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茬》 第一章 生离死别 无边沼泽,放眼尽是人高的水草。草间一条古道延伸至天际,道边是密密麻麻的水潭。 天空黑云滚滚,看不到半点正午应有的阳光。一阵寒风吹过,古道上的两个矮小身影微微抖了抖。 这是两个少年,约莫十四五岁。 右首少年较为壮实,浓眉大眼,一身黑旧短衫满是血污,齐肩的黑发随风乱舞。他的腰间挂了一把柴刀,背上还背着个丫头。 丫头小脸通红,约莫十一二岁,头枕少年后背,已然睡熟。 左首少年个头稍小,面白目秀,俊俏异常。一身乳白色绸衫典雅舒适,一头柔顺的头发被一支白玉簪子紧紧束起,在这狂风中依然不见散乱。他走起路来也是平稳中正,不偏不倚。 黑衫少年名叫何为,是迤逦村樵户何望远的儿子。此刻的他踏着沉重的步伐,不禁再次想起了五日前的遭遇。 那是初六。何为一早便拿了柴刀和绳索随父亲上神指峰砍柴。 神指峰是洛神山脉的主峰之一,此峰土厚林密,唯有峰顶山崖石多树少,名曰指头崖。指头崖陡峭难攀,但其上山间奇珍颇多。父子二人今日寻找的清香木便是其中一种,是富贵人家和名寺古刹制香的上等原料。 父子二人爬至石崖脚下便分头去找清香木。 何为刚拐过一块大石便摸出怀里的馍馍痛快大嚼。几口下肚后仍觉不爽,把腰间葫芦里的水也喝了个精光。 回味着前日在闻道家里偷来的美酒,何为默默念了句“那酒真他娘的好喝,就是瓶子太小了点!” 少年意犹未尽地四处打量,远远便看到崖顶有一株老树,翠绿的叶子间偶尔露出点点红光,在清晨的阳光中熠熠生辉。 “这老树结果了?还熟了?”这棵老树打他记事起就长在这崖顶上,只是这么多年来从没见过它开花,更别说结果。 山中清苦,点心糖果是万万见不到的。所以每次上山何为都要想法子找点吃的回去逗逗妹妹。 这山崖太陡,何为爬了一截便难以为继,只得掏出腰间绳索,学父亲在绳头栓了根木棍使劲往那老树扔去。 终于气喘吁吁爬到了树上,何为迫不及待地摘了一颗拳头大小的红色果实往嘴里塞。“汁多肉嫩、又酸又甜,不知这是什么果,味道还真不赖”。 正吃得开心,四周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原本和谐的鸟叫蝉鸣已尽数消失。 何为察觉有异,仔细看了看四周,发现原本随风而动的树叶竟然也是纹丝不动。他张口想喊父亲,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半点声音。想缩身下树却发现周身已难以动弹。从未有过的恐惧压上心头,少年趴在树干上,张着大嘴。 忽然,少年双眼大睁,本已张大了的嘴巴似乎又大了几分。 只见一只遮天蔽地的大手凭空伸出,一把伸向脚下的指头崖,两根粗大的手指匆匆捏了捏指头崖便快速缩回了天际。 这只巨手无论是形状还是颜色都和普通人手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就是极大极美。 何为趴在崖顶树上,分明听到了一阵山崖撕裂的声音,恍惚间已是昏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何为醒来便看见整个指头崖已布满了裂缝,大大小小横竖交错。顺着树根处的一条裂缝看去,他的目光停住了。那儿的裂缝足以容下一个人,而里面确实也躺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粗布短衫,灰暗的衣裤和山崖的颜色融为一体,让人难以察觉。但那睁大的双眼却异常显目,看了一眼就无法忘怀。 何望远,这个迤逦村最好的樵夫,这个虽没出过远门却带着儿子跑遍了千山万水的父亲,他就那样静静的躺在裂缝中,睁大的双眼充斥着无尽的悲伤和不舍。 何为静静地看着裂缝中的人,裂缝中的人似乎也在静静地看着他,一个在树上,一个在坑里,一大一小就那么望着。 “爹”,少年觉得自己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沙哑过,沙哑到自己都不认识。 没动静,少年没有再喊,准备爬下树。但手脚抖得厉害,他只能胡乱地往下窜。不听话的手脚还是窜过了头,少年瞬间从树上直坠崖底。 还没来得及回神,只觉腰间一痛,整个人便狠狠地往崖壁撞去,撞得浑身疼痛难耐。原来是攀崖时一头拴在腰间一头套在树上的绳索救了自己一命。 忍痛爬到父亲身边,看着一动不动的父亲,少年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流下。他没有哭喊,只呆呆地抱着父亲。 年少的何为一时只知道悲伤却来不及明白这其实已是父子间的死别。 一阵剧烈的摇晃惊醒了悲痛中的何为,睁眼便看见整个洛神山脉如同水波一样上下翻滚。接着自己所在的神指峰突然崩裂开来,少年再次坠下山崖。 他猛然望向父亲,父亲正和他一起往下坠,他只能努力伸手向父亲抓去。腰间再次传来剧痛,何为再次被腰间绳索救下了,但父亲却直直落了下去。 “爹……”,少年悲声哭喊。可转眼身下便只剩下万丈悬崖和无尽的烟尘,哪里还有父亲的身影。 哭了半晌,何为反身回望。只见一根巨大的石柱擎天而立,那棵老树横挂在石柱顶部,密密麻麻的根须包满了柱顶,而他就这样挂在了半空。 原来整个神指峰已被那只巨手给剥了皮,那一捏使得山峰表面的泥土树木尽数下落,露出了内里的这根参天石柱。 惊魂未定的何为忍不住打量起眼前的奇景。这石柱坑坑洼洼,质地如同普通山崖,粗细则如自家院子。如果他能看到背面,会发现石柱顶部有一块巨大光滑的石板。石板形作长方,中部微微凸起,像极了一块指甲。 何为拿起了手中布匹,上面写满了字。这是刚才抓向父亲时从父亲怀里扯出来的。 定睛望去,上面的字他都还识得,曰: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苍径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认旧林,登崖过岭,持斧断枯藤。收来成一担,行歌市上,易米三升。更无些子争竞,时价平平。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佛即道,静坐对弈。宇过宙迁,佛道化神,留此一指叩问苍天。 何为看得似懂非懂。见此物似布非布、似纸非纸,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他无处理会,只能一把塞入怀中。 “这老树随时会掉下去,我得赶紧回到地面。” 何为看了看大树的根须枝干,又看了看草绳。“还算结实,只要能贴近石柱,当可沿着石柱往下爬”。 “这里起码有一丈,只能荡过去了”。何为慢慢晃动了下身子,老树也跟着他摇了摇。 “至少得荡五下,不知这树根能否经得住?”何为打量了下石柱,默默记下了石柱上的几处凹凸之地。接着右手拔出腰间柴刀,咬了咬牙开始缓慢晃动身体。 摇了几下,他就听到了有节奏的吱吱声,根须上的泥土开始簌簌落下。何为不急不缓地保持着晃动,一尺、两尺、四尺、七尺……。当再一次荡回石柱的时候,大树的根须终于脱落,整棵树落了下来。何为当机立断地用柴刀割断了草绳,身子继续朝着石柱飞去。 终究差了一点,何为在距离石柱两尺的地方往下坠落。好在身体下落时呈抛物状,加之石柱本身也是上细下粗,在下坠四五米后,何为总算抱住了一块凸起的石块。 爬到一个坑洼处休息了片刻,何为开始挑拣石柱的凹凸之处慢慢往下爬。不必说,自然又是一番凶险与苦楚。 白衣俊俏少年名叫闻道,他们一家三口都是从外地迁居到迤逦村的。他的父母初到此地时闻道还没有出生。当时两人风华正茂且气质非凡,端的是男的气宇轩昂,女的天生丽质。 金童玉女携手而来不免让山野村民惊为天人。以至于糊涂老叟连唤仙姑、无知村妇忙呼少侠、更有甚者则连喊神仙哥哥神仙姐姐,闹出了不少笑话。 初六那天,闻道完成早读便在亭子里打坐。这亭子位于村前迤逦河的中央,乃闻智夫妇亲自修建。 何为的妹妹何依依,也就是何为背上熟睡的丫头则坐在亭子一角,正在一边挑拣蜜饯一边偷看闻道。 突然,一只遮天大手掠过指头崖,片刻间又缩回了天际。 何依依只觉眼前一花,闻智和柳月遥夫妇已双双窜入亭中。 二人的四手同时搭上了闻道的肩膀,同声道:“道儿,快醒醒!”。何依依从未见过平日散漫淡然的柳姨如此紧张,连语气也显得仓惶急迫。 闻道睁开了双眼,看到父亲神色紧张异常,母亲更是眼眶红润,不解道:“怎么了?” 闻智肃声道:“道儿,你好好听着,我和你娘多年前惹上了一些麻烦,有一群厉害人物已寻找我们多年,今日恐怕已被他们察觉气息,我们需要立刻远离此地。” 顿了顿,他又道:“对头太过强大,我们无法带你同往,否则难保不测。望你不要责怪我们,今日的离别恰是为了各自的保全和他日的重聚”。 闻道还没反应过来,父亲接着又道:“我们离开后,你立刻前往洛城投靠龙威叔叔,我与他有过命的交情。”说着闻智抬手从亭柱上截下一块木板,运指如刀,寥寥数笔画出了一块地图,又在地图下角写了数字。 做完这些,闻智抖手从河中引出一包物事。柳月瑶亦递来一个布包。闻智将竹板与两个包裹缠手融入一个玉牌,道:“这玉牌你依《连山》第四卷便可打开,包里的东西千万不要让外人看见,确认无人时再自行练习。道儿,你的才智胜我十倍,为父相信你定能安然长大,成就一番大作为”。说罢,闻智将玉牌交给闻道便转过身形再不看儿子。 “道儿,我的孩子。”柳月遥已是痛哭出声,紧紧抱住闻道难以言语。片刻后,她强行止住哭泣,艰难地露出了温柔笑脸,道:“道儿,你不要怕,他们不知道你,你也不要向外人提及我们,千万不要寻找我们,更不要去探究我们恩怨。”说着似乎又要流泪,许是时间不允,很快她又强自微笑道:“道儿,你只要保证自己平安健康就好,也许我们很快就会团聚,娘会日日夜夜为你祈福。” “遥儿,该走了。”闻智转身道。柳月遥紧紧抱着儿子,仿佛要把儿子融入自身,洒泪道∶“儿子,再会。”说罢,夫妻二人双双飞出草亭,背朝后山,面向儿子,转瞬便消失在了北方。 何依依自始至终瞧得明白,看着闻道苍白的脸,想到柳姨的神情,不由心里难过,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闻道一脸呆滞,拿着玉牌坐在草墩上一动不动。 半晌,他起身朝家中走去,走了几步,回头朝泪眼婆娑的何依依道∶“依依,我回家收点东西就要走了,你也回去吧,蜜饯厨屋坛子里还有很多,其他东西你喜欢什么也拿走便是。麻烦转告邻里,就说我们一家寻亲去了。”说罢朝何依依深深一揖,也许更是对生他养他的迤逦村和相处了十余年的父老乡亲作别。 闻道渐渐远去,腰没有弯,背没有驼,和平日一样不急不缓、中正平和。可何依依看在眼里却莫名想哭。 何依依呆坐了一阵,忽见河面出现奇异波纹,接着亭子剧烈摇晃,竟不断升离水面。 何依依紧紧抱住亭柱,发现自己身在半空。往下一望,只见河面浮着一只巨大的乌龟,也不知这河水是怎么藏下如此巨大的一只乌龟。 四根粗壮的柱子从龟背上竖起,支撑着这个亭子。原来这亭子是建在龟背上的。 大乌龟巨口一张便将闻道从二楼窗口直接吸到了亭中。 没等一脸骇然的闻道回过神来,大乌龟已开始顺着迤逦河往下游游去。与其说游,不如说飘。这奇异的巨龟不见四肢游动,就那么在水面滑行,速度却是瞬息十里,转眼已出了迤逦村。 巨龟消失之际,迤逦村后山巍峨高大的神指峰开始坍塌。整座山峰从外往内滑落,无数巨石土木瞬间淹没了村庄。天地间顿时只听得到隆隆巨响,只见得到无边烟尘。 天上风急云滚,一派末日景象。一团金光缓缓而现,随后往北而去,依稀便是闻智夫妇逃遁的方向。 第二章 同落天涯 终于踩到了平地,从高耸入云的巨峰爬下,何为瘫坐地上。手脸均已磨破,鲜血染红了破烂不堪的衣裤。 他挣扎着起身,踉踉跄跄想往家里赶,可放眼望去,却再也看不见熟悉的景象。烟尘缭绕中尽是巨石黄土包裹着的树木枝叶,哪里还有迤逦村。 “娘,你在哪儿?”,“依依,哥哥在这里……”。挪着身子,何为边喊边哭,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终究是绝望了,家没了,家人也没了,再也找不到熟悉的腾桥、熟悉的私塾、熟悉的竹屋和熟悉的人们,一切再也不见了。 何为就这么一直坐到了红霞满天,太阳快要下山了。少年不禁想起了昨日此时:夕阳西下,自己和阿道坐在藤桥边的大石上,看着年老的康爷爷轻轻拍打着那头看起比他还老的水牛。一人一牛步履蹒跚地走上吊桥,霞光印在他们身上,苍老的面容显得神采奕奕。河对岸成群结队的牛羊从山坡上缓缓而下。耳朵里响起了熟悉的山歌,又是二牛哥的声音。他的嗓子总是那么大,他还总喜欢把那只名叫亮妹的母羔抱在怀里。过了一会,依依跑来唤他们回家吃饭,还伸出双手将两块酥肉送进了自己和阿道的口中。晚上,爹爹拍开一坛老梅酒,说了很多年轻时的往事,直到自己把自己给灌醉了。阿道帮着扶爹爹上床后便回去了。娘仨又围着火炉烤起了红薯。何为问了娘很多从前的往事。娘说得有趣,引得他们兄妹哈哈大笑,她也跟着大笑,从娘的脸上,他看到了满足......。 “他们没来得及痛苦吧?”两行眼泪流过少年的脸颊。少年忍不住仰天长啸,啸声在这陌生的夜幕中久久回荡。 却说大乌龟瞬息已至洛神沼泽。龟背一抖便把闻道和何依依抛入了草丛。不等二人起身,巨头一扭便直直往天坑大瀑而去。 闻道和何依依从草丛中爬起,除了惊异,更多的是莫名其妙。明明一个正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一个正伤秋悲春准备大哭,下一刻却被这古怪的乌龟背到此地。 两个侥幸逃生的少年并不知道自己的村庄已被垮下的巨峰给埋葬了。 闻道观望片刻,已知此地接近洛神沼泽,而去洛城便需要经过洛神沼泽。“这巨龟兴许是送自己一程。” 至于这巨龟的来历,他虽不清楚,却偶尔看见母亲往水中倒酒,猜知水中有物。只是万万没想到那物竟然是一只乌龟,还如此的庞大。 “这巨龟为何将依依也一起带了过来?”闻道不明白。 “无论如何,总该先把这丫头送回去”。想到这儿,闻道对何依依道:“依依,我还是先送你回家吧,从此回去约三十里,到家恐已天黑,我们得快点。” 何依依虽万分不舍,但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跟着他去洛城,更没有办法抛下父母哥哥,只得点头答应。 “我担心前方会有危险,我们从老母山那边走,另外还需要装扮一番”。闻道说着到路边折了一些枝叶编起了衣帽。 整理妥当,二人悄悄潜入树林,准备先摸到迤逦村对面牛羊常去的老母山。 到得老母山已是夜幕将近,闻道指道∶“依依你看!”。 何依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高耸入云的神指峰小了不只一圈,变得又黑又细。 “道哥哥,怎么会这样?” “神指峰垮了,咱们村一定会被埋掉的”。闻道呆立片刻,愣愣说道。 “娘,爹,哥哥”轻声念叨了几声,何依依总算回过神来。“娘!”随着一声嘶吼,丫头拔腿便往前方跑去,闻道赶紧跟了上去。 “那是哥哥的声音。”何依依突然难掩激动之情。闻道也听到了那声悲啸,依稀就是何为的声音。 “我们过去看看”闻道说着掏出火折点燃。 二人沿着牛羊踩出的小道摸黑往山下走去。 “哥哥,是你吗?”何依依边走边叫。 “依依?依依!”几声声嘶力竭的大喊越来越近,最后竟沙哑得难以听到。 “阿为,我们在牛马道上,点了火折的。”闻道赶紧大叫。 不一会儿,一个黑色人影窜到眼前,火光下,他衣服褴褛、浑身是血。 还未看清面目,这黑衣人便抢身紧紧抱住了何依依。“依依!”声嘶力竭的呜咽令人闻之心碎。 “哥!”何依依听到哥哥的悲哭,不及说话便只是抱着哥哥跟着大哭。 闻道已是猜知了境况,抬着火折默默靠近了几步,似想用手中的火光温暖这对相拥而泣的兄妹。 三人在老母山上熬了一夜。第二天又围着四周转了一圈。发现此地已然危机重重,实在不宜久留。 那神指峰崩裂后形成的插天石柱不知何时已被一圈淡淡的云雾围绕。三人进去后根本难辩东西,每次都是转着转着就转了出来了。 三人商议后决定一起到洛城去投靠那龙威叔叔,至于他是否收留何氏兄妹,那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这样,迤逦村幸存的三个孩子一步三回头地告别了自己的家园,走进了洛神沼泽,同落于天涯。 洛神沼泽,何为和闻道并行于古道上。何依依还在何为背上熟睡。 今日已是三人离开迤逦村的第四天。三日来,三人在那洛神沼泽中吃尽了苦头。饿了只能靠野果和偶尔钓到的潭鱼充饥,困了只能野草铺地靠火而眠。 何为和闻道在夜间还得轮流守着火堆。几个晚上都有狼群围着火堆垂涎而伺,直至天明才讪讪离去。 三人本就悲伤疲惫,何为还浑身是伤,如此几天下来,已是再难支撑。 何依依几天以来很少说话,整日睡多醒少,到得昨晚已是浑身发烫。 “阿为,该换我了”。闻道扶过何依依背在了自己背上,二人脚步稍快了几分。 又走了一阵,前方已闻隆隆水声,空气里也充满了水汽,那名震天下的天坑大瀑终于近了。 天坑大瀑旁有一小镇,名曰天坑镇,因天坑大瀑的出现而兴起。在那里,三人当可好好修整一番。 闻道道:“阿为,前方就是天坑镇,你的衣服破了,恐引人注意。不如你们在此等我,我先去镇里置办些物资。” “好,阿道你当心点,找些不起眼的店面随意买点就可以了”。 “我会小心行事。”闻道说完转身离去。 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了两岁的弟弟如此沉稳睿智,何为内心既高兴又感激。 何氏兄妹在一小山坡后面坐下休息。过了一阵,闻道背着两个布袋回来了。一个布袋里装着普通衣物,另一袋则是热食和煎好了的药石。 何为叫醒妹妹,三人吃过热食,何为又喂妹妹吃了些药。 直到穿戴完毕,三人又就近找水梳洗了一番,终于一改近日的狼狈,变成了小镇子弟的模样。 天坑镇沿着瀑布上游傍水而建,人口五千六,大部分都是外来商旅和公干,小部分人到此养生。故上至权贵富贾、下至小贩走卒,黑道白道都在此地汇集。相应的酒楼客店也是花样繁多,高等的如皇宫大院,低等的如街边小蓬。 何为三人到达此地时已是中午时分。三人在一普通旅店要了间客房美美睡了一觉,直至下午时分才到一楼大堂准备吃顿像样的饭。何依依的精神也终于有所好转。 三人落座后闻道点了几样荤素,还特意为何依依要了冰酪和点心。 闻道道:“阿为,此去洛城也不知境遇如何,更不知还能否再回此地,明日我们就去看看那天坑大瀑的风光。” 何为沉声道:“看风光当然可以,只是说实话,我都不知道我们兄妹跟着你去洛城会不会让那位龙叔叔不悦,毕竟谁也不想多事。到时还是你先去探探,事不可为就算了,洛城那么大,我们总有办法生计的。” 闻道闻言道:“先不说这些,反正无论何时,我们三人相互照顾便是”。 “阿道,多谢你了!”何为闻声一阵感动。 闻道笑道:“说什么呢,跟我见外?” “冰酪来咯,客官麻烦取一下!”,这时店小二一手端了一个托盘,递过来的那个托盘装了两盘菜和一只白色杯子。 这杯子装着满满一杯白色的乳酪,杯顶上还放了一颗红红的樱桃,想来这就是冰酪了。 何依依伸手去端,不料触手便传来一阵刺痛。何依依惊叫一声慌忙甩手,这一甩便把整个杯子都甩了出去。杯子径直飞到了靠窗处,满杯乳酪全部甩在了靠窗就坐的一人胸口。 也是何依依没有见过冰酪,这冰酪乃取天坑大瀑溶洞深处的寒冰混合牛乳和糖精做成,算是天坑镇之特产。由于冰冻异常,其杯子也是高脚杯,吃的时候需拿着长长的杯脚方不致冻手。 何为三人大吃一惊,赶紧扭头看去。 只见靠窗一桌坐着两人,都是四十来岁。 其中着白色袍子的那人消瘦异常,白袍穿在他身上显得很是宽大,如同孩童穿了大人的衣服。偏偏这人又长得极高,同是坐着却比邻桌高出一个头。 此刻,此人胸口上撒满了白色的乳酪,使得他本就苍白的脸上此刻更是布满了阴沉。 与他同桌的是个黄袍胖子,说他胖倒也不是很胖。只是这人长了一张圆圆的脸,细看连手脚都是又短又圆,所以总让人误以为他很胖。与那瘦子不同,这胖子此刻满脸带着玩味的笑意看着何依依。 “丫头,过来舔了”,不等何为三人反映过来,白袍客阴沉地说道。 第三章 初遇歹人 却说何依依不小心将满杯的冰酪甩在了白袍客的身上,那白袍客实乃阴狠之人,竟让丫头舔干净。 何依依慌忙跑了过去,连声道:“对不起叔叔,对不起,对不起”。边说她边拿自己的衣袖去擦拭。 白袍客挥了挥衣袖,何依依顿时飞跌而回,鼻子撞在桌角,鲜血瞬间从鼻孔涌了出来。 何为赶紧扶起妹妹,边替妹妹擦拭鲜血边查看伤势,。 何依依眼里已噙满了泪水,却努力使自己不哭出声,一边小脸已是高高肿起。 何为厉声叫道:“小二,有人伤人了还不报官么?” 那小二正想着冰酪是自己端的,那人会不会也找自己麻烦。被何为突然一吼,吓得两个托盘再也端之不稳,乒乓两声全掉在了地上。正准备拔腿去城主府报案,却被突然窜出来的掌柜一把拉住。 这掌柜看着谦和面善,此时却紧紧抓着小二的衣领缓缓摇头。 闻道走近白袍客,弯腰做揖道:“这位兄台,这小姑娘是我的妹妹。她无意冒犯了兄台,小弟在此赔个不是。” 那白袍客听了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一点点补偿,万请兄台收下。兄台大人不计小孩过,还望高抬贵手”。闻道说着双手放了片金叶子在桌面上。 白袍客还是无动于衷。 闻道接着又道:“有道是不打不相识,兄台改日若有闲暇,可到洛城龙家找小弟,到时小弟必当扫榻相迎” “嘿嘿,当我们没见过钱吗?”白袍客没说话,黄袍胖子却边说边从胸口抓出一大把物事甩到了桌上。只听一阵叮叮当当之声,一片金光在大堂里熠熠生辉,竟全是金锭和金叶子。 白袍瘦人阴阴地道:“钱,老子不稀奇,龙家人,老子看你也不像。告诉你,老子今天就是稀奇这丫头过来好生给我舔干净。若舔得爷高兴了,没准爷还可以多赏你们几个金叶子”。说完胖瘦二人相对哈哈直笑。 何为再难忍耐,拔出柴刀就冲了过去。那阴狠瘦人挥了挥衣袖,何为也是倒飞而回,一路的桌子应声而裂,鲜血顿时喷口而出。 黄衣胖子嘻嘻笑道:“山野毛孩,再浪费爷的时间就让你们三个小命归天,怎么样?到底是舔还是不舔啊?” 何依依忍着泪望向四周。大堂里的人此刻已跑得一干二净。但客店的门窗外面却围满了看客。 一张张面孔有的恐惧、有的嘻笑、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则毫无表情,总之就是没有哪怕一张面孔有劝解帮忙之意。 年幼的丫头一时不知道为何会如此。 闻道立在大堂正中。“事到如今已是难解,这胖瘦二人定是那穷凶极恶但又武力高强之辈。今日要么依依乖乖过去把乳酪舔干,要么我三人真有可能丧命于此。看他们的样子,就算舔干了说不准又要想出什么把戏难为我等。”闻道正思虑间,何依依却慢慢爬了过去。 刚才那一跌竟让她难以站起,只能边爬边拿衣袖擦着脸鼻。可鼻血混着眼泪流下,她的衣袖上又糊满了乳酪,她这一擦顿时擦得满脸红白一片。 “依依,不要去。”何为和闻道同时吼道。 何为不知哪来的力气站了起来,提起柴刀准备再次上前拼命。忽见闻道胸前飞着一个发光的事物,那光芒不刺眼但也不柔和,让人看不清里面的事物。 闻道挥了挥衣袖,正如之前那阴狠瘦人对付何氏兄妹一般,说不出的潇洒随意。还未来得及看清,那白色事物却已消失不见,闻道跌则坐在了地上。 何为提着柴刀冲到两个恶人身边准备砍下,却惊见他们一动不动。 “咕噜,咕噜”,只听两声怪响,那胖瘦二人的两颗头颅突然就那么滚落在了地上。 “阿为,他们已经死了。快扶我起来,咱们赶快走。”闻道艰难说道。 何为转身扶起地上的妹妹和面色如纸的闻道。 “宝物,他们用宝物杀了金银双煞!”。也不知谁叫了一句,接着外面瞬间叫声一片“杀了他们,为金爷报仇!”、“他们身上有顶级宝物,大家一起上!”“他们已经没力气了,大伙还在等什么?”。 叫喊声中,八九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已是提刀负剑慢慢围了过来。何为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沉声道:“阿道,依依,准备扎猛子。” 话音刚落,何为没有任何犹豫,将地上的半张桌子从左侧窗口丟了出去,接着一手扶着一人纵身跳出了窗口。 原来这客栈建在一条小河之上,大门朝街边,大厅两侧的窗下都是河水。 这河从天坑镇横穿而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再往前两里,便是那惊天动地的天坑大瀑。 三人以前时常在迤逦河中戏水,憋气扎猛子那也不在话下。 落水后,三人自然下潜并顺流而下。 何为紧紧抓着两人的手,慢慢往岸边靠去,准备一有机会就爬上岸。 可万万不料的是这条小河流经天坑镇,城主府为防止岸基被河水侵蚀,竟沿着河岸铺上了光滑的巨石,一直铺到了大瀑附近。 何为三人一来又伤又累,二来这河水比自家村前的迤逦河湍急太多,竟是试了多次也爬不上去,不过三两下功夫,三人竟已接近了瀑布。 沉浮间,闻道叫道:“阿为,这里离大瀑已经很近了。” “阿道,你们两个赶快踩着我的头爬爬看,阿道你先来。”何为焦急大喊。 “阿为,不成的,我没力气爬了。” “哥哥,我腿断了,使不上劲,都是我的错,呜呜!”何依依哭了起来。 “依依,阿道,咱们恐怕不成了,不过淹死总比被那些人先辱后杀来得好。” “就是”“就是”三人有一声没一声地道。 已经听到了前方的隆隆巨响,三人已无力再挣扎。 沉默中的何为泪如泉涌,“爹娘已然去了,妹妹跟随自己连日吃苦,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好不容易今日准备吃顿好的,更有她喜爱的冰酪,却连一口也没尝上就被恶人侮辱殴打,如今更是连命都难保。长兄如父,自己如何对得起她,又有何面目面对爹娘。恨只恨自己无能,无法荡尽这世间妖魔,让他们把自己的亲人一个接一个给害死。” 闻道也是思绪万千,“父亲,你常夸我聪慧,今后会有大作为,可恨今日竟要早夭于此。娘亲,你的羊角匕威力奇大,可惜我年幼功浅,虽救得一命却终究保不得周全。如今也不知你们是否脱险,我们一家恐再无团聚之日了。只盼你们切莫悲伤才是。” 何依依紧紧握住哥哥和闻道的手。近几日她接连丧亲,刚才又饱尝了世间之恶,此时竟是无悲无喜,更不再害怕,就这样吧! 响声已是越来越大,“快到天坑大瀑了吧!”三人不禁同时想到。 洛神山脉横贯东西,西连临天高原,东至天坑大瀑,全长八千二百四十余里。山脉中高峰万座,是神州大陆的十大山脉之一。 由于地势西高东低,洛神山脉中数以千计的河流在山脉东端汇集,形成了千水纵横、百湖交错的洛神沼泽。 几百年前,不知什么原因,洛神沼泽的东端突然笔直下陷。流水汇聚而下,形成一个方圆四十余里的半圆瀑布,直似天坑,故名天坑大瀑。 地块下陷让万千河流在天坑大瀑汇聚,成一大河,名曰洪川,由此东入大海。 人们根据地理人文的不同,将西起洛神山脉最西端,东至洪川入海口作为神州南北的分界线。以此划开,神州南方气候温暖、物产丰富,但山多水众、地形复杂。造就了西部临天高原、南部万年雨林等绝世险地。无数年来,无人知晓这些险地的宽广,更无人知晓其内核。 神州北方地势平坦、耕地极广,但气候苦寒、地广人稀。极北的冰原和极西的沙漠虽历来传说无数,但大多语焉不详,恐也无人走通过。 神州东面则是海洋,近岸之地有无数岛屿。鱼民常年游弋海上,故而东面的海洋反而是神州四个方向中人类最为熟悉可亲之地。 迤逦村位于洛神山脉东端的神指峰下,往东三十里就进入了洛神沼泽,再五十里就到了天坑大瀑。因此三人才途径此地,不料此刻却即将坠入那威震天下的天下第一大瀑。 “操,要死也不用这么急吧?浪费了大好的宝贝!”,“靠,可惜了,那小妞虽然面黄肌瘦,可胚子却是一等一的美呢”,“完了完了,金小爷被人杀,我们如何向金老爷交待?”天坑大瀑崖边,二十来个各色人等发出一片操爹干娘的哀嚎。 忽见一紫袍中年人掠过头顶直直飞至大瀑上空。 “城主!”一片惊呼中,紫袍人脚踏怪步,双手不停舞动,最后聚手腹间,随着一声暴喝双掌印出。一股紫气冲入水中,将河水中部生生截出一快方圆约十米的水槽。他右手虚空一抓,便有一个紫色手印探入水中,抓出了一个女孩。 城主抖手将女孩扔向了岸边。刚刚或一脸凶悍或满嘴猥琐的江湖汉子此时却一个个心急火燎地救治起了那女孩。 接着城主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他缓了缓气息道:“把这丫头完好地送到府上,凡参与此事者都去颜护卫处报到”。 说完,城主拂袖而去,留下一地恶汉哭丧着脸,仿佛大难临头。 第四章 坠入大瀑 却说何为和闻道分明感觉到何依依在浑身颤抖。两人仿佛心有灵犀,憋住了一口气在大瀑边缘把何依依使劲往水面推去。只盼她落下瀑布时能在水面上而不至被大水掩盖冲压,也好留住丫头最后的美貌。 也亏得此举,让天坑镇城主上官鹤抓住了一丝机会。 但此举却使水中二人被迫分开并加速向大瀑流去。 一阵坠落感和越来越大的水压令二人胸肺欲裂。 过了一会儿,坠落感依然在持续,但水压却忽然不再增加。 随着一阵骨断筋折的疼痛和一阵大水浇灌,何为摔在了一块石板上,他本能地往石板里爬去。 闻道也感觉到了水势变化,但身子却依然在往下落,左右两侧依然是汹涌的瀑布,下方是无尽的白色水汽,只是背后已无大水落下。 不一会儿就穿过白雾,已经可以看见下面的巨大水谭。这其实不算水谭,而是一个方圆几十里的巨大湖泊。 四十里长的半圆悬崖上全挂着白花花的水瀑,全部落向下方的湖泊。白色的烟雾源源不绝地飘上天空,数十条彩虹交错在天际。 闻道几年前随父亲来过一次,但只是远远观看,哪能想到自己如今却身处其中。 下坠得实在太快,湖面已经在放大。闻道浑身无力,只能依着母亲所教的打坐方法将胸中所有气息一口吐尽,整个人仿佛瘪了一圈。 随后他双手合十伸于头前,一圈微白的光芒将他全身包裹住。 在扎进了湖里的第一时间,闻道上半身往前窜去,整个人在水里呈下弦月的轨迹瞬间滑出几十米。 就在他冒出水面的刹那,上方的水瀑又重新落了下来,狠狠砸在了刚刚落水时所在的水面,浪花将他飞速往前卷去。 迤逦村三个从未分开过的少年少女,就这样被天下第一大瀑生生给分开了。一个躺在城主府中昏迷不醒,一个被关在瀑布后面的山洞中瑟瑟发抖,一个扶着一张烂桌板顺流而下。 “是颜护卫吗?上来吧。” 这是半山腰的一个雅致小舍,被重重叠叠的绿叶掩藏,窗户阁楼间挂着紫色围幔,阳台中央摆着一张古琴,一身紫衣的上官城主坐在古琴旁却未弹琴,听到楼下的敲门声他低声问说道。 一阵轻缓的开门关门声响起,接着是有节奏的和上楼声,一个身着银色戎装的笔挺青年对着城主躬道道:“启禀城主,当日在场者均已清理。经核实,金银双煞确是被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白衣少年所杀,据闻凶器就是一道尺许长的白光,无人看清其详细面貌。另外,向祖已亲自查看金银二人伤势,也探过那姑娘,没有指示。” “那个丫头怎样了?” “无大碍,但还没有醒”。 上官鹤点点头道:“正好让她好好睡一觉,吩咐下去,不要惊扰于她。” 青年点了点头。 城主重新看向远方,不见喜怒,英挺干练的青年用他那只杀过不少人也摸过不少女人的右手轻轻抚摸着腰间的银色匕首不再吭声。 过了一会儿,城主道:“颜儿,你的紫息功也到二重天了吧?” 青年精神一振,答道:“叔父目光如炬,昨日刚刚达到二重。” 城主微微叹息道:“昨日死去的金银二煞也是二重天,且已留境多年”。 颜护卫瞪大了双眼,有些难以置信。这也难怪,作为城主的侄子,上官颜七岁起就由上官鹤亲传紫息功,十五岁就达到了一重境,自那开始,他便是这天坑镇名副其实的小霸王。手下不仅有府中侍卫随伺左右,更有一大班纨绔子弟跟在身边,打架斗殴、吃喝嫖赌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十八岁那年,他一改流痞作风,一心修炼并积极参与府中事务,终于成为天坑镇总护卫,在镇中可谓所向披靡。经过多年历练,如今二十四岁的他处事沉稳周到,得到了上上下下的赏识信任,修为更达到了二重天,足以笑傲同辈。 别看天坑镇只是一个镇,但由于风景奇异、气象万千,因而汇集了众多奇人异事,更有传言天坑大瀑乃暗含大秘,神州白道黑道各大势力在此镇均有布局。当年上官风云安排上官鹤来此任城主,向祖更是从大雪山回到此地,都是大有深意的。当以武力而论,四重天的叔父和更加深不可测向祖在整个沙州都算一流的高手。可二重天多年的金银二煞却被一个少年秒杀,毫无反抗之力。看叔父和向老也是眉头深锁,上官颜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蹊跷。其实更加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如果当时在场的是他,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一样可以将他秒杀。 上官鹤走到颜护卫面前,紧紧盯着侄儿的双眼,缓缓道:“颜儿,紫息功很强,但也要看是谁练,二重天很高,但也要看是对上了谁。在这个天地间,永远都要保持一颗敬畏之心,知道吗?” “侄儿谨记”上官颜躬身到地。 颜护卫已经退下多时,上官鹤又独自坐了半晌,随后起身走向了山顶。 那里有一间简易的木屋,没有围幔也没有古琴,只有一个老人和一张木床。 “向祖,晚辈向您求教?”威严无双的上官城主此刻却跪在半掩的木门前恭声道。 里面没有回答,黑漆漆一片,半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好好封锁消息,我都已替你打发了两泼探子。好生守护那个姑娘。立刻传书城主,言羊角匕现身,持匕者已坠入大瀑,界印无恙。” 上官鹤全身大震,呆跪片刻后才深深叩首,起身便往府里飞去。 闻道趴在桌板上,昏昏睡睡也不知过了多久,睁眼时已是满天星辰,四周则是无边的河水。 “看来已经出了大瀑,此刻已身在洪川中了”,闻道看着无边的河水想到。 只是不知漂了多久了,阿为和依依……,想到此处,闻道放声大喊却哪里会有回音。 他抬头认了认方向便往岸边划去,好在洪川异常宽阔,水流并不太急,边流边划了约莫两个时辰后,闻道终于爬到了岸上。 就地昏睡了一宿,闻道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在岸边静静地看着洪川,只盼能看见那熟悉的身影。 日暮时分,绝望的少年终于起身,乘着暮色弄了些野菜野果填肚,然后乘着夜色走向了洪川下游。 依山川地势,此地已是洛州腹地,闻道走了一夜,周边已密布着小城小镇,算是洛城的郊野。 也许再过一天便到洛城了,闻道不敢走进城镇,只敢绕着山坡村寨而行。饿了便拔菜摸果,困了就藏身睡觉,中途还顺手换了一套衣服。 到得第三日,城镇已密集到避无可避,好在倒也无人注意到他。远远看见一座巍峨巨城雄据在天际尽头,此处地势平坦,河道交错,鱼米芬香,极是富饶。闻道随着人流慢慢走近洛城,站在那高达百丈,左右延伸不见尽头的城墙下,闻道第一次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西城门宽约百米,大门敞开,并无守卫,闻道默默走了进去。看着宽阔的街道和车水马龙的繁华,野宿多日的闻道竟有些不太适应。 拐入一条小街,找了个包子铺买了些包子。闻道向卖包子的大婶问道:“大婶,你可知洛城有无龙姓人家?”大婶热情道:“龙姓?小弟弟初到洛城吧?洛城龙姓多到去了,连城主都姓龙呢”。 闻道心中一凛道:“小子虽住在城外大田村,却是第一次进城,还未听闻城主尊姓大名呢”说完不忘腼腆一笑。 那大婶却也不嫌弃,笑道:“咱城主便是大名鼎鼎的龙威龙将军,那可是个又和蔼又有能力的大好人呢,你看,咱洛城多繁华,连个乞丐都没有呢!”言语中不乏骄傲自豪之情。 顿了顿,那大婶胖脸微囧,道:“虽然我也没见过城主大人,可听说他威武雄壮得紧,却还没有娶亲哩。”说到此处,大婶满脸神采奕奕,竟还有一番女儿娇羞之态。 闻道刚咬了一口的包子差点呛了出来,也不知是因为听到一直关心的“龙威”二字还是因为看到了大婶的神情,只得急急掩面离开,留下一脸神思的大婶依然杵在原地。 闻道转了半天,把城主府周边探了个大概。他买了纸笔照着父亲给的竹板写下“雪山同气”四字,又添了几句话便花几文钱请一小童交城主府护卫转呈龙城主。 夜幕时分,闻道躲在城东一酒肆包间内,时刻盯着下方的盐市口,那是一个买卖食盐的市场,白日人来人往,此时却只有两人站在广场中央,远远看去是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和一个年轻的婢女。 闻道心下稍安,继续向四周查看着。不料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大惊回头的闻道看到了一个和自己一样高的人,但那人是蹲着的。 这人国字脸,留着方形短须,对闻道咧嘴笑了笑便站了起来,这一站才发现此人头都快顶到屋顶了。宽松的黑色长衫下隐隐露出结实匀称的古铜色肌肉,整个人显得极具威势。 “好一条威猛大汉,父亲常说的燕赵悲歌慷慨之士大致就是如此吧!”闻道忍不住感慨了一番。 “小家伙,被唬住了?还没说鬼鬼祟祟在干啥呢?”那大汉嬉笑道。闻道强自镇定道:“大叔,我好好在这吃饭,你摸进来吓人,你还没说你是谁呢?”那大汉点了点头道:“嗯,外表和你那斯文老爹一个调调,不过嘴皮子到有几分你娘的火候”。 闻智张口便道:“雪山同气”,大汉不耐道:“别考了,都在这呢”说着摸出一张皱巴巴的草纸,分明就是闻道白天递进城主府的那张纸。 “你是龙城主?”闻道张口问道。 大汉找了张椅子大大咧咧坐下,瞟了瞟桌面,倒了杯茶水一口干了,晒然道:“小子不错,心细胆大!但你摆出一副请客吃饭的样子,怎么没点酒啊?叔叔没酒可是坚决不吃东西的”。 闻道微微一囧,随即立正躬身道:“闻道见过龙叔叔!”。 “嗯,我倒是几日来都天天见过你。” 闻道愣了愣,正声道:“龙叔叔,我此次前来其实是为了投靠于您,我父母嘱咐我到洛城找您的。”说到这里,沉稳坚韧的闻道也忍不住眼框红润。 龙城主见状温言道:“来了就好,你爹娘厉害着呢,你安心在城里等待即可。” 闻道又道:“龙叔叔,我其实还有两个朋友,他们掉进了天坑大瀑,不知可否帮忙搜寻?”说着再次躬身。 龙威缓缓道:“我已经派人去找了,至今还没有消息,天坑大瀑的界印实在厉害,无法细看,你那朋友恐怕是凶多吉少。” 闻道呆立原地,愣愣不能言语。 第五章 洞遇山河 到处都是湿滑的石板和阴冷的水汽,微弱的光芒让人无法辨别时日,也不知这微光是哪儿来的。 何为已沿着山洞爬了几日,错位的脚骨在一个山洞大厅里已被自己强行扳正,虽痛了个死去活来,但好歹已可以勉强行走。 最大的问题是饥饿,他已经连续好几日没有吃东西了,这也是他一直往里爬的原因。 那日落在瀑布后面的大石板上,上不能上,下不能下,还得时刻忍受那震耳欲聋的巨响和无穷无尽的水汽,实在让人无法承受,而这山洞深处就是唯一的去处。 说来奇怪,这瀑布后面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入口仅一米,内里却变化无端的山洞。 沿入口爬了约莫五十米后山洞突然变大,无数石柱撑着百米来高的洞顶,形成一个大厅。大厅地面上有浅浅的积水,水里全是成群结队发着白光的小鱼,照得大厅里亮堂堂的。放完望去,大厅四周密密麻麻全是岔道。 何为想捉几条鱼果腹,不料这小鱼异常快捷,刚有动作它就飞快窜走,抓了半天竟是一条也没抓到。 何为忍痛扳正了错骨,试着用衣服去网,还试着做陷阱围补,各种办法用尽却依然连鱼尾巴都没摸到。 无奈的他只得随便选了条岔道继续往前,希望能够逃出生天,再不济也要先找点吃食。 可走了几日了却连个活物也没见到,只能喝些冰冷的泉水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一阵,何为差不多已油尽灯枯,有过几次必死的经历,他此刻也难得再想,就这么机械又倔强地往前挪着,也不知走过了几个大厅几个岔洞,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一个人要想脑袋空空什么也不想其实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这两日何为却经常是这样。甚至不自觉间已沿着缓坡走入了地底深处。 又到了一个小厅,何为不想再走了,就地坐了下来,想着干脆就这么坐化算了,不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翠绿的青竹长满了后坡,一排排浅黄色的竹屋沿河错落,屋前的河水缓缓而流,沿岸碧绿色的水草在水中轻轻摆动,抚摸着养育了自己的迤逦河。 一个扎着小辫的小姑娘坐在藤桥一端,右手甩着一根细细的枝条,两眼不时望向桥对岸。 一个少年从对岸林中走出,快步走上腾桥,小姑娘也奔向对岸,少年来不及放下背上的柴禾便从怀里掏出一张又大又厚的树叶,里面裹着一把黄灿灿山酶。 小姑娘开心地边吃边笑,林里又走出一位面相和蔼的樵夫,背上的柴垛比身子还要高,他只是杵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儿女不住傻笑。 视线突然到了老母山,一个微胖的妇人背着竹篓拿着短铲将地上一堆堆干燥的牛粪铲起,反手便丟入竹篓,动作甚是熟练。 妇人沿着牛马小路一路而行,还不时将地上的石块轻轻抱到路边。遇到伸入路中的树枝荆棘,她也会轻轻将其撇断扔在路旁,“尖石会划破牛马的蹄子,荆棘会刮伤牛马的身子”她总是顺手做着好事。 妇人将满满一竹篓牛粪背到河边的菜园。短短的韭菜刚发出新芽,妇人把牛粪捏碎后均匀地撒在了嫩芽上面。旁边的萝卜地里红红的萝卜俏皮地露出了头颅。一棵棵又大又圆的莲白随意地坐在地里。菜地边的篱笆上晒满了红红绿绿的床单被罩,缝隙里则露出了一朵朵紫色的牵牛。 突然,傻笑的樵夫被一根虚幻的大手指按在了石头上,樵夫痛苦地挣扎着。 一块大石从天而降,莲白被砸得四处飞溅,五颜六色的床单被染得又黄又黑,巨大的石块和厚厚的泥土埋葬了韭菜和萝卜,也埋葬了菜地里的妇人。 一张猥琐浑圆的大脸狞笑着,浓黄的牙齿间流出长长的口水。一个高瘦的身影倒提着一个小姑娘走向远方,小姑娘四肢无力地在空中挣扎,口鼻的鲜血混着泪水在地上连成一条线。 梦里没有声音,坐地而梦的何为也没有出声。只是牙齿咬破了嘴唇,手指抓破了地面,脸上流下两行清泪。 “世间多歹人,手中要有刀。”一个声音突然在心里响起。 “刀?我只有柴刀,但我只会砍柴。”这却是何为自己的声音在回答。 “柴刀也是可以杀人的。” “杀人?我不想杀人,我只想保护身边的人。” “不杀如何保护?你的身边人?那无干旁人被杀你又待如何?” “会杀人又有什么用,天要降巨手,山要落巨石,河要千重浪,我又能如何?” “哼!无知!刀到极时便是道,移山倒海,毁天灭地,又有什么不能。” “移山倒海?毁天灭地?那可否人死复生?” “嘿嘿!小子白日做什么梦,该醒了!”随着两声畅笑,何为被惊醒过来。 睁眼还是阴冷昏暗的石洞,嘴唇和手指传来一阵剧痛。想不到临死前还会做梦吓自己,何为自嘲一笑,也不去管手嘴痛不痛,只想就这么坐着,甚至有点懊恼自己怎么还不死去,凭白受这苦楚。 想到这儿何为突然意识到自己思绪清晰了许多,腹中也没有那么饿了,连体力好像也恢复了不少,之前的那股濒死感仿佛已经远去。 正疑惑间,刚才那个声音突兀又道:“小子,以为回光返照了?” 何为一下跳了起来,问道:“谁?谁在说话?” 那声音笑道:“你连死都不怕,还怕鬼不成?” “鬼,什么鬼,你是鬼?”,何为没能听出声音方位,这最后一问倒带了五分认真。 “你才是鬼,若非老夫耗费元神救你一命,你现在真成鬼了。” 何为心下疑惧,不敢再说。 那声音又道:“老夫久不闻人声,也未与人说话,小子有话尽管问来便是”。 何为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前辈,晚辈何为,请问您也在这洞中吗?可否与晚辈相见?”。 “见是没法的了,你不要动,就坐那儿,你一离开可就听不到我说话咯。” “为何?” “何为问为何?有趣!”那声音哈哈大笑。 许是好久没笑,笑得甚是畅快,久久才停歇,又道:“就为我就在你背上,你不要动便了。” 何为后背发凉,但也不敢起身,问道:“前辈,您到底是人还是,那个,那个啊?” 那声音气得发笑,道:“小子,我是人,但不是正常人,一会儿再跟你细说,快说说你是怎么到这儿的?” 何为叹了口气将如何在吃饭时惹毛了金银二煞,如何被侮辱,如何跳河逃生一五一十说了,只是本能地略掉了闻道杀人的环节。 那声音沉默片刻道:“宁死不辱?呵呵,可知生死之外再无大事啊!”。 何为闷声道:“前辈,你知道这里怎么出去么?” “我要知道还在这里等死啊?我都被关了四百年了。” 何为险些吓晕过去,就这神秘莫测的人都被关了四百年,自己岂不是要一辈子在此等死。 之前他本来是不惧生死的,此刻有了精神却越想越是惊惧。 那声音又道:“不过现在你来了,我们没准三五年内就可以出去了。” 三五年,何为有些难以接受,不过比起只能在这鬼地方慢慢等死已是好了太多。 何为正想问问怎么出去,那声音道:“我教你点功法,你把前面的瀑布破开,我们就可以出去了,不过我要先借你的刀用用。” 何为忙道:“可以可以,这刀你随便用。”说着忙将柴刀解下,但又不知递给谁,只好放在了地上。 顿了顿,他又问道:“前辈,你教我什么功法啊?” 那声音道:“小子,这刀虽次,可好歹跟了你一场,岂可以随便对之?我教你的功法名叫山河破,以你的天资想要对付那小瀑,好歹也得练上三五年。” “前辈,你为何要教我功夫,你的功夫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为何要传于我啊?你自己不可以出去吗?” 何为话音未落,那声音却暴跳如雷:“什么叫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你可知道我是谁吗?”何为闻言一窒。 那声音接着又道:“我来问你,修者你已见过,那欺负你们的胖瘦二人勉强算是,但你可知修者所修何来,所修何往?”。 “晚辈所见第一个修者便是杀我父母的天外巨手,第二个就是那欺辱依依的胖瘦二人。哦,前辈你当然也算,但什么所修何来所修何往晚辈可就不知道了”。 “什么天外巨手?” 何为悲愤道:“就是天上伸下来的大手,那手是虚幻的,但一捏就把一座大山捏垮了,我父亲也是被它捏死的”。 “又是这厮,老夫也想找他算账。” “前辈,那手是谁啊?小子与他仇深似海,但人又如何与这等神仙,不,这等魔怪抗衡?” “说他是魔怪倒也没错,这厮最喜到处夺人宝贝,许多天下大事也往往有其参与。但多年来却无人知晓其身份,大家都叫他幕后黑手。对了,你仔细说说这巨手的事呢?” 何为想到如今反正一无所有了,便将如何上山,如何失去父母村庄等事一一说了。只是那块布匹如今已是父亲唯一的遗物,便没有提及。 那声音奇道:“一根巨大石柱?怪了,出去一定要去看看。那厮肯定又在抢什么宝贝,你父母乡亲可谓是受了无妄之灾啊。” 何为默然半晌,道:“前辈,咱们还是说说修道的事吧”。 那声音欣慰道:“常人生老病死虽无例外,但有人聪慧有人愚笨,有人强健有人羸弱,这却是为何?” 何为自然是答不上来。 那声音只得自答道:“只因天地本有其运转之法,人可学之用之。千万年来,在前辈奇人智士的不断摸索总结下,世间开创积累了无数修行法门,也成就了一代代功参造化之人,世人唤之修者。” 何为山野出生,第一次听到如此秘闻,内心震撼无以复加。 “修行法门千千万万,但无外乎两类,一者借天地之力为我所用,一者借自身之潜能用于天地之间,两者各有所长,但都在同一天地之间,故到得极境时却也殊途同归。”那声音继续道。 何为回味半晌,问道:“前辈,那胖瘦二人是哪一类啊?我见他们厉害至极,一挥衣袖便能让我倒地断腿。” “噗嗤!他们也可称得厉害?真是没见识,他们最多也就靠近三重天境界,不入流,这等级的人分这法门类别毫无意义”那声音充满了不屑。 又道:“小子,别再这个厉害那个厉害的了,没的丢人现眼。我告诉你,至少也得到超凡境界才算是真正的修者,真正到了圣境,才可称得一声厉害。” “前辈,怎样才算超凡,那巨手什么境界啊?您又算什么境界呢?” “六重天之后的境界就是超凡境了,超凡超凡,顾名思义就是超越了凡人,此类人已得窥天地奥义,身体性命融入天地,已算不得普通人,寿命也大大延长。所谓超凡入圣,超凡境之后便是圣境。那巨手至少在圣境之上吧,至于老夫,往后再跟你说吧,现在不提也罢。”那声音似不愿再提此事。 “前辈,修者的境界到底是凭何划分的?” “人有三魂七魄,博大而精深,无人知晓其原理,但境界实力定然与此有关。简单说来,修者的境界即是对道法武学的领悟深度以及体内的内力强度。领悟越深,内力自然越强,境界也就越高。我说超凡境已初窥天地奥义,说的便是这个意思。” “那如何方能提高境界?” “多想多练。” “啊?” “多想多悟,对天地诸道的领悟方有可能更深。多练多战,对内力武技的运用自然更妙。当然,世间的功法其实就是先辈们对天地诸道的一些总结。有高明功法和他人的引导领悟自然会更快些。” 何为回味着这一番话,终于明白世间真的有修者。而金银二人如此厉害却仅仅是连三重天都达不到的不入流者。 第六章 传山河破 也是很久没见过人了,何为与那神秘人又聊过了半晌。 那声音又道:“小子,老夫自大瀑成型之日便被困于此,至今少说已过四百年,你是第一个活着进入此地的人,老夫之所以愿意教你功法,也是盼你能有朝一日能助老夫脱困。” 何为正声道:“前辈,既然咱们要戮力同心,何不现身一见?”。 “小娃娃倒也谨慎,不过若非我先前救你,你早已一命归天,现在你若不习我功法,久困之下也要归天。而我若无你相助,也不知还要受困至何年何月,你我同为沦落人,就不必相互提防了吧?” 何为哈哈大笑,是啊,自己连日来早已心存死念,此刻被困这无名深洞,处境跟死又有甚分别,不妨依着这老者,大不了也就是白费一场力气晚死几天罢了。 心念已定,何为坐直了身体,抱拳肃声道:“承蒙前辈救助,小子照理也当竭力报恩。只是小子生性愚钝,前辈神功恐难以习通,怕无法助前辈脱困。无论如何,小子当尽心尽力,以必成之心成未有之业。如若功败垂成,也盼前辈有朝一日能够脱困,到时恳请前辈能够对胞妹何依依和闻道的生死查探一二,若他们有吉人天相,还望前辈能照拂一二,晚辈永感大恩。”念及妹妹和弟弟如此弱小就死于非命,再幸运也少不得孤苦漂泊,何为竟是呛哭出声。 那声音沉默半晌,叹了口气道:“何为,你乃至性之人,虽身在山野却是良善之辈,事到如今,以必成之心成未有之业,方为你当为之事。” 何为低首道:“前辈,我听闻木匠泥工尚有拜师之礼,前辈以无上神通相授,晚辈岂可怠慢,当行跪拜之礼”。 那声音忙道:“收徒拜师乃修者之大事,我不可权宜,你更不可苟且,如今你我且作患难之交,同舟共济,若得心缘,他日再行师徒之礼亦无不可。另外,我受困之时正值壮年,你别前辈前辈的叫,没的叫人心烦,我姓段名山河,你叫我段大哥便可”。听得出这段山河心中颇有几分欣慰。 一传一授既已言定,两人都巴望着早点开始。 段山河道:“何为,我需找一器以安吾魂。” “段大哥,此话怎讲?”何为一脸懵圈。 “我躯体已朽,三魂七魄如今仅剩两魂。我之功法名曰山河破,贴身兵器乃位列神州前十的名刃山河刃。我与山河刃本已人刀一体,奈何被困之时刀去身消。所幸我以此为代价逃得两魂四魄。四魄在这些年间被生生耗尽,只留得两魂。你虽无宝刃,但有刀在身,虽为那个……柴刀,但好歹有过砍伐历练,已具刀意,勉强称得上器。我就寄魂于它吧” “段大哥,这……这个也太委屈你了吧!”何为虽知之不详,但大概也知道这段大哥是个高人,怎能屈就于自己的那把破柴刀。 段山河无奈道:“哎!好歹带个刀字,有点铁味,已经不错了,总比在这石缝中强,小子,麻烦你起身让让,另外把刀抬在头顶。”何为赶紧起身让开,拿起柴刀平举过顶。 原来自己刚才一直背靠着一块大石,那石头从中间裂了条缝,洞中本就漆黑,也看不清楚缝内情形。等了半晌,裂缝中亮起了微微亮光,一颗拳头大小的黄色光球飞了出来,紧接着又是一颗蓝色的光球,两颗光球静静地附在刀身上。 何为定睛看去,只见黄色光球中闪烁着众多名山大川,白的绿的黄的黑的,甚至依稀还有洛神山脉。蓝色的光球中则显现出众多江河湖海,黄的绿的蓝的黑的,还有一个半圆形的巨瀑。两个光球变化无端,交相辉映,甚是好看。 段山河道:“小子,我的功法名曰山河破,可不是随便乱叫的,这两魂里的幻象均是我多年历练的山河之意,我的刀中有山川之伟、江河之涌,静则巍峨雄浑,动则汹涌澎湃,这神州大陆还真没有几人能接下。” 何为虽孤陋寡闻,但对这理所当然之言语却深信不疑,也许这就是高手的气派。段山河接着道:“只可惜三魂中最强的刀魂随着山河刃而去,再加上我的身躯被毁,七魄全消,如今的功力已不足一成了”。 何为还在想象着段大哥当年勇闯四方的豪情,闻得此言也觉可惜,忙转移话题道:“段大哥,你这两魂要如何存身刀内啊?” “刀分两面,如今我只剩两魂,那就一面附一魂,反而简单了。” 段山河话音刚落,其山河两魂便一瞬间分别没入刀身两面。一个声音在何为心底响起“何为,我初入刀内,已连上你的刀意,可与你心念交流。我需耗费数日融合刀意,你右手岔道百米处乃一溶洞,内多银色软鱼,你可食之,你的伤势我已疗治,数日内当可痊愈,这几日你就好生修养吧”。 这明明是段山河的声音,之前凭空在洞内响起已觉怪异,如今无端在心里响起,更觉骇人。不过自从见过天降大手以来,最近怪事频频,何为已是见怪不怪。 何为拿起柴刀端详了半晌,灰黑色的刀身,黄褐光滑的刀把,实在看不出有何异常。他轻轻将柴刀放置在一块石头上,走入右侧岔道。 行约百米,果见一个大溶洞,洞内石柱石笋林立,洞底有半人深浅的积水,水中许多尺许长短的浅黄色鱼类在悠然游弋,多半就是段大哥说的软鱼。 何为脱下裤子,慢慢走进水中,这水倒没那么冰凉。这些鱼儿竟然见人不惊,何为大喜,三两下就抓了两条扔到岸上。许是生在洞底从不见光,这软鱼是名副其实的软,全身并无硬骨。 也是饿极了,何为拿起一条一口咬下,满嘴鲜嫩肉汁,却是从未有过的美味。何为一口气吃完两条,想到来日方长,讪讪回到了之前的石洞。他不敢惊动段山河,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沉沉睡去。 接下来几日何为就这样饿了吃鱼困了睡觉,身体已大致恢复。他还沿着岔道往四处走了几次,但除了无尽的通道没有任何发现,更别说有什么出口。 洞中不知天日,这一日,何为正在睡觉,忽觉眼睛难受,睁眼一看却是刺目难耐。整个洞中亮如白昼,柴刀在半空缓缓旋转,刀身刀把上都布满了耀眼的白光。 何为惊喜道:“段大哥,你成功了吗?” “哈哈,带点铁味的就是不一样,比那愚顽的石头灵动多了。”畅快的话语在何为心里想起,看来得沾点铁腥味的段山河心情大好。光芒久久才散去,柴刀掉落在地上,又变成了黝黑普通的模样。 段山河道:“何为,看来你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们这就开始吧”。何为早就无聊得浑身难受,赶紧道:“段大哥,我准备好了。” 段山河缓缓道:“我的功法走的是修行己身的路线,具体而言就是以三魂为道,七魄为技。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走出这大瀑,其中最难之处在于封锁了此地的界印。四百年间,我耗尽四魄已将其基本攻克,外人看不出来,但从内往外看,这界印其实只剩一击之功。如今我剩余的两魂也有了安身之器,不惧怕现身外界,唯一的难处仅仅是那道小水瀑了。哈哈哈!”说此处,段山河忍不住大笑出声。 何为不解道:“段大哥,你说此处有界印,为何我没感觉呢?另外,你连界印都能破,怎会在意这水瀑?” 段山河道:“你有所不知,这界印呈球状覆盖了天坑大瀑天上地下,修者无论进出都会魂飞魄散,可谓厉害至极,但那界印对于常人却无任何效果。不过这瀑布本身已是威势巨大,普通人根本无法进入,偶有靠近者也是死于非命。故几百年来竟无人得知这界印对普通人无效,我也是在你活着进入山洞之后才恍然大悟”。 段山河接着道:“至于老夫奈何不了那水瀑,如我先前所说,三魂为道,七魄为技,老夫仅剩的山、河两魂均是道魂,只是感悟和境界,内力可都在那失去的七魄之上,现在我是无法用力于实物的。” 何为总算明白了其中道理,道:“所以你凭借深厚的境界和感悟指点于我,让我学习功法,以便有能力破开那水瀑。” 段山河欣慰道:“孺子可教”。又道:“我此前所以说只需三五年就可出瀑,就是因为你只需修习一魂一魄,有了点感悟境界,修到三重境,再加上一门武技便可破开那小瀑。”这名震天下的天坑大瀑到了眼前这位眼里竟口口声声都是“小瀑”,何为一时有些难以适应。 段山河想了想,道:“我就教你水魂和倒卷帘珠吧,水魂属水,用在这大瀑里可事半功倍,倒卷帘珠以力拔天,正好卷起这小瀑”。 何为听得心痒,道:“好,我就学这,前辈,该怎么学啊?” 段山河哭笑不得道:“别着急,我每日传你意境感悟,你只需专心悟功,勤于练技,稳步提高境界即可。不过他人传授的感悟和境界只有其形,万万不如自己感悟所得的境界,而独自练习的武技也断断不如真实战斗所获得的武技来的深刻,日后出了瀑布你还得多加历练才是。” 段山河说着不禁想起了自己当年辛苦历练的往事“那一感一技可都是天南海北刀山火海里一点点修来的”。想到如今这副模样,顿时心下一片悲戚。 何为哪里知道高手的落寞,只一心幻想着“水魂和倒卷帘珠”几个字。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出了瀑布那就是三重天的境界,和那金银双煞也不遑多让了。“世间歹人最好都别让我撞见,否则我一个都不放过。” 段山河沉默了一阵,道:“你且坐下”。 何为闻言赶紧收心入坐。 段山河缓缓道:“作为山河破中河字的基础意境,水之要义极其深奥,我慢慢给你讲解:水者,命之始也!灵动已极之物,故不可力摧之,不可器断之,正所谓抽刀断水水更流便是如此。是故于水只可引而不挡,蓄而不溢。水者,至极寒而为冰,至极热而为气,水冰相化,水气相循……” 第七章 身世大白 洛城,城主府地底密室,三位洛城核心人物齐聚于此。左首老者白发白须,为洛州丞相冉再墨;中间老者灰发瘦小,为洛州修者之首萧兮月;右首老者红面高大,为洛州兵马总督管狄。 龙威虽贵为城主,但平日甚少过问具体事宜,洛州大小事务实由这三位长老负责。三位老者坐在厅中面面相觑,谁也不知向来不理俗务的城主为何会突然召集在此密会,三人均有大事将来之感。 随着一阵石门滑动声,龙威高大的身影从门口缓缓走来,三位长老躬身道:“见过龙城主”,龙威抱拳还礼,随即往旁一让,露出身后一眉清目秀的少年。 龙威道:“三位长老,这位少年便是闻智之子,闻道”。众长老一时难以回神,左首冉丞相上前几步细细端详起了少年,闻道分明看见老者渐渐颤抖了起来,越看越是抖得厉害。萧、管二老目力未退,没有靠近,但也难掩激动之色。 片刻后,三位长老竟是一跪到地,同声道:“老朽参见少主”。冉丞相更是抹泪道:“今日得知城主竟有了后人,老朽此生再无憾事。”闻道不由泪眼模糊,跪下还礼道:“闻道见过各位长老。”龙威忙将老者一一扶起。萧兮月激动道:“少主,敢问城主近来安好?如今人在何方?”。龙威道:“各位长老切莫心急,我们今日正是相商此事”。 待得大家入座,龙威肃声道:“七十年前,我与当时的洛城少主闻智兄于大雪山相遇,智兄救我于危难。六十年前,智兄任城主不久,道天观便一纸道令言明智兄携走了道天教圣女,特令道天教全力擒拿二人。想智兄与嫂子何等相爱,岂会屈从于武力?然闻家历来一脉单传,当时老城主又仙踪难觅,智兄念及彼教势大,不愿累及城民百姓,传信请我代为看护洛城之民。当日智兄便布告天下放弃城主之位,言明凡与其相涉之仇怨均由其一己当之,誓不会倚仗洛州一木一卒,将独自与道天教周旋到底。当夜,智兄便与嫂子远遁而去,从此不知行踪。” 龙威顿了顿,望着闻道道:“道儿,在此的都是闻家心腹,此密室经闻家历代加持,细作万难得知,你可将实情相告”。 闻道躬身行礼,缓缓道:“各位前辈,小子生长于洛神山脉神指峰下迤逦村。据言父母也是在孕有小子之后才觅到此地,此前父母之所在小子也未曾听闻。我一家三口一直在迤逦村生活至上月初九,自孕期起,算来已是一十四年有余。上月初三,父母忽言有大敌将至,嘱咐小子前来投靠洛城龙威叔叔,说完便匆忙离去。父母刚刚离去,小子便被一只巨龟托出村子,随即神指峰崩落,土石惧下已将迤逦村埋得严严实实。全村仅幸存小子及何氏兄妹何为、何依依。据小子好友何为之言,神指峰之崩落乃系天降巨手捏之,初崩时其状如一朝天石柱,但随后被灰色云雾所掩,入内则迷失方向,无法靠近。小子与幸存二友奔至天坑镇,遭歹人相袭,小子用羊角匕杀了二人,但我方三人仍被其余歹人逼下大瀑。小子落至半空忽见上方无水落下,侥幸逃得一命,但好友何氏兄妹恐凶多吉少。” 闻道顿了顿,接着又道:“小子顺洪川而下,着岸后每觅山谷偏地而行,到得洛城又募小童传书城主府,遂龙叔叔觅到小子,得以相见众前辈”。 闻道一口气将往日种种一一道出,文辞精练,言简意赅。更为难得的是在复述事关己身的骨肉分离和江湖凶险时也是情绪平稳淡然,神色不见惊惧。在场之人虽是人中之杰,见之仍是大为欣慰。 冉丞相道:“道儿,虽天坑大瀑高过百丈,但你既能生还,那何氏兄妹也未必就死,你且宽心”。管狄道:“我已派人沿河寻了百里,但全无踪影,至于大瀑内,那界印毫无衰弱迹象,还无法探查。道儿能得生还与其自身息息相关,道儿你得有所准备才好。” 闻道埋首摇了摇头,转而问道:“各位前辈,道天教逼我父母离城漂泊,现又逼得我一家骨肉分离,父母更是陷入了危境,不知此教是何来历?”萧长老道:“少主,这道天教是亘古传承的道门,远比五州还来得久远,道天教总教坐落在蓉湖两州交界的沧海之上,其幕后的道天观与那传说中的古元寺一样,都是飘渺秘境,无人知晓。神州势力虽明在五城,但这些世俗势力在道天观和古元寺眼里实如孩子过家家,不值一提。圣女历来由道天观亲自挑选,故主母之事实是丟了道天观之面皮,所以当年一怒之下下了那道道令,那也是老夫此生见过的唯一一道道令。好在此令只让道天教前往擒拿,未令其除灭,这么多年道天教没拿到人道天观却也没见动静,看来他们不打算亲自插手。”龙威道:“就算道天观不插手,那道天教却也难以对付,遥想数百年前,五洲共伐道天教,却只落得个两败俱伤,真斗下去,我看结局还是五洲败多胜少。”众人均陷入了沉默。 闻道问道:“各位长老,小子好友何为言天降大手捏碎神指峰,此事还请赐教。”龙威起身走了几步,缓缓道:“那大手我遇到过,昔年我游历大雪山,在雪峰中发现了异宝,不及我看清宝物,那大手便从天而降夺走了宝物,我奋起反抗,仅一合就被打伤。危难之际,同在雪山的智兄舍命相救,我二人又与那大手斗了两合,那大手似不愿多露面,就此缩回了天际。”众人听罢面面相觑,想这二人均是神州翘楚,虽当年年轻了些,但全力联手却不敌一手幻像,想来着实让人汗颜。 管狄问道:“城主可知其身份?”龙威道:“后来我听嫂子说这手定与道天观有关,不过道天观自古只闻其名,无人知晓其所在,连嫂子昔日做圣女时也不曾去过,更无从得知观里的人物。我想智兄之所以遁走,想来也是怕那大手既和他交过手,恐被发现气息后又来捉拿。” 冉丞相问道:“少主,城主自不必说,主母也是功力通天,不知是否传功予少主?”冉丞相非修道之人,才会有此一问,龙威及另外两位却已看出闻道并无功力。 闻道答道:“回长老,小子不曾见过父母出手,近日方知其修者身份。家父平日只教授诗书礼仪,家母倒是教了一些吐气打坐之法,但据家母言,这也仅仅是为了强身健体”。萧长老道:“少主,可否让老朽仔细探探?”闻道道:“萧长老请”。萧兮月双手抵在闻道头顶,半晌,突然激动叫道:“妙啊!妙啊!简直是妙不可言!少主虽无功力,但体内隐约可见万千气象,联想少主那日还驱动了羊角匕,我猜测城主定是在教授诗书典籍时将闻家的默言神功之意境潜移默化传予了少主。至于主母,更是将道天教无域神功的吐纳之法教授了少主。呵呵,城主夫妇英明至极,此两种神功本已及顶,用默言立意,用无域筑基,让其互为补充又相得益彰。少主起意已高,根基又稳,虽未修习具体功法,但修道前途不可限量啊!” 龙威和管狄大吃一惊,要知道洛州已知的第一高手当然非城主龙威莫属,但要说到眼界见识,却无人能及萧兮月。此人数百年来一直是洛州修道主事,专门负责收集整理天下功法,虽没让其修为飞升,却让其眼界过人,更学会了很多旁门杂技,刚刚那摸头探功估计也是其中一技。识高眼自高,故此人甚少夸赞于人,不料今日竟以如此激动之色和“不可限量”四字夸赞闻道。 闻道正想谦虚几句,萧长老却道:“只是道天教的无域神功从不外传,闻家默言神功自来也是一脉单传。城主定是怕道天教发现端倪会猜知少主身份,故只起意和筑基,并未教授实际功法。”闻道转而问道:“萧长老,小子好奇那助我脱险的巨龟又是何方神圣?”萧长老道:“哦,听闻道天教有一只老龟,名曰八哥,历来便跟随圣女左右。多半是当年随主母一起离开教门的,少主可知其踪?”闻道道:“小子不知。”萧长老一脸惋惜道:“此龟传言活了无数年月,想必其见识非同小可,只是听闻此龟脾气古怪,甚至连道天教教主的面子都不给,老朽不自量力了。” 兵马总督管狄忽道:“少主心智成熟,那我也就直说了,羊角匕乃世间少有之圣器,天坑镇本人多眼杂。好在据暗报,目前还没有消息流出,估计是上官鹤封锁了消息。” 龙威道:“羊角匕的气息我是知道的,道儿一靠近洛城我就一路跟随,道儿出瀑至洛城这一节当无人察觉。众人只见三个孩子坠入大瀑生死不知,上官家封锁消息想来是想私自打捞羊角匕首。”众长老都点了点头。 闻道道:“诸位前辈,可有法子深入打探天坑镇?”管狄道:“少主,天坑镇有向天寿镇守,我们此前已折损了数人。若派高手前去又难免动静太大而暴露身份,进而暴露少主未死且已到了洛城的事实,反而有极大不利。”冉丞相道:“少主,羊角匕乃昔年城主送予主母之定情信物,还请好生保管,等闲不可示人”。闻道点头称是。 萧长老道:“我近日需去神指峰一趟,看看那迷雾重重的插天石柱到底怎么回事。”“事涉道天观,还请萧长老以查探为主,切勿大意。”萧兮月点头称是。 龙威又道:“诸位,我这城主本是代任,如今正本归来,虽不能公开身份,但总需正名完序,哪怕只是在我们几人范围内亦应进行,诸位意下如何?”此话一出,三位老者顿时有些为难。 闻道起身跪地,恭敬道:“龙叔叔,一者,当年是我父亲委托于您,与我无关。二者,父亲离开时也仅交待让我投靠于您,并未提及其他。再者,当年您不惧强权,扶大厦于将倾,这么多年来,洛州和洛城越发安宁富足,这一切都是您的功劳。如今闻道实为祸端,但您未有丝毫犹豫便庇护于我,洛州和闻道已是万万离不得城主,请龙叔叔再承重担,闻道只求能够安身立命,此事请再勿提及。”听得此言,三位长老躬身齐道:“还请龙城主再承重担”。龙威叹了口气,道:“一切也只有等智兄归来再说了,但道天观一日不撤回旨意,智兄又怎敢归来?哎……”。闻道背转过身,瞬间只觉父母活得太过憋屈,“吾已长成,当思为父母尽孝”。 第八章 不知茶味 天坑镇,城主府,虽是半夜却并未点灯。总护卫上官颜依然身形笔挺,但那一身显眼的银色劲装自那日西山小屋归来后便换成了褐色长衫,害得一众下属也只得将一身傲人的银装换下。 颜护卫走到房门口,躬身道:“城主,可以动身了”。上官鹤察觉到这个侄儿不仅衣着变了,那右手也不再无事抚摸腰间挎刀,他微微一笑,颔首走了出来。 大道上,四五个褐衣护卫护着两辆马车缓缓向北而行,两辆马车一模一样,车顶北角挂着一个黄色的上官字样木牌。 上官颜骑马在前引路,脸上丝毫不见往日的懒散,他知道今日护从少是为了避免引人注意,但每个护从都是府里的精英。他更知道车队前后左右五千米内都有斥候,天上有白鹰盘旋。另有两位专门从沙城前来的高人暗中协助。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够让她平安到达目的地。车内这位丫头绝对事关重大,光看这次叔父亲自护送就已是非同小可。 这丫头修养没几日,叔父见她大致无恙后就迫不及待地要送往沙城。说实话,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叔父这般紧张谨慎。好在一路有惊无险,十日后车队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终点沙州之主沙城。 神州并无共主,自古共分五大州,即西北的沙州、东北的燕州、中部的洛州,西南的蓉州和东南的湖州。各州均有自己的主城,如洛州之主城为洛城,蓉州之主城为蓝都,而沙州之主城就是沙城,主城之主曰城主,其不仅是主城之主,实际也是本州之主,如洛城城主龙威实际上就是洛州之主。 沙州之主名曰上官风云,上官一族已主沙州无数载,根深叶茂,人才济济,而上官风云又是其中的翘楚。此人颇具雄才伟略,上任后即开始布局各方。蓉洛沙三州交界处的天坑镇也是被其抢先布局,明面上派出族弟上官鹤前去管理,还特任其为城主,也算是神州大陆唯一有城主的镇子。当然,背地里各州在此有何布局那就无人得知了。 上官风云站在沙城城墙上,看着族弟远远而来,不由想到“天坑镇这么多年一直风平浪静,总算来了个线索,也难怪鹤老弟如此郑重其事。羊角匕乃世间少有之利器,可惜目前还无法进入大瀑去查探。不过那个丫头竟然连向祖都无法读心,更是一张天牌。鹤老弟,作为上官家的儿郎,如今也到了让你们知晓沙州局势的时候”。 上官风云身后的阴影处,一个虚幻的黑色矮小身影垂手而立,上官风云走下城墙,阴影也跟着走了下去。 沙城,城主府偏殿,上官鹤叔侄二人正在换装洗漱。上官鹤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已车马劳顿十来日的样子,他走到侄儿面前郑重道:“颜儿,我上官一族有族人八千,其中沙城之外的城主一级人物就有一百五十余人,加上沙城的直隶人物,族中比为叔层级高的人物少说也有二百余人。故此次得以面见城主,实乃我叔侄二人千载难逢之机会,算来我上次面见城主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呆会你要好好表现,叔父也好乘机给你在沙城谋个位子。”上官颜正声道:“是,叔父”。 过了片刻,一人敲门道:“鹤城主,城主有请,请随我来”:“哦,来了来了。”上官鹤叔侄又相互查看整理了一番才开门跟随那位侍从而去。 沙城城主府宽广方正,建筑风格略显粗犷,三人约莫走了两柱香时间才走到上官风云接见他们的地方——流沙园,这里也是上官风云平日最爱来的地方。 此园占地颇广又自成一体,一入园便是漫漫黄沙,今日恰逢艳阳高照,微风一吹,黄沙飞扬,直似真的来到了沙州西部的大漠。黄沙中部是一幢三层小楼,楼前 有一湾清泉,状如月牙,微风中,水面波光粼粼。 那侍从到楼下便躬身站里,不再往前。上官鹤正准备报奏,楼上一人温声道:“鹤老弟,你们上三楼来吧”。上官叔侄躬身行了一礼,拾级缓缓而上,一二楼虽也大门敞开,但叔侄二人目不敢斜视,直直走到了三楼。 三楼房间较小,四周都是打开的窗户,房里只有一张茶几和几把矮凳。茶几上放着一套茶具和一本紫皮旧书。上官颜看见一个中年男子站在窗边,朝叔侄二人和熙微笑。 上官鹤抢身而上,跪地道:“天坑镇主事上官鹤参见城主”。上官颜也赶紧跪倒,朗声道:“天坑镇总护卫上官颜参见城主”。上官风云和声道:“都起来,都起来。你叔侄二人连日奔波,累了吧,都快坐下!”说着自己率先坐了下来。上官鹤起身坐在了另一边并招呼侄儿坐在自己身旁。上官颜久闻上官风云雄才伟略,一直将其想成风华绝代之人,万不料竟是一个黄衣布衫、黄面无须的普通中年。 上官风云边摆弄茶具边道:“此茶来自月城,都尝尝。”说着开始给二人倒茶。上官鹤大惊,惶恐欲跪却被上官风云伸手阻住。上官风云不悦道:“别那么拘谨多礼,品茶就是要心平气和。”上官鹤定了定神,接过茶杯细饮了一口,微微有一丝沙土气息,尔后又有一股清甜之味贯穿口鼻,不禁由衷道:“城主,这茶好极啊!”“哈哈,你喝出来了。”上官风云颇为欣慰,转头对上官颜道:“颜护卫,你觉得呢?”上官颜却是没喝出什么好味道,想了片刻才答道:“下官觉得清甜之味甚好,但这沙土气息却略有不惯。只怪下官粗鄙,难以品鉴。”上官风云未予置评,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 上官鹤忙带着侄儿站到上官风云身后。二人也顺着往窗外看去,楼前一湾月牙泉水,水边遍植柳树,清澈的泉水和嫩嫩的柳芽与那黄沙烈日形成鲜明对比。 上官风云缓缓道:“我上官一族本生在极西之地,后被沙尘逐而往东,万里迁徙中死伤无数。到得神州附近时已是人丁凋零,油尽灯枯。所幸先祖寻得一眼泉,泉水充足而甘甜可口。死里逃生的八十余人凭借此泉重获新生,他们养殖耕作,种茶制瓷,我上官一族逐渐壮大,刚才你们所品的茶叶所用的茶具就是月城的原产。三千年前,先祖上官楼月创出紫息神功,我上官一族得已立足于沙城。又经数代人的努力,我上官家终成沙州之主,至今已历十九世。”上官风云顿了顿,上官鹤叔侄垂手静听。 上官风云接着道:“这流沙园便是依着当年那口泉的模样而建,也就是闻名于世的月城月牙泉。世人只知月牙泉乃沙漠奇景,又有多少人知道那可是我上官一族的命脉根基。我上官氏虽主沙州十九世,但沙州历来贫弱,在五州之中仅能自保而无力争雄。仅此月城之茶便可看出端倪,我先祖所种之茶,所造之器,不仅未能传至各州,如今连上官家后辈也早已习惯别州之物事,全然不知沙州物事之非凡,世人已不知沙茶味啊。”言语间甚是萧索遗憾。上官鹤叔侄听到此处轰然跪下,上官颜更是额头冷汗直冒。“当然,这不能怪罪于后辈”好在上官风云并未迁怒。只道:“两年前,月城密报言道西地风沙加剧,月城物产骤减,两年间,月牙泉水已不足之前的一半。如此下去,五年之内,不仅月牙将不复存在,月城也将沦为沙地。我沙州西部四十二城本就少雨少木,如今更有沙化危险。”上官鹤叔侄骤听此秘密,不禁再次汗流浃背,作声不得。 上官风云喝了一口已经凉透了的沙茶,又道:“沙燕蓉洛湖五州,燕州人多势众,蓉州物产丰饶,洛州商贸繁荣,湖州更是富足昌盛。天下之势直似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近年来以上四州均有长足发展,我若静待事迁,则不仅有负先祖之基业,更会将上官一族上下三千余人置于虎狼之口。”上官风云转身甩袖,紧紧盯着上官鹤道:“鹤城主,你我同为上官血脉,此时实已重新回到了先祖当年愤然求生之境地。”上官鹤深有同感却不知作何回答。上官风云又道:“你叔侄所驻之天坑镇不仅讯息灵通,更扼守大瀑之秘密。此次你叔侄截获羊角匕之线索,当属大功。”说罢,上官风云走到茶几旁拿起了那本紫色旧书交给上官鹤,道:“我上官氏的紫息神功自楼月先祖创立以来,三千年间经过了数十代先辈的补充完善,如今完全可与天下英雄一较长短。当此危难之际,修行规则也是时候改改了。我将这紫息功上卷副本交予你,另嘱向祖教授你叔侄。上卷之后,我会择机将下卷也交给你们。天坑镇虽小,但势力庞杂,你们要适时网罗各方,秘密组建力量以备今后所需。”上官鹤老泪纵横,紧紧抱住那本旧书,同跪在地的上官颜也是眼眶湿润,满脸激昂。 第九章 叫我八哥 洛城,“道儿,你当真不学功法?”这是萧兮月本月第四次问及此事。 闻道拥有极高的起意和厚绝的筑基,学习任何功法定然都是一日千里,可偏偏这小子却说什么父母刻意未教,他便不敢自学。 萧兮月从闻家不可计数的武库里辛苦整理出来的那几套功法就不说了,连龙威亲授的功法他竟也给予了婉拒。 龙威倒是坦然。但这让视闻智为己出,视闻道为孙子的萧兮月如何等得。 万一那夫妇五年十年或是一辈子不归来,岂不白白浪费了闻道的大好时光。 见闻道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萧兮月满脸恨铁不成钢之色。 闻道再次问起了何氏兄妹的消息和神指峰的情形。萧兮月道:“今天已经找到了入海口,一路城镇也都找完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至于神指峰,老朽也一样摸不着道。道儿你还是尽早放下吧。”说完看了看闻道,默然离去。 洛城城主府坐北向南,东面有四个院子,分种梅兰竹菊,故名梅院、兰院、竹院和菊院。以往四院分别由城主、丞相、修事和总督入住。闻智辞任后,龙威却未入住梅院,而是在城主府后方新建了一座“傲雪苑”作为寝宫。 这“傲雪苑”简单朴素,卧室、书房等一应俱全,就是没有看到与雪有关的任何物件,想来只取雪意,不现雪形。 闻道来后,龙威为其取名龙吟,身份是龙威远亲,龙威还专门将“傲雪苑”隔出一三分之一,单独修建书房和练功房让其居住。 众所周知,龙威无后,闻智出走时也无后人,龙吟作为龙威的侄儿,所以就算有朝一日闻智不回而龙威年老,正好也能顺势接任洛城之主。把闻道安排在此地居住,一来方便府内高手对其加以保护,二来也避免闻道在外太过惹人注意,龙威此举可谓思虑甚深。 萧兮月走后,闻道从书房走回卧室。关了门窗,取下了挂在胸口的玉牌,上下左右捏了一阵,两个布包落在了床上。 较小的布包里只放了一把匕首,长尺许,色作灰白,略弯,形如羚羊之角,无锋无芒,这便是天下闻名的羊角匕首。 较大的布包里放了一本蓝皮书,略显陈旧,上有四个白色大字,曰“布道天下”。 闻道将羊角匕裹好放回玉牌,拿起蓝皮书翻了起来。 这书闻道已翻阅了无数遍,每月都是前面有字,背面一片空白。全书前半部是些天地易理,艰涩难懂,后半部则是些道门故事,虽简单易懂,却又不知有何深意。 父亲让他独自修行,故闻道也不敢告诉龙威和萧老他们。可已经一个月了,闻道已将这本书了无数遍,却始终不得要领。 想到父母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归来,自己还妄想能够帮助父母早日脱困。如今这般下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了却心愿。想到这儿,沉稳如闻道也不禁忧心忡忡。 半夜了,闻道却辗转难眠。白日里为避免他人注意,他甚少出门,此时却想出来走走。 披上外衣,闻道摸了出来。 今夜月明星稀,傲雪苑里一片寂静。 龙威一人居住,无妻无子,常有亲朋故旧前来拜访他,他也宁愿到城里吃喝,常常夜不归宿。 对此,三位长老也只得习以为常。好在他虽然生性洒脱,但头脑却异常清醒,临事决断每每英明得让三位长老自愧不如,就更不好再说什么了。 闻道绕了一圈,走到了议事大殿前方的广场。广场前方有一条人工水渠,渠上九道大理石拱桥依次排列,闻道在桥边的石墩上坐了下来。 巨大的广场空空荡荡,月光下灰白的大理石散发着柔弱的光芒。清风徐来,微微有点凉,闻道头脑一清,很久没有这么轻松了。 近来,何氏兄妹的生死不知、父母的下落不明都令闻道悲伤难过,无形中给了他莫大的压力。更加无奈的是他只能藏身这城主府中,似乎修行和等待成了他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可偏偏这修行却毫无进展,长这么大闻道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坐了半晌,天色已晚,闻道起身想回去睡觉。不料刚转头便看见了一个庞然大物。 闻道惊得跌退了两步,这才看清原来眼前是一个巨大的乌龟脑袋。 仔细一看,这灰白色的大乌龟分明就是自家门前迤逦河里的那只,它还救了自己和依依的性命,也就是萧长老口中的八哥。 不过此时的八哥比那一日小了许多,身子刚好装满一丈宽的水渠,背上的竹子亭子都已经不见。 巨龟脑袋高高扬起,看样子已经观察了闻道半天。 “老天,这八哥怎么找到了这里,他还可以随意变化大小?”闻道骇然无语。 他生怕别人发现这大家伙,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道:“这个,八前辈,麻烦你变小点,会被龙叔叔和几个长老发现的。” 话音刚落,这八哥却斜瞟了他一眼,满是不屑之情。 “这乌龟成精了”,闻道揉了揉眼睛,连忙躬身道:“八前辈……”正想见礼,八哥巨大的头颅却一下就将他掀翻在地。 闻道摸了摸脑袋似有所悟,连忙起身躬身道:“闻道见过八哥”。 这回八哥倒没有不喜之情,“看来这家伙只喜欢别人叫它的名字,而不管什么辈分不辈分。” 闻道正想着,不料八哥竟点头咧嘴,分明就是在嘉许自己能够两三下就知晓它的秉性。 一人一龟躺在床上大眼瞪着小眼。刚才在广场上闻道又与八哥又聊了两句,实在害怕被人发现,不得不匆匆告辞开溜。 不料跑了几步便发现肩头一沉,扭头便看见八哥已变成了巴掌大小,正爬在自己肩头。闻道只得将它带回屋里。 有这尊大神在身边自然是好处多多,但这老祖宗未免脾气太怪,实在不好伺候,短短半柱香时间,闻道已经被他白眼了五次,掀翻了三次。 躺了一阵,八哥似乎困了,一个翻身,四脚朝天呼呼睡去。 “这睡姿……实在不雅,太也不雅”想归想,闻道却再也不敢吱声,只能轻轻将被子盖在了八哥身上。 第二天日上三竿,闻道悠悠转醒,实在是昨晚睡得太晚。 昏昏沉沉的他突然想起八哥,赶紧打开被子一看,却哪里还有龟。“哎!这老祖宗神出鬼没,说不见就不见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闻道摸下床,一侍从将热水早饭端了进来,闻道点头谢过。 整个傲雪苑平日就一个侍从,住在北边厢房里,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平日也不怎么说话,只是爱笑,有时甚至笑得有点傻。 龙威称他“莫叔”,闻道只得称他“莫爷爷”,这侍从听了却摇了摇头,坚持让闻道也称他“莫叔”。“哎这年头的人都喜欢不论辈分的吗?” 龙威经常不在,这莫叔平日也见不到人在何方,只是一日三餐及日常用物却从来不曾短缺过。 闻道一番洗漱吃食后精神略好,便拿出那本“布道天下”准备再看。 此书开篇便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闻道也算饱学诗书,更能熟背《连山》、《归藏》两本古籍,能够大致知晓书里所言之理,但就是不明白这些与修行功法有何联系。 无奈的他只得往后再翻,准备看第二章。不料昨日还是一片空白的第一章背页今日却弯弯曲曲画了许多图案:一个圆圈变为两个,两个圆圈变为三个,三个圆圈幻化出日月星辰、山川万物以及鸟兽虫鱼、男女老少。所有图案数笔勾成,隐隐连成一个“道”字。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法自然”,闻道初悟其中真义,再回头对照第一章所言,心中明悟越多。 “对啊,修道修道,首先应明白道乃万法万物之根本,人也是由道而生,那么修道其实就是以人为点,逆而追本溯源,直至得掌万物之本、万法之源”。 想到这里,闻道大惊失色,“人真的可以修到掌万物之本、万法之源吗?那岂不是无所不能?”拍了拍脑,闻道哑然失笑,“这也就是说明个道理而已,自己倒是当真了”。 终于迈出了第一步,闻道赶紧翻到第二章背页,却发现依然是一片空白。“奇怪,为什么第一章突然会有这些图案呢?” 想不明白也难得去想,闻道只想静下心来再好好冥思那第一章。 不知不觉已是夜幕时分,莫叔已把饭菜放在了膳厅的桌上。他送餐半个时辰后总会来收拾碗筷,如果发现饭菜已凉,会重新让厨房重热,但从来不会前来打扰闻道。所以不管什么时候,闻道都可以随心所欲安排时间并吃到热气腾腾的饭菜。 “道儿,在吗?”刚从冥思中醒来的闻道听到龙威敲门的声音。 闻道一惊,赶紧打开房门,道:“龙叔今日回府了,快请进?” 随着相处日深,闻道摸清了龙威洒脱不拘的脾气,说话也更加随意。 龙威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径直坐在了饭桌前,笑道:“哎呀,我龙威在这城主府住了几十年,从来没有发现府内有好酒之人,无奈之下只得自己出门觅酒友。嘿嘿,不料我才半月不回,我地窖里好不容易收藏的上百坛美酒竟被你小子给顺得一干二净。赶紧拿出来,我爷俩先好生喝上两坛,你若酒品尚可,我可以考虑分你几坛。” 闻道闻言一脸懵圈,喏喏道:“龙叔,这从何说起啊?我没拿过你的……!”说到这儿,闻道突然想起一事,讪讪停住了话头。 酒这东西闻道虽然谈不上喜欢,但却非常熟悉。小时候母亲每个月都会不停地酿酒,而且都是用大坛子酿酒。除了村里好酒之人偶尔讨要一些、何为不时偷些之外,所有的酒都会被母亲从亭子里倒入迤逦河,而那亭子下面住着的不就是昨晚还借宿在这里的那尊大神吗? 闻道一时难以启齿,龙威发现有异,问道:“道儿,怎么回事?怎么摆出这副表情,不就是几坛酒吗?”。 闻道囧道:“龙叔,你还记得那只救我出村的大乌龟吗?昨晚它睡在这儿的。”龙威张大了嘴,一时难以开口,半天说了句“龟兄海量啊!” 却说八哥昨晚睡至半夜,忽发酒瘾,再也睡不着觉。也怪这货好酒喝惯了,自离开迤逦村后就没怎么喝过好酒。今日进了城主府,一心想着终于可以找点像样的酒喝,越想越是难以入睡便偷偷摸了起来。 它在傲雪苑里转了一圈,果然闻到了一股好酒的味道,寻着味道一直走到龙威书房。 这货早就知道房里没人,便大摇大摆到处嗅探。终于发现了天机,它在一张书架面前变成常人大小的模样,然后人立而起,用龟爪扭动了一个木制机关,书架往两旁划开,露出了里面的酒中仙境。 这货在此连喝了几个时辰,愣是把所有的酒喝了个干净。 想着闻道那里没有坛子,不好给它酿酒,这货又偷偷把所有坛子都搬到了闻道的练功房,这也是龙威跟到这儿的原因。 喝饱喝足后,八哥心情大好,闪身进入闻道的玉牌,在那本旧书上大肆挥毫了一番,算是对没给闻道留坛好酒的回报。做完这一切,它这才屁颠屁颠摸到石桥底下继续仰头大睡。 第十章 各得其所 上官风云来到夏水阁,这里亭台楼阁交错,中间有一碧绿水池,池中荷花四季常开。 一个小姑娘坐在池边走廊上吃着瓜子,她的两个翘辫已被取下,在脑后扎了个齐肩长的马尾。身上的普通布衣也被换成了柔软绸缎,加上近段时间滋补美食着实吃了不少,何依依整个人再不似之前的干瘪憔悴,显得异常的清丽脱俗。 上官风云走到何依依身旁坐了下来,和声道:“姑娘,我是这里的主人,不知你在这里可还习惯?”何依依淡淡道:“这里好吃好喝,没什么不习惯的。” 何依依内心矛盾,既对上官鹤的救命之恩心存感激,又对上官鹤的不断打探心存戒备。 对于哥哥和闻道,何依依其实已不抱希望,那么高的瀑布摔下,哪里还有生还可能。 上官风云又道:“你也许在怪罪我们,但并非我们不放你走,而是我们不能就这样放你走。你一个十来岁的姑娘还无法在这凶险世间立足,在天坑镇你也看到了这世之邪恶。我们好歹也要找到你的亲人方可让你离开。” 上官风云顿了顿又道:“但你不肯实情相告,以致至今也毫无消息,我们也只有等你长大了再做打算了。”说完上官风云便转身离开。 “为什么被救的人是我?”何依依想不明白。“哥哥那么能干,什么都会做,而且他还那么愿意帮助别人,让他活下来不是更有用吗?”回想起自己哥哥的好,何依依忍不住哭了起来。 “女孩最幸福的事情之一就是有一个无比疼爱自己的哥哥”。何为虽只比妹妹大了四岁,但他自小生性坚强硬朗,对妹妹一直呵护有加。 有一次,村中孩童一起在河边戏水,大家都把鞋子放在了岸边。何依依年幼不敢下河,便独自在岸边玩耍。哪知她一个不慎将孩童领袖杨大福的一只鞋子给推进了河里,自己却浑然不知。 待杨大福上岸穿鞋时发现自己的一只鞋子不见了,便第一时间想去找何依依。众人都知道只有何依依一人一直在岸边玩耍。 何为二话不说便将一无所知的何依依先遣了回去。然后他抓起杨大福的另外一只鞋子便往水里扔,说自己就是看不惯他有一双新鞋子,所以刚才那只鞋也是他上岸时扔的。那一天,何为一直在河里捞了一个下午,最终也只捞出了一只鞋。结果不仅被众小童一阵拳脚相加,还染上风寒卧了半个月的床。而这些都是事后闻道告诉何依依的。 想起闻道,年幼少女的心情更加不知如何形容。“他那么好看、那么聪明,闻叔叔他们又那么有本事,他将来一定可以做顶梁柱子的。”这个说法何依依是从父亲那里听来的。何望远作为资深樵夫,非常明白要优秀到什么程度的木头才可以做顶梁柱。但这就是樵夫父亲对道哥哥的评价。“道哥哥,我永远记得你的样子”,少女不知情何物,只得心伤却莫名。 出了夏水阁,上官风云轻声道:“我已偷偷查探了她三次,竟也无法读心,实在让人惊异,我们定要查清她的来历。她始终不肯说出三人的身份,你注意将所有来救她的人都留下,若她要走,注意找人跟踪去向,但绝不可让其落入其他势力手中。” 没有人回答他的吩咐,但上官风云却毫无表情。 何依依呆坐在原地,“他们还有生还希望吗?”她不敢相信,但又不愿意放弃。“我之前总是对这些人胡编乱造,但跳水前那些人分明在说道哥哥用的武器是宝贝,如果我此刻去洛城,难免这些人要跟踪而去,那岂不是我又害了他们。娘常说悲欢离合,一切都是老天所做的最好安排,哥哥他们要是有命自可安然到达洛城,但我是不许别人再去叨扰他们的。就这样吧!” 何依依的母亲赵乐梅本就是一个洒脱果断的人,是村里出了名的持家能人,才说得出如此洒脱之语。女随母教,何依依虽年幼,却颇有几分母亲的洒脱果敢。就这样,一个愿养,一个不得不留,迤逦丫头成为了沙城贵客。 “小姐,你要的天坑镇冰酪到了,我们可是用冰桶包裹并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我看还完好无损呢。”一个侍女端着一个小木桶匆匆跑到何依依面前。 桶里放满了冰块,冰块中赫然是一杯天坑镇冰酪。 “放这儿吧!谢谢金豆姐姐”何依依勉强笑了笑道。 说来也是阴差阳错,沙城想留着何依依将来大用,就算用不上也不至于损失,所以尽心竭力给予善待。洛城和闻道在寻之无果后则想着何氏兄妹已然不幸,只能节哀顺变。而何依依一方面想着何为他们已死,另一方面就算不死,她也不敢冒险去洛城找寻他们,以免三人再次被人算计。于是,何依依便一天天在沙城艰难度日。 这偌大的夏水阁就只有她和金豆银豆两个丫鬟。何依依除了整日发呆便是跟两个姐姐学习识字和刺花。刺花还好,识字却难。由于两个丫鬟识字有限,三个月下来已将自己所知道的字全部给教完了。 “道哥哥识字那么多,我却只认识两百来字”,想到这儿何依依手指沾着水开始在桌上写字,不一会儿就写完了所认识的两百来字。 接着她又手舞足蹈比划了一番,那是她从二楼窗口看到校场上那些人习练的功法,她也想学点功夫保护自己,不想再连累他人。 前日,满心惆怅的何依依突然很想再尝尝那杯让他们兄妹分离的冰酪。原本只想试试,不料府中竟是有求必应,专门派人到天坑镇找到当日的那家铺子给她带了一杯回来。 八百里快马来回两日,两大桶冰块只剩下目前这小半桶,仔细护着里面的那被杯冰酪。 它就那样静静地睡在桶里,杯顶高高隆起,那是浓醇的奶酪,顶端一颗红艳艳的樱桃,一切如同当日的那一杯。 何依依将冰块一颗一颗捡出来放在了桌上,白嫩的小手被冻得通红,她却没有一丝反应。 冰块捡完了,何依依用右手将杯子抓了起来,动作一如那日。 手指传来一阵刺痛,那是冰的感觉。其实这杯子还没有刚才她捡出来的那些冰块冰,但何依依却一阵不由自主地颤抖,柔弱的双肩剧烈耸动。 “为什么要扔?为什么你就要扔?有那么冻吗?你就那么不禁冻吗?” 一直压抑着的强烈自责终于爆发,少女趴在桌上埋头痛哭。她消瘦柔弱的背影印入了一双黑黑的大眼里。那双大眼已经观察了少女好几日。今日看到此番景象,那双大眼里充满了爱怜之色。 哭了一阵,少女抬头呆呆看着那杯冰酪。“这是道哥哥给我点的,总得尝尝不是么?” 少女双手各挑起些奶酪,轻轻将它们堆在了桌子对面,一边一堆,一如以前送东西给两个哥哥吃的时候也总是一手喂一个。 做完这些,少女小心地将那颗樱桃放进了嘴里,闭上了眼睛却流出了泪水。 窗外的少年也轻轻闭上了大眼,负手悄悄离去。 第二日,何依依平日写字练功的桌子上多了两本书,一本上面全是字,每个字旁边还有一张简单的图画,何依依认出了其中的“木”字,旁边画了几根木头。这是有人在图文并茂教她认字。 另一本书上全是图,图中的人或坐或站,身上还画了些弯弯曲曲五彩细线。若是上官鹤在此,定然能够认出这赫然就是上官家的绝学“紫息神功”。而这简陋草纸上的紫息功仿佛比上官鹤手中的那本要复杂太多。 何依依感觉奇怪,问了两个姐姐都说不知,也没见人来过。 何依依本就生性洒脱,自小又没有接受那么多条条框框的礼仪教育。很干脆地拿起书本准备打发无聊时间“这破破烂烂的东西如果也有人要,还他也就是了,不是吗?” 天坑大瀑,无名洞中。“丘山积卑以不高,江河合水而为大。山河破讲究的是厚积薄发,何为你心念还需更稳,先把自下而上挥刀这个动作重复个八百遍”。 何为走到瀑布后面,迎着飘近洞口的水流一遍遍倒挥着柴刀。每当臂骨错位、手掌磨破难以支撑之时,就会不自禁想起父母的惨死和依依的生死不知,也会想起那些恶人无耻的嘴脸,无论如何他还是想出去走上一遭。 “山锐则不高,水狭则不深。山河破不仅内心要宽广豁达,招式也要气势恢宏,大开大合。这招倒卷连珠就是要气拔于地,力冲于天,你先把气势给我拿足了。” 何为双脚微分,右脚稍前,弯腰屈膝,右手倒提柴刀,刀尖紧触于地。依着段山河所教的法门气贯于胸,力存于小腿和前臂,待得气、势、力三者刚好合为最佳之刻力拔山兮刀劈天,有了那么一丝气势。 “坎井之蛙,不知江海之大。记住,对敌之时不管是活人还是死物,也不管是高手还是喽啰,在山河破下都是井底之蛙,既是蛙,又如何能知江海之大?”何为每天体会着这股蔑视万物的傲气,不知不觉连性格心胸也发生着蜕变。 洛城,城主府,傲雪苑。“有天地之大,故觉万物之小,有万物之小,故觉天地之大。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其不欲见贤。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这便是“布道天下”第二章。 自从那晚借宿之后,八哥便在此落了窝,闻道不想和它同卧一床,但也不敢给它弄个摇篮或木箱之类的卧具应付了事。想了想最终还是弄了一张与自己的床一模一样豪华大床,他的单人卧室从此变为双人标间。 只是这室友一到晚上就出门喝酒,一到白天则仰肚大睡,标间里不仅酒气熏天,还呼声惊人。 要不是看在它隔三差五就会在“布道天下”上留些爪印,闻道简直无法可想。 说来也是神奇,那本书每页后背均是空白,仿佛本身就是需要他人再进行完善才可以修炼。而自从八哥在上面留了些爪印后,闻道已能够大致明白其中意思。 闻道本就熟读道家经典,又习练了多年打坐法门,明白此书的意思后,很快就将道家语录与天地法则进行了联系印证,并在冥想呼吸间体悟着天地间存在的伟力,走的赫然就是段山河所说的借天地之力为我所用之修习道路。 第十一章 诸葛魔咒 蓉州,蓝都。神州大陆广阔无边,要论军武鼎盛,当数燕州,该州不仅人口众多且历来崇尚武力,朝歌自古便是顶尖刺客的圣城;要论民风彪悍当数沙州,其西部四十二城多胡族旧部,几百年前便靠着杀伐果决硬生生冲出大漠占据了沙州;要论商贸发达当数洛州,其地处五州中心,洛城素有“五州通衢”之称,神州最大的二十二城都可与洛城水陆直连;要论殷实富足当数湖州,其辖内不仅有神州第一大城花都,还有众多河流湖泊,可谓农业水产工商贸易无所不通,无所不精。但五州里要论物产富饶生活闲适,当数蓉州,此州地势平坦风调雨顺,出产了神州三分之一的货品,物美价廉导致人们闲散好玩,造就了蓝都这个以美女和玩乐闻名于世的神州第二大城。 蓉州自来重商抑武,军备废弛,辖内也无像样门派。历史上不仅有州内的多次谋反内乱,也有其他五州的多次合纵离横,几乎每隔百年就要面临灭顶之灾。 但每次到了蓉州即将倾覆之时,相国府诸葛氏就会出现一名绝世高手,率领旧部力挽狂澜,从无例外,世称诸葛魔咒。 城主府位于蓝都北端,相国府位于蓝都南端,一大一小两个府第由天府大道南北直连,堪称携手相望。 相国府祖师祠堂,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手捧三香正在躬身祭拜。这青年衣着华贵却肥胖异常,全无年轻人应有的活力气势。 青年躬身良久,嘴里念念有词,半晌才将香火插入香笼,落坐在了右手第一个蒲团上喘着粗气。 他的对面,也就是左手第一个蒲团上,坐着一个年老枯瘦的人。烛光中,依稀就是蓉州当今相国,诸葛氏家主诸葛暮雪。 青年道:“相父,我初接主位,蓉州内外多有不满,要不是倚仗这历代祖宗之威名,蓝都恐怕明日就会易主。”青年说着向祖宗牌位拱了拱手。 诸葛暮雪也看了看那些祖宗牌位。这里放着的并不是青年的祖宗,他的祖宗都供在城主府刘氏祠堂里。 老人缓缓道:“城主,守护刘氏基业乃我诸葛氏之天命,你是老城主生前指定的继承人,也是刘氏之正统血脉,我诸葛氏必与你同进退。” 肥胖青年闻言大喜,小步跑到相父身旁坐下,低声道:“相父,敢问当世魔咒可有消息?” 诸葛暮雪笑了笑道:“城主多虑了,魔咒乃外人之称,我诸葛氏从未敢自认。再说我诸葛一族之武力放在蓉州尚可,出了蓉州实在是一般,从未想过能培养出绝世高手。以前的那几个高手前辈出世之后就踪迹难寻,只回来了这么一堆牌位,一切都是命运使然,我诸葛家也从来没明白过。” 第一次听闻如此秘密,当世蓉州之主刘聪险些晕倒在地“这香都上了,这……,你们能靠点谱吗?”满肚子娘话的刘聪一脸颓丧地走出祠堂,留下一脸无奈的相父坐在忽明忽暗的祠堂里叹气。 一个十三四岁的红衣少女从柱子后面突然窜了出来,一把抱住了诸葛暮雪的脖子,笑道:“哈哈哈!笑死我了,我就知道那肥胖聪会是这副表情。想骂又不敢骂,沤死他。” 诸葛暮雪脸上的无奈似比刚才还深了几分。佯怒道:“小武,你什么时候又躲到这儿来了?”“哼!你和那个肥胖聪都是木头,半点功力也无,他那个跟屁虫也是个废物,我略施小计就把他给引开了。”诸葛秀武说得兴起还不忘拔了拔爷爷胡子。 “哎!我说小武啊!你要是有你姐姐一半斯文那就谢天谢地了。”枯瘦老人似经不起她折腾,起身往外走去。 诸葛秀武努嘴道:“嘿,天天看书画画有什么用,咱们诸葛家可是蓉州之守护神,要学武才行”。 老人闻言飞奔而回,一把捂住少女的小嘴,厉声道:“这话谁教你说的?” 少女使劲挣脱爷爷的手,道:“风哥他们都这样说啊!再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老人问道:“是不是沙城来的那个上官风?”见少女未答,老人肃声道:“小武你听好了!诸葛家永远是蓉州之臣子,一直都是,永远都会是。哼!守护神?你去守护吗?我警告你,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纨绔鬼混。”说罢老人挥袖而去。 少女呆立在空旷的祠堂里,“爷爷从来没对我这么凶过。”诸葛秀武委屈地坐在地板上掩面哭泣。“就是我去守护咋了?我才十三岁就二重境了,你凭什么取笑我?难不成你们要靠那个只会读书画画的去做守护神不成?” 蓝都小酒馆。“小武,今天兴致高啊!大晚上的约我们来喝酒?”一群衣冠华丽的少年围着诸葛秀武或问或笑,都快把酒馆包间给挤满了。 酒馆大厅里或是苍鹰或是猎犬,把所有桌椅都占了个满满当当,想来是这群少年的宠物。酒馆门外则狮子老虎或坐或站,甚至还有几头不知名的异兽,吓得路人纷纷绕道,想来是这群少年的坐骑。 “哎!不说了,来来来,先陪我喝三杯”诸葛秀武推开满桌的空瓶,一脸醉意地叫道。 一个腰缠狐尾的少年撇了撇眼,身边的少年马上倒了满满六杯酒,分别推到小武和名叫上官风的狐尾少年前面。在推杯过程中还利落地抖了抖衣袖。 上官风端起酒杯道:“小武,来,喝酒!”说着连干了三杯,小武勉强陪了三杯,醉意又浓了几分。 上官风道:“小武,有什么心事你给哥哥说,哥哥替你做主。”说完他摆了摆头,一群少年见势都悄悄走出了包间并关上了门。 小武又喝了两杯,然后一股脑将刘聪、爷爷和双胞胎姐姐诸葛秀文都骂了个遍。 上官风听罢拍案而起,骂道:“他妈的,那个死胖子就是个废柴祸害,整个刘家都是祸害。要不是你诸葛家愚忠,这蓝都城哪里还有刘家的立足之地?你爷爷也真是糊涂了,就不该扶那胖子上位。反正现在刘家也没什么像样的高手,取而代之我看也不是不可以。” 喘了几口气,他又道:“说起双胞兄妹我气就不打一处来,你可知道我那同胞弟弟上官云?” 小武道:“不就是那个大眼猫吗?没见过也听说过。” “就是他,这小子和你那姐姐如出一撤,也是整日读书写字装模作样,偏偏长辈们就喜欢他那套。我辛辛苦苦练了一身功夫,偏偏就左右不是人。所以我干脆就跑出沙城,这蓝都可比那里好玩太多。” 看着上官风的气苦模样,小武相信他确实能懂这种感受。便问道“风哥,那你觉得是我好还是我姐姐好?” 上官风低头凝望着小武,少女双眼迷离、俏脸红艳、特别是微张的嘴唇娇艳欲滴。 上官风一阵眩晕,定了定神,深情道:“小武,当然是你好,你那文弱姐姐和我那脓包弟弟一个样子,我看着就来气。小武,你可知道,其实我已爱慕你多时。”说着将他的嘴唇凑了上去。 “小武!我知道你在里面,家里人到处找你,这么晚了快跟我回去。”门外一个声音突然喊道。 小武一惊站了起来,上官风好事未成,顿时恼羞成怒,吼道:“谁啊?找死吗?”说着一脚踹开了包间房门。 门口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相貌与小武一模一样,但气质却有天壤之别。 这少女一身白裙,黑发细细撇于脑后,模样甚是温婉端庄。不用说蓝都第一美少女诸葛秀文到了。 蓉州自古多美女,而蓉州的美女又以蓝都为最。诸葛秀文人称蓝都第一美少女,其美貌可不仅在于五官,更在于气质才华。上一任获此称号的美女不是别人,正是上一任道天教圣女柳月遥,也就是闻道的母亲。 看到房间里的景象后,诸葛秀文美丽的俏脸瞬间布满了羞愧气愤之色。 上官风呆立原地,第一次看到如此美色,饶是他阅女无数,此时却不知该当如何。 小武走了两步后再也坚持不住,靠在上官风身上昏昏睡去。 诸葛秀文上前看了看小武,又看了看上官风和包房,心下稍安,扶起小武缓缓下楼。 快到大门口的时候,上官风终于反应了过来,大吼道:“都死了么?” 各色少年闻言纷纷从不同房间里窜了出来。看了看诸葛姐妹又看了看上官风,机灵胆大点的连忙上前关上了大门。 在此的可都是些达官贵族的子弟,大多知道这对美女就是蓉州柱石诸葛家的明珠。 关一下大门已经是他们的极限,再多的事却是万万不敢再做了,只能由上官公子亲自去了结。 上官风看着这帮龟孙子的怂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不过这样也好,更能显示出我上官家的非同一般,你们不敢惹的不代表我上官家就不敢惹,懦弱的蓉州根本就不放在我沙州眼里,废物一般的刘氏更是不值一提。” 想到这儿,上官风诡异地笑了笑,道:“你坏了我好事,要双倍补偿,我运气还算不错,这双倍的分量看来是够了。请吧!诸葛小姐!”说着摆手指向刚才所在的包间。 诸葛秀文看都没看他一眼,望了眼大门道:“李伟翰,门是你关的,现在去把它打开我就当你没关过?” 一个光膀壮硕的少年嬉笑道:“诸葛小姐,我衣服穿得少,门开着冷得很。你若是热得慌想吹吹风,只管脱点衣服啊!实在不成让风哥帮你一把也行!”说完与上官风一上一下哈哈大笑起来。其他少年则想笑不敢笑,直憋得一脸通红。 这李家乃蓉州世族之首,势力根深蒂固。平日里就存了与诸葛家平起平坐之心。 诸葛秀文看了看酒馆内外,不禁有些焦急。她猜妹妹定是在酒馆饮酒,但为了不让家人知道便只带了一个扈从前来。谁知会遇到这帮纨绔流氓,那扈从此时竟也不见了踪影。 她只得叫醒妹妹,盼她能说服她的狐朋狗友。可连喊带拍了数下,妹妹竟毫无反应。 上官风缓缓走下楼梯,道:“哎!都怪鄙人唐突了佳人,像诸葛小姐这样的美人怎能让你自己走上去呢?得抱上去才有诚意啊!”说着向李伟翰使了个眼色。 李伟翰略做犹豫便舔着舌头走了过来。看那架势分明是想让上官风抱走姐姐,自己则抱走妹妹。 酒馆外,夜幕中的大街空无一人。酒馆掌柜和小二早已不知所踪,连门口的狮子老虎等坐骑也悄悄躲到了巷子里。 以酒馆大门为中心,大街两头各站着一人。酒馆大门上的红灯笼随着急风左右摇摆,在大街中间印出两个摇摆不定的黑影。 两人一动不动,夜色里看不清衣着面目。只能依稀看出左边的人用的是刀,右边的人用的是剑。 某一刻,用刀之人突然高高跃起,身子不断拔高,直到看不见身形。下一刻,他突然从天而降,一刀劈向用剑之人。随着一阵金属摩擦的火花和声响,两人终于在大街上斗了起来。 街面的石板一时间沟壑纵横,刀光剑影照亮了黑暗的大街,连带着街边的瓦片门板也飞的飞响的响。 使刀之人刀法刚猛凌厉,开合间刀尖始终不离对方要害,看来是习惯于刀尖舔血的人。 用剑者剑法井然有序,攻守有度,像是一套高深剑法,只是他好像所学不精或是所练不熟,守有余而攻不足。看来一时半会儿两者难分高下。 酒馆内,李伟翰粗糙的一双大手已经抱住了小武的芊腰。呆呆瞧着这个平日只敢垂涎不敢细看的蓝都尤物就这么安静地躺在自己怀里,终于得偿所愿的他双眼放光,正想肆意狂笑几声。 不料小武却率先笑了起来,笑得很灿烂,还不忘向自己眨了眨眼。李伟翰正觉不妙,胸前已传来了一阵冰冷。一把短剑齐根没入了胸口,他放开小武捂着胸口一步步往后退,口眼大睁,退了五步后终于跌坐在地,就此毙命。 小武上前一脚踩住其胸口,干净利落地拔出短剑,道:“这下你不怕冷了吧!” 满场少年不由自主地一阵后背发凉,他们此刻才想起这位呆萌小妹可是一个货真价实二重境高手。 上官风还没来得及向诸葛秀文动手就被眼前一幕惊呆了。他目眦欲裂,李伟翰可是自己的好兄弟,况且自己竟被这个小娘皮如此戏耍。 “就以为你才是二重天吗?” 上官风双手握掌交叉于胸口,一股紫气缓缓绕住双手,他也是上过场面杀过人的。 “还真以为我怕了你的紫息功?我装醉不过是想先毙了那些不长眼的狗腿子。上官风,你这个口是心非的无耻好色之徒去死吧”。诸葛秀武说罢就甩手将短剑仍了出去。 那短剑越飞越快,到达上官风眼前时已成为一团剧烈的火光,一股气浪迫使众人纷纷往后退。 上官风双手旋转,形成一个紫色光球抵住了那柄火剑,正想将之收服,小武箭步横飞而起,一脚踢在了剑柄上,短剑随着向前半寸。 小武倒飞而回,左脚踢向房柱,身子翻卷而回,右脚再次踢向了剑柄。 顷刻间,小武共计踢了一十八脚,直到房柱被踢成了两段。 那短剑已擦着上官风的胸前衣服,烧出了一个微黄的圆圈。旁观众人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反复飞舞,接着就是一声声惊天动魄的脚踢之声。 上官风深吸口气,一掌将紫球和火剑都打向小武,小武闪身让过,上官风双掌已到眼前,小武挥拳而上。 一个双掌缠绕紫气,一个双拳包裹火光,随着一阵沉闷的击打声,两人竟是掌掌到身拳拳到肉的拼命打法。 每次交击,众人只觉耳鸣目裂,心肺晃荡。诸葛秀云已躲到角落捂住了双耳。 又一次四手交击,两人分开落地。 小武嘴角流血,弯腰喘息,上官风也是鼻血长流,喘气不止。 两人望向对方的眼神都有那么一股不可思议却又不肯服输的味道。 这两人都是二重天中期,且都属于无事都要招惹是非的主,并不乏街头打斗经验,因此这一斗下来当真是旗鼓相当。 看着那帮目瞪口呆的兄弟,上官风只觉颜面扫地,杀意倍增。他一手拄着膝盖佯装喘气,另一只手负于背后慢慢积蓄功力。 诸葛秀文看得分明,转看小武,却发现她只是双手拄膝,双眼呆呆望向上官风。 “小武小心!”诸葛秀文焦急大喊。但上官风蓄力已成,扭身转势将紫息劲道全力推了出去。 小武同时也是一声娇喝,双手全力向上招引,小臂并拢挡在了身前。 一股硕大的紫息劲打在了小武双臂上,将她远远推了出去。空中的小武接连砸碎了三间包房隔板并重重砸在了墙壁上,口吐鲜血并瘫倒在了地上。 随着两声巨响,酒馆大门的两扇门板倒飞而回,一黄一蓝两个身影飞身而入。 蓝色身影飞至小武身旁,二话不说就抵着小武后背全力输入淡蓝色真气。 黄色身影飞至上官风身前却是呆若木鸡。众人跟着看了过去,只见上官风胸口露出一点剑尖,鲜血沿着剑尖滴落在地,后背上则冒出了半截剑炳。 上官风剧烈咳嗽起来,血水混着内脏吐在了地上。 “诸葛家,你们等着!”黄衣刀客怒吼一声抱起上官风飞出了酒馆,听得一声虎啸,想是走远了。 第二天,消息传出,诸葛秀武于小酒馆斩杀李伟翰并重伤上官风。 蓝都为之哗然。一个是蓉州大都督李牧的独子,一个是蓉州相国诸葛暮雪的爱孙,一个更是上官风云的长子。这场豪门恶斗成为了蓝都大街小巷今后一年的谈资。 喧闹的背后并无人知晓上官风在回沙州的路上已不治而亡。诸葛秀武则双臂粉碎从此无法习武。而另一个被大家忽视的角色——诸葛秀文,在一个月后就走进了诸葛氏的圣地——卧龙岗。 第十二章 十人之会 沙城,流沙园三楼。一只白鸽突然落在了上官风云肩头。上官风云取下一张黄色纸条看了看,怒声道:“风儿已到蓝都,简直胡闹至极!”饶是他涵养非凡,看样子也是被气得不轻。 “城主,风儿自小个性张扬,一直想获得您的肯定。他并不傻,他此次去蓝都可能也是想为沙城出份力。”身后一个老仆低声劝道。顿了顿,他又道:“当然,蓝都自古多佳人,风儿热火男儿,偶尔贪恋美色也是有的。” 上官风云叹声道:“华叔啊!风儿已经不小了,还整日想着要表现自我,甚至整日好色贪杯,这本身不就是愚蠢至极之事吗?” 那被称作华叔的也是低头无语。 沉默一阵,上官风云问道:“你觉得云儿怎样?” 华叔抬头道:“城主,老奴家有幸历代伺奉于上官,久居沙城,见识也算不得孤寡了,云儿确是老奴此生仅见之练武奇才。只是他生性过于孱弱,虽得男儿身,却更似女儿心,恐难以逐鹿于虎狼间啊!” 上官风云再次叹了口气,右手掩头道:“风儿似我,却不得我之聪慧,云儿似其母,却只得其柔善”。他转身看了看远处熙熙攘攘的沙城街道,不禁想到“真希望那十人之会再次举办啊,界时就可以让两个儿子去见识下天下英杰了!” 数百年前,五州联盟与道天教大战,双方元气大伤。道天观震怒之下掳走了双方的主要首脑并下旨休停。 从此五州联盟瓦解,各州之间不敢公开联络,各州与道天教之间也少有接触。 然而道天教需要招募各州青年才俊以传承教义,各州则垂涎于道天教的神功和权势。 因此,双方商定道天教不定期召开公开比试,从五州选择十人入教,十年之后则去留自愿,俗称“十人之会”。 道天教为了间接控制各州高层,要求每州至少要有一名城主子弟入教。为与道天教搭上关系和壮大自身实力,各州城主也愿意安排后辈积极加入道天。同时为了保证本州能有最多的人被选上,各州也会积极宣传,从全州选拔真正的英才参与对决。 其中最尴尬的莫过于洛州,闻家向来一脉单传,闻智当年被录取后更是携着圣女私奔,至今还被道天教追得下落不明。 龙威接任城主后,更是来了个无子无后。加上洛州境内无像样门派,因此选派的后辈多为冉、萧、管等大族子弟。多年来,洛州少有人员被录取,在后辈培养和势力渗透方面已逐渐显得势孤力单落后于人。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转眼已是两年。 蓉州和湖州交界处,这里有神州最大的湖泊,名曰沧海。沧海四周是神州最大的群岛,名曰沧海群岛。 沧海如神州的一颗明珠,点缀在神州大陆腹部,如同美人的肚脐。 沧海周围成千上万的水流将陆地分割成无数小岛,岛上树林茂密、候鸟群居。 少有人知,道天教总部就在这些岛上。 因沧海群岛水路纵横、纷繁交错,且常年被雾气笼罩,常人进入往往走不到多远就会迷路,故很难得窥真貌。 沧海正中也有一岛,名曰南诏岛,是群岛中最大的岛屿。 南诏岛地势平坦且无树木,满岛都被寸许长的绿草覆盖,除了中间那一栋白色的房子。 这栋小楼一共三层,由白色大理石和神州少有的白木建成,样式典雅而神秘。 小楼正面还有三扇十米来高的水晶玻璃,从地面直通楼顶,方便殿中人物观海看日。 小楼顶部中央位置刻着四个字,曰“无道无亲”,笔等飘逸隽雅。 小楼不似普通住所,但要说它有多怪异却也不算怪异,无论如何,它便是道天教皇的住所——白殿。 白殿门口并无侍卫,也无围墙大门,它就那样建在岛上,开门沿着草坪就可以走进沧海。 此刻,一名白衣高冠的青年双手捧着一叠书信从白殿里走了出来。他步履沉稳,脚速均匀,均匀到哪怕到了沧海边也不见减速,就这么沿着草坪直直走进了沧海。 十日后,五州城主同时收到了教皇书信,曰“五州台鉴:弟观望已久,近来神州英才潜蛰,几欲破茧而出。若弟所观非虚,此实乃吾辈之幸。吾等共掌今日之神州,当共思后辈之道,共谋天下之福,方不负众生之望。故弟斗胆再启十人之会,诚邀天下英杰共论天道。书不尽意,愿兄明之。弟恨水敬上。” 数百年前,五州与道天教大战,道天观怒擒各方首脑。彼时道天教教皇雷电被擒,其爱徒阳恨水幼年接位。 此后数年,为实现各自目的,双方达成了十人之会。年幼的教皇阳恨水因此发出了第一批亲笔信。彼时,由于其年龄小于各州城主,故信中以弟自居。 自那时起,阳教皇每次亲笔写信给各城主便都以弟自谦,算是一种惯例。 但稍明事理的人都明白,阳恨水已继位几百年,五州却已换了几代城主。当代五州城主实在没有一个能与当代教皇同辈而称。实力更是难以望其项背。 信中道天教虽放低了身段,给足了五州的面子,但事该怎么做,各城主心中自有一番掂量。 “教皇所说的神州英才潜蛰,几欲破茧而出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几乎在五州城主府同时响起,也是五个城主看完信后的第一个疑问。 其实在此前的两年里,各州心里多少有点暗自窃喜,均以为自己府里出了一两个惊才绝艳的后辈,今后或能扭转当前之势。不料听教皇这么一说,似乎这年头惊才绝艳的后辈很多,并不单单自己才有?但如果连他们都不值钱,那些普通子弟又该如何自处,神州未来局势又会如何?一时间,各城主府或叹息或争吵或沉默,可谓是五味杂成。 教皇在书信中载明了大会的时间为元月元日,地点为沧海平地岛。 今日为八月初十,接下来几个月就是各州公告大会事项,组织全州报名并自行角逐三甲的时间。 第十三章 我名闻道 洛城密室,三位长老与龙威城主再次相聚,共同商讨对策。 作为修事主管,萧兮月率先道“城主,如今五州英才辈出,教皇所言与密报相符。我洛州本已落于人后,我们也必须全力而为”。 龙威点头道:“萧长老可有人选?”萧兮月摇头苦笑。 龙威道:“干脆这样吧,各位长老先各自推荐,我们最后再根据全州的报名情况进行筛选。” 萧兮月等了片刻,道:“说来惭愧,萧家此前已参加两次大会,但最终仅一人被录取,此人至今还在道天教修行。此次大会萧家已无脸再多占名额,如最终有缺,可勉力推荐老朽幼孙萧雨菲。” 龙威道:“萧长老过谦了,还请两位长老再勿自谦。” 冉丞相悠然道:“我冉氏向来武力低微,如若有缺,犬孙冉书书略有文彩,或可滥竽充数”。 管都督朗道:“管氏军武出身,战场杀敌从来不落人后,但谈文论道却实在难登大雅。” 龙威微微一笑,道:“这次我倒也有一个人选。” 三个老人瞪大了双眼,都投来期待的眼光。 龙威也不卖关子,笑道:“我的人选就是龙吟。” 三位长老张大了嘴,冉丞相道:“道儿不是不会武功吗?” 龙威笑道:“两年多来他一直在修一门神秘的功法,我看至少已经到二重境。” 萧、管两位长老一时目瞪口呆,“两年修到二重境,这也太过惊世骇俗。” 萧长老愣了愣,道:“可他不是说不学吗?我找了好多功法都被拒绝了。” 龙威道:“那是因为他有更好的功法和更好的老师,他只是不方便说而已。” 看着三位期待的眼神,龙威又道:“我想那功法定是智兄或嫂子给他的,至于他的老师,各位还记得八哥吗?” 萧长老惊道:“如果是城主或主母给的功法,那岂不是会被道天教看出少主的身份?什么?你是说那只神龟?” 龙威道:“我曾见他练过几次,那功法很是奇特,与智兄和嫂子的功法完全不同,与我所知的其他功法也不相同。那神龟神秘莫测,恐怕不是我们能够揣度。” 冉丞相道:“我们不知却也不代表道天教看不出端倪。” 管狄道:“干脆我们把道儿叫来,看他愿不愿意说出那功法的来历?愿不愿意去参加大会?总得让他自己选择不是?”四人都点头同意。 如今的闻道高挑挺拔,气宇轩昂,以初具龙凤气象。 刚见过礼,龙威便开门见山道:“道儿,你可知道十人之会?” 闻道答道:“我在书里看到过,知道此会。” “近日我已收到教皇的邀请信,能参与此会者不仅可以扬名立万,还有机会进入道天教学习顶级功法,十年之后还可以自行决定是否留教,不知你意下如何。” 闻道躬身作揖,道:“小子有事隐瞒了众位长辈,但并非小子有意为之,实在是父亲叮嘱再三。” 冉丞相道:“说来惭愧,我们本就不该去探究少主的私事。”说着将闻道扶了起来。 龙威道:“只是你乃闻家独苗,你父母之事,洛州之事都与你息息相关,十人之会事关重大,既可能是你的重大机遇,也有可能让事情万劫不复,我们必须探究清楚方可让你自行决定。” 闻道躬身道:“众前辈的心意小子明白,在此衷心谢过!” 说完他退了十来步,站在了龙威的对面,朗声道:“小子所练功法名曰布道天下,乃上古道家功法,只不知父亲得自何处。此功共计四十八章,上下两部各二十四章,呈一一对应之态,故实际修练时第一章与第二十五章需视为一章加以融汇,如此一来,实际需修行二十四章。小子两个月前已练至第六章,但第七章却颇有难以为继之感。下面我将全力而为,还请龙叔赐教。” 闻道负手于后,身形缓缓升起,全身渐渐发出微微的白光。 三位长老站到了远处,龙威立在原地不见动作。 半空中的闻道全身已被白光覆盖,随着一声“道贯天地”,一竖白光从他身上射向龙威,龙威轻轻让过,那白光没入地面不见踪影。 闻道的身体开始旋转,第二道白光开始袭来,未等它到达龙威,第三道白光又已发出。 闻道越转越快,发出的白光也越来越多,龙威已无法单靠身形进行闪躲。 他右手负后左手连拍,一道道白光被他拍入了地面和墙体。 闻道边转边两手挥舞,白光由之前的每次一道变为每次两道,两道又变三道,最后变成五道瞬发。且每五道之间的频率也越来越快。龙威双手齐出,一股厚实的气流将所到之光全部拨向四周。 冉丞相被萧管二老护在中间,睁眼望去,只见龙威和闻道被密密麻麻的光线包裹,整个密室大厅也充斥着四处激射的白光。激射而来的白光被被萧、管二人拍入墙壁,冉丞相渐渐无法再睁开眼睛。 突然听龙威道:“道儿,不要!” 话音刚落,之前被龙威和萧管三人拨入地面和墙体的所有白光一起反弹而出,密室里的空气顿时被挤压出巨大的音爆,地上的桌椅茶杯瞬间变为粉末,青岗石所筑的地面和墙体被剥下一层厚厚的粉末。 冉丞相虽被护在中间,仍觉耳鸣眼痛难以呼吸,心肺血液几欲破体而出。 龙威双手猛抬,大厅里响起一声龙吟之声,一股热浪席卷整个大厅,一切终于恢复了平静。 闻道和龙威再次对向而立,相隔十来步,萧管二人则微笑对望。 龙威道:“道儿,你发功太慢,且力量过于分散,试试攻于一点。” 闻道双脚微分,双拳抱于腰间,摆出一副标准马步。 随着一声清喝,大厅中出现一圈圈巨大的波纹并逐渐收缩成一个锥形的漩涡,漩涡的顶端聚于闻道的右拳。 “道儿竟能吸天地元气于拳中”萧长老抚须大笑。 漩涡越缩越小,粘稠如流水缓缓消失在闻道拳尖。 龙威左脚退后半步,微吸了一口气,右掌渐渐变成了红色。 “道大莫容”,闻道一声大喝,右拳全力击出。 一个硕大的拳影隔空飞来并快速变小。众人看得分明,那拳头刚出现时如桌面般大小,到龙威身前却只有指头般大。 龙威右手一把抓住那一点拳影,无声无息,只是龙威的右手在不断闪烁红光。片刻后,龙威用左手包住了右手,再次微吸一口气。 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将冉丞相震倒在地,待他抬头去看时一切又已恢复了平静。 “哈哈哈,三重天!少主之才老夫生平仅见。”萧长老哈哈大笑。 “而且这才练了两年,才修到此书的第六章,这功法当真霸道。”管都督也颇为激动。 龙威道:“这功法绝非默然和无域。” 萧长老道:“这布道天下虽为道法,却与道天教已知的所有道法全然不同,其理更深,其力更源,像是道家功法的鼻祖。少主,你之前说此书为上古道法可有依据?” 闻道道:“我幼时便熟读了《连山》与《归藏》,这两本书我父亲各藏有一套。先前并不知晓,到了洛城才知道这两本书均为上古典籍。府中所有的道书都言明其早已失传,历来无人得见真容。而《布道天下》上的道理又多与这两本书相通。故小子大胆推测这本功法当属于上古功法。”在场四人均暗自点头。 萧长老道:“道家之学玄而又玄,没有深厚功底是极难悟通的,少主能悟出前六章已是难得。道天教为道家之正统,其对道家研究得最深最全,少主如能前往学习一些道天教基础功法,对今后修习这布道天下或大有益处。” 龙威道:“不瞒各位,我也有此看法。只是这道天教深浅难测,背后的道天观更是飘渺神秘,难保道儿身世不被他们发现。” 管狄大声道:“恕我直言,如果这也担心那也担心那岂不是要一辈子躲躲藏藏?城主和主母已躲了半世,难道少主也要跟他们一样?在我看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少主此时当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方不负你的绝世天赋和这上古神功。” 冉丞相听罢也大声道:“此言差矣!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下苍生谁又不是苟活于世?能够成人成家已是不负此生。非要借着一口硬气去冒那以卵击石的风险,于事又有何益?又岂是智者所为?闻家一脉单传,少主已是独苗于世,若少主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如何面对闻氏先祖?” 两人针锋相对却又掷地有声,大厅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半晌,龙威道:“道儿,我们都不知道你去参会将会有什么遭遇,也不知道你不去将来又会如何。一切只能由你自己来选择,也只能由你自己来承担。” 闻道抬头看向天际,却发现只能看到低矮压抑的密室屋顶。 他想起了迤逦村的蓝天白云,想起了那些无拘无束的日子。 呆立良久,闻道缓缓道:“各位前辈,我一家三口在迤逦村时并未隐姓埋名,想来父母当时是准备长期定居于此的。在那里,我们其实活得很好。两年来,我每日抬头便是这府中井天,每日转头便是这府中楼墙,与那笼中鸟儿又有何异?为长远计,这些当然不算什么,可怕就怕这条路遥遥无期。我父母已漂泊半生,孝之一道,于我不仅在于保身,更在于正名。我名闻道,不叫龙吟,我姓闻,我的子子孙孙也应姓闻。是福是祸终究不能一直躲下去,无论是为了父母,为了自己,我定要去搏出个天开地阔,然后重归我名。” 龙威闻言似有所感触。 第十四章 重见天日 天坑大瀑,原本阴冷黑暗的山洞如今宽敞明亮。一堆奇异的黄色石头在山洞中心熊熊燃烧,这火无烟无味,却使整个山洞温暖明亮。 山洞四周平平整整,像被人仔细打磨过。墙角有石床石桌,甚至还有一套石制茶具。 石床上坐着一人,此人光着上身,浓密的黑发齐肩垂落,古铜色的肌肉紧致有型。 一把略小的柴刀横放在他的腿上,双手轻轻敲击着柴刀两端。 “别敲了,知道了!”山洞中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但这人却在心里和另一个人说着话。 段山河很无奈,自从教了何为山河破后自己就没有安生过。 天未亮就起,到了半夜还问题不断,“我老段虽说只剩两魂可好歹也得休息不是?” 这两年来,段山河不仅教授武功,还为何为讲解了少知识和故事。 烦归烦,段山河还真是打心眼里佩服和喜欢这小子。这家伙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没日没夜地练功,看样子比他这个老头子还赶时间。 他的手指手臂肩膀腿脚,似乎全身没有一处不是老茧生了又退,退了又生。 好在除了能吃苦,这小子对山水还真有着非同一般的情感和领悟。这也难怪,何为生于山水之间,又自小跟着父亲爬山游水,直到父子死别也与那山水息息相关。 段山河原以为凭何为的资质至少也要练个三年五载才有希望。但其实何为半年前就已经达到了刀破大瀑的能力。 无奈春来冰化,夏来雨至,这大瀑的水一天比一天大,二人只好眼巴巴地等着秋天到来。 这期间,段山河又将山魂里的意境和一招刀技传给了何为,何为的山河破也算不再跛脚。 父母妹妹均已丧命,本来何为早就心存死志,只是当日听到段山河的遭遇,好好一个绝世高手沦落到不人不鬼,在这阴冷潮湿的洞里一呆就是四年。“他一定有天大的事情还没办吧?”何为曾经如此猜测,恻隐之心让他决定不管成不成,好歹帮他一把。有那么一两次何为也绕着弯大听过,得到的回答仅仅是“小子,除了生死无大事”。 随着相处日深,两人好似成了忘年之交,何为也忘了去想到底要死还是要活,忘了为什么学这功法。总不能活活撞墙而死,或是整天傻坐在洞里听水声吧? “段大哥,你看今日大瀑小了不少。” “臭小子,你哪天早上不是这句话?” “今天是真的小了”。 “你哪天不是这样说?” 经过两年多的相处,这对奇怪的兄弟对彼此越来越了解,也越来越佩服和喜欢对方,但嘴巴上却越来越不客气。 “去,先去抓只飞梭来打打牙祭。” “这还用你说,马上就给你烤上。” 何为说着从山洞角落抬出一根细长的石棍,棍子上插着一条已剥洗干净的尖嘴大鱼。这鱼呈黑灰色,身体细长而线条流畅,正是天坑镇最难得捉也卖得最贵的飞梭。何为把飞梭架到了火堆一侧并熟练地翻弄着石棍。 何为来此半年的时候,山洞深处的软骨鱼就被他吃完了。又过了半年,连之前未能捉到的小白鱼和其他水鲜也全部被他吃尽了。 直到饿了几天后他终于从大瀑里捉到了一条随水流冲下的大鱼。河鱼不似洞鱼鲜嫩,吃了几天生肉后何为实在难以忍受,只得沿着段山河的指点到山洞深处挖了几块煤精升起了火堆。 从此,挖煤和捉鱼成了他每天必做的练功项目,当然也是生存的需要。 自从闻到第一条烤鱼的香味,段山河就食指大动,每天都要闻够了烤鱼的香味才准何为吃。也幸好他没有肉身,只能闻却不能吃。 随着功力越来越深厚,何为捉到的鱼也越来越多,两人的口味也变得越来越刁钻,近来已到了除飞梭不要的境界。 要知道这飞梭不仅数量稀少而且极善飞跃,整个天坑镇一天也捕不到三十条。 又吃了三天的飞梭。 这一日,何为走到大瀑下的时候明显感觉水小了很多,便赶紧敲了敲柴刀。 “别敲了,我醒着呢!” 段山河这次出奇地没有骂娘,而是感慨道:“何为,今天可是个大日子啊!” 何为闻之心潮澎湃,不由愣愣出了会儿神。 两年很短,但却让他尝尽了生死离别,两年很长,长到他都快忘记了外面的一切。 回头看了看这个呆了两年的洞口,何为甚至有点恐惧外面的世界。 盘腿坐在了石板上,轰轰的响声淹没了世间一切声音,眼前只有一道根本看不穿的水幕,真正站在它的面前才会发现原来自己如此渺小。 “何为,别着急,要慢慢来,要一击破之。” 何为收敛心神安静地回忆着成千上万次的练习。 片刻后,何为起身站在了石板正中,双脚站在了平日练功踏出的两个脚印里,双手合握着牛皮刀把,柴刀在他的身侧。 他闭着眼睛静静地站在那里。 某一刻,何为一声爆喝,扭身拔地,手中柴刀倒劈而上,脚下三米厚的石板齐根断裂,而何为已不见了踪影。 一股强大的气流倒卷而上,将十米厚的大瀑生生冲开一条人宽的裂缝。被气流冲击的水流倒卷上天,形成一条十米长的天上之河,何为乘势电射而出。 “一切此预想的还要好”,何为刚松了口气却发现自己用力过猛已是一飞冲天,顷刻间就快要达到段大哥所说的界印处。 正担心段山河是否已做好准备,蓦然发现蓝黄两色光球已飞出柴刀并交织在了一起。 何为赶紧稳住了身形,两个光球变为一个蓝黄混合的大光球,里面的山川河流变得更加真实,仔细一看,里面仿若一个缩小版的神州大陆。 大光球缓缓变长,形成一把四尺长刀的模样,望着生猛霸道。 大刀刚成型便飞速旋转了起来,越转越快,何为竭尽全力也有些站立不稳。 大瀑里的水汽被搅动着跟着转,几十里大瀑烟云缠绕,数十条彩虹破了又现,可谓是天地奇观。 过了片刻,大刀像是蓄满了力,以无可匹敌之势奔腾而出,何为紧紧跟在其后。 飞了十来米后,那刀尖仿佛陷入了一团软软的橡胶,前进得越飞越慢,也转动得越来越吃力。 虽无法看见,但何为明显感觉到这界印从某一点被长长地往前突出,如同一块塑料布快被一根棍棒顶破。而段山河两魂和他自己就在这突出的通道里。 “现在我也算修者了吧?如果失败,后果必将万劫不复吧?”何为不禁心里打鼓。 又前飞了十来米,正当那刀尖几乎停止时整把大刀忽然变成了血红色。它轻轻地在虚空中划一下便快速飞了出去,何为也赶紧紧随而出。 刚一出来,那光影长刀便立刻还原为一蓝一黄两颗光球快速没入柴刀,何为分明看见那光球小了一大圈。 光球刚入柴刀就射出一道粉色光芒铺散在刚刚的撕开的界印缺口处。 何为心里响起了段山河激动的咆哮——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牢关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快躲起来!” 发表完气壮山河的诗句,段山河立马叮嘱道。 还在感慨中的何为赶紧一个电射钻入了洪川。 一如闻道之前漂流的路线,不同的是闻道是在水面上扶木随波逐流,而何为却是在河底直线飞奔。 修习山河破后,何为对山水有着非同寻常的感悟,在洪川中可谓如鱼得水。 “天坑镇竟有超凡境高手,刚才动静太大,估计被他发觉了,赶快进入卧龙岗。” 天坑镇地处沙州蓉州和洛州的三州交界处,原本此地的州界并无争议,但随着地块下陷形成大瀑,万河汇集形成洪川,原先的界线早已不复存在。上官风云眼疾手快,第一时间抢占了靠近大瀑的一块硬地,渐渐发展成目前的天坑镇。 段山河原本同意何为顺流而下直达洛城的建议,不料小小天坑镇竟有超凡境高手。若被其发觉,二人无论如何是赶不到洛城了,为今之计只有先躲进离此更近的蓉州卧龙岗。 卧龙岗,蓉州之圣地,相传乃是上古战神诸葛孔明的出道之地。 说来也奇怪,自诸葛孔明之后诸葛一氏便世世代代辅佐蓉州刘氏。几百年来,不论刘氏如何不济,诸葛一脉却每每能够扶大厦于将倾。 诸葛氏本非修道世家,族中不仅修道之人稀少,甚至连个像样人物都没有。 只是家族每年都会派人进卧龙岗闯机缘。具体什么机缘谁也不知,绝大部分人要么进不去,要么进去后也是一无所获。 卧龙岗之所以被奉为圣地,只因每每刘氏和诸葛一族陷入绝境之时,走进去的诸葛氏后人中就会有一人成为绝世高手从而力挽狂澜。但此人很快又会消失不见,而诸葛家祖宗祠堂会收到一方牌位。 如今段山河毫无战力,何为又未成气候。若被那超凡高手追踪到行迹,不仅何为小命难保,段山河的两魂也必然作人嫁衣。何为无奈之下只得依着段山河的指点飞身上岸,纵步向西飞逃。 何为速度极快,几乎可与那日逃出迤逦村的八哥相比,片刻间便闪身进入了一片雾蒙蒙的崇山峻岭 第十五章 最美遇见 何为与段山河离开不久,洪川中央眨眼便出现了一根笔直的白线,从视线上游一直拉到视线下游,比那水中的飞梭还快了无数倍。 过了一会儿,一个紫袍中年和一个金袍老者也踏水飞到白线消失的地方。 “上官城主,你倒是给我解释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话的金袍老者身宽体胖,直似个大圆球,与之前被闻道所杀的金银双煞中的金煞倒有几分相似。 “你问我我问谁?没见向祖也追过去了吗?”上官鹤内心惶恐,不耐烦地道。二人说着也顺着下游而去。 又过了一会儿,一身黑衣的颜护卫带着一大帮黑衣人也奔到了此地。站了片刻,上官颜道“前方由他们去追,一队速速回镇里封锁消息,二队随我进瀑查探。”说完一帮人马又折了回去。 何为在山脚躲了一日一夜,料想天坑镇的人也该歇口气了,天刚一亮便准备离开这卧龙岗。 也是这卧龙岗太过神秘,误入其间恐会遭遇不测。再说何为在洞中呆了两年,衣物早已破烂不堪,衣服更是拿去捕鱼时被划成了两半,如今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破烂裤子。好在头脸平日倒是勤剪勤洗,只是脸色苍白了些。 何为顺着山谷四处飞纵,自小靠着双腿满山跑的小子突然成了会飞的修者,激动之情可想而知。刚才在水里就没过瘾,又在山里憋了一个日夜,何为此时一边尽情飞纵一边大哭大笑。“爹、娘,你们知道吗?我成修者了,我会飞了!”何为心潮大起大落,飞行轨迹一片混乱。 飞了一阵,何为背靠着一株大树坐了下来。父母劳苦一生,什么好吃好喝也没享受过,别说看见修者,就连天坑镇也未曾到过。想到此处何为情难自抑制,哭道:“爹、娘,你们为什么就不在了?到底是为什么?如今儿子有了能力却再也无法孝敬你们了。” 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每每总是最让人断肠。 哭了一阵,何为咬牙道:“爹、娘,你们放心吧!依依若是活着,我一定会找到她并好好照顾她,等她长大了我一定给她找一个好人家。” 一直以来,要么妹妹和阿道跟着自己,自己作为兄长无论如何不能示弱。要么在山洞里急着修炼脱困,所以何为那根紧绷的弦万万不敢放松。直到此刻,他才得以好好发泄这两年来的悲痛。 哭过笑过也飞够了。何为想到如今唯一的去处就是洛城了,就算只是为了把闻道的遭遇告知龙威,这洛城也是要尽快赶去的。 可寻了半天,估计都飞了几十里,他却发现眼前还是一根根奇形怪状的高大石柱。当然还有石柱上面长满了的草木以及奇珍异果。 何为乱飞乱纵,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此时竟迷了路。只得连忙拍了拍腰间柴刀。 “好不容易吸着新鲜空气睡上一觉,你敲什么敲?”段山河哈欠连天地道,也不知是真睡还是装睡。 何为无奈道:“段大哥,我们迷路了?” “噫?我看看,我们都到天眼池了。你先逛逛,我去办点事”。说完两个光球飞了出来,转眼不见踪影。 何为无奈地左右转了转,发现对面山崖上有黄黄绿绿各种野果,不禁吞了吞口水。吃了两年生鱼肉和熟鱼肉,对得起肚子也对不起嘴巴。 何为跃到果树旁,这果树只有半人高,叶子又圆又厚,每株上面只结了一个婴儿脑袋大小的果实,共计有五六株的样子,有黄有绿。“黄的是熟了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毒?”左看右看也没看到哪颗果实有被鸟兽抓啄过的痕迹。这果实光看着就鲜嫩可口,何为着实有点嘴馋,但又不敢冒然下手。 “请问阁下是何人?怎么来到了这里?”突然一声清脆的询问在身后响起。 何为一惊,转身笑道:“哦,在下何为,无意冒犯了贵主。”没等何为看清来人面貌,那人却飞快背转过身,只留下一个背影。 “你这人……,怎么衣不遮体啊?”分明就是女子娇羞的声音。 何为顿时大囧,双手紧紧抱在胸口,满脸火辣辣的痛,想走过去解释但走了两步又赶紧停下。 忙道:“这位姑娘,在下从山洞里来,这才刚刚脱困,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抱歉,抱歉。” 那姑娘奇道:“自称是山里来的我倒是听说过,怎么还可以从山洞里来?阁下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哦,这个……,说来话长,在下还有一个朋友,他到着附近办点事儿去了。”何为越说越没有底气,仿佛自己脸上分明写着“骗子”二字。 “哦,原来如此,那阁下现在可以离开了吗?”没想这姑娘倒是一脸相信的样子。 何为赶紧道:“哦,好,好,当然可以。”说着一跃而下。 那姑娘刚拍了拍心口,可眨眼间何为又飞回了原地,挠头道:“这位姑娘,这个,在下本就是误入此处,此时已找不到出路,可否指点一二?” 那姑娘却没有马上答话,何为这才看清了她的背影。印入眼帘的是一个窈窕优雅的背影,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不仅没见过,何为甚至觉得整个天坑镇也肯定没有这么美的背影。 这姑娘年龄与其相仿,着一身浅蓝色长裙。一头长发披在肩上,头上带了个碧绿色的发簪。 正发呆间,那姑娘道:“之前乱飞乱叫的也是阁下吧?” 何为沉声道:“在下一时性起,没想到惊扰了姑娘,实在对不住。” “何公子不必多礼,你其实也没做错什么,不必老是道歉的。”那姑娘笑道。 何为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别人称一声“公子”,更别提对方还是年轻貌美的姑娘,一时不禁感动莫名。整了整身形道:“多谢姑娘体谅,只是这路……” 那姑娘沉思片刻道:“这里地形有点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请何公子在此稍后,我先去给你拿点东西。哦,对了,那个叫金煌芒,请放心食用。”说罢飞身不见了踪影。 “这姑娘好神通啊!”何为虽也可以飞身纵跃,但却太过生硬刚猛,绝没有如此飘逸优美。 “也不知她要拿什么给我,我还是先尝尝这金煌芒。”之前何为还提心吊胆,经那姑娘这么一说,竟想也没想便摘下了一颗黄色的果实。全没想起“自己怎么这么相信她?” 将果皮剥去,露出了黄嫩的果肉和晶莹的果汁,闻之清香异常。何为大口一张便咬了下去,满嘴香甜之外牙齿还碰上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拿起一看,“原来这金煌芒的果核这么大!” 也是何为没见识,芒果本是蓉州常见的水果,果核通常都有果实二分之一大小,食用时需用刀将果肉划下方为最佳。 何为也不管这三七二十一,几口便吃了一个。“还有两个黄的,一个留给那姑娘,一个带回去让段大哥闻闻?”何为边数边想。 “何公子,这里有一些衣物,也不知合不合身,你先凑合着穿吧!”那姑娘回到了原地并将一个布包丟了过来,自己却没有转过身来。 何为大喜,忙打开翻看,里面有一套青色长衫和一套灰白色道袍,两套衣服均较为陈旧。 何为本就身长体健,拿起青色长衫就套了上去。笑道:“多谢姑娘,挺合身的。”说着把道袍装在布包里递了过来。 那姑娘犹豫片刻后慢慢转了过来。何为的笑容随着她的转身慢慢凝固,露出了一脸无耻的呆傻样。 其实也不能怪何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老幼妇孺粗汉愚妇都是一样。实在要怪也只能怪眼前这位不是别人,正是蓉州第一美少女,当然现在完全可以将“少”字去掉。 “何公子,那芒果你都摘去吧,我不大爱吃。”直到那姑娘再次说话何为才如梦方醒。讪讪道:“哦,这个,不用了,在下吃一个已足矣。”赶紧扭头看了看左右,觉得不妥又看了看地上,道:“姑娘,在下多有打扰,不知可否指点下出路?” 那姑娘道:“何公子,这八卦阵目前暂时还出不去,不过再过一阵就可以出去了。” 何为呆立原地,半晌才愣愣道:“姑娘,你可知道我被困在山洞里两年多了,昨日才刚刚脱身?不知还有没有其他法子。” 那姑娘看他神态着急,安慰道:“公子不必心急,我会想办法让你出去的。” 何为闻言大喜,躬身道:“多谢姑娘,还未请教这个这个……是什么地方?”何为的诗书礼仪都是跟着闻智父子学的,虽学到了形,神却难以把握。问到一半才突然想起贸然询问女子芳名甚是无礼,便连忙改了口。 那姑娘微微欠身还礼,道:“这里是卧龙岗,是我诸葛氏的圣地。”何为早知这里是卧龙岗,只是无奈之下才明知故问,此时便只记住了诸葛二字。 想到自己今天一再叨扰这姑娘着实不妥,便躬身道:“多谢姑娘的衣服水果,在下就此告辞,至于出谷之事还得劳烦姑娘了”。 那复姓诸葛的女子微笑欠身未再言语。何为转身跃下山崖。 第十六章 最美种子 何为回到与段山河分手处坐了下来。 “穿上衣服竟有些不自在,也不知这段大哥跑哪里去了?这卧龙岗真出不去?”何为本想再去探探出路,但又担心段山河回来找不到自己,只得坐在原地等待。 奈何等了半天也不见动静,何为百无聊赖又开始练起了山河破,此地既然是别人家的圣地,他便只敢修意不敢练技。 这卧龙岗山石众多而形态各异,云雾缭绕而姿态万千。何为在此体悟山之道又有着一番不同的感受。可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此山真面目,只缘生在此山中。”不的角度、不同视角所悟之剑道,所出之剑技必然大不一样。巍峨者如临天大雪山,莽莽苍苍;灵秀者如这卧龙岗,多姿多彩。习剑者最怕的就是故步自封、守一而终,明明身在此山却以为看到了山之全貌。 不知不觉间夜幕已降临。何为久居山洞,既经冻又经饿,露宿荒野自然是毫无问题。 他找到一棵大树一跃而上,准备就在树梢上对付一晚。刚躺下不久,一物直飞而来,何为一掌将其定在空中,仔细一看却是一张棉毯和一小筐吃食。棉毯虽旧却异常干净,竹筐里面有两个白面馒头和一小碟榨菜。何为知道定是那诸葛姑娘相送,但对方既不肯现身,他也不好唐突言谢,只向着远方抱拳躬身作了一揖便取下享用。 “要是有酒就好了!”何为久未食粮,更未沾过棉,这一餐一觉却是无比地香甜。 第二日醒来,何为睁眼望去,一切仿若做梦。他不仅出了大瀑还睡在了这仙境般的山林里。看着身边的毛毯和空空的竹筐,忽然没由来地一阵失落。自从离家后就再也没有人这般关心过自己了,他想起了娘亲。懵懂少年哪里知道自己的内心已经悄悄种下了一颗世界上最美好的种子。 呆愣了半晌何为才慢慢起身,柴刀依旧没有回来,何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总不能这样干等着,段大哥出来后应该会在这里等我,我先自己去找找路”。何为朝着一个方向飞了出去,为了避免找不着回来的路,他这次飞得很慢。 之前只顾着发泄过瘾,没能好好观看风景。此时才发现这卧龙岗着实美丽,有的石头像是猴子坐在山顶观看日出,有的石头像是大象在河边悠然饮,有的树木像是招手迎客,有的却像躬身作揖,更有一些不知名的花果散发着诱人的芳香。 何为慢慢穿梭期间,心情无比舒畅,突然想到要是能一辈子在此长居该是何等美事。 朝一个方向直飞看来是不行的,这两天已经验证过。何为只得根据地势猜测方向,但飞了半天依然没有找到道路房屋之类的线索。 日上中天,何为也有点饥饿了,算来三日内他也就吃了个芒果。 “她还会送饭来吗?”想到此处,何为有些欣喜。“但总不能天天吃人白食吧?”如此,何为反而不想再回去了。 转头看了看四处,“芒果香蕉之类的估计也是人家种的,可不能再吃了。”至于其他吃食,何为虽然粗鲁,但也觉得在这里烧烤野兔小鹿之类的好像也不大适合。 磨蹭了半天,只在崖缝里找到一株芍药。“这芍药独自生长于此,估计是野生的。”何为徒手劈开石块刨出了一根奇形怪状的芍药,拿到河边洗净并撇下了一截,剩下的被何为拴在了腰间。 这芍药与洛神山的并不相同,不仅形状奇怪连味道也是甜中带点微苦,苦中又带了点微麻。反正是芍药没错,他也难得计较,几口吞下肚了事。 何为吃完芍药喝了点水,又继续寻找出口。当夜幕再次降临,饶是何为神功在身也感到身心俱疲。令人难过的是不仅没找到出路,连回头的路也找之不到了。何为只能往山下走去,准备先找个地方休息。 “这少年体健志坚,就是不够灵光。”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草庐里响起。 “在老祖眼里哪儿还有灵光的人?”一个蓝裙少女站在一块圆石旁俏声道。入岗两年,诸葛秀文芳龄十五,已是亭亭玉立的大美人,也难怪何为为之失礼。 这圆石约一米直径,呈球状,顶部被削平,两人一刀正围着平顶观看。看了一会儿,一个身着道袍的人羽扇一挥就将石头里的影像抹去了。露出一湾静静的黑水,不仅一眼望不到底,多看几眼仿佛还勾人心魂。 诸葛秀文道:“老祖为何遮了天眼?” “非礼无视,人家要沐浴了。” 诸葛秀文这才掩面而去。 “我说孔明啊,你倒是赶快帮我想想办法啊?老看何兄弟干嘛?”那柴刀竟能口吐人言。 “滚一边去,你那兄弟想拐我孙女,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这孔明虚虚幻幻,看不清面目,只看得出所穿道袍分明就是昨天蓝裙丫头拿给何为选的那件。 “还有这事?我那兄弟本分着呢!你可不要欺负老实人。”段山河嬉笑道。 “就是因为他太本分,反而傻人有傻福,我看见就气不打一处来”孔明怒道。 段山河听罢不再吱声,正窃笑间孔明突然大叫“完了,今晚的榨菜又没了......” 何为没找到栖身处,却在山谷里看到了一潭温泉,深浅水温无不是上上之选。 “好久没见过热水了。”他四处看了看,确认无人正准备下水,突然想到这会不会是诸葛姑娘平日沐浴之处?慌忙退了两步认真看了看周围。“此处花草茂密却并无踩踏痕迹,这卧龙岗如此之大,温泉肯定多到去了。” 想罢才快速脱掉长衫闪入泉中高高兴兴泡了两个时辰,随后又找了棵大树准备睡觉。不料刚上树就看到一个竹筐静静地挂在树丫上。 草庐内,孔明高兴地支起铁架烤着馒头。眼看馒头黄而不焦正得火候,孔明转身去拿榨菜,回头却只见一根铁丝在架子上摇摇晃晃。 孔明猛然起身,一把柴刀却飞到眼前,笑道:“孔明兄别急!来来来,烤馒头哪有这烤野兔过瘾。”说着飞过来一只剥了皮的野兔。 “段山河,我跟你们两个势不两立!”山谷里传来了孔明的凄厉嘶吼。 这诸葛孔明和段山河都是昔年被道天观所擒的五洲顶尖高手。当年五州和道天教各有五人被擒,而五州伐道的领导者便是当年年轻气盛且才气冲天的诸葛孔明。 正因如此,道天观只是将其余四人封印各处,却唯独想置孔明于死地。 多亏孔明三魂七魄中有一魄名曰天算,单论此魄,世上无人能及。道天观一时被其空城之技瞒过,待事后去灭杀那仅存的一魄却被孔明的八阵图阻于卧龙岗。 逃得一魄的孔明仅能以幻影方式存在,无体无功,更不能走出卧龙岗,但却保留全部的意念。 四百年来,孔明凭借着自己的意念培养了三位绝世高手助刘氏保住了江山。 也是造化弄人,孔明每培养出一位高手就会耗尽自身本就不多的精元。故四百年来培养的三位高手完成使命后都自愿返回卧龙岗并将自身精元返还孔明,使孔明得以续存,而那三名高手却只留得一张牌位立在诸葛家祖宗祠堂内。 段山河与何为一靠近卧龙岗便被孔明知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孔明第一时间开阵迎宾。为了见到老友,他还费力帮助老友恢复了驾刀飞行的能力。 昔年纵横五州的顶尖高手如今一个虚如空气一个寄身柴刀。想到此,孔明也无力与这挚交老友见气,调笑道:“老段,你说你找了个柴刀也就算了,怎么还找了把缺了口的柴刀?说出去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怎么?这就叫个性,没点特点怎合我老段的口味?你还别说,以后这把刀的名字就叫缺口了”段山河洋洋得意。随后他不无伤感地道:“我说孔明,你倒是说说几个老家伙的情况啊?”孔明黯然道:“连你的遭遇我也是今天才听说。” 段山河沉思片刻道:“故人散去,我们两个不人不鬼的怪胎能再次相见也算难得。当年我们害死那么多人命,这也算是报应。孔明,老实说你可曾后悔?” “后悔?要说后悔我只后悔当初太过冲动,要是能再隐忍几百年,以我五人之天资,加上周密行事,没准能将道天观也一起端了!” 段山河叹道:“孔明啊孔明!你总是如此自信!我们对道天观知之甚少,再说,你真认为我们五人还能够再迈新台阶?” 顿了顿,段山河又道:“这么多年来我也认真反思过,当年只顾着凭一股热血而动,现在我却越来越不明白我们所追求的胜利到底是什么?道天教行事虽跋扈,但却也是有规有矩,道天观更是飘渺超脱,我们是不是不该老是想除之而后快?” “坐等它不断壮大,那总有一天它就可以为所欲为,今天它只是跋扈,明天它就会残忍,后天它就会一统神州,哪里还有我们的立锥之地?”孔明虚影摇晃,看得出情绪激愤。 “我们如此看它,它也如此看我们,相互提防,互相伤害,最终还不是要硬碰硬,只是苦了万民?”想起当年山崩地裂死伤无数的情景,段山河满心自责。 “所以我们要功于一役,一劳永逸。难道你已经忘了你段家是如何将沙州山河拱手于人?忘了段家老小的血海深仇?”孔明语气决然。 “我段家就算拿回沙州,以现在五州的实力也难有作为,只会徒然又增加几个段家!”段山河心灰意冷。 “哼,你也太小瞧五州的亿万生灵,看看这谷里的两位年轻人,据我推算,如今正是众生崛起之先兆”孔明意气风发。 何为连日就在这谷里四处转悠,也不再寻找出路,没事就练功挖药泡温泉,偶尔会收到不同的吃食,甚至有一次还有一小瓶酒。只是这瓶小酒的代价也真不小,山谷主人的一声指令让何为从樵夫变成了农夫。 一片草地,一包种子,从此谷里多了个挽起袖子加油干的年轻菜农。 诸葛秀文没事便照例看看天眼,进谷那天老祖就吩咐她要时不时盯着点谷里的那几样宝贝。 说来也奇怪,那天她还觉得老祖无理取闹,让人家一个好端端的年轻公子去种菜,这不是刁难人吗。不料看了数日,这山洞里来的却当真开始除草开地、撒种浇水,好像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 原本草色青青的河边变成了连片的棕色土壤,大小不一的菜地纵横交错。 诸葛秀文从来没有见过菜园,更没有见过有人种菜,起初她只是好奇地通过天眼观看,待得菜籽发芽后便忍不住每天跑到山顶仔细观察。 抽芽拱土、长叶开花,何为还用干树枝给菜苗搭起了支架,一颗颗青涩鲜嫩的果实就那样挂在枝头。诸葛秀文本就是蓉州有数的丹青手,这一切都被她的芊芊细手搬到了画布上。 这一天,她又拿着笔墨画布来到了菜园对面的山顶。在一块平滑的石头上铺开画布,少女拿起了画笔,但那只修长白皙的右手却久久没有落下。 她清澈明亮的眼里印出了一个美丽的山谷,谷里一条缓缓流去的小河,河边一片生机黯然的菜园,一个年轻男子站在地里,一手拄着菜架,泪水划过他微黑的脸庞“娘,以前你总教我们种菜,现在你快来看看,我种出来的菜还好吗?” 过了一会儿,他坐到了田埂上,光着脚,脚上沾满了泥土,裤脚和手袖都挽了起来,但衣裤上还是沾满了泥。他的腰间放着一个箩筐,那本来是装饭菜的,此时里面却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瓜果,他就那样抱着箩筐坐在田埂上,傻傻地对着山顶笑,露出了满嘴的白牙。 诸葛秀文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画面,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开始落笔。水绿色的衣袖随风舞动,一起舞动的还有她那一头及腰的长发。 第十七章 春风得意 卧龙岗里景色宜人,两个老家伙却整天吵吵闹闹,也偶尔研究一下恢复真身的方法和当前的神州局势。当然,研究的过程也是你说东我说西,总之一个顶一个撞。四人就这么在卧龙岗中呆了下来,无聊而又美好。 这一日,一把形似那日出瀑时破开界印的大刀飞到了何为身前。只听段山河道:“何为,这是孔老儿为我打造的山河刃,当然,这把是赝品,徒有其表。我现已附魂其上,但如今还不能出谷,好在咱俩总算逃出了瀑布。” 顿了顿,他又道:“今日孔老儿就可以打开谷口了。听大哥一言,你还年轻,你的世界在外面。只是世间人心险恶,唯有强者方能行自己所想、达自己所愿。但正如我洞中所说,真正的强者都是靠自己一步步修行出来的,你的路还得你自己去走。” 何为知道分别在即,虽早已预料,但心里仍然堵得难受。只道:“段大哥,如何才能助你恢复?” 段山河笑道:“这个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一切还需从长计议。我和孔老儿会想办法的。” “段大哥,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出去办的吗?” “我已被困了四百年,一切都已经尘土归一了,就让它们去吧!” 何为闻之悲切,却又不知该当如何。 段山河又道:“道天教元月元日就要举行的十人之会,我希望你能有所收获”。 话音刚落,一把柴刀飞至何为手里,何为缓缓握在了手心。 这柴刀是父亲亲手给自己做的,也是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咱俩相交一场,可恨我这个做大哥的却是空无一物,只好在这刀里留了点东西。你有空就去燕州碎星矿场找一个叫欧冶南的人帮你看看吧。” 何为本想熊抱一下眼前的恩人,奈何竟连他的身体相貌也无法见到。悲痛之情再难掩抑,双目已是热泪盈眶。 终究只能深深拜别。 “有朝一日,我定会回到此地,令你重塑真身。” “老祖,你真要我出谷?我可不许你老是耗费精元去开关这八卦阵。”草庐内,诸葛秀文吃惊道。 “那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让你在这谷里呆成个老太婆?或是把你也变成绝世高手,然后又多刻一块烂木牌?” “我走了你怎么办?” “嘿,老祖我四百年都过了,还怕没了你这丫头就活不成了?再说了,不是还有段铁皮陪着我吗?他可比你有趣多了!” 诸葛秀文也只好拜别自家老祖。 诸葛孔明再次打开了卧龙岗,两个年轻人离开了这个让他们相遇的美丽山谷。 少儿两年一变样,何为自小山居,本就少有人识,两年来长得身高体健,此时走在路上倒也无人识得。 诸葛家本是名门,自诸葛秀武怒斩恶少以来,诸葛双珠更是名扬四海。好在两年前的乖俏少女此时已长成亭亭美人,估计连诸葛暮雪见到也难以立刻认出。 两人出谷走了一阵,气氛略显尴尬。何为硬着头皮问道:“诸葛姑娘,离那十人之会还有一段时间,不知你有何打算?” 诸葛秀文想回家见过爷爷和小武,但想起之前何为曾说过急着找妹妹。看他呆头呆脑一无所知的样子,多半要像那无头苍蝇般到处乱撞,便道:“何公子,小女子想回蓝都,不知公子有何打算?。” “我想去洛城。” “那倒可以同路。” 何为听到可以和她同行一段路,心里颇为高兴,又有些紧张。同时心里无端冒出一个念头“父亲同自己上山便丧了命,阿道何依依也是被自己带入了河里才落得个凶多吉少。自己是不是一个不祥的人,所以身边的人都会祸事连连?” 诸葛秀文见他脸色沉郁,忽觉有些失望。 行了一段,何为缓缓道:“诸葛姑娘,在下还真急着去找两个人。是我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你没把握是吗?” 何为点了点头。 看着他真挚的眼神,诸葛秀文内心的不快顿时消散,只是连她自己也不曾察觉。 “他们一定兄妹情深吧?也不知小武可好?”她也想起了自己的妹妹,不禁有些黯然神伤。 两人各怀心事默默走在小道上。为掩人耳目,诸葛秀文穿戴普通,脸上还遮了块丝巾。 洛城离卧龙岗约只有百里,若是飞行当可转瞬即至,但为了避免惊世骇俗,两人都默契地徒步而行。 又走了一段,何为心情逐渐转好。与当初从迤逦村出逃时的担惊受怕相比,如今何为也算是神功在身、美女在侧,难免有了一丝春风得意。 “公子好像心情不错,是对大会充满信心吗?” 何为笑笑道:“说实话,我对那十人大会并不在意,成了固然好,不成也没有关系。我只求我的弟弟和妹妹能够平安就好。” “不知公子可否说说他们的事情?” “无妨,从此往西数百里,有一个美丽的村落……” 何为洋洋洒洒将自己从小至今的事情说了个遍。 人总是如此奇怪,很多事情说出来了就会轻松好多。 诸葛秀文没有打岔,也没有询问,只是静静地听着何为的故事。 “何公子,相较而言我的故事就简单多了。跟随老祖多时,我也耳濡目染,不如我说一些神州的局势给你听好不好?” 世间有女,既可竭力助你,又可全你尊严,吾谓之慧女。 昔年孔明未出茅庐已知神州五分。诸葛秀文虽不能同日而语,但也能将如今的神州局势说得头头是道。只听得何为暗暗佩服,一时思绪万千。 正走着,二人突然停下了脚步,双双躲入草木之中。 何为正想提醒她小心,诸葛秀文却率先竖指樱唇,示意他禁声。 不一会儿,一帮黑衣人押着一群百姓模样的汉子从大道上经过。 远远望去,黑衣人劲装配刀,不似寻常流寇。被押汉子则衣着普通,双手被缚在背后。众人被一根粗大的麻绳连在一起,还不时传来吆喝鞭打之声。 何为与诸葛秀文对望一眼,默默地跟了上去。 “你们这些个贱骨头,城主给你们安排差事,那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一个个的还不乐意。”一个油嘴滑舌的掮客在那里叨叨不休。 “王哈皮,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腿子,村里的男人都被你害死了,你以为你会有好果子吃?”一个嘴角流血的枯瘦老汉大声咒骂道。 “嘿哟,杨三槐,你这干老头猴模猴样,料来你那如花似玉的闺女也不是亲生。亏你平日还护得挺紧,你这一去那丫头可就成了自在人了。”想起杨小妹如花般的美貌,王哈皮忍不住放声淫笑。 杨三槐听得此话不禁老脸发白,忍不住浑身发颤。正准备破口大骂,忽想起此后自家闺女当真无依无靠,只得低头咽声道:“王保长,刚才老朽满嘴喷粪,实在对不住,还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定会好好当差,回报你的大恩大德。” 王哈皮满脸得意之色,正寻思着是否应该让杨老头向自己磕头,也好乘机打压一下这帮平日在村里对自己呼来喝去的汉子,忽然整个人翻倒在地,背后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 “颜护卫有令,从今往后大家都在军中效力,天坑镇定会善待各位的家属。王哈皮你胆敢欺辱军属扰乱军心,信不信我当场剁了你?”一个将官模样的人手持长鞭,骑着高头大马从队伍前头赶回来朗声道。 王哈皮艰难爬起,点头如捣蒜,一个劲保证一定保护好军属,否则提头来见。 “上官家为何连普通百姓都招去充军?”诸葛秀云心头升起一丝不安。 何为看到那王哈皮的模样,听到他的淫笑,心中梦魇铺天二来,手中柴刀嗡嗡鸣响。诸葛秀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待队伍远去,何为咬牙道:“诸葛姑娘,那些人看来是要被拿去充军了。我想把他们救下?” 诸葛秀文道:“队伍里有一个二重后期的高手,其他人倒是不足为虑。” “那个交给我吧!”何为说罢率先纵身而去。 上官颜黑衣黑马,昔日腰间的银亮宝剑变成了一把厚重长刀。整个人挺拔端正,战马步履矫健。想着两年时间自己便从二重初境到了如今的二重巅峰,对紫息功和教授自己的向祖已是崇拜到无以复加。 “加上这批,自己已为天坑镇招募了八千新军,一定要将这些人培养成自己的基础力量”。想到今后驰骋战场为家族立下赫赫战功的场面,上官颜不禁热血沸腾。 忽然一股冲天气势从八百米外急速靠近,上官颜落地拔刀,紫息劲瞬间灌入刀身。 来得好快!一个身影双手握刀,从天上力劈而下,没有任何气劲,也没有什么招式,就是那么从天砍下。 上官颜也赶紧双手握刀,力劈而上。只听一声脆响,厚重长刀碎了一地。待尘埃落定,一个蒙面人立在大道中间,身前地面上一个大洞,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不想死的马上给我滚了。” 众护卫一阵面面相觑,随后拔腿作鸟兽散去。 可伶上官颜作为天坑镇的一代翘楚,两年前是被闻道的羊角匕首给惊呆,今日更是被何为劈入了地里。其实他如今的功力已算深厚,奈何总是遇上全力一击的硬茬。如果让他知道何为如今还未满十七,难保不会吐血三升、功丧人亡。 何为提刀向后走去,王哈皮只觉得浑身难以动弹,连呼吸都甚是艰难。 一个芊芊倩影将何为拦了下来,满眼尽是忧心之色。 何为提刀喘着粗气,随后颓然坐地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回大侠的话,三日前王哈皮拿着加盖了天坑镇城主府印的告示回到村里。说是天坑镇要招成年男丁去当军卒。大家当然都不愿意去。不料今日大队人马进村强行将我们给抓了过来。幸得大侠相助,我等不胜感激。”杨三槐说着跪倒在地,一众村民也跟着跪了下来。 何为赶紧让大家起身。“你们可知招你们去具体是干什么?” 一个壮硕青年道:“回大侠的话,我叫杨大壮,我经常给城主府送菜,看到那里已经有很多人在训练,用的都是真刀真枪,看样子是要去杀人呢”。 “那个姓王的已被我敲晕了,前边就是洪川,那里有船,此地离洛城已近,我们先上船赶到洛城。”诸葛秀文道。 众人赶到河边,诸葛秀文买下两只木船,待大家上了船,何为与诸葛秀文各自催动一艘,木船在河面上飞速朝着下游掠去。 众人挤在船上一会儿怕跌入水里,一会儿怕家里老小遭遇不测,当真是如坐针毡。 “大家放心,一到洛城我们马上就去接你们的家人。”诸葛秀文安慰道。 木船在两人的催动下直接驶入了洛城河道。此地已属洛城管辖,料来天坑镇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在此做乱的。 将一众汉子放下,何为二人在杨大壮的带领下又赶去大田村接一众家属。 大田村位于天坑镇与洛城之间,属天坑镇管辖,以种菜为生,当年文道路过此地时还顺手拿了些衣物果蔬。甚至还诓那卖包子的大婶,说自己是大田村的人。 “我们就在此地靠岸吧,岸边几里就是我们村了”杨大壮道。 三人上岸沿着成片的菜园往村里走去。 “奇怪,怎么菜地里一个人都没有?”杨大壮奇道。 何为二人打起了十二分警惕。 到了村口,可以听见鸡鸣狗吠,但依然没有看见半个人影。 “三位腿脚还真快,这位少侠心地善良,武功更是了得,老夫也想讨教讨教”。一名紫袍中年坐在屋顶,直到他开口说话,三人才发现了他。 “阁下是何人?可知这一村百姓去了哪里?你我素不相识,谈不上讨教不讨教。”何为朗声道。 “少侠一个时辰前刚刚教训了我那不成器的犬侄,在下还没有道谢呢。”那人悠然道。 “敢问阁下可是天坑镇上官鹤城主?”诸葛秀文道。 “姑娘好眼力,没想到我半生平平,却能被镇子外的年轻人认出。”上官鹤跳下屋顶,缓缓而来。 何为听闻此人是上官鹤,心中也是一惊。 杨大壮平日经常往城主府送菜,上官城主的威名那是如雷贯耳,心中早已将其当做神仙一般的人物,此刻听闻城主来了,不禁腿脚发软。何为二人对望一眼,知道今日遇到了前所未有之大敌。 “各位不必担心,这里的老小已被接往天坑镇,还请小哥转告各位好汉,让他们尽早来天坑镇相聚,在下必当以礼相待。”上官鹤说着指了指杨大壮。 何为与诸葛秀文对望一眼,“看来此人是不打算放我们两个走了”。 这也难怪,先不说侄儿被打成重伤,光是为了避免消息走露,他也不能轻易放走这两个其他势力的年轻高手。 “两位可否到天坑镇盘桓几日?”上官鹤笑容可亲。 “多谢城主好意,但我们不巧有要事在身,确时不太方便。”何为道。 “那就不巧了,在下今日也有要事在身,必须请二位回去。”上官鹤神态轻松。 “诸葛姑娘,我来挡一阵,你赶快带大壮先去洛城。”何为焦急道。 “走不掉的,我们联手还有一线生机。”诸葛秀文说向前几步,与何为站在了一起。 第十八章 与君进退 青砖白瓦、蔬果连片,鸡鸣狗吠声中的大田村一派富足气象。 但村口却是一副黑云压城般的气氛。 两个蒙面男女与一个紫袍中年隔五步相对而立,杨大壮则已跑进了村里。 何为手持柴刀,正思考着应敌对策。诸葛秀文拔出了腰间长剑,剑身散发着淡淡的绿光,犹如一湾春水。 “你主攻,我来守”诸葛秀文悄声道。 “二位准备好了就动手吧!”上官鹤双手环袖,丝毫没有对敌的样子。 何为左脚微跨,躬身沉气,接着双脚蹬地冲天飞起,空中双手握刀全力朝上官鹤劈去。 “你就是这么打败颜儿的?”这哪里是什么招式,只是简单力劈而已。上官鹤有些失望。 眼看何为力劈而至,上官鹤左手画圆右手斜挥。一挡一挥不仅将何为的刀劲尽数抹了去,更将何为高高抛起,重重摔在了地上。 诸葛秀文挥剑而上,上官鹤空手对着白刃却似游刃有余。一绿一紫两道淡淡光影伴随着阵阵金属脆响。 “诸葛姑娘的八卦剑法方度井然,已得精髓。”上官鹤点评完后一掌推出,诸葛秀文也跌落在数十米外。 突然,一股磅礴的刀气自何为处发出,村口道路不断隆起和翻卷。“倒卷连珠”的刀劲一路犁地而来。 何为当初凭借此招劈开了天坑大瀑,此刻全力而为,威力甚是惊人。 上官鹤双脚微分,全身灌入紫息劲。 刀劲到达上官鹤脚下,上官鹤双手交叉压下,阵阵紫光不断渗入地面,脚下的泥土还在不断往上隆起,但却无法翻卷,上官鹤随着泥土不断升高。 一把璀璨绿剑疾飞而至,上官鹤分出一手应敌,飞剑绕着上官鹤不断刺、砍、劈、划。 上官鹤一手压着地面,一手与那飞剑游斗,一时微显手忙脚乱。 乘着上官鹤试探诸葛秀文的剑法,何为快速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一共八个方位各劈了一刀,随后持柴刀在原地上蹿下跳,尽是些奇形怪状的招式。 “城主小心了!”随着一声大吼,何为脚跨大步,双手持刀往上官鹤砍去。 “来的正好!”上官鹤猛一跺脚,“倒卷连珠”的刀气被彻底破去。 上官鹤身形落地,双手在胸前缠绕,一团紫气凝聚于手掌,周身也被淡淡紫气包围,水绿色的飞剑顿时无法再靠近分毫。 何为起初还没什么气势,但跨出第一步后,身后便形成一股气浪。第二步跨出,身后又添两股气浪。八步之后,身后整整三十六股气浪重重叠叠交相推动。第一次使出这招“一山更比一山高”,气势甚是骇人。 诸葛秀文看得目瞪口呆。 上官鹤也第一次露出了惊异之色。他手上再次运劲,紫色的光团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深。只见他微微躬身,紫球凝于腰间,随即双手猛然推出,一如当日在天坑大瀑前开河救人。 声势骇人的柴刀在遇上了那股沛然劲力后便无法再前进分毫。 何为只觉这股紫气不仅刚猛无匹,更是绵绵不绝。 眨眼间,何为气竭力衰,柴刀倒拍在了自己胸口,直拍得他上身后仰,一口热血喷向高空。 诸葛秀文心惊胆裂,咬牙祭出一把灰白色的羽扇,顿时觉得呼吸不畅,只来得及深吸一口气便火速向何为飞去。 “上次用这紫阳掌隔开河水还差点站立不稳,如今却气息无恙,五重境果然不一样。”上官鹤心情畅快,一把抓住还在身边飞旋的飞剑。纵身便向何为飞去,准备一举将其拿下。 不料一团灰影抢先从身边飞过,还未看清,这灰影却已带着正在坠落的何为飞出了老远。 上官鹤又惊又怒,赶紧全力一拳打出,一道紫气远远追了上去。 诸葛秀文抱着何为努力飞遁,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 眼看一道紫气追了上来,她只能转过身形,将何为护在身前。那道紫气重重轰在了她的背上。 诸葛秀文口鼻流血,在空中一阵踉跄,两人险些坠落在地。 好在这白羽扇的速度实在太快,那道紫息劲追上她们时威力已几乎消散殆尽。不是诸葛秀文舍不得用这老祖一直不曾离身的扇子,实在是她平时根本就摧不动它。哪知今日它却开了窍。 好不容易稳定身形重新飞出,远远便传来上官鹤的愤怒长啸。 杨大壮到各家收集了一大包金银衣物。那上官鹤既然让他报信,他干脆就给大家带点跑路的盘缠。 外面一片刀光剑影,他实在不敢出去,只好躲进了自家的储菜室里。 此时听得上官鹤的愤怒长啸,料知他没能讨好,杨大壮不禁心里大为高兴。“两位少侠可真厉害,连城主都不是对手,看来过一会就可以出去找他们了”。 正想着,却听见一阵隆隆巨响。 响声越来越近,头上传来一阵锅碗瓢盆落地声,接着一声大响。 “房子塌了!这可是自己新盖的,没了新房子怎么去向小妹提亲?”随即想到如今恐怕再也不用回这个村了,他和杨小妹的事只能遥遥无期,不禁悲从中来。 何为奄奄一息,虽看不清楚诸葛秀文的脸,但这淡淡幽香分明就是她的气味。 身边气流飞速后退。一滴滴液体落在自己脸上,“这是她的血吧?” 他想转身看看她的伤势,却根本无法动弹,索性闭上了双眼。 “什么人,速速下来,城中不许飞行!”洛城守卫对着天上的一男一女吼道。 不是不想停,而是何为二人已双双昏迷,此刻全凭白羽扇的一点灵气在慢慢滑行。 守卫大吼大叫,城中百姓则看起了热闹。“哇,好大一把扇子啊,竟然能坐两个人”,“他们好像在流血啊,你看扇子都染红了”,“定是哪里的少男少女私奔,你看都蒙了面呢。” 一个中年护卫纵身而起,拖住羽扇缓缓向城墙上落去。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白羽扇?”萧兮月看着管狄扛进来的大扇子惊异道。 “啊?这扇子不是诸葛丞相的吗?”管氏世代从军,数百年来,诸葛孔明就是那军中神话,是每一个军人心中的至高神明。军中盛传,孔明当年不仅指挥五州联军在短短一年内将实力十倍于己方的道天教护教军团打得溃不成军,还把那道天战神司马昭南活活烧死在了葫芦谷。崖山一战,诸葛孔明亲自上阵,一扇灭掉了道天教八百精锐军团。就算管狄这样的血性老将,心中也对诸葛孔明崇拜得五体投地。军中甚至有传言“如若诸葛复生,天下军人必将追随而去,甚至连道天军团也不会例外!” 正所谓“兵道万古池中游,一遇孔明方化龙。” 两位老人商议片刻,觉得此事关乎战神孔明,必须报知城主。 睁眼是一张淡黄色的帷幔,阳光落在帷幔上,温暖而宁静。身下是一张柔软的大床。何为已经很久没睡过床了。 忍着胸口的剧痛,他慢慢挪到桌子上端起茶壶一口饮尽。 凉凉的茶水令人头脑一清,看着胸前的纱布和满屋子的药味,何为不知身在何处。 “诸葛姑娘!”想起自己的同伴,何为急忙往门边挪去。 打开房门,眼前一阵白亮,片刻后才看清这是一个小院。 圆石铺路,低矮的砖墙围着一院的雏菊,墙角还有一个水池,池边刀架上放着长短不一的刀枪。 “有人吗?”何为大喊,声音却嘶哑难听。 一个壮硕青年从隔壁房间窜了出来,叫道:“公子你醒了,赶快坐下休息,你现在还不宜走动。” “谢谢大哥,不知与我同来的那个姑娘怎么样了?”何为焦急道。 “那位姑娘应该无大碍了。” 青年将何为扶到门槛上坐下,笑道:“我叫管野,也是这里的主人,老弟别客气。那位姑娘伤势也较重,现在应该还没醒。不是谁都有你这样的体质的。” 何为抬头道:“管兄可否带我去看看她?” “来,我背你。” 何为已算身长体壮,但这管野却比他还大了一号,轻轻就将他给背了起来。 出了小院又过了无数回廊房屋,出了一个大门又进了一个大门,像似换了个府院。 终于又走进了一个小院。这院子与管野的院子相似,只是四角种着竹子,还有些花花草草,装饰风格一看就是姑娘闺房。 “小雨,快出来”管野喊道。 一个妙龄少女开门嘘声道“小声点,那美貌姐姐刚醒。” 何为大喜,管野却瞪大了双眼,“是御医医术精湛还是两位体质非凡?” 屋里也有淡淡的药味和不知名的清香味道。 诸葛秀文一身白衣坐在凳子上,看见进来的是何为便立刻站了起来。脸上的一抹微笑让屋里光彩熠熠,也让进来的三人呆立在了门口。 何为大步上前,伸出的一双大手在诸葛秀文身前顿了顿,最后只轻轻拍了拍她的双肩。 诸葛秀文又笑了笑,给何为搬了个凳子。 “这位是萧姑娘,多亏了她的救治照顾。”诸葛秀文对着那个名叫“小雨”的少女道。 何为躬身道:“多谢萧姑娘的救命之恩。” 萧雨菲吓得连忙躲在管野身后,双手连摇道:“你刚才已经谢过了,我也给你说过了,不是我,不是我,是爷爷和管爷爷带你们回来的,是御医救的你们。” 三人均觉好笑,管野拍了拍小雨的头,转身道:“别理这长不大的,在下管野,幸会二位。” 诸葛秀文起身做福道“多谢管公子!” 管野呵呵笑道:“别客气,对了,这里是洛城城主府,那天你们飞进洛城被我爷爷救下,就分别安排在我家和小雨家修养,听说你们醒了城主还要召见你们呢。你们先休息,我去禀告爷爷。”说完管野拉着萧雨菲走了出去,还带上了门。 屋内安静了片刻,“诸葛姑娘,你感觉怎么样了?”“何公子,你感觉怎么样了?”两人同时问道。“我感觉好多了”,“我已无大碍了”。二人再次同声回答。说完两人都不禁笑了笑。 何为露出了难得的腼腆表情,道:“诸葛姑娘,你是第一个叫我公子的人,我很高兴,但就是有点不习惯,你若不嫌弃,就叫我何大哥吧,另外就是谢谢你舍命救我。” 诸葛秀文低头喝了口茶,道:“何大哥,我叫诸葛秀文,你也叫我秀儿就好了,另外就是不要再对我说谢谢好吗?” 何为本就不通细礼,村里的男女本也相互直呼小名,浑然不觉其中有异,爽快道:“好,太客气了反而不习惯。” 他起身看了看四周,道:“秀儿,你说我们在这里安不安全啊?” “听闻洛城向来光明正大,且洛州与蓉州素来交好,放心吧,不会为难我们的。” “也是,咱这命还是人家救的呢。”何为说着替两人斟满了茶,举杯道:“秀儿,你放心吧,无论如何,我定会舍命护你周全的。” 诸葛秀文温婉一笑,端杯碰了碰,一饮而尽。 第十九章 他乡聚首 龙威极为重视何为二人,亲自为其设宴洗尘。好不容易用过饭,龙威带着何为走进了“傲雪苑”。 龙威也不说话,径直带何为走进了左侧偏殿,何为虽不能确定,但有些莫名的紧张。 到了书房,何为看到了一个英俊异常的青年直直看着门口。那种气质、那种容颜,就算走遍天下神州也难有人能够比拟。 “阿道?”何为轻声道。 “你是阿为?” “你没有死?” 这本是骂人的话此刻听来却让人无比喜悦。 时隔两年却仿佛已过了十年,一起长大的两个孤苦孩子再次相见、相拥,书房在他们高挑的身形下显得如此矮小。 是的,昔日孤苦逃窜的山野少年已经长大,他们即将翱翔于天。 接下来几日,洛城府忙碌了来。“天坑大瀑界印即将完全消散”、“天坑镇正在大肆招募兵士”等消息随着何为的到来纷来踏至。 既然闻道与何为都得以生还,那何依依的消息是无论如何也要打探清楚的,洛城势必要到天坑镇走上一遭。 何为虽然心急如焚却也只能暂时按捺,这几日除与闻道练功聊天外,就是去竹院看看诸葛秀文。 诸葛秀文的美貌与气质在府里引起了不小轰动,而闻道的俊美也让诸葛秀文颇感惊奇。 期间何为也与管野、冉书、萧雨菲等人相互熟识。 那管野既好酒又好武,平时与闻道、冉书等人的书生意气不大相合,与何为却是格外意气相投,只不过酒量和武力两人各胜一筹。 “竹湖园”里夜色皎洁,宽阔的湖面上长满了宽厚的荷叶,四周不时传来蛙叫蝉鸣,轻轻的微风吹得湖边的竹枝和柳条微微摆动。 第一次和诸葛秀文站在如此美好的景色里,何为有些激动和紧张。 想起明天就要出发,不禁愣愣地看着诸葛秀文美丽的侧脸。 诸葛秀文静静地站在柳树下,细长的手指揪着被微风吹起的长发,低头直直望着脚下的湖面。 过了一会儿,何为道:“秀儿,明天我就要随他们一起去天坑镇打探妹妹的消息……” 何为还未说完,诸葛秀文便看着他道:“何大哥,你刚进卧龙岗那日自言自语,还狂吼乱叫的,我都看见了。你们兄妹情深我很羡慕,我也有个妹妹,我一直都希望你们兄妹能够早日团聚。你其实是不是想说我就不要去了?” 何为使劲点了点头。想起那日与上官鹤激战时她遭受重创的情景,何为忍不住一阵后怕。 诸葛秀文道:“我的武功很容易被人认出,蓉州和诸葛家向来与世无争,目前我还不便搅入其中,这次我是真不能去了。出谷后我还没有回去过,我想回去看看爷爷和妹妹”。 “好!你只要平平安安的就是帮我了。我让阿道安排下,找人护送你回去。”诸葛秀文答应不去冒险,何为大为心安。 “何大哥,这次不是单打独斗,你一定要听从萧前辈的安排,好吗?”诸葛秀文本想说事不可为就不要勉强,但念及此次何大哥找的是自己的妹妹,又怎能如此劝他,只好换了个方式 “你放心吧!我不会鲁莽行事的,正因为事关依依,所以我更不能鲁莽,再说我还要回来……回来参加大赛呢。”何为坚定地道。 诸葛秀文笑了起来,园里处处熠熠生辉。 城主府,议事大厅。龙威高坐主位,朗声道:“诸位,此去天坑镇有四项任务需要大家同心协力去完成。其一是要查探何依依的消息,若她真得以生还,请务必带回洛城;其二,当年天坑大瀑大战,传言有宝物遗落在内的可能,当然此事只可量力而为。其三是要探知天坑镇招募兵士的意图;其四是要救回杨三槐等人,两位贤侄舍命取义,我洛城也不能落于人后,再说此举对于敲打对方,提升我方道义大有益处。此次行动一切事宜均由萧长老全权安排,龙云为副手。此外,再过一段时间就是十人之会,龙云、何为、管野三人须尽快返回洛城”。 “谨遵城主旨意!”大厅里跪倒了二十来人。 为避人耳目,萧兮月要求大家乔装打扮并分路而行。 萧兮月先行,龙吟扮为游学书生,何为、管野为其护从,斥候营头目管仲则带领二十名营中精英分批潜入天坑镇。 一路乘船而上,想到过往的遭遇,何为与龙吟感慨万分,当真是感谢上苍,终究没让他们绝命于大瀑。 一路无话,何为三人入住“云水客栈”,二楼客房,一楼客厅,招牌菜就是“冰酪”,这赫然就是三个孩子曾经入住的那家客栈,不过当年的掌柜和店小二都已经换了人。三人守了一天也没有看到当年眼熟的半个人影。 “看来羊角匕事关重大,参与当年冲突的人都被处理了。”龙吟多少知道些权势人物处理密事的惯用技俩。 便道:“城主府有上官鹤在,更有那向天寿镇守,实在太过凶险。天坑镇还有一些别的势力,我们不妨先从他们那儿打听打听”。何为及管野自然没有异议。 入夜,金府灯火通明。自从少爷不在后,金家老爷子金天雷经不住小妾们的吵闹,在金府各处都悬挂了灯火。 少爷金球儿平日就没个正经,经常调戏父亲的小妾,其去世后小妾们死活不敢独个睡觉。可金天雷再宝刀不老也是分身乏术,无奈之下只得到处张灯,好歹将小妾们安抚了下来。 奈何西边按下东边又起,夫人一听说小妾们害怕自己死去的儿子回来“讨欢”,老爷不仅不家法伺候反而迁就她们,直气得七窍生烟,断然与老爷过起了分居。 东厢房,何为躲在屏风后面一阵脸红耳热。 “何为啊何为,你竟然躲在妇人房中偷窥,真是枉为大好男儿了”。 “我是为了打探依依的消息,况且我不看只听。”何为只好自我安慰一番。他是不知道龙吟的境况,知道了估计心里要好过不少。 西厢房,此处风光更是不堪,金老爷老当益壮,今晚三名小妾侍寝。 龙吟全力运转从八哥处学来的“龟息功”,不敢露出半点气息。 奈何房中动静实在太大,定力如龙吟也忍不住耳红面赤。 境况最好的反而是管野,他躲在金府祠堂内,边大口灌酒边巴望着能来个人好歹弄出点动静。 三日后,三人如约回到客栈。 “你们两个好歹也是三重天的高手,怎么才盯哨三天就只剩半条命了?”管野一脸的幸灾乐祸,“哎!兄弟们,详情都说出来听听”。看他那副猥琐样,何为和龙吟理都不想理他。 “你们什么表情啊!我是说有没有打探到消息,都说出来听听”,管野正气凛然。 何为倒了两杯茶,将剩下的茶水就着壶口灌下肚,道:“我没听到有用的”。 龙吟道:“我也没有”。 两人对望一眼,不禁一阵失望。 “咳,咳……”管野背着双手,得意地走起了六亲不认的步伐。甚至绕到桌前抢过龙吟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 “见不得你们一副苦瓜脸,老子去的虽然不是风月地、妇人闺,你们还真别瞧不起人。” 何为二人闻言惊立而起。 管野指了指茶杯,龙吟赶紧将最后一杯茶也双手奉上。 管野抿了一口,道:“昨天晚上有一个美妇到那祠堂里哭啼了半夜,哎!爹忙着乐,娘忙着悲,本以为没人想为死胖子报仇了,想不到那死胖子竟能得到美女的芳心,听来这个叫美娜的应该是老爷子的小妾,却对那金胖子一往情深,还处心积虑要为其报仇。” 说完他看了看龙吟。 何为道:“那天不是金胖子死就是我们三人亡,谁要报仇先问问我何为。” 管野颓然道:“哎!看来这贼船我也上定了。”接着又道:“这老爷子也是手段了得,在城主府里安置了不只一双耳朵,硬是把上官鹤曾经救下依丫头后来又将其送出去的消息给漏了出来。” 终于听到了最想听到的话,终于没有听到自己最害怕的结局,何为二人竟有些失神。 过了片刻,龙吟笑道:“喜也!命也!当年我们不敢想象,如今看来以上官鹤的本事趁着我们把依依从水里托起的时候搭手救人还是可以做到的”。 “管兄,还请接着说。”何为双眼炽热。 管野挠了挠头,为难道:“看样子她和老爷子也还在打探依丫头的下落,这件事情看来只有上官鹤叔侄知晓,但他们至今没有透露丝毫。” “砰!”何为将茶壶按在桌上,愤然道:“可惜了!那天我本来可以将那上官鹤的侄儿抓住,但当时并不知情,否则现在就可以拷问了。” “无妨,我接到了萧长老的消息,他已到此地,管仲等人也已全部潜入。到时候局面必定混乱,我们正好可以乘机对上官颜下手。”听龙吟的意思是不准备进瀑布寻宝了,何为心下十分感激。 第二十章 风云聚汇 段山河在四百年里生生耗费了四魄,终于在天坑大瀑布的界印里凿出了一条通道。 数月前,何为凭借两年的苦修破开了水瀑,段山河又耗费了一半的魂力打开了最后一小层界印,两人因此得以逃出生天。 在出逃的瞬间,段山河凭借四百年来对界印的感悟在通道上打了个补丁。然而,此时的段山河实在是能力有限,两人离开的瞬间,界印还是发出了奇异的波动,惊动了某些人物。 “天坑大瀑的界印将于十月初十消散,里面有一件当年大战时遗落的圣级宝物将出世。”也不知是谁传出了这么一条消息,天坑镇顿时成为了神州的焦点。 何为十分纳闷,段山河一直都只提过两人可以出逃,从来没有说过界印会消散,更没提到什么宝物不宝物的。 但无论如何,各大州、各大门派,以及神州浩土上不为人知的一些势力和人物均纷纷来到了天坑镇,只等宝物出世。 有些景象无论你阅历多么丰富,无论你已经看了多少次,当你再次面对它时你依然会被无可奈何地震撼住,天坑大瀑无疑就是这样的景象。 方圆四十余里的半圆形巨瀑一望无际,满耳都是滔天的水声,满眼都是弥漫的水汽,那纵横交错的几十条彩虹更是炫目难当。 何为与龙吟看着大瀑愣愣发神,均在想“当年我怎么就能逃出生天?” 第一次见到大瀑的管野更是目瞪口呆“这都没把你们两个弄死?” 正失神间,何为突然到:“这大坑是四百年前被一个前辈一锤子敲出来的。”龙管二人听罢久久作声不得。 此时大瀑周边到处是人影。男女老少形形色色,各种奇装异服也屡见不鲜,甚至还有不少珍禽异兽,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众人有的闭目养神,有的四处转悠。摆摊的、赌博的、斗殴的,熙熙攘攘乱成一片。 作为此地的东道主,上官家在显眼位置搭起了凉棚,一众甲士肃立两边,上官鹤坐在软椅上闭目养神。他身后有一人站得笔直,表情沉静,赫然就是上官颜。 其实不是上官鹤不想控制局势,实在是没法控制。天坑镇本虽然人多势杂,平日倒也能相安无事。但遇到百年界印即将消散,圣级宝物即将出世这种大事,别说是他,连向祖也只留下了“量力而为”几个字。 传言今日就是大瀑界印彻底消散的日子。此时方圆四十余里的瀑布旁至少汇集了十万人,何为三人能够看清景象尚且不足十分之一。 突然,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鸟鸣,一大块阴影笼罩了数千人。众人抬头一看,印入眼帘的只是一片黄灿灿的羽毛。一个身着黄裳的中年人从空中走了下来,一步百米。 待那片羽毛飞出老远,众人才看清这是一只通体金黄的巨鸟。 那中年人自空中直直走向上官鹤搭建的棚子。上官鹤叔侄大惊失色,连忙跑出跪地迎接。还未等他们说话,黄裳人摆了摆手,道:“等会儿会有很多朋友来,速去准备。”二人闻言赶紧重重点头,随后急忙去安排座椅茶点。 黄裳人只是坐下养神。留在棚子周围的护从甲士们面面相觑,看样子也是不认识此人。 何为本想乘机去追上官颜,被闻道一把拉住。“此人多半便是沙州城主上官风云,我们万万不能轻举妄动。”听到闻道的提醒,何为大为震惊。 突然,二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转身便看见龙威笑眯眯地站在身后。龙威嘘声示意,随即朝着黄裳人走去。那黄裳人早已微笑而立。 “龙城主早啊!我这东道主刚坐下你就到了。” “洛城离此本就更近,倒是上官城主多赶了上千里路程,岂不更早?” “沙州和洛州本就接壤,也谈不上谁更近,不是么?龙城主请……”上官风云未等龙威答话便引他入棚。 当年上官风云眼疾手快,抢先建立了天坑镇,洛蓉两州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上官鹤叔侄终于将桌椅等物安排妥当,两个城主分宾主坐定,一个喝茶,一个饮酒。 “城主怎么亲自来了?” “我也不知道,恐怕这瀑布里有的不只是圣器” 一阵清新空灵的琴瑟之声打断了何为二人的讨论。只见一艘粉紫相间的大船飞在空中,悠悠乐声弥漫在大瀑上方,更有阵阵花雨从天而降。一些猥琐肤浅之人已在那争相哄抢。 “花城主大驾光临,在下甚感荣幸,何不来此品茗叙旧?”上官风云热情道。 “我与你无旧可叙!”船上之人声音娇美,话风却是铿锵。 “无妨,花城主随意即可!”上官风云笑道,毫无尴尬不悦之情。 这两人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少说也隔了好几百米。可他们说话的声音却没有丝毫提高,仿佛就是在面对面交谈。 “不知姬城主来不来?”上官风云对龙威道。 “上官城主可真不善接待啊。”龙威还未答话,一个甲士便从棚子里走了出来,边说边走,边走还边脱。走了几步,甲士变成了一个瘦小妇人。 这妇人面有菜色,毫无表情,仿佛隔壁从不理人的王大婶。她慢慢走进了人群,上官风云和龙威各自端着杯子深深凝望。 “蓉州城主怎么还没来?” 这句话却是何为说的,可此问一出,闻道和管野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怎么了?不是其他四州城主都来了吗?” 四只眼睛由鄙视变成了同情。 “这个,阿为啊,蓉州城主是不会武功的。” “怎么可能?不会武功他们怎么统领蓉州啊?”何为大声质疑。 一大片看傻子的眼神飘了过来。 “阿为啊!我们先不说这个,你空了自己去问问诸葛姑娘吧。” 何为只觉得莫名其妙,蓉州他虽只认识诸葛祖孙,但两个明明都是高人嘛,怎么大家对蓉州都是这副表情? 他不知道神州流传了一句话,叫做“文不入燕,武不入蓉。”说的就是燕州尚武,文人在那里就如同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而蓉州尚文,武人在那里就如同花瓶,做做样子而已。 真正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蓉州需要的只是一个人,可惜那个人只负责不让你死,却从来不管你活得怎么样。 除了龙威,凉棚里又接待了几个人,看架势至少也是和上官风云一个等级的大人物。当然,暗地里不愿露面的高人就不是一般人能够知道的了。 约莫过了半柱香。瀑布边上的水汽越来越重。初时众人还只是觉得头脸有点潮气,片刻后便连衣裤也开始湿润。 “你们快看。”忽有一人指向瀑布下方。众人其实也一直看着呢。 原本瀑布下方是一片白白的水雾。此刻,水雾的中央位置却不断向上隆起,一个巨大的球状事物开始显现。 这巨球缓缓上升,看上去巨大无比,直径怕不下十里。里面晶莹剔透,分明就像个大气泡。 细细看去,气泡里面还有一个小球,色作深蓝,不断沿着气泡的壁膜飞速旋转。 “告辞了!” 龙威一个纵身便出现在了大瀑的南方,就那么立于虚空之中。 几乎同时,上官风云腾空而起,立于大瀑西方。 众人忍不住向其他两个方位看去。果然,北方空中立着一个瘦小妇人,面有菜色。而东方赫然便是那艘大船。 四位城主刚站定,又有四人升空,分别立于东南、西北、西南和东北。 天空四面八方已被站满,其余人等则很默契地留在了地面。 天上八人并无进一步动作,只是各自凝神盯着下方。 大气泡整个脱离了瀑布下方的云雾,但还在不断地上升。里面的蓝色小球也还在不断旋转。 “那个到底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 “那个就是界印。” “放屁,界印分明笼罩了整个瀑布,怎么会这么小。” “那个小蓝球才是界印。” 地上众人你一言我一句,早已炸开了锅。 大气泡上升到与天上八人相平的高度便不再上升。 突然,原本奔涌而下的天坑大瀑飘升了起来,从四面八方向那空中的大气泡流去。而天坑里纵横交错的数十道彩虹更是飞入了气泡中,追随着那颗蓝色小球快速旋转。 方圆四十里的流水全部冲入了大气泡,那气泡却也没有破裂的迹象,只是水位不断上升。 眼前的一切太过神奇,只惊得众人目瞪口呆,甚至忘记了争执讨论。 “那分明就是水之精华。”何为看着那颗蓝色小球想到。 为破开那瀑布,他选择将三魂七魄中的一魂练成水魂,专悟水之属性。段山河更是将自己的深厚境界和体悟与其分说。何为此时达三重境也是倚仗于此。 约莫一柱香时间,那大气泡眼看就要装满了。里面的蓝球和彩虹已看不清踪影。 众人越看越怕,一些艺低人胆小的已经在不断飞退,其中就包括了何为三人。 天上八人默默站在虚空中,并无任何动静。 第二十一章 神珠现身 大气泡将瀑布吸入其中,即将被装满,瀑布下方已经完全断流。原本弥漫的云雾渐渐散去,露出了天坑大瀑的真容。 一个一眼望不到边的巨坑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巨坑深达百米,崖壁上全是黑色的岩石和绿色青苔。下方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蓝色水谭,正享受着它出世以来的唯一一次平静。 如果飞得足够高,目力足够好,就会发现这个大坑其实是圆形,只是东端有一个巨大的缺口。恰似一把捶子捶在软泥里,由于用力过猛,捶柄也一起没入了泥里,随后捶子的主人拔走了捶子,造就了这个巨坑。 大气泡终于装满了,变成了一个浅蓝色的巨大水球。所有瀑布重新向着下方的水谭落去。 天坑大瀑方圆四十余里,汇集了洛神山脉和洛神沼泽的上万条河流,其水量可想而知。而此时,这浅蓝色的水球在灌入如此水量后并没有丝毫变形。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很多人忍不住又悄悄飞退了数里。就连天上的八人此时也露出了惊异之色。 “快看,里面的水减少了。”管野声音粗犷。 “被里面的小球吸进去了。”何为轻声道。 果然,大气泡里面的水在不断减少,气泡的颜色却越来越蓝。 水位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仅片刻功夫,大气泡里已滴水不剩。此时不仅大气泡小了一圈,气泡里面的蓝色小球更是小了数倍,原本浅蓝色的小球已变为深蓝色。 众人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刚刚往崖下回落的瀑布又重新飘上了天空,水流再次注入到大气泡里。 大气泡再次装满后,所有的水再次被里面的蓝色小球给吸收得一干二净,而气泡和小球再次变小,颜色又再次变深。 如此又反复了数十次,气泡和里面的蓝色小球越来越小,颜色越来越深。 众人已摸清楚路数,但却谁也不敢有所动作,天上的几位城主更是露出了忌惮的神色。 十万人在几十里长的瀑布边上或站或坐,就那么看着下方的瀑布时而飘起时而落下,天上的两个球体则在不断变小,它们的颜色都已经深到发黑。 仅仅过了一个时辰,刚才还直径十余里的大气泡已经只有拳头般大小,里面的蓝色小球更是只有眼珠般大。只见天空中一个拳头大小的透明外壳里装了一个深黑色的珠子。 天坑大瀑已经恢复成了本来的面目,水已往低处流,雾已经升腾起,彩虹也重新挂在了崖下。 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一切似乎又少了点什么。无论如何,天空中确确实实多了颗珠子,它就那么停在空中缓缓旋转。 由于球体变先,大部分人其实早已看不见空中的景象。他们不敢抵近观察,只好在崖边坐立不安。当然,少部分功力高深之人自然是能够看到两个球体从头至尾的变化情况。 何为三人当然称不上功力高深,但他们也没有坐立不安。他们唯一做的事情便是紧紧盯着上官颜。 “阿道化名龙吟就是为了不暴露身世。依依是羊角匕持有者的同伙,而羊角匕是柳姨之物。所以此事不宜闹大,最好不要牵扯到洛州和阿道,否则阿道的真实身份有可能被暴露。”何为不想再连累任何人,上官颜他是交过手的,他只想自己解决。 无奈上官颜一直跟在上官鹤身边。何为根本就没有机会。 “这界印多半是真的散了,就算不散,我也大致记得上次出瀑时段大哥打补丁的位置,当不至被界印杀伤。” 想到这儿,何为大吼道:“界印已经散了,下面还有其他宝贝!”吼完率先朝着瀑布跳了下去。如今他必须先把局面搅乱。 龙吟和管野大惊,但已是拦之不及。 何为一边下落一边仔细查探着界印的情况,特别是段山河留下的气息,他可不想为了搅局让自己被界印给绞杀。 已经落了数十丈,何为没有查探到丝毫界印气息。“噗通!”他终于落入了水谭里。 “界印消失了,大家快上啊!”闻道和管野大声起哄。 “噗通、噗通!”四面八方不断有人下水。修者下水,自然与常人不同:有的纵身跳下,方法简单粗暴;有的祭出各种法宝,在空中溜达显摆一番;更又甚者随着水流而下,中途还与那瀑布搏斗不休。场面一时蔚为壮观。 何为落水后并未真的下潜去找什么宝物,而且静静守候在水面上,只盼那上官颜赶紧下来。 “叔父,羊角匕首当年就是从这里落下去的。” 上官鹤面色复杂,似蠢蠢欲动,但又颇有顾忌。 “叔父,当年我们封锁了消息,没有人会特意去关注它,我们得快点。” “这里不能没有人,现在下去的都是些年轻后背,你赶快去吧,若得手立刻返回,万万不可恋战!” “侄儿明白。”上官颜说完开始点选下属,共计二十余人跳下了水瀑。 龙吟一直盯着这对叔侄,此刻便悄悄绕道跟上了上官颜。 管野吹了声口哨,这次潜入天坑镇的洛城护卫首领管仲走了过来。“等会儿你们也分散下水,上官颜的那些尾巴就交给你们了。”说完,他也跟了下去。 何为撕下衣角蒙住了脸,看着上官颜带着一大帮人跳了下来,忍不住心花怒放。 “我与这叔侄交过手,上官鹤更见过我的面目,不能用自己本身的功法。”为掩人耳目,何为缓缓蓄力于拳尖,准备先用寻常功法把上颜引开。 突然,正在下落的上官家二十余人一起挥掌轰向瀑布下方。 原来此处正好是那条流经天坑镇的河流下落的地方,上官颜判定羊角匕定然在这方圆一里内。为避免人多眼杂、多生事端,上官颜想先把场子清空。 可怜何为还想埋伏人家,不料被人群起撵人。 生生扛住一波紫息劲,何为赶紧向边上游去。虽然发功之人功力浅薄,但强在人多势众,何为自问抗不住三下。 上官颜等人前后共轰了四掌,又分出一半的人守住周边,这才慢慢下水。此时,何为已游了出去,这片范围内再无外人。 “他妈的,这龟孙子套路还挺多。”何为哪里知道上官颜任职军中多年,这些套路最多只能算是热身运动。 “阿为!”正怒其不武,龙吟和管野来到了身后。何为知道如今也撇不开他们了,只能让他们蒙上面巾,并嘱咐他们能不露面就不露面。 又等了片刻,管狄率领的一帮人也到了此地。 水魂达到三重境的何为如鱼得水,不动声色便敲晕了一个上官家的护卫。 “他奶奶的,谁这么霸道?大家快来啊,他们找到宝物了!”何为随后大吼一声。管仲等人则陆续从四面八方赶来,摆出一副路人闻声而来的样子。龙吟、管野和另外一部分人则默默绕到了四周。 “各位道友,此地没有什么宝物,只不过是我上官家的一件古董落入此地,老夫人交待定要寻回去。”上官颜一本正经地道。 “既然如此,你倒是说说那宝物的模样,我们也好帮忙找找。”管仲变了声调道。 “那倒不用,我们再找片刻就会有结果了。”上官颜一脸和颜悦色。 “他说你们在找匕首,你说是在找古董,看来你们上官家连老太婆都爱玩匕首啊?”何为将那名被敲晕的护卫丟了过去。 上官颜吃了一惊,但神情很快便恢复,正声道:“上官家历来重武,老夫人不仅嗜爱匕首,还经常教导我们要视自己的武器为亲密的伙伴,所以这才不惜劳师动众下水打捞。”不得不说,这上官颜也确实能算个人才。 “嘘!”突然对面一声指哨响起,那表示龙吟他们已经拔除了其余的人手。何为和管仲同时飞身而上,上官颜快速拔出了刀,双方剩下的五个护卫也各自对上了阵。 天空中的黑色珠子默默旋转着,既没有变化也没有飞遁,好像在等待着大家去取。 天空中的八人将其团团围住,但却谁也没有动手的意思。 “若在下所料不错,这颗珠子已在这大瀑里蕴养了四百年,适才出世时又吸收了天量的水元,如今恐怕已达神级。众所周知,在下练的是紫息功,这水属宝物实在是想用也用不上,各位就不要客气?”上官风云缓缓笑道。 “我也用不上,只是帮你们守着它。”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笑道。 龙威撇了撇嘴,露出一脸玩味的笑意。他练的也不是水性功法,但没有人会不需要一颗神级宝珠,区别只在于谁可以像没事人一样说假话。 到了这一等级的人物,谁又不是人精?就算做不了黄雀,也断然不会去做那螳螂。 “总不能就这样一直耗着吧?” 这人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最后一个字则仿佛来自十里之外。 要说八人中谁最具有威胁性,无疑是这位燕州的姬姓城主。只要有她在,众人就不敢率先动手。但她也不能一直陪大家耗着。所以她是那个唯一有资格赌一把的人。 第二十二章 遮天阴谋 正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其实上官颜也知道声东击西的道理,也做好了大战的准备。无奈其下属的实力远远不如自己,又如何会是龙吟和管野的对手。虎入羊群,自然是一边倒的局面。 当然,龙吟等人都不是嗜杀之辈,上官鹤叔侄与他们并无仇怨,相反还救了何依依一命,再说他们此行只想打探消息,所以只是将那些护卫一个个给敲晕了。 听到指哨声,上官颜以为自己的人已经被消灭,顿时又惊又怒,就算何为他们不扑过来,他也准备要扑过去。 何为和管仲一个用拳一个用腿,一拳一脚分别击向上官颜上下两盘。上官颜蓄力已足,一把长刀舞得密不透风。 何为的山魂秉承了山之巍峨厚重,最善防御。打出的拳头被一抹土黄色的光芒包裹,可与上官颜的长刀正面相碰。 管仲是管野的堂弟,只是身材没有管野那么粗壮,算是管家男子里少有的正常人。管家功法名曰“拙技”,系历代军武前辈于战场厮杀时总结升华而来,其特点只有一个:直接粗暴。管仲一只金刚腿或踢、或扫、或蹬,没什么优美可言,但却毫无套路,防不胜防。 有过之前的教训,上官颜近来变得异常谨慎。今日事关羊角匕大事,在场的不仅有天下英雄,更有城主上官风云,他极度需要表现一番,再不济也是万万不能再被打败的。因此,一开始他就全力而出,一把长刀灌满了紫息劲,面对两人袭来选择了守势。 双方在水里激斗,迸发出来的力量搅动了整片水流,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当然,大瀑里水雾弥漫,加上其他地方也有无数战斗,暂时还没有人关心他们这里。 何为二人一来不能杀人,二来为了隐藏身份而没有拿出自己的看家绝技,三人一时斗得难解难分。虽然一时半会奈何不了上官颜,但何为二人抽空几招便把他剩下的几名护卫给放倒了。 又斗了几招,龙吟和管野等人也围了过来。上官颜情急之下开始拼命突围,奈何尝试了数次都没有成功。 这也难怪,何为和龙吟本来就比他高了一个境界,管家两兄弟其实也完全可以和他独立一战,加上那二十来个护卫的穿插补位,上官颜可以说是插翅难飞。 “你们是什么人?到底想干什么?”上官颜停手问道。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别告诉我你们不是在找羊角匕首?”何为粗声道。 “替谁消灾?什么羊角匕首?”装蒜肯定还是必要的步骤。 “你们叔侄以为杀了人灭了口事情就了了?可曾想过苦主的感受?”何为语调激愤。 “该死的金老头,我早就跟叔父说过他会坏大事。”上官颜片刻间就想起了死去的金银双煞中金球儿的父亲金天雷。 当年金球儿死了,上官鹤叔侄虽然杀掉了所有目击者,但金天雷作为天坑镇的地头蛇,多少还是听到了点消息。事后还到府里闹了几次,上官鹤只好以肇事者都坠入了大瀑来搪塞。 两年来,上官颜不止一次谏言要灭掉金家,但均被叔父拒绝。说什么金家与沙城关系深厚,金老头实力雄厚,不是好啃的软骨头云云。其实还不是因为那个妖媚的叔婶也姓金。如今看来,多半就是那个叔婶在作怪。 “怎么样?是交人还是交匕首?”这句话管野倒是问得很溜。 “我要是找到了匕首还会在这里跟你们啰嗦?要命有一条,要匕首没有!”上官颜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谁要你这大老爷们,我们说的是那个人,你只要告诉我们她在哪里就可以了?”何为故意不说破。 果然,上官颜难掩惊异之色“这个该死的贱货,竟连这件事也给打听了去。听说那个人连风云城主都极为重视。”上官颜一时恨死了那个叔婶,同时也对叔父气愤不已。 “你们说的什么人不人我不知道,我只是奉命来打捞匕首。”上官颜是绝对不敢提及她的。 “姓不姓我们当场撕了你?”管仲本就性格粗暴。 “我说了你们就不撕了?”上官颜反而笑道。 “我们只是替人办事,既然事情已成,何必再与上官家结下死仇?” “说出她又何尝不是与上官家结下死仇?只是说与不说可能就决定了自己是否当场就死。”上官颜摸不清对方秉性,当真有苦难言,只盼着叔父能够快点下来救援。 却说那凶悍大婶模样的燕州姬城主一句话没说完便卷着神珠奔出了十余里。 燕州最是尚武,四万万人口力压其余四州,其中的练武之人更是占了神州的三分之一。以刺客圣地闻名于世的朝歌城集中了天下最优秀的刺客。传言这里的刺客曾经成功弑神,又有传言说事件的主人就是姓姬。 真假不论,姬姓刺客历来就是所有人的梦魇。刚才在上官风云的凉棚里,龙威和上官风云就没有发现这位刺客城主已然潜伏在自己身边。说实话,此刻想来他们依然心有余悸。 忌惮归忌惮,但绝不代表她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独吞神珠。 其实她身形刚动,七人便已发觉。随着一声巨大龙吟,龙威一拳打向一处虚空。上官风云紫气掠过全身,一掌也打向那处虚空。刚才说话的白发老头一把木剑亦飞刺了过去。至于其余四人,则集中击向了另一处虚空。 最佳的两个逃遁路线都被封锁,姬姓城主被迫调转身形,不等众人再次攻击,抖手就将神珠丟向了七人中的一个灰袍老道。 “茅老道,给你!” 那灰袍老道乃茅山道观里不世出的老祖宗,功力自然是深厚无比。只是百年来,其境界难有寸进,此次听说有神珠出世,这才静极思动,巴望着能够靠此神珠一举突破瓶颈。 看见神珠飞向自己,老道下意识地去接。不料这神珠异常沉重,还未回过神来,六股五光十色的攻击已然飞向自己。 老道大惊失色,慌忙全力抵挡。也是太过仓促,他全力发出的茅山真气把神珠也给打了出去。 六股真气与茅山真气正面对撞,对撞的中心点恰好就是那颗神珠。 “咔嚓”,只听一声脆响,神珠的外壳,也就是先前大气泡缩小后形成的小气泡被打出了一小条裂纹。六股真气余势不减,继续轰向老道,老道顿时被打得鲜血狂喷。 一个灰色身影瞬间出现在老道身后,一把黑色匕首插入了老道脖颈。灰影趁势抄起了神珠。 姬姓城主一举除掉了自己辖内向来不听话的老怪物,再次拿到了神珠,正准备再次遁走,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低头一看,手里的珠子竟然在不断裂开,外壳上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缝,一股荒凉狂暴的气息隐隐透出。 姬姓城主倒也果断,甩手便将珠子往那六人扔去。 “快散开!”随着龙威一声龙啸,六人各自展开身形,眨眼不见踪影。 “别想那些花花肠子,未确认之前老子是不会放你走的?”见上官颜脸色阴晴不定,管野大吼道。 “好汉不吃眼前亏,凉你们也不敢去沙城。”上官颜可不想用自己的性命给叔婶买单。 正准备豁出去,突然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上升起。“叔父来救自己了?”上官颜大喜,扭头却发现对面二十来人也在上升。“可他们怎么还在水里?”待他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整个水谭都在上升。 神珠的外壳终于彻底破开,里面的黑色珠子如同脱了缰绳的野马,开始疯狂吸纳天地间的一切水流。瀑布重新飞起,连带着数千条河流也飞上了天空,就连瀑布下面的大水谭也跟着飞了起来。 黑色珠子仿佛是一个装不满的无底洞,吞噬着周边与水相关的一切。 所有身在水里的人都随着水流向高空飞去。见识过那神秘珠子之前吸水的样子,所有人都明白呆会儿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可偏偏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徒儿……”“儿子……”地面上也乱成了一团,一些人试图去捞出自己的亲人,可根本就无法靠近。 水流其实上升得不算太快,但却有一种一往无前、不可阻挡的气势。 何为等人看见龙威在外围不断轰击,奈何连他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上官鹤苦斗无果,正跪在上官风云身前哭泣,看得上官颜也双目含泪。 就连那须发皆白的老者也在极力出击,似也有亲友被困在其中。 之前水谭里、瀑布里到处都是人,被这神奇的珠子这么一吸,少说也会有几千人丧命,而这些人恰恰又是年轻人里的佼佼者。 今日的景象实在太过壮观、太过震撼,又太过神奇。众人都身在其中,很少有人想起一个问题:从界印消散的消息传出,到城主级人物的突然到来,再到神珠外壳在争抢中破裂,最后到神珠将众多年轻高手一网吸尽,这一切似乎都太过顺畅,就好像有人在背后进行着引导操纵。 能将神州各大势力玩弄于鼓掌之间,甚至想一举打尽神州年轻高手,这背后之人定然是一个惊天动地的人物。 第二十三章 进入神珠 眼看着数千后辈随着水流流向那天上的珠子,地面上的数万人焦急万分,拼命攻向那珠子。 之前,一部分人垂涎那空中的神州,一部分人为了保护下方的后辈,所以老一辈高手大多没有下水。但此刻水里的人可都是他们的亲友,他们的徒弟,他们各自门派和家族的希望。 无论如何,神州大陆上第一次上演了数万人同时向着一个点攻击的盛况。而且这数万人里的不少人还是金字塔上端的人物。 红橙黄绿青蓝紫,刀剑拳掌棍杵戟,一时各色真气和各种武器纷纷往那眼球大小的神珠上招呼,在珠子周围融合成一个白色的光圈。 非同一般的因定能造就非同一般的果。众人神一般的力量终于把神一级的宝物给锁住。漫天的水流停在空中,努力向那珠子飘去,却被那一圈白色的光芒给阻隔。 正拉锯间,一股粗大的亮光自东南方电射而来,望之如同晴天一道霹雳。 这道电光直直击在了那白色光圈之上,原本与神珠僵持不下的白圈再难支持,瞬间烟消云散。漫天的水流重新向着珠子奔腾而去。 “放肆!”天空上忽然裂开一道裂缝,一只巨大的人手一巴掌朝着神珠拍去。这看似随意的一拍便将那道光芒万丈的电光和神珠不可一世的气势给拍得一干二净。 众人第一次见到如此神迹,只吓得目瞪口呆。直到漫天大水从天而降,浇了个浑身湿透,才想起该去寻找自己珠口逃生的亲友。 数千人随着水流落下,或哭或笑,数万人在混乱中寻找着自己的亲友,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劫后逃生的喜悦。 除了一个人。那个人在水流散落后并没有顺流而下,反而抬着自己的柴刀逆天而上,一如当年勇敢倔强的砍柴少年。 “阿为,不要……!”有人发出了绝望般的呼喊。但一切已经无法逆转。飞升的身影还没触碰到巨手就被黑色的珠子给吞噬了。 巨手轻轻一捞,将珠子带进了空中裂缝。一阵清风吹过,蓝天白云依旧,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除了满地的狼藉和混乱的众生。 距离神珠现世已经过了十日。十日来,天坑镇云水客栈里多了两个奇怪的年轻人。 一个挺拔英俊,面相五官甚至比女子还要好看得多。偏偏这个俊美青年一来到这儿就将自己关在了二楼一间普通客房里,十日里从来没有出来过。 另一个青年高大魁梧,年纪轻轻却已经长起了粗短的胡须。这人既不订房也不离去,整日就在大堂里喝酒,喝困了就扒在桌子上睡觉。要不是看在他出手阔绰也不耍酒疯,掌柜早已将他撵到街上。 这一日,俊美青年走了出来,头发散乱,脸色苍白。他拉起了桌上的同伴,那同伴已是满脸黑须。 天坑大瀑旁,两个青年默默坐了很久。俊美青年突然拔出一把匕首,隔空在悬崖上刻下了两行字——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高大青年端起酒坛子一口气灌了大半,然后抬手将坛子抛向天空,酒坛久久不见落下,两人踏水消失在了天际。 外面下着雨,天还没有完全亮开,诸葛秀文却辗转难眠,左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她自小性温好静,从来没有像今晚这么焦躁过。 要说心情不好,爷爷和整个家族如今都十分器重自己,与妹妹的隔阂也随着自己带回来的医方冰消雪融,自己的心情其实比以前好了太多。何况自己心里如今还有一个他,每每想起总让人甜蜜到想笑。 诸葛秀文想到这些忍不住会心地笑了笑。可笑过之后心里的那股不安却丝毫没有消散。 她轻轻起身披上了外衫,站在窗前静静地听着雨水落下的声音。蓝都本多雨,听着这滴滴答答的落雨声,人的心情不知不觉就会变的安静慵懒。可今天却是个例外。 院子里似乎有人,好像是小六。“他放了什么东西在门口?”诸葛秀文的心砰砰直跳,赶紧打开房门喊了声小六。 “啊!小姐早,都怪我这么早就吵醒了小姐。”小六是个孤儿,被爷爷留在身边帮忙送信。此时他边抓头边腼腆地道。 “我本来就醒了,你拿来的是什么东西?” “哦,那是一封给小姐你的信,洛城来的,加了急的。” 听到洛城两个字,诸葛秀文快步拿起书信打开来看。 “诸葛姑娘慧鉴:吾自记事以来,与吾兄何为未曾一日相离。然自大瀑而始,吾与吾兄聚少离多,月前幸得相聚,吾心大慰,只盼日月与吾兄共进。然天地不仁……吾兄与吾等业已天人两隔,长眠于天地之间,再无漂泊之苦,万请姑娘节哀,弟闻道顿首百拜。” “小姐你怎么了?来人啊!救命啊!” 诸葛秀文瘫倒在地,小六的尖叫声在清晨的雨中久久回荡。 今日乃正月二十八,再过几日便是十人之会。数日来,洛城进行了最后的内部角逐。奈何洛州并无像样门派,也无高手散修,比赛虽然紧张,却远远谈不上激烈。但要说本次选拔赛没什么看点,那倒也不是。 第一个看点便是这次比赛城主府里也出了一人,传言是城主龙威的亲侄儿。此人名叫龙吟,长得高挑英俊,形象气质当真是万中无一。他只出了一次手便令裁判和观众哑口无言。全城的女性,无论是老妇大婶,还是少女丫头都被他的无双风采给征服,鲜花信件和呐喊尖叫连日来一直烦扰着他,甚至有好多夫妻为了他吵得天翻地覆。 另一个看点便是洛城这次终于招到了一个草根。此人名叫阿可莲,是洛州南部彝族部落的彝人。此女身材矮小,头上还扎了两个冲天小辫,分明就是个没长大的丫头。偏偏她还穿金戴银,一个人来到洛城大肆吃喝采买,惹得街头歹人一路跟随。这丫头倒也不怕,在街上大摇大摆,直到尾随自己的人凑够了十来个,才在盐市口广场上将他们用一根麻绳串成一串,一路拖到了城主府。 今日一早,萧兮月带着龙吟、管野和阿可莲开始上路,前往东南方的沧海参加大会。 对于很多人来说,沧海就是心中的圣地。神州历来信教,道天教历来大昌。作为道天教的总部,广大教众向来有心朝圣却无门可入。龙吟等三个年轻人自然也没有去过。 “我说大个子,你怎么这么能吃啊,刚才你一顿就吃了姑娘我三天的东西。还有你这个小白脸,你说你长得这么漂亮却一句话也不说,被那些大婶吓坏了?大家熟人熟事的,姑娘我可以帮你说道说道?” “呵呵,阿可莲,你龙哥哥最近心情不好,你就不要烦他了。”看到旁边两位已经被折磨得无精打采,萧兮月忍不住出声援助。 “今天还没说你呢,你这老头忒也抠门,你可是堂堂洛州修事,整日就带我们住小店吃街摊,你对得起你的头衔吗?快把银子都拿出来分了,别想私吞。”萧兮月只能以袖掩面,讪讪走开。 时日还早,三个男人也不是爱张扬的人,所以四人一路步行,顺道看看洛州的防务民生。不料两日来,三人被这牙尖嘴利的丫头给数落得一文不值。管野开始还可以回击几句,但半日不到就灰溜溜败下阵来。接下来就只能看她孤独表演,然而孤独也是相对的,这丫头竟然自己和自己也可以说上半天…… “喂,你们在这里等着,姑娘我要上个大。”三人默默地各自寻地坐了下来,当真是要多乖巧有多乖巧,看来之前没少遭遇类似情况。 “喂,老头,姑娘口渴了。”才走出十里,刚看见前方茶铺一角,这丫头好像突然口渴难耐,又是吐舌又是喘气。 这茶铺建在一株大树下面,倒也清凉干净。“老板,赶紧端几碗茶水来,要凉的。”阿可莲一人占了一根凳子,一只脚还踩在了凳子上。 “客官,茶可是现泡现喝才好,小店没有凉的。”掌柜笑道。 “啊,那麻烦你帮忙扇凉吧,姑娘口渴得紧。” “哦,好吧!”那掌柜愣了愣,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哦,对了,再帮他们三个一人来一碗,他们可以自己吹凉。另外有吃的尽管拿些来,这个大个子说他肚子饿得紧。”说完不忘对管野娇憨一笑。 管野呆了呆,这次却报以傻笑,看来还真是饿得紧了。 众人正喝得开心,茶铺里又来了两个人,一人是个驼背老头,头发稀疏花白,一人是个黄衣少年,生了双大眼,半躲在老人身后。 萧兮月慢慢站起,笑道:“荒野遇故人!不亦乐乎,华老请。” “呵呵,萧长老客气了,请。”那老者抱拳还礼,另寻了一张桌子坐下。 “店家,劳烦送上两碗茶!”那黄衣少年语调低缓,神态似有点羞涩。 “又来一个乖乖脸,大个子,你说他的眼睛像不像……” “久闻云公子乃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萧兮月赶紧打断丫头的话,抱拳道。 那大眼少年起身抱拳,道:“上官云见过萧长老和各位贤仁。”这次声调更低,一双大眼仿佛还左闪右躲,话一说完便赶紧坐下低头喝茶。 第二十四章 路遇半仙 见上官云行礼,龙吟等人不敢怠慢,纷纷抱拳还礼。 传言上官风云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其中长子上官风于两年前夭于蓝都。二子上官云成为唯一继承人。据线报,此人不仅是个武学奇才,还颇精于兵道。 “此人一路横穿洛州,定然已将洛州的军工防务都探查了一番。”想到这里,龙吟有些不快。 “哎!小白脸,你怎么不高兴了?也好也好,不高兴也总比没有表情要好太多。你是不是看见那个大眼猫长了副乖乖脸,害怕那些大婶不再喜欢你,所以不高兴啊?” 这个死丫头,眼神怎么就这么尖?而且声音还这么大。 果然,上官云一边喝茶,一边还用那双大眼睛朝龙吟看了看。 大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先是界印消散神珠出世,后是天降巨手震撼世人,如今又是几十年一遇的十人之会。谁也不知这天下如今到底是怎么了? “叮当叮当,锵!”,伴随着一阵敲打声,一块布条从路边的草尖上冒了出来。敲打声越来越近,布条也越冒越高,原来是一快布绑在了一根竹竿上面。白底黑字,上述“仙人指路”。原来是一个算命的正在走过来。 “泄天机指引迷路君子,漏阴阳点拨久困英雄。来来来,贾半仙今日的第一个免费相还在呢,还在。”听得一阵念念叨叨的顺口溜,一个背上背着破竹篮,腰间叉着烂竹竿,双手还各拿一块锈铁片的人出现在了茶铺前。 这人看见茶铺,急忙一路小跑了过来。背上的蓝子顿时乒乓大响,腰间的竹竿拖在了地上,“仙人指路”也蒙上了不少凡间的尘土。他却不管不顾,只管往前跑,好似一碗甘甜胜过无边法相。 “渴死鄙人了,渴死鄙人了!店家,赶紧来两碗凉水。”这人边说边把蓝子竹竿等物一股脑丟在了地上,然后随便找了恨凳子坐下擦汗。 铺子里七人都默默地盯着他。这人看着年纪不大。但他头发蓬松,脸色黝黑,一身宽大的白袍也不知已经穿了多久,又破又黄,整个人就像个落魄大叔。 “各位早啊!你们先喝,不用管鄙人,不用管鄙人!”也不知那人是开玩笑还是真以为大家想把自己的茶先给他喝。 “哎哎哎!老板,你刚才不是跟姑娘说你这里没有凉水吗?怎么给他的就有?”看见掌柜真端了两碗凉的过去,姑娘如何忍得。 “客官,你之前分明说的是凉茶,这位客官点的可是凉水啊。”掌柜哭笑不得。 “无妨,无妨,诺,这碗给你便了,没事,没事。”那算命的端起其中的一碗,大大方方放在龙吟四人的桌上,转身回去自己桌上小口品起了凉水。 “嘿,我说你这算命大叔,谁要你的凉水了,姑娘从来就不和陌生男人说话,更不喝丑陋男人的东西。”丫头说着又把那碗水端了过去。 “姑娘,你这一碗水没有端平啊!左摇右摆,就如同你的人一样。” 丫头听到此话,似有所思,叫道:“嘿!你这落魄大叔叽叽咕咕说什么呢,赶紧给姑娘说清楚了。”边叫还边上前纠住了大叔的衣服。 “哎!鄙人失言,鄙人失言,姑娘不要当真,要不我把这个给你,全当赔罪。”算命大叔说着拿出一个锦囊递给阿可莲。 阿可莲接过锦囊看了看,见上面绣了一只画眉鸟,十分可爱,便道:“这玩意倒也还算干净,姑娘就勉为其难收下吧,免得你说姑娘太过小气。”说着将锦囊挂在腰间,还炫耀式地向众人拍了拍腰带。 “神州气数大昌啊!” “此去前路漫漫啊!” 这算命大叔端着个大水碗却只是小口品尝,好像手中端的是一小杯名茶。每品一口他就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这位小哥有礼了!适才阁下说今日的免费相还在,敢问是何意思?”说话的却是萧兮月。 “哦,这个嘛,鄙人有个规矩,每天给第一个人看的相都是免费的。今天还没有给人看过相,所以还在,还在。”那人说完又呡了一口水。 “呵呵,好笑好笑,这会儿都大中午了,是没人愿意找大叔看相吧?”阿可莲哪会放过打击别人的机会。 “非也,非也!鄙人看相历来都是有原则的,一般人我不出眼,而且一天我也只看一个。” “吹牛,一天只看一个,第一个你又免费,那你岂不是要饿死。” “姑娘你就不懂了,看相首重缘份,饿不饿死的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今日我已得喝一碗水,又如何死得了?”算命大叔说得理所当然。 “所以大叔今天可以放心看相了?” “可以。” “那你帮姑娘看看呗,看哪天才能发大财。” “姑娘我已看过,刚才已经把示言给你了。” 阿可莲闻言一愣,这才想起腰间的锦囊。 “姑娘先别看,需得月圆之夜对着月光方能看清。” 听了两人一大串对话,管野突然问道:“阁下今日是不是不能再给人看相了?” “多年前,鄙人为了一个人破例一日看了两次相,由此累及师门。此鄙人之痛。”算命大叔说完端起水碗喝下了最后一口水。 “今日鄙人是不会再看了,但眼前奇人汇聚,鄙人可舍不得离开,奇人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喝完水他又道。 众人听完面面相觑。 “店家,所有茶钱这里一起给了。”喝完茶,萧兮月放了几枚铜钱在桌上。 “如此谢过萧长老了!”大眼少年低声道。 “些许小事,不值一提。”萧兮月笑着摇了摇头。 “哎!哎!等等,算命大叔喝的是水,要不了这么多的。”阿可莲边说边摸了一枚回去。 “大叔,好歹先不说,你毕竟帮姑娘看了相,虽然你不收费,但姑娘又偏不爱占人便宜,这钱你拿着吧!”阿可莲说着将那枚铜钱放在了算命大叔的桌上。 “鄙人不主动收费,但客户实在要给,鄙人也是尊重客户的。”算命大叔眼疾手快,还没看清动作,那枚铜钱便已被他收起。 阿可莲转身对着众人做了个呕吐状,吐出来的多半是之前以为大叔是高人的一点错觉。 “大叔,你说谁是奇人啊?”萧兮月等人走在前面,算命大叔和阿可莲远远坠在后面,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奇人不能说,怪物倒是有一个。鄙人可是被吓惨了的。” “怪物?哪里有怪物啊?姑娘最喜欢打怪物了。” “嗯,那怪物可不是一般角色,你怕是打不过的,还是算了吧。”大叔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看你这怂包样。”阿可莲觉得这人神经兮兮的,什么怪物不怪物的也不用理会。 “大叔,你跟谁学的相术啊?准不准啊?” “鄙人师从于天下名师,凡事能说得出姓名的相师,我都跟他学过几招,不过现在已经一个都不在了。” “吹牛,那你的老师岂不是成百上千?” “共计是三千四百零一个。” “这么多人你怎么知道他们已经都不在了?” “我夜观天象。” “噗嗤,不是应该掐指一算吗?” “命象观天象更准。”大叔一本正经。 “那他们是怎么死的?”阿可莲艰难地忍着笑意。 “各种死法都有,大部分是老死。” “那你没去看过他们?” “四十年前去看过最后一位。” “大叔你今年满八百岁没有啊?哈哈哈!”阿可莲实在是憋不住,终于大笑了起来。 那大叔奇怪地看着她,认真地道“八百岁也太老了吧,我还年轻呢。” “哈哈哈,大叔,你比前面那一排有趣太多了。哈哈哈,你明明就该去说社戏嘛,非去看什么相术。”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叫天雀,萧兮月等人心情大好。两个老头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不知沙州可探知到神珠事件的幕后人物。”萧兮月随口问到。 “那等人物不是我等能够知道的。”驼背老者无奈摇头“说来还得感谢道天观,否则神州气数几乎尽归于此人。” 萧兮月呆了一呆,道:“适才那算命的说什么神州气数大昌,不知有何深意?” 五个人同时转身,只见那算命的嘴里含了根草,与阿可莲边说边笑,阿可莲还帮他拿着那根“先人指路”的布牌。 “这人疯疯癫癫,看来做不得数。”驼背老人轻声道。 其余几人也摇了摇头,只有管野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第二天,终于到了沧海边上。沧海产鱼,周边小镇林立,都是出了名的河鲜产地。这里不归五州管辖,好似不在五行之间。 这里的百姓丰衣足食,没有任何人任何势力敢在这里撒野。且不说道天教里的高手,单单“护教军团”四个大字就足以震慑神州任何势力。而他们的驻地就是沧海边这些不起眼的小镇。 “姑娘,沧海鄙人是不进去的。今日的一相我已看好,烦请拿给那位大眼少年。”阿可莲接过锦囊,正正准备说话,那大叔又拿出一个锦囊,道:“反正也没有什么师门了,今日实在没忍住,又看了一相,烦请拿给那位白脸公子。” 第二十五章 咫尺沧海 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洛州四人,沙州两人,七人同乘画舫,行于沧海之上。 山如眉黛水如玉, 鸟飞鱼游清风来。 浓妆淡雅皆自在, 沧海一粟又何妨。 七人均来自神州西部,大山大河是见得多了,但这微山秀水间喝茶行舟却是极为难得的体验。就连阿可莲也难得地安静了下来。 “华老,敢问沙州就云公子一人参加吗?”趁着大家心旷神怡,萧兮月终于将心中疑问说了出来? 每州推举三人,共计一十五人,最终择取十人,这是历来的惯例,也是教皇交待过的。从以往来看,各州哪次不是宁可滥竽充数也不愿自减一人。 “哦,沙州也有三人的,老向带了另外两人走水路。”华老淡然道。 “原来如此,沙州多贤能,此次定能一举包三甲啊!” “萧长老说笑了,我看三位贤侄气质非凡,洛州必然大放异彩。” 听到两个老的开始胡扯,几个年轻人或立船头或站船尾,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沧海不设障,是人都可以进去,但如果没有受到邀请,你是万万到不了道天教总部的。 这不,舟行至此便再也看不到青山绿水,全是白蒙蒙的雾气。 好在两个老的都来过,画舫左穿右绕,记性好如龙吟也渐渐记不住自己到底过了几座山几段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前方一片开阔。只见绿水环绕着群岛,每座岛上都有各式各样的建筑,当真是五花八门、五光十色。 这些岛高的高,矮的矮,既有苍天大树,也有花草芬芳。更远处甚至还有几座火山,正冒起袅袅青烟。 “各位一路辛苦,请随我来!”才上岸,两个身着蓝袍的青年就迎了上来。他们是众人直到目前见到的第一个道天教人士。 对方来了两人,看样子是要分开引领,沙洛两州的人只好各自告别。 一名蓝袍人引领着龙吟四人走进了一幢青砖绿瓦的建筑。 到了里面才发现这原来是一个两层楼的独立院落。房间宽敞,装饰典雅,吃穿用度一应俱全。 “请萧长老和众位客人自行休息,明日一早在下会再度过来。”蓝袍青年说完便躬身告辞。 看着这个青年人,看着眼前的一切,龙吟心绪难平。“原来这里就是道天教,父母曾经来过,又最终因它离开。如今我也踏上了这片土地。” “二楼是我的,谁和我争谁就是女人。”阿可莲此话一出,三个男人只有乖乖住在一楼。 另一个院落,这里是住客最多的一个院子,四男一女,两老三少。五人正在用餐,其中一个大眼少年和一个圆脸少女与两个老者谈笑自如,另一个挺拔的青年则颇为拘谨。 “颜儿,华老和少主都是宽心之人,出门在外你们年轻人多交流交流,放松点。”一个枯瘦老者声音苍老嘶哑。 “谨遵向老教导,孩儿定当向少主多多请教!”上官颜点了点头,尴尬笑了笑。 “小伙子,老向这可是在卖老脸帮你在少主面前套近拉关系呢……”。华老,也就是上官家的老管家一眼看破了其中的深意,却也不说破。 那位圆脸少女相貌清丽,白嫩的鹅蛋脸总让人忍不住想去捏捏。她边吃还边时不时给几人端菜添饭,动作娴熟大方。 “这道天教送来的饭菜比起依依做的可是差了一整个沧海啊。”那羞涩的大眼少年此刻却颇为正常。 “就你话多,人家这饭是有道法的,吃了说不定能成仙呢!”少女看样子和少年很熟络。 其实两人本就熟络得不能再熟络。两年来,他们一起练功一起习字,一起跑遍了整个沙城。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何为苦苦寻找的妹妹——何依依。 上官风性格霸道张扬,上官云却自小腼腆孱弱,兄弟俩虽为一卵同胞,却完全处不到一起。 从小到大,上官风几乎网罗了城主府所有的玩伴。母亲走得早,父亲又忙于公务,上官云便只好自己玩耍、自己看书,后来又跟着华老习武。但哪个孩子不渴望玩伴? 两年前,何依依来到了城主府。她和他同龄,而且她也没有玩伴,只能整天呆在夏水阁里发呆。有时候他看到她在学字练武,她想学字练武?他唯一的本事就是学字练武,他正好可以帮她,他从来没有帮过别人,他很想帮她。 有一天,他真的去帮了她。 华老将他们的事情告诉了父亲,父亲反对他将紫息功传给她,但不反对他们一起玩。 他没有再教她紫息功,他觉得对不起她,于是他求华老教了她其他武功。 她很感激他和华老,于是经常给他们做饭。她照着妈妈的样子做的,他们说她做的饭非常好吃。 有一天,那个叫上官风云的人突然跑来和他们一起吃饭。接下来几天,三个男人连吃饭都带着白花,听说是他的哥哥不在了。他很伤心,那个叫上官风云的人头发白了好多,好像也很伤心,她也有点替他们难过。 自那以后,那个叫上官风云的人天天都来,四个人一直都是一起吃。 有一天,他们正在吃饭,上官风云突然问她愿不愿意学习更高深的武功。她说她愿意,这样才能行走江湖寻找哥哥。上官风云说他已经找了很久,不过只要她愿意,她就可以和上官风一起去一个叫沧海的地方,说不定会有机会。 “华叔,五州远道而来,为何道天教却不出面宴请接待?”上官云问道。 “道天教非世俗门派,也就用不着世俗之礼。再说了,就算城主亲来,红衣主教便可与之对等,昨天蓝衣教士出面接待我们,已是于礼无恙了。”华老笑道。 “猫儿,你说你们遇到了洛州的人,他们是哪些人参赛啊?”何依依突然问道。 “一个叫管野,一个叫龙吟,还有一个女的叫阿可莲,好奇怪的名字。” “那定然是洛州南部彝人氏。”上官颜常与洛州接壤,此时终于插上了一句话。 “哦,两男一女,和我们一样。”何依依有些失落。 那边聊得火热,洛州这边的三个年轻人却仿佛都有心事,不怎么说话,也没有出去闲逛。萧兮月以为他们是在担心明天的比赛,也就不好多说什么。 何依依与化名为龙吟的道哥哥只隔了一个院子,却仿佛咫尺沧海。 第二天,也就是元月元日。刚用完早饭,那个蓝袍青年准时来到了小院。 “诸位可还休息得好?”青年进门便笑道。 “还好,多谢贵教的招待。” “萧长老客气了。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吧?” 萧兮月点头,四人随着青年走出了小院。步行到码头,众人再次坐画舫来到了另一个岛。 这个小岛很小,岛上只有一些低矮灌木。小岛中央矗立着一块尖顶的灰色石碑,岛上只有一个红衣中年人正在石碑下等候他们。 “见过赫主教!”萧兮月带领三人行礼。 “萧长老别来无恙。”那赫主教倒也没有什么架子。 “我们就此开始吧!这石碑名叫测魂石,经过我教历代先贤多年祭练,专门用来测试道心。你们只需将左手放置其上即可。”主教说完拿出一本册子,念道:“洛州,管野,男,年十八,不知所载是否有误?” “无误!”管野大声答道。 “那便开始吧!” 管野大步走到石碑前,右手成掌放了上去。 等了片刻,灰色的石碑自根部慢慢亮了起来,开始不明显,且有点闪烁。随后光芒慢慢往上爬,直到不再闪烁。最后一截淡黄色的光芒停在了石碑根部五分之一处,不再变化。 “可以了。”主教提醒道。 管野大步退了下来,望向萧兮月,却没有发现对方有任何异样。 “洛州,阿可莲,女,不知是否有误?” “无误!”阿可莲说着快步走到石碑前将右掌放了上去。 她的光芒为金黄色,且升到了石碑的五分之三处,整整比管野高了两倍。 她笑了笑,但随后收起了笑容,呆呆地看着管野。 “洛州,龙吟,男,年十六。是否有误?” “无误。” 龙吟缓缓走到石碑前,将左掌轻轻放在了石碑上。 灰色的石碑突然整个亮了起来,先是淡黄,随后深黄,接着金黄,然后是白黄,最后全部光芒变成了白色。 “且慢!”正当龙吟准备缩手,主教突然大吼。龙吟只得继续贴着石碑。只见白光越来越纯,越来越亮,已刺得管野等人难以直视。当光芒亮得不能再亮时,一股冲天的白色光芒冲天而起,直插云霄。 龙吟退了回来,红衣主教已经消失不见。萧兮月老眼含泪,管野和阿可莲张着大口。 还未等众人说话,只见远方又是一道白光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这下连萧兮月也张大了嘴。 还未回过神来,更远处又是一道冲天白光。 四人不禁想起了一句话“神州气数大昌”。那是前日算命大叔说的。 第二十六章 十人之会(一) 如果说测试中出现一道白光是罕见,那么两道白光就是奇迹,三道白光就只能用怪异来形容。 本次测试一共出现了三道白光,那代表有三个道心通透的人,这已经创造了道天教的历史。 而这还不算完,在第三道白光之后,同一个方位更是出现了一道红色的光芒,冲天而起,直插云霄,照的满天红霞。 如有云有感受,定然会奇怪今日为何有这么多光芒三番五次地打扰它。这不,红光上天之后,云朵纷纷让道,露出一个圆形缺口。五彩霞光从那缺口缤纷照下,天地间响起一阵美妙之音。 “萧老,那是什么?”龙吟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曾听主母说过,红光代表道心玲珑之人,是圣女相。”萧兮月神情萧索。 “不对,碑石红才是圣女出。这明明是满天红,哪里是碑石红这么简单。据我教《神典》记载:碑石飞、满天红,彩霞落,妙音闻,此道心净极之人,是为神女!”那红衣赫主教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四人身后,神情亢奋。 “教皇已经亲自去迎接她了。”赫主教激动地道。 “她是谁啊?”阿可莲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我也不知道,但那块石碑是沙州的人在测试。” “沙州已是一红一白。”龙吟表情复杂。 “今日所有赛事全部暂停。请各位安心等待,一切事宜另行通知。!”一个声音在各测试场同时响起。 龙吟四人再次被带回了自己的小院。其实其他人的待遇也和他们一样。唯有沙州的那个圆脸少女被带到了一个长满了青草的小岛上。 这个岛没有树,只有一幢楼,一幢三层的白色大理石小楼,它的名字叫“白殿”,是道天教皇的住所。 带她过来的是一个白衣高冠的年轻人。他对她非常尊敬,带她直直走进了水里,下一刻他们就已经到了这个岛上,奇怪的是他们的衣服都没有湿。 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正站在白殿门口,他金袍高冠,说不出的威严高贵。 何依依非常害怕,她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她不想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她要和猫儿他们在一起。 她刚上岸,那金袍青年便快步迎了上来,走到距离何依依五步处,他右手放于胸前,躬身道:“阳恨水恭迎神女。” 何依依不知道这阳恨水是谁,也不知道谁是神女。只得喏喏道:“你好!我叫何依依。” 阳恨水微微一笑,道:“那是您的俗世姓名,从此以后,道教上下对您只有一个尊称,那便是神女。” “这位大人,你说我是神女?我怎么成神女了,我不想做什么神女的。” “呵呵,此事我可做不了主,还请神女进殿,道天观的长老一会儿会亲来接见。”金袍青年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何依依左顾右盼,不知如何是好,在宽阔的草坪上显的孤立无助。“哎!管它呢,总不会吃了我吧!”虽然害怕,何依依却也不想丢脸,果断迈开了脚步。 白殿的两扇白金大门敞开着,阳光从十米高的水晶窗户照了进来,大殿里一片光亮。 “少主,请您留下继续参加接下来的比赛,向老会留下来陪你们。依依的事情兹事体大,我必须马上回去禀报城主。”几十年来宠辱不惊的华老有些紧张着急。 大眼少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便继续发呆。自从依依被带走后,他便一直是这副痴呆表情。看得两个老人直摇头。 “她竟然成了神女?”想起当年叔叔救她回来时的瘦小落魄样,上官颜感觉太过不可思议。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是神女,但看那架势也知道定然是非同小可的角色。他不禁隐隐有些后悔,不知是后悔当年救了她还是后悔一路同来却没有好好讨好她。 “萧老,何为通透道心?何为玲珑道心?何又为净极道心?”龙吟很想知道其中差别。 “我也只是略知一二,通透道心大概说的智慧深厚,对道法的理解快速而深刻。城主也是通透道心。玲珑道心是说心巧灵动,对道法的认识往往能别开生面。主母便是这玲珑道心。”萧兮月说着忍不住看了看龙吟,心里暗自叹气。他所说的城主和主母自然指的是龙吟的父母。 “至于那净极道心,老夫也是无从知晓。” “三者对功力有何影响?”龙吟又问道。 “影响肯定有一些,但道法博大无边,这也许只是一种分类方法,做不得准。据我所知,城主虽然所学庞杂,但实际功力就略高于主母。” 龙吟闻言点头未语。 第二日,所有人员再次被召集到了一个小岛上。小岛中央是一个凸起的天然平台,平台下面放了一排椅子,五州参赛人员分组就坐。所有人员第一次得以相互见面。 此时的参赛选手只剩下十四位,沙州赫然只有上官云和上官颜两人。燕州的参赛选手为三名青年,清一色的黑衣,神情冷漠。湖州的参赛选手为三名美女,竟然长得一模一样,想来是对三胞胎,为区分彼此,三人特意穿着红黄绿三色衣服。洛州的三位最是参差不齐,管野牛高马大,穿着马褂和短裤。阿可莲的衣服满是绣花,且金银挂饰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中间一身白衣的龙吟则英俊过人。三人站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但要说全场最引人注目的人,不是三胞胎美女,也不是龙吟,而是蓉州的一位绝色美女。她身着水蓝色长裙,背负一把长剑,绝美的脸庞和出尘的气质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衬托得身边一瘦一胖两个青年一脸的不自在。这位佳人龙吟和管野都认识,她不是别人,正是何为的心上人诸葛秀文。 诸葛秀文神情淡漠,只是看到洛州几人时才微微点头。龙吟等人也纷纷点头还礼。这一刻,大家都想起了那个本该出现在此地的人,悲伤和思念再度涌上心头。 一群白衣教众将小岛四周围了起来,平台两旁各分列着五位蓝衣教士。 过了片刻,五位红衣主教和一位银袍美妇走上了平台,呈一字形列于台上。 “众人起身,恭请教皇!”一位白衣高冠的年轻人高声唱礼。 众人纷纷起身,动作异常整齐,仿佛场内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令人无需思考,无法犹豫。 “没想到此次竟然能够得见教皇陛下”。萧兮月等老者虽然年过百岁,也来过沧海几次,但从来没想过会见到传说中的当代教皇,那可是神州最顶端的人物。 众人正待翘首以盼,一个金袍高冠的青年人已经立在了平台中央,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来的。 “欢迎诸位来到沧海,请入座。”金袍青年温和笑道。 “什么?教皇如此年轻?”,在场的五州人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当代教皇阳恨水,于四百年前继位。也就是说他的年龄至少已经超过四百岁,资历和岁数都远远高于当世的五州城主。但眼前的他分明就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也难怪众人要吃惊疑惑。 “数月前,孤曾言神州英才潜蛰。果不其然,在昨日的测试中,不仅出现了三位道心通透之人,更出现了一名道心净极者。昨日,道天观已将神女接引而去。如此种种,实令孤胸怀大畅。今日,大会仍将继续,望各位高贤再接再励,再创佳绩。” 话音落下,教皇伸出右手,对着远方的一座山峰缓缓抬掌。 无声无息,那座尖顶的山峰拔地而起,越来越高,越来越粗。不一会儿,一坐三角形的巨山已浮于空中。 教皇缓缓转动手掌,空中的巨山跟着缓缓翻转,尖顶朝下,底座朝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倒三角空中平台。 “神州生灵万万亿,天之历数在尔躬。”教皇已走远,他的声音却萦绕在众人耳旁。 龙吟呆呆看着教皇和他所做的一切,陷入了沉思。 教皇走后,刚才唱礼的那位白衣高冠青年高声道:“诸位,那空中浮岛便是平地岛,接下来的赛事都将在那里举行。下面我宣布比赛规则。比赛分为文试和武试,本次文试的科目为音律,以个人名义参与竞赛。本次武试的科目为激斗,以团体名义参赛。所有比赛结束后,十四位参赛人员中将有四位被淘汰,其余十位也将分出名次,分别给予不同的待遇。” 他转身指向台上的红衣主教和银袍美妇,道:“文试的裁事为银衣主教叶音纯,武试的裁事为五位红衣主教,分别是陈远、贺知更、赫光明、罗绝和金洪涛,各位如对上述裁事有异议,现在即可提出,我们会考虑让其回避。” 等了片刻,台下没有人提出异议。 “既无异议,我等即刻上岛。”他说完向台上的六位主教点了点头。 六位主教中除银衣主教叶音纯外,其余五位红衣主教均将双手交叉于胸口,开始低声吟唱。 随着吟唱声,众人惊觉他们所在的小岛在缓缓移动。 “原来沧海里面的岛屿就如同一个大阵,可藏、可动,更可以飞。”想到沧海岛屿星罗棋布,数以千计,龙吟等人震撼不已。 第二十七章 十人之会(二) 众人所在的小岛移动得越来越快,不久便到了平地岛的下方。 “诸位请勿走动!”白衣高冠青年及时提示道。 台上的红衣主教们依然双手交叉合胸,但已经停止了吟唱。 一阵歌声随即响起,银衣主教叶音纯开始吟唱。 众人听不懂她在唱什么,但只听了第一句就被深深感染。她的歌声悠远而空灵,明明唱歌之人就在眼前,但歌声却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闻之令人沉醉,说不出的优美深情。 五位红衣主教胸前亮起了灿灿的白光,白光不断扩散,包裹了所有人。 这白光甚是神奇,浓郁得可以清晰感受到它的质地。它像一个大大的棉花糖,将众人包裹在里面,慢慢飞向了空中的平地岛。 歌声、白光、棉花糖,这一切都是如此美好,几位女选手已经深深沉静其中。连那毫无女子气息的阿可莲也闭上了双眼,摆出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 平地岛是真的平,方圆五里的平面上全是光滑的石板。分明就是一座石峰被人一刀切断,然后把它倒立了过来。 平滑的地板上没有任何事物,白衣高冠青年示意大家围成一圈席地而坐。道:“下面开始文试,请各位参赛人员进行抽签。” 一名白衣教士端来一个透明的器皿,里面装了十四粒白色蜡丸。众人分别进行了抽签和登记。 “第一位,刘成名,请上前。” 蓉州选手里出来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少年。这人眼神飘忽,走起路来也是摇摇晃晃,不知有啥可取之处能够让他来到沧海。 “他肯定会成名的。”阿可莲已然给他定性。 少年走到叶音纯身旁,望了望便缓缓坐了下去,与银衣主教坐在了一起。 众人面面相觑,蓉州几人已是扭头的扭头闭眼的闭眼,权当不认识他。阿可莲转过头,用手紧紧蒙住了嘴,胸腹间不住颤抖,好像忍耐得十分艰难。 叶音纯只是微微一笑,道:“请选择一样乐器,天下乐器我这里几乎都有。当然,你如果想用肢体演奏也并非不可。” 白胖少年摸了摸头,道:“我就吹喇叭吧。” 众人无语,好不容易才转过身来的阿可莲又转了回去。 叶音纯拿出一个白色玉牌轻轻捏动,手上多了一只喇叭,管长如手臂,口宽若头颅。问道:“如此可否?” “吹得出声就成。”胖子倒也实在,抬起喇叭就准备开吹。 “烦请选手到场地中央。”白衣高冠青年也是忍无可忍,不得不引领他走到了圈子的中央。 胖子看了看四周,呵呵傻笑了两声,然后抬起了喇叭。 喇叭虽已抬起,却未沾口。只见胖子开始吸气,这一口气当真是悠远漫长,看样子肚子大也是有大的好处。 一直到装睡的阿可莲都快要睡着,胖子终于底气十足了。 “哔……” 一个尖锐的响声将正在走神的众人拉回了场间。 原来他已经开吹了。 胖子这一吹又是半柱香的功夫,且中间并无任何曲调转折。 众人无精打采,除了一半人在偷看诸葛秀文外,另一半人便只能各自走神。 然而,全场依然还有一个人一直在仔细倾听,她便是本场比试的裁事叶音纯。 胖子终于吹完了。他呵呵一笑,还朝众人点了点头。 台下众人终于又活了过来,目光重新放到了叶音纯身上。诸葛秀文的脸色明显好转了不少。 叶音纯看了看众人,柔声道:“诸位是否觉得文试考音律颇为不妥?” 场下一片安静,其实大家确实有这种心思。想这十人之会乃是数十年一遇的大会,是天下第一道门选拔青年才俊的重要舞台。其文试就应该考治邦理政之道、思辩谋略之才,再不济也该考诗歌辞赋、言语表达。音律之道本就是玩物之技,修身养性尚可,郑重其事未免太过?如果大家都不通音律,像那胖子一般胡吹一通,那比赛岂不是变成了儿戏,还成何体统? “诸位可知修道之要义何在?”叶音纯问道。 没有人敢在此回答这个问题。 她其实也没有准备让众人回答,自问自答道:“道法本无边,治世之能、谋辩之才终究只是一时之象,于俗世固然重要,但于修道却太过狭隘肤浅。人之根本在于人性人心,此不仅恒久深刻,更隐藏了能够感观天地本源的无限潜能,实比那聪慧才智要紧太多。吾本无才,唯一的本事便是可凭音律略知人心。音律本无高低美丑,诸位凭心而为即可。” 众人若有所悟,但又不太明白,但毫无例外都非常相信叶音纯能够以音识人。 “下一位,燕州,姬长风。请上前。”叶音纯的声音总是那么温柔。 燕州一名冷酷青年走到她面前,抱拳行了一礼。 “装什么装?以为你装酷姐呆会儿就不打你了?”阿可莲小声嘀咕,引来燕州另外两人怒目相视。 “请选择一样乐器。”叶音纯点头还礼,微微笑道。 “我用鼓,大鼓。” “八尺战鼓可否?” “好,就是它!” 一樽巨大的战鼓眨眼间便立于圈子中央。鼓架鼓槌一应俱全。 姬长风瞟了眼四周,将双袖撸至上臂,拿起了两只粗大的鼓槌。 他闭上双眼,左槌开始缓缓敲击。“咚”、“咚”,像在试音,又像已经开场。 “摆这么大架势看你怎么收场。”阿可莲的话再次引来了两道杀人的眼光。原来阿可莲看到龙吟与蓉州的美女相识,而燕州三人却一直在偷看那美女,此刻便挺身而出,为兄弟抱打不平。 “咚、咚、咚……”姬长风连续敲出了十余个单点。初时不觉有异,但从第五个点开始,一声比一声深沉,一声比一声高远。待到十个鼓点之后,一股壮阔、苍茫的气息缓缓散发而出。十余个鼓点敲完后,众人仿佛已经看见一片荒凉肃杀的远古战场。 姬长风顿了三息,右槌开始敲击。“咚、咚……”,明显力度更大,音段更短。他敲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紧张急促的气势呼之欲出。随着鼓声,远古战场天际两端出现了两支黑压压的大军。 “咚咚,咚咚……”鼓声变得有节有奏,仿佛大军行进时整齐的步伐。 “咚!”鼓声停了下来,两支大军已经遥遥相望,正等待着进攻的号令。 姬长风双手高高举起鼓槌,然后骤然放下。一声震耳欲聋的鼓声响彻全岛。 战斗开始了。 接下来的鼓声慷慨激昂、惊天动地,似万马奔腾,似刀剑纵横,拔山倒地的力量排山倒海的气势激烈相撞,让人不禁疑心是不是天兵下凡、魔军出狱?不然哪来这般气势呢? 鼓浪一阵接着一阵,厮杀一泼接着一泼。古战场上到处都是尸体,漫山都是血红,高大的战车,威猛的怪兽,接天的狼烟。姬长风双目通红、面目狰狞,手上粗筋暴鼓,全身大汗直流。 他已杀红了眼,他已停不下来。 所有人都默默地望着他,有吃惊、有感慨、也有同情。无论如何,没有人再觉得他只会装酷。 鼓声变得暴躁而杂乱,战场气象已经消失,只剩一个神情可怖的青年在拼命捶打着锣鼓,锣鼓快破了,就和打鼓的人一样。 “铮!”突然一声古琴响起,虽只拨了一弦一调,但摄心定神之意弥漫全场。琴音所指的姬长风全身一震,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焦急万分的燕州长辈和同伴快速上前将之扶下。 一身水蓝长裙的诸葛秀文坐在一方古琴之后。静静地道:“主教大人,我名诸葛秀文,如果没有记错,下一个上场的应该是我,我就用我的古琴可否?” “当然可以!有一点大家大可放心,无论是借用还是自备,因乐器原因而减损的音效,我心中自有评判。”叶音纯的话语永远那么自信,可偏偏又让人深信不疑。 听到两人的对话,众人才知道原来是诸葛秀文救下了走火入魔的姬长风。一时间,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多亏了她,否则姬长风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好厉害的琴,一音定人心啊!” “颇有当年诸葛孔明凭一把古琴于空城之上吓退司马昭南百万大军的气势!” 正在下场的姬长风闻言艰难转身,冷漠的脸上勉强挤出了点真诚,低声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诸葛秀文淡淡道:“言重了,顺道而为,请勿再提!” 众人不禁对这个绝世美人的评价又再度提高了几分。 诸葛秀文轻抚琴身,缓缓道:“琴名空城,曲名《为何?》,自创之曲,弹唱相携,有辱清听!” 修长白皙的手指开始抚动琴弦。 琴声委婉连绵,有如一口山泉在幽谷中蜿蜒,滋润了河边的菜园,又如一缕春风在山野间轻拂,吹绿了山上的果木。众人已置身于一片优美秀丽的山谷,这岂不就是梦中与爱人偕老的地方? 琴音稍和,柔美的歌声开始响起: 山泉喂鲜蔬, 春风绿木芒。 肥笋生竹林, 山芍绕奇石。 细雨打芭蕉, 蛙声应明月。 君喜我自乐, 君悲我自伤。 美物皆因君, 美好皆为君。 琴音开始颤抖,歌声令人心碎: 难回首,岁月消逝人独留, 心中话语如今与谁说。 意难平,情难追, 不舍如那松风声声吼。 惟此琴弦解离愁,晨昏常相伴。 苦乐总相守,酒醒人散余韵悠。 梦里携君手,湿衣泪滂滂。 为何与君识?得此冰炭断我肠。 为何与君识?得此冰炭断我肠。 龙吟不知二人往事,初听以为琴在写景,再听方知人在诉情。在此本该相聚的时刻,少女一颗相思之情如那沧海之水,竟然已是茫茫而不知何处才是尽头。 不自禁间,龙吟泪眼望长空,心中涌起无尽思念。正是应了那句“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琴音已断,歌声已消,场间落针可闻。却道自古情字最断肠,只教男子痴痴凝望,女子泪湿衣襟。 第二十八章 十人之会(三) 诸葛秀文一曲情愫断人肠,众人虽然同感悲切,但不知是何人竟能获得如此佳人一片痴心。场间男子一时倍感失落。 “下一位,龙吟。” 龙吟上前行礼。 “所用何器?” “吾击掌踏歌。” “请。” 龙吟走到场间,肃然而立,目光缓缓环视。并非看向众人,而是看向远处,那是一片茫茫沧海,还有重重叠叠的山峦。 他缓缓道:“此歌为我日常所悟,取名《天地作合》,谨以此歌明我心志。” 说罢,他双掌相交,掌间微光泛起。 “啪!”第一次掌击响起,声脆而音长。 掌声尚未消散,他右脚提起,猛跺地面,“噔!”一声震响,声沉而地撼。 龙吟本就气宇轩昂,此时一身白衣立于场中,自有一番不可言喻之芳华气势。他将真气灌于四肢,相击时所发出的音韵竟然丝毫不弱于乐器,颇有自成一体之意。 开场过后,龙吟击掌不断,脚步不停,击掌声和踏脚声交替起伏,目光却已掠向万里神州。歌道: 莽莽苍苍兮,群山巍峨。 日月光照兮,纷纭错落。 丝竹共振兮,执节者歌。 行云流水兮,用心无多。 天地有大道兮,可解我神州之苦。 正道是沧桑兮,岂容我辈苟存。 求大道以弭兵兮,凌万物而超脱。 觅知音,固难得兮。 唯天地与作合。 求大道以弭兵兮,凌万物而超脱。 觅知音,无奈何兮。 唯天地与作合。 龙吟歌闭回场。歌声虽简短,境意却非凡。虽只一击一跺,但一股望断古今,一往无前的气势扑面而来。其中更夹杂着勇者特有的寂寞与萧索,直可谓“虽千万人,吾往矣!” 同为男儿,场间大多男子自问境界气势实在难以比其万一。 一个年不足二十,道不过三重的少年竟对天地大道有如此领悟。一众道天教众,包括叶音纯和红衣主教们均感惊骇莫名。 接下来几位选手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其中上官云的古瑟《大漠孤烟》和燕州三位美女的古筝演奏《碧海潮生三部曲》音律功底深厚,令人赏心悦目。阿可莲的歌舞《七月火把》更是激情热烈,直接让众参赛选手玩起了共舞,场面一时热闹非凡。当然,管野、上官颜等人则只能拉拉二胡,吹吹笛子,结果差强人意。 “诸位,文试现已结束。文试成绩将与之前的道心测试和接下来的武试成绩进行折计,待大赛结束后再行公布。”叶音纯神态欣慰,不知是因为她本身就素养极高还是因为本届选手确实比较优秀。 “下面进行武试,请选手退至场地边缘,请众教士清场。”白衣高冠青年高声道。 众学员在白衣教士的指引下退到了场地的边缘。 五名红衣主教均匀分散至五个方位,开始朝着场地中央运功。 功至而变,场地中央一个巨大的五角图案开始缓缓旋转。 随着一阵岩石的摩擦声,一个巨大的五角形平台自场地中央缓缓升起,宽约一里,高约一丈。 五角星芒落在了平台上方,光芒照下,整个平台熠熠生辉。 “诸位,接下来的武试将在五行平台上进行。平台上方的星形图案可根据选手的实力帮其抵挡超出其承受范围的攻击,避免不必要的伤亡。也可以将所有攻击限制在平台之上,避免扰及场外。因此,大家尽管全力而为,不用心存忌讳。此次武试虽为团试,却不是团战,各州选手逐个上场,直至本州人员全部被击败为止。凡落下平台者,败;凡星芒助挡者,败;凡以众敌寡者,败;凡失去战力者,败;凡不知停手者,败;凡以器挟胜者,败。凡自愿认输者,败。下面进行抽签,抽到同一字的州互为对手。由于沙州仅剩两人,为显公平,不参与抽签,直接进入下一轮比试。” 白衣高冠青年说罢,燕、湖、洛、蓉四州进行了抽签。阿可莲自然是主动代表了洛州,而那个叫做刘成名的胖子自然也主动做起了蓉州的表率。 “请出示抽签结果!” 阿可莲第一个亮了出来,赫然是一个大大的“甲”字。 刘胖子第二个亮出结果,却是“乙”字。 “吓死我了,幸亏没有和他一样。”阿可莲倒不是反感胖子,而是担心洛州两个男人若对上蓉州美女,不免要全军覆没。 湖州的红衣美女微微一笑,晒出了一个大大的“乙”字。 燕州姬长风已恢复了冷酷模样,直接将手中的签纸一把揉成了粉末。 “甲在乙前,第一轮,燕州对洛州。请各选一名选手上台。”高冠青年高声道。 “少主,怎么办?”管野问向龙吟。 “让他们先上台。” 姬长风嗤笑一声,右脚猛踏地面,地面明显传来一阵颤动,他人已飞上高空,直至不见踪影。 片刻后,天上一个黑影快速放大,一声震响,姬长风稳稳落在了五行台的正中央。傲然道:“自古强者坦荡荡,我辈历来孤且直。”言下之意却是龙吟心机太重,不够坦荡,而在他这个绝对强者面前,一切策略都是浮云。” 龙吟微微一笑,道:“雁高万丈自有向,怎闻塘鸭喋喋声?”准备上台让他知道什么是鸿雁之志。 “你们两个废话一箩筐,看老娘手段如何。”却听阿可莲一声高喊,人已轰然砸向台上,脚下踩着的一双烽火轮狠狠踩向平台正中的姬长风。 姬长风大怒,道:“小娘皮,早就想撕烂你的嘴!” 彝人本善火,阿可莲的一对烽火轮乃千年牛角所制,内含先祖历代传承下来的万年火精。 烽火轮落入平台后,整个五行台被印得一片通红。虽隔了老远,场边的众人仍觉得热浪袭人。 “米粒之光也敢和皓月争辉?”看见对方直接踩向自己头顶,姬长风心里的怒火仿佛比那万年火精还要烧得猛烈,抬手就是一拳向天。 一个黑色的拳影直接打散了熊熊烈烈的火光。阿可莲顺势落向了姬长风对面。 “三重天后期!”随着老一辈的一声评价,场外一片惊呼。 要知道每一重境界又分前、中后三层。在一二重境界,三个阶段的区别倒还不是太大,但到了第三层境界,其中的差别就异常明显。在功法和经验等因素相同的情况下,往往一个三重境后期可以战败两个三重境中期,可以战败三个三重境初期。 看来这姬长风虽然狂妄,但确实也有狂妄的资本。 “哼!要不是想撕烂你的臭嘴,刚才一拳就可以将你轰飞。”姬长风神情冷漠,看样子绝对会说到做到。 阿可莲表面虽然平静,但双脚实际上又麻又软。比起身体上的疼痛,心里的害怕更是难以忍受。败了不要紧,但要真被他撕脸侮辱,那还怎么苟活于世? 看着台上孤苦伶仃的女孩,管野双眼仿佛也有两个烽火轮,拳头握得吱吱直响。 “本人从来不主动打女人,更何况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女人,来吧,让你三招。”姬长风说完双手抱胸,俨然一副蔑视之态。 阿可莲猛咬银牙,盘腿坐在了地上,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念什么。 姬长风冷眼旁观,一副安心看戏的姿态。 突然,阿可莲全身泛红,隐隐有火光从口鼻窜出。 不一会儿,阿可莲真的燃了起来,大火自内而外,全身已熊熊燃烧。 管野一步跨出,却被龙吟拦下。 姬长风依然冷眼相望。 火光由红转白,又由白转蓝,望之颇为诡异。 阿可莲飞身向姬长风扑去,拳带火,脚带浪,拳脚迭出。 这次场边众人却没有感受到热气,甚至连五行台上也没有升温。 只有姬长风知道阿可莲的拳脚有多烫,烫得他的“幽冥真气”都有点抵挡不住。 姬长风立于场中,以拳对拳,以脚对脚,一团黑气将其包裹,场外众人只听得到一阵激烈的对击声。 黑气越来越淡,姬长风感觉浑身滚烫,手脚更是烫得难以忍受,连一身黑衣也发出了阵阵焦臭。 “哼!”一声冷哼,姬长风手里已多了一把黑色长矛。几枪抢攻,总算将阿可逼退三尺,没有让她将自己逼离场地中央。 姬长风趁势甩开长矛,长矛如同一根八尺棍棒,大开大合地往阿可莲身上招呼。“绑绑”之声不绝于耳。 阿可莲突然口喷蓝火,火焰沿着长矛席卷而上,瞬间将姬长风的两只手袖燃成灰烬。 姬长风不料她还有此招,仓促间只来得及以“幽冥真气”冲掉手臂上的火焰,长矛“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阿可莲再次贴了上来。 姬长风轻轻跃起,阿可莲恰好飞到了自己的脚下。 众人这才想起姬家本是刺客出身,之前姬长风以硬碰硬实乃以己之短击人所长。如今一个适时的身法便足可扭转战局。 阿可莲见姬长风长矛落地,本想立刻飞身攻上,所以将所有“火精之力”都集中在了双手。此时姬长风自上方双脚猛踏,她背上受力,在空中又无力可借,顿时口喷鲜血,狠狠摔在了地上,一身精火无处宣泄,逆冲而回,阿可莲瞬间昏迷了过去。 姬长风抬起右脚还想再跺。 “不知停手者,败!”白衣高冠青年大声提示。 姬长风右脚悬于空中,狠狠盯着那青年,半晌后才讪讪收脚,重新立于场地中央,环手抱胸,傲视群雄。 第二十九章 十人之会(四) 阿可莲以二重境后期的境界跨境力战,可说是虽败犹荣。场间众人并无一人取笑于她,诸葛秀文与上官云甚至露出了敬佩之色。 龙吟和管野双双飞到场上,管野将阿可莲抱起查探,却烫得他连忙松手。 萧兮月一把接过,飞奔而去。 龙吟向那高冠青年躬身致谢!其实如果他不提醒,按照规则,阿可莲失去战力,固然算败,而姬长风不知停手,也是必败无疑。但如此一来,阿可莲被人踏身侮辱,恐怕今后再无颜行走江湖。要知道在打斗中被踩踏和躺身不动让人踩踏实乃天差地别。 那青年微微点头,道:“本场燕州胜,请洛州再选一人上台。” 姬长风看向台上的管野和龙吟,笑道:“两个一起上?” “我一人足以踩死你!”管野愤然道。 “阿野,我命你退下!”龙吟断然道。 “少主,今日不踩他一脚,我管野誓不为人!”管野目光中已有乞求之色。 “好吧!最好踩他的脸。” 管野纵声长笑。 在这样的场合,否定别人的请求就是对他最大的不信任和公然的羞辱。反正有那五星光芒,死不了人就好。 “呵呵,你笑够了就乖乖过来接受羞辱吧!”姬长风怒极反笑。 “老子平生最见不得东躲西藏的肮脏刺客,与那洞中见不得光的老鼠何异?”管氏历代争战沙场,从来都是正大光明马革裹尸还,这句话倒不是为了激将对方。 “如你所愿,我就堂堂正正地羞辱你!”姬长风说罢一脚将地上的长矛踢飞了过去。 长矛刚刚飞起,他也随之而上,双手握住矛柄。 这长矛来得好不快旦,尖锐的矛尖与气流摩擦,发出一阵阵刺耳的音爆。 管野手中也多了一杆金色的长枪,粗大厚重。 看到姬长风连矛带人一起飞来,管野大步狂奔,扭身就是一枪捅出。 两人毫不相让,都选择直攻。 枪尖对上矛头,一声巨响,矛与枪擦身而过,继续捅向对方的主人。 两杆长兵差不多一样长,也不知谁将被先捅到。 “那个姓管的身长臂也长,正好捅那狂徒一百个透明窟窿。”蓉州胖子刘成名忍不住借用祖上大将张翼德的一句名言。 刘成名说得没错,管野的手臂是要长些,但修者斗法与那战场厮杀毕竟还是有所区别。 枪尖与矛头离对方都还有一尺距离,黑色长矛的矛头突然喷出尺许长的黑芒。 这可不是姬长风耍诡计,传言当剑士的内力达到一定程度时就会以内力逼出剑芒,锋利异常,所向披靡。 “那是剑芒!”见姬长风凭借实力硬生生逼出一尺剑芒,场下选手无不动容。 管野只觉得胸间疼痛,那剑芒已刺入胸口寸许,而自己的枪尖离对方却还有半尺。 头上的五星光芒已微微亮起,似乎随时准备救下管野。 避身已是来不及了,撤枪回挡更是痴人说梦。 管野手腕猛抖,枪杆摆动,狠狠击向旁边的矛身。 姬长风正在全力催动剑芒,并未着力于矛身,被枪身一撞,长矛顿时滑向右侧。在管野胸前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堪堪擦身而过。 姬长风的矛头被撞得错开了管野的胸口,可管野的枪头却还正对着自己的胸口。 两人快速逼近,管野的枪头本就离姬长风胸口只剩半尺,眨眼便可到达。 管野大喜,正催动枪身准备捅他一个透明窟窿,却发现枪身无论如何也催之不动。 原来姬长风在千钧一发之即以左手死死握住了枪头。 管野好不容易才占得上风,哪能容他发力,全身内力鱼贯而出,全力催动枪杆。 姬长风仓促间虽然握住了枪头,没有让其刺入胸口。但一口气顺不过来,空有一身内力却无法发出,满脸憋得通红,身形被管野快速往后推去,眨眼间已推出老远。 姬长风大怒,想他三重天后期的境界,却被一个明明才刚刚踏入三重天的莽夫给逼到这个份上。 其实怪就怪他狂傲自大,舍己之长选择正面对敌也就算了,还偏偏一来就拼枪。殊不知管氏一族历代厮杀于疆场,长枪硬矛那是最熟悉不过的兵器。管野的爷爷,也就是洛州兵马总督管狄便是一个用枪的大家。而管家功法“拙击”本来就是从军武厮杀的武技中总结升华而来,尤其善于随机应变和临场毙敌,所以才有了刚才管野那漂亮的抖手撞枪之技。 可姬长风毕竟是个三重天后期的高手。正所谓艺高人胆大,技艺一高,可动用的手段自然就更多。就好比一个大人和一个孩童打架,任那孩童如何占据先手和上风,只要大人有一个机会,光靠蛮力全力一击,也定能让小孩骨断筋折。 眼看就要到达平台边缘,姬长风索性不再运力,身体往后直飘。 堪堪到达平台边缘,姬长风总算顺过了半口气。他一声大吼,双掌击出,全身内力喷涌而出,将管野连人带枪击得倒飞而回。 “咔擦”一声,管野肋骨全断,口吐碎牙。他重重摔在地上,长枪压在胸口,内力相差毕竟太大。 姬长风被逼得内力全出,一时也是坐倒地上,狠狠喘着气。 场下一片惊呼。说来话长,但两人在台上的打斗其实也就是瞬息之间。瞬息之间险情迭出,瞬息之间攻守互换,直看得众人心弛目眩。 内力对拼最是伤人,此时两人内力均所剩无几。 管野艰难起身,提起长枪继续冲锋,准备以力相拼。若是姬长风得以喘息,以其内力之雄厚,自己必败无疑。 姬长风见管野受如此重伤却如饿狼般冲来,暗自恼怒。本想展开刺客身法,却亏在自己先前已夸下海口要以力胜之,无奈之下只得提起剩余的一点内力迎身而上。 管野本就身强力壮,此时又有长枪在手,只管大开大合往姬长风身上招呼,便如同之前姬长风以长矛击打阿可莲一般。 姬长风刚才在逆势之下也能正面逼退管野,内力和身体强度自也不弱,算是刺客里面的异类。只是此时手无寸铁,又无足够内力催动真气护身,那金刚铁枪打在身上当真是酸爽无比。 姬长风不愿一味躲让,挨了几棍后终于得以抢身贴近。 管野抛掉长枪,两人展开肉搏。 但闻“嘣嘣”之声,当真是拳拳到肉、掌掌震胸。 斗到此时,两人已和街边地痞无甚区别,有时甚至相互扭抱撕扯,直似那悍妇恶斗。 姬长风再次将管野狠狠摔倒,双手捏住了他的脖子。 管野毕竟受伤太重,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此时脖子被捏,眼中的姬长风越来越模糊,但心中的一个念头却越来越清晰。他缓缓松开抵抗的双手,脱下了右脚的鞋子。右手拿些经过腰间,跨过胸口,轻轻印在了姬长风脸上。 姬长风其实并未受伤,只是气空力虚,刚才又被管野抓破了脸,看着颇为狼狈。 此时被管野以鞋印脸,怒得差点晕阙。毫不犹豫拿出一把黝黑的匕首,狠狠插了下去。 龙吟大惊失色。 五行台上的五星图案光芒一闪,将姬长风的匕首击落在了地上。 姬长风捂着脸颓然坐倒。 高冠青年高声道:“本场比试洛州管野已无战力,败。燕州姬长风不知停手,败。请两州各自再派一名选手上台。”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会是如此结果。 龙吟飞到台上,蹲在奄奄一息的管野身旁,道:“你的牙齿落了!” “我知道。”管野的声音含糊不清。 “别吞下去。” “你别和我说话我就不会吞下去。” “你的鞋子也掉了。” “管野只敢眨眼表示他也知道。” “那我帮你穿上吧!” 管野再次眨眼。 多年后,管野为这个替他穿鞋的人征战四方。 燕州姬长风的强悍令人不寒而栗。不仅轻松战胜了阿可莲,更在没有使用“幽冥神功”的情况下正面战败了管野。 虽然最终被判失败,但毕竟非战之罪。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恢复内力,在场诸人还真没有谁敢言必胜。 姬长风如此,那燕州接下来的两位实力又如何呢? “燕州,姬长雪!”又是一个冷酷青年。不过此人倒没有姬长风那么骄傲张扬,还主动报上了姓名。 “洛州,龙吟。” “我将全力以赴,龙君小心了!” “彼此,彼此!” 两人说完各自默立。 一阵清风徐来,姬长雪突然不见了踪迹。 “鬼影迷踪步。”龙吟在城主府的书上看到过。这是燕州《幽冥神功》里面的步法,一旦发动,便可短时间内隐去身形。 燕州以朝歌城而闻名于世,朝歌城以出产刺客而威震天下,而姬家便是朝歌刺客的泰山北斗。 龙吟没有动,反而闭上了眼睛。 场面十分奇怪,明明是两个人的比试,台上却只有一个人默默站在那里。 一把匕首突然抹向龙吟的脖子。不见人影,只见半截手臂和一把匕首。 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捏住了匕首,手上泛起的白光与匕首的黝黑形成鲜明的对比。 匕首一击不中便想立刻遁走。 “道大莫容”龙吟默念一声,另一只手一拳击向自己的腹部。 只见他的腹部微微凹下,一股白色劲气透体而过,一个黑色身影倒飞而出,转瞬又消失不见。 “承让了!”龙吟抱拳道。 “怎么就赢了?” “明明对方还在隐身,他怎么就宣称自己胜了?” 场下一片议论之声。 不一会儿,那个黑影再次显现,还未说话便坐倒在地。 坐了片刻,才缓缓道:“阁下道法高明,在下佩服。” 第三十章 十人之会(五) 龙吟虽然胜了,但心里极为忐忑。他刚才使的那招“道大莫容”是在八哥的指点下从《布道天下》上学来的,而《布道天下》是父母留给自己的书。 他的父亲闻智曾经通过十人之会在道天教修行过,母亲柳月瑶更是道天圣女。因此,他无法肯定这本道家古籍是不是出自道天教,甚至是不是父母私奔时顺手拿走的。如果是这样,那么他私自练习道天功法,不仅有违大忌,还可能牵扯出父母,暴露自己的身世。其后果如何,那只有听天由命了。 他默默地观察五位红衣主教的表情,他们坐在五行台的五个角上,好像没有什么表情。 龙吟心下稍安,又继续望向周围的教众和整个沧海周边。好像也没什么反应。 “本场洛州胜,请燕州下一名选手上场。”高冠青年宣布了结果,并无异样。 “看来此书便非出自道天教。想来也是,以父母的聪慧又怎么会让自己去修炼如此危险的功法呢?”龙吟觉得决定来参加大会看来是赌对了。 “燕州,姬长云。请赐教。” 一个清亮的声音将龙吟的思路打断。对面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黑衫青年,燕州的最后一个选手。 此人中等身材,中等样貌,中等气质,普普通通,毫无特色。 “洛州,龙吟,请赐教。” 见礼已毕,那黑衫青年再次消失不见,就如同上一名选手。 胖子刘成名呵呵一笑,道:“这人是傻的!他二哥刚刚用这招被一拳打败,现在他又来这招。” 众人虽嘴上不说,心里多少有些赞同刘胖子的观点。 只有龙吟知道这姬长云比那姬长雪要厉害得多。他此时竟然完全探查不到他的踪迹。 明知道有一个能够一击毙命的刺客在你身边打转,你却完全不知道他的踪迹,情势不可谓不险。 龙吟的身上慢慢泛起一层绿意,从头向脚蔓延,一身白衣慢慢消失,全身被一层浅绿色的雾气包裹。 这不是《布道天下》里的功法,这是八哥第一次喝了自己酿造的酒后奖励给自己的礼物。 那是一个小小的龟壳,只有指甲盖大,色作浅绿。记得那天八哥在龟壳旁留下了一行字,道:此壳乃吾第一次退壳时所留之物,年岁最久,意义最大。万年来,无数亲朋或好语相求,或以物相易,更有高人以人情相抵,吾一直未允。此番送汝,实乃痛割所爱,汝当以美酒日日相报,切记!切记!” 龙吟起初信以为真,好生感动,誓言必将终生以美酒伺候福星八爷。不料那天试用时被萧兮月撞见,萧老看了看,留下一句话“壳本好壳,但历时太短,敌四重境以上者万不能用!” 我擦啊!历史最久也就代表八哥当年最幼小稚嫩,退下来的壳又能有多厉害? 龙吟也曾质问八哥,逼它换个更厉害的。这货却写道“吾千年方退一壳,至今所得不过十余。万年来,吾遇有缘人数十,最强者圣境,最弱者六重,故除此壳外,其余均已送人!” 我又擦啊!原来是因为这件太弱,一万年都送不出去,可偏偏就自己用得上。算了,除了怪自己太弱便只能怪自己和八哥相遇恨早了。 无论如何,此时用这龟壳抵挡这姓姬的定是绰绰有余了。 后方稳固,龙吟开始回想那本《闻氏见闻录》中的描述:“鬼影迷踪步,列幽冥神功四大步法之末。此法发动后,其声消,其影藏,无声无息。欲破此法,须查气流、感气息,阻于路前,断其退途。如不可为,囚而攻之亦为一法。” “道贯天地”,龙吟心里默念,左手缓缓运功,一束束真气开始以自身为中心,逐尺逐寸向外蔓延。 之前在洛城,龙吟以这招攻龙威,真气化成无数光球击入墙壁地板,然后一次性回弹集中攻击。当时看似威猛壮观,实际上却是最粗浅的用法。 此时,龙吟已可以将外放的真气连点为线,一束束外放的真气无声无息,随时可以探知姬长云的所在并瞬间集中攻于该点。 已外放三丈,这是龙吟目前三重境中期能够达到的极限,毫无所获……。 就在龙吟略显无奈的时候,上方气流涌动,一股冰冷的寒意自头顶浇灌而下。 “等你多时了。”龙吟右拳猛然上击。 其实龙吟左手运功探查的同时右手也在运功,只不过所运的技法不同而已。他怎么可能想不到那一种可能。 “道大莫容!”一个硕大的拳影轰然击向头顶。 “嘎嘎!”姬长云痴痴一笑,隐身后的他好像连声音气质都变了。 随着笑声,一把黑色镰刀狠狠劈在了拳影上。 拳影消失,姬长云飞到地面,恢复成了普普通通的模样。 两人相对而立。姬长云随时可以隐身,龙吟不敢贸然攻击。龙吟的外放真气可以探查自己,姬长云也不敢贸然靠近。 “我就这么站着,你却需要随时警惕和运功,看谁耗得过谁。”姬长云嘴角带笑,故意站在了距离龙吟三丈出头的地方。正准备学学长风大哥,也来个环手抱胸、傲视全场。 手才抬到一半,另一只手却轻轻捏住了自己的喉咙。 要说步法的老祖宗,据《闻氏见闻录》所载,是一种叫做“挑工登绝顶”的步法。此步法乃一位道人观挑山工登太山受启发而创。传言此步法练到极时可以缩地成寸、一步登天。 龙吟按图索骥,硬是在《布道天下》第二十一章找到了这一功法。无奈无论他怎么恳求,八哥只是说修炼需循序渐进,它自己也没练通这一步法。龙吟好酒好肉招待了整整一个月,这货才勉强同意教他一步。 这一步对于姬长云来说可当真是要命的一步。境至三重中期,步可达三丈半。不多不少,刚好可以一步制敌。 “你这是什么步法?” “祖宗步法!” 龙吟不是喜欢欺压调笑的人,他只是说了实话。但听在姬长云和场下众人耳朵里,这分明就是欺人太甚。 “好,好,好得很!我们燕州记下了几位的恩情。”姬长云说罢拂袖而去。 龙吟默然无语,走下了平台。 “燕洛两州的比试结束,胜者为洛州。下面请蓉、湖两州各选一人上台比试。” 高冠青年话音刚落,湖州绿衣美女翩然上台,风姿美轮美奂。 刘成名看了看诸葛秀文,只见她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他又看向身材瘦小,名字却霸气的李伟雄。只见他直直望着湖州的那位红衣美女,明显台上绿衣服的那位并不是他的菜。 刘成名一咬牙,再次喊出了祖上的名言:“无汝,吾不可立乎?” 说着迈起大步走向台上。 气势恢宏地走到五行台下,他却呆呆站在了那里,左看看,右看看,怒道:“岂无台阶乎?” 高冠青年快步上前,躬身一揖,道:“此确是我等思虑不周。” 他说完弯膝半蹲,又道:“我愿以肩为阶!” 刘成名左看右看,似乎觉得不妥,又不知该当如何,试着一脸踏在了青年的肩上。 青年肩头微耸,刘成名感觉自己轻飘飘地飞了起来。这腾云驾雾的感觉让他喜笑颜开。 如果让他的哥哥,也就是蓉州之主刘聪知道他刚才踩了教皇爱徒令少白的肩头,不知还会不会让他喜笑颜开。 还没飞过瘾,双脚却已落地。刘成名讪讪止住笑脸,道:“蓉州,刘成名,姑娘应该听过我的名字。” 那绿衣美女倒也开朗,道:“你既已成名,我若不知,岂不是太也无知。” “呵呵,那倒也是。不知姑娘姓甚名谁?芳龄几何?家住何处?成名闲暇定当登门拜访。” “小女湖州花无芯,登门拜访倒是不必了,登台打架才是正经,请公子赐教吧!”花无芯说罢引出一根绿色丝带,摆开了架势。 “误会!误会!我本君子,岂能好勇斗狠?卿本佳人,奈何也学那粗鄙之人打打杀杀?”刘成名胖手连摆,肥头直摇,好似痛惜已极。 “那可简单了,公子要不认输吧,你一认输,我立刻便收功做那佳人,公子也可以做回君子,省得大家有辱斯文。”花无芯笑道。 “也好,也好!为了成就君子佳人,本场成名只好认输。花姑娘,就此别过了!”刘成名转身离开,头也不回,那只胖手却一直在头顶摇个不停。 胖子只管耍帅,也不看路,一脚踏空,直直往台下坠去。 眯眼看见那个带高帽子的青年站在台下,胖子略感放心。刚才玩了空中飞越,现在正好来个悬崖蹦极。正想着,一根柔柔的东西缠上了自己的粗腰。二百余斤的人肉顿时变成了飞旋的羽毛。婉婉转转、飘飘洒洒、欲落还羞。 刘成名闭眼享受着这飞舞的感觉,比之刚才的飞越和蹦极陶醉太多。 好不容易落地,台上传来一声娇笑: 公子其实真的是个君子呢! 第三十一章 十人之会(六) “本场比试湖州胜,请蓉州再选一人上场。”令少白并没有因为刘成名踩他肩膀而有丝毫情绪波动。 李伟雄看向诸葛秀文,见对方毫无表情,大笑两声,道:“那我可就三个全收了!” 他说完一个纵身落到了台上,比刘胖子不知潇洒了多少倍。只是李伟雄身材瘦小,站在花无芯面前就如同一个少年来到了姐姐身边,多少有点不伦不类。 “哎!小时候好吃的都被李伟瀚给抢了么?”刘成名颇为李伟雄打抱不平。 这李伟雄不是别人,正是李伟瀚的弟弟。当年李伟瀚在小酒馆里和上官风一起调戏诸葛姐妹,被诸葛秀武当场击杀,就连上官风也身受重伤,死在了回家的途中。 那可是诸葛秀武的成名一战。但从那时起,上官家和李家便与诸葛氏结下了不解之仇。只是诸葛家族历来太过神奇,不到合适的时候谁也不敢贸然行动。 说来正巧,今日诸葛秀武的姐姐诸葛秀文、上官风的弟弟上官云和李伟瀚的弟弟李伟雄刚好都在这里。也不知呆会儿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 李伟雄站在花无芯对面,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接着又背着手绕着她转了一圈。俨然一副买家挑货的模样。看来这李家兄弟俩虽然外貌各异,本质上却是一丘之貉。 “嗯,不错!在下蓉州李伟雄,花姑娘尽管放马过来吧,在下保证让你……!” 李伟雄话还没说完,早已忍无可忍的花无芯已驱着那根丝带攻了过来。丝带如同利剑一般,割得气流嗞嗞直响。 李伟雄左右避让,那丝带却可柔可刚,仿佛一柄袖剑。 斗了数合,李伟雄拼着手臂被划破,终于抓住了丝带一端。他全力一拉一抖,将花无芯卷入了丝带。 李伟雄连续运劲,丝带边转边将花无芯拉了过来。 花无芯大惊失色,想飞身而起却无奈对方拉扯得太快,根本就无暇着力。想挣断丝带却恼怒自己的丝带太硬。 花无芯无论是境界功力还是心机经验都差了李伟雄一筹。 不过眨眼功夫,美女的纤腰已被李伟雄拦腰抱住。一张粗糙的黑脸和两片黑厚的嘴唇迎面而来。 “我认输!” “给我住手!” “李伟雄你敢!”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第一句自然是花无芯怕极而发,第二句却是两个姐姐怒极而喊,至于第三句,则出自那个不会武功的刘胖子之口。 李伟雄美人在手,哪里还管你是玉皇大帝还是西天佛祖,一心只想一亲芳泽。 紧要时刻,五行台上的五行图案缓缓转动,光芒微闪,李伟雄顿时变成了李猪头。本来就粗糙的黑脸黑漆漆一片,仿佛刚被烟熏过,本来就肥厚的嘴唇彻底变成了两根焦臭的香肠。 “色心蚀道,当予淘汰!”坐于五行台一角的一位红衣主教肃声道。远远看去,坐在其余四角的红衣主教也点了点头。 李伟雄面如死灰,自己不仅没有赢,反而直接被淘汰了? 岂有此理!好事被人当场破坏不说,还被人轻飘飘一句话便判定了结局。 李伟雄怒发冲冠,拔出长剑便往那个说话的红衣主教冲去。 李伟雄其实也有三重境初期的实力,算是蓉州男子第一人,当然这里仅指武力。 他持剑飞奔,气势恢宏。只是那主教轻挥衣袖,李伟雄便不见了踪影。场边众人连忙扭头往下看,只听“噗通!”一声,远远见到一个黑点落入了沧海。 “蓉州李伟雄道心不纯,已被淘汰。湖州花无芯已无战力,败。请两州下一人上场。”令少白公布了五位裁事商议的结果。 接下来的比赛如同比舞。诸葛秀文分别对阵花无蕊和花无叶。一个蓝裙、一个红裙、一个黄裙,加上水绿长剑和两色丝带,场间如同精灵嬉戏、彩蝶飞舞,美不胜收。 最终,诸葛秀文凭借六十四路八卦剑法连胜两场,带领蓉州成功进入第二轮。 洛蓉两州各胜一场,加上没有参与第一轮比试的沙州,三甲即将争夺排位。 依然是抽签,这次却是由沙州抽取。上官云捏开蜡丸,赫然是一个大大的“蓉”字。 上官颜主动请求打头阵,上官云点头同意。 诸葛秀文对这个上官颜毫无好感。第一次见他时他在强征壮丁;第二次见他叔叔上官鹤,结果自己和何为差点被打死;此时再见到他,他却已经把自己的何为给搞丟了。在诸葛秀文心里,何为分明就是因为去找他们叔侄才出事的。 女人一旦爱屋及乌起来,那是丝毫没有道理可以讲的。 对方已将自己恨了个透,上官颜却浑然不知,彬彬有礼地道:“沙州,上官颜,请诸葛姑娘赐教。” 话音刚落,诸葛秀文一柄青钢利剑已刺向自己。剑气锁定方圆三丈,震得周遭嗡嗡直响。 上官颜不料她出手这么干脆狠辣,大吃一惊,连忙拔出腰间长刀迎了上去。 上官颜只觉得诸葛秀文的剑法圆润飘逸,看似毫无规律地刺砍,实际上已将自己引入了一个越来越被动的剑阵中。 知道归知道,实力不到终究都是枉然。半柱香不到,上官颜不仅手中长剑被绞脱,四肢更被各划了一剑。而此时,水绿色的剑尖正抵在自己下颚。 “诸葛姑娘好剑法,在下自认不如。”心高气傲的上官颜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习惯了失败。 终于到了上官云与诸葛秀文对阵。 “沙州,上官云。”上官云轻声轻语,情绪似乎有点低落。 “生死有命,怪不得他人”诸葛秀文以为他是在想上官风的事情。 “家兄的事并非秀武姑娘的错。”上官云其实是在想何依依突然变成神女的事情。 “你出招吧!” “还是姑娘先请吧!” 诸葛秀文缓缓捏了个剑诀,轻轻一剑向前刺去。 上官云不为所动,直到剑尖擦身才轻飘飘避过,双足未曾挪动分毫。 诸葛秀文挺身又先后攻了数十剑,可每次都被他于丝毫间巧妙躲过。 诸葛秀文轻挽剑花,以一招“八卦龙门”锁住了他的周身上下。 上官云错开剑尖,食指轻弹剑根,“八卦龙门”寸功未建便被破解。 诸葛秀文改为急攻,剑点如暴雨梨花般直刺。 上官云或仰或侧,避开了大部分剑点,实在避不过的也被他用手拨到了一边。三十八下攻击于顷刻间爆发,上官云的双脚却始终未离开原地。 众人大骇。早就听闻上官云乃上官家族千年一遇的练武奇才,不料他已奇到了如此地步。上官颜刚刚才领教了诸葛秀文的剑术,此时见少主脚不离地便可剑不沾身,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姬长风和龙吟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 诸葛秀文纵身退后七丈,对方不移脚步,八卦剑阵就无法发动。既然近身直刺不行就来个猛力劈砍吧。 上官云静静立于原地,看来是准备继续接受对方的攻击。 诸葛秀文开始聚力,水绿色的长剑青光大盛,照得人与剑都已看不清楚。一根巨大的剑光直冲云霄,一股浓烈的剑意弥漫全场。 众人屏气凝神,纷纷看向上官云。只见他左手捏决,一抹淡紫绕指尖。 “紫气化清!原来少主真的做到了。”全场只有上官颜知道《紫息秘典》里描述的“紫气化清”自创立者上官楼月以来就再无人练成过。 “乾门七杀!威力颇大,公子小心了。”诸葛秀文好心提醒道。 上官云点了点头。 诸葛秀文一声轻喝,连踏七步,一步一丈。她每次踏出,那冲天的巨大剑光便朝上官云猛劈一剑。剑光重重叠叠,上官云转眼间已连挨七剑。特别是最后一剑,所有光芒已全部敛入了剑身,诸葛秀文与长剑更是融为了一体。 光芒消散,台上两人相对而立,上官云依然站在原地,诸葛秀文脸色苍白。 “叮!”一声脆响,水绿长剑崩开了一道裂纹,接着片片碎落。 “盛名之下果无虚士,我认输。”诸葛秀文转身下台。 上官云躬身目送。 场间一片寂静,上官云从头到尾其实都是被动接招,一招都没有攻击,甚至连反击都没有。诸葛秀文出尽了剑招,耗尽了内力,他却仍然那样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 姬长风张大了口,龙吟也连连摇头。人各有志,更是各有所长,只不过有些人的长处能有大用,有的人的长处却毫不起眼。神州毕竟处于俗世之中,既是俗世,便会有弱肉强食。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人的长处如果恰好就是练武,那他不想成名其实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上官云胜利了,但独自站在高台上的他却有点无所适从。看着台下众人都注视着自己,顿时满面炽热。 龙吟苦笑着飞上台。刚才他一直在观察和思考,但始终没有找到击败上官云的方法,更没有找到抵挡的策略,对方自始至终就没有攻击。 “云兄大材,在下不自量力了!” “没有,没有,龙兄过誉了,过谦了。”上官云双手连摆,一会儿说过誉了,一会儿又说过谦了,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说的没有毛病。 第三十二章 十人之会(七) 上官云分明武功卓绝,可神态言语却颇为怪异。众人不知底细,还以为他在装疯卖傻,得了便宜还卖乖,不禁对他好感大减。 龙吟等了一会儿,见上官云并无出手之意。只得道:“云兄,还请赐教。” 上官云愣了愣,道:“我不出手。” “你当真如此自信?” 上官云沉默不语。 对于加入道天教,龙吟是势在必得的,他的一切始于这里,也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既已决定入教,自然要争一个最有利的条件。 “那我就不客气了,若我一击不胜便即认输。” 龙吟说完开始绕着上官云转圈,还边转边计算着什么。 “果不其然,此人被称为奇材,这脑路还真不是一般的清奇!”龙吟不禁暗暗佩服。 原来上官云所站的位置颇为神奇。比试的五行台本就是一个巨大的五角星形,而上官云就站在五角星的中点上。 五行台之所以称之为五行,就是因为其每个角的属性分别为金木水火土,以此相生相克之理来确保头顶五行图案的运转,确保攻击不会溢出平台之外。 上官云洞见非凡,早已看出其中猫腻,于是上台便立于平台中心,双脚踏于五行之眼。如此一来,只要他脚不离眼,便可以紫息劲对平台的五行属性进行微调,利用相生相克之理提高自身,克制对手。 也亏得龙吟自小跟随闻智饱读奇门杂学,否则还真得重蹈诸葛秀文的覆辙。 龙吟看出诀窍却佯装不知,又继续转了两圈才悻悻道:“我将以最强功法进行远攻,云兄小心了。” 上官云点了点头。 龙吟飞至平台一角。 上官云眉头微皱。 龙吟开始行功,一圈圈白光自下而上闪过全身。右拳已缓缓握紧。 上官云依然是手捏法诀,一点淡紫绕于指间。 龙吟一脚猛跺,一股白光自脚尖直射而出,他右拳同时直击,一个硕大的白色拳头与地上的白光分上下两路轰向上官云。龙吟马不停蹄,“挑工登绝顶”再出,瞬间已不见踪迹。 在龙吟跺脚的同时,上官云也一脚跺地,一股紫光迎向正从地面飞驰而来的白光。 那白色拳头来得好快,眨眼已到上官云身前,初时如房屋般大小的拳头此时却变成了正常拳头大小,凛冽的拳风激得上官云长发飘荡。 上官云原本紫气缠绕的左手不知什么时候已变诀为掌,淡淡紫气已覆盖整个手臂。他左掌击出,一掌击灭了白色拳影,同时纵身飞起,避开了突然现身背后的龙吟。 两人刹那间已对了三招,不仅对拼了五行之理,也对拼了内力武技。 龙吟得占先手,上官云则得占台心,两人算是平分秋色。 上官云尚未落地,龙吟抢先占住台心,上官云只得飘至平台一角。两人攻守互易。 上官云面色沉静,左手向天一引,接着右手也是向天一引,两股淡淡的紫气先后自东而来,被他敛入掌间。 龙吟见上官云郑重其事,想用八哥给的龟甲进行防御,但又觉得有失君子之风。 “龙兄想好对策了吗?”上官云却没有攻其不备。 “云兄只管来攻。” “接招!” 上官云双掌于胸前各绕半圈,凝于小腹,东来的两团紫气融为一团,在掌间缓缓旋转,随后他腰背直挺,双掌齐齐推出,一股紫色真气沛然涌出。 别看这招无甚奇特之处,这正是紫息功中的霸绝攻技“紫气东来”。当年上官鹤以四重天的境界用这招在滔滔大河里生生切出一个方圆十丈的空地,不仅救了何依依,也间接救下了何为与龙吟。 上官云虽然还没有达到四重境,但他天纵奇才,竟然练出了淡然紫气。 他发出的紫气虽淡,却已将整个平台笼罩其中。五行台上空的五行图案已加快了旋转速度,似乎时刻准备进行干预,可见此招的威力必然惊天动地。 “道贯天地!”龙吟用的招虽是老招,但用的力却是新力。 随着他一声清啸,五行台上金绿蓝红黄五色气息纷纷聚来。他本就立于台心,脚踏五行之眼,此时以《布道天下》里专门汇聚天地灵气的功法调动台上的五行之气,声势也是动天撼地。他要用厚达三丈的五行真气来抵挡“紫气东来”。 宽达一里的五行台上,紫色光球与五行之气相互冲撞,形成一个五颜六色的巨大漩涡,在台上极速旋转,发出震耳欲聋的音爆之声。 五行台上空的五行图案已是飞速旋转,一道道金色光幕如同窗帘般垂至台下,将整个平台封闭了起来。 众人透过光幕看向那声势骇人的比试台,暗自庆幸身处其中的不是自己,也对这最后决战的巅峰二人暗暗钦佩。 一声巨响,平地岛一阵颤动,五行图案垂下的光幕剧烈波动。 半晌,一切平息了下来,台上两人各自站在平台一角,遥遥相望。随后,两人各自跌倒在地,相对苦笑。 “经五位裁事评议,本场沙洛两州同时失去战力,结局为平。武试到此结束。请各位稍事休息,稍后我们将公布此次十人之会的最终成绩。”令少白的声音响彻全场,随后便不见了踪影。 阿可莲已被萧兮月背了回来,说是找青衣主教看过了。整个人除了精神萎靡,看不出有何异样。 管野坐在一把藤椅上奄奄一息,但手上却有力气将酒壶里的酒一口一口往嘴里灌。 刘胖子不知从哪里摸出个小火炉,像模像样地煮起了火锅,正在盛情招待湖州的三位美女。 三个美女却也不客气,拿了些东南特有的凤梨榴莲,与刘胖子打起了团伙。 姬长雪和姬长云则一个忙前,一个忙后,正在给姬长风捏腿捶背。 龙吟和上官云各自在一旁闭目养神,两人也的确虚脱了。 最可伶的莫过于李伟雄,此时正独自划着小木舟,在茫茫沧海之上寻找着回家的方向。 也不知等了多久,反正刘胖子已经将身前的所有东西都差不多扫光了。众人终于又看到了那顶高高的帽子。 令少白带领一众教士来到众人面前,高声道:“现在我宣布本次十人之会的成绩。” 众人赶紧洗耳恭听。开玩笑,听说每次十人之会都会按照各自的名次发放礼物。道天教是何等势力,送出来的东西哪能差得了。更重要的是除了礼物,比试成绩也会成为分配导师和道场的依据。道天教有七个类型的主教,有成千上万个道场,这之间的差别用脚趾头都可以想象。 当然,十人之会既然叫十人,那自然只要十个人,但此时明明还有十三个人,那必然有三个人是要被淘汰的。好在沙州一个成了神女,李伟雄又被一脚踢了下去,鸭梨已经小多了,先窃笑五分钟……。 “道心测试环节,龙吟、诸葛秀文和上官云均为五段白光,各得分三十;姬长风为四段银光,得分二十五;花无叶、阿可莲、刘成名为三段橙光,得分二十;姬长云为二段黄光,得分十五;花无芯、花无蕊、管野、上官颜、姬长雪均为一段微光,得分一十。” “原来三个白光是他们!” “我竟然不如刘胖子?” “三胞胎也会有这么大差异?” “哼,道心通透又如何?手底下才能见真章。” 众人七嘴八舌炸开了锅。 “文试环节……”令少白故意拖了拖尾音,待众人安静后才道:“文试环节,龙吟心沉而思远,诸葛秀文情深而意切,得分三十;上官云、姬长风心有大气,得分二十五;阿可莲、刘成名、管野、花无芯、花无叶六人赤心坦荡,得分二十;上官颜、姬长雪、姬长云、花无蕊心有烟火,得分十五。” 众人鸦雀无声,叶音纯能以音识人,其寥寥数语的评价其实内涵极丰。听到上述评语,可谓是几家欢乐几家仇,此仇非彼愁,却是仇恨的仇。 念完评语和分数,令少白接着道:“这里还有叶主教送给大家的一句话,我谨代为转达:莫道欺世无人理,苍天自古饶过谁?莫怕己身已不净,自有清泉流自心。” 众人再次沉默。 令少白等了片刻才道:“是非善恶还请诸位各自思量,下面宣布武试成绩。此项总分为四十,按团体进行计算。沙州和洛州并列第一,其成员各得分四十;蓉州为第二,其成员各得分三十;燕州和湖州并列第三,其成员各得分二十。” 这个环节众人倒是没有异议。既是抽签比试,那自然实力要有,运气也不能太差,多说也是无益。 “以上便是三个环节的得分情况,据此相加,最终的总成绩如下:第一名,龙吟,得分一百;第二名,上官云,得分九十五;第三名,诸葛秀文,得分九十;第四名,阿可莲,得分八十;第五名,管野、刘成名、姬长风,得分七十;第六名,上官颜,得分六十五;第七名,花无叶,得分六十;第八名,花无芯,得分五十。以上便为本次大会之十人。恭喜各位!” 随着令少白的话语,花无蕊、姬长雪和姬长云三人已无缘于道天。 这次十人之会,是洛州上选人数最多的一次,但也是燕州上选人数最少的一次。 第三十三章 各得其奖 “燕州姬长雪、姬长云和湖州花无蕊积极参赛,勇于挑战,表现亦是不凡。道教上下为表嘉许,特给予每人一件超凡级兵器,请随教士到“兵岛”择取。”令少白说完,一个蓝衣教士引领三人率先离开了平地岛。 看得出来,三人完全未料到被淘汰的人还会有如此丰厚的奖励,当真是又惊又喜。 这里让我们再次为李伟雄公子默哀两分钟。李家虽贵为蓉州望族,但其超凡级兵器绝对不超过五件。 不仅离开的三人惊喜,留下的十人更是激动万分,道教出手,果然非同凡响。 令少白接着道:“第八名,花无芯,赠天舞套装一套,可择一粉衣主教修舞道,道场为舞区三十三场。”花无芯愣了愣,然后笑脸如花。 道天教的主教根据类型分为武、文、兵、医、乐、工、舞七大类。各类主教的衣饰各不相同,如红衣主教主武,银衣主教主乐,青衣主教主医。 以上每位主教可以说都是整个神州在该领域的顶尖人物。由此也不难看出道天教底蕴之雄厚、实力之强大实已超出五州太多。 每届十人之会结束,道天教都会根据选手的成绩和特点分配导师和道场。当然你也可以拒绝,后果自然是立刻卷铺盖走人, 令少白继续道:“第七名,花无叶,赠妙手套装一套,可择一白衣主教修医道,道场为医区八十三场。”花无叶大喜,要知道医道向来都是有价无市的极品道法。能在道天教学医归去,她在湖州必然是万人敬仰、万众瞩目。 “第六名,上官颜,赠天工套装一套,可择一黄衣主教修工道,道场为工区二十一场。”上官颜神情痴愣,分明不是很满意,却又不敢表现出来,表情颇为精彩。 “第五名,管野、刘成名,赠《孙氏兵法》一册,可择一军团入伍,驻地为沧海沿镇。”入道教军团可是爷爷对自己的最高要求,管野本想大笑,不料口中有酒,才笑了一声便被呛得背过了气,满面通红。刘成名则嚎啕大哭,当初哥哥要求自己参军,自己脱了三层皮才好不容易赖掉。怎么现在又要他去参军?一旦参了军,自己平生最喜欢的美食和懒觉岂不成了梦中之物?难道这就是我刘某人注定的结局…… “另有一人也是第五名,姬长风,赠超凡级匕首一把,可择一红衣主教修武道,道场为武区三百零七场。” “不公平啊!”刘胖子捶胸顿足。其他人初时也颇感吃惊,但想起姬长风在武试时的表现,又感释然。姬长风看了看众人,嘴角上翘,似乎舒了一口恶气。 后几名已宣布完毕,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无论如何,能在道天教学习,不管学什么,那可都是天赐的良机。也是各州和各家族的殷切期许,是断断不容放弃的。 “第四名,阿可莲,乐、医二道你均可修行,请即刻选择其一。” 阿可莲靠在萧兮月怀里,一双大眼看向这位一路上都被自己洗涮的前辈。 萧兮月慈声道:“孩子,你喜欢什么就选什么吧!” 阿可莲双眼无神,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修医道。”萧兮月闭上了一双老眼,粗糙的大手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阿可莲,赠妙手套装一套,可择一白衣主教修医道,道场为医区四十八场。” 令少白无喜无忧,接着又道:“第三名,诸葛秀文,可择武、乐、医三者之一修行,请即刻选择。” 诸葛秀文望向天空,那里是一片深蓝,随后她又望向西方,那里还有一个虚幻的人影。 “我修武道!” “诸葛秀文,赠超凡级软甲一套,可择一红衣主教修武道,道场武区七十场。” 终究不负君来不负卿。 “第二名,上官云,可择武、兵、医、工四者之一修行,请即刻选择。” “我修兵道!” “啊!不会吧?他不是练武奇材吗?” “这人是不是傻了?” “见过自大的人,没见过自大到看不起道天教武学的人?”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他们都忘了,这个他们眼中的傻子不仅是个练武奇材,同时也是个用兵奇材。龙吟一言不发,深深看了眼这个表情羞涩的少年。 “上官云,赠《孙氏兵法》全册,可择一军团做副将,驻地随军。” 管野和刘胖子目瞪口呆,“啥?他做将军我当兵?好吧,这也就不说了,反正老子孔武有力。但兵书的事是怎么回事?敢情给我们的兵书还不是全册的?”两人似乎今日方知什么叫做人比人气死人。 “第一名,龙吟,可择武、文、兵、医、乐五者之一修行,请即刻选择。” “我修文道!” 啥啥啥?又是一个疯子?疯子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上官云好好的武道不学,偏去学什么兵道,众人已是大感痛惜。如今这个更是连兵道也不学,干脆来了个学文道,文道有个屁用啊?这些人分明就是把着茅坑不拉x,当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之至! 令少白也不管众人,道:“龙吟,赠《道义浅释》全册,可择一主教修文道,道场文区五场。” 一只大乌龟在远方微微露头,随后又潜入沧海。终于是走到了这一步了么。 消息传回,五州大喜。本次十人之会可以说是英才汇聚,单看那四道冲天的光芒,便已是超越古今。 在如此情况下,洛州夺了个团体第一和个人第一,且三人全部上榜,可谓是一洗多年之萎靡,开创历史之先河。 当然,最大的赢家应该是沙州。此州不仅三人上榜,更出了个此前闻所未闻的称号——神女。超凡才能入圣,超圣才可称神,但凡带个“神”字的,绝非凡人可以揣测。由于事涉那飘渺难觅的不可知之地——道天观,已不是道天教可以参与。因此,也不知道沙州有没有因为此事获得道天观的奖励? 蓉州也是多年未有动静,此次出了个名动天下的绝世美人,带领团队杀出重围,还把那出了名的胖王爷也推了上去,可谓让人大跌眼镜。当然,蓉州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情还不只一件,君不见此时李家家主李岩正拿着鞭子满院子追那不孝子孙。 燕州此次虽然上榜人数创历届来的最低,但一个年仅二十便达到三重境后期的姬长风便足以弥补一切。 相对而言,湖州表现差强人意,并无惊才绝艳之辈。但最终两人上榜,一人得学医道,也算勉强可以交待。 这十人各有所长,其中几人更是出类拔萃,隐隐有人中龙凤的气象。但神州生灵万万亿,要说这几个人便是神州英杰之表率,却也太过武断。且不说那渺渺不可知的道天观和古元寺,单是那雪山万座的临天高原、生灵无数的万年雨林、无边无际的极北冰原和怪象万千的西北沙漠就不知隐藏了多少神奇的人物或者神奇的事物。再说自古高人出民间,谁又知道五州各城、各郡、各乡、各村又隐藏了多少默默无闻的奇人异事。 但无论如何,这十人都迎来了各自人生的重大转机。他们将有权在道天教修行十年乃至更长的时间。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便是选择自己的导师。 龙吟回小院收拾了行李,其实有储蓄玉牌,也没什么行李可以收拾,主要还是为了与众人告别。 一来萧兮月即将返回洛城,二来阿可莲和管野也将各自前往自己的修行地。 入教修行便不可轻易离开,回家已是遥遥无期。就算在教内,沧海道场也是数以万计,各大区、各道场之间的距离一个不好就是上千里远。沧海之内未经允许是不可飞行的,如此距离对于舟船而言实在是太过遥远。 三个年轻人深深行礼,萧兮月嘴上含笑,眼里却是老泪浑浊,赶紧道:“雏鹰终需离巢飞,方知天高地也阔。你们都是好孩子,这本就是好事情,安心在这里修行吧!” 三个孩子默默点头。 萧兮月来到龙吟身前,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衣襟。萧兮月是闻智的恩师,亲眼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可谓是师亦是父。闻智几十年来杳无踪迹,两年前独自前来认亲的闻道对他而言就是自己唯一的孙子。 “智儿,你的儿子长大了!”老人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沙哑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思念和喜悦。 龙吟双膝跪地,深深叩首。 萧兮月走了,龙吟三人一直目送他走入了浓浓的白雾。年已逾百的他不知还能不能与众人相见。 “咱们也走吧!” “好” “有空再见了!” “再见!” 年轻人之间的离别总要容易很多,毕竟十年对于他们而言还不算太长。 此时行舟于沧海之上,与来时的心情又自有不同。龙吟左右望了望,表情略为失望。八哥自那天进了沧海便是如龟得水。这里是它的老窝,许是很久没回来了,这几天神龟见首不见尾,龙吟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它了。 第三十四章 一个故事 “噗通!”,一个青年掉进了瀑布。 “哗啦!”,他站在了水面上。 青年身长体壮、皮肤微黑,面相硬朗,颇具磊落侠气。只是此时黑发黑须又粗又密,乱作一团,全身衣物也是破烂不堪,整个人看起来实在邋遢。 青年四处张望,神情痴愣,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认识这里了?”一个坐在山崖上的人笑道。 青年抬头看去,那是一个邋遢的大叔,拿着根破竹竿,上面有一块脏兮兮的白布,背上还背了个破竹篮。 两人相隔数里,身边又是水声大做,但青年不仅能看清他,还能清晰地听见他说的话,其实不大正常。 不过青年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只想过去问问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走上来啊!”那大叔道。 “走?这又是瀑布又是山崖,哪里有路可以走?”青年觉得那人有毛病。 “你跨一步试试看?” 走一步倒是无妨,青年依言一步跨出。 眼前一张圆圆的大脸,上面的毛孔和汗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青年吓了一跳,仰身便往崖下掉。大叔竹竿一挑,青年晃了两晃才站稳身形。 “阁下何人?”青年边问便看向崖下,不明白自己怎么一步就到了这里。 “鄙人贾半仙,算命的,阁下可是何为?” “你怎知我名?” “呵呵,大名鼎鼎的黑子我岂能不知!” “何为黑子?” “黑子即何为。” “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请问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你能不能别问为何,很容易和你的名字搞混的。” “好吧!那为什么?” “因为我在这里等你。” “你为什么等我?” “因为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什么故事?” “黑子与白子的故事。” “跟我有什么关系?” “听了你就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那好吧!” 算命大叔放下竹竿和蓝子,又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这才缓缓道:“很久很久以前,也不知是多久,反正当时还没有道天教,甚至连道天教背后的道天观都还没有。 有一个小山村,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村前是河,村后是山。 村里有一个樵夫,他天天上山砍柴,卖了柴就到小镇里喝酒。 这人喝醉了就到处睡觉,睡醒了又继续砍柴。 有时候累了,他就索性睡在山上,松根作枕,月亮作被,无比逍遥。 他的柴禾很好,但他从来不抬价,别人卖多少他也只卖多少,他从不存钱,只求有酒。 除了酒,他也喜欢看别人下棋,在镇里看,在山上也看。一看棋他就忘了砍柴,忘了吃饭,甚至忘了喝酒。 其实看一两天倒也没事,少喝两顿酒也不会死人。 但如果一看就看了无数年,连柴刀的木柄都自行腐烂了,那这个樵夫就不是一个好樵夫,这盘棋也不是一盘普通的棋。 下棋的是一个癞头和尚和一个跛脚道人。下棋的地方是一个石崖之上,一株老树之下。 白袈裟的和尚持黑子,灰布袍的道人反而持白子。两人你来我往,看得樵夫渐渐入迷。 他干脆搬了个石头坐在棋盘边,将柴刀放在了棋盘上。 这盘棋好生复杂,樵夫看得头昏眼花。 也不知过了多久,棋还没有下完,樵夫却发现两人各少了一子。癞头和尚和跛脚道人对他微微一笑,各自离去。 樵夫不明所以,却也无棋可看,只好拿起柴刀准备去砍柴。 然而,触手之处却哪里还有柴刀,柏木做成的刀柄早已腐烂成一堆粉末,生铁打制的刀身也已锈烂不堪。 棋盘之上还留下了一张似布非布似纸非纸的字条,上书: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苍径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认旧林,登崖过岭,持斧断枯藤。收来成一担,行歌市上,易米三升。更无些子争竞,时价平平。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佛即道,静坐对弈。宇过宙迁,佛道化神,留此一指叩问苍天。 樵夫不识字,想下山去找小镇里的说书先生帮忙译解,却发现自己所在的山峰已高耸入云,形如巨指,峰顶为陡峭的石崖,崖上一株无名老树。 樵夫好不容易下得山峰,峰下早已大变。他找了好几日,终于找到一个识字之人。 经那人释解,樵夫方知山上才一日,人间已百年。 原来那癞头和尚和跛脚道人并非常人,乃即将化神的佛与道。 他们所下的那盘棋也并非常局,乃天地大局,樵夫便是此局的唯一见证者。 两人下了数百年也未找到解局之法。经樵夫提醒,方知此局两方各差一子,难怪无解。二人商议片刻,决定在此留下一指,以指叩问苍天,等待黑白双子的到来。 后来,癞头和尚和跛脚道人分别开辟了自己的道场,名古元寺和道天观。 再后来,樵夫也娶妻生子,留下了何氏一脉,香火不熄。 转眼又过了无数年。有一天,一个黑衫少年爬上了那座形如指头的山峰,一个白衣少年则走进了水中的亭子。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山高水长,黑白相映,千古之局终得重启。 于是才有了老树开花,天降巨手,天地大变。 一切自有天命,一切也自有福报。” 才听了一半,何为便已明白这个算命大叔说的是自己。听到最后几句,他再也忍不住,纠住算命大叔的衣领,嘶声道:“你到底是谁?是不是你做的?” 何为满脸悲愤,粗筋暴鼓,已然用上了内力。 算命大叔神色悲悯,与其形象年龄极不相符。低声道:“不是鄙人,真不是鄙人!” “那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因为我是算命的。” “那到底是谁?” “那是道天观。” “道天观里的谁?” “你先把我放下。” 何为慢慢将算命大叔放下,他整了整衣襟,又换了个坐姿,缓缓道:“却说癞头和尚与跛脚道人均得道成神,对天下大局自然可以掌控一二。但两人此时却出现了巨大的分歧。和尚持出世之心,认为道自有其运行法,不可试图掌之控之。天下苍生亦有其生存之法,福祸自有解决之道,无需外人横加干涉。道人却持入世之心,认为天地不仁,万物不智,需力引之。故不仅在凡尘之外开了道天观,更在凡尘之中建了道天教。试图以道天教义教导众生,把握天下之事。” 大叔讲到这儿拿出腰间葫芦喝了口水,问道:“何为,你觉得哪种观点更为正确?” “他们一个只生不管,一个从头管到脚,都不是好东西。” “照啊!世间难免天灾人祸,虽总有过去之日,然其间苦楚还不得其间之人生生承受,于他们而言,道在何处?法又在何方?反而言之,天生众生,各有法相,岂是一教便可统之?若统为一体,便成一生,又谈何众生?众生之念只可引之,岂可掌之?若强行掌控,要么天下变成一塘死水,要么众生群起而反抗,终究适得其反。”算命大叔似对何为的回答颇为满意。 “你还没说那手到底是谁的?”何为有点不耐烦。 算命大叔点了点头,道:“具体是谁,我也不甚清楚。但道天观既然想掌控全局,自然是不想让黑子出世的。” “那我为何得以逃生?”何为指的是在神指峰上那大手为何没有将自己捏死。 “那是因为有人救了你。” “谁?” “古元寺。” “那神珠现身时它为何又要救我?” “它没有救你,它救的是一大群天下英杰,包括白子,有人想一口吞了他们。”何为回想当日情形,确实是所有人都差点被神珠吸了进去。 “那我怎么又出现在了这里?” “因为道天观不敢杀了你。” “为何?” “古元寺。” “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是黑子,白袍和尚持的黑子。” “我分明被神珠吸进去了,是古元寺救了我。” “不错,道天观杀你,古元寺就杀白子。他们做了交易。”听到自己和闻道原来还有这样莫名其妙的关系,简直是荒谬。笑道:“敢情都是狠角!” “没办法,干系太大。”算命大叔很认真。 “与我没啥干系,我只想报仇。” “事情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哪样?” “现在不能说。” 何为只想揍他,问道:“道天观到底在哪里?” “你想去送死?” “那怎样才不送死?” “历练。” “到哪儿历练?” “四大险地。” “你想让我送死?”何为实在想揍他。 “也有这个可能!” “你到底是谁?” “算命的。” 何为一脚想将他踢下去,可他却神奇地坐在空中。 “我是怎么从神珠里出来的?” “你不用出来,它进去了。” “进哪儿?” “你身体里。” 何为闻言大惊,他亲眼看见那珠子吞了无数个天坑大瀑,还想吞掉所有人,连几个城主级人物都无可难何。这样的存在怎么就进了自己的身体? 算命大叔看着何为不可思议的样子,笑道:“你坐收了一颗神级水珠,可以笑了。” “你倒是说清楚啊!” 算命大叔悠然道:“四百年前,五州与道天教大战。其中一场争斗便是在天坑大瀑进行。当然,那时候那里还是沼泽。大战造就了大瀑,有人眼光不错,看到了此处水元深厚,于是放了个漏斗来集结水元。天坑大瀑汇集了神州一半的水能,更有道天观布下的界印,四百年的时间生生养出了一颗水性神珠。因此,界印一消,瓜熟蒂落,神珠自然就现身了。” “是谁布下的漏斗?” “那不能告诉你,总之,他心太贪,所以才阴差阳错便宜了你。”大叔看向何为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暴发户。 “我怎么没感觉啊?”神级珠子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可何为觉得自己分明没啥变化。 “你以为你是谁啊?现在你还完全没法去吸收神珠,能沾点气息就不错了。古元寺专门帮你进行了封印,不然你早就被它化为天地元气了。小子,好好历练,尽快提升实力吧!到时候封印松了你还不够强的话,那就福兮祸之所伏咯!”算命大叔边说边走了。 “大叔,你为什么帮我?”何为感受到了他的善意。 “我帮所有应该帮的人。”大叔说完已不见了踪影。 “大叔!大叔!你等等,算命的,你给我回来……”何为还有很多事不明白,但算命大叔已不见踪影。 第三十五章 千刀万剐 算命大叔走了,何为又坐了一阵,理了理混乱的思绪。 什么黑子白子,什么道天观古元寺,不管是真是假,其实他并不在意。他一直以来只在意能和弟弟妹妹团聚、能和所爱的人牵手,如果可以,最好能为父母和迤逦村讨个公道,能向天下歹人讨个公道。 想到这儿,他忽然想起了杨大壮,想起了被抓到天坑镇的大田村村民。“既已到此,何不再试试?” 何为潜入天坑镇,打晕了一名城主府侍卫,换了身侍卫服摸进了城主府。 “那么多老幼妇孺,也不知被关在哪里?”何为摒气凝声,小心翼翼地四处乱逛。 天坑镇不仅有上官鹤,更有向天寿等不世出的高手,何为此举着实有些莽撞。 有道是“傻人有傻福”,向天寿护送上官颜和何依依去沧海参加十人之会,至今还未回天坑镇。至于上官鹤,好不容易碰到向老和侄儿这几日都不在,怎可再窝在这小小镇子?岂不闻蓝都风月俏佳人? 何为蹑手蹑脚转了半天,听一屋里有人,便轻轻摸了过去。 只听屋里一人媚声道:“蔡大人,这酒可是小人珍藏了无数年的,上天入地,只此一壶。今天特地拿出来,只想衷心恭贺大人。来,我给您满上。” 说着传来一阵倒酒的声音和一股醇香之味。何为本就是好酒之人,以前就经常偷柳月遥酿的酒喝。一个连乌龟的酒也要抢的人,此时闻到酒香不免口干舌燥。 “小周啊!谢谢你的美意!以后大家就是兄弟了!”那个姓蔡的大人甚是高兴,“啾”的一声喝光了美酒。 “蔡大人,小的也收藏了一块美玉,还请大人勿要见外!” “蔡护卫,小弟这里有一幅工笔,上面的印章是柳氏,专门拿来孝敬你。” “蔡大哥,兄弟我有一把宝刀,上面有欧冶家的印记,小弟的就是大哥的。” 上官颜去了沧海,沙城安排了一个姓蔡的中年人来接替护卫之职。向老不在,上官鹤随便交待了几句也逍遥去了,一帮护卫此时不恭贺新上司还更待何时? 通过小周的试探,一众护卫摸清了这位蔡大人的秉性,人到中年,不就是图个财源滚滚吗?于是,宝贝纷纷祭出,说话也越来越亲切随意。 圆脸圆肚的蔡大人风光无限,众护卫虽然心里滴血,面上也是高兴无比。 众人一顿胡吃海喝,何为想从他们的话中打探消息,只得生生忍着口腹之欲。 夜幕已近,好不容易接近尾声,眼尖的护从更是纷纷出马,揉脚的揉脚,捶背的捶背,只把上司当了祖宗。只是那蔡祖宗面色淡然,好像并不买账。 正所谓保暖思xx,有人就很懂这道理。“蔡大人!咱几个大老爷们硬手硬脚的没个分寸。不如找几个丫头给大人揉捏揉捏?”说话的是狱头朱明礼。这人看着面善和蔼,其实骨子里最是嗜血变态。上官鹤见他颇有几分查案讯问的本事,便让他负责管理牢狱,但叔侄俩其实对他的手法颇为不满。 常年被上官叔侄压制,朱明礼其实早已憋屈难耐,如今这个蔡大人好似颇合自己味口,此时便来试探。 “这府里的丫鬟婢女、一草一木可都是城主大人的财产,连我等都是城主大人的仆人,怎可僭越?”这蔡大人酒醉心明白。 说得这么好听,无外乎不敢偷吃府里的丫鬟婢女,要不就是另有所好?朱明礼心里雪亮,道:“大人所言极是。”一众护从也跟着附和。 “各位兄弟都回吧!我蔡天江谢过了。”蔡大人一挥手,众人纷纷退去,出门前忍不住再深深凝望一眼自己送出去的宝贝。只有朱明礼默契地留了下来。 他凑近蔡天江低声说着什么,何为听得清清楚楚。“蔡大哥,小弟牢里收了不少人,都是镇外来的,老幼病残、人妻美妇、胖的瘦的、应有尽有啊!不如我们去看看。放心,城主半年也不去那儿一次,少那么几个出不了什么事。” 蔡天江神色不动,只盯着朱明礼,朱牢头心里发慌,正想圆场,蔡天江却突然感慨道:“朱老弟真乃知己啊!” 两人又说了一阵,所说的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变态淫邪之事,边说还边痴痴淫笑。 何为只想冲进去将两个畜牲碎尸万段,但念及自己或许可以救那些人,只得生生再忍,只忍得口冒烈火、头冒白烟。 夜幕里,何为跟随两个油腻的身影绕到了城主府后山。 这里一片僻静,一座小山脚下有几块大石,大石之间有一个入口,透出点点火光,看来这便是天坑镇的牢狱所在。 何为藏在大石后面,见朱明礼将所有守卫都遣了出来。这些守卫有的面带笑意,有的满脸艳羡,总之都已心中有数。 何为怕晚则出事,一个闪身便溜了进去。 牢里还算干燥洁净,只是叉道颇多。每个隔间里都关了不少人,既有穷凶极恶之辈,也有看似寻常之人。妇女和孩童则被单独关在了一起。牢里的人大多气色颓败,见到何为的护卫装束,也是显得神情木然。 何为一路前行,却没找到蔡朱二人的身影。又绕了两圈,还是没见到。他心下着急,顾不得暴露身形,展开步法极速将整个牢房绕了个遍。 看到这人快得看都看不清楚,整个牢房都沸腾了。门口的守卫纷纷跑了进来。 “奇怪,哪去了?”何为冷汗直冒,一把将一个十米外的守卫揪了过来,“他们两个哪儿去了?” 那守卫愣愣发呆,何为一把将他扔了出去,这人砸断了牢柱,直接躺在了牢里。 “哪里去了?”何为大吼,一个守卫战战兢兢地指着通道尽头的墙壁。 何为一步跨至,一拳轰出,烟尘弥漫,厚实的花岗岩墙壁出现一个硕大的圆洞。 墙后别有洞天,一个大大的大厅,一池飘满花瓣的池水,一张豪华的圆床,层层叠叠的帘帐,各色烛火将大厅印得艳丽而诡异,大厅周围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道具。 只见朱明礼光着膀子,与另外两个瘦小的少年同在浴池里。少年浑身是血,将整个池子都染成了红色。朱明礼正抓着两人的脖颈从水里提起,少年双目流血,正不停地咳嗽,显然已经饱受溺水之苦。 圆床上,一个大肚子妇人被牢牢绑住,已经昏迷了过去。蔡天江跨在其腿上,一手拿着尖刀,一手拿着钳子,不知准备干什么。 一声巨响,烟尘散去,洞里的人震惊回头,牢里的人则目瞪口呆。 如此邪恶的场景,别说常人没见过,就连牢里凶神恶煞的罪犯和冷酷残忍的狱卒也是闻所未闻。 “啊……!”一声竭斯底里的爆喝震得整个牢房瑟瑟抖动,一个身影射入了洞中,巨大的血红色刀影不断纵横,令人牙齿发麻的声音连续传来。 眨眼间,蔡朱二人被活活削成了肉片,大厅里成了人间炼狱。 一个披头散发、双目血红的青年缓缓走了出来。他身着护卫装,手里提了一把滴血的柴刀,浑身上下都是血浆肉沫。 守卫们瘫倒在地,忘了还可以跑,牢里的囚犯也被吓得魂不附体,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青年手起刀落,一刀一个,将狱中的守卫全部砍翻在地,又将牢里的囚犯也砍死了大半。接着他又一刀一刀将所有的牢门全部劈碎。 不知为何,上至蔡朱,下至死囚,竟无一人能够挥手抵挡一招,仿佛有一股神奇的煞气让人只能坐以待毙。 看着杀神的背影已远去,牢里众人才蹑手蹑脚开始出逃。 何为沿着后山一路走到城主府,自后门入,一路杀将过去。走到中庭时,他已将府中之人杀了十余个。但与此同时,驻扎在府外的军卒和府中的护卫也将他团团围住了。 天坑镇城主府中庭,宽阔的院子被围得水泄不通。中心一人手持柴刀,桀骜不驯。五米之外是一层精壮的长枪兵和盾牌手,两者交错排列,一攻一守。再往后是步兵,全部是短剑圆盾。最外围则是各色服饰的修士,看样子是城主府的食客,少说也有二十来人。除此之外,四周的房顶和墙上还站满了弩手和箭手,弓强而弩利。 “阁下是何人?为何闯府杀人?”一个中年将领大声质问道。 何为挺立场中,丝毫没有将众人放在眼里。他虽杀气冲头,但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是以所杀的人也是自己认为该杀之人。 经过刚才一番搏杀,此时更是清醒了不少,“哼!刚刚怎么没见你们问话?要不是刚刚围杀自己不成,现在哪里还会浪费口舌来质问自己?” 何为也懒得多说,只道:“让上官鹤来见我。” “以城主之尊,是你说见就见的吗?”那将军还未答话,一个稍老的食客便跳脚指道。 “他不来也行,待我杀完该杀之人,自会离去。”何为说得理所当然。 “放肆,无知小辈,待我教你如何做人。”刚才说话的老者暴跳如雷,一根拂尘变大变长,远远击了过来。 “滚进来吧!”何为抓住拂尘,一把将老者拖进了场间。 第三十六章 死战救婴 何为一把将老道拖入场中,力道之大、速度之快简直匪夷所思。老道尚不及回神,何为一拳轰出,印在老道胸口,听得“咔擦”一声,一口鲜血喷了何为满身,老道直直往府外飞去,拂尘如柳絮纷飞,恰似落下了一地鸡毛。 众官军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十步,后排的修士和墙上的弩手也纷纷骚动。 这老道名曰葛春根,散修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达到三重天,想着出来做个门客,闯点名声,好赚点银钱犒劳犒劳自己所剩不多的时光。因此,此人从进门那天起就处处招摇出头,甚至还收了不少徒弟来服侍自己。众门客和官军对其多有不满,其间还发生了不少争斗。奈何这葛春根人品不行,道行却是不低,几次争斗下来往往占尽上风,这又反过来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 今日,他看这闯府之人年岁不大,料想可以一举拿下,既可以邀功于城主,又可以震慑于同僚,万万不料此主却是真正的硬茬。 其实何为平时也万万无法如此轻松地击败三重天高手,只是今日不知为何,整个人热血沸腾,力气和速度连自己都感到陌生。只不知心态和本事跟已经融入自身的神珠是否有关联。 何为一拳轰飞对手,抬脚大步而行,欲将那几个奉承贿赂蔡天江的护卫也纠出来做个了断。 众官军适才已然退了十步,此时见何为大步走来,心中当真又怒又怕。后退吧确实有点丢脸,而且后面挤满了人,退无可退。不退吧心里那股本能的恐惧又是那么的真实。 正不知如何是好,后方传来一阵吵闹,几个护卫押着两人窜了进来。 那率先进来的正是之前带头贿赂蔡天江的小周。此人见领头的将军便大声道:“报告赵将军,牢狱已被洗劫一空,狱卒均已战死,这两个囚犯是小人几个摸黑抓回来的。”说着神情颇为得意,估计是捉摸着可以得到大将军的好感,说不定还会有不错的奖励。 众人顺势看去,被押进来的是一个枯瘦老叟和一个大肚子孕妇。那孕妇躬着腰,好像腹痛,但却没哭没叫。那老叟想去扶她,却被护卫拖了开去。 大敌当前,那将军也没空理会,右手连挥,众军士和弩手不断调整着位置。 “岂能坐等摆布?”何为今日心境大变,胸间好似有一股蔑视一切的怒气。大吼一声,一掌向前推去,却是一招“倒卷帘珠”的变招。前方十余名兵士人仰马翻,盔甲盾牌散了一地。 赵姓将军大手一挥,立刻便有兵士补上空位。后方和两侧的兵士纷纷刺出长矛。 何为右脚跺地,身体飞起。众弩手纷纷发箭,黑压压的箭簇朝四面八方射向何为。这些弩箭劲强锋利,不可小觑,何为边拨边降。 何为刚落在长矛上,后方的修士纷纷出招,各种道具和气劲眼花缭乱。何为全力运行山河破,一道土黄劲道护着周身,同时双手连击,将那些威力巨大的攻击一一挡下。饶是如此,十余位修士的攻击岂是等闲,那些没能挡下的攻击还是将何为打得头昏眼花,差点落入乱军之中。靠着一招“傲气千重浪”,何为再次将地面的军士击散,一片哀嚎痛呼中,地上空出一片空地,何为站立中间。 地上有军士的乱刀长矛砍杀,空中有弩箭和修士群攻。何为第一次应对这等场面,一时有些狼狈。 “啊……!”一声痛呼格外刺耳,原来是那位孕妇终于忍耐不住,双手捂肚坐倒在了地上,裙摆处流出一滩殷红的血水。 “要生了?她要生了。”一人高呼。可在场的都是来打架的,一群勇猛汉子哪里知道生产之道,只得面面相觑。 “赶快抬下去!”赵将军下令道。 小周赶紧和同伴去抱那孕妇,却被那孕妇猛力推开,只听她大哭道:“大侠,求你救我孩儿,他不可以落入畜牲手里。” 借着熊熊火光,何为分明看见了孕妇眼中的绝望。这是梦里无数次出现的眼神,就像父亲的、母亲的、依依的……。 堂堂护卫被一妇人给推开,还当着赵将军的面,小周恼羞成怒,手袖一撸就冲了上去。不料双脚被人一把抱住,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枯瘦老叟抱住小周的左脚,高声道:“我一家尽辱于禽兽之手,岂可再让子孙落入其手,就算得活,将来难道还要与禽兽为伍?”。 小周本想邀功,没想到先被孕妇推开,这会儿又被老叟抱腿,圆脸已气得通红,抬起右脚就朝老叟头部猛踢,眨眼间已踢了五六下。 那老叟似已抱了死志,虽然满头鲜血,却是死不放手,仿佛抱住了这只脚就能确保儿孙的平安。 坚硬的军鞋依然一脚又一脚地落下,小周踢得气喘吁吁,老叟五孔流血,却好像已麻木不知疼痛,枯瘦的双手仍然死死抱着小周的左脚。那大肚妇人早已哭成了泪人,只一个劲叫着让爹爹放手。 在场诸人虽非良善,但见一孕一老如此情景,也不禁心下烦躁。 正拉扯撕闹间,一股白气从场间飞出,沿途的兵士被气浪狠狠推开,刺耳的锐啸响全场,小周突然一动不动,因为他的头颅已不见了踪影,一杆长枪带着小周的头颅深深插入墙壁。 何为再次双眼血红,如同厉鬼。那个被抢了长矛的兵士呆立片刻,一声大叫,吓得连忙往后窜逃。 “你们都得死!”何为平静的语调让众人后背发凉。 “啊……”随着一声爆喝,手撕头撞、脚踢嘴咬,还不时打出一招招“”倒卷帘珠”和“傲气千重浪”,何为如同疯狗般窜入了人群。 原本严阵以待的阵势瞬间被冲的七零八落,血肉横飞。这些兵士其实并未上过沙场,平日里保卫城池、围烈异己倒是好手,却哪里见过这等惨烈景象,有一大半已被吓得面无人色,再也顾不得军规法纪。而那些外围的修士本来就只是食客,此时也不会傻到去跟一个疯子拼命。 何为抢到老叟身边,却见他已油尽灯枯,一口气进多出少。 “少侠,我的孙儿……”气一出口,话没说完就此毙命。 何为转而看向那孕妇,却见她也已经垂头不动,裙摆下面一个浑身沾血的婴儿躺在地上,双脚蹬动哭闹不止。 红眼的何为呆呆看着,好像有点回不过神,片刻后扯下自己的上衣,轻轻抱起婴儿,紧紧系在了胸口。 “给我围住了,绝不容他逃走!”那将军一声爆喝。众兵士虽忐忑不安,但又慢慢围了过来。 何为看着胸口又小又脏的孩子,眼中的红色逐渐退去,一阵眩晕袭来,差点站立不稳。“终究还是保不了你吗?”顿感一阵绝望悲凉。 “你既已来到了世上,就随我搏命一番如何?”想着捏了捏孩子的小脸。 何为握紧了手中的柴刀,打量着身前众人,如同笼中的困兽。 “哎……” 一声叹息在心中响起,正惊奇间,一个声音道:“傻子,还不赶快逃?” 何为大惊,却见围着自己的众人不再动弹,连神情都一陈不变。何为又惊又喜,来不及想何方神圣如此神通广大,赶紧提起最后一点力气带着婴儿飞遁而去。 府中众人眼睁睁看着一大一小越飞越远,心中的吃惊和恐惧远远多过不甘。 远远传来婴儿脆脆的啼哭……。 百里外,一人行走在荒草之间,背上竹篮哐哐作响,手中布牌迎风飘扬,嘴里还一阵有完没完地念念有词。 出了天坑镇,何为带着婴儿一路向着洛城飞去。卧龙岗是不能去的,且不说开一次大阵需要耗费孔明前辈无数元神,光是孔明和段山河两位不死不活的状态就不容他再去打扰。 飞了一阵,何为只感头晕眼花,实在是今日斗得过狠,身上也已伤痕无数,流血太多。更关键的是今日状态有异,好似一切都被透支了。何为轻轻落下,奋力摸着夜色继续前进。好在怀中婴儿此刻已睡着,不再哭闹。 又跑了一阵,想来已进入洛州境内。“天快亮了,我这样子可不能被人发现。”想到此,何为不敢靠近村镇,径直往山林而去,想先找个地方休整一番。 天光微亮,何为终于在山林里找到了一座破庙。这庙虽破败不堪,好在院里有一口老井,井里水量极少,连打水的绞架和木桶也破旧已极。何为勉力打了点水草草梳洗了一下头脸上的血污,将护卫制服丟入井中,只着内衫。做完这一切,何为再也无力支撑,绕到佛像背后抱着婴儿昏昏睡去。 第三十七章 庙中相遇 却说何为被神珠吞噬后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天坑镇,晕头转向的他心想既然已到了天坑大瀑,索性就去打探下大田村之前被天坑镇抓走的父老乡亲。 也是何为生平最见不得不平之事,二来他始终觉得上次他和诸葛秀文从上官颜等人手里截走了杨三槐等人,才间接导致了留在村里的老弱病残被抓。他心里实在过不去,甚至觉得不了结此事,不知怎么面对诸葛秀文。 好在上官鹤叔侄恰好不在镇内,才让他冲破了牢狱,真放走了一大批人。虽然没能救下老叟和孕妇父女,但好歹带了个婴儿出来。 “可我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冲动嗜血?还有最后是谁救了我?”。抱着婴儿,靠着佛像,带着这两个疑问,何为昏睡了过去。 睡梦中的他并不知道天坑镇已经闹翻了天。“你们知不知道昨晚有人单枪匹马闯入城主府,杀了府里上下几十个人?”“听说了,好像连新来接替颜护卫的蔡护卫也被杀了。”“岂止啊,我听说守城军出动后都折损了不少,甚至最后连作为府中客卿的修者也有折损。”“你们快看,那边那么多守城军过去了,看,房顶上还有修者。”“啧啧,这阵势我看是要将方圆百里搜个底朝天了。”“我听说连沙城都收到了消息,没准还会派人过来接手。真不知道谁这么大的胆子,这本事也真不是盖的啊!!!”。 镇上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事情还原了七七八八。只见一个油嘴挺肚的屠夫给客人包好猪肉后终于腾出手大声道:“这事我知道,我小舅子就在牢中当差,听他说昨晚牢狱被破坏殆尽,犯人基本都跑光了,连狱卒都死得所剩无几。他昨晚回来就一直躲在我们房里,搞得我两口子也一宿没睡。这不,今天一大早我老婆就带他去山上庙里烧香压惊去了”。 神州生灵万万亿,所信奉的道义也是千千万万,但要说最恒古,最兴盛的,无疑便是道天教。道天教信徒遍布神州,大到一州主城,小到乡野村镇,都有道门和传教人员。直可谓“深植各方,门庭若市”。 除了道门,便数佛家。虽然佛家在世间的庙宇不多,僧众也极少,香火谈不上鼎盛。但同为恒古门派,撇开绝大多数随波逐流之人,佛家真正的信徒并不比道门少多少。区别不过是道门既有教义信仰等内里,又有机构人员等外在,甚至还有护教军团,可谓有神有形。而佛家则重在内里,不在意外形。所以神州的道观不仅多,且大气敞亮,而佛家的寺庙不仅少,还破旧不堪。 为掩人耳目,何为专门挑选山道密林而逃,才来到了这间破庙,料来短时内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也不知睡了多久,朦朦胧胧中只听一阵婴儿的啼哭。何为艰难地睁开双眼,只见怀中婴儿已哭得小脸通红,一双小眼尚不能睁开,也没有眼泪,但嘴唇已哭得红中发紫。 “也不知道他哭了多久,一定是饿了,这可如何是好啊”。这婴儿昨晚才出生,生下来就失去了母亲,从出生到现在滴水未进,何为一时不知该当如何。 “也不知他的父亲是谁,还在不在人世?哎,当务之急得给他找点吃的啊,可去哪里找呢。”何为拖着身体勉强站起,赫然发现地上一淌血渍。这才看清自己的胸腹和四肢上全是伤口,其中腹部还插着两颗寒光闪闪的铁箭头。 “昨晚急切间草草洗了下血污便昏睡了过去,没想到自己竟然伤得如此重。”何为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满脸通红,已是烧得头冒青烟。看着怀中婴儿,何为忍痛学着别人轻轻抖动安抚,心里甚是急躁。 “姐,你说我的魂会不会真的被吓跑了?,我总感觉自己有点不对劲啊!”突然,何为远远听到一个男子的说话声。吓得赶紧连滚带爬出了大堂,躲到了庙外柱子背后。 也是何为受伤较重,体力也不支,已经来不及远遁。只是婴儿还在啼哭不止,正焦躁间,何为灵机一动,将小拇指放在婴儿嘴里,万幸那婴儿竟含着指头不停吮吸,不再哭闹,看样子是真的饿了。 过了一会儿,何为撇见一个瘦弱青年脸色苍白,两手抓着身边妇人的手臂,正哭丧着脸缓缓向庙里走来。 “杜子藤你别瞎说,你这孩子从小就喜欢自己吓自己。”那妇人身高体胖,虽衣着朴素却神态铿锵,颇有几分悍妇风采,一看便是有胆有能的人。 “姐,那你说佛祖真的会把我变回来吗?我现在连觉都不敢睡,我一睡着就会看到牢里的血。”青年边说边擦泪,看样子是真的被吓得够呛。 “杜子藤你给我听着”,那妇人双手扶住青年的肩膀,让他正对着自己,然后盯着他的眼睛道:“你知道我为啥信佛不?”青年摇头。妇人又道:“你姐夫天天杀猪,自从我跟他好后,我心里就一直不安。佛家忌讳杀生,讲究因果轮回,可你姐夫又没别的本事,不做这个,一家人如何度日?所以我就经常来前面那家庙里祈祷,只求佛祖宽恕我们一家的罪孽。我和你姐夫常常救济他人,也是想做点好事,好减轻我们的罪孽。” 妇人说得认真,青年却只嘀咕道:“还好意思说,我那点俸禄也没少被你们编去捐助,这事儿佛祖心里多少也应该是有数的。”说着心里暗自窃笑,好歹自己的钱用了点在做好事上,没有全部投进吃喝嫖赌里,没准这就是自己的一线生机也未可知。想到这儿,心下稍安,仿佛有了面见佛祖的勇气。 “好了,咱们快走,今天外面兵荒马乱的,小心府里的人又抓你回去值守。”妇人催促道。 青年挠了挠头,随着妇人快步走进了破庙。 何为仔细观察着这二人,心理在不停琢磨“那青年看样子是天坑镇府里的人,以我目前的状况带着孩子恐怕难以悄无声息地离开,估计外面已经开始追捕了,只怕比这里更加凶险”,“可等会孩子再叫,岂不是会被他们发现,不知他们实力如何?哎,就算他们不会武功,我也估计打之不过了…” 这边何为正自焦急,那边两人已到了佛像前。那妇人打开一个布袋,在佛像前摆了些瓜果点心,随后开始焚香烧纸。 “跪下”妇人对青年道,青年犹豫了一下跪在了佛像前。妇人跪在他旁边,边烧纸边念念有词,多半是在请佛像保佑她那不成器的弟弟平安喜乐,保佑他们夫妻屠猪宰羊不要受天谴云云。 在这香烟袅袅飘飞,黄纸默默燃烧的破庙里,那妇人的祈祷显得十分虔诚,那青年似也受此影响,再无半点泼皮模样,恭恭敬敬地跪在佛前。 “这妇人看来是屠夫之妻,凭适才的言语,心地倒是应该不坏。要不…”。心中刚冒出这个念头,何为吓得赶紧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何为啊何为,你怎能如此行事?知人知面不知心,况且人心也是会变的,你既拼死救出了他,又怎能轻易将他交予他人。”何为缓缓挪了挪身体,想乘他们祭拜时悄悄离开。 “哇儿…”不料他身形刚动,怀中婴儿立马大哭。 妇人和青年双双跑出大堂,寻着哭声绕到了柱子后面。 只见一个脸色惨红、嘴唇发紫的年轻人浑身是血靠在柱子上,已是一副随时断气的样子。地上有一溜血痕,那是他试图移动时留下的。他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用外衫包裹,可惜那外衫也差不多被血浸透。 那婴儿小脸通红,瑟瑟发抖,在那儿啼哭不止。 许是场面太过吓人,妇人和青年愣在当场。过了片刻,妇人回过神来,弯腰就要来抱孩子。年轻人本能地往后退,但一个转身没靠到柱子,直挺挺地往后倒,恰好从庙前台阶上掉下,径直昏迷了过去。 好在台阶不高,且大人在下垫底,所以婴儿好似没有受伤。 妇人张着大嘴使劲拍了拍胸口,赶紧抱起了婴儿,还叫那青年扶起了地上的年轻人。 “这是佛祖显灵了吗?在考验我们?”妇人神情恍惚,“我自嫁入屠氏门宗就未能生出一儿半女,这么多年没少受屠氏一家的气,多亏有个弟弟虽不成器,但好歹是衙里的人,才能熬到今日。不料今日能在这佛门庙地里遇到这么个婴孩,且恰好又在焚香祈求之后…”看来这妇人还真是虔诚信徒。 那婴儿还在啼哭,妇人的思绪被打断,她随即想起不能引来他人。稍作思虑,妇人便转身解开上衣,用空乳抚慰起了婴儿。 “姐,这个人怎么办啊?”弟弟一问,妇人这才想起了地上还有一个受伤的年轻人。“这人虽然发浓须密,颇具沧桑,但年纪决然不大,想来不是这孩子之父。” “看他满身血污,难道…?”妇人呆立原地。 第三十八章 破庙破人 看到何为满身的伤,妇人不禁想起了昨晚天坑镇的事,“莫非他就是昨晚的那个人?”一时又惊又怕。 “姐,不好,他就是昨晚的闯狱之人。”只听弟弟一声大叫,已是又纵又跳地远远躲开。可怜何为又再次倒下,砸得地面一声闷响。 “你确定?” “虽然我没看见脸,但那人也是身长体壮,就跟他差不多,你再看他的伤,这个箭头就是府里守城军用的。另外…”说到这儿,青年有点忐忑,又有点愤慨。 “另外什么?你倒是快说啊!”妇人急道。 “另外就是…就是我们狱里有个大肚子孕妇,你看这个小孩是不是他偷…这个抱出来的?”想起狱里种种见不得人的肮脏勾当,青年又羞又愤,那个偷自实在不知如何说出口。 “尚小良,你到底干的是哪门子公干啊?要生了的孕妇还能呆在牢狱?生了的孩子怎么又会跑到他手里?”看着弟弟的神态,妇人只觉得匪夷所思。 “姐,先别问了,你就说怎么办吧?” “你先别慌,容我想想。”妇人定了定神,围着何为又看了几遍。 这妇人姓尚,名小翠。祖辈都是天坑镇附近的养殖户。随着天坑镇发展成为观光景点和各路势力的密报中心,镇里人口暴增,尚家里的养殖规模也快速变大。 父母年老体衰,弟弟又懦弱无能。这尚小翠自小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家里的一应内外事务全靠她在打理。这生意上的一来二去就跟镇里的屠夫屠大洪处上了。 嫁入屠家后,两家的财务劳力统统进行了整合,生意当真是做得越来越红火,夫妻俩还硬是通过塞钱把弟弟尚小良推进了府里当差。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可上天又怎会事事都如人所愿?正所谓“女强则夫不怜,夫怜则子不孝。”这尚小翠能说会道、善谋会做,样样都行,可偏偏嫁入屠家多年却生不出一儿半女。为此,夫妻二人内心郁郁已多年,屠家众人更是多有鄙夷和责怪。要不是尚小良好歹是衙门的人,尚家搞不好早被扫地出门了。 “我们得帮他,这婴孩是他带来庙里与我相见的哩!”妇人终于得出了结论。 “姐,他可是重要人犯啊,这孩子也是…” “休想!”妇人边吼边转身把孩子紧了紧,好似生怕被自己的弟弟抢了去。 正是应了那句“女子再强,遇情则愚。女子再弱,为母则刚”。自古就是如此,古人诚不我欺。 “那好吧,那我们怎么帮他?哦,怎么帮他们…”也不知是因为对牢狱里那些事早有不满还是习惯了屈服于从小就强势的姐姐,青年很快败下阵来。 有点刺眼,那是从木窗的破烂缺口照进来的阳光。有点口渴,嘴巴和嗓子都很干,也不知多久没喝水了。何为努力睁开双眼,仿佛睁眼这个动作都变得异常艰难。眼前的景物模模糊糊,看不真切。过了一会儿,总算看清了自己正躺在一座破庙里。庙门紧闭,自己身前是一尊佛像的背影,身上有被子,地上还垫着被褥,身侧有一个大葫芦,一个食盒,地上还有一些破布条和草药渣子。 何为呆望片刻,终于回忆起了之前种种。“难道是他们救了我?”他发现自己身上缠满了干净的白布条,所穿的内衫也被人换过。 “孩子呢?”何为蓦地一惊,扫了四周一圈,却哪里有孩子。他想坐起身,却牵动了腰间伤口,差点痛得又背过了气,只得重新躺下。 “我既被救,而且被藏在这庙中,料来他们没有通风报信,看那妇人心态颇善,孩子大概她在照看吧。”何为无能为力,但也心下稍安,再次闭上了眼,不一会儿又沉沉睡去。 这是一个山峦叠峭、花草芬芳的山谷。各种奇花异果五颜六色,闻所未闻的奇木灵药形态迥异,随处可见。山间清流静静流淌,不时还有几潭冒着热气的乳白温泉。这真是人间仙境啊。 自己穿着宽松洁净的衣服,躺在柔软嫰绿的草地上,双脚泡在暖人心肺的乳白色温泉中。四周不时有蝴蝶飞舞,画眉歌唱。对面是一个爬满了绿色藤蔓的山崖,崖上有一个小小的平台。台上有一个精致的白木画架,画架后面站着一位女子,一身淡蓝色长裙,长长的腰带随风飞舞,不时与那同在飞舞的长发交织碰撞。她左手扶着画架,右手提着画笔,正在聚精会神地作画。 她画的便是这满眼的山石、流水、草木、花鸟…吧?不知有没有这山谷中的人儿?可知这山谷中的人天天都在眺望那方小小的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