先去寻找能够保住自己躯体之物。 心头一阵酸涩,阿饱体内灵力一空,四周的息灵阵果然被破开了。 一行人大喜过望,连忙起身道谢。 阿饱却没表情,只抬眼望着他们身后,镇定地开口:“你们现在,立刻慢慢的往前走,不要回头。” 一阵寒意顿时爬上了所有人的脊背。 第十八章 斩龙冰窟 一时间,竟真的没有人再开口出声。 众人纷纷僵着身子,一点点慢吞吞地往前走去。 奔跑过来的墨墨和伶觉,此刻望着这一幕,也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只见那雪原巨兽不知何时,早已将头转了过来,巨大的泛着冰雪的银色双瞳正好奇的望着地下那名敢与它直直对视的渺小人类。 而其余的仙兵正背对着雪原巨兽,慢吞吞地向前移动着,生怕一不小心就惊扰了身后的庞然大物。 伶觉望着那雪地里,明明冻得鼻尖通红,却还是直直瞪向雪原巨兽的少女,忍不住扶额哀叹:“你真的觉得她聪明,能够有办法保命吗?” 墨墨嘴角一抽,尴尬地笑了笑:“或许吧。” “现在怎么办?”伶觉头也不转,低声询问道。 “雪原巨兽性情喜怒无常,暂时先不要轻举妄动,以免将它惹怒了。” 此时阿饱同样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身后一瞬间汗湿了衣裙。 直到最后那名仙兵首领经过她时,向她低声说了一句:“西南方向便是斩龙冰窟,若你能有命逃过去,或许大仙能够保你一命。” 阿饱眼中有光急速闪动着,却没有开口。 南荒的仙兵们纷纷撤离了。 望着眼前的小蚂蚁统统都四散逃跑了,那雪原巨兽忽然发了脾气,巨大的雪拳用力垂向了地面,将逃窜的仙兵们震的东倒西歪,哀哀嚎叫着。 眼见一个个蹿的比兔子还快,雪原巨兽愤怒地吼叫一声,厚厚的雪泥从巨大的身躯上震落。 瞅着阿饱还没跑远,它大手一提,又直直向她抓去。 “小仙婢!”伶觉大惊出声,急忙拉着墨墨往那边跑去。 可是来不及了,眼见着那只大手即将捏住阿饱,她忽然扭头纵身一跃,抓住巨兽身上的雪刺迅速向上蹿去。 雪原巨兽挥出另一只手去抓,却见阿饱很快溜到他的脊背高处。 巨兽身躯庞大,动作不够灵活,一时间竟抓不到她。 怒极的巨兽立刻站了起来,左甩右抓折腾了一会,忽然痛吼一声,疯狂的狂奔了起来。 伶觉望着巨兽脊背高处,跟着起伏不断,还在艰难地扒在雪刺上的阿饱,忧心忡忡,却拿这一尊巨兽毫无办法。 在它面前,他们都犹如蝼蚁般,蚍蜉撼大象,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墨墨忽然扯了扯伶觉,声音有些沉重。 “她似乎在刺这巨兽的后脊,应该是想做什么......” 随着巨兽翻腾怒吼,最后竟直直冲着西北方向去了。 “她想试图控制雪原巨兽的行动的方向!” 伶觉和墨墨看着看着,忽然双双转头,望着对方异口同声道。 “她到底要做什么?”墨墨皱眉,不解地望着巨兽远去的身影。 伶觉却一手将他拎了起来,随后也向着西北方向快速移动。 “不管她要做什么,我们跟过去就是了,万一还能有个照应。” 而此时,阿饱正死死抓在巨兽的雪刺上,不时用息灵法宝破碎时留下的一角尖锐刺入巨兽的后脊中。 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点灵力,也化作火苗随着伤口一点点渗入巨兽的后背。 雪原巨兽后脊相对脆弱,又一时抓不住渺小的阿饱,只能忍痛奔跑着。 尝试几次后,发现只有自己往一个方向前进时,背后不会传来刺痛和灼烧感。 于是巨兽便怒气冲冲地向那个方向狂奔起来,希望能将身上的小虫子给颠下来。 随着巨兽不停地奔跑,颠簸中不仅要控制巨兽方向,又要牢牢抓住冰刺,防止自己掉下去的阿饱,很快便精疲力竭了。 她急促的呼吸几次,看了一下自己现在距离地面的高度,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 不行,太高不能直接跳。 现在自己全身一丝灵力都没有,跳下去说不得就直接被这个大家伙给碾碎在脚底下了。 怎么办? 斩龙冰窟......为什么还不到啊! 阿饱忽然想起方才那仙兵首领所说的话。 “据说天宫内天族公主近来修炼时出了岔子,急需大量的寒冰髓调养,所以......” 赤脚一定在想尽一切办法保存好自己的原身躯体,她决不能就这样荒唐的死在这儿! 眼前逐渐水雾弥漫,她连忙仰起头,屏息忍住了泪意。 现在哭,肯定会被赤脚那家伙笑话! 恍恍惚惚见,阿饱仿佛看见远处地面竟不似先前的一片雪白,而是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 什么情况? 阿饱微微一愣,连忙抬起一点身子,竭力望了过去。 不是黑压压的一片,而是一处巨大的,一望无际的深窟! 阿饱的心脏急速跳动了起来。 斩龙冰窟! 一瞬间在心中确认了之后,她反而出奇的平静了下来。 艰难地保持着平衡,她慢慢从奔跑的巨兽身上站了起来。 望着近在眼前的深不见底的冰窟,阿饱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大喊出声。 “赤脚!!” 少女的声音穿透空气,震落巨兽身上的雪泥,落入冰窟中声声回荡着。 与此同时,一声高亢的龙吟声从地底深处传来。 瞬息之间,一道浑身上下通体雪银色的巨龙虚影从深窟中猛然冲出,直直硬撼上来不及刹住的雪原巨兽! 剧烈的冲击瞬间震飞了阿饱,失重感急速传来。 却在下一秒落入一个温暖、深厚、坚实又有力的怀抱中。 全身上下都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了下来。 阿饱嘴角终于扬起了一抹笑意,眼眶却悄悄红了。 “终于找到你了......” 少女小声呢喃着。 赤脚大仙接住她,闪身避开一龙一兽的强烈冲击,缓缓落在地上。 阿饱抽了抽鼻子,声音娇娇地抱怨着:“赤脚,还好你真的在这里,不然我可能就被这大块头给踩死了。” 赤脚大仙幽深的双眸流转着暗光,微微垂首凝视着自己怀中的少女,收紧了环抱的手臂。 “公主殿......” “小仙婢!” 身后忽然传来伶觉大喊的声音。 阿饱微微一愣,随即转头向那边看去。 只见伶觉正一副快要跑断气的模样,一手扯着墨墨,一手慌张地指着赤脚大仙。 “你做什么!快把我海界仙子放下!” 墨墨反倒一声不吭,两颗圆溜溜的大眼若有所思地在赤脚和少女身上打量着。 赤脚抬头望了一眼此刻早已混战在一起的两兽,又转过头来,看向方才指着自己大呼小叫的海界小子。 浓眉一拧,黝黑有力的大手中立刻凝聚着赤褐色的灵力。 “别动他!”阿饱立刻出声阻止,小声道:“他们是我的朋友。” 话音才落,赤脚立刻收了手,然后顺着她的动作将她轻柔的放下。 阿饱小声嘱咐了一句:“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先去跟朋友说两句,他们一路追过来,应该吓坏了。” 望着那道瘦弱的身影奔向不远处的一人一蟹。 赤脚幽深的双眼中,隐约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就在阿饱跑到伶觉和墨墨身前,上下打量着他们是否受伤时,赤脚已经飞身上前,与方才激斗的两兽纠缠在一起。 墨墨看着阿饱抬头观望的眼神中隐约的担忧,忽然开口问道;“你担心赤脚大仙?” 阿饱一噎,随后尽量自然地点了点头:“当然,方才大仙救了我的性命,我又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 墨墨瞧着漫不经心地挥了挥大钳子:“海君大人也对你很好,蜗牛精,你可不要站错了队。” 身旁两个人都忽然停住了动作。 扶屿...... 想到那道身影,阿饱心中一阵酸涩,方才见到赤脚的喜悦也尽数消退。 眼见着巨龙哀吟,逐渐退入洞窟内,赤脚浑厚的灵力直冲此刻有些萎靡的雪原巨兽。 “轰!” 巨兽炸裂的飞雪四散,连一声哀嚎都没有来得及发出。 阿饱一行人,连忙靠在一起,打算抵抗掉余波的冲击。 谁知下一刻,一道巨大的赤褐色的灵力屏障横空出现在阿饱的身前,连带着伶觉和墨墨齐齐护在其中。 阿饱抬起头来,冲不远处那道沉稳健硕的身影甜甜一笑。 赤脚凝望着她,一步步慢慢走了过来。 “赤脚大仙,还算有点天族的样子。”伶觉在身后有些不情愿地嘟囔了一句。 “没事吧。”低沉带着磁音的男声传来,赤脚的目光却只投向了阿饱一人。 她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却顾忌着身后的两人,欲言又止。 最后,只吞吞吐吐地问道:“大仙在此处,是为了找寒冰髓吗?” 赤脚大仙凝着她纠结的小脸,眸中微微一暖。 “天宫中的友人需要。” 阿饱忍不住语气带上一分担忧:“是出了不好的情况吗?” 赤脚声音沉沉,却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安稳。 “小仙定不会让友人出事,仙子请放心。” 两人目光深深交汇着。 伶觉左瞧右看,觉得这两人之间明明客气疏离,却总萦绕着一种奇怪的感觉。 墨墨却直接打断了他们。 “敢问赤脚大仙现在欲往何处去?” 赤脚看着少女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转而没什么语气地对墨墨回道。 “入斩龙冰窟,取寒冰髓。” “既然如此,我们便与大仙分路前行了。” 墨墨稚嫩的脸上扬起一抹真诚的笑意:“多谢赤脚大仙施以援手,相救我海界仙子。” 赤脚简单地点了点头,最后看了阿饱一眼,便转身往那斩龙冰窟中走去。 “对了。”墨墨带着一丝天真的提醒忽然自身后响起。 “一路上也没瞧见天界的八荒神将,大仙可要记得速速赶去千仞之巅呀。” “否则,神器的线索可要被我们海界,捷足先登了呢。” 赤脚猛然回头,望着一派悠然的墨墨,眼神冰冷如刀。 第十九章 天海对峙 分别之后,阿饱一直有些忧心忡忡,不时地低头看看手中惬意沉睡的墨墨。 伶觉精神倒格外好了起来,兴致勃勃地不停和阿饱交谈着。 “你是怎么知道赤脚大仙在斩龙冰窟里呢?” 阿饱没什么精神,随意敷衍着:“哦,那群南荒的仙兵临走前告诉我的。” 他恍然,随后笑了:“有点良心,也算我跟墨墨没有白受折磨。” 随着他们三个不断前行,寒霜之境内逐渐又开始飘飞起密密的雪花。 “这寒霜之境里,乍一看挺美,实则荒凉的很。” 她抬眼环顾茫茫雪海,心里头似乎也随着不断降下的大雪,被压得沉甸甸的。 墨墨闭着眼,声音却清脆地传了过来。 “这是曾经的海神陨落之地,无尽的神息覆盖了整片空间,所有生命都不可能长久的存活。” 阿饱犹豫了一下,还是有些好奇:“海神......是扶屿的父神吗?” 墨墨忽然合上嘴,摇了摇头却不肯说。 倒是伶觉在一旁低声解释着:“海君的父神,早已被剥离神髓,不能再称海神啦。” “这里乃海君祖上,扶清海神之墓。”、 剥离神髓? 阿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被剥离神髓?为何?怎么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伶觉急忙拉住她,环视四周,才小声道:“小点声,你一个小仙婢,怎么可能知道这么机密的事情,这还是我从族长那里偷听到的。” 墨墨打断了他们:“还是快些赶路吧,蜗牛精,再慢点可就赶不上去千仞之巅了,你还想不想知道上古蜗族的线索了?” “你想查蜗族线索?”伶觉一边好奇地问着,一边再次催动灵力,尽可能让他们前进的速度快一些。 阿饱忧郁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闷声叹息:“是呀,想回家不可以吗?” 他有些同情,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随后跟着点了点头。 “你是该早点回去,不然就你这小身板,没有人护着,还真的很难活下去。” “蹭”的一下,阿饱双眼亮了起来。 “伶觉啊,”她忽然靠近了些,语气真诚,双目放光:“我想起来,阿姐伤了我,你说过想要补偿来着。” 伶觉下意识护住了胸口,脚步后退:“你,你想要干什么?” 她笑眯眯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亲切地开口道:“这样,我也不需要什么灵药了,你就送我一件防御仙器好啦。不然我这么弱小,说不定哪次一不小心就一命归西了。” 伶觉脚下一个趔趄,随后震惊地望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少女。 墨墨伸出两只大钳子,将双眼盖住了:“我不认识这么厚脸皮的蜗牛精!我那息灵法宝还没用几次,就被你给毁了。” 阿饱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为了救你们嘛。” 说完又再次抬头,脸上挂起闪亮的期盼:“伶觉,作为朋友,你怎么说?”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表情哭丧:“防御仙器多难得啊,我也就一件......” “啊,你真的有啊!那就是我的了,等出了寒霜之境,记得补偿给我哦!” 阿饱再次笑眯眯地接过话头,随后拎紧墨墨,拉着满面颓丧的伶觉,快速向前跑去。 大雪纷飞中,两人一兽笑闹的声音不时传来,寒风席卷起一片片晶莹的雪花,在半空中旋了个圈。 很快,他们遥遥望见了一片成群的冰雪山脉。 巍峨、壮丽、延绵数千里、还有无数山脉中,那座高耸入云的顶峰。 千仞之巅,因最高的山巅处,有千柄神兵仙器绕着海神殿齐齐刺入地下,形成了数千道结界,将神殿牢牢护在其中。 几万年来,天海两界中无数仙者奔赴寒霜之境,半数都是为了获取神兵仙器而来。 破界便可使仙器臣服认主,这样摆在眼前的好事,任谁说不得都想过来碰碰运气。 因此终于到达千仞之巅的阿饱一行,目光惊奇地看着无数仙者聚集在此处,尝试着各种奇异的方法,试图破解结界。 “这......”她有些瞠目结舌,指着密密麻麻埋头苦干的身影,转过头去看向了同样一脸怪异的伶觉。 墨墨从阿饱手中跳了下来,随后快速向前移动着。 “不要浪费时间了,快来。” 两人在后对视一眼,便抬脚跟了上去。 前行不过百十步,一座巨大的、萦绕着无数幽暗蓝色光晕的华丽宫殿,映入眼帘。 而此刻,宫殿前的空地上,天界的八荒神将和四海族领竟齐齐聚在此处! 阿饱望着眼前这一幕,忽然一丝不好的预感升上心头。 两界泾渭分明,墨墨拉着她和伶觉,悄然站在了人鱼族族领伶远身后。 四周静的有些可怕,气氛也说不出的压抑。 此刻所有人都将目光紧紧落在那座壮丽的宫殿上。 不多时,忽然一阵破空声传来,紧接着褐色的灵力席卷着暗红的火星消散,赤脚大仙沉稳的身躯重重落在海神殿前。 “恭迎赤脚大仙。” 众仙纷纷见礼 赤脚大仙没有开口,胡茬遮面,瞧不出什么表情来。 只是平静地巡视全场,目光忽然定格在海界人鱼族的方向。 阿饱感受到他的视线,悄悄眨了眨眼。 心中忽然一下轻松了些。 赤脚和八荒神将的实力自己是清楚的,此次天界人数更胜一筹,无论怎么看,海界的阴谋应当都不会得逞。 赤脚大仙收回了视线,转身回到天界那边,与阿饱相隔对面而立。 “伶远老兄,这我们天界的大仙已经到了,怎的还不见扶屿海君前来?” 西荒神将忽然开口向海界问询道。 伶远倒是面不改色,温和地拱手道:“许是有事耽搁了,毕竟此番寒霜之境中所出之物,将会与以往不同。” 西荒神将并未停歇,再次开口:“听闻这海神殿中的宝物千年一换,此次会出现留有神器线索的卷轴,不知是真是假?” 东海的海梦族,此番来的正是族长梦奇,原身乃是一头十万年白鲸修炼所化,性格颇为温和。 梦奇接过了话头,和善地笑望着西荒神将:“此番乃是海界龙宫内的神蚌夫人所显预言之相,应是无误。” 阿饱静悄悄地听着,随后低头看向了脚边的墨墨,用眼神示意他。 “神蚌夫人就是蚌母大人啦。”墨墨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使劲压低了声音。 她恍然,随后继续屏息听着。 “听闻天宫也有一本神谕之书,神谕圣典含万象,通天地,乃天地鸿蒙时受混沌之气凝聚而成。想来相较海界更胜一筹,不知圣典可有示意?” 伶远看向对面连续发问的西荒神将,语气淡然地反问道。 此时,赤脚大仙转移了视线,直直盯向伶远。 他的声音深厚,低沉,带着一丝扣人心弦的磁音:“神谕圣典聚鸿蒙灵气,有缘者得见,并不受我等所控。” 伶远告罪一声,随后摇了摇头:“小仙冒犯,这倒是可惜了。” 阿饱疑惑起来,想起先前在天宫为了尽快化凤成功,还是自己与赤脚一同将神谕圣典偷偷给拿了回去,明明他也可以翻阅,怎的...... 正欲细想,忽然听到细微的动静从海神殿中传来。 所有人都立刻转头望去。 只见海神殿的殿门微微一颤,随后两扇沉重的,以厚重白玉仙石雕筑而成的殿门缓缓向里打开。 无数寒气萦绕中,一道仙玉之躯缓缓踱步出来。 正是扶屿。 阿饱再次望见这道身影,一时恍神,竟似隔世。 “参见海君。” 众人纷纷震惊,却还是立刻行礼。 “海君,您怎会从海神殿中出来,难道提前开启了吗?”南荒神将性子有些火爆,直接开口质问。 “是否您已经提前知晓了海神卷轴上的信息?”西荒神将也有些站不住了,神情凝重的望向了赤脚大仙。 赤脚大仙神情倒没怎么变化,只不过目光紧紧盯住扶屿,沉声道:“海君既然到了,便为诸位解惑吧。” 扶屿被质问倒也没怒,温和地望向方才发问的天界神将,随后对众人开口:“海神殿此次并未同以往一般,由结界封锁,本君早于诸位先到,发现可进后,便先行探查了一番。” 此言一落,海界众人顿时面露喜色,但天界之人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赤脚浓眉紧拧,盯着扶屿,一时没有开口。 南荒神将脸上一怒,立刻就上前一步:“你!” 身边的几位神将纷纷上前一步,紧接着,海界众人也不甘示弱,迅速凝聚灵气。 气氛立刻紧张了起来。 赤脚大仙向后瞥了一眼,几位神将虽然神色不甘,却还是慢慢后退了回去。 扶屿笑了:“诸位不要紧张,海神殿中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众人顿时愣住了,面面相觑。 这次不等众人发问,扶屿便朗声道:“此次,海神殿中出现了七百九十九条封闭的通道,需要集合至少百人以上才可将所有通道打开,每条通道中的境遇都截然不同。” “所以,此番能够寻找到海神卷轴,获取神器信息之人,当是天选之子。” 清朗的声音传遍在场的每一位耳中,大家一时难以消化,只纷纷低头讨论着。 方才怒气冲冲的南荒神将满脸诧然,随后转头环视四周,有些迷茫:“可是,现在我们也才只有不到二十个人在此啊。” 扶屿闻言,点了点头:“所以当务之急,是将所有进入寒霜之境的仙者们聚集过来,共同开启海神殿。” 闻言,阿饱心里忽然飞快的跳动了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天海两界此次所有在寒霜之境的力量都将汇聚于此。 一旦出现什么意外,那便一个也跑不掉! 第二十章 天选之子 一阵混乱后,天界几位神将率先进入海神殿探查了一番。 随后他们出来,神情沉重的向着赤脚大仙点了点头。 紧接着,忽然一道极为悠远绵长的螺号声,从人鱼族伶远族长的处响起。 随着号声越传越远,一声高过一声,远处迅速有数道身影逐渐向千仞之巅靠近。 天界丝毫不愿落后半分,只见先前一直闷不吭声的东荒神将忽然腾空而起,化身毕方鸟直冲天空,随后发出一声高亢嘹亮的鸣唤声。 阿饱立在山巅之处,目视着辽阔的雪原中,数不尽的身影正在向千仞之巅快速移动着。 直至山巅之处站满了人,天海两界立刻划开了明显的界限。 众人各自静候,注视着自己的统领。 略一扫视,扶屿和赤脚对视了一眼。 “果然与我所料一致,赤脚大仙,海神殿想必是按照此刻寒霜之境内的所有人数设立的关卡。” 扶屿衣袖循着寒风飘飞着,他微微侧头,神情中并不见惊喜。 赤脚也没有附和,转身望向了海神殿。 “既如此,那便开吧。” 随着一声沉重的响声,整座海神殿的大门,齐齐打开。 扶屿和赤脚大仙一前一后,率先一步踏入殿中。 阿饱随在涌入的人群里,还不忘紧紧拽好墨墨和伶觉。 入眼空荡宽阔的大殿内,正中间是一座巨大的海神之像。 在其两侧,果然有密密麻麻,只容一人通行的小门。 伶觉看的有些眼晕,不由地微微低头,对着阿饱道:“这么多道门,能找到海神卷轴的那个人肯定是有大气运的。” 她悄悄白了他一眼,同样低声回道:“说不定你就是那个大气运之人呢,到时候记得跟我分享一下卷轴信息啊!” 伶觉露齿一笑,拍了拍胸脯:“没问题!” 阿饱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什么,低头看向正在四处打量的墨墨。 “墨墨,我忽然想到,你算个人吗?” 墨墨一愣,随后立刻大怒:“你才算个人,我是仙兽,人怎么能和我们仙兽相提并论!” 伶觉“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前头的伶远忽然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立刻两人一兽都安静了下来。 “墨墨,一会我们先各自进一道门试试。” 阿饱压低了声音,小声嘀咕着:“如果你进不去,那就直接来我进的那道门过来寻我,知道了吗?” 墨墨听着她略带关心的嘱咐,有些别扭地转了头去:“知道了,我可不像你一样笨。” 她笑了笑,也没有跟他计较,只低声提醒:“快到我们了。” 随着前方的仙者一涌而入,阿饱终于站在一扇普通的白玉石门前,石门上雕刻的游龙生灵活现,两颗冰寒的龙眼直直盯着自己。 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阿饱微微侧头,看向了身旁不远处的伶觉和墨墨。 “一会见。”她笑了笑。 瞧见他们点头示意,阿饱吸了口气,伸出手推开了石门。 一进通道内,身后的石门重重的合上了。 通道内相隔不远便有大颗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地上甚至铺着柔软的皮毛毯子,阿饱抬起头仔细端详着,不由得边走边咂舌。 “不愧是海神,就是富有啊!” “这算什么富有,鸟崽子忒没见过世面。”熟悉的声音忽然响彻在耳边,阿饱立刻僵住了。 不敢置信地僵立良久,她仿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是你?寒霜洞那个老头?” 约莫是被老头二字震住了,过了半晌,那声音才愤怒地响了起来。 “你这丫头!真是不会说话!亏得......” 话说了一半,声音反而渐渐低了下去。 阿饱急切地询问着:“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寒霜之境里面?为什么你能跟我在海神殿里沟通?” 那声音乐了,低低震动着,随后才乐不可支地开口:“鸟崽子,老夫力量有限,不能久待,只能告诉你,寒霜之境就是老夫与那扶清小子死战时撕裂的空间。” 阿饱顿时觉得世界玄幻了起来。 扶清小子......应该是先前伶觉所说的扶清海神吧。 也就是说,寒霜洞里结界封印着的,那个一直喊自己鸟崽子,甚至还救过自己一次的,竟然就是传闻中那头祸乱四方,曾经与先海神惊天一战的...... 寒霜巨龙! 拥有千万年之寿的寒霜巨龙! 再次听他喊自己鸟崽子,阿饱再也没有一丝不满。 开玩笑,自己的父神在这位面前,怕是也得尊称一声,自己有什么脸面可以表示不满? 正震惊又郁闷的时候,寒霜巨龙再次开口道。 “鸟崽子,寒霜之境中毕竟留有老夫的一丝神力所在,此次冒险进来,就是想助你一臂之力。” “助我一臂之力?”阿饱有些茫然。 寒霜巨龙如雷般的笑声再次响起:“不错,初次见面,老夫就曾告诉你,受人所托,替你指路。” 她皱眉苦苦思索:“受谁所托?” “你且记住,沿着此道一直走,遇到选择时,选择第五个便可获得你想要的。” “切记......莫要与任何人提起老夫......” 声音渐渐远去了,任凭她接连呼唤,都不再有回应。 脑中混杂的很,阿饱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前路,一时有种深陷泥沼的错觉。 海界、神器移魂玺、扶屿、寒霜巨龙、海神殿! 脚下无意识的走着,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然亮了起来。 浓烈的光晕渐渐消散,阿饱终于眯起双眼,看清了眼前之物。 八道灵力光晕包裹着一模一样的八份卷轴静止漂浮在自己面前。 “海神卷轴!” 阿饱一喜,立刻想起方才寒霜巨龙所说之言。 “遇到选择时,选择第五个便可获得你想要的。” 自己想要的,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呢? 她叹了口气,心里沉甸甸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 自己想要的,不过是快点回到原身,做回天族公主罢了。 什么神器之争,她一点都不想参与。 可是赤脚有隐情不能和自己相认,神器移魂玺目前是自己唯一能够回去的机会了。 海神卷轴还是要看的,阿饱无奈地伸出手去。 最起码,要知道上古蜗族的秘境究竟在何处,自己才能借助神器回到原身。 与此同时,第五道卷轴感受到阿饱的触碰,忽然散发出刺眼的光芒。 随后,散发着森森寒意的、以龙皮所制的卷轴悄然在自己面前展开。 上面白色的灵力字符缓缓游动着,最后逐渐凝聚成两行字。 无妄五魄铸器灵,上古秘境召神玺。 南荒,隅泽湾。 灵力字符一闪而逝,随后迅速化为一团银白的光芒,直冲阿饱的双眼! 不待反应,阿饱立刻感觉到,脑中一阵冰寒,随后周围一黑,再度恢复了寂静。 来不及思考钻进自己大脑的究竟是什么,她望着缓缓落入自己手中的卷轴,万般庆幸。 幸好这海神殿分出这么多道石门通道,若是当众拿到了海神卷轴,可就惨了! 正暗自庆幸着,忽然感到周围一阵扭曲,光影瞬间模糊起来。 强烈的失重感袭来,阿饱只来得及攥紧自己手中的卷轴,眼前彻底一黑。 “哎呦!” 阿饱痛呼一声,感觉到自己狠狠摔在了地上。 连忙睁开眼,发现自己脚下仍是方才进入海神殿时白玉石铺的地面。 “怎么又回来了?”她一愣,随后抬起头环顾四周。 密密麻麻地天海两界诸位,此刻同样一脸难以置信地齐齐望着摔在地上的阿饱。 准确来说,是望着她手中紧紧攥住的卷轴。 冷汗一瞬间涌上了脊背,阿饱的脸色也霎时苍白如纸。 完了,看来因为自己找到了海神卷轴,所以通道消失,所有人都被传送回来了。 这该死的寒霜巨龙,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和自己说! 简直是想害死自己啊! 她向人群中望去,扶屿脸上的惊讶一闪而逝的,随后仍是一派温和地望着自己。 赤脚...... 她又转头看向了赤脚大仙,赤脚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只身侧的双手,已经紧紧攥成拳。 这片空间一时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都一动不动,或者都不敢动弹。 阿饱此刻只觉得额角冷汗直流,紧紧攥在手中的卷轴似乎也开始烫手起来。 伶觉瞧见是阿饱拿到了卷轴,面上欣喜,但眼中流露着一丝隐隐的担忧。 墨墨倒是不知何时回到了扶屿的身边,在他的脚下静静立着,看向阿饱的眼神有些复杂。 正当阿饱心里考虑着,若是将卷轴丢出去,自己能够在百人手中存活下来的可能性时,人鱼族的族长伶远忽然出声打破了僵局。 “既然是我海界仙子有幸取到了海神卷轴,那结果自然不言而喻。”随后,他转向了赤脚大仙,笑着拱手道:“赤脚大仙,承让了。” 伶远话毕,便走到阿饱身前,将其亲手拉起。 阿宝虽然感觉得腿有些软,却还是连忙跟着爬了起来。 伶远的大手紧紧覆盖在了卷轴之上。 他望了一眼神情凝重的海界众人,和善道:“既然此子乃天选之子,海界这便带走了。” 话音一落,霎时所有天界之人纷纷跨前一步,拔出仙器,凝聚灵力,虎视眈眈地盯着阿饱。 与此同时,海界诸族立刻上前,团团将阿饱和伶远围在中间,戒备地看着天界。 两界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扶屿脸上笑容不变,似乎并未看向此刻对峙的两方人马。 他突然转头看向赤脚大仙,微微挑眉,语气随意。 “赤脚大仙,天界的意思,这是要硬抢了?” 第二十一章 为何救我 扶屿话音一落,阿饱清晰的感觉到,海界诸族爆发的强烈杀气。 赤脚似乎并不紧张,只是目光一瞬不移地望着被团团围住的阿饱。 大概是错觉,阿饱瞧见往日那总是深邃坚定的双眸中,藏着一抹深深的担忧。 “不。” 赤脚大仙声音低沉,转而看向扶屿。 抬手对着身后的天界众人做了个后退的手势。 “天界退出神器信息的争夺。” 他慢慢放下手,一字一句的吐着。 “大仙!” “大仙,不可啊!此番轻易放弃,天帝必定震怒啊!” 天界众人顿时急了,八荒将领纷纷围上前来,着急劝道。 扶屿笑意清淡,只是懒懒的站着,静望着天界的争论。 赤脚大仙面不改色,抬眼环视众人。 “若天帝责难,我会一力承担!” 眼看着无论如何也劝说不动,天界众人一时哑然,不甘地望向海界诸族。 “走吧。”赤脚瞥了扶屿一眼,随后转身欲带天界离开千仞之巅。 扶屿笑了,温和地开口道:“赤脚大仙留步,今日,怕是你们谁也走不了了。” 他脚边的墨墨忽然动了起来,两只钳子虚晃几下,立刻一道淡蓝色的结界封住了海神殿的大门。 随后海界四族纷纷涌上前来,迅速包围住天界众人。 “啸弑阵,起!” 随着墨墨一声大喊,海界众人纷纷起势凝力。 不消片刻,一座以墨墨为核心的巨型灵阵,将除了赤脚大仙之外的所有天界众人围困了进去。 阿饱震撼的望着灵阵中的墨墨,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 耳边似乎再次响起了扶屿的声音。 “墨墨虽然年幼,但是有些较为奇特的能力,你无力自保,可多听他的建议。” 现在,自己总算知道墨墨的能力是什么了,果然,他是具备仙灵阵天赋的仙兽。 扶屿不可能随意将刻有息灵阵的法宝,赐给还未化形的普通仙兽。 也不可能有心思,去关心一个自己这样弱小的小精怪的安危。 想必自己用的还挺顺他的手吧 她不由得哂然一笑,也有些自嘲。 “天界已退出争夺,海君这是何意?” 赤脚大仙紧紧盯着扶屿,冷声质问。 扶屿望着正在试图脱困的天界众人,漫不经心地回答:“正如大仙所见,寒霜之境历来神秘,死伤自负。” “今日大仙与天界诸位一同陨落于此,还能互相做个伴,挺好。” 赤脚大仙冷笑一声:“扶屿,莫要太猖狂,就凭你,能够拦得下我们吗?” 他笑的惬意,看向赤脚大仙的目光却同样一片森然。 “试试吧。” 两人目光交汇的一瞬间,庞大的灵力立刻从两人身上席卷而出! 刹那,扶屿挥手间,一条散发着极度冰寒的蓝色巨龙,狠狠撞击在赤脚身前褐色的灵力屏障上! 剧烈的冲击将阿饱等人震开老远。 待到她灰头土脸地从角落爬出来,却见两人早已招招对峙,强烈的冲击无法令人靠近分毫。 阿饱顿时头疼起来。 望了眼手中的卷轴,她忽然发现此刻也没人去关注自己了。 看来只能等扶屿和赤脚分出个胜负来,此事才算能有个结束。 她将卷轴悄悄藏在身上,低头叹了口气。 “月圆!月圆之象出来了!!” 惊呼声忽然震响,阿饱“唰”的抬起头来。 所有人都停了手,纷纷望向海神殿大门处,隔着墨墨所施的结界,正冉冉升起的银色的圆月。 在进入寒霜之境前,扶屿曾警示过大家。 出现圆月之象,需得尽快离开寒霜之境,否则将会被困在此,再等千年。 若被困在此处,千年仙途虽不长,但此地凶险无数,灵力又无法顺利使用,极有可能遭遇险难。 况且,以往不是没有被困于此的人,可是每当千年之后,寒霜之境再度开启,哪还见到过半分人影? 望着瞬间骚乱起来的人群,扶屿淡笑的神色终于收了些。 “轰隆!” 巨大的坍塌声传来,随之原本矗立在此的海神殿竟迅速坍塌,并且迅速向地面陷了下去。 “快闪!” 众人纷纷闪退,避开坍陷的海神殿。而此刻,大家才恍然,方才禁锢的结界与灵阵,竟然随着海神殿一起消失了。 半空中,一股残余的极淡的寒霜之力,悄然散去。 扶屿手下微微一动,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该死。” 来不及反应,阿饱忽然感觉有一只阴冷的手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脚踝。 随后,少女的尖叫声响彻整片天空。 只见方才塌陷下去的地方,一道虚晃的黑影正死死勒住阿饱的脖颈,将她提到了半空。 “是方才那个拿着海神卷轴的仙子!” 众人愕然,惊呼着。 “那黑影是谁?” 黑影桀桀一笑,虚幻的身影凝实了些,露出丑陋的脸和泛着阴绿色的獠牙。 “桀桀,想不到不过百万年,竟无人记得我们无炎魔族了么?” 声声惊呼此起彼伏。 赤脚大仙伫立在半空,凝视着那魔影手中慌乱的少女,浓眉紧皱,额角上青筋暴起。 双拳死死攥着,他深邃的双眸中猛然迸发出强烈的怒意。 扶屿此刻也有些惊讶,随后皱眉看向被挟持在魔影手中的少女。 少女此刻的目光却投向了自己身旁的赤脚大仙。 他微微一怔,望着少女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期盼,一丝隐晦的不快自心头一闪而过。 “放开她!”赤脚沉怒地喊出声,手上已经凝聚出灵力,随时准备出手。 “桀桀,这女娃娃魔爷我是必须要带走的。”那道魔影丝毫不惧,阴声道:“月圆之象可快结束了,尔等可要留下,做本魔爷的食物?” “原来竟是你吞噬了万年来消失在寒霜之境中的仙者!”有人愤然大怒,指着那道魔影怒斥着。 “别说了,快走吧,月圆之象要消失了!” 众人闻言纷纷抬头,眼见圆月即将消散,天边上的裂缝也在慢慢闭合。 “快!” “快离开!” 望着分散奔往出口的诸仙们,魔影笑的猖狂至极。 赤脚终于忍不住,一掌挥出,浑厚的灵力携带者暗红色的火焰,毫不留情地轰向魔影。 攻势穿影而过。 魔影微微波动了一下,随后毫发无损地再次凝聚。 “桀桀,小子,你这样是杀不了魔爷的。” “大仙!快走吧!再不走就出不去了!” 身边众神将纷纷过来拉扯赤脚大仙:“一个海界仙子,不值得出手相救!大仙快随我等离开!” “别碍事!” 赤脚怒声道,随后周身灵力暴涨,震开了周围的神将,再次想要扑向魔影。 “大仙!您必须立刻离开此地,不能耽搁啊!”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滚开!” 阿饱被钳制着不得动弹。 望着赤脚怒意四散,一次次挥开拖住自己前行的诸神将,她的眼眶渐渐红了。 “桀桀。”魔影饶有兴趣地望着,随后盯着赤脚大仙,绿色的双瞳诡异的泛起一丝光亮。 “赤脚大仙,你怀中的寒冰髓,可是坚持不了多久了哦。” 魔影好意提醒他,抬起下巴,轻轻点向他的怀中。 话音一落,赤脚大仙仿佛被封印了一般, 随后,晶莹剔透的寒冰髓自动从赤脚大仙怀中飞出,不待众人反应,迅速向反方向飞射而去。 “不!” 赤脚大仙怒吼,望着寒冰髓,又望向阿饱,一时间竟无法动弹。 深邃的双眼中血丝凝聚,赤脚整个人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你去追寒冰髓吧。” “海界之人,自有本君来护。” 忽然,一旁静默良久的扶屿开口,明明是对赤脚大仙说的话,双眼却一直看着那道魔影。 赤脚大仙一双赤红的眼立刻直直盯向扶屿。 “本君说话向来算话,自会保我海界之人安全离开。” 扶屿气定神闲,似乎并不着急眼前的局面。 四周几名神将没有动,等待着两人的决断。 眼看着圆月即将彻底沉下,寒冰髓也一瞬息消失在视野中,赤脚大仙终于松开了死死紧握的双拳。 一滴殷红的鲜血从指尖滑落。 “记得你的话。” 沉闷地声音响起,赤脚凝视着扶屿,字字铿锵。 “自然。” 扶屿并没有看他,只一手渐渐凝聚起灵力漩涡。 赤脚转向阿饱,少女的眼中此刻闪动着隐约的慌乱和破碎。 他却不再犹豫,最后深深看了阿饱一眼,随后立刻召其他神将,迅速往寒冰髓消失的方向追去。 魔影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只怪笑着望着扶屿。 “是你。” 扶屿语气肯定,敛了笑,定定的望着那道魔影。 “桀桀,幻境的滋味不错吧。”魔影又是好一阵怪笑。 阿饱心中一紧,忽然想起自己在幻境中经历的一切,一股热意自耳后袭来。 扶屿面上冷冰:“魔族自无炎之焰被封印后,就偃旗息鼓隐藏了起来,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魔影有些得意:“无炎魔丹不灭,我们魔族就不会消亡,你以为你们天海两界那点手段能挡得住我们吗?” 扶屿漠然的看了他一眼:“巧了,我能。” 闻言,魔影一愣,忍不住看向他的动作,随后绿色的双瞳中竟露出一丝惊恐。 只见扶屿的左臂忽然间逼出极细微的一缕波动,狂躁的热意霎时在四周灼烧了起来。 “无炎魔焰!”魔影惊恐的大喊出声,随后立刻想要逃离。 扶屿冷笑一声,左手猛然控制那缕波动推出,疾速穿破空间,直逼魔影而去。 “啊!你怎么可能控制得了魔焰......” 魔影哀嚎惨叫着,被那缕无炎之焰碰上,惨叫声戛然而止,整个虚晃的身子便如同黑烟一般消散而去。 他手中的钳制也随之松开,阿饱立刻向地面坠落。 隐约有熟悉的淡淡的海兰香入鼻,随后阿饱被扶屿在半空中抱住。 大雪瞬间飞扬,飘洒在两人交错的发丝间。 望着他平静如水的暗蓝色的双眸,她有些恍惚。 “你为何会出手救我?” 扶屿唇角微微扬起,漫不经心地反问:“遇到危险,为何不及时捏碎本君给你的水隐玉?” 阿饱闻言一怔,随后下意识地摸向了脖颈间牢牢悬挂的物件。 扶屿见状蹙眉,神情中竟破天荒生出一丝不悦来。 “你不相信本君会救你?” 第二十二章 你的名字 信他会在危难之时救自己? 阿饱苦涩又自嘲地一笑。 蜗牛壳、血液、墨墨,自己已经被他利用的彻头彻尾,体无完肤了。 那枚水隐玉就静悄悄地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可从头到尾,她都不曾想过能发挥它的作用。 这人惯会装出一副温和亲切的模样,对自己的好,时而温柔的态度,时而乱人心神的动作,不过是他惯用的手段罢了。 自己明明知道,明明一开始早已看得无比清楚。 可究竟是什么时候,还是慢慢的,不受控制的掉入了这个巨大的陷阱中呢? “快些走吧。”阿饱并不想回答。 她低着头小声催促着,想要从他的怀中下来。 挣扎几下,发现他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阿饱疑惑地抬起头。 “小蜗牛,圆月已经消失了。”扶屿语气有些无奈。 他一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不知是安抚还是恐吓道:“在这里欣赏千年的雪景,想来也还算有趣。” “那怎么办!”阿饱急了:“糟了,赤脚有可能也没能出去。” 扶屿手顿了顿,随后漫不经心地将阿饱放了下来。 “赤脚?称呼的倒是亲切。” 她也无意跟他此刻的嘲讽争执,只是忧虑地望着方才黑色裂缝出现的地方,果然此刻已经完全闭合,再也敲不出一丝痕迹了。 看着她焦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扶屿皱起眉,一只手轻轻抚上心口,轻咳了几下。 “别担心,应该可以找到出去的方法的。” 阿饱想了想,随后望向赤脚大仙方才消失的方向。 “海君,要不我们也去那边找找吧,万一找得到赤脚,说不定相互还能有个照应。” 他闻言眉头一挑,声音也一点点低哑了起来:“小蜗牛,你认为本君与赤脚大仙可以相安无事的共处吗?” “现在情况危急,你就忍耐一下吧啊!” 她实在是担忧,也很想知道赤脚究竟有没有出去,因此一手抓向扶屿的手臂,想要拉着他前行。 入手却滚烫。 阿饱一愣,随后回头望向扶屿的脸。 “你......”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道:“你是又开始不舒服了吗?” 印象中扶屿的身子是微冷的,唯有两次滚烫,都是无形的火焰在他体内发作的时候。 扶屿终于笑了,他懒洋洋地立在原地,柔和的目光洒落在她的脸上。 “小蜗牛,终于开始想起关心本君了啊。” 阿饱脸上一红。 坚定一点,不要被这人的三言两语再给动摇了! 她暗暗在心里警惕着,随后看向肌肤渐渐透出红色的扶屿,声音有些僵硬。 “我们还是先找一处落脚吧。” 随后,她还是一只手轻轻握住扶屿的手臂,拉着他往前走去。 扶屿淡淡勾着唇角,视线落在那只拉住自己的白嫩小手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寒霜之境中雪原漫漫,几乎没有别样的地貌,眼见扶屿体温越来越高,而他也缓缓收敛了神色,闭目不语,阿饱着急了起来。 不行,扶屿此刻定然痛苦异常,自己早已感受过那火焰的威力。 必须立刻帮他一把。 看着不远处渐渐映入眼帘的冰面,她忽然眼前一亮。 冰湖!应该能够缓解一些他的痛苦吧! 回头看了眼双目紧闭的扶屿,她轻声附过去:“海君,前面有个冰湖,我带你进去试试吧?” 瞧见他没有什么反应,阿饱不再犹豫,立刻以微弱的灵力,带着他加快速度落入冰湖中! 冰湖表面原是结了厚厚的冰面,可当扶屿的双脚落在冰面上时,只见他面色忽然一阵痛苦,随后体内迅速迸发强烈的灼热之气,快速地蔓延至整片巨大的冰湖。 厚实的冰面一瞬间如蛛网般碎裂,随后整个塌陷,溅起寒冷至极的地下冰水。 猝不及防的小安也一瞬间脚踩了个空,来不及反应,便随着扶屿“扑通”一声掉进了冰湖里。 “哗!”小安胡乱挥动几下,连忙从冰湖里露出了个头来。 “太......太冷了吧......”她上下牙齿都在不停地打战,环视四周,却没见到扶屿的身影。 微微愣住,阿饱连忙唤道:“扶屿!扶屿?” 没有回应声。 此时也顾不得冰寒的湖水,她连忙再次向湖内潜了下去,一直下潜了十几米,才停了下来。 遥遥深暗的湖水中,那道玉骨仙姿的俊美身影静静地浮在其中。 发丝随着海水游曳散开,他双眼紧闭,那双薄唇此刻一色血色也无。 阿饱奋力向那处游去,越向他靠近,周身的海水越滚烫。 直至她靠近,伸出白嫩的小手,想要去拉住他。 扶屿却在这一刻睁开了双眼,暗沉沉的蓝色眸里,全是隐忍的痛楚,他的手忽然微微一动,躲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阿饱一怔,随后听到他有些艰难地开了口。 “别靠近我......现在......可能会伤到你。” 浓浓的酸涩忽然涌上眼眶,她顿了片刻,忽然一把抓住他,将他直直拉入怀中。 无尽灼热的火焰余温一瞬间涌入体内,冲刷着自己的血骨,剧烈的痛意令她整个人都随之颤抖起来,可阿饱却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他。 此刻的他,定然比自己痛上千万倍。 这个人怎么这样? 他不是惯会利用自己吗?难道现在也是他的欲擒故纵,故意让自己忍不住触动,然后帮他一同承受痛楚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成功了! 感受着扶屿意识不清时还在微微推拒自己的动作,阿饱什么都不想再去想了。 利用吧,尽情的利用好了。 反正自己早晚也会夺取能够压制他体内之火的神器,就当欠他的,提前还了吧。 眼前之人的状况并没有得到好转,反而肌肤此刻犹如炼狱之火,灼烧的阿饱一同混混沌沌起来。 “扶屿,你清醒一点!” 阿饱艰难地凑近他的耳边,大声吼着,试图唤醒他的神识。 “扶屿!” 一声又一声呼唤着,直到她感觉到自己也渐渐喉间滚烫,哑声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一道极其微弱的声音低低传入耳中。 “不是......让你离我远点吗......” 阿饱精神一振,连忙看向扶屿的双眼。 “你醒了?你还好吗?” 扶屿眼神中以往的伪装似乎在这一瞬间全部如冰雪般消散了,暗蓝色的双眸中隐隐流转着一丝光亮。 他静静地望着紧贴在自己怀中的阿饱,忽然有些艰难地扯出一丝笑来。 “小蜗牛精,你......你叫什么?” 她一瞬间又恼怒又难过,顿住一动不动地瞪着他。 “我先带你上去。” 正欲用力借助浮力将他带上湖面,忽然又被他紧紧攥住双臂。 “告诉我......” 他的双眸丝毫不移,直直凝视着她的双眼,固执地不愿意妥协。 几声呛咳,随后阿饱看见了从他唇边溢出的乌血随着湖水逸散,鼻尖也瞬间充斥着血腥味。 她立刻慌了,再也不坚持,连忙拽住他往上游。 边游便怒声道:“阿饱,我叫阿饱!” 虽然体内此刻剧痛不止,神魂都在震颤着,扶屿还是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感受着不断上浮的身躯,终于渐渐失去了意识。 阿饱心想,自己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他的,才会无数次因他受伤、对他心软,甚至...... 看着眼前躺在雪地中,还在苦苦与体内火焰挣扎的扶屿,她的思绪却渐渐飘远了。 若是自己先前没有听错的话,那道魔影曾亲口说出了“无炎魔焰”四个字。 无炎魔焰,阿饱当然清楚是什么。 身为鸾鸟一族,最擅长火系仙术的她,曾经无数次听到过自己的父神讲过。 无炎魔焰,乃是上古无炎魔神的魔丹所化之烈火。 烧于无形,可燃世间万物。 比自己所接触过的所有火焰,哪怕是涅槃之火,都要可怕千万倍。 魔族的邪恶与狡诈不可小觑,天海两界费劲无数心思,甚至当年的扶清海神以自身陨落牺牲的代价,才将无炎魔神彻底镇压封印。 魔神沉睡,可是魔丹化为无形烈焰,逃出升天,最后被自己的父神再次封印。 封印在哪里了呢? 天界那么多人,从来没有人在意过,也没有人曾想要询问过,因为那是世间至恶之物,唯有世间至纯至净之处才能将其囚困。 阿饱静静地凝视着那张因极度的苦痛而微微颤抖的容颜,心中仿佛砸落了重逾千斤的巨石。 原来,无炎魔焰一直都被封印在扶屿的体内。 造成眼前之人痛苦至斯,次次生不如死的,原来是自己敬爱的父神。 他此刻还不知道,令他痛恨的成就他悲惨一生的仇人的女儿,此刻就坐在他的身边。甚至方才在痛极的时候,他还怕无意中伤了自己。 脑中太过于混乱,阿饱已经不知道此番局面该如何去面对。 离开他?能不能顺利回到天宫,见到自己的父神都是问题。继续呆在他的身边,才有机会找到神器移魂玺。可是就算找到了移魂玺,她与他,也逃脱不了对立的局面。 与其让他到那时才知晓真相,不如...... 阿饱的视线逐渐移到扶屿腰间的小蜗牛壳,一个念头悄无声息地钻入脑海中。 不如杀了他!解了他的万般痛苦,拿了蜗牛壳自己去寻找神器,反正自己此刻已经知道神器所在的讯息了! 撑在地上的手悄悄攥了起来,阿饱呼吸逐渐加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 杀了他!自己就不会再心乱了! 找回原身做回自己高傲的天族公主,再也不用承受这些苦难! 就在阿饱呼吸越来越急促,双目泛红时,雪原上忽然平地卷起一缕烟雪。 烟雪旋转几圈,最后忽然散落在她的身上,彻骨的寒意令自己立刻清醒了些。 “此地残留魔息,勿生执念,维持本心。” 一道温和如水的男声低沉的响彻在半空。 “谁?” 阿饱震惊地抬起头,环视四周。 第二十三章 魔族现世 那道声音温和似水,丝毫不介意阿饱警惕防备的态度。 “你且放心,我也只是一缕残存的神识在此,并不能对你们做什么。” 阿饱微微一愣,有些犹疑:“你是先前被困在寒霜秘境中的仙者吗?” 那声音笑了,随后否认着:“此空间乃是我与那恶龙相斗时被撕裂开来,我留了一丝神识在此,以防后续生出什么变故来。” 阿饱惊讶得望向虚空:“您是......扶清海神?”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一阵夹带白雪的寒风再次吹来,随后缓缓凝聚成一道模糊的身影。 “想不到漫长的岁月过去,竟还有人记得我。”那道身影感慨着。 “扶清海神,您方才说这处存有魔息,是怎么回事?”阿饱小心翼翼地问着,并未因他之言放松警惕。 扶清海神身影不散,声音满是怅然:“当年恶战时,无炎魔神借此时机骤然向天、海两界发起攻势,为了将魔神彻底封印,我只能以神魂化网,自爆躯体......” 随着扶清海神缓缓吐露着那场恶战的经过,阿饱不禁听入了神,并未察觉此刻正昏迷的扶屿,指尖微微一动。 “直至陨落之后,我残留在此地的神识才恍然惊觉,先前大战中,魔族趁机将海界的力量分而耗之,从而方便他们暗中隐匿魔息。先前你们所见的寒霜之境中的魔影,不过是最微弱的一缕魔息种子罢了。” “所以您的意思是,魔息种子现在已经深入天、海两界?” 随着扶清海神逐渐落下的话音,阿饱目光渐渐直了,呆呆地吐出一句。 “若我所料不错,应是真的。” 扶清海神声音渐渐轻了:“此番我可借助境中之力助你们出去,但是需要你们通知天海两界,找出潜藏在两界中的魔息种子,彻底断绝魔族卷土重来的可能。” “好。” 应声而出,却不是阿饱。 她倏地垂下头,发现竟是不知何时清醒的扶屿。 虽然是对着扶清海神所应之言,却仿佛有所感应,此刻正抬着褐色的浅眸,定定的凝视着她。 只一眼,阿饱就立刻察觉到,扶屿的眼神似乎与之前有一丝不同。 “你们可要想好了,此番任务十分重要,若不能做到,怕是会酿成三界大祸。” 扶清海神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令人心颤的威严。 “海神请放心,想必海神从寒霜之境中选出我们担此重任,便早已观察过我们。”扶屿顺着她的搀扶,慢慢支起身子,望着那处风雪缓声道。 “我与阿饱,定不负海神重托。” 扶屿的声音清朗中带着一丝病愈后的沙哑,却清晰地回着海神之言。 阿饱心中微微一颤,这是第一次,扶屿不再称自己小蜗牛精,而是亲口喊自己的名字。 扶清海神静默了一会,似乎在思索,随后那道风雪所化之影渐渐消散了。 “仅凭一道神识难以破开寒霜之境,小姑娘,我还需要你神魂中的力量。” 阿饱面露疑惑,随后望着平息的风雪,茫然道:“我神魂中有东西吗?” 扶屿神色一凝,随后将视线落在阿饱的身上打量着。 “有,”扶清海神的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遥远又冷清。 “海神卷轴中留有我与那寒霜巨龙的残余神力,我将它引出即可送你们出去,否则这股力量也会不断地损耗着你的神魂。” 阿饱恍然大悟,陡然想起来在自己打开海神卷轴时,那行文字忽然化作一团光晕冲进了自己的双眼中。 “如此,便劳烦扶清海神了。”她恭敬地起身,按照海界的规矩行了礼,“阿饱该如何做?” 没有回声,却渐渐从雪地中漂浮起无数细小的雪花,绕着阿饱的脚尖旋转着飘至她的眼前。 “等一下,”扶屿忽然开口打断,“将那股力量抽离之后,她会怎么样?” 扶清海神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会忘却自己在海神卷轴中所看到的一切内容......” 阿饱顿时大惊失色,急忙后退几步,避开那无数的细小雪花。 “使不得,扶清海神,此番我们进来,就是为了获得神器踪迹的讯息啊!” 谁知那扶清海神并不停手,无尽的细小雪花纷乱纠缠在一起,竟隐隐约约凝聚成一柄雪剑的模样。 “神器不能动,这位姑娘忘记才好!” 扶清海神沉重的声音传来,随之雪剑毫不留情地急速冲向阿饱,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光影,激起一片雪泥。 “扶清海神!”阿饱急喊。 电闪雷鸣间,扶屿一手将躲避的阿饱扯入怀中,随后身形急转,将她紧紧护在怀中。 “哧!” 雪剑直直刺入扶屿的背后,阿饱瞪大了眼,望着扶屿唇角渗出的鲜血。 随着剑锋的深入,整柄雪剑渐渐虚幻,随后再次化为细小的雪花消散开。 “果然是海龙族后人。”扶清海神的叹息声响起。 扶屿并不答话,只忽然定定地看向了阿饱的双眼。 阿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却紧接着犹豫了一瞬。 告诉扶屿,万一出了寒霜之境,他不愿意带着自己前往上古蜗族该如何? 可若不告诉他,一旦自己被扶清海神抹去了记忆,就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晓秘境所在了! 短短几息呼吸间,内心的纠结还没有结束前,她早已下意识的拉过扶屿的大手,在上面快速的写了两行字。 “既是海界后人,本神也不愿伤害你们,可卷轴力量不得带出寒霜之境,你们还是莫要反抗了。” 随后,扶清海神再次凝聚风雪,一只由飞雪所化的大手缓缓降临,震开护住她的扶屿,无可抵挡地降落在阿饱的发顶。 “啊!” 痛呼声传来,扶屿紧紧拧着眉,看着几步之遥的阿饱发顶上被缓缓吸出的一团光晕。 暗自压下心头处一丝莫名的烦躁,扶屿沉声望着半空中的大手道:“你若伤了她,就别怪我与你动手!” “哦?”扶清海神似乎带着笑意,轻声问道:“你可知,我曾乃海神,你认为自己有胜算不成?” 扶屿漠然道:“无论你曾经是什么,现在也不过只是一缕神识而已。”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半空中的大手终于渐渐消散,阿饱紧闭双目,痛苦地软倒了下来。 扶屿冷哼一声,再不理会其他,紧着上前几步,及时接住了阿饱。 望着怀中面露痛苦之色的少女,他冷声问道:“现在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没有回应,四周的风雪渐渐平息,随后只见圆月再次从半空中升起,一道黑色的裂缝无声出现在扶屿眼前。 扶屿眼中一闪,随后抱起阿饱便飞身向裂缝中迈去。 “切记你们所应之言,魔息种子决不能姑息,神器不可动......” 即将跨出寒霜之境时,耳边再次传来了微弱的声音,随后一切都被淹没在身后,寒霜之境也彻底闭合。 扶屿打量了一下,此处正是海龙宫的龙宫广场之内。 “海君回来了!”忽然,惊呼声响了起来,只见海龙宫内值守的海兵迅速赶了过来,跪拜行礼。 “恭迎海君!” 紧接着,海龙宫上空急速划过数道光影,正是龟仙老和先前进入寒霜之境的四族族领。 “海君!您终于回来!” “魔族再现,天界天帝遭受重创,至今沉睡不醒。四海八荒内均有魔族踪迹出没,天下大乱!” 随着数道光影落下,急促的喊声刹那响彻整座龙宫广场。 惊乱、惶恐、不安,一时间纷纷出现在海龙宫内所有人的脸上。 扶屿神色凝重,手中依旧抱着沉睡不醒的阿饱,沉声道:“立刻召集海龙宫所有将领,天界及四海诸事,尔等尽数向本君汇报!” “是!” 待到阿饱幽幽转醒,发现自己正躺在澜隐殿自己所居的厢房中。 第一件事,她便立刻回想海神卷轴中的内容,却发现果然如同扶清海神之言,自己只觉得脑中空空,丝毫回想不起任何信息。 看来,此番只能蒋希望寄托在扶屿身上了。 阿饱叹了口气,躺在床榻上静静地恢复着状态,渐渐地,她忽然感觉到有些奇怪。 听着屋外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死寂,她疑惑地蹙着眉,揉了揉仍还在发涨的脑袋,忍着晕眩爬了起来。 推开门,澜隐殿中竟无一个身影。 不对啊,看情况他们是已经回来了。 那扶屿呢?当值的仙侍仙婢呢?澜隐殿中怎的这般安静? 阿饱心中隐约有了不安的猜想,她压下惴惴不安的慌乱,随后连忙奔出了澜隐殿。 一路上,海龙宫内都是一片死寂,见不到有半个人影,心中的恐慌也越来越深。 就在阿饱忍不住想要高声呼喊的时候,突然瞧见海龙宫的议事阁前似乎有人影伫立。 来不及多想,阿饱急匆匆赶了过去,却被守在门口的海兵强行拦下。 “海君有令,任何人不得擅闯议事阁!” 守门的海兵面色冷漠,并不为龙宫内的异常动摇半分。 阿饱有些着急,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些:“海龙宫出什么事了?各殿中的人呢?” 见他们不答话,阿饱皱起眉,略一思索,随后迅速从身后抛出一样物什。 正是那空白的海神卷轴。 “啊呀!藏有神器信息的海神卷轴!” 阿饱一声惊呼,紧接着趁海兵愣神望去的一瞬间,立刻闪身绕过围挡的兵器,用力推开了议事阁的大门。 “天帝重伤沉睡,天宫必然大乱!” “此番魔族再现,猖狂至极,仅凭海界的力量,怕是难以难以彻底抵挡啊!” “四海以内已经出现了伤亡,想来天界八荒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海君,请您定夺啊!” 随着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无数纷杂的讨论声一瞬间涌入耳中。 所有人的讨论声戛然而止,扶屿紧蹙着眉,神情严肃地向门口望去...... 正是脸色苍白如纸,双目震惊的阿饱! 第二十四章 动身南荒 无数道目光纷纷看向门口面色苍白的阿饱。 扶屿望着少女额间沁出的晶莹汗水,气喘吁吁地虚弱模样,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倒在地一般。 “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阿饱呆愣了半晌,才缓缓找到自己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两步,却又在看见那殿台上扶屿平静的神色后,极为缓慢地摇着头后退着。 扶屿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后轻柔地看向她,唇边一如既往地熟悉的温和笑意:“阿饱,你神魂不稳,还是先回澜隐殿休息吧。” 殿中鸦雀无声,并无一人继续开口,望着众人凝重的神色,她顿了顿,没有应声,转身跑了出去。 “这蜗牛精着实有些不成体统。”殿内有人小声嘀咕着。 另一人沉着脸,肃声打断他:“现在哪还是说这些的时候?” 渐渐的,殿中的议论声逐渐再次响了起来,对于如何妥善应对此番局面众说纷纭。直到有人忽然发现,他们的海君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开口了。 “海君?”东海族长梦奇疑惑地望向殿上,“您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众人齐刷刷抬头看去,只见先前端坐在殿上还神色肃然的海君,此刻似乎正有些心不在焉? “关于魔族现世一事,暂时先通知四海境内,严加防守,莫要被魔族钻了空子。”扶屿闻声回了神,淡淡吩咐着,“另外,天界定然会从几位皇子中选一人扶持,代政期间,多安插一些我们人手进去,若有问题,随时汇报。” “是!”四海纷纷领命。 “目前魔族仅仅只是试探天海两界,并未彻底爆发,诸位暂时不必惊慌,当务之急还是将魔族安插在两界中的种子彻底铲除,另外,必须要尽快将魔族源头遏制住。” 伶远白花花的胡子抖了抖,忧虑地看着扶屿:“海君体内......是否又不稳了?” 扶屿垂下眼帘,听不出语气淡淡道:“本君安顿好近期事务后,会亲自前往蜗族秘境一趟,在这期间,便由伶远族长代本君理政。” 天海两界,闭关百年也是常事,因此扶屿做此决定后,并无人反对。既然出现魔族隐患,定然要趁其还未彻底爆发前灭掉。 随着殿中一片安静,扶屿再次抬头望了望方才门口处的位置,忽然站了起来。 “海君?” 殿内众人纷纷扭头看过来,随后又扭头望向空空如也的门外。 今日这海君怎的瞧着如此奇怪? 还未等再次开口询问,忽见海君垂目启唇,声音有些闷:“本君今日另有要事处理,先行一步。” 随后,众人只见眼前一花,方才还立在殿中的海君已经消失了。 与此同时,回到澜隐殿中的阿饱正浑浑噩噩地收拾着行囊。在知道了父神重伤沉睡的消息后,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立刻便想要返回天宫了。 此刻天界定然大乱,还有父神,若不瞧一眼他的伤势,自己定然无法安心的。 脑中正纷杂着,忽然听闻厢房的门被敲响,紧接着,熟悉的声音响起。 “阿饱,是我。” 她不由得咬了咬唇,眼中划过一瞬间的犹豫,可最终还是慢吞吞地踱着步子,将两扇青玉雕花门拉开。 扶屿的神色一如往常,似乎天海两界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般,温和地对着阿饱扬起一抹笑意,修长如玉的手将一个鼓鼓的暗蓝色帕子递了过来。 她伸手接过,打开一看,正是方才自己为了进入议事阁,诓骗海兵们丢出的龙皮卷轴。 “此卷轴毕竟是扶清海神之物,不宜流失在外,还是妥善收起来为好。” 阿饱低低了应了一声,然后抬头看向他暗蓝色的双眸。 “扶屿,我决定要走了,多谢你一直以来的收留和照顾,我......” 扶屿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随后不顾她阻拦在门口的身子,瞬息化为一道流光进了屋内。 “你!” 看着他挑起自己未收拾完的行囊,阿饱有些气闷,冷声道:“你想做什么?” “你是我海界的奴婢,本君没有允你自由,难不成你打算做个逃奴吗?” 扶屿背对着阿饱,缓缓说道,随后懒洋洋地转了过来,面对着气闷的少女,暗蓝色的双眸中划过一丝不悦。 “听闻天界出事,打算去找赤脚大仙?”他淡淡的开口问道。 阿饱此刻并没有心情分辨他为何会提及赤脚,早在秘境中遇到扶清海神时,自己就已经知道赤脚定然出了寒霜秘境,否则怎会遇不到? 此番回去定然要找到赤脚,从小便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天界大乱,父神重伤,赤脚的压力定然也不会小。 “是。”阿饱沉闷的应着,“请海君放我离去。” 扶屿眸中暗蓝色的静海忽然翻涌起来,他冷哼一声,语气凛然:“小蜗牛,你莫不是忘了,本君留你是为了什么!” 阿饱心中一顿,随后视线缓缓落至扶屿的腰间,那枚小巧的蜗牛壳仍好端端地挂着。 一阵微弱的酸涩涌上心头,她半是自嘲半是颓唐地伸出一只白嫩的手腕,不等扶屿动作,另一只手立刻凝结灵力,刹那在手腕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口来。 望着涓涓涌出的淡金色血液,扶屿冷峻的神色骤然土崩瓦解,他立刻冷下脸来,上前一步抓住阿饱的手腕,另一只手在伤口上轻轻一抚。 “你疯了!” 他的声音听着低沉冷冽,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阿饱神色淡然,轻轻抽回瞬间愈合如初的手腕:“海君不过是需要我这一身的血液罢了,想来海龙宫内定然有可久存的器物,阿饱愿献出半身血液,还望海君放我离开。” 扶屿没有接话,只冷冷的注视着眼前倔强的少女,以往的温和笑意统统不见了,他顿了顿,声音也有些僵硬。 “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本君放你去天界,就凭你现在的修为,能不能顺利见到赤脚大仙?” 阿饱一呆,情急之下,自己下意识地便以为自己仍是天族公主,返回天界是义不容辞的事情,此刻经由扶屿一番,她才恍然惊觉,哪怕自己想要回去,都不可能如愿。 父神重病,天宫在无人可以证明她的身份。 望着眼前少女终于沉默下去,扶屿放缓了神色,望着她柔顺的发顶,轻声劝着:“阿饱,你别担心,此刻天下并不安稳,唯有寻到神器移魂玺方才有破解之道。而你作为上古蜗族的族人,定然能够帮助天海两界寻得神器,解除危机。” 闻言,阿饱猛然抬头,惊声道:“神器下落,你......” “我记得。”扶屿深深地凝着她,扬唇笑了,“你不是一直想回家吗?便与我先同去上古蜗族寻找到神器,待三界安稳后,你......再去寻找赤脚大仙也不迟。” 她并未看见他长睫垂下,掩住了眸中的翻涌,微微思索之后,阿饱才真正想清楚。 自己此刻定然无法顺利回去,只能先跟着扶屿找到神器,想办法伺机返回原身,才有可能见到父神,重返天宫。 按捺住心中诸多的思绪,阿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抬起头来,坚定地望向他。 “好,我答应你。” 扶屿瞧着神色全然松缓了下来,他眼角微弯,扬唇含笑着:“既如此,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 阿饱微愣:“这般匆忙,海界是否安排妥当?”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有些奇道:“你竟也会思虑政事?” 她面上微微一红,随后立刻扭过头不看他,闷声开口:“快走吧,我还要收拾些东西带着。” 扶屿忍俊不禁,随后在屋内巡视一圈,然后轻轻感叹一句:“如此空旷还打算带什么?莫不是你想将海龙宫墙壁上镶嵌的珠贝统统扣下来带走。” 阿饱白眼一翻,随后毫不客气得将他推了出去,嘴里咕哝着:“想不到海君一界之主居然如此小气,眼不见心不烦,您还是赶紧回去吧!” 一夜辗转难眠,阿饱望着屋内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晕,不由得悄悄叹息着。 虽然一切都还是未知,希望天宫上一切都平安吧,父神神力如此高深竟不知被何人所伤,也不知道伤势怎样,为何会一直沉睡不醒...... 第二天一大早,阿饱便起身带好东西,一开门,只见晨阳霜露下,扶屿修长俊朗的身影正立在院中。 听到开门声,扶屿转过身来,暗蓝色的仙袍襟处游着银边海龙纹,玉龙簪束发,俊美的脸上是一如既往暖洋洋的笑意。 心跳忽然漏了一拍,随后阿饱心中暗暗低咒着。 假象,都是这个人的假象,阿饱,你要清醒啊! “走吧。”扶屿笑道,随后撩袍走到前面。阿饱急忙跟了上去,一同向海龙宫宫门走去。 甫一出宫门,扶屿忽然顿住了脚步,身后的阿饱猝不及防,一头撞上了他的后背。 “哎呦,干嘛忽然停下?”她一手捂住鼻子,抬头抱怨着,忽然瞧见前方的几道身影,一时不由得呆住了。 前方此刻笑盈盈立着的,正是伶觉和墨墨。 扶屿眉头一挑,没有言语,倒是阿饱瞪大了眼,一手指着他们,惊诧不解:“你们怎么等在这里?” 伶觉潇洒一笑,抬手向扶屿见礼,随后回道:“自然是跟着海君一同前去寻找神器。” 墨墨稚嫩的小脸上一副庄严,稳重的点了点头。 阿饱有些狐疑地望向扶屿,却见他语气无辜:“我也不知。” “蚌母大人无所不知。”墨墨一脸得色,随后拉住伶觉就往扶屿身后冲。 “这么好玩的事情,当然不能缺了我们啦!” 第二十五章 郡主追柔 扶屿微微蹙眉,本想呵斥他们回去,可当视线落在阿饱惊喜不定的小脸上时,又忍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只是觉得,似乎有段时间没有见到阿饱这般笑了。 墨墨有些别扭的来到阿饱的身边,随后面色不自然地跟她道歉:“之前我这么做是......” 她佯怒瞪着局促不安的墨墨,气哼哼道:“还以为你是真心将我当姐姐,谁知道你竟是扶屿这家伙派来监视我的!” 他红扑扑的小脸闻言险些滴出血来,一副羞愧难当的模样,与她斤斤计较着:“我以为是天宫派来的奸细,所以才对你的一举一动都仔细观察,谁知道竟是你喜欢赤脚大仙......” 此话一出,几人纷纷感觉到,四周的空气刹那间冷了下来。 “呵呵......”墨墨尴尬地伸出大钳子挠了挠头,瞧着一头雾水的阿饱,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海君,忍不住低声抱怨着:“谁让你的口味这么特别......” 阿饱一时无语,正想反驳他们,赤脚只是自己的朋友,可忽然想起来,眼下竟没有比这更好的说法,于是及时将到口的话咽回了肚子里,梗着脖子仰头望着眼前的两人一兽道:“是又如何?” 伶觉连忙打着哈哈,一把将她拽过来背对着他们,边维持着面上虚假的笑意,边咬牙切齿地小声在她耳边磨着:“小仙婢,若想活命,还是看看海君大人的脸色再开口吧。” 阿饱愣住,随后扭头看了一眼前面的的扶屿,除了脊背挺直,仙姿依旧,什么异常都没看到。 她难得狐疑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伶觉,沉默了片刻,忽然小声询问:“人鱼族什么时候还拥有透视的手段了?” 看看墨墨和伶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阿饱笑嘻嘻地甩开了他们,飞速向着前面的扶屿追了上去。 扶屿听闻身后的脚步声,慢慢放缓了步子,瞥了一眼唇边笑意未收的阿饱,气定神闲道:“怎么,心情好些了吗?” 这话由扶屿的嘴里说出来的确有些奇怪,阿饱纳闷地抬头打量了他一眼,望着他毫不闪躲投过来的温和眼神,心里又忍不住悄悄一动。 妖孽,恶魔!阿饱迅速收回了视线,在心中暗暗咒骂着,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海君大人,所以我们现在去哪里?”墨墨任由伶觉带着他快速追过来,扬起小脸好奇的追问着。 阿饱也望向他:“对呀,神器讯息现在只有你记得,快说来听听。” 扶屿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语气里满是调侃:“怎么,好歹寒霜之境中我也救了你一命,你这满含不甘的语气是在不满?” “没有......”阿饱尬笑两声,闷头不语,忽然想起来他为自己挡住扶清海神刺出的那一剑。 “海神卷轴中指向南荒境地,此番我们先去南荒探查一番,上古蜗族秘境很有可能会在那里。”扶屿收回视线,对着其他人温和地开口。 “南荒?”墨墨显然了解的要多一些,他看向低头装死的阿饱,有些恍然,“你不也是伶茉女姬从南荒捞出来带回天宫的吗?” 一时间两人一兽的目光都聚焦到自己身上,阿饱有些头疼,自己是被带回海龙龙宫后才过来的,着实不清楚之前的情况啊。 三十六计,装傻充愣才是上策。 她忽然一脸疑惑,真诚又不解地环视着他们,奇怪道:“是呀,先前也听伶茉说过,可是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呢?” 提起此事,伶觉倒是露出了几分惭愧之色,见阿饱如此开口,连忙上前维护道:“好了,不管如何,既然卷轴上指路南荒,那咱们就先去看看吧。” “此去南荒路途遥远,若要凭我们几个,怕是再过百年......”墨墨语气有些怅然,一双圆溜溜的大眼却悄悄瞥向了扶屿。 随后,一道暗蓝色的灵力漩涡平地而起,呼啸着席卷过几人后,他们赫然发现,自己已经登上了一卷舒展的祥云,四周的景色正飞速后退着。 望着最前头一声未吭,负手而立的扶屿,墨墨眨了眨眼睛,得意的冲着阿饱他们笑了。 冲破深海,祥云飞升冲天,沿途景色飞逝而过。望着脚下的绿野仙林,阿饱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气,久违了的天界气息,久违的青山绿水,与那四处深蓝蓝,遍地闪亮亮的海龙宫全然是两个世界呀。 一时间,墨墨和伶觉也禁不住向下的风景欣赏起来,两人在角落里正对着下面指指点点,不时还传来嬉笑拌嘴声。 扶屿走到阿饱身边,望着她神色怀念,一时顿了顿。 “你更喜欢天界的景色?”他语气淡淡,分辨不出喜怒来。 阿饱不由的翻了个白眼,没有抬头,仍旧看着下面的山峦叠绿,幽幽地开口回应:“海君莫不是忘了,蜗牛本也不是海界生物,只不过偏爱水汽了一点。” 半晌头顶处也没有回音,阿饱撇了撇嘴,贪婪地吸了口新鲜的口气,低下头兴致勃勃地望着,忽然瞥到一群诡异的黑影飞速的穿梭在下界的山林间。 她一口气没顺过来,呛得边咳边流泪,一手指向下面,艰难地开口:“快......快看!” 扶屿皱眉,上前来率先为她顺了气,不经意间瞥下去的视线一凝。 只见下界山林中,此刻正有无数道黑色魔影从地面接连不断的冒出,随后飞速飘至前方汇合,共同追击一个方向。 而那个方向,正有一道花色衣裙的少女在狂奔! 此时的祥云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墨墨和伶觉也发现了下界的异常,神情凝重地走了过来。 “海君,此处应当已经接近南荒境地了。” 这时的阿饱终于缓了过来,她紧皱眉头,不解道:“怎么回事,这南荒之境的边界为何会聚集如此之多的魔影?” 况且,阿饱还有一丝忧虑,逼得她不得不专注于眼下的异状。 因为那道花色的少女身影,怎么看都有些熟悉! “做好准备。”扶屿转头嘱咐了声,随后看了眼忧心忡忡的阿饱,顿了一下,紧接着又对她说道:“紧跟着我,不要乱跑。” 祥云转瞬倾泻而下,墨墨与伶觉此刻身上灵光闪动,俨然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待一落地,铺天盖地的魔影呼啸而至,一时间灵力与魔力碰撞,激起刺耳的哧鸣,火花四溅下,阿饱还来不及抬头观察情况,就被一道淡蓝色的结界牢牢护在了里面。 墨墨站在不远处,身上正张开一道刺闪着雷光的结界,结界上沾满了前赴后继英勇而上的魔影,他望了望这边,一时忍不住撇了撇嘴。 “海君大人,我也要保护!” 扶屿挥出一道灵力光晕,击退一众魔影后,淡淡地瞥了叫嚣的墨墨一眼,微挑眉:“不若本君给你将钳子卸下来?” 伶觉嘿嘿一笑,一掌轰开几道魔影后迅速向墨墨靠拢,一边还止不住的嘀咕着:“这魔影只能击退,却消灭不掉,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耗死啊!” 阿饱却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正跌跌撞撞向他们奔来的少女身影。 随着少女接近,率先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她的脸,而是那一身花花绿绿的孔雀羽毛所编织的衣裙,羽毛轻盈,随着少女的奔跑迅速张扬开来,蓝绿色的羽尾处点缀着数不尽的红金色圆点,简直就是一只开了屏的大孔雀! 看呆了的伶觉不由得放下的手,喃喃自语着:“是我眼花了吗?什么时候女孔雀也有这样的尾巴了?” 阿饱有些不忍直视地闭上眼,幽幽地吐出一句:“那不是她的尾巴,是拔了男孔雀的尾巴给自己做的衣裙。” “你怎么知道?”墨墨好奇的问道。 正说着,少女终于近在眼前,她顶着一张明媚嫣红的小脸,凤目明亮勾魂,红唇一碰,伶俐的嗓音便传了过来。 “各位仙友,请来助我一臂之力!” 阿饱心里暗暗叹了一声,随后将祈求地目光投向了扶屿。 扶屿唇角一勾,懒洋洋地挥臂捏决,瞬间无数魔影自少女身边炸响,四散而逃,而她也终于一个猛扎子扑到了阿饱的面前。 至于为啥不奔向身旁这个看上去更强大的男子,追柔想了想,约莫是眼前这个弱小的蜗牛精看着更顺眼一些。 “表......仙友为何会在此处?”阿饱甫一出声,就立刻改了口,有些头痛的望着眼前明媚的少女。 这是她的表姐,天宫孔雀郡主追柔,生来性子跳脱,顽皮又活跃,从小到大没少在天宫闯祸,若论天宫最令人头痛的人选,自己算第二,这追柔表姐才算第一。 想来她此时出现在这里,定是由于父神沉睡,天宫乱了套,被她这捣蛋鬼趁乱溜了出来。 追柔此刻紧张兮兮地钻进了结界内,一手揪着阿饱的仙裙,低声道:“多谢仙友相救,我乃天宫之人,此番有任务来这南荒,谁知道竟如此倒霉,碰上些......”她忽然声音顿住,随后两根修长的手指捻了捻阿饱的袖管,忽而惊疑出声:“咦?仙友这衣裙滑腻而不凉手,飘逸却不见单薄,敢问是从哪里织成?” 闻言一行人都忍不住嘴角抽搐,阿饱更是忍不住仰面泣泪,这欢脱表姐此时过来凑的什么热闹! “本君乃海界海君扶屿,此三位皆是海界仙者,仙子乃是......”扶屿见追柔一直捏着阿饱的衣袖不放,遂缓缓出声。 只见方才还一脸紧张兮兮的追柔忽然正色,松开阿饱整了整仪容,随后以极其端正的姿态向扶屿行了天宫之礼,清脆朗朗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让诸位海界仙友见笑了,小女乃是天宫大郡主追柔,见过各位。” 第二十六章 南荒遇魔 阿饱顿时投过去一道欣慰的眼神,大表姐虽然性子跳脱了些,可在外界面前,该有的天宫骄傲与礼仪那是一分都不会少。 身侧的追柔成功接收了她的眼神示意,直觉将那莫名的含义归为了欣赏,信心大增,向她抛了个媚眼回敬。 阿饱默默转过了头来,一时只当方才心中的感慨都是幻觉。 伶觉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转,狐疑道:“你们两个难道认识?” 阿饱一惊,追柔一愣。 “不认识啊?”追柔一脸茫然“我瞧这小仙子挺合眼缘,就奔她而来了。” 随后也不顾众人的目光,有些嫌弃道:“难不成不奔仙子而来,奔着你们几位?本郡主可是有心上人了,自然会跟其他男仙们保持距离。” 伶觉一噎,墨墨反倒好奇起来:“那这位郡主仙子的心上人是?” 追柔洋洋得意,内心闪过一道英俊的仙影,一时嘴快于脑脱口而出:“那自然是风流倜傥的司命......”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从阿饱口中传来,打断了追柔的话,也引来了扶屿的注目礼。 “呵呵,”阿饱讪笑着,“被口水呛到,呛到了......” “此处魔影太多,且无法将其斩草除根,必须立刻离开。”扶屿拧眉,环视四周,随后吩咐墨墨:“你起一座加速阵,我与伶觉助你,快速闯过这片魔影山林。” 随着两人一兽忙碌施法,追柔有些好奇地悄声附在阿饱的耳边:“敢问仙友如何称呼?” “叫我阿饱就好。” 追柔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声音也不由得提高了几分:“你也叫阿饱?你怎么会跟天族......唔唔......” 被阿饱刹那捂住口鼻的追柔忍不住怒目而视,挣扎起来。 不远处的扶屿循声往来,无奈地笑了:“阿饱,好不容易有个女仙作伴,首次见面你就打算杀人灭口?” 扶屿的调侃却硬生生震慑到了追柔,她惊恐地睁大了眼,就见阿饱凑过来恶狠狠地低声说了句。 “名字只是个代称,千万不要乱说话,小心犯了忌讳,我们海界之人很在意这些的!” 追柔忙不迭点了点头,心中却禁不住怒骂起来。 这海界果然是蛮荒之人,如此蛮横不讲理,竟连说话都会犯忌讳,可惜的是自己现在只能屈居人下,不得不忍气吞声。 虽这般嘀咕着,但是追柔却毫不含糊,嘴上连番嗯嗯应是。 眼看着阿饱将手放了下来,松了一口气后,就见眼前瘦削的少女瞪着乌黑的墨瞳,一脸狐疑的盯着自己:“你不是在心里偷偷骂我吧。” 追柔神色一僵,立刻讪讪摇了摇头,心里却一阵隐约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奇了怪了,怎么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呢...... 正在这时,灵阵席卷着众人向前飞速前进,迅猛的狂风一瞬间吹起了追柔身后层层的孔雀羽裙,看上去就像正在肆意开屏的......花孔雀。 “啊!我的羽裙!”追柔尖叫一声,随后立刻双手双脚齐上,拼命按住几乎要被吹走的孔雀羽毛。 一旁的伶觉实在看不下去,手指一捏,整片加速阵中就偃旗息鼓,再无一丝风波。 阿饱两眼望苍天,假装没看见。 而追柔则是尴尬地笑了笑,双手还在迅速的压平羽裙。 “见谅,见谅。”她讪讪道,“毕竟是借了其他仙友的羽毛,若弄丢了可就不好了。” 一行人快速穿行在山林见,遥遥望着不远处一座座颇为荒凉的山脉相连,绵延不绝。 扶屿侧头望了一眼众人,轻声开口道:“前方就是南荒之地了。” “南荒这么大,找起来想必也很麻烦。”伶觉望着一层层无尽的山脉,有些忧虑。 “你们要找什么啊?”追柔好奇的问道。 一行人这才想起来还有个死要面子的天宫郡主在这里,一时半会反倒犯了难。 “郡主来南荒所为何事,不如说出来,我们人多,或许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墨墨稚嫩的小脸仰着,口中却一本正经地说着,顿时逗得追柔一笑。 “嘿你这个小螃蟹,人小鬼大的,可真有趣儿!” 墨墨当即黑了脸,再也不肯做声。 阿饱无奈地叹了口气:“所以说郡主此番孤身来南荒,究竟所为何事啊?” 心中却暗暗在想,多半跟那四处洒情的司命星君脱不了什么干系。 果不其然,追柔闻言脸红了半晌,才扭扭捏捏道:“天宫中司命星君最近因魔族之事寝食难安,身形日益消瘦,我此番来南荒,则是为了寻找无根草助他温养。” 众人默然,反倒是扶屿先开了口,他神色一如既往的温和,望着追柔淡声道:“既如此,我们便帮郡主寻了那无根草,助你重返天宫。” 你走了,咱们才能开始干正事啊,墨墨和伶觉心里暗暗吐槽着。 “那就......劳烦诸位仙友了。”追柔似乎是被方才无尽的魔影给追怕了,犹豫了片刻,便别别扭扭的答应了下来。 阿饱心里轻松了一些,若是真让这胆大妄为的大表姐四处惹事,怕是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来。 再加上现在魔族猖狂,她那一身仙术也高深不到哪里去,有他们几个护着,想来也会更安全。 “所以郡主要去哪里寻无根草?”伶觉好奇的问道。 追柔倒是落落大方,毫不藏私地说了出来:“隅泽湾。” 扶屿闻言,神色一顿,随后慢慢皱起了眉。 墨墨向来察言观色,他望望追柔,又望望扶屿,顿时了然,随后凑到伶觉身边来小声道:“糟了,咱们怕是跟这只花孔雀撞了道了。” “巧了,郡主,我们也去隅泽湾,既如此,就先为你寻得无根草,我们再做下一步打算。”扶屿倒瞧不出有什么情绪,只轻笑着对追柔点了点头。 “那便多谢啦。”她明媚的小脸上并没有露出一丝不好意思,似乎心安理得的便接受了自己口中所谓下界蛮荒之人的帮助。 随着一行人被阵法携裹着进了南荒境地,却被眼前之景所震撼到了。 无尽的魔影接连不断地从地下冒了出来,远远看去,无论是荒山上还是平地里,黑压压的竟全是数不尽的魔族之人。 “什么情况?”墨墨震惊了,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后,他回头看向了扶屿:“海君大人......” 阿饱站在了神色凝重的扶屿的身后,有些担忧。 “这南荒境内怎会涌入如此之多的魔族,难道南荒神将没有通知天界来援吗?” 扶屿拧着眉,少见地敛起了笑意,望着眼前黑压压的一幕,低沉的开了口:“只怕这南荒神将并未能够将消息传递出去。” “走吧。”不再多说,一行人跳下阵法,迅速冲了上去。 事实上也只有扶屿、伶觉和墨墨在前开路,阿饱和追柔此刻正手挽手的缩在结界内一动不动。 “你为何不出去迎战魔族?” 阿饱有些无语地垂眼,望着身旁故作镇定,实际上早已两腿战战的追柔。 “阿饱仙友,你是真的不知道,这些魔族有多么讨厌,杀也杀不掉,跑还跑不过,简直比孔雀族里那群吝啬的族人还要难缠。” 阿饱闻言顿时失笑,摇了摇头无奈道:“你不扒人家羽毛,人家怎会与你纠缠不休?” “你怎的知道?”追柔狐疑地盯着阿饱,“方才我就觉得你有些熟悉,还与我那傲气的小表妹名字一样......” 阿饱拍了拍追柔,随后望着前面的身影催促道:“走快些,我们要掉队了。” “郡主殿下,你那无根草长什么样子啊?”前头的伶觉大声询问着,阿饱左右瞧了瞧,四周险峻前方低洼,想来应是到了隅泽湾了。 追柔也意识到了,脸上兴奋地神色刚刚浮出,张口欲回答的她忽然僵在了原地。 “你不会......没做好功课就溜出来了吧?”阿饱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转头望向了她。 追柔大惊失色,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弱小的仙子竟一眼看穿了自己,磕磕绊绊才吐出一声:“啊?” 得了,阿饱无语望天,随后代替她向前吼着:“她也不知道,问问扶屿吧!” 在她心里,见识甚广的扶屿海君定然知晓,因此待到扶屿也一脸怪异地看了过来时,她不由得噎住了。 好了嘛,大伙谁也不知道无根草究竟是何模样,说不准就是她这大表姐自己编造的! 正欲再开口的阿饱忽然看见扶屿垂下头去,紧接着一股璀璨的金色从他的腰间绽放出来。 众人一愣,纷纷看了过去,只见扶屿将一枚绽放着光彩的小蜗牛壳拿了起来,蹙眉打量着。 阿饱心中咯噔一下,立刻猜到了一种可能,或许这枚蜗牛壳,可以带着他们寻找到上古蜗族秘境。 “秘钥有反应了,暂时先不去找无根草。” 扶屿淡淡的吩咐着,随后转身便往前方奔去。身后的墨墨和伶觉回头看了一眼,也都跟了上去。 “哎?”追柔一脸茫然,转向了阿饱:“那我呢?跟你们一起吗?” 阿饱怅然地叹了口气,她这傻表姐,既然此刻必须带着她一同寻找秘境,扶屿定然不会让一个有可能将神器消息传出去的天族之人安然无恙的离去的。 现在情况麻烦了起来,追柔表姐,只能被迫跟他们一道了。 甩掉脑海中纷杂的念头,阿饱轻轻拉起追柔的手,无奈又温柔地对她承诺着。 “你放心,我定然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第二十七章 初见思年 望着一瞬间感动欲泣的追柔,阿饱默默抽回了手,紧走几步快速追上扶屿等人。 此刻众人正围绕着偌大的隅泽湾仔细搜寻着。 隅泽湾其实是一处山峦间凹陷下去的河湾,南荒相对贫瘠,哪怕在这有水源的地方,也少见什么花草。 更为神奇的是,当他们一进入这片地域后,身后的魔影竟似乎被禁制阻拦住一般,无法靠近此地半分。 定然是神器所在之地! 阿饱精神为之一振,随后立刻看向扶屿手中的蜗牛壳。 蜗牛壳此时更亮了起来,刺目的金光几乎覆盖了整片河湾,可半晌仍没有蜗族之境的出现。 “怎么回事?”墨墨有些不解,“按理说应该找到了入口,秘钥也在这里,可为何还没见到秘境所在?” 追柔附在阿饱耳边悄声问道:“你们在找什么秘境?来南荒寻宝的?” 阿饱极低的声音回道:“别问,问就小命难保。” 她闻言一个哆嗦,看了一眼郑重其事的阿饱,抿了抿唇,不再说话了。 眼见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蜗牛壳的光亮越来越暗淡起来,扶屿不由得皱起眉,沉默着思索。 “阿饱,”他忽然唤道,转过头来看着她:“或许灵力不够,需要你的血液进行滋养,你来试试。” 她点点头,也没异议,直接过去爽快地割开了手腕,任由淡金色的血液滴落在蜗牛壳上,神情之专注,忽略了身侧扶屿眼神中一闪而逝的复杂。 谁知这次血液并不同往常一般融进蜗牛壳内,反而在一接触到阿饱血液之后,立刻犹如受到了强烈刺激一般,“啪”的一声,裂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坠落河湾。 “啊!”阿饱大惊失色,立刻移开手腕。可是来不及了,无数细小的碎片伴随着阿饱滴落的鲜血一起坠入河面,溅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紧接着,只见方才光滑无波的河面上,随着一圈圈的波澜,荡出了另一方世界。 河面里的世界绿野葱葱,鸟语花香,竟是另一番宁静的世外仙境! “这......”除了追柔睁大了双眼,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其余人具是相视一笑,异口同声。 “找到了!” 墨墨凝出一道隔水阵,卷着众人迅速往河中潜去。 穿越水面时明显一阵水波的压迫感袭来,随着扶屿一声冷哼,再无一丝水流敢在海君面前放肆。 阿饱有些羡慕的望了望扶屿,心道原来做海君也有这般好。 似乎是心有灵犀般,扶屿在同一刻回了头,正对上了阿饱羡慕的视线,可他的眼中,却并无一丝喜意,反而充斥着一丝细微的担忧。 她微微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前,整个人只觉得身体一轻,阵法随之而解,自己已经站在了另一片世界中。 墨墨惊讶地打量着眼前如临仙境的景色,有些震撼地开口道:“天呐,我竟不知蜗牛精的老家是这般的美丽的景色。” 扶屿垂下的手微微一紧,随之便又松开,只有从方才开始便盯着他的阿饱瞧见了。 他好像在担心什么,从方才开始一直入若有所思的模样。 难道......他早就已经发现了自己意图抢夺神器,暗中防备自己动手? 阿饱心中顿时翻起惊涛骇浪,勉强压住心绪,她心不在焉的回答着:“呵呵,我也不太记得了,想来是挺美的。” 伶觉反倒愧疚起来:“小仙婢,真是抱歉,定是我阿姐令你神魂不稳,才会记不起很多事情来......” 她忽然看向了伶觉,伸出手来,理直气壮道:“既如此,你先前在寒霜之境中答应给我的防御仙器,不若就现在赔给我吧。” 伶觉顿时一个激灵,打了个哈哈装作没听见,四顾打量起了眼前的美景。 经过这么一闹腾,原本震惊地情绪反倒消散了些,扶屿看向众人,轻声道:“走吧,先分头探一探此处。” 由于阿饱毫无战斗力,因此理所当然的就被最强的扶屿带上了,而墨墨、伶觉和追柔他们三个一同,也往反方向去了。 事实上自从寒霜秘境回来,他们俩也没有好好说过几句话,天海两界的压力跟迫切寻找神器的心情早已令阿饱无心多想其他,可此时望着身侧温和而笑的扶屿,忽然感觉似乎回到了初入海龙宫的时候了。 “你的伤......”阿饱有些犹疑地开口,将视线投向扶屿的脊背。 “无妨,毕竟只是一道神识,并且及时收了手,没有伤到。” 扶屿双眼闪过一丝光亮,语气是罕见的温柔。 阿饱竟觉得脸上突然有些发烫,她连忙别过脸去,随口问道:“现在我们去哪里找呀。” 扶屿定定地看了她一会,神情瞧上去很是放松。 他懒洋洋地指了指前方一处怪石林立的地方,柔声道:“去那处看看吧,我隐约探查到有灵力的波动。” 两人走进了怪林中,做好了防御准备,原以为会遇到些危险,谁知竟一点动静都没有。 “奇怪了,”阿饱皱起眉头,“怎么这秘境中竟无一个蜗族人?” 扶屿侧头看了她一眼,状似无意问道:“你一点也不记得了?” 她微微一惊,随后立刻装作皱眉思索的模样,半晌才两手一摊:“完了,我真记不得了,自从那次神魂受损,很多事情我都忘记了。” 扶屿点点头,随后仍在前头走着,两人沉默前行了很久,忽然他停住了脚步。 “别动。” “怎么了?”阿饱有些疑惑,从他身后伸出半个脑袋来。 紧接着,几乎是刹那间,一道锐利的青色灵力疾速刺来! “小心!”扶屿一把拉住阿饱爆退,一手迅速击上那道灵力,“砰”的一声,四周怪石炸响! “什么人?”扶屿沉声道,紧接着,从无数碎石的烟尘中,慢慢走出了一道身影。 是一个似乎与阿饱年纪相仿的少年,唇红齿白,五官柔和而秀美,一头乌黑的发一丝不苟的用玉带束起,绿色的绣林仙袍飘逸,随着冲击波的起伏而翻飞出雪白的内衬来。 他神色有些惊惶,却还是假装镇定自若地立在原处,仔细看过去,那少年身侧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你是谁?” 扶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并未因为眼前少年这副孱弱的模样而放松警惕。 那少年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唇,随后结结巴巴地反问:“你们又是何人,如何闯入我蜗族秘境中来?” 阿饱恍然大悟,立刻露出一道友善的笑意:“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叫阿饱,他叫扶屿,我们是想来这里找一样东西的。” 他谨慎地打量了一番两个人,随后才小声说道:“我叫思年。” 思年垂下眼,紧张地捏了捏衣角,随后提高了声音。 “你们快走吧,蜗族是不欢迎外人的,而且此地机关重重,一不小心就会殒命在此的。” “蜗族的其他人呢?”扶屿直接无视了他的威胁,开口询问。 “这里是蜗族的外境,族人们都在内境中很少出来......” 阿饱闻言一笑:“所以你是偷跑出来的吗?” 思年立刻红了脸,急急地解释着:“不是的,是因为爷爷最近不舒服,我出来为他寻无根草温养身体......” 扶屿和阿饱具是一愣,阿饱反问道:“无根草在蜗族秘境中?” 思年小心的点了点头,见眼前两人似乎并无恶意,微微放松了起来。 他大着胆子回道:“无根草只生活在蜗族外境中,喜欢依石壁而生,悬于水上。” 话音间,他侧身向后一挥手,身后整片光景竟忽然从怪石林立变成了壮丽的悬崖瀑布,而此刻瀑布上方,正有一株株青绿色的草儿迎风招展着。 “这是什么仙术?”阿饱大惊失色,举手投足间变换天地,便是连扶屿也无法轻易做到这一点吧。 心里思索着,眼神早已不自觉的转向了他,扶屿望着她怀疑的眼神,一瞬间便明白了她脑中所想,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冷声道:“本君也可。” 阿饱讪讪一笑,再次看向对面的思年。 “无根草就在此处,若你们要寻它,就直接取了离去吧。”思年正色道。 与此同时,远远有三道身影迅速赶了过来,霎时便到了近前。 为首一身花色羽毛的追柔闻言,大喜过望,立时冲着地下眉清目秀的小仙娇叱一声。 “你这小仙,速速将无根草给本郡主奉上!” 紧跟而来的墨墨与伶觉见此场景立刻顿在原地,两两对视一眼,露出一丝苦笑来。 思年闻声抬头,一眼望去,便见一个明媚张扬,双眸清亮的少女直冲自己而来,如缎的发丝飘散在半空中,身上彩色的羽裙也随之蹁跹起舞。 他怔怔地望着,忽然感觉整个世界都随之鲜活了起来。 半空俯冲而下的少女眼神逐渐变得惊恐,她望着近在咫尺的思年,止不住前冲的身子,只得大喊一声,向着他兜头扑了下去! “呆子!你怎么不躲!” 追柔的惨叫声伴着巨大的撞击声响彻了整片天空。 阿饱抽了抽嘴角,好嘛,地上都给砸出了一个坑,这得多大的冲击力啊,也不知道那个瘦弱的思年能不能承受的住。 就连扶屿都忍不住侧了脸去,不忍心再看。 “咳咳咳......” 地坑中传来思年虚弱的呛咳,墨墨和伶觉都颇为同情地望向了坑内,打量着少年还能不能站起来。 追柔连声叫唤着爬了起来,有些恼怒地伸手将被自己砸在坑里的少年拉了出来,恨不成声:“怎么回事啊你,为什么不躲开!” 思年的视线落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一瞬间红透了脸。 “我我我......忘了。” 第二十八章 发现秘境 追柔不高兴地松开了手,拍了拍身上的土,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无根草呢,拿来!” 思年的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伶觉摇了摇头,拉过手足无措的思年,同情极了:“郡主,不是我说你,你就不能温柔收敛一点吗?” 追柔哼了一声,并不理会他,顺着四周看了看,指向那瀑布上空漂浮的绿草目露喜色。 “就是它吧!” 说完,不等众人回答,便纵身向瀑布上方飞去。 思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开口。 眼见着兴冲冲的追柔抓了一大把无根草回来,炫耀般的展示在阿饱面前,得意极了:“瞧瞧,如此轻易就到手了,这下回宫里总算有交代了。” 阿饱忍不住调侃她:“你打算给心上人用?” 本也只是随口一讲,众人也就随口一听,谁知这追柔竟然立刻红了脸,娇嗔的瞪了阿饱一眼。 伶觉禁不住傻乎乎地握住了身旁之人的手臂,惊讶道:“我没看错吧,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倒是墨墨顺着他的动作瞧向了思年,发现少年方才还红似滴血的脸蛋,忽然一下子血色褪去,而一旁的伶觉与追柔都毫无所觉。 墨墨又将视线投向了阿饱和扶屿,却见两人微微相视一笑。 啧,自古多情空余恨呐。墨墨忍不住暗自在心中感慨起来。 就在追柔忍不住又想冲伶觉回怼时,扶屿出声打断了众人:“好了,都别闹了,既然思年是蜗族之人,便劳烦你带我们一起去拜访蜗族族长吧。” 思年为难地低下了头:“我们族内不见外客......” “你看清楚了,这位可是海君大人,天帝都见的,怎的你一个小小蜗族就见不得了?若执意不肯,怕是只能水淹这秘境,劳动你们族长亲自出来一见了。” 墨墨可没这耐心,眼见眼前这唯唯诺诺的少年一直推脱,直接搬出了扶屿这面大旗。 看着思年畏惧的模样,伶觉反倒不满了起来,他一手将思年拦在了身后,一边扭头抱怨着:“你温柔点说不行吗?把思年吓跑了,谁带我们去见族长?” “我们这么多人,他怎么可能跑得了?” 眼见又要在起争执,阿饱忍不住扶额喝止他们:“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吧,现在要紧的是怎么见到蜗族族长。” 随后,她直直的望向思年,郑重其事道:“思年,我们有非见不可的理由,我也是你们蜗族的一份子。” 思年惊讶地打量了她几眼,直到一旁的扶屿亮出那枚早已黯淡下去的蜗牛壳后,他才踌躇的将双手交握了起来,似乎有些意动了。 众人都安静了下来,等他的回应。 “好......好吧,”他妥协道,“我带你们去见族长。” 顺利的跟随思年穿过一个又一个看似平常却又处处暗藏危机的景色,扶屿一行人停在了一片茂盛的桃花林前。 “内境就隐藏在这片桃花林的后面,随我过来吧。”思年向后看了看跟随过来的众人,瞧着模样似乎微微松了口气。 墨墨忽然顿住了脚步,有些狐疑地打量着眼前这片桃林,两只大钳子左右碰了一碰:“思年,这座桃林也同样是座阵法吧。” “你怎么知道?”思年明显有些吃惊,望着墨墨讶然开口。 扶屿眉头微微一皱,忽然拉住了身侧阿饱的衣袖,她不由得侧过头去看他:“怎么了?” 墨墨嫩声嫩气,毫无威胁的模样却能立刻发现桃花林的阵法,倒让思年有些刮目相看,他不等大家开口,便羞涩的笑了:“大家放心,虽然这桃花林是个阵法,但是不会对我开启,所以大家紧跟着我就好了。” 此话一出,伶觉和追柔本就在前你一言我一句的打闹着,便顺势直接跟了进去。 而墨墨稍微犹豫了一下,才随着前面三人走了进去。 “我们不过去吗?”阿饱有些好奇,歪头看向了扶屿。 扶屿神色似乎不如先前和缓,一直在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桃花林。 他望了一眼众人渐渐走进去的背影,拧眉道:“这应当是一处上古法阵,而且,更像是魔阵。” 阿饱大惊失色:“什么?你刚才怎么不说!” 眼看着墨墨的背影也即将消失在视线中,她大喊一声:“先别进去!” 墨墨似乎没有听见,径直走了进去,转瞬也消失在了桃花林中。 扶屿见她着急,安抚道:“无碍,虽是魔阵却无杀气,应当只是困住他们。”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阿饱不由得望着前面一片寂静的桃花林,目露担忧。 扶屿没有开口,只是拉着她悄然原路返回,按照先前来时的路线分毫不差的返了回去,直到再次停在那片瀑布面前。 望着眼前依旧涛声滚滚的壮阔之景,阿饱愣住了:“难不成入口其实在这里?” 扶屿倒没多少紧张,唇角微弯,目光轻缓地望着眼前的少女,微微攥紧了手中的柔软:“你忘记先前思年正是从这个位置出现了的吗?我方才探查过了,那桃花林之后并无任何气息的波动。” “而这片秘境中,唯有湍急的水流,才有可能掩盖混杂的气息。” 阿饱思索着,觉得扶屿说的也有道理,可是这样一来,大家岂不是分开了? 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扶屿拉了她一把,安抚道:“放心吧,他们几个也不是省油的灯,等我们率先一步找到族长,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阿饱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扶屿:“是我想岔了,若不是墨墨他们先进去,或许还没有办法成功摆脱思年,可若我们一起进入了桃花林,便要再磋磨不知多少时间才能进入真正的蜗族内境。” 扶屿赞许地望着她笑了。 阿饱脸上一红,小声抱怨着:“瞧着这思年本是个老实的,谁知道竟然也有这般心思。” “上古蜗族为了守护神器而避世几十年,定然也有人同我们一般闯入过,若真没点防备之心,神器又怎会现在还未被众人寻到呢。” 阿饱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的瀑布:“所以我们现在是要直接穿进去吗?” 扶屿闻言,忍不住嗤笑一声,随后抬手一挥。 只见方才还奔腾不止的水流忽然如同静止一般停在了半空,而瀑布的正下方,赫然有一个不大的黑色洞口露了出来。 “这......这么简单能防得住谁啊?”阿饱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问道。 扶屿微微一挑眉,盯着阿饱不满地开口:“想什么呢,难道你以为大家都能像我这般轻松?” 她撇了撇嘴,边往前走着边小声嘀咕着。 “看起来就是很轻松嘛,还不是抬手一挥就做到了,说不定我也行呢......” 正说着走到瀑布底下的石块上,阿饱没听到身后有动静,不由得纳闷转过头去,望着还在原地的扶屿疑惑极了:“你怎么不过来?” 却见他懒洋洋地再次伸了伸手,瞬间一股不算很大的水流从天而降,当场将阿饱淋了个透心凉。 “既然很容易,你便来试试喽。”他温和一笑,朗声道。 冰凉的水柱当场将阿饱浇懵了,险些一个没站稳从石块上滑下去,她哆嗦了两下,瞬间炸了毛:“扶屿你个混蛋!” 被骂的男人毫不羞愧地坦然迈步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此刻仿若落汤鸡的阿饱,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 “什么不错!这还不错?”她怒极,低下头指着自己,刚要开口,倏然脸色爆红,整个人犹如刚从水中被捞出来。 方才水势之大,顷刻将自己浇了个透湿,此刻衣裳早已紧紧地贴住自己的身子,隐隐透出里头的内衫来。 阿饱匆忙转过身去,语无伦次地开口道:“你,你在看什么!还不快点转过头去!” “好,我不看。” 扶屿声音里隐约带着愉悦地笑意,随后慢悠悠地从她身后走了过来,擦肩而过时也同样目不斜视,“你不是火蜗吗,难不成等着衣裳自己风干?” 阿饱恨恨的盯着他的背影,这才手忙脚乱的捏了个诀,将自己收拾爽利了才愤然追了上去。 “混蛋!你干嘛这样对我!” “帮助你提升仙力。” “胡说八道,扶屿,你还要不要脸了!” “脸?那是什么?” 随着两人逐渐消失在黑暗的洞内,四周再一次沉寂下来,不久后,方才被冻结的瀑布再次落下,先前的洞口再也看不见了。 两人拌着嘴行走在黑暗的洞内,走了很久也不见出口,阿饱不由得有些慌了起来:“喂,你是不是判断有误,咱们走错了呀,怎么一直见不到尽头呢。” 正说着,脚下忽然被绊了一下,阿饱猝不及防立刻向前扑去,一旁的扶屿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他无奈道:“好好走路,不要分心。” 阿饱自知理亏,嘀咕了两句,随后右手打了个响指,一缕红金色的火焰从指尖升起,顿时照亮了眼前的空间。 她向扶屿投去一个得意的神色,见他无奈一笑,才伸手照亮了地下,往身后方才被绊的地方看去。 只见地上静静地躺着一枚半透明的巨型蜗牛壳,似乎已经年代久远了,以至于壳上早已凹凸不平,爬满了湿滑的青苔,还落着厚厚的灰尘。 “这蜗族人生前的块头定然不小。”阿饱打量了一番,又垂首望了望扶屿腰间那枚小的,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 扶屿仔细观察着这枚巨大的蜗牛壳,随后再次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不解。 “阿饱,你瞧。”他牵过她的手,将那缕火焰凑近了这个巨大的蜗牛壳的壳口处,只见一缕极为细小的踏痕蜿蜒出来,一直到蜗牛壳外。 “这是......脚印?” 阿饱震惊地望着那缕细微的痕迹,脱口而出。 第二十九章 夜探祖祠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阿饱打量着那处细微的痕迹,微弱的火焰下,白嫩的小脸上尽是震惊。 扶屿感兴趣地盯着那处脚印瞧了半天,伸手摸了一下巨型蜗牛壳的边缘,若有所思。 “这应当是一处境中境,看来上古蜗族为了彻底避世不出,的确费了一番心血。” 她闻言呆呆地环顾四周,蓦然反应过来。 “你是说,先前我们所见到的一切,都是假的,而真正的秘境在这枚巨型蜗牛壳中?” 扶屿并没有当即回答,伸出左手凝集灵力,右手牵住了阿饱。 阿饱顿时脸上一红,忽然感到眼前一片眩晕,紧接着,强烈的失重感传来。 四周是温凉的夜风,阿饱抬起头只看见暗沉沉的天空中,寥寥几颗星星闪烁着。 “小心。” 随着他一声轻呼,阿饱只觉得自己被揽进一个坚实的怀中。 熟悉的海兰香淡淡入鼻。 直到轻飘飘的落地,阿饱才挣脱了他的怀抱,红着脸打量起了四周。 此刻他们落在了一片小山坡上,远远能望见山脚下还隐约亮着灯火的村落。 “这便是蜗族的秘境了?”她好奇的打量着,不由得问出了声。 扶屿微微挑眉,语气不明:“看你这模样,像是第一次来这里一般。” “我......很多都记不得了,认不出也正常嘛。” 她有些心虚地垂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走吧。”扶屿微微一笑,往那处村落的方向走去。 阿饱悄悄松了口气,也连忙追了上去。 此时巡守的一个蜗族人正坐在村落旁的栅栏边上,望着另一个向自己走来的有些胖乎乎的蜗族少年笑着打了个招呼。 “思久,你终于过来轮换我了,带吃的了没,我都快饿死了。” 微胖的少年笑着瞪了他一眼,然后将手中的油纸包递给了他:“思河,你小子,比我能吃还比我瘦,真是天道不公!” 而此时悄悄潜至村落旁的扶屿二人,蹑手蹑脚的隐身在了不远处的大树后,静静听着他们的交谈。 “也不知道少主今日出去采药为何还不回来,族长都担心极了,担心有外人进入,这才命令今晚加强巡逻。” “是呀,反倒是苦了咱哥儿俩,大半夜还要出来吹风。” 谈话的两人稍微静了静,一时竟没有再开口。 扶屿对着阿饱使了个眼色,右手一抬,两滴淡蓝色的水珠悄无声息地向那二人射去。 “明日又是族内开祠祭灵的时候了,你说祠堂里那宝贝......” 一声闷哼后,正喋喋不休的思河忽然直直倒了下去。 “思河!”那名叫思久的蜗族人显然慌了,立刻站起来去探他的鼻息。 刚准备叫喊,紧跟着也张着大嘴惊愣的扑倒了下去。 扶屿二人这才从树后出来,阿饱有些不安,她望向了扶屿:“你没有杀了他们吧?” 他哧笑,语气轻柔。 “我怎么可能真的伤害你的族人呢?” 一抹红晕爬上了阿饱的脸颊,可惜黑暗中瞧不清晰。 她目不斜视,扯了扯扶屿的袖子,小声道:“快走吧,我们去他们说的那个祠堂里看看。” 有着扶屿这尊大神,两人几乎毫不费力地就潜入了祖祠的后方,并悄悄靠了过来。 望着眼前显然要比其他房屋更加华丽结实的石屋,阿饱无语极了。 “这蜗族真正的内境防守,实在是太弱了。” 扶屿无奈地笑了,看着她解释着:“蜗族人早已经守了几十万年的神器,世世代代都是这么过来的,若每日都还严防死守,那才让人生疑。” “也是,这么漫长的时间,换谁也早该懈怠了。” 阿饱悄然伸手,一道火焰烧断了祖祠窗子上的撑杆,随后悄然推开了一道缝隙,向身后的扶屿招了招手。 “走吧。” 扶屿扶额叹息:“为何不走正门?门口那两个蜗族人没什么力量,可以让他们睡一会。” 阿饱不由得白了他一眼,小声嘀咕着:“哪有翻墙入院还明目张胆走正门的?” 这么说着,她已经掀开了窗户,灵活的跳了进去,站在里面得意洋洋的看着自己。 扶屿笑着摇摇头,知道她定然又想瞧自己的笑话了。 正要跟上去,忽然见她神情一惊,紧接着一只健硕的胳膊悄然从身后的黑暗中紧紧勒住了她的脖颈。 扶屿立刻翻窗进去,却发现整个祖祠内竟像是一块被抽干了灵力的虚空,所有的灵力在刚进入屋内的一瞬间就被死死禁锢住了。 皱眉望向那隐在黑暗中的人,他冷声说道:“放开她。” 那人粗哑大笑,紧接着,一阵奇异的嗡鸣声自他的口中冲天而起,霎时整个村落都热闹了起来。 “小子,有胆子闯祖祠,就看看你有没有命回去!” 望着被死死勒住的阿饱,脸色涨的通红,却不断地给自己使眼色,扶屿不由得沉下脸,死死盯住那道身影,却没有贸然动作。 “你是何人?” “自然是这祖祠的镇守者。” 他低声询问,“你们如何发现的这里?来此有何意图?” 随后,纷乱的脚步声陆陆续续停在了屋外,有道苍老的声音传了进来。 “老夫乃是蜗族族长思华维,擅闯者何人!” 扶屿微微侧了脸,对着窗外郑重道:“我乃海界海君扶屿,并非有意要擅闯祖祠,确有要事面见族长,还请放了我的同伴。” “海君?老夫避世十几万年,不知道什么海君,擅闯祖祠就死罪,你们还是束手就擒吧!” 外头的话音一落,挟持着阿饱的黑衣人立刻一掌劈晕了阿饱,随后抓起她的胳膊向后用力一抛。 紧接着,扶屿只见那人的身后忽然出现一道光晕,而阿饱被抛入其中立刻消失不见了。 望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身影,扶屿的眼中终于露出一丝杀意。 随着此人走近,他也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高大壮硕的身体背后,背着一只乌黑透亮的蜗牛壳,此人面容方正,一双莹绿色的双瞳正直直的盯着自己。 “把她放了。”扶屿冷然与他对视,声音中也含了一丝怒意。 那诡异的一幕令他此刻心中有些担忧,不知道阿饱是否安然无恙。 可此处十分怪异,竟无法施展灵力,只能慢慢与此人对抗。 “休想!待我送你进去陪她,一起好好享受万剑阵的威力吧。” 镇守者低低一笑,随后大步向扶屿追来。 糟了,阿饱若真落入所谓的万剑阵,以她那点微弱的势力,定然难以自保。 想到此,扶屿眉头拧紧,象征性地与那人过了几招后,便佯装败了下来。 双手被钳制在身后,扶屿却丝毫不畏惧,语气冷淡:“你把她怎么样了?” 那人嘎笑一声,随后奇异道:“想知道?别着急,很快你们就会见到了。黄泉路上,说不定相互还能做个伴。” 阿饱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座万剑塚的中央。 无数把破损且雨雪侵蚀过的利剑此刻正齐齐对准自己,天地间一片寂然,只有暗藏的杀气扑面而来。 她回头找了找,没有见到扶屿。 果然,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扶屿没有跟着自己一起过来,或许已经去寻找神器的踪迹了吧。 毕竟救自己远不如早些寻找到神器,平息体内无炎之焰来得重要。 原本不就是带他进入秘境这么一个作用吗?现在他们已经成功进来了,自己只是弱小的蜗牛精,当然不再有任何作用。 她勉强振作一笑,尽力地安慰着自己,随后打算站起身来,寻找如何脱身的法子。 可谁知,她一动,那数不清的剑也跟着动,牢牢的锁定自己。 阿饱不由得皱起眉来,若是自己向前踏出一步,不晓得这些剑会不会向自己刺来,可若是一动不动,总不能一直无望的等在这里吧。 思及至此,她下定决心,咬牙挑了个还算顺眼的方向,一步跨了出去。 迅速抱头蹲下的阿饱并没有感受到万剑破空的声音,她疑惑地抬眼瞧了瞧,忽然听到上空中响起一道洪钟般震耳的声音来。 “试炼开始。” 什么试炼你就开始了? 阿饱一脸懵,连忙站了起来,却发现此时沉寂的万剑中忽然刺出几把来,飞速地向她直冲而来! “喂,我不试炼啊,你快收回去!” 她急道,飞速接连闪身,躲过那几柄剑。 可上空再无一道声音传来,眼见着又是几柄利剑,带着比方才更快的速度,再次向自己刺来。 这似乎是针对蜗族人的考核,阿饱频繁地闪躲着,脑中却暗暗思索。 “完了,定是因为这副身子才会触碰到什么禁制条件,引动了这什么试炼考核!” 她忍不住愤愤骂着,“倒霉,可能把我丢进来的人也想不到我这身子还是他们蜗族的......” 欲哭无泪的阿饱彻底想了个明白,瞧先前抓了自己的那个蜗族人,后背都是有蜗牛壳的,可自己早就失去了蜗牛壳,他误将自己错认成外族人也是有可能的。 随着越来越多的利剑疾速刺来,阿饱渐渐有些力竭了。 她连连喘息着,一股无力的感觉逐渐传遍四肢百骸,闪躲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啊!” 随着一声痛呼,一时动作迟钝的阿饱被一柄剑刺穿肩膀,淡金色的血液涓涓涌出。 “混蛋!”她咬牙切齿道,“稍微歇一下都不行,这什么鬼试炼!” 正抱怨着,又是数柄飞剑呼啸而来,密密麻麻地眼见就要将阿饱刺成个筛子! “哎呦,不玩了行不行啊!” 阿饱郁闷地吼着。 第三十章 破剑而来 试炼当然不会随着阿饱的叫嚷而结束。 随着利剑越来越多,阿饱的身上也早已多出数道深浅不一的口子。 血液的流失带走更多的体力,可阿饱还在艰难地试图努力躲过飞来的利剑。 不能死在这里吧,她简直欲哭无泪。 都已经到了蜗族秘境了,眼看着就要找到神器返回原身了,居然给自己来这么一出? 心里头正想着,又一次狼狈的躲过利剑的攻势后,阿饱就瞧见先前还嵌入地下的万剑忽然在同一时间动了起来,急速的颤抖着,似乎下一秒就会脱鞘而出。 “不会吧......” 阿饱心中隐隐有了一丝猜测,可还不敢相信地紧盯着不断颤动的利剑。 天色瞬间阴沉,狠狠往下压了过来。 无数乌云吞噬掉了最后一缕光线,整片空间都黑了下来。 “哧!” 随着一声极其刺耳的哧鸣声,阿饱的双眼中除了天地色变,万剑齐发之景,再也看不见其他。 “这哪里是试炼啊,这分明就是夺命好嘛!” 她惊吓至极,哇哇乱叫着,心中却隐隐升起一股不服输的意念来。 鸾鸟一族天生好战,在他们面前,几乎不存在认输与投降一说。 要么战,要么死。 早已缩在这具弱小的躯壳里许久的阿饱,再也忍受不了如此憋屈的时刻。 “来吧,区区万剑......” 阿饱目光炯炯的望着近在眼前的万剑,忽然豪气冲天:“死就死了!” 手中凝聚出自己所有的灵力,化作一片火焰屏障挡在身前。 阿饱深知这点微弱的灵力说不定一柄剑都抵挡不住,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有些担心扶屿会不会同样落入了蜗族的圈套中。 心中的紧张在一瞬间扩大了一万倍,感官迅速放大,阿饱简直是以必死之心来面对这最后的审判。 忽然一瞬间,空气似乎都被冻结。 想象中的万剑穿心之痛也没有出现,迅疾的剑风居然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阿饱有些茫然地睁开了双眼,却见眼前的场景骤然一变。 方才的万剑塚早已消失无踪,此刻眼前早已是一片云烟缭绕、亭台楼宇的熟悉景色。 这是......天宫? 阿饱心中顿时大喜,难道自己通过了试炼,所以将她的原身送回了天宫里? 这也不太可能啊? 她狐疑地打量着眼前之景,忽然听见远远有声音传来。 紧接着,几位娉婷仙子袅袅行来。 “想来这次陛下沉睡如此之久,定然是难以恢复的重伤了,也不晓得还能坚持几时。” “是呀,现在能够让陛下苏醒的,怕是只有神器了吧......” 阿饱一愣,怎的父神的重伤又与神器扯上了关系了呢? 她忧虑父神的伤势,也无心多想,便顺着记忆一路走到父神的寝宫。 沿途遇到几位天宫熟悉的友人,却都仿佛看不见她一般。 无论自己怎么招手喊叫,都与她纷纷擦肩而过,视若无睹。 想不明白的她匆匆进了寝宫,转入内室,一眼就瞧见了正躺在紫金玉龙床上闭目沉睡的父神。 望着以往威严的父神此刻苍白着脸,仿佛永远不会再醒来般一直这样沉睡着,阿饱忍不住流下泪来,悲泣一声扑了上去。 “父神!” 身侧的屏风外忽然又转进来一个人,正是父神手下的君叶老仙,日常伺候父神起居处理政事,自己也是他看着长大的。 “公主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 阿饱泪水连连,望着天帝痛苦不已:“父神,是阿饱回来晚了,请父神恕罪。” 阿饱的母后早早陨落,父神并未再娶。 阿饱算是他一手养大,对于她而言,父神也是自己唯一一个亲人。 “公主殿下可是带回了神器?”君叶沧桑的面孔上满是沟壑,带着期盼的目光询问道。 阿饱一愣:“神器?” 君叶脸色“刷”的苍白了起来。 “公主不是为了陛下的伤势前去取神器了吗?难道是没有到手?这下可糟了,现在只有神器可以救陛下的命,这该如何是好啊......” 阿饱怔愣的听着,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去为了父神的伤势取神器?不不,我明明是因为自己被困在......” 正说着,忽然手心一亮,只见一尊金玺散发着淡淡的神光,静静地出现在自己的手上。 “这正是神器啊!” 君叶大喜过望,随后激动道:“公主殿下方才为何说没有拿来?这种时候可别再逗弄老奴啦,快快将神器放于陛下的胸膛,将陛下沉睡的神魂唤醒呀!” 阿饱一时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顺从他。 正欲将神器放在父神的身上时,忽然手上一顿。 “扶屿......”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海君他现在怎么样?” 君叶显然一愣,随后不解道:“公主殿下何时开始关心海界之事?听闻海界已经准备选举新任海君,扶屿海君已经......” 阿饱脑中“嗡”的一声,急急拉住君叶的手臂,颤声问道:“他怎么了?他......” “似乎仙体出了大问题,怕是要陨落了,唉,可惜了。” 君叶感叹了一句,然后说:“公主殿下,这神器有着能令神仙起死复生的奇效,可这般逆天的功能机会只有一次,咱们快快将陛下救回来,以免迟则生变啊!” 最后四个大字犹如万钧巨石一般,重重的砸在了自己的心上。 她望着眼前紧闭双眼的父神,脑中忽然划过一个念头,若是扶屿能够得到这神器呢,是否...... “公主殿下,您到底还在犹豫什么!” 君叶着急的唤声惊醒了阿饱,她眼中划过一丝痛苦的决绝。 神器起死回升机会只有一次...... 随后闭上眼睛,将手中的神器放在了父神的身体上...... 扶屿,对不起。 神器爆发出强烈的灵气冲击,将阿饱席卷包裹起来。 她震惊地睁开双眼,正看见眼前的一切都在飞快的消失,片刻之后,自己再次回到了这片万剑塚中。 原来,方才的一切都是幻境,也是试炼的一部分...... 阿饱失望的垂下了头,心中却也同时燃起了一丝隐秘的庆幸。 就在此时,万柄利剑再次冲天而起,升至半空又调转剑尖向下。 强烈的灵力自万剑中蜂拥而出,一瞬间向万剑塚中心的阿饱袭来。 远远望去,阿饱似乎被灵力光晕一圈一圈的缠绕在里面,像是一只结了茧的巨大的白蚕。 天地在这一刻骤然安静了下来,灵力光晕中的阿饱也早已闭上双眼,似乎陷入了沉睡中。 不知过了多久,遥遥天地交界的地方,有一道身影缓慢地向万剑塚的中心走来。 他一路艰难地拔出生锈且布满沉疴的剑鞘,为自己清出一条道来。 眉间紧锁,神色冷凝,双目中还带着一丝焦急,不断前行的身影瞧上去也有些疲惫。 来人正是扶屿。 他微微抬起头,似乎看到了阿饱所在的那处灵力巨茧,立刻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无数碍事的剑鞘纷纷用力抽出,丢到两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直到扶屿近到能够看清灵力光晕中那道瘦弱的少女身影,看清上面密密麻麻被刺穿的伤口与凝固的血迹,瞳孔不由得一缩。 “阿饱。”他轻声唤道。 “阿饱,我来了。”他微微提高了声音,望着光晕中一动不动的少女。 见眼前的少女并无任何反应,扶屿立刻再次拔出两把破旧的剑鞘,几滴鲜血慢慢从掌心滴落至地面。 原来在拔出无数把剑鞘之后,扶屿的掌心早已伤痕累累。 “是不是等你醒来又要用帯恨的眼神看着我。” 他似乎自嘲了一番,“先前有一刻,我是想过自己去寻找神器的。” “临走时本君又觉得,这么特别的蜗牛精,若真的死了,怪可惜的。” “这样想来,倒是有些舍不得。” 扶屿低低的声音在这片空旷又寂静的空间里响起。 良久,他才抬眼望向那道灵力光晕,沉重的向前迈出一步。 就在他的脚落在地面上的一瞬间,那道光晕大茧忽然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清脆的破裂声响起,灵力光晕纷纷如蛋壳般碎裂,化作无数碎片升入空中渐渐消散。 无形的力量托住阿饱,任由她缓缓落在地上,阿饱羽睫轻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入眼是扶屿俊美无俦的脸庞,望着他透着些许疲惫的神色,她心中微微一颤。 “扶屿,对不起......” 阿饱脱口而出的颤抖,这一刻,她似乎也明白了。 无论先前是不是幻境,她都在做出选择的那一瞬间放弃了扶屿。 可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作出同样的选择。 也许自己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眼前的这个人,说放弃,也就放弃了。 她苦涩地笑了,复杂地望着正缓缓向自己走来的他。 若是此刻有其他人在此地定能够看到,掌心滴血却面带温柔的清俊海君,正一步步走向浑身是伤却神情苦涩的柔弱少女。 “为何忽然道歉,难不成就这么不到一日的功夫,你就做了什么对不起本君的事情?” 扶屿终于走到了阿饱的面前,近距离望着她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眉心微蹙。 看他怪异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才反应过来,小脸一红,立刻扭过了头去。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你没事就好。”他微微一笑,随后伸出手来,“走吧,我带你出去。” 阿饱视线顺着落在他的掌心,顿时惊呼出声。 “扶屿,你受伤了!” 第三十一章 圣女传承 扶屿颇有点哭笑不得,看了眼自己的掌心。 “我这只是些皮外伤,倒是你,险些被捅成蜂窝了,方才那些灵力光晕是什么?” 阿饱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感受了一下自己的体内情况。 与他怪异的对视了一眼,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想她身为天界鸾鸟一族最具天赋的小字辈,也是日夜修炼了九百多年才得以在体内形成灵力漩涡的。 可方才经过那番试炼后,虽然猜到了自己会有所提升,可是在没想到,现在体内就白白生出了灵力漩涡。 难怪先前自己感觉被灵力层层包裹,源源不断的向体内浸润,身体也被一遍又一遍的洗刷重塑着。 正恍惚着,空间内再次响起一道声音。 “试炼结束。” “试炼者速度、胆量与心性皆为上佳,受蜗族圣女传承,负蜗族之使命,拜谢神尊。” 阿饱跟扶屿具是一愣,随后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阿饱一番,神情竟破天荒变得不可思议起来。 “这......这是什么意思?” 阿饱有些心虚,小声问道。 “你做了什么,莫名其妙就接受蜗族圣女传承了?”扶屿惊奇地望着她。 感受到体内前所未有的力量,阿饱忍不住笑了,她挑了挑眉,得意道:“说不定蜗神发现我天赋异禀,才决定将传承留给我呢。” 扶屿见她得意洋洋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无奈道:“走吧,我们先出去。” 阿饱点点头,正儿八经的拜谢过蜗神后,就理所当然地等着扶屿施法,却见他的视线投了过来。 “怎......怎么了?” 她不安地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除了狼狈了点,也没有什么问题啊。 他深深叹了口气。 “阿饱,进了祖祠我们的灵力就被束缚了,你忘记了吗?现在你是圣女了,应当不会受限制吧。” 阿饱窘然,才发现自己现在已经不再是一只弱小的蜗牛精了,不能再时时刻刻依赖扶屿的保护。 伸手凝聚灵力时,澎湃的力量让她险些忍不住泪流满面。 终于啊,终于苦尽甘来了...... 这弱小的身躯直教她憋屈的很,从今日起,自己总算是升为强壮的蜗牛精了! 眼看着阿饱脸上一会儿感慨万千,一会悲喜交加的,扶屿没好气的伸手弹了弹她的脑门。 “想什么呢,这点灵力就高兴傻了?” 她“哎呦”一声捂住了额头,心中不满地嘀咕着。 迅速凝聚灵力,阿饱在这片空间的上方撕开一道裂口。 犹豫了一下,阿饱上前拉住正笑吟吟望着自己的扶屿,带着他离开了这片空间。 此时此刻,蜗族全族正聚在祖祠处,预备百年一次的开祠祭灵。 开祠祭灵是上古蜗族很久之前就流传下来的习俗,每逢百年此时,据说蜗神会显灵赐福给蜗族众人。 并开启祖祠秘境,召集族中所有年轻子弟参与蜗神试炼。 曾有预言,若有朝一日圣子出世,意味着蜗族的使命即将完成,彻底摆脱避世隐居的束缚。 而就在这一日,筹备多日的蜗族族人们,此时纷纷汇聚在祖祠外。 摆香案,备贡品,悉心布置着祖祠院落,用收集的晨露浸泡无根草得来的水,围绕着祖祠外围虔诚的洒满每个角落。 不少蜗族壮年纷纷带着自己的孩子,拉在一旁满含期盼的嘱咐着。 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够被蜗神相中,成为解救整个蜗族的圣子,受全族的敬拜。 蜗族族长是位年纪很大的老人,他早已须发斑白,雪羽般的眉毛简直要遮盖住那双浑浊的双眼,背上一个巨大的青色蜗牛壳格外显眼。 他的身子佝偻着,似乎已然承受不住它的重量。 “年儿还未归来,这开祠祭灵百年一次,他自知重要,不会因为贪玩不归的。” 老族长叹了口气,满是褶皱的与龟裂的手此刻正拄着一根油润光滑的麒麟棍,看上去忧虑不已。 “思安呐,我这心里头着实不安的很。” 被称为思安的青年一丝不苟的束着发,背后则是一枚莹莹的乳白色蜗牛壳。 他温顺地低下了头,轻轻搀扶起老族长,声音柔缓。 “族长莫要太过担心,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无法及时回来,昨夜那两个外族人不是已经被镇守者丢入了万剑塚之中了吗?您就放心吧。” 老族长望着忙碌的众人,轻哼一声:“自称是海君的,这几万年来倒是头一个,我观他气度不凡,若真如他所说,那三界应当已经再起波澜了......” 思安微微一惊。 “您的意思是说,昨夜那男子竟真有可能是海界海君?这怎么能行?” “万剑塚非我蜗族血脉,进入后全身灵力都会被封禁,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老族长神色淡淡,手中的麒麟棍无意识的在地面上点了点,语气不辨喜怒。 “怕什么,真若是海君,定然不会这么简单便丢了性命的,此番我蜗族祭灵,不管他是谁,敢来阻拦就少不得吃些苦头。” 思安苦笑一下,又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宗祠院外,想着少主思年整夜未归,担忧地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祖祠前头有人大喊一声:“族长,已经准备好了,祭灵可以开始了。” 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气氛肃穆庄严。 老族长在思安的搀扶下,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行至祠前跪下。 众人也随之纷纷跪下,俯身埋头,一片静默。 “蜗神在上,蜗族二十三代族长华维应百年之约,特请蜗神开启族中试炼,于年轻一辈赐下神力,传承圣子,护佑我族平安。” 老族长双手合十,颤巍巍叩首请示。 与此同时,身后众人纷纷叩首,齐声高呼。 “拜谢蜗神,请蜗神传承圣子,护佑我族平安。” 随着族人虔诚的叩拜与祈愿,祖祠石屋忽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灵力波动。 所有人瞬间抬起头,惊讶地望向祖祠的方向,只见祖祠的石门忽然被剧烈的冲击摧毁,四散飞射向周围。 首当其冲的便是老族长和一旁伏地的思安,只见老族长立刻高喝一声,拿起拐杖横在身前。 一道巨大又凝实的灵力屏障就出现在身前,尽数挡住了四散飞射的石块碎屑。 众人纷纷惊呼,却见祖祠中一道全黑的身影再次被丢了出来,那人身后的乌黑透亮的蜗牛壳瞧着甚是熟悉,这不是族中祖祠的镇守者吗? 还未消化完这荒唐的一幕,紧接着,两道身影再次顶着无数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走了出来。 为首是一名瞧着有些瘦弱的女子,虽然周身狼狈,满身血迹,此刻却双目明亮,兴致勃勃地扭了扭手腕,意犹未尽道:“原来昨晚打晕我的家伙居然这样不堪一击?” 身后跟着一位高大俊美的男子,此刻正一脸无奈,摇头不赞成:“都说了让你温柔一点,你非得将人丢出来,多没面子。” 正是阿饱和扶屿二人。 原来他们出来后,立刻再次遇上昨夜袭击他们的镇守者。 鉴于扶屿的灵力暂时用不了,这反倒给了阿饱大展身手的机会,终于畅快淋漓了一番。 阿饱不屑地撇撇嘴,瞧着镇守者飞出去的地方不满极了。 “谁叫他这么弱,居然一招都顶不住。” 说完他们一前一后走出祖祠大门,瞧见满院子跪的密密麻麻,此刻正鸦雀无声的蜗族人,阿饱一愣,转头看向扶屿。 “这怎么回事?被我的神威吓到了?” 老族长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低头看了一下早已昏迷过去的镇守者的状态,随即怒骂。 “大胆小贼,竟敢闯我祖祠,伤我族人,今日就将你们灭杀在此!” 话音刚落,老族长身后的青色蜗牛壳忽然莹莹亮起,紧接着一股强大的灵力逐渐在上空凝聚起来。 “等等!”阿饱连忙出声阻止,偷瞄了一眼眼前的老头,低声对扶屿嘀咕着:“这个打不过,做好逃的准备。” “我们是昨夜被你们那位镇守者丢进万剑塚内的人,老头,有话好好说,先别动手啊。” 阿饱一边嚷嚷着,一边悄悄拉住了扶屿的衣袖,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 老族长身后的思安率先镇定了下来,他紧盯着他们,质疑道:“不可能,若无我蜗族血脉,是绝无可能从蜗神所留的秘境中逃脱出来的,你们定然在撒谎!” 阿饱连忙笑了,摆了摆手解释着:“别激动,别激动,我正是蜗族血脉,方才在空间里还说我是什么圣女呢。”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脸色大变,面面相觑。 老族长爆喝一声手中的麒麟仗直指阿饱:“一派胡言!我们蜗族人身后都有本命蜗壳,你却如何没有?还有,你们如何得知圣子一事,快速速道来!” 扶屿上前一步,微微一笑,拱手道:“老人家莫急,这位仙子确实是蜗族之人,圣女传承一事,正是先前在万剑塚中,通过了试炼得知。” 见眼前男子说了个八九不离十,老族长与思安对视一眼,也有些不确定了。 “若真是如此,还请二位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来才是,否则破我祖祠,伤我族人一事,定然不会就此罢休!” 而阿饱此时趁着扶屿和老族长交谈之际,早已偷偷将手伸向了扶屿的腰间。 腰间忽然传来细微的触感,紧接着扶屿余光一扫,便见一只白嫩的小手正擦着自己的腹部一路滑了过来。 他忍不住额角一跳,正欲捉住那只不安分的小手,却见她一脸惊慌的小声附在身后念叨着。 “糟了,我忘了那枚蜗牛壳入境时碎了。” 第三十二章 神器何在 话音刚落,却见扶屿笑了,轻拍在阿饱的背上。 掌心无数细小的光点溢出,绕着她的背后规律的飞舞着。 “这是......”她惊讶地感受到背后的变化,忍不住开口询问。 扶屿掌下迅速凝聚出一枚蜗牛壳的形状,几个呼吸下已经比一开始涨了好几圈,足有阿饱的头那么大了。 众人呆滞地望着那枚不断变化着的蜗牛壳,只见莹莹玉色通透,瞧着精美至极。 不待阿饱控制,它便自动飞向了她的身后,开始强行融入她两侧的肩胛骨之间。 “我的妈呀!” 阿饱大惊失色,连忙想躲。 却见那蜗牛壳如影随形,迅速融进她的骨肉中,与她的躯体严丝合缝连在了一起,似乎原本就该是这样一般。 她呆了,蜗族众人也呆了。 半晌,反应过来的阿饱鼻尖一酸,皱着脸哭了出来。 “我才不要这么怪的壳背在身上,实在是太难看了......” 扶屿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随后挑眉不解:“你是不是忘记了,这本就是你的原貌?” 她没办法跟扶屿解释,只红着眼向自己身后瞧了瞧,心中又气又恨。 自己堂堂鸾鸟一族的佼佼者,自然是喜欢油光华亮的红色羽毛的,被这么硬焊上沉重又笨拙的蜗牛壳,实在是太屈辱了。 欲哭无泪的阿饱不由得将头转向了身前那目瞪口呆的老头儿,声音带着些祈求。 “还能不能给我拔掉它?要无痛的......” 扶屿嘴角一抽,无奈地对着老族长道:“您此刻亲眼所见,想必可以相信我们先前之言了,不如寻个地方,我们再相谈此事原由?” 于是,好好地一场百年祭灵,年轻族人勇闯秘境争夺传承的盛会就这样潦草收场了。 开玩笑,传承都被人夺走了,还进秘境看风景吗? 阿饱和扶屿被请进了族长居住的院落,望着一盘盘绿油油的菜肴,阿饱不由得跟着绿了脸。 前因后果一说明,再加上她略一展露自己新的灵力,同宗同源的等级压迫立刻让这位族长不得不信了如此荒谬的事实。 蜗神居然选了一位流落在外多年,就连自己都没有印象的蜗族少女来接受传承,这简直太令人不可置信了。 可再不相信,人就摆在了眼前。 老族长只得抖着白花花的眉毛,恍恍惚惚为阿饱斟了杯青草汁。 “方才是我失礼了,还望圣女莫要怪罪。” 阿饱连声道谢,苦着脸接了过来,望着那绿油油的汤水,眼一闭心一狠,咬牙灌进嘴里。 谁知紧接着,老族长又递了一杯过来。 扶屿瞧着她死死瞪着那杯青草汁儿,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在一旁忍俊不禁。 巡视酒席,他将唯一一盘看似肉类的菌菇菜端了过来,笑吟吟地接受了阿饱投来感激的视线。 “不知圣女可知晓我族之使命?” 老族长对二人的小动作毫无察觉,仍一脸忧愁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幽幽叹息着。 阿饱丝毫不感兴趣,可现在却也不是拒绝知晓的时机。 毕竟还坐在人家的地盘上,吃着人家的东西,还收了人家祖传的传承之力,若撒手就跑,怎么说都有违他们天界正直有担当的名号啊。 “族长您请说,阿饱自当洗耳恭听。” 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装出十分感兴趣的模样。 “蜗族早已避世隐居几十万年,为的就是守护这天下至高无上之物......” 她认同地点点头:“知道,神器移魂玺嘛。” 扶屿侧目看向了她。 却见那老族长闻言一噎,随后大为震惊:“你怎么知道!” 阿饱见状一愣,讪讪一笑:“额......这个等会说,您继续,继续。” 老族长恍恍惚惚地再次开口:“蜗族世代将这个秘密传承下去,不仅是为了守护神器,也是为了守护我们自己。” 阿饱恳切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老族长轻轻咳了一下,阿饱迅速将自己面前被晾了很久的那杯青草汁送到了他的手上,望着沉浸在悲壮情绪中的老族长小口啜饮着,像完成任务一般松了口气。 扶屿眼角带笑,如玉的指节轻轻在她的案前敲了敲。 “蜗神曾有神谕,若有一天,蜗族迎来圣子,获取他的传承,则代表大难将至,神器即将现世,而我们的守护神器的职责,才算终结。” 听闻神器现世,阿饱和扶屿顿时认真了起来。 阿饱神情郑重,恭敬道:“敢问族长,既然我已经是族中圣女,是否可以请出神器,令其现世了?” 却不料老族长摇了摇头。 “圣女有所不知,其实,外界传闻我蜗族守护神器千年而避世,却不曾想到,就连我们自己都不清楚,神器究竟在何处。” 此话一出,扶屿脸色骤变,阿饱也大吃一惊,忍不住站了起来。 “怎么可能!” 老族长面露苦涩,摇了摇头。 “确实如此,我背负此重担近一生,日夜担忧辜负祖上世代重托,早已倦矣。此刻圣女出世,我又怎会出言相欺?” 阿饱愣愣地与扶屿对视一眼,不由得问出了声:“那到底如何才能寻找到神器?” “答案就在你的身上。” 老族长浑浊的双眼紧紧盯着阿饱,“我们一直坚信着,只有圣女才能够将神器苏醒,令其重现于世。” “这......”阿饱一脸茫然,“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将神器给唤出来呢。” 扶屿皱眉思索了一番,随后对着老族长开口询问:“族长,我们曾在海神秘境中获得过一道卷轴,上面指明了蜗族所在之处,并且还有一句提示,不知对神器的寻找可有作用?” 老族长倏地把头转向了他,双目中隐含精光:“可是五魄信息?” “无妄五魄铸器灵,上古秘境召神玺。” 扶屿缓缓说出在寒霜之境中,阿饱曾急匆匆写在自己手心里的一句话。 “正是了......原来如此。” 那老族长一听,立刻点头又摇头,不停的感慨着。 阿饱此刻有些懵了,望着两个打哑谜般的人,眨了眨双眼:“你们能说的明白一些吗?” “若从字面意思来看,应当是需要寻找到无妄五魄这个东西,才能够将神器唤出来。”扶屿耐心的解释着。 老族长却摇了摇头:“无妄五魄不是一个东西,而是五个,准确来说,是需要找到五种无妄神魄,才能将神器召唤出来。” “这么麻烦?”阿饱一呆,接着问道:“无妄神魄又是什么?” “无妄神魄,便是聚天地无妄之气凝聚化生的神魄,在这三界及红尘中,定然有迹可循。” 此言一出,扶屿神情肃然,然而一旁的阿饱闻言,却忽然脸色煞白起来。 可惜此时的扶屿正专注的与族长交谈着一时竟无人察觉她的异常。 “依族长之言,无妄神魄岂不是得夺取人的魂魄才能收集?” 扶屿眉头紧锁:“此等神器召唤之法太过凶残,小子实在闻所未闻。” 老族长幽幽叹了口气:“也并非全然如此,神魄或许隐藏在极具灵性之物中也未可知。” “况且,神器乃天地造化之物,具备无上的神力,若想将它引入这世间,又怎能不付出一些代价呢。” 两方陷入了沉默,扶屿无意间看了眼从方才就一声不吭的阿饱,见她脸色惨白,神情恍惚,讶然道:“阿饱?你怎么了?” 她听到扶屿的唤声,这才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小声道:“无碍。” 老族长也看了阿饱一眼,随后深深叹息一声。 “既然圣女已经现世,我老头儿也不再私藏,便将一切都告知于你们。能否唤出神器,解除蜗族几十万年的束缚,就看你们的了。” 扶屿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微讶:“您的意思是......” “我上古蜗族内,此刻正存有其中一魄!” 此言石破天惊,震的扶屿和阿饱说不出话来。 正当两人慢慢平复着情绪时,外头忽然响起一阵吵闹声。 “思年,真是看错你了!这么老实巴交的模样,实则竟有这般深沉的心思!” 追柔响亮的怒骂声传了进来,紧接着,以气冲冲的追柔为首,思年、伶觉、墨墨几人,都有些灰头土脸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先前门口守卫的蜗族人此刻正捂着脸,欲哭无泪地跪地请罚:“族长,属下护卫不力,还请......” “无事,你先去吧。”老族长叹了口气,挥手让他下去。 望着那侍卫脸颊上被扇出了七彩羽毛印,阿饱也随之叹了口气。 自己这表姐,定然被族中孔雀精给戏弄蒙骗了,哪有羽毛还掉色的呢? “阿饱!” 追柔转眼看见她,顿时将愤怒化为了委屈。 “思年这个混蛋,说是要带我们见族长,谁知道一进入那个桃花林,我们就陷入了幻境迷宫里,整整走到现在才出来!” 说完,她伸出伤痕累累的手臂,委屈道:“我都疼死了。” 伶觉和墨墨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阿饱看向思年,见他形容可比追柔狼狈多了,顿时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不欺负人家就是好事了,皮外之伤而已,自己捏个决就好了,怎的还拿来给我看?” 追柔闻言,愤愤收回了手臂,不满道:“不给你看怎么证明我吃亏了?” 说完才似乎反应了过来,狐疑着打量她和扶屿。 “咦?可是你们怎么到的这里?为啥没跟我们一起进去?” 她打量了一眼桌上的席面,又嫌恶道:“这蜗族真是毫无待客之道,先把我们骗进陷阱中,现在甚至连块肉都不肯招待!” “好了。”阿饱劝慰着,“你是不是欺负人家思年了啊。” “我欺负他?” 追柔立刻炸了毛,纤纤玉指指着角落那个垂头丧气的少年,怒声道。 “他趁着幻境占我便宜,难道不该打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讶地望着那个胆怯的少年。 “占便宜?” 第三十三章 无妄五魄 “他如何占了你便宜?”阿饱既惊奇又好奇,一时也来了精神。 谁知向来大大咧咧的追柔竟一下子红了脸,吭哧几下也没说出来。 这更让大家好奇了,就连老族长都不可思议道:“年儿是我们蜗族最正直内敛的孩子,平日里恭谨温顺的很,怎么会占你便宜?” 角落里的思年闻声更加压低了头,忽然跪倒在地,羞愧地对着族长道:“年儿有负您的期望,的确对......对追柔仙子不敬,年儿甘愿受罚!” 这下不光老族长,就连扶屿都讶然挑眉,望着思年一脸的意外。 老族长目瞪口呆,墨墨却一脸若有所思。 “难怪你俩方才从桃花林出来就奇奇怪怪的,话说你们在幻境里碰到了些什么啊?” 墨墨话音才落,这下不光追柔和思年,就连伶觉都神色怪异,忽然间躲开了众人的视线。 提起幻境,阿饱忽然脸上一红,拉住追柔的手犹豫道:“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追柔嘴角一撇,紧跟着就要哭了出来。 瞧这模样,阿饱心里一凉,立刻怒然转向思年。 “你竟然敢亵渎天族郡主?不想要脑袋了吗?” “什么?这位是郡主殿下?” 老族长连忙合上张大的嘴,“年儿定然不会做出此等禽兽之事,这其中必有误会啊!” 阿饱怒气冲冲,轻拍着追柔的肩膀,眼神却直直盯着思年。 “别怕,你告诉我,他到底做了什么,欺负了你,我定要他好看!” 追柔鼻子一抽,红着眼同样怒指思年。 “他喊我夫人!” 屋内霎时安静了下来。 阿饱瞠目结舌,呆呆地转头看向追柔:“就这?” “这还不够吗?”追柔气呼呼地站了起来,“我喜欢司命众人皆知,可他却喊我夫人,如此辱没我的声誉,让我怎么面对心上人?” 扶屿扶额,无语地看向一脸木然的老族长,同情道:“您坐吧,我们还是继续方才的事情......” 一直默然不语的思年忽然抬起通红的脸,眼神有些闪躲地望着炸毛的追柔,结结巴巴道。 “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追柔脚下一个趔趄,明亮的凤眸中似乎有着熊熊烈火。 “你想的美!胆小如鼠的家伙,还敢肖想本公主!” 阿饱有些头痛,向墨墨使了个眼色,看向伶觉时,却见他忽然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她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见墨墨立刻心领神会,叫上伶觉将那争吵不休的两人给拉了出去。 屋内再度恢复了安静,被方才这么一搅和,先前沉重的气氛反倒消散无踪了。 三人对视片刻,老族长轻咳了几下。 “既然先前那位是天族郡主,想来您也的确是海界海君了。” 老族长看向扶屿,微一拱手:“寻找剩余四魄之事,交由海君与圣女手上,我也算是放心了。” “族长客气了。”扶屿和阿饱起身回礼,他又开口问道:“可否带我们前去看一看,蜗族中存放的一道无妄神魄,究竟是何模样吗?” 老族长犹豫了片刻,便起身引路:“自然,二位随我来吧。” 出了门,方才还在争执不休的追柔等人见他们出来,连忙敛声纷纷跟了过来。 跟着族长穿梭在蜗族村落中,阿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扶屿为微微落后一步,悄声询问:“阿饱,怎么了?” 她神色有些复杂,看了一眼扶屿,却又什么都没说。 伴着一路上身后几人小声争执拌嘴的声音,他们很快穿过整片村落,往后头的山上走去。 阿饱微微一愣,身旁的扶屿反倒先开口询问。 “族长,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何不守护在村内,反而要放在这山林中呢?” 老族长摇摇头,神色怀念:“不是不想放在村内,而是我们带不走它。” 众人闻言更加疑惑,一直到穿过密密麻麻的山林,爬上半山腰时,忽然遇到一段较为平缓的山路。 老族长转头向后嘱咐着:“快到了,一会大家只看就好,不要轻易触碰。”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大家百思不得其解,却在下一秒齐齐震撼在了原地,无法挪动脚步。 原来前方平缓的山路上,竟生长着一棵十分巨大粗壮的古树。 它的树皮是灰白色的,有无数伸出的枝干,上面全部覆盖着粉白色的枝叶,远远看去,就像是厚重的棉云落在了一棵巨树之上。 “这......”追柔率先惊呼出声,“好美的树。” 古树随微风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老族长仰望着,叹息着:“这棵树叫做挽月树。” “蜗族未避世前,名震一时的白柔仙子便生于这里。白柔仙子自天地灵气中幻化而出,与当年的蜗神思行之相爱结合,并诞下一子,名为思月。” “因神器一责,蜗族必须选择避世,那段时间,蜗族纷纷悄然召回修行在外的族人,并且严令大家不得再出府。” “可偏偏那思月天性活泼不愿受束缚,见自己的父母忙于封锁族域之事,他偷了母亲一丝本源灵气,溜出了宗去。” “原本这族中禁制便由白柔仙子与丈夫亲手所设,因此思月凭借本源灵力出去,并未引起族人察觉,而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伶觉有些好奇,抬头看了一眼簌簌作响的挽月树,小声问道:“思月死了吗?” “也许当时并没有死。” 老族长叹息一声,“可随着魔族愈强,蜗族避世迫在眉睫,蜗神夫妇便是再不得已,也得护卫全族的安全。在久等思月不归之后,他们最终还是狠心下令,封锁了一切可以进出蜗族的通道。” “后来呢?”追柔好奇地追问着。 “后来随着时间的流失,蜗神陨落,白柔仙子承受着丧夫失子之痛,没过多久便坐化于此,遥遥守望着蜗族之外。” 众人随着族长的视线望去,却见这挽月树面对着的地方,正是一抹残阳。 “原来这棵树竟是白柔仙子所化。”阿饱低喃着。 老族长慈祥一笑:“若是诸位有盼不归的亲人,或许可以带走一片挽月树的叶子,也许冥冥之中,白柔仙子会感知这份思念之心。” 众人沉默不语,却见扶屿忽然前行几步,伸出手来,紧接着,一片粉白的树叶便从枝桠上飘然飞落至他的掌心。 “扶屿?”阿饱有些讶然的望向他。 墨墨和伶觉面上倒有一丝了然,望着那道修长的身影久久不语。 “这无妄五魄之一的木魄,便在这挽月树中。” 老族长握着麒麟杖,点向了粗壮的树干间,随后他转向扶屿,语气诚恳。 “既然海君与这挽月树同感同怀,不若上前一试,或许可以取走无妄木魄。”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扶屿,他此刻面上很平静,并不见一丝伤感。 随着他一步步走向挽月树,阿饱忍不住靠近了伶觉,小声问道:“他......有何盼不归的亲人啊?” 据阿饱所致,海君的父神母后应当都在十几年前就陨落了的。 正思索着,谁知道伶觉居然浑身颤抖了两下,然后像避瘟一样连忙后退了两步,与阿饱拉开距离。 阿饱:??? 不可置信的看着伶觉一脸从容赴死的模样,阿饱狠狠地磨了牙,决定一会要抓着伶觉问个清楚。 此刻的扶屿已经将手贴在了粗壮的树干上,任由灰白色的灵雾绕着自己的手掌游走着,他静静闭上双眼,沉浸在挽月树的细微的响动中。 这一刻,所有人都感觉到,扶屿似乎和面前的挽月树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特殊气场,紧接着,他的身躯似乎与挽月树融为了一体。 “这......”阿饱担忧地望着眼前的一幕,低声询问族长:“我已经感受不到扶屿的气息了,这样真的不会出什么问题吗?” “走吧。”族长定定地看了一会,随后微微叹息一声,对众人开口。 阿饱顿时急了:“走?扶屿怎么办?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老族长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无妄五魄的存在必然有它的意义。海君若想获得它,定然要深入此神魄中,经历其所经历的,参透自己无法参透的。获得神魄认可,方才能将它带出来。” 墨墨闻言忽然问道:“那若参不透呢?” “老夫也不知。”族长苦笑着,“便等着看海君何时醒来吧。” 谁知这一等,居然就耽搁了数月。 所有人都留在蜗族村内等着,期间除了每日追柔与思年的你追我逃,就是伶觉和墨墨的故作高深。 阿饱望着再次从自己面前抱头鼠窜的思年,终于忍不住拦下了追的气喘吁吁的追柔。 “你要不要歇歇?” “不必了,我精神的很!”追柔依旧咬牙切齿。 阿饱扶额:“他只不过喊了你一声夫人,也都认错了,你至于一直介怀吗?看看他被你追的满村跑,人家好歹是少主,你总得给人家留点面子啊。” 追柔白眼一翻,红唇一碰,噼里啪啦的就怼开了:“少主了不起啊!姑奶奶我还是郡主呢!” 阿饱讷讷着收回了手,行吧,你怼就是你赢。 眼见着追柔气势汹汹的又撵了上去,她叹了一口气,转身再次往山上爬去。 已经第三个月了,这蜗族上下都被阿饱看遍了,却还是没等到扶屿的醒来。 眼看着扶屿身上都落满了厚厚的尘灰,整个身子几乎要与那挽月树变成一个颜色了。 阿饱有些忧郁的想,堂堂海君不会就这样被同化成一棵树妖吧。 若真是如此......阿饱恨恨的掰断了不知何时握在手中的小木棍。 算她自己眼瞎! 第三十四章 伶觉告白 奔上了半山腰,阿饱看着几乎已经和挽月树融为一体的扶屿,叹了口气。 “这下好了,神器还没找到,我还得想着如何把你救出来。” 郁闷的找了个角落,靠着树干坐了下来,她透过树叶的缝隙,看着斑驳的光影,微微眯起了眼。 “也不知道赤脚怎么样了,还有父神他们......” 风起叶响,簌簌声似乎在回应着她的话。 阿饱絮絮叨叨了半天,又叹了口气。 “这么久没和你斗嘴,我居然有些不习惯,也不知道你有什么盼归的亲人,是不是在挽月树里见到了就不想回来啦?” 伴随着风声,簌簌的叶响更清晰了些。 “这可不大行啊,扶屿,你可别忘了现实世界中也有人在一直等你。” 阿饱仰着头喃喃念叨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的扶屿微微动了动。 “虽然你这个人表面看上去很温和,实际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这我都没有嫌弃你啊。” “你再不醒过来,我可就不等你了。” 说完,阿饱转过头去,本是习惯性的看了一眼,却猛然发现,原本和挽月树几乎快融为一体的扶屿正在被慢慢剥离。 先是手脚,紧接着脑袋,最后就连身躯也慢慢从树干中浮了出来。 阿饱顿时兴奋了。 “扶屿?扶屿你能听见吗?” 直到扶屿那张熟悉的俊脸全部露了出来,暗蓝色的双眸再次睁开,阿饱才确信他醒了过来。 “你方才说我是混蛋?”他一挑眉,熟悉的声音顿时响起。 阿饱点了点头,看着他开合的薄唇,一时没忍住,扑进了他的怀里。 “你终于醒了。” 扶屿微微愣住,感受到少女微哑的哭腔和迅速浸湿自己衣衫的热烫,笑了。 他轻轻揽住怀中的阿饱,将头轻轻搭在她柔顺的发顶上,柔声道。 “别哭了,我回来了。” 回到蜗族后,扶屿和阿饱被族长请进了屋内。 “海君可是顺利拿到了木魄?”族长目光炯炯,声音有些颤抖。 扶屿笑着点点头,随后一道莹白色的光晕从他的掌心缓缓浮现。 “多谢长老这段时间的照顾,我们也是时候出发,去寻找剩余几魄了。” 族长有些失神地望着那道光晕,半晌才感叹着。 “这一切或许都是注定的,既如此,就有劳海君了,蜗族避世太久,早已期盼着解脱的那一天。” 阿饱闻言,反而认真地看着他:“族长,或许避世对于蜗族,反倒是件幸事。现在外面魔烟四起,并不太平。” “我有何尝不知。”族长哈哈大笑,“可我的族人们,总归是盼着能够重获自由的一天,生死反倒并不那么重要。” 族长的视线落在了门外正有说有笑,忙碌着的族人身上,微笑着。 “他们也希望能有朝一日,轰轰烈烈的燃烧,哪怕是为了自由和战斗。” 三个人沉默了一会,扶屿似乎想起一事。 “族长,在取到木魄的时候,我也获得了这个。” 他将一枚漆黑的珠子放在了桌上,那枚珠子敛尽了周围一切光线,透着一股令人心慌的森寒。 “这是?”族长仔细打量了一番,有些迷惑的抬头询问。 扶屿沉默了一下,才解释道:“取木魄时,我是亲自深入挽月树的回忆中,挽救了白柔仙子的孩子思月,解除了她的心结后,才获得了她的认可,此物应当是下一魄的关键线索。” “这枚珠子怎么好像有大海的味道?”阿饱忽然插了一句。 他看向她,点了点头:“不错,这枚珠子,的确有海界的气息,若我所料不错,下一个需要寻找的,极有可能就是隐藏在海界的水魄。” 族长恍然:“你的意思是,你们需要亲临水魄所设的幻境中,才能取到它,并且找到下一魄的线索?” 扶屿点点头。 “相信你们定然可以成功找到剩余几魄。”族长笑了,“无论如何,蜗族都在等你们回来。” 阿饱感慨一声:“没想到这么快又要回去了。” 与族长告别之后,他们站在先前进入蜗族的河湾上空,望着外面密密麻麻的魔影,不由得忧心忡忡。 思年从蜗族跟了出来,用族长的话,那就是少主需要历练,并且保护族内圣女。 阿饱没话反驳,只好应了。 可谁知追柔取了无根草也不肯走,嚷嚷着还有账没同思年清算,非要跟着阿饱他们,结果这队伍越来越壮大了起来。 墨墨撑起阵法,招呼着大家都进去,有些担忧地望着扶屿。 “海君,这样下去,南荒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追柔收起了以往的嬉笑,犹豫了一会,还是郑重地对着扶屿行了一礼。 “海君,天宫此刻还处在动荡中,一时半会怕是难以赶来南荒支援,此刻再去其余几荒求援,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南荒毗邻南海,敢问海君能否下令,助我天界扛过此劫?” 阿饱望着郑重其事的追柔,忍不住会心一笑。 自己这大表姐,虽然外表大大咧咧,实际上永远将天界的兴衰荣辱,看得比什么都重。 扶屿瞥了一眼伶觉,虚扶了追柔一把。 “郡主请放心,待我们出了南荒,我会立刻令伶觉返回南海,召集海兵助南荒一臂之力。” 伶觉闻言微微一愣,随后立刻应是,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阿饱。 阿饱注意到了,冲他微微一笑,谁知这伶觉竟脸上一红,既别扭又伤感地背过了身去。 这简直莫名其妙,阿饱目瞪口呆。 再次穿过了南荒,直奔南海方向飞去,阿饱发现伶觉一直躲着自己。 趁着夜色渐深,一行人停在山林休整的时候,她寻了个档口,将溜走独自看夜景的伶觉堵了个结结实实。 望着伶觉耷拉下的小脸,她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罢,为何从进了蜗族秘境你就一直怪怪的,还躲着我,这都三个多月了,跟我闹别扭吗?” 伶觉耳根红了,低着头闷闷不乐:“不是。” “那你怎么了?我哪里惹你生气了吗?”阿饱奇道。 “没有。” 她佯装生气,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边,躺在茂盛的草地上,望着漫天的繁星。 “回到南海咱们就要分道扬镳了,真不说的话,咱们可就一直别扭下去了啊。” 阿饱有些好笑,自从认识伶觉以来,从未见他这般扭捏的样子。 或许是她的话起了作用,伶觉犹豫了半天,忽然转过身来,俯身凝视着躺在地上的阿饱。 这么郑重的神色倒让她先有些慌了,阿饱连忙想要爬起来,可伶觉却一反常态,红着脸俯下身来,靠近了她。 “阿饱,你说的对,有些话如果不说,可能会让我后悔一辈子。” 这是伶觉第一次喊阿饱的名字,她恍惚间有了一丝预感,不由得想要挣脱起来。 “哈哈,我就随口一说,你不说我也不会生气的,真的。” 她连忙笑着摆手,然后就去推上方的伶觉。 谁知他忽然一把抓住了阿饱的手,认真盯着她问道。 “你知道上次在桃花林里,我的梦境是什么吗?” 她结结巴巴的回应:“是,是什么?” 拜托,是什么她现在有些不想听了,可以不说吗? 阿饱欲哭无泪,眼睁睁看着伶觉红了脸,小声道。 “梦境里的你,祥云为裳,海虹作盖,我们在南海拜了天地,有了家。” 她张大嘴,望着眼前的少年双眼亮的惊人。 “我喜欢你,阿饱。” 脑中一片空白,少年润湿的呼吸尽数喷洒在自己的脸上,看着越来越放大的五官,以及少年颤抖着的羽睫,阿饱真的慌了神。 “等等一下,伶觉,那只是个梦啊!” 伶觉垂眸望着那只推拒自己的小手,眼神中的失落遮也遮不住。 他没有起身,反而更靠近几分,近乎执拗的想要一个答案。 “阿饱,最开始见到你的那一天,你看起来明明十分弱小,却十分古灵精怪,那时候的我就渐渐被你吸引,可是我一直没有发觉。” “直到前去蜗族秘境,发现我的梦境全部与你有关时,一开始我是震惊的,也不敢相信,可梦境中的我太快乐,太幸福,以至于最后墨墨他们破开秘境时,我的失落是那么强烈。” 阿饱生平第一次经历这般正经且大胆的告白,一时躲也无处躲,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的双眸中,隐约跳动的希冀。 “对不起伶觉。”她抿着唇,低下头不敢看他。 四周安静了一会,只有夜晚的风声吹动着树叶,微弱的虫鸣也几不可闻。 “你喜欢的......是海君吗?” 良久,伶觉才艰难地开口询问着。 而这时,不远处的树林中,一道修长的身影忽然顿住了。 阿饱此刻心绪正乱,脑中闪过无数与扶屿的记忆。 “喜欢谁不重要。”良久,她才低低地回应着,“就算喜欢也不会有结果。” 伶觉有些惊讶的望着她。 “可是,我本以为......海君他对你的确有些与众不同。” 阿饱恍然想起在寒霜秘境中的种种,颇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 “只是因为我有用罢了,难不成你觉得,扶屿海君竟会真心喜欢一个人吗?”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伶觉稍稍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再次回坐在她的身边,余光一扫,瞥到了不远处树林地上的暗影。 他心中凛然,一个念头忽然浮现,心也跟着剧烈的跳起了起来。 “所以,海君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呢。” 伶觉声音僵硬,微微提高了声音。 阿饱愣了一会,似乎专注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半晌才凝声道。 “暂时的......盟友吧。” 第三十五章 深海失散 第二日清晨,休整好的众人准备启程。 追柔正一脸不满地望着思年。 “本郡主从未见过如此笨拙的仙者,竟连普通的火焰都无法扑灭,你在蜗族真的是少主吗?” 思年脸蛋涨红,捏着一截小树枝,眼神闪烁。 “蜗族喜水,我,我自然不擅长火系法术。” 追柔哼了一声,抬手扑灭了火堆,倨傲地打量了他一番,转身就往阿饱那边走了。 “真是从未见过如此柔弱的仙者,比孔雀族里那几个还弱。” 她嘟囔着,拉起阿饱的手就往布阵的墨墨身边走去。 阿饱无奈地劝着:“你也收敛一些脾气,为何非要跟思年过不去?他性子单纯,自打出生就避世而居,能有多少实战经验呢?” 追柔吐了吐舌头:“你这训教的模样,真像极了我的小表妹。” 两人路过伶觉时,伶觉向前一步,拦在了阿饱面前,定定看着她。 “阿饱,你脸色不是很好,哪里不舒服吗?” 追柔眼珠一转,上下打量了伶觉一番。 “咦,怎的不见你对我如此殷勤?你们俩怎么回事?” 阿饱迅速脸红了起来,吭哧半天没说出话来,胡乱冲伶觉点了下头,拉起追柔就跑。 两个少女调笑打闹的声音渐渐远去,伶觉看着阿饱落荒而逃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唇角。 一转头,正对上了扶屿冷沉的目光。 伶觉一愣,立刻行礼:“海君。” 扶屿点点头,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一眼阿饱远去的背影。 “此次南荒情况紧急,待回到南海之后,你便随伶远一起前去支援吧,速战速决,切莫让魔族祸延他境。” 伶觉深深低头:“是,谨遵海君之令。” 扶屿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随后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一行人乘云而去,又有墨墨法阵遮掩,很快便到了南海境地。 才一落到海边,悠长的螺号声便响起,很快,伶远及一列族人浮出水面,同扶屿见礼。 “拜见海君。” 眼见着扶屿上前同南海众人商议支援一事,思年忽然有些犹豫地靠近了阿饱。 “圣女,你的状态不是很好,我帮你瞧瞧?” 阿饱自昨夜同伶觉吹了风,受了惊吓,夜里的确没怎么休息好,不过瞧见胆小的伶觉竟主动上前搭话,倒是有几分意外。 “好呀,你还懂这些?”阿饱好奇道。 思年不好意思的笑了:“以前在族内没什么事情,时常研究一些,所以懂一点。” 追柔见状凑了过来,警惕地打量着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想干嘛。” 阿饱一噎,一个指头将追柔脑袋戳了回去,然后对着局促不安的思年笑着解释。 “别介意,她就是这个性子,没有恶意的。” 思年微微红了脸,低下头没有应声。 “哼,用不着替我解释,我就是看他不顺眼。”追柔撅起嘴,望着天空卷舒的棉云,忽然面露怅然。 “无根草快要枯萎了。” 阿饱挑眉:“那你不尽快返回天宫,将它送给需要的人?” “你不明白。”追柔有些闷闷不乐,“上赶着的深情,总不会被珍稀。” 这话一说,阿饱和思年具是一愣,两人都没有应声。 “求仁得仁最是艰难,我苦苦求了这么久的感情,到现在也得不到一丝回应,其实也挺让人难过的。”追柔有些出神,喃喃着。 “或许,你,你可以回头看看其他人呢。” 思年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回应着。 追柔瞧见他面红耳赤的模样,立刻炸了:“看谁?看你这个只会动不动脸红,懦弱又好色的蜗牛嘛?” “我,我不懦弱,也不好色......”思年忍不住辩解。 眼见着两个人即将又要吵起来,阿饱简直一个头比两个大。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她摆摆手,火烧屁股一般跳了起来。 瞅着气鼓鼓的追柔跟手足无措的思年,阿饱无奈地笑了。 “你俩真是......欢喜冤家。” 那边扶屿同南海诸位商量完后,回来招呼众人。 他的视线划过阿饱,却很快略了过去。 “南海已定,海龙宫那边需要盯着,墨墨也会先回去。我们即刻动身前往北海海炽族,寻找水魄踪迹。” 话音刚落,只见海面上平底掀起一阵浪花,紧接着一道浑身亮闪闪的曼妙身影浮出了水面。 海藻般的长发润湿,发间星点的珠贝在阳光下散着柔和的光亮,紫色的轻纱裙紧紧包裹着柔软的娇躯。 不等阿饱他们反应过来,那女子席卷着水雾,轻盈地半跪在扶屿面前。 “伶茉见过海君,许久未见,伶茉......很是思念,此番前往北海,海君可否带上伶茉?” 娇柔的请求声惊醒了众人,追柔忍不住摸了摸小臂上的鸡皮疙瘩,惊讶道。 “这是......海君的女伴?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啊。” 此话一出,阿饱脸色有些僵硬,看着久违的伶茉,曾经在海龙宫的一幕幕再次浮现脑海中。 伶茉闻言柔声笑了:“这位仙子倒是面生。” 扶屿淡淡地介绍着:“这位是天族郡主追柔,旁边的是蜗族少主思年。” 相互见礼后,扶屿才接着方才伶茉所言。 “此番去北海,事关重大,你族亲均前往南荒支援,理应镇守南海。” 伶茉眼中氤氲着水汽:“海君,伶茉一直在族中处理与北海的贸易往来,对其十分熟悉,海君带上伶茉,定然会有所帮助的。” 扶屿皱起眉,正想拒绝,忽然瞥见阿饱平静的面色,下意识地答应了下来。 “也好。” 伶茉的双眼立刻亮了,见扶屿转身,立刻跟了上去。 “阿饱,发什么呆呢?”追柔戳了戳她,“走吧,去北海玩玩。” 告别了伶觉与墨墨后,他们才启程,路上伶茉耐心的为追柔他们介绍起了北海的情况。 “北海的海炽族是海界最神秘的一族,他们的种族衍生怪异,数量虽然不多,手段却复杂诡异,并且久居海底深渊之地,被称为是邪恶的一族。” “邪恶?”追柔惊讶,“那海界为何不将其剿灭呢?” “郡主,万事万物均有存在的因果,北海虽然归顺海界,却不能将其彻底抹去。”伶茉柔声解释着。 “北海也是三界阴恶滋生,亡魂聚集之处,若将其彻底剿灭,那亡者将难以轮回,三界会出大乱子。” 追柔了然,点了点头:“存在光明的地方必然会衍生黑暗。” 伶茉微笑着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北海种族中,海沟族是最为神秘黑暗的一族,也是我们此番需要重点探查的地方。因为海沟族居于深渊底部,寻常手段难以到达,就连海界也无法插手管辖,其实是三界最为混乱的地方。” 扶屿也接了话:“在蜗族得到的珠子中,蕴含着极其浓烈的深渊气息,若不出所料,此番北海之行,我们需要探一探这深海之渊了。” 进入北海之前,伶茉给每个人递了一颗避水丹,以及一根珍珠与海草编制的手串。 “诸位将此物佩戴在身上,可以避免在深渊中迷失,我们几人相互之间也会有所感应。” “深海之渊神秘莫测,诸位下去后,一定要格外小心。” 众人谢过后,纷纷佩戴在身上,阿饱将那手串攥着,却微微皱起了眉。 越往海下潜行,光线也就越暗,一直到下潜至几千米后,众人已经完全陷入了黑暗当中。 “阿饱,我看不见了。”追柔罕见的有些胆怯,试图去抓阿饱的手。 扶屿和伶茉倒是在水域中来去自如,可原身是鸟禽类的阿饱和追柔遭了秧,虽然有避水丹能够在深海中保持呼吸,可这种强烈的压迫感却难以克服。 阿饱深深吐出一口气,轻声道:“别怕,我在呢。” 紧接着就听见追柔惊叫一声。 “怎么了?”黑暗中什么也瞧不见,阿饱急问。 “该死的思年,你居然占我便宜!” “没有啊,你,你抓了我的手......” “那你为什么不出声!” “我......我担心你害怕,拉着你不容易被冲散啊。” 阿饱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随后听到伶茉小声的询问着。 “海君,我们现在往东渊方向去了?” 扶屿应了一声。 “东渊有急流,大家小心一些,注意方向别走散了。” 紧接着,阿饱感觉到,一只有力的大手悄然牵住了自己。 是扶屿。 她心中一动,这两日隐约的别扭竟忽然从心头散了去。 一丝微弱的甜意从心底冒了出来,阿饱悄悄勾起唇角,回握住了那只手。 很快,随着进一步下潜,一股股急流自深海四面八方袭来。 冲击渐渐增强,他们相互之间已经几乎听不见彼此的声音,只有无数道愈加猛烈的急流从身上冲刷而过。 “该死,这是什么鬼东西!” 追柔恼怒的叫喊声隐隐约约传来。 紧接着,一股更为强大的急流疾速涌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撞上阿饱与扶屿相牵的手。 与此同时,阿饱感觉到一只纤细的,明显是女子的手,狠狠拍在了自己的小臂上。 她猝不及防,闷哼一声,顺着急流的冲刷不由得松开了手。 “阿饱?”耳边似乎传来扶屿的唤声,却立刻被一道惊慌的叫声掩盖。 “海君,救我!” 伶茉娇柔的叫喊声掩盖了阿饱的痛呼,紧接着,更为猛烈的三道急流直冲阿饱而来,一下子将她冲远了。 “扶屿?追柔?”阿饱立刻唤了起来,却发现四周诡异的安静了。 扶屿、追柔、思年,甚至连伶茉的气息,在这一刻统统都消失不见了。 原本一道道急流的冲刷声也消失了。 阿饱呆呆地浮在水中,彻底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 第三十六章 深渊之灵 与此同时,追柔和思年也被数道急流席卷着冲出了很远。 “思年,你抓痛我了!”追柔抱怨着,揉了揉肩臂,环顾四周。 思年连声道歉,然后结结巴巴地开了口。 “我们,我们跟海君他们被冲散了。” 追柔没好气的应了:“我看的见,先往前找找他们吧。” 两人紧挨着往前游了一会,忽然不远处有一丝微弱的光亮传来。 “有灵力波动,过去看看。”追柔立刻兴奋起来,一把抓起思年的胳膊,加速向前游去。 很快,一座巨大的,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暗沉沉的城池渐渐映入眼帘,追柔和思年面面相觑,神色不由得凝重了起来。 “我从未听说过这深海之中竟还有一座堪比海龙宫的城池。”追柔神色沉重,“这北海想要造反不成?” 思年望着眼前黑漆漆的巨大城池,心里有些发憷。 “或许是我们走错方向了,要不我们再......” 还没说完,就见追柔沉着脸迅速往城池方向游去。 思年急忙上前抓住她:“既然这座城池出现的诡异,我们就不能贸然过去,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追柔皱眉甩开他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嘲讽一笑。 “既然你害怕,那就找个安全的角落好好躲着,本郡主要去做什么,还用轮不着你来插手。” 说完,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扭头就往那处去了。 思年呆呆地立在原地,被甩开的手也忘记放了下来。 “我,我只是担心你......” 阿饱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仍然被困在这片极致的黑暗中。 手腕处一阵刺痛,她皱眉低下头去,先前的手串在黑暗中莹莹散发着白光。 正想要将它褪下来时,阿饱忽然听见身后似乎有微弱的水声。 就好像是......有什么正划破海水向自己游来。 “扶屿?”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问了一句。 并没有回应,那道声音也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阿饱下意识的想要捏决,却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似乎不受控制般,在体内混乱的奔腾了起来。 正愣神间,紧接着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同样的流水声。 糟了,这声音不像是人,反倒像是什么生物。 北海种族神秘且怪异,不为人知的许多,若真引来了什么难以对付的怪物,在深海中自己也定然占不到便宜。 阿饱思索后,立刻感应了一番,挑了一个动静最小的方向迅速游了过去。 极速中逆水而行时,耳边忽然响起了刺耳的尖叫声,四面八方犹如被点燃一般,迅速亮起了一片血红的巨眼。 “什么东西。”阿饱唬了一跳,见这些怪物缓缓向自己靠近,立刻强行凝聚灵力。 霎时,一道火灵结界萦绕在周身,将自己完全保护了进去。 怪物见了火,非但不畏惧,反而发狂一般迅速冲撞了起来。 “啪!” 火灵结界在深海中本就维持的困难,几下撞击就出现了裂纹。 阿饱见状,毫不犹豫地转头就跑。 开玩笑,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再不跑等着被吃吗? 深海中一片黑暗,阿饱看了看头上密密麻麻的血红色大眼,又望着脚下更加阴暗未知的海底,一咬牙,带着火灵结界向下直冲而去。 头顶上的怪物们也蜂拥而上,一股脑追着阿饱冲了过来。 五十米、一百米、五百米! 拼了命的飞速下潜几乎耗尽了阿饱所有的体力,直到一股无形的阻力拦下了她。 她喘息着转头看去,发现身后的怪物们都在这附近徘徊,并不靠近,似乎本能的畏惧着什么。 阿饱不由得大喜,微微松了口气,迅速恢复起体力来。 而此刻的她却没有看到,身后一道透明的屏障悄悄波动了一下,紧接着消失不见了。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都怎么样了。” 她叹了口气,盯着不远处仍虎视眈眈的怪物们,头痛的想着怎么才能引开他们。 正在这时,一道软乎乎的声音忽然自心头响起。 “你想要赶走它们吗?” 阿饱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随后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这么深的地方,一丝光线都不能穿透的深海里,居然还有人? “这简单,你只要将手中的那串东西丢出去,这群血魔兽就不会再追击你了。” 那声音有些俏皮,紧接着,阿饱就看见自己手腕上的手串忽然自己脱落,在黑暗中划过一道优雅的抛物线,迅速向着那群怪物飞去。 无数追击自己的怪物们立刻躁动起来,转头就向那手串的方向追去。 “手串有问题?”她目瞪口呆。 软乎乎的声音再次响起:“深渊鳍魂草对血魔兽而言,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你敢带着它下深海,胆量不小嘛。” 阿饱皱起了眉,她想起先前伶茉将它递给自己的时候,腕间曾有细微的刺痛传来,不过一瞬间就消失了。 可若真是手串有问题,为何扶屿没有提醒自己?扶屿身为海君,若有异常不可能发现不了。 压下心中的燥闷,阿饱警惕地问道:“你又是谁。” “想知道的话,不如进来看看?” 它向阿饱发出邀请,紧接着,一股无形的拉力拖住自己,慢慢向身后更深的地方拖去。 先前那股阻力早已消失不见,阿饱试图挣脱身上的束缚,却发现自己一动也不能动。 “你是海界的子民?我是随海君过来的,你能不能帮我找到他。” 阿饱试探的表明身份。 “海君是什么?”它有些疑惑,“我不是海界的子民,我是深渊之灵。” 阿饱愣了,这深渊之地只听说过由海炽族掌管,却没听说过什么深渊之灵啊。 “你知道海炽族族长暗幽吗?” 感受到身上无形之力的波动,阿饱顿时明白了,这深渊之灵,不认识海君却知道海炽族族长。 “暗幽我自然认识,不过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跟他是一伙的吗?”软乎乎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 “不是,我并非你们深海中人。”阿饱连忙否认。 这时,前进的速度忽然放缓,阿饱才惊觉,这一路竟是越来越亮了起来。 “到了,你瞧,我的本体是不是很漂亮。”它炫耀着,声音有些得意。 眼前仍是一片深海,可在这中央,分明有一个拳头大小的透明圆球悬浮在其中。 圆球的表面覆盖着一层淡蓝色的光晕,在暗黑的海境中异常明亮。 “你究竟是什么?”阿饱惊讶地盯着那枚圆球,下意识地问道。 那软乎乎的声音似乎回忆了一下,才天真地回道:“上一个曾经见过我本体的那个人,好像称呼我为,无妄之水。” 无妄之水!阿饱心中巨震,立刻意识到,他们一行人寻找的水魄,极有可能就是眼前此物。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你的本体应该很重要不是吗?” 她迅速冷静下来,然后抛出自己的疑问。 “是呀,你是这么久以来,第二个见到我本体的人。”无妄之水咯咯笑了,“我不想睡觉,所以请你过来替我睡觉。” 睡觉? 阿饱懵了,怎么说的没头没脑的,这无妄之水莫不是心智不全吧? “我能够感受的到,你身上的气息跟我很接近,只有你可以代替我。” 无妄之水笑嘻嘻地说着,然后不等阿饱反应,忽然将她一把推向了那枚圆球。 “去吧,好好睡一觉。” 圆球上的光晕忽然大涨,瞬间将阿饱包裹了进去,伴随着无妄之水的声音,阿饱只觉得自己脑中越来越沉,越来越困顿。 四周再次恢复了寂静。 就在阿饱陷入沉睡时,远在百里海域的扶屿似乎察觉到异样,遥遥向阿饱的方向看去。 “海君,都怪我连累了你。”伶茉柔美的脸上挂着泪痕,凄楚道。 此时他们正被一群炽妖的妖兵用捆仙索困了起来,拉扯着往炽妖的方向去。 “若不是我一时不察,陷入炽妖族布下的枯灵阵中,海君就不会为了救我而遭罪了。” 伶茉一时不察,被炽妖里的小妖给抓住了,而阿饱又在同一时间被急流冲走。扶屿听到伶茉的呼救,下意识去追,却跟着一同进入了枯灵阵中。 而再回头去看,阿饱早已消失无踪。 这么巧合。扶屿微微垂眸,并没有应声。 伶茉羞愧极了:“这次不仅累了海君,还弄丢了阿饱他们,伶茉实在是难辞其咎。待我们见了炽妖的统领后,便让他立刻派人去寻找他们,炽妖久居北海,更熟悉这里的海域。” 扶屿点点头:“不必自责,北海本就神秘莫测,也是最为混乱的地方,若有人想在这里动点手脚,轻而易举。” 她袖中的手一顿,顺从的点点头,有些庆幸道:“既然他们三个没有被抓,想来现在还在一起,相互照应着定然也能自保。” 扶屿点点头,再次侧脸看向了方才感觉异样的方向,眉间并没有松缓。 曾在海龙宫的时候,他给过阿饱一枚水隐玉保命,水隐玉是凝结了自己的仙灵之力所化,也能通过它感知到阿饱的情况。 可就在方才,他与水隐玉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阿饱的气息,也彻底消失了。 扶屿心中渐渐有些郁燥,在这北海中,未知的变数太多,此刻自己也不能确定她的情况。 气息消失不外乎有两种原因。 第一种,有外力阻隔了自己的灵力感知,或许被困在了某个特殊的地方。 第二种,若神魂消散,有关于这个人的气息也会彻底消失。 如果是第二种,那阿饱此刻...... 扶屿立刻沉下了脸,转过头对着一旁妖兵冷声道。 “把捆仙索解开!” 第三十七章 两族联姻 几日后,炽妖搜寻两女一男的消息,在北海中迅速传开。 不少北海种族听闻海君亲至,特地赶往炽妖拜会,却也被临时抓了苦力前去寻人。 可这般浩荡的消息,却一点也没有传入深海最深处,那座广袤的城池中。 所有的动静都被静悄悄的阻拦在暗沉的城池之上,而那些来往的搜寻者更像看不见一般,径直从城池上经过。 此时的追柔悄然站在城池内一处暗黑色的房屋后,紧紧盯视着街道上的人影。 身后的思年忍不住小声道:“追柔,或许他们这座城里住的都是哑巴呢?” 追柔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见过哪个城池全是哑巴的?这简直像是一座死城!” 思年似懂非懂,环顾四周。 这整座城池十分大,盘踞在海底绵延不断,几乎望不见尽头。 城中无论是建筑,还是行走的人,还是里面的事物,全部都蒙上了灰扑扑的颜色。 所有人都在沉默的、面无表情的做着每个人该做的事情,整座城池寂静无声。 这种场景着实有些诡异。 但除了城池内的人都不说话,不发出声音外,他们的行动和周围的环境,都与正常无异。 进来的第一日,追柔就已经试图跟他们沟通,但所有人对他们两个都视而不见,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毫无反应。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思年小声劝着,“既然我们探查不出这里的问题,不如先出去,然后等找到圣女他们再想办法?” 追柔有些不耐烦,转过头来盯着他:“你如果怕了,就自己出去,不查明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会走的。” 思年闻言脸色先是一白,感受到追柔呼吸喷吐的气息后,又红着脸闪避了开。 “我不走,不管你去哪里,打算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他小声说着,追柔却丢给他一个白眼,不再理会。 直到进入城中的第三日,他们才明显感觉到城中开始变化。 这种微妙的改变,来源于清晨的时候,思年买包子时,那个摊主跟他说话了。 他说:“一共两珠分,需要帮您装起来吗?” 思年被突如其来的回应吓得倒退三步,追柔的长剑就架在了摊主的脖子上。 “为什么你可以看见我们?”追柔冷冷的问。 那摊主先是被吓了一跳,紧接着愤怒起来。 他破口大骂:“我眼睛又不瞎,怎么会看不见你们?居然还拿剑恐吓我,大家快过来瞧瞧,这还要不要脸了?” 于是,四面八方无论是摊主还是街上游荡的行人,在这一刻,都密密麻麻的围了上来。 追柔和思年背靠背警惕着,思年苦着脸,手里还攥着热乎乎的包子。 “怎么回事,他们好像忽然就能看见我们了,所以,关键在我手中的包子上吗?” 追柔咧了咧嘴角:“你这个傻子,定然不是啊。” “不过瞧这个样子,他们倒像是现在才活了过来。” 话音一落,整个城中忽然变了起来,就好像一滴油滴落水里,溅起了层层波澜。 所有灰蒙蒙的颜色都在快速消退着,直至恢复正常的彩色。 路上的行人也不再是机械的游动着,他们开始有说有笑的沟通,买卖,城中甚至就像凡尘世界一般热闹。 思年琢磨了几遍“现在才活过来”一词,觉得格外贴切。 顾不上嘈杂的城中居民,他们急匆匆冲破人群,迅速寻找僻静的藏身之处来。 思年边跑边惆怅着:“之后再住酒楼,怕是要给钱了。” 追柔无语地抬头,看了眼城池上空。 本是随意之举,但却立刻顿住了。 落后半步的思年毫无防备,狠狠撞在了她的背上。 “哎呦,怎,怎么了?” 他有些紧张,捂着额头唯恐追柔又发脾气。 “你看上面。” 追柔声音有些凝重,盯上头顶上一动不动。 思年疑惑地抬眼看了下,顿时一个哆嗦,险些栽倒。 只见城池上方的天空中,正有一张以无形力量幻化出的脸,此刻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城中的一切。 “何方妖孽,还不速速现身!” 追柔大喝一声,立刻抽剑直指天空。 可谁知那张脸反而咯咯笑了,软乎乎的声音在整座城中回荡着。 “界主即将出世,既然你们闯了进来,那就在这里陪界主玩一玩吧。” 说完,不顾追柔的叫喊,那张脸便一点点隐没在了黑暗中。 城中一切如常,所有人都活跃着,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瞬间的变化,可追柔的后背忽然爬起了一阵寒意。 “我知道这是哪里了。” 她脸色“刷”的一下白了,看向身边发愣的思年。 “这里,是传说中的深渊之城。” 深渊之城是一处极为神秘的存在,三界中知晓这个名字的,并不多。 传闻,深渊之城乃是汇聚世间至邪之魂所凝聚而成的,它每百年出现一次,向来行踪飘忽。 无人知晓深渊之城何时出现,又会出现在哪里。 “这么听起来,就像是一处隐藏在海底的桃源秘境?” “桃源秘境?”追柔挑眉笑了:“你以为,这深海之城里,为何会有这么多人?”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思年环顾四周,结结巴巴地问着:“为,为何?” “因为自深渊之城出现以后,进到这城中之人,就没有一个能够再出去过。” 望着眼前街道上密密麻麻的行人,以及身后隐隐传来的追喊声,思年瞪大了双眼,嘴唇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而此时被封困在水魄中的阿饱清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发涨的额角,迷茫的环顾四周。 此刻自己竟被安置在一处华丽奢靡的房间内,身下躺着玉龙雕花床,房间里燃烧着浓郁的甜香,角落里置着许多精美的摆件。 疑惑地从床上下来,阿饱瞧着自己赤脚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舒服的就像在梦里。 不对,她恍然想起,自己不是被深渊之灵逼入了疑似水魄的圆球中吗?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接着进来了几个女婢模样的人。 “界主您醒了?今日乌兰族的少主登门拜访,已经在前殿候着了。” 其中一个年岁稍长的女官看向阿饱,恭敬地询问着:“是否接见?” “乌兰族?”阿饱微微一愣,“我不是什么界主,这里是哪里?” 乌兰族,阿饱是知道的,以前在海龙宫的时候,曾在海澜盛宴上接触过海界各族的族人。 女官笑了笑,神情带着一丝宠溺。 “界主大人又逗趣小敏了。”说着招呼身后几位低着头的婢女,“过来给界主梳妆。” 婢女们点头应是,匆匆过来扶着阿饱到妆案前坐下。 “等等,我真不是什么界主,这里是哪里?” 阿饱挣扎着甩开她们,再次疑惑地向那女官询问着。 那女官好脾气的笑了笑:“界主,这是您一手创下的深渊之城啊。” “深渊之城”四字一出,着实震住了阿饱。 身为天族公主,自己也曾经听说过这处海底的神秘城池,以前也就是当个稀奇的趣事听上一听。 可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竟莫名其妙进了这里面。 看来这深渊之灵就是无妄水魄的灵魂,这诡异的城池极有可能就是它创下的。 可它为什么要将自己拉进来? 满心疑惑的阿饱见女官小敏毫不怀疑,单纯的把自己的话做玩笑,只好先按兵不动,了解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婢女们给她换上了一身紫黑色的铠胄衣裙,密密麻麻的银纹蔓延而上,显得华丽又沉闷,竟有种说不出的反差感。 “这乌兰族过来有什么事?”走在路上,阿饱边询问着,边暗暗环视四周。 正如自己所料,此刻她身在一处巨大的宫殿内,方才应当是这位界主原身的寝宫。 “自然是商量与界主的联姻之事,界主莫不是睡得久了,竟连此事都记不得了?”女官诧异地望了她一眼。 她身子一僵,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 “联姻?深渊之城要和北海乌兰族联姻?” 女官皱起眉,眼中满是疑惑:“您今日是怎么了?这不是您亲口应下的吗?” 阿饱顿时闭了嘴。 一路沉默着走到前殿,她一眼就看见了正负手立在殿内的男子。 鬓若刀裁,剑眉星目,一身黑袍深沉稳重。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那男子抬眼冲阿饱笑了一下。 “乌离见过界主。” 阿饱点了点头,看向他身后堆积成山的东西,疑惑道:“这是?” 乌离嘴角微弯:“这些都是乌兰族的聘礼,今日乌离前来,正是想与界主商定婚期。” 她闻言心里一紧,面上却还得不动声色:“你觉得应当何时?” 他沉吟片刻,笑道:“再过五日便是百年一度的浮水节,又将有新的血液注入这城中。不若我们借着漫天星辰成此良缘,如何?” 听闻每百年,深渊之城将会挑选一日,于深夜浮出水面。 而这一夜,也是深渊之城唯一可以被三界感知到的时刻,传闻中深渊之城现世的时候,会伴着极强的仙器而生,为此,这一日将引动三界各路人马前来争夺。 可现在阿饱有些明白了,这所谓的浮水节,怕只是深渊之城用来吸引城外之人的手段,而那所谓的仙器...... 心中暗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她勉强笑着点点头。 “就依你所言吧。” 虽然此刻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可自己已经置身在这城中。 想要得到水魄,便只得配合着深渊之灵,看看它究竟要搞什么把戏。 第三十八章 抽取灵魂 乌离笑吟吟地走到她身边,十分熟稔地牵过阿饱的手。 “不过百年未见,界主怎的与我生疏了许多?” 阿饱不动声色挣脱开,径直走向殿上坐下,随侍的婢女立刻上了茶。 “近日比较累,没事你就先回去吧。” 乌离定定瞧了她许久,久到阿饱开始心慌,以为自己露出什么破绽来时,他才笑了。 从袖中取了一封信,他示意婢女转给她。 “这是家父令我转交给界主的,我与界主即将结为仙侣,希望下次再见的时候,界主可以不必如此拘束。” 送走乌离之后,阿饱拆开信细细读了一番,这才明白乌兰族为什么忽然和深渊之城联姻。 原来是上一次深渊之城开启时,上一任乌兰族的族长发现了此地。 他成功见到了界主,以每百年向乌兰族输送族人为代价,换取深渊之城的灵源之力,以此增强乌兰族人的修炼速度。 而这界主似乎极其神通广大,给予了乌兰族自由通行的权利。 并且可以给他们提供大量的灵源之力,甚至告知他们,这一次的深渊之城,将彻底现世的消息。 可是深渊之城已存千年,以往都神秘至极。现在这界主为何要如此着急,不惜联姻也要引进大量的外族人,难道不怕动摇城中根本吗? 阿饱左思右想也没能得出结果,不由得叹了口气。 被变成界主塞进这城里倒也能接受,可是马上就要到浮水节了,自己从哪里变出劳什子灵源之力来? 一旦被发现自己是个冒牌货,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界主,浮水节马上就要到了,您还是按照以往的规矩,于前一日游街吗?” 女官小敏跟在阿饱的身后询问道。 阿饱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一切正常吧,另外,这里有没有记录以往城中文化事迹之类的书卷。” 女官疑惑的看着她:“您想看史册?” 阿饱:“......” 好家伙,还担心他们闭关太久听不懂,是自己落伍了。 就在这边阿饱埋头肝教材的时候,追柔和思年正潜伏在守卫森严的城库前,暗中观察着。 “这已经是第十波了,他们带着这么多人进去做什么?”追柔皱眉看着城库门口进进出出的守卫,不解道。 思年在一边小心打量了她一眼:“咱们要不别插手了,这深渊之城既然能够延续千年还如此神秘,定然不是我们两个能够......” “闭嘴。”追柔回头瞪了他一眼,“万一能够探知到有用的消息,说不定就有办法见到城主了。” “既然我们出不去,那就只能找到这座城的城主,让他把我们送出去。” 思年苦着脸点点头,没有再开口。 眼见着天色暗沉,又一批人被送进库里,追柔灵机一动,转头对他道:“思年,我一会跟着下一队混进去看看,你在这里守着,如果两个时辰后我还没有回来......” “不行!”没等她说完,思年忽然收了笑,硬声拒绝。 追柔又往那边看了看,有些不耐烦:“你能不能学着顾全大局,我就没见过这么懦弱胆小的少主。” 他的面上忽然露出一丝伤心,却又立刻收敛起来。 “我去吧,局势不明,不能让你冒险。” 追柔闻言翻了个白眼:“你们蜗族避世这么久,几乎没有战斗过,你哪来的战斗经验?而且你太单纯,怕是连门都还没进就先被那群守卫发现了,到时候直接连累我也没法行动。” 他垂着眼,羽睫颤了颤。 “相信我,我不会连累你的。” 可惜追柔早已不想听他的说辞,一句话也没说,立刻借着夜色悄声潜向城库。 思年伸出欲拉住她的手停在了半空,最后颓然又放下。 昏沉的夜色里,少年孤零零地立在原地,半晌一动未动。 追柔悄无声息地混到一支待进队伍的最尾端,跟身前之人打了个招呼。 “你是谁?” 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追柔笑眯眯地摸出一根漂亮的玉簪,诱哄道:“小妹妹,跟我说说你们这是在玩什么呀?” 漂亮的首饰让小女孩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欢喜的接过去,在手上边把玩着边开口。 “我们是被族长送过来的,说是待会进去灌输一些灵力,回去就能领好些粮米呢。” “你们是哪一族的?为什么要灌输灵力?灌输在哪里?”追柔皱起眉。 那小女孩极为惊讶:“乌兰族呀,姐姐不是这城中之人吗?” 追柔一噎,正在这时,有守卫向这队走了过来。 “到你们了啊,进去快点,别磨蹭,后头还有人呢。” 队伍里稀稀拉拉的几声回应。 “别报什么侥幸心理,一会进去都给我将全部的灵力都灌输进去,若被我发现有人偷奸耍滑,不管你们是乌兰族还是乌绿族,都一样别想出城。” 身前的小女孩立刻吐了吐舌头:“真凶。” 紧接着,这队人开始缓缓向城库移动,眼看着门口的守卫一个个清点人数,追柔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等等!这队里怎么多了一个人?”一个守卫忽然拦下了低头前行的追柔。 “每队的数量都是确定好的,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守卫紧紧盯着低头不语的追柔,右手已经悄悄摸向了自己腰侧的长剑。 正往前走了两步的小女孩瞅了瞅手里的玉簪,忽然转过头来对着守卫笑道。 “哎呀,大哥,这是我一起的姐姐,临时加过来的,族长大人同意了的。” “怎么我们没有收到通知?” 守卫不为所动,冷冷的望着她。 “你们不知道吗?怎么可能?”小女孩吃惊的望着他们,“可是族长亲口答应了,还特地嘱咐姐姐过来,说是有大作用呢,你们要是不信,现在就去问问族长大人吧。” 那守卫犹豫了起来。 这时,又有一个守卫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她们俩后,劝道:“让他们进去吧,多一个人说不定咱们还能早两分钟回家喝酒呢。” 追柔成功跟着小女孩走了进来,她低声道:“谢谢。” 小女孩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然后指着追柔的耳饰,一本正经道:“这个就作为报酬吧。” 追柔只得把耳饰给她,看着那张洋洋得意的小脸,简直哭笑不得。 跟着队伍七拐八拐走了好一会,才转入一处似乎是地下宫殿的巨大的殿堂里。 整个殿堂空荡荡的,中间有一根几乎通天的石柱,上面正悬浮着一颗巨大的圆球,圆球表面正萦绕着淡蓝的灵力光晕。 石柱下围着一圈方才进来的乌兰族人,此刻他们都紧闭双眼,两手紧紧贴在石柱上,源源不断的往里面灌输灵力。 追柔望着眼前震撼的一幕,一时竟不能移开眼。 “姐姐,我猜你也是家里太穷,所以过来靠灵力换粮米的。” 那小女孩笑嘻嘻的凑了过来:“一会如果姐姐的灵力高,分到的米粮多,要记得分我一些哦。” 追柔心不在焉的应了,皱着眉仔细观察着,忽然发现这些人灌输进来的灵力似乎并没有被吸收,而是直接顺着石柱消散了。 “这是在做什么?”她觉得极其不可思议。 难不成这乌兰族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派了这么多人来深渊之城,就是为了浪费灵力? 这谁信啊! 心中的疑窦越来越大,直到自己这一队被叫到,追柔也学着身边的人,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到石柱中,忽然身子猛地一震! 不对,灵力的确是逸散了,可上方忽然传来一股强烈的力量,强行抽取着自己的灵魂之力。 追柔猛然抬头,眼前灵光一闪,看向那石柱上面的圆球。 一道道无形的线正从圆球中连接这些人的头顶,缥缈的灵魂之力正被无休止地向上吸取,而周围的人们都似乎早已沉浸在不断灌输灵力的过程中,全然没有感知到。 灌输灵力就是个幌子,这分明是在偷窃他们的灵魂! 一瞬间想明白后,追柔背后立刻冒上一层冷汗。 这灵魂之力可不比灵力,灵魂之力一旦受损,极其难以修复。如此这般抽取,定然会大幅缩短寿命,这简直就是一个邪恶的骗局! “都停下来,不要靠近石柱!”追柔大喝一声,立刻切断了自己与石柱的联系,迅速后退。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守卫们迅速聚集,向追柔围了过来。 “你是何人,想要做什么?” 追柔冷哼一声:“你们宣称让这些人灌输灵力,实则分明就是在抽取他们的灵魂,如此恶毒的手段,我才想问问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众人大惊,纷纷犹豫着断开了自己与石柱的联系。 石柱上的圆球忽然闪烁了起来,似乎没有足够的灵魂之力抽取,就如同干渴的鱼一般。 “拿下她,该死的,快去稳住界心!” 领头的守卫看到这一幕,惊怒不已,立刻向追柔攻来。 追柔迅速闪过,右手凝出一道火球,直奔那圆球而去! 身边眨眼间就围上了密密麻麻的守卫,追柔立刻与他们缠斗起来。 随着圆球被轰,众人吓得乱作一团,尖叫声不绝于耳。 “快!通知界主,城库被偷袭,界心受损!” 追柔毫不退缩,长剑飞出直刺那道想去报信的身影。 “想走,没那么容易!” 此时在城库不远处的暗角,静立在原地的思年一动未动。 忽然,城库中传来几声爆破和混乱的尖叫之后,思年猛然抬头看向那处,目中满是担忧。 “糟了,追柔遇到麻烦了。” 第三十九章 三个包子 静默了三秒钟,思年向城库走去。 这三秒里他想了很多。 如果追柔没事,再次责备自己怎么办;如果自己擅自行动,破坏了她的计划怎么办;如果弄巧成拙,她更加讨厌自己了怎么办。 可这些念头一闪而过,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彩衣少女的脸上明媚的笑意。 他知道追柔喜欢的是天宫里某个厉害的神仙,也知道自己性子怯懦总被她看不起。 可蜗族天生寿命长,避世活了这么久,她是第一抹闯进自己世界里的光。 看不起也好,厌恶也罢,总要亲眼去看看她有没有受伤。 用最快的速度靠近了城库,看着向自己奔来的守卫,思年丝毫没有犹豫,背后的蜗壳散发出几道强烈的光芒。 “哧!” 几名守卫应声倒下,胸前的黑洞中正汩汩冒血。 这是思年第一次杀人。 可他没有停留,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之后,立刻就往城库里去了。 城库里通道很深,爆破声和尖叫声隐隐从深处传来,他秀气的眉深深蹙起,脚下的步子更加着急。 忽然,眼前豁然开朗,看样子是进了一处宫殿的殿堂里。 混乱人群中,思年一眼看见半空中那道即将被强烈的灵力洞穿的彩衣身影。 他的心脏在这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迅速放大的瞳孔中,映着少女惨白的脸。 “追柔!” 思年周身瞬间燃起了玉色的光晕,他起身飞扑,以迅疾的速度堪堪挡在了追柔的身前。 与此同时,一道强烈的灵力洞穿了他的胸腹,蔓延的黑色迅速腐蚀着他的身躯。 “思年?”追柔既惊讶又恼怒,“你干嘛跑过来,不是说了让你在外面等着吗?” 他此刻早已发不出声音,只含笑望着眼前的少女,嘴角渐渐流出乌黑的血迹来。 追柔神色一凛:“糟了,这灵力中含有侵蚀术法。” 不远处,几名守卫纷纷散开,一个黑袍男子走了出来。 “啧啧,敢闯城库,毁损界心,你们胆量不小嘛。” 他的眼瞳泛红,诡异的笑了:“很快你的伙伴就会感受到,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了。” 追柔咬唇,低头看了思年一眼。 他的眼神有些躲闪,耳根也泛红,可怎么瞧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垂头丧气的任由追柔将他扶落在地。 追柔越看越生气:“谁叫你没本事还要逞英雄,老老实实呆着不好吗,非要给我惹事。” 闻言,少年眼中最后一丝光也淡了下去。 思年低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是有些难过。 却又很快抬头,眨眨眼:“我没事,只是怕你受伤。” 看着他额角因忍痛而鼓起的青筋,追柔忽然心头一酸,将他放下后站了起来。 面无表情的对上那黑袍男子,她冷声道:“你就是幕后主使?是你操纵那颗圆球去吸食无辜族民的灵魂之力?” 那男子笑着摇摇头:“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这么做也是为了整个深渊之城着想,不然你以为这么庞大的城池,我们要靠什么来运转呢?” 追柔冷笑一声:“这座城本就不应该存在,还妄想用这种邪恶的手段来维持,简直就是该死。” 他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向后一招手,立刻又有大量的守卫涌了进来。 “他们想要粮米,自己争着抢着要过来,我们只不过做了一场交易而已。” 黑袍男子笑意不减:“既然来了就别走了,我瞧你灵魂之力极其强大,这些族民没了就没了,你一个,也够弥补我们的损失了。” 地上的思年闻言立刻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的挡在追柔身前。 他神情严肃,眼神也没有再闪躲:“不可以动她。” 那人挑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奇怪的种族,可惜你已经中了我的噬魂,不出几个时辰,就会被吞噬灵魂之力而亡。” 追柔脸色一变,立刻看向思年。 思年眼中并没有一丝恐惧,脸色惨白却依旧与黑袍男子对视着。 “我不怕死,你放了她,要什么灵魂之力,我来给你。” 追柔立刻反驳:“不行,你疯了吗?” 她恨恨的看了眼面露戏弄的黑袍男子,又看了眼密密麻麻围住他们的守卫,咬了咬牙。 “思年,我带你杀出去!” 她伸手去扶思年,却被他抬手躲开了。 少年十分认真地盯着眼前的黑袍人,仙绿长袍皱巴巴的。 “这个交易,可以做吗,放她走。” 黑衣人笑了:“你现在也已经是濒死的状态,没什么威胁,我为何不把你们两个都抓起来呢?” 思年忽然勾了勾唇角,身后的蜗壳顿时灵光大放。 “你可以试试,看下一秒我会不会引爆身后的东西,这样,怕是我们要一起埋葬在这里了。” 黑袍男子脸色一变,却又立刻松缓下来。 “不用吓我,你不会的,你在意的这名女子,可就在你身边,炸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思年一向清澈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既然我们都逃不了,你愿意和我死在一起吗?” 追柔呆愣住了,半晌才抖着唇,紧紧盯着思年。 “你疯了吗?” 思年一笑,转头看了看四周密密麻麻的人群。 “对呀,我疯了,有这么多人陪葬,肯定不会觉得孤单了。” 身后的蜗壳越来越亮,四周的守卫脸上已经纷纷出现犹豫之色。 所有人都看向了那黑袍人,他此刻脸色铁青,紧紧的盯着思年的神情,不放过任何一处细微的神色。 可惜,少年的脸上全是毅然决然的坚定,甚至还带着一丝释然。 死寂的沉默中,黑袍人终于开了口,他咬牙切齿的吩咐着。 “放她走!” 思年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缓缓放松了对身后蜗壳的控制,他转头向身后的追柔眨了眨眼经,不顾她怒意蓬勃的模样,小声道。 “快走吧,我没事,西街口那个包子铺的大爷,我已经付过钱了,还让他给留了三个包子,一会你回去吃,也许还热着呢。” 追柔惊愕极了:“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想着包子?” 思年垂下头,小声嘀咕着:“我不是想吃包子,我是怕你饿肚子,你好久没吃东西了......” 声音太小,追柔并没有听清。 这时候她也没心情分辨,只皱着眉拒绝:“我不走,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来救我。” 思年无奈的摇了摇头:“这种时候就不要怄气了好不好,你不走的话,我们俩谁也走不了。” 黑袍男人含笑望着,也没催促,只挥手让手下分出一条路来。 追柔咬牙看了眼无声催促她的少年,眼中闪过无数情绪,最后还是低声对思年说:“那你坚持住,等我来救你。” 思年笑着点点头,目送着她决然离开的背影,嘴角才慢慢落下。 一口乌黑的鲜血从口中喷出,他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胸腹处渐渐扩散开的伤口,眼神有些涣散。 黑袍男子笑眯眯地指向那石柱,对着思年道:“去吧。” 此刻跑出城库的追柔,敏锐的觉察到身后还有尾随的几名守卫。 她的心中窝火又愤怒,想起重伤此刻又生死未卜的思年,更是怒火中烧。 她迅速拐进一处巷道,立刻凝聚残余的灵力,将自己的身影迅速隐了起来。 急匆匆追来的守卫反复搜查了一番,一无所获后才离去。 摆脱了身后的尾巴,追柔又是隐了很久,这才出来。 失魂落魄的不知走了多久,直到有声音叫住了自己。 “哎,那位彩衣姑娘。” 追柔疑惑回头,却见正是先前那位卖包子摊主。 “你的朋友在我这里留了三个包子,说是晚一些等你们一起回来吃,怎么,他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她愣了一会,然后才低低应了一声。 那摊主有些可惜:“我等了你们好久了,今天包子蒸的十分好,姑娘,你拿走吧。” 他利索地起了个油纸包住笼中最后三个包子,递到追柔面前。 “还是温的,姑娘趁热吃。可惜了,你那朋友是吃不上了,他总夸我这味道好哩。” 追柔迟疑着伸手接过包子,微热的温度带着淡淡的面香扑鼻而来。 她咬了一口,鲜嫩的肉汁溢满了整个口腔。 那摊主一脸期待:“怎么样?” 追柔点点头,眼角却忽然流出泪来。 “真的......很好吃。” 此时阿饱正皱眉看着手中有关界心的资料。 “这界心,极有可能就是无妄水魄的本体,可夺取活人的灵魂之力来供应城池运转,这也太丧心病狂了。” 她喃喃自语着,忽然从外面传来敲门声。 “界主,镇守城库的利泽大人求见。” 阿饱心里一紧,立刻回忆起方才看过的资料,这利泽正是直接接触界心的守卫者,他深夜前来,怕是出了什么问题。 一想到无妄水魄可能会出事,她立刻整理好神情,高声道:“进来吧。” 一个黑袍男子应声而入,对着阿饱深深鞠躬。 “界主,今日城库被人硬闯,界心险些受损。” 阿饱闻言立刻站了起来,震惊道:“什么?界心现在如何?” 黑袍男子更加恭敬:“界主莫急,贼人有两个,我们重伤生擒了一个,现在缺补的灵魂之力正由此人来供给。” 想到这无妄水魄还在抽取他人的灵魂之力,阿饱犹豫地摇了摇头。 “不行,暂时别让界心继续抽取了,我明日一早过去看看。” 黑袍男子一呆,随后立刻急道:“不行啊,界主,一旦停止对界心的供养,我们必然无法维持到浮水节,深渊之城会再次陷入沉睡的。” “按我说的去做。”阿饱皱眉,却丝毫没有退让。 那男子咬了咬牙,低头应是,随后又想起什么,抬头问道:“界主,那今日抓的那个小子怎么处理?” 原本是想借着这小子的灵魂之力让界心运转的更稳一些,谁知道界主竟如此吩咐。 没等黑袍男子过多思考,阿饱就淡淡地回着。 “哦,你看着办。” 第四十章 再见思年 思年被囚困的第三天,是深渊之城举办浮水节的前一日。 虽说阿饱莫名其妙变成了界主,可经过几日的试探,她发现所有人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自己应做的职责,丝毫不会因为她的决定迟缓或错误而变更。 就好像自己进入了一个提线木偶的世界,只能随着所有的木偶一起扮演着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 而这一次的深渊之城,依旧在半夜时分选择浮出水面。 彼时阿饱正被女官拉着梳妆准备,成婚前的准备其实十分仓促简单。 并且没有再接受乌兰族的灵魂灌注后,阿饱明显感觉到自己这具身体日益虚弱无力,更别提承诺给乌兰族的灵源之力了。 过了今夜的婚礼,想必交不出灵源之力的阿饱,定然会受到乌兰族的讨伐。 她悄悄藏了根鱼骨刺在袖中,打算在深渊之城现世的时候,趁机寻找逃生的机会。 “界主,利泽大人传来消息,说近两日连番受到上次逃走的贼人攻击,希望您亲自过去看看,以确保界心的安全。” 有婢女的声音再次从屋外传来。 阿饱叹了口气,透过铜镜瞧了瞧自己早已被涂成鬼谱般的脸,有气无力的回应着。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等会我带小敏过去。” 女官正为阿饱整理头饰,闻言有些担忧。 “界主,您这两日状态不是很好,是否恢复灵魂之力的供养?” 阿饱脸色一变:“不用,我好的很。” 自从得知界主与界心本就是一体,且界心吸收的灵魂之力不仅供养整个深渊之城,还供养者自己这副身体的时候,阿饱简直头皮都麻了。 可现在自己根本联系不上深渊之灵,也无法从困境中解脱出来。 左思右想之后,她记起深渊之灵说过的一句话,让自己代替她睡一觉。 虽然并没有搞清楚深渊之灵的话中到底有什么深意,但是阿饱隐隐有中预感,浮水节将会是一个解开种种谜团的关键。 “好了,界主瞧瞧满意吗?” 女官小敏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满意地望着镜中的界主。 脸都不是自己的,满不满意有什么区别吗? 阿饱心里暗中吐槽了几句,敷衍着点头:“既然好了,我们先去城库那里瞧瞧吧。” 女官又是敬佩又是怜惜:“界主如此辛劳,即将新婚还要处理城中之事,我城能有您在,真是万幸。” 阿饱嘴角抽了一下,尴尬地笑了。 其实,来到这里这些日子,自己除了翻阅深渊之城的书册,几乎啥也没干。 两个人通过宫殿中下的地下通道,来到了城库附近存放界心的殿堂中。 这是阿饱第一次来到这里,她好奇的左右观察着,最后将视线落在了那石柱处的圆球上。 这就是当时在深海中的那枚圆球! 阿饱瞳孔一阵紧缩,还不等下一步动作,侧门出闪身进了个黑袍男子,利泽。 “见过界主。” 他躬身行礼,神色不如往日一般沉稳,反而透着些许担忧。 “界心的状况不太好,界主,明日浮水节就开始了,若是界心出了问题,那后果不堪设想。” 阿饱本想问问会有什么问题,但却生生忍住了。 不能轻易暴露身份。 想到此,她凝着小脸,庄严道:“你放心,我自有安排。” 利泽神色微微放松了下来,看向阿饱恭敬道:“界主,上次一男一女擅闯城库后,这个男子被我们擒住,关押在了地牢中,他的同伴已经连番偷袭,试图潜入地牢,不过都失败了。” 阿饱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询问道:“加强守卫,地牢里的那个,没有再抽取他的灵魂之力吧。” 利泽苦笑:“界主既然吩咐了,利泽绝不会违背您的命令。” 阿饱正满意的点点头,忽然听到利泽再次开口:“再说,中了我的噬魂,他也活不了多久了。对了,这男子来自奇怪的种族,我从未见过身后竟还背着一个类似法器的东西,真是闻所未闻......” 阿饱的笑容忽然僵在了脸上:“你说什么?” 她听见自己颤抖的询问着:“那法器长得什么样子?” 利泽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还是恭敬地低头回答:“瞧着像是个圆状玉质法器,我曾试着将它取下来,但似乎是与那男子身体连在一起的。” 糟了,定是思年! 阿饱急了,顾不上其他人的反应,一把抓住了利泽的手腕:“带我去见他!” 利泽吓了一跳,视线落在了阿饱白嫩的手上,忽然结巴起来。 “是是......界主请随我来。” 穿越幽深昏暗的石窟长廊,一直到最后一间潮湿的牢房,阿饱看见了那道蜷缩在地的身影。 他周身萦绕着带有死气的黑雾,往日红润的唇此刻早已尽失血色,双目紧闭,身上的仙绿长袍早已脏皱的看不出样子。 “思年......”阿饱鼻尖一酸,强忍着眼中的湿润。 在这处陌生的境遇里,能够遇到自己同行的伙伴,实在是意外之喜。 可是却因为自己的忽视,导致了思年被折磨至此,若是自己早点发觉,定然不会令他落到这般境地。 “界主认识他?”利泽有些惊讶。 “你能救他吗?” 阿饱着急的询问着,“不管用什么方法,把他救回来。” 利泽有些为难:“这......噬魂一旦开始,除非死亡,否则不会中通停止,我也无法出手干预。” 耳边似乎响起了轰鸣,阿饱踉跄着走了过去,连忙将思年半扶着,检查起他的身体状况。 “马上把人送出去,唤城中最好的医师过来,快去!” 阿饱身后的女官迅速应了声,急忙跑了出去。 利泽犹豫了一下,望着她担忧的神色,低声开口道:“界主,或许,我可以试一试将他体内的噬魂之力转移。” 阿饱忽然抬头,面露喜意,突然又顿住。 “这样是不是对你有损害。” 若是没有问题,早在自己开始询问的时候,利泽就应该告知。 这个界主的身份,虽然是假的,可女官和利泽的忠诚都毋庸置疑。 利泽无所谓的笑了笑:“折损些许寿命罢了,能解界主燃眉之急,是利泽的荣幸。” 正当阿饱还在犹豫时,怀中的少年忽然有了动静。 “追柔......” 思年还在昏迷,可口中却断断续续唤着大表姐的名字。 阿饱叹了口气,郑重地看向了利泽。 “这番恩情,我记下了。” 炽妖境内。 “禀告统领,北海七十六处海域于今日全部搜查完毕,并未发现两女一男的踪迹。” 扶屿坐在上首,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多谢统领仗义相助。”伶茉盈盈一笑,向炽妖统领道谢。 炽妖统领原身乃是一只八爪章鱼,闻言顿时面红耳赤,视线不敢落在伶茉的身上,只胡乱嘟哝着:“不敢当,不敢当,为海君分忧而已。” 伶茉看向了扶屿,眼中的幽怨一闪而过。 “海君,别担心,阿饱他们应该是在哪里躲了起来,不会有事的。” 炽妖统领似乎忽然想起里什么,转头向扶屿道:“海君,属下方才得知消息,明晚深渊之城将会现世,到时候北海诸族齐至,人多消息更畅通,说不定我们会得知他们三人的消息。” 扶屿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那就明晚过去看看吧。” 伶茉也笑道:“方才在路上便听有人讨论,说乌兰族独子乌离要同深渊之城的界主联姻,这消息可真?” 炽妖统领脸色有些沉重:“属下不敢妄言,但乌兰族野心可不小,他们若真联姻,定然会血洗北海局势。” 伶茉点点头,劝慰着:“统领不必担忧,海君亲自坐镇,想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扶屿收回思绪,面上常挂着的温和笑意早已不见,他按了按发涨的额角,语气浅淡。 “暂时先这样吧,若有任何消息及时传过来。” 炽妖统领立刻应声,随后恭敬地退了出去。 伶茉没有动,咬了咬唇,有些委屈的看向扶屿。 “海君,这几日您一直在寻找阿饱他们的消息,脸色也不太好看,这样一直紧绷着实在令人担心。” 她顿了顿,又柔声劝道:“听说炽妖他们每晚月亮初升的时候,都会浮到水面上去歌唱,海君......可否陪我去看看。” 扶屿瞥了她一眼,声音漠然:“我不了解炽妖的传统,伶茉女姬若是想有人引导,想来炽妖统领再合适不过。” 伶茉的脸色登时苍白,她踌躇半刻,最后沉默了下来。 第二日傍晚,炽妖一族就已经出发,盘踞北海中心一角,等候深渊之城的现世。 与此同时,数十个小种族也耐不住,早已潜伏在附近。 因着海君在炽妖族内,他们几乎默契着避开了炽妖一族,不敢与之并肩。 再过来几个时辰,随着天色渐渐暗下去,乌兰族的人到了。 为首的正是乌兰族族长乌安,他身后跟着乌离和浩荡一众乌兰族人,感受到炽妖族中的气息后,先是一愣,随后立刻上前求见扶屿。 “拜见海君,想不到小儿大婚之日竟累动海君亲自前来观礼,实在是乌兰族之幸啊......” 乌安瞧着就是个面善的中年男子,此刻正恭谨的笑着,拉着乌离同扶屿见礼。 扶屿面色淡淡:“恭喜,不过这深渊之城素来神秘,乌兰族能与神龙不见首尾的界主联姻,想来是下了不少功夫。” 乌安面上一僵,很快又恢复了过来。 “可不是,自从上个百年,小儿偷溜进深渊之城后,谁也没想到就这样与界主相识了,属下劝了好久,可这小子太倔,就是不听。” 说完,他又忧愁地叹了口气:“这小辈的儿女情长,我们这些老人家就只能顺着他们的心意喽......” 扶屿勾了勾唇角,不可置否,那乌安讨了个没趣,讪笑着退下了。 “父亲,海君还在这里,我们今夜能顺利夺下深渊之城吗?” 回到族中,乌离皱眉,看向了乌安。 “哼,海君又如何,我们的目的只有那枚界心,稍后按计划行事!” 第四十一章 明白心意 夜深,海面上空天幕暗沉,夜风席卷着浓郁的水雾,渐渐蔓延至安静等候的人群中。 而此时的深渊之城中,阿饱还在思年的床前不肯动身。 “界主,是时候去操控界心,让深渊之城现世了。” 女官忧心忡忡地望着她:“乌兰族长先前派人传讯,说北海众族听闻两族联姻,特来观礼,已经等候多时了。” 阿饱冷笑一声:“特来观礼?不是他派人在北海中通传联姻一事?若不是想借我们深渊的名号,那就是另有图谋,不怀好意。” 女官垂下头没敢开口。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女官的肩膀:“去通知乌兰族,我有要事处理,再稍候一个时辰。” 阿饱眼中暗藏忧虑,望向了床榻上的思年。 先前利泽已经替他转移了部分噬魂之力,可思年毕竟已经被折磨了几日,到现在还沉睡不醒。 现在自己还哪有心思考虑这深渊之城的事?自己只想尽快找到深渊之灵,逃出这城池,带着思年尽快寻找追柔他们。 “可是......”女官很是犹豫,“乌兰族传话来说,海君也亲临了此地......” 阿饱震惊地回过头看她,不敢相信:“你说谁来了?” 女官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海,海君。” 紧接着,她便看见界主的眼中瞬间亮了起来。 “快走,现在就去见海君。”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久候的众族终于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流动力自海底袭来。 “这深渊之城应该是要现世了。” 伶茉小声附在扶屿身边道:“海君,北海各族基本上都来了,我们仔细观察过了,没有阿饱他们的踪迹。这么大的动静他们都没出现,想来应该是不在这里的。” 扶屿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再等等,既然来了,就看看这深渊之城究竟是何模样。” 伶茉咬了咬唇,没有再开口,低声向身后的婢女吩咐了几句。 很快,随着强烈的浪涛涌出水面,夜色中,一座通体黝黑的巨大城池缓缓浮上岸。 紧接着,厚重的黑色城门应声而开,无数守卫兵从中涌出,兵分两路,拦住了左右的通道。 紧接着,从那座城门中,一道身披七彩云裳的女子缓步走了出来。 她面相端正,雍容华贵,气度凛然,宛若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她的身后跟着涌出一队娇美的婢女,以及无数被运出深渊之城的珍奇宝物。 扶屿看了一眼,便垂下眸去。 不是她......他隐隐有些失望,更多的是茫然。 “见过界主。”众族纷纷见礼。 一族领躬身笑道:“早就听闻界主气度无双,今日一见,大为震撼,恭贺界主大喜,乌兰少主,好福气啊。” 乌兰族的族长哈哈一笑,很是快意:“多谢众位,礼毕后在城内还有界主备下的薄酒,诸位定要给个面子,捧个场啊。” “一定一定。” 趁着那边寒暄,阿饱早已环视四周,一眼望见了身在炽妖中的扶屿身影。 她抿起唇,迅速在心中思索着。 “这乌兰族长,说的好像这深渊之城马上就是他的了一样。”身后的女官有些不满地小声嘀咕着。 阿饱定了定神,笑着向四周的众族见礼:“诸位前来观礼,实是我城之幸,听闻此番海君也前来,不曾相迎,实在是失敬。” 闻言,扶屿终于抬头,没什么表情的看了她一眼。 阿饱按捺住紧张,抬脚踏浪走了过来,停在炽妖众人的面前。 “城中已备好宴席,恭请海君赏面,不知全肉宴可符合海君的口味?” 她紧紧盯住扶屿的双眼,不错过一丝神情变化。 扶屿先是一愣,随后想到了什么,忽然弯起了唇角。 一旁的炽妖统领看傻了眼,这几日海君一直是生人勿进的冰块脸,怎的这界主如此魅力,一句话就叫海君喜笑颜开了? 他似乎松了口气,温和地望着眼前陌生的女子,口气轻柔:“水隐玉丢了吗?” 阿饱有些脸红,这人真的一点都不配合,戏还怎么唱下去,要被人发现自己是个假界主,还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带思年出去呢。 再说了,自己只不过是意识被拉入了城里,水隐玉还不知道在哪呢。 一旁的伶茉闻言,忽然脸色一变,盯着她仔细打量起来。 “没丢......”她含糊着,“稍后喜宴上再同海君讨教仙法。” 说完,不顾众族怪异的目光,阿饱转身就想走回城门。 谁知刚一转身,手就被牵住了。 阿饱猛然回头,就见扶屿笑吟吟地望着她:“怎么,你还真打算当着我的面,嫁给乌兰少主不成?” 众族哗然,乌兰族长和少主乌离的脸色登时不好看了起来。 伶茉小脸煞白,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全然陌生的女子。 阿饱闻言大窘,她万万没想到,扶屿竟然当面表现的如此......熟稔暧昧。 这下惨了,阿饱苦着脸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他。 “是啊。”她咬牙切齿,“我乃界主,本就应了和乌兰族的联姻之事,定然不能轻易毁约。” 此时,乌离也皱着眉,一个仙法移了过来,将扶屿拉住阿饱的手扯开,把她护在身后。 “海君,您一向英明,从不干涉诸族婚配之事。此番乌兰族和深渊之城的联姻乃早已约定好的,希望海君高抬贵手,莫让这众族仙友看了笑话。” 扶屿垂眼笑了:“若我不愿意放手呢。” 乌离的脸色沉了下来。 伶茉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海君,几日操劳,您定然累了,要不我扶您回去休息一会。” 他并未理会,只笑着看着乌离身后有些慌乱的少女。 “过来吧,我会护你周全。” 乌离怒声质问:“海君,您这是要强抢了?” 扶屿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目露祈求的阿饱,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你想玩,那就玩一会吧。” 说完,不顾众族震惊的面容,扶屿悠然向深渊之城内走去,还不忘丢下一句。 “联姻可以,但是今日不能举办仪式,后头挑个好日子,你们两族再补办吧。” 乌兰族懵了,众族也懵了。 阿饱不由得红了脸,望着即将进城的身影,心里泛起一丝甜。 伶茉几乎咬破了唇,僵硬的笑了笑,她对着乌离解释着。 “乌兰少主不必担忧,海君不是反对两族联姻的意思。” 乌离脸色不好看,却也没说什么。 他点了点头,返回乌兰族跟族长商议去了。 随着乌兰族长有些尴尬的声音招呼着众位入城赴宴,阿饱早已按捺不住欢喜,匆忙返回城里去寻扶屿了。 扶屿就在界主殿坐着,看见少女匆匆忙忙走进来,他眼角具是温柔。 “小心点,别摔了。” 阿饱走到他面前,踌躇着停了脚步:“你猜到是我了。” 扶屿笑着点点头,不等她再开口,忽然伸出手,一把将阿饱拉入怀中。 淡淡的海兰香气萦绕在鼻尖,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中一下子平静了。 “阿饱。”他低低唤道,声音不复往日的清朗,“下次可不要再丢了。” 深沉的近乎叹息的声音简直锤进了她的心里。 阿饱登时红了脸,埋在他的怀中点了点头。 气氛顿时暧昧了起来,她慌慌地抬起头,就看见扶屿暗蓝色的双眸正盯着自己。 “看......看什么?”她小声嘀咕着。 扶屿没有答话,微微一笑,慢慢向她靠了过来。 阿饱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之后,心跳如雷。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呼吸可闻,望着近在咫尺的唇,阿饱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眼。 等了片刻,忽然感觉到面前的呼吸声远了。 阿饱有些疑惑的睁开双眼,就见扶屿无奈地扶住额角。 “阿饱,你顶着这张脸,我实在亲不下去。” “蹭”的一下,她的脸上身上都犹如火烧。 这是第一次,扶屿在清醒的状态下,如此强烈的表达出了他的感情。 或许是尝到了失去的滋味,尝到了焦急担忧的滋味。也或许是心心念念的少女终于再次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让他感受到了失而复得的滋味。 扶屿终于明白,自己早已将这个少女放在了心里。 “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仿佛才认识眼前这个人一般。 扶屿将她搂的更紧,愉悦地笑了。 “不仅会说,我还会做。”他灼热的呼吸轻轻喷在她的发间,“所以......快点脱离这具身子。” 外面渐渐热闹了起来,还不等扶屿松开她,阿饱的女官忽然闯了进来。 “界主,乌兰族长请您过去,脸色不是很好......” 紧接着,她就看见了自家界主正被一个俊美的男人环抱着,坐在了那人的大腿上。 而界主此刻,正满面羞红的看向了自己。 她震惊的捂住嘴,倒退了两步,然后连忙左右看看,踉跄着退出去将房门关上了。 阿饱挣扎着从他怀中跳了下来,一脸羞愤:“都怪你。” 扶屿笑意不减,凝视着她点头:“怪我,别生气了,快说说你是怎么变成界主的吧。” 她正了正脸色,连忙将自己发现无妄水魄,然后被深渊之灵拉进这具身体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扶屿若有所思,随后点点头站了起来。 “若这深渊之灵就是界主原本的意识的话,那倒也好找,那枚界心必然是她的本体,我们只需要逼她现身就可以了。” 阿饱点点头,忽然又想起来一事。 “对了,在去找界心之前,你得先随我去看看思年。” 扶屿望向她:“思年也在城中?” 她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思年,伤的太重,我怕他撑不了多久了......” 第四十二章 乌离少主 阿饱带着扶屿去看望仍旧昏迷不醒的思年。 扶屿神情有些凝重,伸手探了探,摇了摇头。 她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凉了一半:“思年......” “他受了一种较为阴暗的法术,灵魂之力被侵蚀了大半,若不是及时转移,怕也撑不到这个时候。” 阿饱有些无措:“那......那没有什么救治的方法了吗?” 扶屿皱眉想了想,然后轻声安慰道:“别怕,西天的释牟伽佛有一串佛珠,听闻可以修补灵魂之力,等我们出去以后,就前往西天为思年求治。” 阿饱点点头,担忧的心情却丝毫没有降下半点。 “界主,女官派人通传,说前殿进了个女贼人大闹了一番,说来救人,此刻正被乌离少主擒住,问您要不要过去瞧瞧。” 门外响起婢女的声音,阿饱和扶屿对视了一眼,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先让乌离稍安勿躁,我马上过去。” 婢女退走了,阿饱叹了口气。 “应当是追柔,他们当时是在一起的,我们过去看看吧。” 扶屿点点头,随后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语气不明。 “你跟那个乌兰族少主,已经可以这么熟悉的喊对方名字了吗?” 阿饱呆了一呆,才感受到这话里微酸的醋味。 她不由得失笑,当初他可是过了很久很久,才想起要问一问自己的叫什么,本以为他不在乎,谁知道还小气的很。 阿饱眼珠一转,坦然道:“毕竟马上就要成为夫妻了,这是自然。” 说完,她也不理会扶屿,转身就往屋外走去。 扶屿微眯起眼,看着她颇有些洋洋得意的模样,笑了。 一路走到前殿,还没进去就听见了追柔愤恨的吼叫。 “你们这群人面兽心的东西,吸食族人的灵魂之力会遭天谴的!” “快把我的朋友放了!” 乌离冷漠地打量了她一番,漫不经心道:“你朋友?听说中了噬魂,这么久了,应该尸首都发臭了吧。” 追柔闻言狠狠一震,大滴的泪水落了下来。 “是我害了他......若不是我一意孤行,非要闯这城库,就不会害他丢了性命。” 乌离点点头,语气怜惜:“是呀,悔不当初也没有啊,今日城主殿里还有喜事,你莫要哭丧,快走吧。” 追柔掩面蹲了下来,半晌才哑着嗓子开了口:“你把他的尸首还给我吧。” “真不巧,臭了,被府里人拿去喂了狗。” 他漠然的扯着谎,唇边弯起一抹讥笑。 追柔闻言整个人都僵住了,紧接着全身剧烈的抖了起来。 “喂了......狗......” “混蛋,简直没有人性,我要杀了你!” 她猛然起身,不顾满脸的泪痕,忽然抽出腰间的佩剑,直直刺向乌离。 一阵惊呼中,乌离闪身躲过,抽出一旁守卫的长刀横档在身前,刀剑相接哧鸣不断。 追柔另一只手立刻凝聚灵力,化出一道火龙,直奔乌离滚滚而去。 乌离明显一惊,想不到对方还懂火系法术,并且灵力雄厚,若是直接对上,自己可没什么优势。 思索间,他早已凝出水屏,堪堪抵住火龙,迅速向一侧翻滚而去。 与此同时,大批的守卫早已拔刀相向,将乌离护在了身后。 追柔面若寒霜,冷声怒吼:“给我滚开!” 随着她一步步向前,守卫慢慢向后退着,只有那个浑身涌起熊熊火焰的身影,手中的剑在地上擦出一道道火花来。 气氛一时紧张到了极点,就在追柔抬剑出手之际,一道焦急的女声传来。 “追柔,思年没死,拔剑放下。” 追柔猛然回头,却见是一副陌生的女子面孔,只不过周身气度华贵,且身穿着大婚的彩裳。 她立刻反应过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界主。 “你方才说什么?思年没死?”追柔有些怀疑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阿饱看着她没有再拔剑出招,暗自松了口气,微侧了身。 身后的扶屿紧跟着进了前殿。 “海君!”追柔顿时激动了起来,眼眶瞬间红了。 “思年真的没死吗?” 扶屿颔首,沉声道:“不过,虽然没死,此时的情况却极其糟糕,必须立刻救治。” 追柔神色一敛,毫无形象的用袖子抹了把泪。 “我要见他。” 扶屿带着追柔去了思年那处,留了阿饱独自面对满殿的混乱。 她叹了口气,认命般的在殿上坐下了。 乌离眼中闪烁着怒意和不满,却又强行压制了下来。 “界主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联姻当天跟海君不清不楚就已经狠狠地打了乌兰族的脸面,还不允许举办仪式,进城赴宴还被贼人刀剑相逼...... 阿饱讪讪一笑:“少主莫急,大家也都先坐吧,实在是招待不周,让诸位受惊了。” 众族领你看我我看你,还是各自坐下了。 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此番与乌兰族的联姻暂时推后,城中出现了意外,海君亲自调查此事,今日就作一场深渊之城出世的宴请,还望诸位海涵。” 乌离忍不住站了起来,怒声道:“你!” “别急,两族的联合,并不会受到影响。”阿饱阻止了他要说的话,诚恳地看向了脸色阴沉的乌兰族族长。 “待过两日,海君查明后,若继续联姻之事,便重新举办仪式,广邀北海诸族,族长您觉得如何?” 乌兰族族长面上难看,却还是冷哼一声,半是嘲讽半是愤怒地开了口。 “既然界主都发话了,还有海君撑腰,我们这些人自当不敢有意见。” 阿饱只当做没听见这话里的冷嘲热讽,笑着令婢女摆宴。 乌兰族长重新坐了下来,暗中给乌离使了个眼色。 酒过三巡,宴席上的气氛渐渐热闹了起来,诸族平日里各自呆在封地中,难得一聚,倒也聊得酣畅淋漓。 阿饱端着架子,笑着看着,忽然瞧见乌离悄然起身,走了出去。 她担心乌离不甘落了面子,再去找追柔的麻烦,就低声吩咐身边的婢女。 “你去找女官,派人盯着乌离少主,看他要做什么。” 婢女应声出去了,阿饱抬起头,正对上席间乌兰族族长莫测的笑脸。 她的心里顿时一紧。 仔仔细细思考了一番,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事情。 见到了扶屿,看了思年,救下了追柔......还有呢? 心中一道领光闪过,阿饱悚然一惊。 界心! 她慌乱地环视四周,却发现殿中没有一名乌兰族的部下。 按理说......方才殿中追柔闹了一处,那等状况下,乌兰族长竟然没有叫一名部下保护乌离。 这怎么可能? 她再次暗中打量一番,发现不仅乌离,就连伶茉此刻也不在殿内。 糟了,她“腾”的站了起来。 界心极有可能就是无妄水魄,自己在此耽搁这么久就是为了拿到它,决不能被乌兰族捷足先登了。 “界主,您这是又要提前退席啊。”乌兰族族长紧紧盯着她,眼中没有一丝笑意。 方才热闹的大殿慢慢静了下来。 诸族惊讶的望着殿上,似乎不能相信界主如此不给乌兰族脸面。 阿饱勉强笑了一下,脸色难看:“我有些不舒服,先去休息了,诸位继续。” 乌兰族族长云淡风轻的吩咐了一声。 “界主不舒服,还不快带回新房,好生伺候着?” 在他身后,几名身穿着城内守卫衣服的侍卫应声而出,立在殿下两侧,似乎在等着阿饱下来。 阿饱脸色一变,怒斥着:“大胆,族长这是什么意思,想要囚困我吗?” 乌兰族族长冷笑一声:“老夫怎么敢对界主不敬,只怕界主一心想着撕毁两族盟约,不给老夫丝毫脸面才是。” 阿饱怒极,皱眉看着眼前这些守卫。 若是冲出去,必然是要用仙法的,可自己本身并不会这界主的法术,若是贸然用了,定会引起怀疑。 可若是不冲出去,那有可能就会无法阻止他们去盗走界心的行动。 两方坚持着,她忽然瞧见了殿门外进来一个守卫,悄然凑到乌兰族族长面前低声说了几句。 紧接着殿门外慌慌张张跑进来方才传话的那个婢女,进门就惊骇的跪地大喊。 “不好了,界主,女官被杀死了!” 殿内顿时混乱了起来,阿饱再也待不住,立刻沉下脸来往外走去。 几个守卫齐齐拦在了她的身前。 与此同时,整个大殿内的守卫全部齐齐面向阿饱,形成围堵之势。 阿饱冷笑一声,转头看向乌兰族族长。 “这还没联姻呢,族长就把我深渊之城视为囊中物了?” 乌兰族族长笑了笑,漫不经心的摆手:“界主客气了,界主是个明白人,老夫这点手段,只不过图个自保罢了。” “你是该求个自保。” 冷淡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阿饱脸上一喜,只见扶屿和垂着头的追柔一起走了进来。 扶屿第一时间看向了阿饱,安抚一笑。 乌兰族族长顿时黑了脸,却不敢在海君面前说什么。 “海君,您向来不管各部族间的小矛盾纠纷的。” 扶屿有些讶然的看向了他:“哦,是吗?” 不顾乌兰族族长紧绷的脸色,他淡淡道:“我既然插手此事,就说明此人动不得,族长一意孤行,想来再过不了几天,乌兰族也就骑到了我海龙宫的头上了。” 乌兰族族长脸色骇然一变,立刻跪地求饶。 “属下该死,求海君恕罪。” 哗啦啦,满殿的人都急急忙忙跪了下来。 殿内一片安静,阿饱有些羡慕的望着立在众人中间的扶屿,小声道:“还蛮有气势的嘛。” 扶屿笑了,向她招了招手。 “走吧,要做什么,我陪你一起。” 第四十三章 分道而行 大殿中无人敢出声。 阿饱忍不住扬起唇角,从两侧守卫中穿过,跟着扶屿和追柔往殿外走去。 路过跪地不起的乌兰族族长时,她脚下一停,轻笑道:“族长看起来很是不舒服,还不快带回牢房,好生伺候着。” 乌兰族族长浑身颤抖起来,却依旧没有抬头看向阿饱。 几个守卫战战兢兢地过来,将他拉了下去,扶屿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转身点了下她的鼻尖。 “睚眦必报的小东西。” 阿饱吐了吐舌头,注意到追柔在一旁魂不守舍的模样,连忙扯住他的袖子。 “走吧,我们先出去。” 三人出了殿门,方才那个通报的小婢女还等在殿外,低着头脸色苍白。 “女官在哪里,带我过去。”阿饱收了笑,轻声对那婢女开口道。 跟着婢女前行没多久,就在廊庭的转角处看见了仍倒在血泊中的女官。 阿饱沉默着走上前,蹲下身来,任由流光溢彩的云裳裙摆沾染了鲜红的血迹。 “女官大人是想跟您汇报乌离少主的行动,却被发现了行踪......” 小婢女着实被吓到了,此时也忍不住跪在了地上,红着眼望着女官的尸首。 “女官大人平日里对我们特别好,想不到就这么一会的功夫......” 阿饱心里有些沉重,她握住了那只晨间还为自己梳妆的手,此刻早已冰冷僵硬。 “我会为你讨回公道的。”她低声承诺着,鼻尖微酸。 扶屿和追柔在一旁看着,并没有出声打扰。 直到远远赶来一队守卫,行礼后将女官的尸体抬走,阿饱才拍了拍身边泪流满面的小婢女,柔声劝慰。 “女官不会希望带着你的眼泪一起下葬,别哭了,总会有人记得她的好。” 小婢女擦擦哭红的眼,点了点头,默默退到了一边。 阿饱站起来,对着身后不远处的扶屿和追柔道:“走吧,我们去城库看看界心,既然女官已经受害,有可能界心也被乌兰族拿走了。” 扶屿摇了摇头:“我在这里,他们不会明目张胆的带走界心,不过,损毁倒不是不可能。” 她叹了口气,心中暗暗忧虑起来。 “对了,思年那边看过了吗?” 扶屿点了点头,一旁从始至终没抬过头的追柔听见思年的名字,终于有了反应。 她有些茫然地抬眼看了看,视线定格在地上的血泊中。 阿饱见她魂不守舍,不由得唤了一声:“追柔?” “思年保护我走的那天,他的身上也流了这么多血。”追柔没有应声,忽然指着血泊低声开了口。 阿饱一愣,转头和扶屿对视了一眼,看他摇了摇头,不禁皱起了眉。 “他劝过我,不要硬闯城库,是我没听他的。” 阿饱何时见过自己骄傲开朗的大表姐这般模样。 她上前轻轻拉住追柔的手,望着她的眼睛小声说:“不怪你的,你只是希望救出那些普通人,让他们不会白白被吸收掉灵魂之力。” “是我害了他。”追柔忽然掩面,下颌轻轻颤抖着。 阿饱求助般的望了扶屿一眼,扶屿眼中尽是无奈。 “思年是为了救你,不是为了让你自责。”受不住阿饱的目光,扶屿还是开了口。 追柔没有理会他,反而打量起了阿饱。 “你当真是阿饱?”她似乎有些失落,“若你不是,或许我现在就可以将你大卸八块,替思年报仇。” 阿饱闻言,生生打了个寒颤。 她僵硬的笑了:“追柔,别难过了,思年一直想要证明他不是个懦弱的仙者,这下,你可以好好夸夸他啦。” 追柔慢慢红了眼,低下了头:“是我一直嘲笑他懦弱胆小,一直看不起他......” 扶屿皱起眉:“你不必自责,若想救他,倒还有一个方法。” 追柔猛然抬起头,看向了他。 “西天的释牟伽佛有一串佛珠,可以修补灵魂之力......” 追柔忽然满脸惊喜,大声道:“我去求,我现在就去!” 扶屿无奈地摇了摇头:“西天路途遥远,你一个人带着思年,怕是并不安全。” 阿饱赞同道:“我们也很着急,但是此间事情马上就要结束了,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西天,相互也有个照应。” 追柔一反常态,没有答应,反而坚定地拒绝了他们的提议。 “不,你们过来是寻找无妄之魄的,找到之后必然还会有新的线索,我知道你们肩负着重要的责任,西天路途遥远,你们耽搁不起。” 扶屿沉默了。 追柔其实说的很对,西天太远,他们还有重要的任务在身,而且思年的状态不一定能够坚持到求取到佛珠的那一刻。 虽然说出来很残忍,但是理智去分析的话,他们应当放弃。 “我可以的,我身上其实有很多法宝,足以在路上保护我和思年,天族郡主的身份也不是摆着看的。” 追柔丝毫不闪躲他们的目光,依旧坚持道:“我们兵分两路,你们去找无妄之魄,我带思年去西天,到时候我们再汇合。” 阿饱闻言犹豫不决,追柔从发间摸下一根簪子递给她:“这是孔雀翎羽,可以支撑一次意念传讯,若我治好了思年,就立刻通知你们。” 扶屿率先答应了,他看向追柔,语气加重:“郡主若路上出现意外,我们是没有办法及时赶过去的。” 追柔释然一笑,点了点头:“你们放心,就算是搭上这条命,我也会把思年救回来。” 说完,不等阿饱开口挽留,她径自转身,向着安置思年的房间去了。 阿饱阻拦的手还停在半空,她张开嘴又闭上,最后有些闷闷不乐地低下了头。 “你担心也没有用,阻止不了她的。” 扶屿垂眸,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平淡。 阿饱失落极了:“我知道,就是因为太了解她的性子,才知道这件事情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走吧,我们去城库。”扶屿牵起她,笑了笑,“我方才在追柔身上隐了一枚仙咒,关键时刻,可以帮她抵挡一下。” 她眼前一亮,抬头看向了温和笑着的扶屿。 两人一起到了城库时,发现外面都是乌兰族的士兵。 “嗨,我这界主,假的真的不能再假了,老巢让人给端了都不知道。” 阿饱望着眼前这一幕,有些无语。 扶屿失笑,摇了摇头,径直拉着她往里面走去。 “什么人,站住,里面不得擅闯!” 士兵纷纷涌上前来围堵,扶屿长袖一挥,淡蓝色的光影闪过,立时倒下一片,痛呼声此起彼伏。 阿饱目瞪口呆,任由扶屿将自己拉了进去。 “你这么厉害?”她有些不可置信,想起之前在蜗族时,总是受伤还有点狼狈的他。 扶屿没好气:“这是在海里,而且也没有奇怪的灵力封印,我也不担心别人知道我的身份,自然用不着做些无用功。” 阿饱讪讪一笑,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一直深入,两人终于走到了存放界心的大殿。 此时那根巨大的石柱上,早已失去了界心的影子。 “果然不在了。”阿饱有一点失落,四下环顾。 扶屿淡淡道:“还在,这么低级的障眼法你竟没有看穿?” 随着阿饱惊讶的回头,扶屿抬手点向石柱的顶端,顿时那处犹如玻璃般碎裂,露出了里面莹莹发光的圆球。 与此同时,角落里忽然蹿出一道身影,直奔那圆球而去! “小心!”阿饱下意识的去拉扶屿,却见他甩手一道水囚笼,直接困住了那道身影。 待看清了之后,阿饱冷哼一声:“果然是你,乌离。” 余光忽然感受到扶屿看过来眼神,阿饱一顿,立刻改口道:“果然是你,乌兰族少主。” 乌离原本愤怒的神色一僵,就连挣脱水囚笼的力道也弱了几分。 扶屿满意地点点头,控制着水囚笼伸出四条水蛇,将乌离的手脚牢牢困住。 “界心是我深渊之城的,你这般偷偷摸摸的想要盗走它,怕是有违仙德吧。”阿饱笑眯眯道。 乌离见状,冷笑着:“那我的妻子,在成婚当日与别人出双入对,想来是得受八十一道业火了?” 阿饱一噎,气急败坏的拉住扶屿:“堵住他的臭嘴。” 扶屿瞥了一眼扯住自己衣袖的白嫩小手,顺从的又凝出一块水帕子,牢牢糊在了乌离的嘴上。 乌离:...... 阿饱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拉着扶屿往石柱走去。 “过来看一下,这是不是水魄,我先前就是被这东西带进来的。” 扶屿仔细观察了一番,神情渐渐沉了下来。 “是,不过,这水魄中的力量被抽走了绝大部分,现在基本是个空壳。” 阿饱大吃一惊:“什么?” 她狠狠望向被困的一动不能动的乌离,怒声道:“是不是你干的?” 乌离一脸茫然,瞅着扶屿急忙摇了摇头。 扶屿伸手将那圆球取下,再次仔细探查了一番。 “不是他,乌兰族还没有如此强大的实力,瞧这样子,倒像是......力量逃逸。” 阿饱听得有些迷糊,随后道:“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是水魄,我们还是拿着走吧,等出去之后再找方法。” 扶屿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事:“你如何脱离这界主的身子?” 这话一出,她也愣了,心里一突:“完了,我把那个深渊之灵忘了个干净。” 说完,她再次打量扶屿手中的圆球,结巴着开口。 “我当时,是被直接推向了这枚圆球,然后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扶屿思索了一会,摇了摇头,眉间并没有舒缓。 “我们先出去,再看如何让你的意识回去。” 说完,扶屿凝出一道灵力,直接敲晕了乌离,然后拉起阿饱往殿外走去。 “界心不能带走,否则你身边这位小情人,可就烟消云散了哦。” 两人脚步刚迈,忽然从半空中传来一道软乎乎的声音。 第四十四章 解救之法 扶屿停下了脚步。 他眼神有些冷,视线落在界心上,抿唇不语。 阿饱听了这道声音,立刻激动了起来:“是你?深渊之灵?快让我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啊。” 那声音依旧从界心中传出,只不过带着一丝调笑。 “你忘记啦,我是来请你帮我睡觉的,梦都还没醒,就是我想让你回去,你也回不去呀。” 阿饱懵了,转头看向扶屿,显然没有听明白。 扶屿看着界心,毫不客气:“你拿她来做傀儡?” 界心哈哈笑了起来,稚气的笑声传遍了整个大殿。 “你真聪明,可惜已经晚了。水魄之力基本已经进了我的肚子,而我,也不必同这深渊之城一起消亡,你说是不是两全其美?” 阿饱似乎明白了一些,她不是很确定,看着界心问道:“是你拿走了水魄?” 界心嘻嘻笑着,在半空虚幻出一道透明的身影来。 “告诉你也无妨,我本就是水魄中滋生的灵体,可惜却成为维系整座深渊之城的灵心。”透明的身影嗡嗡作声,“但我早已厌烦每百年就开始重复着一模一样的日子,也不愿陷入困笼中反复沉睡,直到你掉进了我的感知范围。” 她恍然:“所以你把我拉过来,是想让我代替你成为深渊之城的灵心?” “别傻了,”界心得意洋洋,“我夺了水魄的力量,才能够脱身这困境,而你没了水魄的支撑,又如何能保住这深渊之城?” 阿饱茫然地看向同样一脸震惊加惶恐的乌离,指向他:“保不住深渊之城,那他们怎么办?” 它似乎听见了笑话:“自然是随你一起消失了。” 阿饱大吃一惊,怒声道:“你疯了,城中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让他们直接消失?” 扶屿紧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 “他们如何,关我何事?” 指尖渐渐发冷,听着这冷漠至极的语气,阿饱确认它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一只大手悄悄握上了她的,阿饱微微一松,抬头看向扶屿。 熟悉又温和的笑意。 “别担心。”扶屿笑着,悄悄捏了捏她的手,“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是担心这城里的百姓......” 扶屿没有说话,只是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将地上的乌离带出去。 阿饱皱起脸拒绝了。 “不行,我走了你自己怎么办?”她把声音压的极低,小声附在他耳边道。 扶屿忍不住笑了。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在她渐渐涨红了脸的时候,挑眉一笑。 “你就这点修为,留在这里我才施展不开,还要分心保护你。” 这话着实太不给人面子。 阿饱被噎的脸色发青,气的直接过去,拖起被绑成死猪般的乌离往外走。 深渊之灵并没有阻止,反而谨慎地盯着扶屿。 “你的确修为很高。”它声音凝重,“可我只是一道灵体,若要脱逃,你不一定能阻得了我。” 扶屿无所谓的笑了笑,立在原地没有动,只看着那道虚幻的影子勾唇。 “是么,那就试试吧。” 被一路拖行着的乌离,连声痛呼也喊不出来,平日里端庄贵公子得的模样早已消失殆尽。 路上的守卫看到,纷纷震惊不敢言语。 一直到拖出城库,丢在了街上,阿饱才愤愤然地松了手,毫无形象的坐在了他的身边。 乌离哼哼好一会,她才像是被惊醒一般,侧脸看向他。 “哦,不好意思,忘记给你解开了。” 羞愤欲死和心如死灰,今日乌离算是感受了个通透。 待到阿饱把他周身的束缚刚一解开,乌离就一个挺身想要站起来。 “坐下。” 她有些闷闷不乐。 乌离脸色瞬息万变,最后仍是涨红了脸,在她身边悄然坐下了。 “你为什么杀我的女官。”阿饱对他怒意未消,恨声道。 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在听到先前殿内的惊天秘闻之后,早已没有了争夺界心的想法,只想安安稳稳的出去,回到自己的乌兰老窝。 “那只是个女官......”他小声辩解。 阿饱气极,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不顾他的惊诧和呆茫,气愤道:“女官也是一条命,更何况是我来到这里最亲近的人......” 说着说着,阿饱微微红了眼,担忧地看向了寂静无声的城库。 “希望一切顺利。” 乌离面色古怪,半晌才憋出一句:“既然你不是真正的界主,那你是谁?” 见她低头不答,乌离万念俱灰:“你不会真的是未来的海后吧。” 得,瞧着先前海君在意的模样,定然是他心仪的女子。 这下好了,未来的海后险些今天被逼嫁给自己,也不知道这海界,日后还能不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想着想着,乌离只觉悲从中来,一时心中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散去了。 “原来无妄之魄如此难寻。”阿饱小声嘀咕了一句。 乌离没有听清,却也没敢再问,只尴尬地坐着,陪她等着里面结束。 直到天色渐渐暗沉,城库中才渐渐走出一道身影。 阿饱“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残阳红霞落在那人的身上,隐隐为他渡了一层光。 “扶屿!” 她匆匆跑了过去,一眼看见他温和的唇角,和眼中熟悉的温度。 “跑这么快,难道怕我消失吗?” 他笑着打趣,却张开手将飞扑过来的阿饱揽入怀中。 深深埋头感受到了强有力的心跳,阿饱才渐渐放松,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是足以召出神器的魄灵,我担心......” 扶屿放开她,转而牵起了她的手。 “别担心,都解决了。” 阿饱有些好奇:“那深渊之城会消失吗?” 扶屿点点头:“会的,不过,是在所有人撤离之后。” 次日,界主下令,所有城内人皆被分散至北海各族中安置,从此以后,深渊之城将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世间。 望着匆匆忙忙搬运的城中人,阿饱站在城墙上,有些慨然。 忽然被人从身后拥住,阿饱有些害羞,推了他一把。 “这还在城墙上,所有人都看着呢。” 扶屿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耳侧,破天荒的软了声音。 “阿饱,有些累,让我靠靠可好?” 她顿时心疼起来,想着扶屿这两日为了维持界心,帮助最后的城民撤离,的确折损了许多修为。 而他的脸色,也渐渐带出些苍白来。 “要不......”阿饱犹豫地开口,可在视线扫到城下的百姓时,却又生生顿住。 扶屿笑了,他附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你明白的,这些也是海界的子民。” 阿饱叹了口气,转身抱住他,语气抱怨:“你也已经承担了很多,如果被海神海后看到了,应该也会很心疼吧。” 他忽然僵住了,就连脸上的笑意也是。 她心里一紧,连忙思索起自己方才说的话来,口中早已下意识的道歉:“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她记得以前在天宫受学的时候,曾得知扶屿的父神母后都是意外陨落的。 可是究竟是因为何种原因陨落,天史书中也是简单略过。 此刻看着扶屿的神色,想来这其中应当另有误会。 阿饱惴惴不安起来,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触碰到了扶屿的禁忌。 似乎过去好久,又似乎只是一瞬。 扶屿强行让自己放松下来,他勉强扬起唇角,将阿饱拥住,摸了摸她的长发。 “没有,谢谢你。” 直到迁徙即将完成的最后一日,阿饱在城中巡视着各家各户是否还有遗漏时,乌离低着头找到了她。 她有些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乌离踌躇半晌,这才低声道:“我来跟你告别,我知道你们就要走了。” 阿饱笑了,随后又有点忧虑:“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出去,说不定也会同这座城一起消散呢。” 那日扶屿说了解决之后,只提了居民迁徙,却只字未提自己怎么回去。 乌离犹豫再三,还是挣扎着说道:“你不必担心,我,我看见海君先前在城库用锁魂拘法强行探入那深渊之灵的意识,想来是寻找让你回到原身的办法。” “锁魂拘?”她大惊失色。 他一脸钦佩的点了点头:“海君能为你做到这一步,其实我也十分震惊,毕竟锁魂拘十分折损仙根之气,一不小心还有可能令反被控制。” 看着阿饱呆愣,他憋了又憋,还是忍不住多嘴。 “不过,我瞧他这般施法,应当已经有几日了,方才,我还见他咳得停不下来......” 还没说完,乌离忽然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推开,踉跄几步站稳后,才发现哪里还有阿饱的身影。 “这一对......”乌离有些哭笑不得。 直奔城库,阿饱急匆匆跑了进去,一眼看到了正微微躬身,捂唇咳嗽的扶屿。 她登时红了眼。 扶屿感受到她的气息后,身形一顿,自然地站直,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扶屿......” 她小声劝道:“算了吧,不要折腾自己,找不出方法也没有关系。” 他眼中似乎有星星,看着阿饱很是温柔:“我怎么会舍得放你跟深渊之城一起消散呢。” “已经找到了,今晚你好好睡一觉,明日醒来,就能再见到我。” 阿饱再也忍不住,飞扑上去,紧紧抱住他。 她几乎不用想也知道,既要以自身修为填补深渊之城这几日的运作空缺,又要压制躁动不安的深渊之灵,还要想尽一切,利用危险的秘法救回自己,此刻定然已经很是疲惫。 扶屿埋在她的发间,忍不住低低笑了。 “幸好找到了......” 他没有说完,阿饱心里也明白。 这几日,不止她自己在害怕,就连看似成竹在胸的扶屿,心里也不无担心。 若是无法在深渊之城消散之前找出办法,那自己必然会随之一起消失。 看似平淡,却又暗潮汹涌的几日。 第四十五章 赤脚入梦 两人紧紧相拥,彼此呼吸可闻。 直到气氛渐渐变化,阿饱才抬起红红的小脸,望着扶屿眼眸如水。 他低着头看着她良久,哑然开口。 “你知道等你回去之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阿饱本想开口问是什么,可在看见他紧紧盯视的灼热视线中,忽然胆怯起来。 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身子忽然被再次搂紧。 头顶上的扶屿似乎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幽幽道:“你顶着这张脸,与你亲热我都有负罪感。” “登徒子,想不到你竟每日在想这些!” 阿饱心中又紧张又慌乱,不经大脑便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她和扶屿都呆住了。 扶屿反应了一下,忽然大笑起来,是发自内心的愉悦笑意,和以往很多时候,仅仅是勾唇冷笑全然不同的情绪。 “笑什么!”阿饱简直不敢看他,梗着脖子吼着,然后缩在地上不敢起来。 扶屿笑够了,这才伸手将她拉起来。 “走吧,现在就送你回去。” 他一手拉起阿饱,一手涌出水流,包裹住那颗十分黯淡的界心。 “要怎么做?” 扶屿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睡一觉就好了。” 又是睡一觉,阿饱顿时感到头大起来。 直到浑浑噩噩感觉意识离体之际,阿饱隐约听到耳边有人低声呢喃着。 “阿饱,别怕,等你醒来我还在。” 迷糊间,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竟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赤脚,他一身褐色麻布衣,仍旧是不修边幅的络腮胡和满身的酒香。 他走到自己身边,坐下,阿饱才反应过来,这里正是自己幼时常常和他一起玩耍的望云崖。 夜凉如水,脚下是朵朵白云飘摇。 “你来啦。”她听见自己一如既往,同他打招呼。 可赤脚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点头,而是用那双深邃的眼凝视着自己,眸中似有暗云涌动。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古铜色的双臂有力的支撑着健硕的身躯,轻轻靠近了自己。 “公主殿下,你想回来吗?” 阿饱茫然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隐隐露出的笑意忽然消散,意味不明地盯着自己。 “因为扶屿?” 赤脚的声音有点冷,可阿饱听到了扶屿的名字,却忍不住欢喜起来。 她听见自己欢乐的同他分享着:“对,我才与他互通心意,还有段时间才能找到神器,返回原身。” 赤脚双眸黯淡了下去,他面无表情地询问:“若是公主返回原身,他不喜欢也接受不了呢?” “不会的,”阿饱十分坚定,笑容明朗,“我相信他。” 夜风吹了一阵又一阵,可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冷。 直到许久,赤脚才收回了视线,转而望向自己悬空的双脚。 “公主殿下,可曾念过我。” 阿饱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当然,先前在寒霜秘境,我还一直担心你出不去呢。” 他慢慢转过来看着她,深沉的双眼中流露一抹笑意。 “我会护你周全。”他忽然郑重的开口,眼眸深深。 阿饱摇了摇头:“不用啦,扶屿会好好保护我的,他一向说到做到,你不必担心。” 想到扶屿先前忍耐的模样,她又忍不住傻笑一声,脸红了起来。 赤脚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看着她神色几经变换,看着她羞涩的模样,撑在地上的手忽然紧紧扣入地下。 他艰难地喘息几口,仰面闭上了双眼。 阿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然瞧见他这般模样,关切地伸手探去。 “赤脚,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 蓦然,手腕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 阿饱一愣,对上了赤脚忽然睁开的双眼。 暗沉沉的双眸中似乎有无尽的漩涡,那一刻,她还以为自己看到了择人而食的猛兽。 她摇了摇头,将自己脑海中不切实际的想法挥去,赤脚自小与自己一起长大,沉稳如山,虽寡言但细心,从来不会以如此侵略的姿态对待她。 再定睛看过去,赤脚果然一如往常,他沉静地看着自己,拉住她向后仰靠,沉声嘱咐着:“小心摔下去。” 阿饱笑嘻嘻地向后挪了挪,哪怕是在梦中也无法阻挡她的好心情。 “公主殿下,不要陷得太深,我们与他立场不同,你......要小心。” 赤脚涩然劝诫着,双眼却低垂,不肯再看她。 阿饱想到了扶屿体内的无炎之焰,顿时有些颓丧,却又很快再次振奋起来。 “没关系,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和他一起面对。” 他微微弓着身子,身上肌肉蓬勃,几乎要与这暗沉沉的天色融为一体,看上去很是孤独。 阿饱很少见他这副模样,想着开解一番。 于是她整理了思路,轻快地说道:“别担心,如果你遇到了麻烦,我也会同你一起扛的,我们可是挚友啊。” 天上地下,担得起天族公主阿饱一声挚友的,也只不过眼前这一人而已。 赤脚低着头,沉闷的笑了。 “我想见你,公主殿下。” 他忽然抬起头,深邃的双眼中尽是闪烁的亮意。 看着阿饱懵圈的神情,他凝视着她,再次坚定又沉冷地开口。 “我想见你。” 阿饱忽然惊醒了过来。 脑中还回荡着赤脚的话,她皱了皱眉,有些不能理解自己怎么会突然做这样一个梦。 起身的动作牵动了身边的人,她低头一看,正是不知何时趴在自己床榻前的扶屿。 他此刻正在闭目休憩,眼下隐隐有些乌青,唇色也比往日苍白。 阿饱叹了口气,明白他一定受损严重,却一句也不肯提及。 对了。 她连忙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发现果然回到了自己的身子里,而这四周陌生的摆设,却不知身在何地。 正低头想着,忽然发现扶屿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静静的望着自己。 她忍不住甜蜜一笑,小声道:“我吵醒你了呀,抱歉,你再......” 话未说完,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就被压在了床榻上。 眼前是扶屿一贯温和俊美的脸,此刻却带着一丝释然和松懈。 他忽然露出了几分委屈,低声道:“你总算醒了,我还以为施法出了什么问题,早该醒的,为何现在才醒?” 阿饱又是新奇又是好笑,伸手揽住他的脖子,调侃道:“咱们海君大人担心啦?想不到呀。” 他瞧见她得意洋洋的笑脸,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她白嫩的脸颊。 “是,你简直让我担心极了。” 听着扶屿这么直白的说出来,阿饱反而愣了,她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人,几乎怀疑他被换了内芯。 “你,你是扶屿吗?” 他顿时脸色一变,微眯起双眼,声音低沉:“哦,我不是扶屿,那会是谁?” 阿饱眼珠一转,嘴里开始胡乱的跑马了。 “这谁知道,可能是乌离思年或者赤脚吧。” 说完,她心里咯噔一声,想起方才那个漫长的梦境。 扶屿危险的盯视着她,忽然欺身上前,直接封住了她胡说八道的小嘴。 她顿时脑中空白,只能顺从着他轻柔的辗转探索,双臂无力的攀附在他的脖间,被迫微仰起头,任由他更深的侵入。 如果幻境中的那次不是真实,那这应该是扶屿第一次亲吻自己吧。 迷糊中,阿饱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似乎察觉到身下之人的分神,扶屿轻哼了一声,顺着她的鼻尖一点点轻啄,直到看见那水亮嫣红的唇瓣,正低低喘息着,他的喉结上下一动,再次深深吻下去。 良久唇分,阿饱睁着迷蒙的双眼,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眼前之人俊美的面庞上染上一抹潮红,一双暗蓝色的双眸中风卷云涌,似乎翻滚着滔天巨浪,他紧紧盯着身下之人的每一丝表情,鼻尖尽是急促的呼吸。 阿饱紧紧抱住了他,此刻的扶屿,她几乎不敢直视。 往日云淡风轻的海君此刻眼中一片沉沦,不容抗拒的掠夺着身下之人每一寸柔软,这让阿饱从心底战栗。 两人狂乱的心跳声交汇在一起,在安静的室内格外响亮。 扶屿的嗓音低哑的不像话,他贴在阿饱耳边哑声道:“这就是,你回来后我想做的第一件事。” 阿饱彻底红了脸。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娇柔的呼唤。 “海君,你在里面吗?” 阿饱慌乱的推他,小声道:“快起来啊。” 谁知扶屿丝毫不慌乱,反而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依旧沉沉地压在她的身上。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阿饱连忙闭上了眼,果然不出意外,紧接着便听到了一声惊叫。 “海君!这,这......你们......” 阿饱悄然将双眼睁开一条缝,望了过去,正是一脸震惊又伤心欲绝的伶茉。 先前两人纠缠之际,身上的衣物早已凌乱,扶屿挡住了伶茉看向阿饱的视线,悠然询问。 “有何事?” 这餍足的模样,简直像木枳神君座下的大黑豹! 阿饱又想笑又好气,忍不住在他腰间捏了一块肉。 扶屿哼了一声,低下头嗔望着阿饱,威胁道:“再引我,今日就不要下床了。” “轰”的一声,阿饱简直如同被丢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 脑中的声音渐渐小了,她隐约听见伶茉哆嗦着说了句什么,就急匆匆地跑走了。 直到半晌,她才反应过来。 看着笑吟吟的扶屿,阿饱忍不住抓起枕头蒙住头,悲泣一声。 “混蛋,你这样我还怎么见人啊!” 扶屿挑眉,一个字一个字咬着:“混蛋?” 她动作一滞,紧接着便连人带枕头滚进了某人的怀里。 “看来阿饱对刚才不够满意,那就再来一次吧。” 第四十六章 别扭醋意 闹腾了好一会,阿饱才脸蛋红红的跟着扶屿出了房门。 “这里是?” 阿饱讶然望着陌生的环境。 “深渊之城消失了,因为你还没醒过来,所以就先带你来炽妖了。” 扶屿捏了捏她的小手,温声解释着。 “方才伶茉好像找你有事情。” 她忽然想起来,然后瞥了他一眼:“你不过去瞧瞧?” 扶屿挑眉,松开了她的手。 “行啊,那你随便转转吧。” 阿饱闻言,立刻黑了脸,她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瞪着他:“你还真去?伶茉可是对你一片痴心。” 扶屿低声笑了,拉过气呼呼的阿饱就往院外走。 “只会胡思乱想,她不是过来通知我们,炽妖统领准备了晚宴吗?” 阿饱吐了吐舌头,习惯性摸了摸脖间。 温凉的触感入手,唇边忍不住扬起一丝笑意。 一路步行至主庭,早已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炽妖统领个子不高,身材微胖,生了个火红色的酒糟鼻。见到扶屿立刻笑着迎了上来。 “见过海君。”他拱手行礼,然后笑着转向阿饱:“娘娘终于醒了,见你沉睡,海君都担心坏了。” 阿饱听着这称呼,一下子尴尬极了,她不知所措地望着扶屿,眼中闪烁着求救的信号。 扶屿顿时忍不住笑了。 “统领,这么揭本君的短可不好,进去吧。” 他拉着阿饱率先进去,炽妖统领笑的更加暧昧,连忙也跟在后面。 他没有反驳这个称呼...... 阿饱一瞬间在内心雀跃起来,好像久停枝头的鸟儿忽然扑棱起了翅膀。 她抿着唇,眼角还是没忍住弯了起来。 宴席上早已坐满,除了炽妖族内的族人外,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乌离。 阿饱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却见乌离眼神与她对视之后,忽然闪避开了。 这什么情况?乌离怎么还敢过来? “见过海君。” 众人行礼后,扶屿拉着阿饱走上正座。 伶茉坐在正座旁的唯一一个位置上,按理来说,南海女姬居于海君之下,很正常。 阿饱恍然想起自己现在是没有身份的蜗牛精。 眼看着就要走上去,可上面显然只有扶屿的位置,她立刻小声“哎呦”,不好意思地望着扶屿。 “海君,我,我忽觉身体不适,先出去一下。” 她的本意是避免冲突,直接尿遁。 可谁知扶屿似乎看穿了她心思里的小九九,直接扯着她不肯松手。 “哪里不适,等会我亲自陪你去找医师看看。” 阿饱苦着脸被他拉上去,站在唯一的主座面前犯了难。 伶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却还是娇柔的笑了笑,看着阿饱询问:“阿饱身体不适?这可拖不得,海君还是先让妹妹去看看吧。” 从她的眼神里,阿饱看懂了一句话:想让我让位,不可能。 可能是看出了场面的针锋相对,炽妖族统领先前还喜气洋洋的脸上,忽然惨白如纸。 息事宁人,毕竟还在炽妖的地盘上,总不能因为两个女子的暗中斗法让人家统领为难。 阿饱悄悄劝着自己。 “伶茉女姬所言有理......” “界主......阿饱仙子。”乌离忽然起身叫住了她,“正好有问题想请教仙子,不如就由我陪您去寻医师吧。” 阿饱看了过去,正好看见乌离充满期待的眼神。 她会意一笑,正要应下,身旁的扶屿忽然冷了声音。 “你,去别的地方坐。” 眼睛看向的,正是一脸错愕的伶茉。 炽妖统领终于不能继续装聋作哑。 南海女姬得罪不起,海君更是得罪不起啊。 他匆忙引着满脸难堪的伶茉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做。 “是属下疏忽,属下实在是罪不可恕,还请海君和女姬宽宏大量......” 欲哭无泪是什么感觉,想来现在没人能比他更明白。 得,两尊大佛住着他的吃的他的,出了矛盾惨的还是他。 哦不,炽妖统领偷偷看了眼阿饱。 是三尊。 原本开开心心的宴席就这样食不知味的结束了,阿饱看着乌离望向自己复杂又奇怪的眼神,终于还是在他离席之际,借口出去喊住了他。 微风浮动,眼前少女青绿纱裙泛着动人心魄的柔美。 这和深渊之城的界主模样大相径庭,一个冷冽高傲,一个...... 乌离心里一慌,低下头掩饰住情绪。 “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阿饱狐疑的盯着他。 眼看着乌离耳根渐渐红了起来,她震惊的后退几步。 “你不会是看了我的样貌之后,就迷上我了吧。” 乌离顿时极了:“哪有的事?我是要跟你提先前界心里发现的东西!” 她闻言松了口气,好奇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眼睁睁看着他从怀中掏出一颗土黄色的珠子递给她,阿饱震惊了。 不会这么巧合吧? “先前一直没提,是因着那日一直被你们绑住......” 乌离无奈地解释着:“这是你们与界心对峙那天,我无意间发现的,据我所知,里面蕴含着十分浓烈的烟尘气息,想来应当出自凡界。” “我觉得你应该会需要,正好也想过来瞧瞧你本身的模样......” 说着,他总算红了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毕竟你也险些与我成了婚。” 不远处的树下一阵抖动,紧接着满身冷气的扶屿就走了出来。 “本君不可能让你与她成婚的。” 阿饱同情地望着霎时苍白了脸的乌离,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转过身去,正对上扶屿毫无表情的脸。 她尴尬地笑笑,抬手打了个招呼:“你来啦。” 乌离则是低下头,瞧这模样,倒是在等审判似的。 扶屿径直走过来,揽住阿饱的腰,然后接过那枚珠子。 “功过相抵,本君就不怪罪你失言了。” 扶屿明显心情不好,紧紧的箍着阿饱的腰,疼的她忍不住龇牙咧嘴。 乌离低头应是,丧丧的离开了,背影看着很是落寞。 他这才低下头瞧自己怀里的人儿,眉头一皱。 “你这是什么表情?” 阿饱毫不客气地挣脱了他,一个白眼丢过去。 “你太用力,我受不了。” 扶屿一愣,眼里浮现一丝笑意。 过了半晌,阿饱才反应过来自己话里有歧义,登时就红了脸。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喃喃着,懊恼的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巴掌。 扶屿不再调侃她,只是走到不远处的树下,随意坐下,慵懒地倚靠在树干上。 他拍了拍身旁,声音清朗极了。 “阿饱,过来,坐我身边。” 那一刻,什么宴席,炽妖族,甚至是神器都不再重要。 她的眼睛里只有他,还有他脸上露出的,与对其他人时截然不同的温柔。 她小跑几步,乖顺地靠在他的臂膀里。 闭上眼,闻见清冽的草香和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海兰香。 “扶屿。”她小声叫着,却没有睁开眼。 他懒洋洋应了一声。 “我有点喜欢你。”阿饱低声呢喃着,声音轻地仿佛耳边的微风。 身边半晌没有回应。 她从满心的欢喜到渐渐失落,再到最后懊恼和后悔,就连呼吸都屏住了。 感到眼前忽然覆盖上了阴影。 她睁眼一看,发现扶屿正侧着身子,凝视着她。 “吓我一跳。”她抱怨着,“你要干嘛?” 扶屿的眼中有她看不懂的神色,他的视线渐渐滑落至她下意识微启的红唇,定住了。 阿饱忽然紧张地舔了舔唇。 一个吻随之落下,带着无尽的温柔与缠绵,似乎要将浓郁的感情全部印在那片柔软之上。 “亲你。” 迟到的回答低哑的落下,阿饱早已混乱了神志,任由他无尽的索取。 直到阿饱缓过神来,才发现扶屿将一句话问了三遍都没能得到回答。 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模样,阿饱红了脸,有些羞恼。 “你刚才说什么?” 扶屿懒洋洋地躺靠在树干上,微眯双眼,愉悦极了。 “我说乌离送来的,的确是下一处无妄之魄的线索。” 她微微僵住,听见自己语气轻松地问着。 “哦,是哪里?” “人界。” 说不清是放松还是失落。 就好像被斩之前刽子手忽然停下,然后让你先吃顿饱饭一样。 “怎么了?”敏锐的感受到她的情绪变化,扶屿微微支起身子,侧头看向她。 阿饱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啊,想到要去人间挺好的,听说那里吃的很多,好玩的也很多。” 扶屿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就在她以为自己被看穿的时候,他嗤笑一声。 “这么没志气,等去了人间,想要什么统统给你买。” 阿饱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地靠在彼此的身边,可阿饱切实感受到了,一种属于他们之间独有的默契。 心里忽然一下安定了下来。 无论是意外来到这具身体,还是被迫无奈前来寻找神器,她一直都像满弓的利箭,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可眼睁睁看见扶屿脸上的温和,像一点点化开的冰糖,她忽然就感觉到无比安心。 也许,就这样留在他的身边也很好。 阿饱酸了鼻尖。 她不想站在他的对立面,也看不得他冰冷的脸,更不忍心让他时刻承担着无尽的痛苦和殒命的风险。 等帮助扶屿拿到神器,再想办法回到天宫,去见父神一面。 这般想着,阿饱渐渐感到,放下返回原身的执念,似乎也并不是很难过。 当然,前提是他在身边。 扭头看了看闭眼休憩的扶屿,心里又泛起浓郁的甜意。 就在她笑吟吟的收回视线时,忽然瞥见不远处停着一双熟悉的女子绣鞋。 阿饱缓缓抬头,正对上伶茉冷漠的双眼。 她心里微微一惊。 伶茉勾起一丝诡异的笑,无声地转身离开了。 第四十七章 少年将军 直到那日浑浑噩噩的回来,阿饱都没能回过神。 伶茉眼神中的嘲讽和怨毒,她看得清清楚楚。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烈。 “在想什么?”扶屿从后面拥住自己,低声在耳边笑。 “没什么,昨夜修炼仙诀有点累。” 阿饱勉强笑笑,然后转身窝进他的怀里:“我们今天启程去凡界吗” 扶屿应了声,把头压在她的发顶,声音懒洋洋的。 “今日同炽妖说一声,我们就出发。” 正说着,门外突然被敲响。 “海君大人,伶茉女姬已在前厅等候,特来询问何时出发。” 阿饱心里一紧,声音也有些僵硬:“伶茉女姬怎么还要跟我们一起去?” 扶屿松开了她,拉着她打算往外走。 “伶茉能力比较特殊,可以捕捉相似的灵息,有她同行,会更加方便我们找到流落凡尘的无妄之魄。” 一拽之下,阿饱没有动作。 “怎么了?”扶屿转头看向她,“今日心情不好?” 何止是不好,简直糟糕透了。 阿饱叹了口气,却没有说出口,她静静地看着扶屿,小声询问。 “你真的很迫切找到无妄之魄吗?” 话音落下,他渐渐沉了脸。 扶屿淡淡的看着她,脸上又恢复了当初那种近乎礼貌,实则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你不是早就知道吗?我体内......” 说了一半,他似乎有些烦躁,再次伸出手来牵她:“走吧。” 阿饱避开了,她鼓起勇气继续问道:“我们可以自己去吗?我也会努力寻找无妄之魄的,不用伶茉也可以很快找到。” 扶屿笑了,唇角却有些冷。 他上下打量了阿饱一番,似笑似怒地吐出一句:“你能根据前几颗珠子的线索迅速找到?凡尘可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 “试一试,万一呢?”阿饱憋红了脸,还是不死心的询问。 扶屿似乎有些失望,他静默了几秒,然后转身往外走。 “我不可能为了你的万一,而耽误召出时间,不要吃莫名的飞醋,没有任何意义。” 丢下这句话,扶屿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阿饱忍了又忍,还是红了眼眶。 他知道,他其实什么都明白。 伶茉喜欢他他知道,自己不开心他也知道,可就算这样,他也不会为了照顾她的情绪,去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他终究还是那个看似温和实则再冷漠不过的海君。 深吸一口气,阿饱还是抬脚跟了出去。 自己不能因为这些幼稚的念头,成为他前进的障碍。 明明很清楚神器对他的重要,也看见了他发作时疼痛难忍的模样,不能任性。 反反复复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刚迈进正厅,就看到在他身边,正附耳低语的伶茉。 晨光温柔,自菱窗外静静洒在两人的身上,男子俊美温和,女子娇美动人。 真是般配极了。 阿饱垂眼不语,无法强迫自己直视眼前这一幕。 “啊,阿饱妹妹来了。”伶茉轻呼一声,然后站离了扶屿的身边,看上去有些羞涩。 “阿饱妹妹,你别误会,我只是同海君说一些关于凡间的线索。” 她抬起头,并没有看向伶茉楚楚动人的模样,反而正对上扶屿的双眼。 那双暗蓝色的眼眸明明是温和的,可偏偏她觉着冷。 “我误会什么呢?既然说完了,那就出发吧。”她率先撇开视线,没什么语气的回应着。 刚转身几步,就被拽住了。 回过头近在眼前的是他那张不怎么高兴的脸,默了两秒,他才缓缓开口。 “阿饱,不要胡思乱想,这种时候,也不要同我闹脾气。” 她回头扯出一个不解的笑来:“我没有闹脾气,你们这是在干嘛呀,快走吧。” 扶屿沉了脸,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径直走掉了。 伶茉急忙跟了上去,经过阿饱身前,她放慢了脚步,低声娇笑着。 “小蜗牛,让你得意了这么久,总该把他还给我了吧。” 她心里一窒,却没有开口反驳。 到凡间的第一天,扶屿食言了,他没有带自己去凡间的市集上逛逛,也没有带自己去吃好吃的东西。 阿饱茫然的立在扶屿房前,敲了好久的门。 她犹豫着打开门,房间内并没有人,值在桌子上有一颗莹白的珍珠,她犹豫再三,还是拿了起来。 入手莹光大放,紧接着传来了伶茉的声音。 “阿饱妹妹,我同海君先去凡界各处探寻范围,你先好好休息,安心在客栈等我们。” 心里一阵抽痛。 虽然这两日时时刻刻告诉自己,万事以大局为重,可看到伶茉的仙器堂而皇之的在扶屿的房间里,心里还是难过。 难道先前的甜蜜都是假的么。 她满脑止不住的胡思乱想,最后还是独自出了客栈,漫无目的的逛着。 凡间与仙界极为不同,热闹的街市,成群玩耍的孩童,此起彼伏的叫卖,还有各种香味与烟火气充斥着整片空间。 阿饱渐渐放轻松了一些,看着眼前嬉闹的孩童,忍不住扬起一丝笑意。 “姑娘可要买个香囊?挂在身上驱邪避难,还能招桃花运,求得良缘呢。” 身边一个小贩热情的招呼着自己,阿饱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好。 “额,那,那我要这个吧。”她指着摊子上一只深蓝色的香囊,上面绣着展翅欲飞的白鹤,几缕烟云,看上去十分淡雅。 看上去与扶屿很是相配,她忍不住想着。 “好勒,一两银子。”小贩笑着将香囊递给她,然后摊开手。 阿饱懵了,拿着香囊呆呆地看着他。 小贩脸色一变,扶了扶瓜皮小帽,也不笑了,瞪着她大声道:“姑娘,买东西不给银子吗?难不成你想抵赖?” 她恍然大悟,连忙摆摆手:“不是不是,是,我没有银子,你看能不能......” “没有银子?没银子你买什么香囊?买了不给钱,一个姑娘家怎么如此不知羞耻?” 他怒气冲冲地打断阿饱,大声吼着:“这年头,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打扮的跟个富家小姐一样,就想着坑骗我们老百姓!” 随着他的指责,周围渐渐围上了许多人,他们都窃窃私语着,对着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阿饱指指点点。 “不不,我不是故意的。”阿饱急了,“这样吧,我不买了,我给你放在这里。” 说完,阿饱放下香囊转身就走。 “不买了?你说不买就不买了?你这个骗子,耽误我这么多时间,怎么赔偿!” 小贩一把揪住她的袖子,气势汹汹,不依不饶地质问着。 阿饱瞪大了眼,实在想不到这个凡人竟如此胆大妄为。 想到他们才下凡第一天,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施法暴露身份,否则很有可能会对扶屿寻找无妄之魄有影响。 而且......这些也只是凡人。 阿饱犹豫再三,才在众人的指责下红着脸小声问:“那你想怎么样?” 小贩视线在她身上转了几圈,然后理直气壮的向她头上的锁灵簪拽去。 “既然你没钱,那就拿这个簪子来抵债吧!” 她大吃一惊,迅速后退了一步。 这个簪子是扶屿给她用来隐藏自己仙力的灵器,一旦被拔下来,周身萦绕的仙灵之力立刻就会被这些凡人察觉,甚至有可能会引来其他仙魔。 “这个不行!”她警惕着扶住簪子,声音也冷了下来。 小贩脸上挂不住,恶狠狠地扯住阿饱的衣袖不放。 “不给钱,那就拉你见官,咱们去找官爷评评理!” 被他拖拽着的阿饱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时,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多少钱,我来给。” 阿饱抬头,正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是一个面容俊秀的少年,黑发墨瞳,鬓若刀裁,一身银白战铠,腰间还配着一柄长剑。 “是少将军!” “天啊,怎么把少将军引来了。” 约莫少年的气势太过凛冽,小贩只看了一眼,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少将军息怒,小的实在是不知这位姑娘与您相识,求少将军恕罪!” 阿饱愣愣的看着这小贩,正感慨于他的变脸速度,身边的少年已经丢下一锭银子,将那枚香囊塞进了她的手里。 少年笑得灿烂,看着她忽然肃正站好,战铠发出铿锵之声,伴随着少年低沉的声音响彻耳边。 “在下将军府苏拾安,姑娘受惊了。” 阿饱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多谢这位......少将军替我解围。” 苏拾安闻言笑了,明亮的黑眸格外好看。 他挥散了那些围观的百姓,看着眼前有些呆愣的少女,微微笑着:“姑娘唤我拾安就好,若是不嫌弃,想去哪里苏某可以护送。” 阿饱尴尬地摇了摇头,看了眼手中的香囊,脸上有些烧。 “给你添麻烦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就不劳烦了。” 说完,她行了个礼,转身打算离开。 身后再次传来战铠沉重的响声,紧接着苏拾安有些紧张地声音再次传来。 “既然姑娘无处可去,不如随我去看看鹤船灯会?” 阿饱转过头,有些疑惑。 见她不知,苏拾安局促的笑了:“嗯,就是这临安城中的节日,年轻的公子小姐会去河边亲手折做鹤船,放入游河,来祈求,祈求姻缘......”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下来,耳根处也染上一抹红霞。 阿饱却忽然来了兴致。 自己现在若以凡人之心求取与扶屿的姻缘,说不定真能叫那月老知晓。 看着眼前紧张的少年,她忽然眼角一弯,开心的笑了。 “好呀,一起过去看看吧。” 苏拾安惊喜地抬眼看向她,眼中忽然如烟火绽放般绚烂。 第四十八章 纸鹤灯会 鹤船灯会是临安的情人节,也是祈求姻缘的节日。 因着灯会傍晚才开始,于是阿饱就随着苏拾安在凡间的城内四处转着。 “还不知姑娘芳名?” 他脸上一直挂着灿烂的笑,满身的愉悦几乎感染了阿饱。 “我叫阿饱。”她爽快的答着。 “阿饱为何独自一个人上街?现在城中治安仍有漏洞,女子独身,很容易遇到危险。” 阿饱心想,的确是这么一回事,想不到这凡间竟如此复杂。 她有些苦恼:“是呀,我这是第一次出来,谁知道就碰上了这种事。” 苏拾安笑了,看着她安慰道:“别担心,相识即是朋友,以后阿饱想要出来,就派人去将军府寻我,我定舍命相陪。” 朋友? 阿饱一愣,有些好笑的望着他。 这少将军绝对仙缘不浅,居然和天族公主称朋友,说不定以后还能天宫相见呢。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见他红了脸。 “舍命相陪,这么危险吗?” 阿饱忍不住调侃一句。 苏拾安吭哧吭哧没有说话,忽然瞧见一旁卖糖画的,丢下一句“等我”就跑了过去。 阿饱一愣,跟着往前走了两步。 不一会,苏拾安就举着一个精致的鸾鸟糖画小跑过来,紧张兮兮地递给她。 “我觉得很像你,姑娘家应该都喜欢这样的东西......” 阿饱大吃一惊,反反复复打量了他好久,发现的确没有仙灵之气,真的只是一个凡人之后,才惊奇地接过糖画。 这少年也太神了吧,随手买的糖画竟然就是自己的原身图样! 她谢过苏拾安,与他一起晃晃悠悠在街上走着。 来来往往的百姓穿梭在偌大的街市上,阿饱眯着眼瞧着,鼻尖闻见浓郁的面香味,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真好呀。” 苏拾安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她,闻言也扬起唇角,眼里亮晶晶的。 “累了吗?我们去茶馆坐一会吧?晚一些灯会就要开始了。” 阿饱点点头,跟随他去了一家名叫“忘川”的茶馆。 里面布置的十分精致,与海龙宫富丽堂皇的白玉宫殿全然不同,古色古香的装饰,浓郁的茶香,以及茶馆中间正慷慨说唱的戏班子和围观叫好的百姓,着实让她开了眼界。 两人坐下,苏拾安叫了些茶水和糕点,转头就瞧见看着楼下戏班子,一脸津津有味的阿饱。 下头正唱着一出仙女追俊郎的戏,那一身艳红的戏子正痴情的唱着。 “郎君,我对你一片痴情,可你怎的流连花丛,不肯瞧上一眼。” “仙子身份高贵,某不敢高攀!” 阿饱刚送入口的茶水险些一口喷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这一幕竟然异常熟悉? 她反复思量,才想起是有这差不多的一件事。 那时还在天宫,追柔表姐苦恋风流倜傥的司命星君,于是日夜给他修补仙器,熬制灵药,甚至去偷过蟠桃,还溜去看司命洗澡。 可惜司命是个极其风流的仙官,他本就掌握着凡人命数,看惯了上万年的红尘琐事,向来自诩多情。 再加上生了一张俊秀的脸,更是引得天宫仙子前赴后继。 追柔表姐默默地做了很多事情,可从没得到过司命的回应,终于有一天,她偶然看见了司命与月娥仙子深情对视,也看见了他们险些贴在一起的嘴。 她伤心欲绝,当面质问司命为何不喜欢自己。 当时司命就淡淡的回答她,说的就是:“郡主身份高贵,某高攀不起。” 之后追柔垂头丧气地来找到自己,又面如死灰的复述了一遍。 想着想着,阿饱又开始担心,也不知道现在追柔和思年怎么样了。 “怎么了?这场戏不好看吗?” 苏拾安瞧见她晃神,不由得开口询问。 “好看,只是想起来一个朋友,与这场戏像的很。” 阿饱回神一笑,低下头饮了一口茶。 苏拾安若有所思,视线落在楼下唱台,状似无意道:“女子本应被娇宠,苦苦追求一段不属于自己的感情,想来不会快乐。” 她握住茶杯的手顿住了。 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了扶屿。 想起伶茉附在他耳边低语,而他温和又耐心的倾听的模样。 勉强笑笑没有接话,他们一直静坐着,直到这场戏落幕。 戏的最后,艳红衣裙的戏子惨死在地,胸口正插着一把宝剑,而她心爱的郎君放下手,牵着另一名女子冷漠的看着她。 众人唏嘘。 阿饱浑身泛起了凉意,她放下早已冷透的茶水,站了起来。 “走吧。” 苏拾安点点头,抬手抚了下阿饱的长发,安慰道:“别往心里去,这只是一场戏。” 阿饱一愣,既惊诧他突如其来的亲近,又莫名觉得这一瞬间十分熟悉。 她脚下顿住,有些疑惑地看着苏拾安。 “拾安,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苏拾安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大笑出声,胸腔愉悦地震动着。 “是呀阿饱,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似曾相识。” 少年双眼亮的惊人,唇边的笑意怎么也消散不去。 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阿饱径自走了出去。 苏拾安在身后忍着笑,柔声道:“好啦,阿饱莫气,我与你玩笑而已,下次不会了。” 见她还不理会,他快走两步拦在她面前,无奈又妥协。 “真的,我真不闹了,灯会马上开始了,我们过去吧。” 阿饱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夜幕的确慢慢涌现,轻哼一声点了点头。 灯会在城内一条宽阔的河边,两侧具是灰白石墙的居所,迢迢河面每隔不远处就修着栈桥,立在瞧桥上,可以看到河面上漂浮着许多纸鹤灯,微弱的烛火点亮满天星河。 “好美......” 阿饱震撼地看着眼前之景,忍不住出声赞叹着。 苏拾安吟吟笑着,语气轻柔:“很久以前我就想过,有朝一日,定要带着心爱的姑娘一起瞧瞧这人间美景。” 阿饱闻言怔住,刚想与他解释,却见他快步往河岸走着,还在回头招呼自己。 “阿饱,快来,我们也去折鹤灯。” 她只好压下脱口而出的话,抬步跟了上去。 鹤灯并不难折,不多时,两人就折好了。 苏拾安递过来毛笔与宣纸,眼中期待之色十分明显。 “阿饱,将你的祈愿写在里面,随着鹤灯放入河中,天上的神仙会帮你达成心愿的。” 她忍不住想,自己就是天上的神仙,还能有谁实现自己的心愿呢。 虽说如此,她还是接过纸笔,犹豫着写下一行字。 “心甘情愿。” 写好后,苏拾安过来帮她点燃烛火,有力的臂膀轻轻揽过她的肩,虚空停在上面,可阿饱依旧感受到了少年独有的热烫气息。 她有些慌张,连忙向前靠了靠,却一不小心险些撞在石桌上。 苏拾安及时握住了她的肩,声音紧张又关切:“小心一点。” 烛火被点燃,少年的长臂也离开了阿饱僵硬的身子。 她悄悄松了口气,然后才看向苏拾安。 不知为何,可能是手里捧着鹤灯的缘故,阿饱瞧见他的脸上,有着可疑的红晕。 两人小心翼翼捧着鹤灯来到河边,阿饱将手中的灯轻轻放在水面上。 触手冰凉。 正静静地看着飘远的鹤灯,手忽然被拉起。 她怔然回头,是有些羞涩又故作自然的苏拾安。 他手里拿了一块青色手帕,正温柔地帮自己擦拭着指尖的水珠。 阿饱脸上腾的热了起来,她急忙后退两步,避开了他的手。 “嗯......拾安,可能没有告诉你,我其实有喜欢的人......” 苏拾安的身子僵立在原地,他迟缓的收回手,面上不自然:“别想太多,我怕河水凉,女子本就体弱嘛。” 气氛渐渐沉闷起来。 他忽然又清朗的笑了起来,走过来拍了拍阿饱的发顶:“走了,送你回去休息。” 阿饱松了口气,连忙跟上去。 一路上苏拾安都捡着一些趣事分享,阿饱倒也听的兴致勃勃,凡间的种种都让她感觉到十分新奇。 这是一种特别的体验,自己同扶屿从来没有过如此敞开心扉的时候。 “你猜怎么着,那买糕点的老太直接大吼一声,说,老身年迈至此,你这小贼还不肯放过,实在合我心意,来人给我绑了回府!” 立在客栈的门口,苏拾安手舞足蹈的讲着趣事的结尾,阿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哟,阿饱妹妹这么晚了,怎的还与陌生的公子在外嬉闹?” 突兀的女声传来,带着惊讶的语调。 阿饱缓缓转过身,正对上扶屿和伶茉。 此时的扶屿面色冷漠,视线落在阿饱和苏拾安的身上,像是在看着全然不相干的陌生人。 而伶茉此刻正手挽着扶屿,一派温柔体贴的模样。 阿饱顿时收了笑。 她静静地看着他们紧贴的臂膀,一时有些恍惚。 “怎么了?你的朋友?” 苏拾安低声询问,见她有些摇晃,一手轻轻扶在她的背后。 就在他的手落在阿饱背上的那一刻,扶屿微眯起双眼,盯着苏拾安不放。 “松手。” 他淡淡的开口。 苏拾安有些莫名其妙,阿饱却一个激灵脱离了他。 然后歉疚地低声道:“拾安,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今天谢谢你陪我。” 他看了看阿饱,又侧脸看了看周身气息越来越冰冷的扶屿,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发顶。 “好吧,阿饱,什么时候你想出去逛逛,就来找我。” 阿饱点点头,正要离开,苏拾安又拉住她的衣袖。 夜色渐沉,四周十分安静,静到扶屿轻而易举地听见他忐忑又期待的声音。 “阿饱,鹤灯里面的秘密,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 阿饱微微愣住,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我走了。” 少年脸颊泛红,深深望了她一眼,转身大步消失在夜色里。 第四十九章 不要出门 夜色下,少女茫然的立在原地,一双眸子在月光下盈盈如秋水。 “呵。” 扶屿似嘲讽地掀唇,不等阿饱说话就转身回了客栈。 伶茉则笑着看着她,语气说不出的愉悦:“阿饱,我还真想不到,只不过才一天,你就如此急不可待,另寻新欢了。” “胡说什么!”她怒声道。 伶茉丝毫不介意,她掩唇咳了两声,也不解释,直接跟着扶屿进了客栈。 阿饱立在原地踌躇半天,最后还是打算去找扶屿,解释一下今天的事情。 慢吞吞地上楼,走近扶屿房前。 扶屿的房门没有关,阿饱正要过去,忽然听见了伶茉的声音。 “海君,你靠过来一点。” 她一下子顿住了脚步,甚至连呼吸都静了片刻。 悄然走到门边,她侧身望去。 明亮的房中,扶屿正坐在太师椅上闭目,他胸前的衣衫松散,露出一丝莹白结实的胸膛。 而伶茉此刻正扭着腰,柔情似水地贴着他的身子。 轰! 脑中瞬间一阵轰鸣,阿饱惊惶地张开嘴,想要出声,却又狠狠地捂住,任由泪珠砸在手背上。 她很少落泪。 自从来到这具身体里,受了很多苦难,也有很多心酸。 但她能忍的时候,都努力忍住了。 可现在看着前两日还紧紧拥着自己,在床榻上缠绵亲吻的心上人,此刻与别的女子如此亲密,几乎让她丧失理智,冲上前去质问。 可也只是几乎。 阿饱颤抖着抹去泪水,悄无声息地退回了房间。 静静地立在门后,从脚底泛起刺骨的寒凉。 她错了吗? 她不该因为短暂的甜蜜放弃返回原身的念头,也不该因为一丝不明确的暧昧,就傻乎乎的将整颗心捧上去任由践踏。 扶屿本身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的温和细腻,耐心多情都是伪装,都是他的手段,难道自己忘了吗? 这么安慰着自己,可泪水还是忍不住滴落。 直到哭的没有力气,她才无力的滑落在地,双手抱住自己。 夜色越来越深,阿饱静静地坐在地上出神,没有点燃烛火,室内一片黑暗。 轻微的衣料声响起,一片黑暗中,白纹仙袍的边角映入眼帘。 阿饱迟钝地抬头,就看见神色冷漠的扶屿。 今日见了两次他这副面孔,说实话,还挺稀奇。 以往的扶屿,无论如何都会挂起温和的笑,哪怕心里翻滚着各种情绪。 “海君深夜前来,有什么事吗?” 她恹恹问道,想撑着身子爬起来,却又泄了力。 扶屿忽然伸手将她拉了起来,钳住她的腰,狠狠按在门旁的墙面上。 阿饱背后一痛,顿时清醒了。 “你想干嘛?”她皱眉望着他,语气有些黯然。 他没说话,却低头吻了下来。 阿饱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呼吸,下意识地抬手捂唇。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他才与伶茉亲热过,阿饱就十分抗拒他的接触。 “呵,阿饱,你是在向我展示对他的忠贞不渝?” 扶屿冷笑一声,浑身上下的寒意几乎冻透了她的骨髓。 阿饱懵了。 “什么忠贞不渝?我跟谁?” 扶屿脸色更加难看,他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手。 “你与他约好了在这里见面?什么时候?” 她茫然地反问:“你在说什么?” 他简直气笑了,冰冷的看着阿饱:“在我面前装的乖巧,转头就钻进别的男人怀里,真是好样的。” 阿饱顿时怒目圆睁,明白过来他是在说苏拾安。 “我装乖巧?”她既委屈又难过,“你跟伶茉一声不吭地将我留在客栈,我出去遇到困难,是拾安帮了我。” “拾安?”他似乎在唇齿间反复研磨了几遍,目光中的冷嘲更加明显。 “你愿意作戏,我懒得陪你。” 他说完,直接转身打开门就要出去。 阿饱又忍不住泪盈于睫,气他的冷漠无情,也气他的是非不分。 “那你跟伶茉亲热的时候,不也没想过我吗?” 她忍不住喊出声,语气里尽是破碎的颤抖。 扶屿没有回头,修长的身躯立在原地,动也没动。 紧接着,他嗤笑一声,径自离开了。 阿饱大口喘息着,捂着心口跌落在地。 次日,再次望了眼紧闭的房门,伶茉柔声询问:“海君,真的不和阿饱妹妹说一声吗?” 扶屿目光落在那扇门上,却又很快收了回来。 “不必了,凡界范围太大,搜寻已是难事,魔族正四处作乱,留在这里也好。” 伶茉眼中闪烁,片刻后苦笑一声。 “阿饱妹妹有海君如此挂念,伶茉真是羡慕。” 她看了一眼身侧没什么反应的扶屿,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昨夜海君体内无炎之焰被引动,是怕伤了阿饱妹妹,才留我在房内作戏吗?” 扶屿微微一笑,神色平静:“伶茉,有些话,你应当知道该不该说。” 她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没有再开口,勉强笑了一下,就走了出去。 良久,那扇门一只没有动静,扶屿微微叹了口气,走上前敲门。 “阿饱。”他低声唤着,“我去探查无妄之魄的踪迹,外面危险,你就留在客栈不要出去,好吗?” 里头轻声回应了,扶屿微微笑了下,这才转身离开。 待到门外的动静消失了,阿饱才轻轻打开门,双眼红肿,面色苍白。 “姑娘,您总算出来了。”客栈的伙计搭了条巾子,笑容满面的端了盘子上来。 阿饱看过去,却见是一盘刚刚出锅的红烧肉。 “这是先前与您同来的公子嘱咐过的,您尝尝味道如何?” 伙计腼腆的笑着,将盘子放在了房间桌子上,然后退下了。 阿饱有些想笑,这算什么呢,前两日还十分甜蜜,对着自己承诺要她去凡间吃喜欢的,买喜欢的。 转头吩咐伙计给自己送红烧肉,然后陪着伶茉出去。 她早已不再是那个柔弱的小蜗牛,她也可以与他们共同寻找无妄之魄啊。 难道伶茉一来,他有了新的帮手,就不再需要自己了吗? 望着那盘还在冒热气的红烧肉,她本以为会忍不住落泪,可眼中实在干涩,竟是连润湿都做不到。 “怎么了?这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 调笑的男声入耳,阿饱呆愣的抬头,竟是苏拾安。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她有些惊讶,看着逆光立在自己身前,一身铠胄的少年。 苏拾安有些不好意思,他熟稔地坐到阿饱的对面,拾起竹筷就要往盘中夹。 “我来客栈寻你,见只有这个一间房门打大开,好奇看了一眼,谁知就见到你愣愣的对着这盘肉发呆。” 他边说着,边咽了口唾沫。 “别动!”阿饱连忙拍下了他的竹筷,“不是给你吃的。” 苏拾安闷闷不乐,放下筷子有些委屈,“我昨个儿给你买了糖画,就连吃你块肉都不行了?忒的小气。” 阿饱忍不住笑了,她一手夺下他的竹筷,一边回怼他:“不吃这个,改天我请你去吃别的。” 他闻言,眼前一亮,迅速抓住了阿饱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的手。 阿饱:??? 苏拾安笑的狡诈,他一把拉起阿饱,大步就往外走。 “俗话说,择日不如撞日,那就现在去吧!” 阿饱大惊失色,连忙试图挣脱他。 “不行不行,我今日不能出去。” “为何?” 她想起方才答应扶屿的话,抿了抿唇:“外面太危险,我......” “这有什么?”他豪气的拍拍自己的胸膛,“别怕,我可是少将军,谁敢在我面前欺负你?” 凡人想必是怕你的,可是魔族才不会管你少将军之名呢...... 麻木的被他生生拽出去,阿饱出了客栈,一路跟苏拾安打闹着,来到了一处看上去极为雅致的酒楼。 “这儿的烧鸡格外好吃!” 他笑眯眯地点了好些吃食,然后小声附在她的耳边说着。 阿饱双眼晶晶亮,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期待起来。 “怎么样,现在的心情有没有好一些?”苏拾安为她亲自倒了杯茶,还不忘叮嘱着:“有点烫,等等再喝。” 她握着茶杯,这才发觉自己早已将那些伤心难过抛在了脑后。 “拾安。”她认真地望着他,“谢谢你。” 小二将一道又一道的菜肴端了上来,他仔细的帮她布置餐具,为她夹菜,还不忘撇过头别扭的说了句。 “既然谢我,那晚些就陪我去游船赏夜景吧。” 阿饱被他简直气笑了,她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使劲戳在他的脑门上。 “苏拾安,你还真是得寸进尺!” 他一把捉住了阿饱细嫩的手指,眼神一下变得深邃,流淌着沉静又复杂的情绪。 这个眼神...... 她心里隐隐觉得熟悉,可苏拾安与自己心里想的那个人相差甚远,的的确确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你......”她有些懵了,“我怎么觉得你这么熟悉?” 苏拾安朗声大笑,他拍了拍阿饱的头,笑的十分开心。 “小爷魅力大,你莫不是看上我了?” 阿饱放下筷子就要去打他,两人正闹着,忽然厢房的门被撞开。 一道少年的身影重重的砸落在桌子上,溅起汤汁和碎瓷片。 “小心!” 苏拾安立刻反应过来,转身将阿饱护在身后。 阿饱紧盯着摔进来的少年,方才她分明瞧见他身上有一闪而逝的黑色魔气! 少年连声道歉,迅速地打开窗子就要逃跑,门外哗啦啦涌入一群侍卫,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非江,今日你休想逃走,害我妻子性命,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领头的是位中年男子,他一身青衣,身材微微发福,一张方正的脸上怒气冲天。 “张统领?” 苏拾安有些惊讶的叫着。 第五十章 追击魔影 张统领脸上也有些诧异,但此时也来不及寒暄。 他强忍怒火,迫切的望向苏拾安。 “少将军,此人谋害属下妻子,请助我一臂之力!” 苏拾安点头,转身看向阿饱:“你千万别乱跑,在这里等我。” 说完,他和张统领匆匆向那个跳窗的少年追去。 满屋的侍卫跟着走掉了,阿饱皱起了眉,总觉得此事不简单。 自从魔族现世,没少在天海两界肆虐偷袭,可凡间本就是些毫无灵力的凡人,魔族来此能做什么呢? 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阿饱略微思索,还是决定追过去看看。 先前为了压制周身仙灵之气,她在头上戴了锁灵簪,此刻与普通凡人并无两样。 可凡间也在天界的管控下,若袖手旁观,自己更做不到,再说苏拾安也只是个凡人,不一定能够对抗的了魔族。 想到这里,她不再犹豫,立刻循着那缕微弱的魔气追了过去。 因着追击的人很多,很快就找到了他们。 那个叫非江的少年此刻正跌躺在地,周围密密麻麻全是张统领带来的侍卫。 而他的脖子上,正抵着一把长剑,是苏拾安制住了他。 阿饱跑过去,隔着人群却依旧感受到,非江眼中丝毫没有畏惧,反而将视线投向了自己。 “非江,我实在没有想到,当年夫人心软救下你,竟反而养出个祸患!” 张统领眼中尽是愤怒,垂在身侧的双手颤抖不停。 非江脸上挂着邪气的笑,他抬眼睨了一眼,声音沙哑。 “夫人是心甘情愿同我在一起的。” “一派胡言!”张统领暴怒出声,“你杀害我妻子,甚至在她死后还生吞她的尸首,简直就是魔鬼!” 阿饱闻言惊在当场。 “我自然要和夫人永远在一起。” 非江神情诡异,脸上竟挂着满足的微笑。 说完,他不顾刀锋划破颈间的肌肤,捂住腹部想要站起来。 “别动,否则要了你的命!” 苏拾安脸上少年的羞涩早已消失殆尽,此刻冷冷地盯着他,手下的长剑愈加冷冽。 张统领大口的穿着气,看上去既是难过又是愤怒。 “我与夫人携手二十载,她怎会心甘情愿被你吞食入腹?护不住夫人的尸首是我无能,今日张某就杀了你,再去地下同夫人赔罪!” 话音刚落,张统领拔剑刺穿非江的心脏,又狠狠抽出,喷出数道血流。 非江缓缓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胸膛的伤口,笑的更加猖狂。 “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死我?” 他舔舔唇,一双眼睛泛起了血红。 阿饱心中一凛,看向他身后的苏拾安,不由得担忧起来。 张统领还没开口,就见非江睁着血红的双眼,仰天大笑。 “多谢你,替我破开了这具凡躯的枷锁。”非江望着目瞪口呆的张统领,附在他耳边恶意的笑着,“另外,你夫人的血肉,滋味属实不错!” 他转身想逃,身后的苏拾安毫不犹豫再次提剑横在他的脖子上。 “呦呦,想杀我?”非江故作害怕,“这么想留下这具凡躯,那小爷就赏给你们了。” 他狰狞着笑着,不顾众人震惊的注视,身子渐渐燃起黑色的火焰,直到化为一摊黑灰。 阿饱凝目盯着,只见从那堆灰烬中,悄然冲出一团黑色的魔气,直奔人群中最薄弱的一处而去。 “小心!” 她大声提醒着,可还是来不及,那道魔气洞穿了一个凡人的身体。 在无数人惊呼中,借助凡人倒下的瞬间,魔气迅速逃离。 不行,若这样任由它逃窜下去,凡界定然会出大事的! 来不及思考,阿饱迅速向着那处魔气追去。 “阿饱?你去哪里!” 身后传来苏拾安的惊呼,可她早已听不见了。 用尽全力跑着,穿过熙攘的街道,穿出城门,阿饱气喘吁吁地俯身,环顾四周。 城外是密密的树林,人烟稀少,而魔气早已不见踪影。 她犹豫片刻,还是没将锁灵簪取下,仅是蹲下身来借助石子摆起灵阵。 按理说,凡界灵气稀薄,而魔气力量深浓相抗,应该极易被寻到...... “你在找我?” 少年的声音突兀的出现在耳畔,阿饱迅速抬头,却不见魔气。 她谨慎地站了起来,环顾四周。 “非江?你在哪里?” 那声音哈哈大笑:“别装了,锁灵簪也锁不住你一身清冽的仙气。” 她沉下神色:“魔族之人,已经猖狂到敢踏入凡界了吗?” “自然还没有,不过,也快了。”那声音带着兴奋,“很快大人就可以撕裂通道,到时候凡界这些鲜美的血肉,都将会成为我们魔族的盘中餐!” “什么意思?”阿饱皱眉,语带警惕,“你们想占领凡界?别做梦了,凡界自有天界众仙看守,除非天界沦落,否则绝不可能被魔族攻陷。” 那声音诡异的笑了,似乎见到阿饱疑虑的模样十分有趣。 “你猜猜,我是怎么来到凡界的?” 阿饱脸色渐渐白了起来:“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目的?” 一阵寒风后,她的身前隐隐凝聚出一道黑色的身影。 “警告罢了。”它声音嘶哑,“别跟着我,否则不论大人如何吩咐,我都会将障碍全部肃清,包括你。” 说完,那道魔影再次随风化成一道黑色气流,直冲山林而去。 阿饱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追了过去。 魔族定然针对凡界有大阴谋,而且能够在众仙守卫中悄然安置魔族进来,足以说明天界的防御出了问题。 若真如自己所想,那无论是对天界还是凡界而言,都将是一场浩劫。 冲入山林,却不见魔气,阿饱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拔下锁灵簪。 天地间的灵气忽然如同受到了牵引,半空中渐渐凝聚出一道七彩的漩涡,厚重的白云几欲压城。 城中顿时炸开了锅,所有百姓震惊地望着头顶的异象,纷纷跪地叩拜。 正在城中奔找的苏拾安顿在原地,抬头看向远处的异象汇聚之处,转身向城外奔去。 而在此时,离城中百里的扶屿和伶茉,正再次将击溃在半空中的魔气收集。 “海君,这已经是第四个魔族了,看来,天界已经出了叛徒,这凡尘怕是会有一场大难了。” 伶茉望着扶屿收起镇压魔气的仙器,秀眉轻皱,语气也隐含担忧。 “辛苦你了。”扶屿淡淡的点头,“灵力封锁,仅靠聚阵绞杀,的确会耗费更多的精力。” 她俏脸微红,轻声道:“伶茉愿意为海君分忧。” “不过,若是阿饱妹妹明白海君一心护她的苦心,想必就不会再同海君置气了。” 扶屿闻言没做回应,只转身往回走。 “回吧,今日本君还有其他事情。” 伶茉紧跟上,疑惑道:“海君是还有何处需搜寻的?伶茉不累,愿意同海君前去。” 他顿住了脚步,望着急急在自己身前停下,脸色红润的伶茉,他语气平淡。 “本君答应了陪阿饱在凡间逛一逛,今日回去,正是为了此事。” 伶茉脸上血色尽褪,咬着唇一时不敢抬头。 “海君......伶茉自小就陪在你的身边,甚至愿意奉上家族助海君成就大业,为何你从来不愿多看我一眼呢。” 她白着脸,声音也有些颤抖。 “不该有的心思,最好全部收起来,本君自然感念南海人鱼一族,不会亏待你们。” 扶屿回答的极快,脸上依旧是浅淡疏离的微笑。 伶茉身子微微晃了晃,艰难地抬起头,双目含泪:“海君明知伶茉想要的是什么......” 眉间微蹙,正要开口的扶屿忽然感受到天地间的变化,就连伶茉也讶然望去。 “这是......锁灵簪破封?”她忍不住开口。 扶屿脸上的温和尽数消失,他盯着那处,低声道:“是阿饱,她遇到麻烦了。” 说完,不等伶茉反应,扶屿身形一闪,以极快的速度往那处赶去。 伶茉脸上阴晴不定,忽然愤怒的取出仙器,将其中一道魔气彻底震碎。 “废物,动谁不好,非得去招惹她!” 此时,城外几里,阿饱正迅速追击着那道潜逃的魔气。 “你疯了吗?凡界灵气本就稀薄,破封根本不足以支撑你动用仙灵之力,到时候,抽取的就是你自己仙体的精气了!” 那魔影边逃窜,边怒声吼道。 阿饱绷着脸,再次挥出一道道灵刃:“废话少说,任凭你在凡界肆虐,更做不到!” 魔影一着不慎,被灵刃击中,闷哼一身停了下来。 它嘲讽地笑了:“你以为,真的就只有我孤身在这凡界?你以为杀了我,凡界就安全了吗?” 阿饱脸色更加难看,她再次凝聚仙力,缓缓抬起手来。 “那就先杀了你,再去斩杀其他魔族!” “阿饱!” 惊慌的喊叫传来,苏拾安远远看着她与魔影对峙,迅速赶过来。 那魔影咯咯一笑,再次化为一道黑烟直奔苏拾安而去。 “小心!”阿饱心中一惊,再次甩出两道灵刃,却被魔影巧妙闪躲,灵刃直奔苏拾安而去。 “糟了。” 阿饱闪身化虚,顾不得体内被迅速抽取的精气,瞬移挡住灵刃。 与此同时,身后的苏拾安闷哼一声,魔影入体,一把长剑横在了她的颈间。 “别动,不想死在你的小情郎手上,就乖乖离开这里。” 阿饱听着苏拾安的声音,心中泛起焦急。 “拾安,是我,你醒醒。” 颈上的长剑更近了些,隐隐有血迹透出。 “被我控制了身子的凡人,怎么可能反抗的了?”苏拾安哈哈笑着,“给你选择的机会,是让你的小情人杀了你,再同你一起殉情,还是你乖乖离开,等我用完这具身体,自然会还给你。” 阿饱愤怒至极:“不行,拾安醒来若是知道自己助纣为虐,定然不会苟活,你这分明就是想害死他!” “那没什么好说的了。”苏拾安遗憾的声音响起,紧接着,长剑微抬,就要向阿饱颈间划去。 “谁给你的胆子,敢动本君的人?” 半空一阵闪烁,扶屿一身白色长袍踏空而来。 第五十一章 真实身份 长剑还没有动作,就已经被击断。 阿饱怔愣的望着身前面无表情的男人,脑中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想法。 他好久没笑了。 这几天只要面对自己,扶屿都是冷着脸,沉着眸,身上的寒意是个人都能感受的到。 可她不明白,与自己暧昧,让她误以为两人关系更进一步的是他,转头对自己食言,还同伶茉举止亲密的也是他。 自己伤心难过,他还摆着臭脸。 “想不到凡间竟找来如此帮手?”苏拾安在身后警惕的探着口风。 扶屿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径直过来将阿饱护在身后。 “你自己出来还是本君把你打出来。” 阿饱一个激灵,看着眼前这个浑身上下写满了“我很不高兴”的男人,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谁知他就和背后长了眼一样,转头瞥了她一眼。 阿饱立刻不敢动了。 苏拾安面上露出犹豫的神色,还试图带着这副身子逃脱。 扶屿淡淡道:“趁本君耐心还没耗尽,把你体内的玩意儿赶出来,瞧着眼烦。” 阿饱脑袋转了半圈,这才反应过来,扶屿是在同苏拾安的元神说话。 魔气未走,苏拾安凡胎肉体被压制,元神根本就是不清醒的状态,扶屿不可能不知道。 她有些懵了,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提醒一句。 万一......闹得扶屿觉得丢了面子,说不定会更生气。 想到这,她一个激灵,顿时决定闭口不言,静观其变。 四周安静了下来,没过一会,苏拾安叹息一声,周身一阵闪烁,那道魔气就被逼出体外。 扶屿毫不意外,一掌震碎了那魔影,并将它收入仙器中。 做完这一切,他望着苏拾安,眼中竟罕见的带着一丝讥讽。 “本君不知,你竟这般无聊,敢跑来动我的人。” 苏拾安双眼再次清澈。 “不是,是我自己要出来的,拾安只是在保护我。” 阿饱忽然转过来,挡住扶屿轻声解释:“你别怪他,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扶屿唇角勾起,眼神冷淡的让她觉得陌生。 “本君今日说过,外面危险,要你留在客栈,不要出门。” 阿饱低下了头。 苏拾安在一旁插嘴:“你别怪她,是我执意带她出来的。” “不是拾安,是我自己想要出来,你若是不高兴,就冲我发火好了。” 他望着眼前有些胆怯却还勇敢拦在自己面前的阿饱,忽然似头痛般捏了捏额角。 “本君没心情管你们之间的情趣,既然如此深情,也不用勉强留下,你走吧。” 这话一出,阿饱犹如经历晴天霹雳。 她茫然地望着扶屿,小声道:“你方才说,让我走吗?” 他没有回应,却也没有反驳。 四周树叶簌簌作响,一阵凉风吹过,阿饱忽然觉得寒冷至极。 “我与拾安只是朋友。” 身侧再次轻响,伶茉落下后看见僵持的三人,立刻察觉气氛的怪异。 “怎么了?” 她脸上挂着笑,径直走向扶屿身边站好,眼神扫过阿饱和苏拾安。 “阿饱妹妹又出来陪心上人玩啦。”她笑眯眯的补刀,“我们还以为你遇到危险,火急火燎的回来了,下次可不能这么调皮了哦。” 苏拾安感受到身前的少女微微颤抖着,悄无声息的靠近了她,伸出手来想要拍拍她的肩,安抚一下。 手刚抬起,他一声闷哼。 阿饱转过头见他被伤,心里又惊又痛,她忍住鼻尖的酸涩,转过头来看着扶屿。 “别伤他。”她红了眼,声音里也染上了重重的鼻音,“我走就是了。” 说完,不顾众人的反应,她伸手一凝,直接化作一缕白烟消失在原地。 扶屿身侧的手渐渐攥了起来。 伶茉惊讶的望着苏拾安,有些诧异一个凡人看见眼前一幕竟还能如此平静。 “你不是普通人吧。”伶茉谨慎地询问,看着眼前的少年渐渐收起了所有的青涩与慌乱,整个人的气质忽然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苏拾安面无表情,似乎不屑于回答她的问题,只紧紧盯着扶屿。 伶茉见状,内心一阵郁气升腾,她看了一眼扶屿,见他没什么反应,只得咬牙忍了下来。 “海君果然敏锐,想来早就发现了我的身份。” 苏拾安沉声开口,眼中闪过一抹幽暗。 “不过,欺辱阿饱伤心难过,这笔账,我会同你清算的。” 扶屿微微扯起唇角,眼中犹如凝结万般冰海,他语气平淡,浑身气压却低的令人胆寒。 “天界派你来处理这烂摊子,想来是还嫌不够乱。” “有段时间不见了,赤脚大仙。” 伶茉在一旁睁大了眼,就看见苏拾安一阵轻笑,然后周身碎出赤红色的火光。 片刻后,一身褐色麻衣,腰间还系着酒葫芦的男子显出身形。 男子体态健硕,乌发蓬乱,黑眸深邃,下半张脸上的络腮胡几乎将所有的表情遮了个结实。 “海君还是一如既往,此番帮助天界击杀魔族,赤脚回去定当为海君讨要功劳。” “不必。” 扶屿直接拒绝,然后转身就走。 “既然这次是海君亲自开口让阿饱离开,赤脚就将她带回天宫了。” 赤脚低沉的声音带着愉悦的笑意,从身后传来。 扶屿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半晌,一声嗤笑从他口中溢出。 “莫非赤脚大仙以为,天宫会允许你同一名弱小的海界仙子结为伴侣不成?” “那海君难不成觉得,海界就能接受如此孱弱又毫无根基的小仙为海后吗?” 伶茉心中翻起滔天巨浪,却死死咬住下唇,一声不敢出。 扶屿没有出声反驳,只径自走了,甚至没有留意呆愣在原地的伶茉。 直到四周再次恢复了寂静,她才转过身来,看向赤脚。 “方才震惊之余,未能见礼,大仙莫怪。” 赤脚大仙浓眉紧拧,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锐利的眼神令她微微颤抖起来。 “大仙如此看我,可是伶茉有哪里不妥?”她勉强笑着询问。 他顿了片刻,深深地望了伶茉一眼,声音依旧低沉:“并无,只是想劝女姬收起不该有的心思,免得一失足成千古恨。” 说完,他便转身,向着方才阿饱消失的地方离去。 留在原地的伶茉咬紧下唇,眼神闪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赤脚追上阿饱的时候,见她早已收了周身的仙灵之气,正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城内。 他换回苏拾安的装扮,暗暗叹息一声,追了过去。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阿饱吓了一跳,回过头看见双眸明亮,脸上带笑的苏拾安,这才想起方才的事情。 她微微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道歉:“拾安,对不起,我不应该丢下你自己走掉的,你没受伤吧。” 虽然她相信扶屿不会对凡人动手,但还是关切的问了一句。 谁知道苏拾安忽然脸上一皱,苦兮兮道:“我挨揍了,浑身都可疼了呢。” 眼前的少女愧疚之色越发深了,她慌忙伸出手,嘴里絮絮叨叨。 “我来瞧瞧,伤哪里了?扶屿那个混蛋,竟然做出这般有失仙......” 说了一半,她忽然住了嘴,一脸忐忑地望着他。 苏拾安哈哈大笑起来,他伸手轻点她的鼻尖,眼神温柔:“怎么,现在担心自己说漏嘴了,方才直接化作一缕烟消失的时候,怎么不担心了?” 她有些郁闷,小声道:“当时太生气,一下子忘记了。” 见苏拾安毫不意外,她反而狐疑起来:“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也不吃惊?” 他一本正经地编着瞎话:“怎么不吃惊?方才你走了我都快吓坏了,谁知道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姑娘竟然是天上的仙女......” 瞧着他古怪搞笑的模样,阿饱还是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见他收了话,笑吟吟地望着自己,阿饱才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谢谢你,拾安。” 苏拾安摸了摸她的发顶,脸上挂着少年的率真和快乐。 “阿饱,走,我带你去画舫瞧瞧最美的夜景!” 阿饱被一把抓住,跟随者苏拾安奔跑在城内的街道上,少年身上沉重的铠胄发出金属的碰撞声,伴随着清朗的笑声和城中百姓羡慕的眼神,一路来到城郊河道。 直到被他拽上了精致的画舫,站在船头望着暗沉沉的夜色,和漫天闪烁的繁星,阿饱才有了一丝真实的快乐。 “星空好美啊!” 她赞叹着,深深吸了口河面上湿润的空气,顿时觉得心里所有的郁结都似乎消散了。 苏拾安亲力亲为,搬出一个矮小的木几,两只草垫,又一阵风似的跑进了船舱。 “要拿什么?我帮你啊。” 阿饱好奇的探过头去,就见他再次托了几碟糕点,几盘小菜,还端了一个硕大的酒坛子来。 砰! 酒坛子被重重放下,苏拾安双眸明亮,抬眼瞧着她。 “阿饱,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她望着兴致勃勃的苏拾安,嘴角微抽,心里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已经醉了。 两人盘膝坐下,两杯酒水下肚,没怎么喝过酒的阿饱就开始嘴无遮拦。 “拾安,我,我跟你说,这天上人间,最好喝的还是赤脚壶里的酒。” 苏拾安又倒了一杯,一口饮下,嘴里应着:“哦?你还喝过他的酒?” 她顿时笑了,歪歪扭扭的附在他的耳边小声道:“偷,偷喝的,趁他不在。” 苏拾安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看着白皙的小脸上泛起红晕,不由得低声道:“就知道你不老实,下次我得把酒葫芦封起来。” 可惜阿饱现在早已神志不清,压根分辨不出他在说些什么。 “阿饱,别喝了,你已经醉了。” 见阿饱又去伸手倒酒,他连忙去抢,却不小心覆在她的手上。 苏拾安的眼神瞬间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