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男子的养成方法》 1、2 东方英才躺在病床上,百无聊赖的胡思乱想。 从小到大,他的整个学生时代就是一部被蔑视和伤害的血泪史,蔑视他的是男生,伤害他的是女生。 他人生中唯一的亮点,也是唯一管他、对他好、为他出头的那个人,叫做卢启达,然而这个人也正是他被女生们伤害至深的罪魁祸首。 好吧,让他从头回忆一下。他最初随父母搬到城里来的那年,是九岁。转学到城里待的第一个班,班长就是卢启达。 转学的第一天开始,几乎所有的男生都爱笑他,他土气过时的衣着发型、肥嘟嘟的小圆脸,都是他们反复打击嘲笑的内容。他憋不住还过几次嘴,就被他们下课后堵在厕所里的墙角痛扁,一边打他还一边继续笑他,“不疼吧!你肯定不疼,这么胖,把力道都挡住了!” 他怎么不疼,都疼到哭了,但不求饶的话会疼得更久。以前在家乡的村里也是一样,其他小孩最喜欢逼着他求饶,求饶就求饶吧,反正那些欺负他的人总有天也会被人欺负。 他闪动着眼神开始幻想这些家伙倒霉的样子,嘴巴却瘪着哭出了声音来,一脸都是可怜兮兮的泪水,“呜呜……别打了!我疼!” 他的求饶让男生们高兴和满足,打下去的力道轻了许多,改为侮辱性的调笑,“呵呵,那你学狗叫!学得好,我们就不打你了!还给你糖吃呢!” 他心里恶狠狠的咒骂他们,从他们的祖宗骂到他们的后代,脸上却是一副傻乎乎的表情,“我、我不会……你教我。” 那个调笑他的男生清了清嗓子,“听好了,汪!汪汪汪!” 他想笑,但是不敢,只能再次摇摇脑袋,“一点都不像……我学不会。还有人会吗?” 另一个男生显然聪明得多,用力一拳捶在他脑门上,“叫你叫你就叫,不准不叫!你还敢倒叫我们叫!” 这一下让他嚎啕大哭,整个脑门好像都肿起来了,沉重而迟钝的感觉异常恐怖。 他怕痛,但更怕的是被人打成傻子,因为他本来就长得又胖又矮,如果再一傻,那就一辈子都娶不到老婆了。他爸爸对他说过很多次的话――英才,你要努力念书,争取出人头地,不然长大就只能做和尚了。 他正因变傻的恐惧拼命嚎哭时,突然听到了有人在笑,那个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的班长出现在厕所门口,捂着嘴笑得很开心。 打他的男生们拿不准班长想干什么,只好先住了手往旁边退开。卢启达这个班长向来都像大人一样,说什么做什么都很有威严的样子,让同龄的男生们对他有种本能的敬畏。 卢启达很快就笑完了,放下手对那些男生挥了挥,表情也变得严肃,“你们走吧,以后别再欺负同学。我不会向老师报告,但值日归我安排,你们懂吗?” 几个男生悄悄放下了心,对他又有点害怕,又有点感激,齐声恭恭敬敬的点头回答,“是,班长再见!” 被丢在厕所墙角的东方英才现在总算觉得安全了,伸出手摸摸自己可怜的脑门,那里果然起了一个大包。 他瘪着嘴又想哭,站在一旁的卢启达却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看了他几眼,再次发出忍俊不禁的笑声,“你有点聪明,真好玩,都把我逗笑了。” 东方英才很生气,原来班长救他只是因为觉得他好玩,这跟其他欺负他的人有什么两样?于是,他很激奋很有气节的嚷嚷道:“我才不跟你玩。他们都是坏蛋,你也是坏蛋。” 卢启达露出很轻蔑的眼神,脸上却挂着笑容,“我从来不跟谁一起玩,你以为你是谁呀?不过,如果你求我陪你玩,我就不让别人欺负你了。” 东方英才赶紧快速地转动眼珠,盯着卢启达漂亮的脸蛋开始思考。这个坏蛋班长是骗他还是说真的?如果是真的,他以后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如果是假的……好吧,其实他有什么东西可以损失的? “好吧……” 他委委屈屈、扭扭捏捏的点了点头,但一点没忘记伸出自己的小指。 卢启达睁大眼睛看着他那根粉嘟嘟的小指头,十分无奈的摇摇头,伸出自己的小指勾住对方,“真是小孩子……就算你有点小聪明,也还是个小孩子。” 东方英才这下比较放心了,收回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未干的泪水,声音还带着哭过的嘶哑,“好,你不是小孩子……你不是小孩子是什么?妖怪?” 卢启达被他哽了一下,一时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好瞪了他一眼,用很威严的语气教育他,“东方英才,以后不许再骂人!否则值日!” 东方英才很不情愿的点点头,站起来往门口的方向走去,嘴里却在小声嘟咙,“他们打我,我又没还手……我也没骂他们……是他们自己笨……” 卢启达微微眯起了眼睛,跟上去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拍,“说大声点,我听不见。你说什么还手?” “呃……我是说,只有别人欺负我,我不敢还手,也不敢骂人。班长,你今天答应了我的事可别忘了!” 东方英才伸手揉揉自己额头那个大包,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真的很疼……幸好很疼,否则自己还真哭不出来了。 卢启达看着眼前凄惨又狼狈的小胖子,不但额头上一个大包,脖子上也有被人掐红的印子,看不到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类似的伤。真是可惜了那点小聪明,这个小胖子其实很没骨气,打一打就哭成泪人,胆子也小成那样。可是,他是一个能把自己逗笑的人,这算是一点特别吧? 卢启达想到之前搞笑的那一幕,忍不住又发出了轻轻的笑声,对这个没骨气的小胖子也宽容起来,甚至伸手模了摸对方受伤的额头,“那个……你去不去我家?我家有医生,给你把这个治好了,再送你回家。” 东方英才有点不明白了,“医生不是在医院里吗?我不去医院,我家没钱!” 卢启达第一次对人产生了真正的同情心,他从来没听过哪个同学说过这样的话。对于自己来说天生就有的东西,对于这个小胖子而言却是闻所未闻的,就算分一点自己的东西给对方,也不算什么,反正自己拥有的东西太多。 “不用你家花钱,你跟我去就行了。我家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你喜欢什么,我可以送你。” 东方英才毕竟是个九岁的小男生,一听到好玩的东西,眼睛马上发亮了。他自己的玩具实在太少了,也都旧了,尤其是全家搬到城里来以后,爸妈几乎再也不给他买玩具和漂亮的衣服了,他们说要给他存钱上学。 卢启达当然也发现了对方亮闪闪的眼神,不禁感到一种轻快的愉悦。对自己来说微不足道的东西,竟可以让这个小胖子不哭了,反而变成一脸的兴奋,那就随便给一些嘛。 小胖子高兴,就能把自己逗得更高兴,应该是这样的吧。 2、3 当天下午,东方英才就随着卢启达去了他家。回家是在学校后门口坐的轿车,小胖子一上车就变得拘谨了,说话的声音都低到听不清,十根手指也在膝盖上搅成一团。 看到对方这种丢人的表现,卢启达觉得自己有点掉价,他怎么会想到跟这个小胖子一起玩呢?他皱起眉头转开了自己的视线,却听到小胖子怯怯叫他的声音,“班……班长,我还是……我想下车,我自己回家。” 一阵小火从心里头冒上来,这个小胖子还真会气人,现在变成他强人所难,求着小胖子去他家玩了?哼,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一百个小胖子也抵不了自己的一根小指头! 可是,他狠狠盯了小胖子几秒钟之后,嘴边冒出的话竟然很温和,“你怕什么,我家可好玩了。我的玩具都放了一间房,还有很多没穿过的新衣服、新鞋子,你喜欢什么?” 小胖子的眼神又变得晶亮起来,显然被他美好的描述吸走了所有的注意力,“真的?我……我都喜欢,行不行?” 赫!还真敢说!不愧是乡下来的小土龟!卢启达竟然在心里说出了骂人的话,更加蔑视这个虚荣又贪婪的小胖子了。但是……那些东西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对这个小胖子却是最高的梦想了吧? 他还是很温和的点了点头,“嗯,可以,你喜欢就好。” 这个下午,东方英才获得了他人生里第一次丰收。卢启达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从“坏蛋班长”一跃成为除了父母之外最好、最亲的人。而且从此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卢启达都在他身边牢牢占着这个位置,一直到了他对女孩动心的年纪才遭遇真正的考验。 初次喜欢上隔壁班的女生,正是东方英才十五岁那年。卢启达比他其实还小半岁,只是人长得高,十四岁就被女生们称为校草,那张眉目如画的脸也越来越轮廓分明,从而完成了“漂亮”到“俊美”的飞跃。 反观卢启达的“好朋友兼同桌”东方英才,个子不高、膀粗腰圆,五官由于肉比较多而挤在一块,本来尚算秀气的大眼睛也因为圆嘟嘟的脸只显得喜感,虽然皮肤又白又嫩,可怎么看都不像个发育中的男生,而像个需要减肥的胖女孩。 有校内风云人物卢启达罩着,其他男生不敢当面欺负东方英才,也不敢当面嘲笑他,只敢背地里看不起他,给他随便取上几个绰号,比如“珍珠丸子”、“东方肥妞”什么的。 如果东方英才真的很笨,那么他的校园生活应该算得上快乐,可是他不笨,他还有点小聪明,就跟每个外表寒碜但自尊心很强的人一样。 他无法克服自己的自卑,并且经常在卢启达面前说出自己的委屈和抱怨,但同时他又经常感到一种扭曲的自傲。 “他们在背后说我,笑我,我都知道!他们以为我是傻子,我就装傻给他们看,哼,但总有一天,那些笑过我的人都会倒霉,我不整治他们,也有人整治他们!坏人是没有好下场的!如果有一天,我变得有钱了,我变得帅了,我就去狠狠的报复他们!” 卢启达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他的这一点,即使明明知道他只是向自己发点牢骚泄愤而已。 “英才,我早就警告过你,嘴巴别这么毒,那些人背后说你笑你是不对,但你跟他们这么认真干嘛?当他们是空气就好,他们值得你报复吗?你就是这样,太注重别人的看法,你有精力时间,多注重自己的成绩!你最近分数掉得厉害,我给你补习吧。” “我……”东方英才神秘兮兮的看了眼四周,发觉没有别的人经过才凑近卢启达,“我喜欢隔壁班的王美慧。我想约她,但又怕她不喜欢我,不理我。” 卢启达面色一沉,盯着东方英才发出冷笑,“我就说呢,你怎么越学越差。原来是长大了,想跟女孩子交往了。你上个月全班第三十名,中等偏下了,还想谈个恋爱?” 东方英才在这一点上很怕卢启达,对方像他哥又像他爸,管他管得太严了。他没有想过这种关系是不是有点不正常,他从九岁起到现在都被对方管习惯了。 他有点怯意的挠了下头,压低声音找借口,“我……我成绩跟她没关系。那个……我是因为没有追到才患得患失,成绩下降,如果追到了,成绩肯定会回升……” 卢启达并不发怒,而是冷冰冰地继续笑,“哦?你的想法还真新奇。既然是这样,好吧,我陪你去找她。你不是不敢吗,我陪着你,你总安心了吧?” 东方英才很雀跃的欢呼了一声,可随后又有点狐疑起来,他可不傻,卢启达怎看都不像是在为他高兴的样子。 “呃……阿达,你在生气吧?你是故意整我的还是真想帮我?” 卢启达皱眉低喝:“不许叫我‘阿达’,别人听到了怎么办!反正,这件事就按你说的,我陪你去表白,不管人家答不答应,表白完了你都要安心补习!” 东方英才总算放下了心,果然是阿达对他最好。 他伸了伸舌头,笑着拍了拍卢启达的肩膀,“我会小心啦!我在别人面前从来不这么叫你,一次也没错吧?现在只有我们两个嘛。阿达,你对我真好,没有你的话,我简直就是一堆烂泥巴。” 卢启达被这个胖乎乎却十分真诚的微笑逗得很开心,说话的声音也终于温柔起来,“胡说。你哪里烂了?就算只考了三十名,也还是中等,比别人不差。那些笑你的人不知道,你有多聪明、多细心,我心里高不高兴,你一眼就看得出来。” 东方英才夸张地叹了口气,“可惜我长得太胖,如果长高一点,再瘦上几十斤,说不定可以跟你平起平坐,收到很多女孩子的表白信呢。” 卢启达也轻声叹气,“你以为收到那些信很好?回也不行,不回也不行,当面拒绝太伤人自尊,避而不见又好像太狠,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你这个饱汉不知饿汉饥的家伙,真欠扁!我把你刚才的话录下来,放给全校男生听,让他们暗杀你。” 卢启达还是笑得很愉悦,“你不会的,你出卖谁也不会出卖我,要是失去我这个朋友,你就孤家寡人了。” 东方英才做出难过和生气的表情,“你要不要这么直接啊?我只有你这个朋友,你朋友也不算多吧!” 卢启达很严肃的摇头,“这你就错了,多的是人想要跟我做朋友。不过……呵呵,我不想跟他们做朋友,我跟他们只算认识。” 听到卢启达最后的那句话,东方英才真的很感动,他知道阿达说的是全是实话。阿达是个很傲气也很出色的人,家世又那么的好,天底下多的是人想要跟他做朋友,可他选择了自己这个大肥仔。 而且阿达是真的看重他,跟他在一起时表情多是自然开心,也会跟他开玩笑。但他很少看到阿达对别的人笑,更别说彼此间开玩笑了,甚至是去阿达家里,也很少看到阿达跟父母讲话。有钱人家里难道都是那样吗?在那种时刻,他有点为阿达感到难过。 阿达其实很寂寞,但并不是因为寂寞才选择了他来做朋友。仅仅因为这一点,他就永远不会背弃阿达。 他不是个善良的人,他自己心里很清楚,从小到大,他都想要报复每个欺负过他的人,只是他没有那个能力而已。阿达不喜欢那样想的他,可他还是一次次对阿达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他喜欢阿达教训他的样子,很正义、很严肃,也有点硬邦邦的可爱。 从现在到将来,他可能对不起很多人,但他最不可能伤害的人就是阿达。 在十五岁那年的夏天,他确实是那么想的。然而,只过了短短几天,他的感情与信念都受到莫大的颠覆。 3、4 阿达向来说到做到,果然陪着他去找了王美慧。用温和有礼的态度把女孩叫出来以后,阿达就把他推到了女孩的身前,自己站得远远地,以眼神鼓励他勇敢出击。 阿达稳健的眼神似乎拥有某种魔力,他急速的心跳缓和了点,深深吸进一口空气,抬头直视女孩写满疑问的脸。虽然面皮发烫,但起码没有结巴,“王美慧,我是二班的东方英才,我想跟你认识,你愿意吗?” 女孩眨眨眼睛,带着笑意看了看他和站在一旁的卢启达,“好啊,我们现在已经认识了。然后呢?” 东方英才拼命压抑住满心惊喜,极力保持镇静而自然的表情,“你这个星期天有空吗?我想约你一起出来玩……看个电影,或者逛逛街。” 女孩想了一想,微笑着露出脸上的两个小酒窝,“我们才刚认识,单独在一起可不行。我想再约个女同学,你也带上你那个朋友,我们四个人一起玩怎么样?” 东方英才立刻转头看向卢启达,眼神是兴奋中带着可怜巴巴的哀求。卢奇达皱眉瞥他,虽然并没听清女孩的话,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求自己什么,但还是微微点了个头。 东方英才这下高兴了,对女孩很用力的点头,“嗯,那就这么说定了。呃,我们去哪里接你们?几点钟?” 女孩再看了眼远远站着的卢启达,对东方英才提出建议,“把你朋友也叫过来商量吧,看看他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再约时间地点。” 此时的东方英才还没察觉到危险的临近,他毕竟是第一次追求女生,但到了这个周日的上午,他无师自通的发现了一个事实――只要卢启达在他身边,不会有任何一个女孩会注意到他。 事后回想起来,他生命中的第一次约会简直遭透了。阿达是一脸的不情不愿,两个女生的目光则一直围绕着阿达,本该是主角的他完全像个布景摆设,而且还是最不起眼的那一种。 从前他也曾帮女孩子递过情书给阿达,但从来没感觉到现在这种失落和妒忌,因为那些女生都不是他喜欢的。 美慧是他喜欢上的第一个女孩子,暗恋的时间就将近一个学期,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告诉给阿达听,也鼓起勇气约到了美慧,却得到这样一个凄惨又悲哀的结果。 更让他无力的是,他好像没法怨恨阿达或者美慧,只能怨恨自己没有吸引住女生的优点。就连他自己看看阿达再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相差实在太远。如果他是个女生,他也不会选择自己,阿达确实是所有女生梦想中的那个白马王子。 阿达这个家伙,总是显得温柔又成熟,就算再不喜欢一个人,也会保持基本的礼貌,然后客气过头的逐渐疏远和冷落对方。 他也曾经笑过阿达,说这样很虚伪,但阿达只要一个反问就能封住他的嘴,“我对你有这样吗?认识的人太多,我只挑喜欢的交朋友。谁都是这样吧?” 他想说,他不是这样。喜欢跟不喜欢也是需要资格的,他只有阿达这么一个朋友。 在许多人里面只挑选自己喜欢的人做朋友,这种优越的好事轮不到他。就像在许多女孩里只挑选自己喜欢的做女朋友,这对阿达是很自然的事,而对于他,则是一件可笑的事。 他初恋的惨败让他意识到,他根本没有挑选的权力,所以他暗自劝慰自己,只要有女生能看上他,他就应该高高兴兴的接受并且感恩了。可是同时他又很不甘心,他喜欢的女生就是美慧,明明都已经认识了、约到了,再往前几步说不定就能交往。 于是,某个躁动的夜晚,他独自一人站在美慧的窗前,徘徊了好几个小时,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敲窗。青春的冲动和激情到底抵不过理智,他真的不笨,所以他没敢第二次鼓起勇气,亲口询问美慧到底喜欢他还是阿达。 他呆呆地站在窗户下面,望着房间里那片模糊的灯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始终无法踏出那一步。 夜越来越深,燥热的感觉逐渐消失。不记得过了多久,美惠的房间终于变得漆黑,他也只好转过身,像来时一样默默离开。 体验过平生第一次失眠过后,他只想快刀斩乱麻,逼迫自己不再想着美惠脸蛋上可爱的酒窝,而是老老实实跟着阿达每天回家补习。 阿达似乎感动又困惑,但并没有追问他什么,只是以意味深长的眼神时不时看他一眼。 他反而是先忍不住的那个人,放下书本很认真地询问对方,“阿达,你喜欢美慧吗?” “不喜欢。” “呃……为什么?”他很惊诧,美慧是那么的可爱又爽朗,也有恰到好处的矜持和害羞,阿达怎么会不喜欢?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怎么,你很希望我喜欢她,然后抢你的女朋友?” “呃……”东方英才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如果自己真的亲眼看到他们在一起,肯定会受不了的,“那,那以后呢?我再喜欢上第二个女生,她又喜欢你而不喜欢我的话,你会喜欢她吗?” 卢启达微微皱起眉敲了一下他的脑门,“你绕口令啊?反正你喜欢的人,我都不喜欢,你放心吧。” 东方英才是聪明的,所以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阿达,你真好!其实你是为了我才这么说的,因为我是你的朋友,所以你不会抢我的女朋友……阿达,我太感动了,来抱一个!” 卢启达脸上浮起尴尬而无奈的神情,但还是放下了手里的书本,任由他撒娇般抱住自己。 此后的许多年里,这样的场景时常不定期上演。 4、5 将要考大学的时候,东方英才正遭遇着第四次失恋,那个女生竟然并不是喜欢上了阿达,而是为了另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生甩了他。 他远远偷看过那个男生,深刻觉得那个男生远远不如阿达,甚至还不如他自己,所以这次失恋的打击也特别严重,严重到他对某些女性的审美观产生了恶意的质疑。 他在大考临近的一个月里,一边暴饮暴食,一边狂看言情小说和漫画,想要透彻的研究女孩们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这种任性的举动没有被阿达发现,因为那时候作为学生会主席的阿达实在太忙了,找阿达谈心咨询的同学每天络绎不绝,还有些敏感脆弱的女孩子喜欢三五不时扑在阿达的怀里哭一哭,以寻找到安全感和缓解升学压力。 他其实也想扑在阿达怀里哭几次,如果真的那样做了,说不定他的失恋综合症马上就能治好。 可是,他每次悄悄经过学生会门外,都只听到里面很多人在讲话,要么就是阿达在给其他学生会成员安排事情做,唯一一次只有阿达在的时候,阿达竟然累到睡着了,他推门走进去那么大的声音,都没有把阿达吵醒。 他蹲在椅子前面,看着阿达疲惫的睡脸,伸手摸了摸对方额前柔软而干净的头发。忙成这样的阿达,还能保持衣服和头发这么洁净,这可真累啊。 再想想自己,头发又长又脏,身上也发出不太好闻的味道,尤其是这个月的暴饮暴食,让体重增加了十几斤,阿达如果醒过来看到,肯定会狠狠一顿好训。 算了,还是不打扰阿达了,东方英才自惭形秽的站起身来,对着玻璃窗观察了几眼自己目前的尊容,怀着一点心虚和自卑悄然离开。 当天下午放学,他早早跑出校门,找了个理发店把头发剪短了。回家之后赶紧洗头洗澡,又把所有租借的书都还上,第二天精神抖擞的去了学校。 早已不是跟他一个班的卢启达连教室都在另一栋,那是各年级尖子班专用的新教学楼,跟他们这些混混班远远隔开。如果阿达不是正好就在尖子班里,他会比其他同学骂得更狠,可阿达得到了好的待遇,身为朋友的他只有高兴的份,所以每次听到其他同学酸溜溜的骂起那栋新教学楼,他都紧紧闭着自己的嘴,脸上却带着傻傻的微笑。 其他的男生还是不敢太欺负他,不过冷嘲热讽和言语侮辱是常有的事。他也已经不是万事都要向阿达哭诉的年纪,有些不想忍的事一咬牙也就忍过去了,仅仅为了在阿达面前保留一点自己的面子。 比如现在,他脸上的傻笑显然得罪了刚才骂骂咧咧的男生,对方坐近他居高临下“呸”了他一口,“你笑什么?我很好笑吗?东方――肥妞!” 对方刻意的怪腔怪调让全班同学都轰然大笑,东方英才还是继续傻笑,“谢谢你告诉我哦,原来你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好笑。” 那个男生气得拍一下桌子,“你个死胖子,仗着姓卢的给你撑腰是不是?有种跟我出去单挑!” 他考虑了一下,这不是个好选择,他会白白被打。换了往常,他肯定是沉默走开,不理会他人挑衅,但这次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一语不发的站起来,跟着对方走出了教室的门。 毫不意外的,他被暴扁了一顿,肥胖的身体和缺乏技巧的动作使他只能挨打。挨打唯一的好处就是,他们被校方给抓进了办公室之后,大部分同学的证言都是那个男生单方面殴打他,而他根本没有还过手。 那个男生被记大过一次,他却奇迹般的逃过了惩罚,也可能是他满脸的青肿看起来太过凄惨,从而夺取了大量的同情。 不过,当放学后在校门口看见等待他的那个人,他就明白了自己又一次得到了对方的照顾和帮助。他脚步歪歪斜斜的走过去,卢启达一直皱眉看他,等他走到面前才摸了摸他脸上肿起最高的部位:“疼不疼?” 他“嘶”地倒抽一口凉气,夸张的往后退开几步,“你说呢?这么用力的摸!我都好久没被人打过了,好痛!” 卢启达沉下脸开始训他,“那是你自作自受,为什么要理睬别人的挑衅?我都问过了,你如果不跟着他出去,他根本不敢在教室里打你,老师随时会进去。” 他嘴巴掀动两下,吞吞吐吐、犹犹豫豫地,“我……那我是想……那个,我昨天去找过你,你睡着了……呃,我剪头发了,不过今天发型又乱了,唉。” 卢启达听着他毫无逻辑的话,想了想才斜眼瞥他,“你这是抱怨我?最近冷落你了?还是说你最近心情很烂,想要我安慰一下你?嗯,你还想说,你最近有点自暴自弃,才干这种被人打的蠢事?好看看我还管不管你?还是说,你为了让我高兴才想要振作一下,所以去剪了头发?” 东方英才的脸逐渐红透,两只脚无意识的在地面上碾来碾去。听到最后那句才无奈而忸怩的点点头,“好了好了,你都对……别说了行不行?那个……我失恋了!” 卢启达盯着他凄惨到完全认不出五官的脸蛋,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这是撒娇?你失恋了不起啊?每次失恋都像炫耀似的,非要我哄你好久。” 东方英才脸更红了,赶紧提脚往校门外面快步而走,嘴里含含糊糊地说:“好了……别笑我了……我走了。” 卢启达也快步走出来,一个用力拉住他的手臂,“跑什么?跟我回家。我又不是不肯哄你,反正……我今天也有空,我们很久没一起吃饭了。你伤成这样也不好回自己家。待会到我家了再打电话回去,就说考前单人补习。” 东方英才半推半就地住了脚,学卢启达经常看他的那种斜睨眼神,“你也开始骗人了呀,叫我骗爸妈补习?” 卢启达发出一声得意的冷笑,“什么骗人,我是说真的。从今天晚上开始,单人考前地狱式补习。” “啊,杀人了!只有一周就大考了呀!” “嘿嘿,抱佛脚对你来说,有用。你就是那么点小聪明,给我死记硬背!” 就这样,他被阿达逼迫着进入了地狱般的一周。但是,最后的考试成绩确实比他自己预期的好了一些。 他考进了一个不好不坏的本城大学,而且只是专科,但比起原先他和父母所恐惧的落榜,能考进大学已经值得高兴。他的成绩向来不算好,是阿达逼着他管着他,时不时来个补习才能一直维持在班里的中等。 阿达说过的那句话,他自己其实也很明白:他是有一点小聪明,但也只有那么一点小聪明,如果他再英俊一些、高大一些,那点小聪明也许这辈子就够用了,可是他不但肥胖、还比较矮小,长到十八岁也没能高到阿达的下巴。 阿达已经是标准的模特身材了,他还停留在十五岁那年的身高,据说太肥胖会造成发育迟缓,他多么想干脆拿把刀削掉身上那些肥肉。 5、7 此后的日子,他开始得过且过的,也不得不就这么过,因为阿达来找他的频率确实减少了很多。 他明明早就有心理准备,可还是忍不住满心的幽怨,没出息就没出息好了,他想要跟阿达见面。 有太多话想要跟阿达说,新的女友、新的舍友、新的班级八卦、新的琐碎家事……那些毫无营养的话题,阿达以前都愿意听他讲,只有在临近高考的那个月,自己才被冷落到发霉。现在的他跟那个月一样惨,不……还要更惨一些,他明显的察觉到阿达的眼神,经常会刻意的躲避他。 因为这一点,他几乎不存在的自尊又神奇的回归了。他暗地里臭骂过死阿达无数次,什么恶毒的词汇都给想到了,但每一次跟阿达碰面时,他还是欢喜雀跃,那种摇着尾巴奔上去的丑态连他自己都感到鄙夷。 阿达已经不喜欢听他瞎聊,尤其听他讲到新女友的名字,更是随便找个借口就要离开。学乖了的他只好赶紧吸取教训,下次见面时绝口不提他的新恋爱。 他是委屈的,他不但委屈还想方设法的求全。他始终想着阿达对他是那么的好,为了他放弃远方的名校,而投考了这么一个本地的二流学校。他不是笨蛋,向来都不是,他只是搞不懂阿达到底为什么冷落他。 也许……阿达就是那传说中伟大高尚的友人,想要激励自己最重要的朋友早日成才,才故意给自己痛苦的磨砺?呃……这么想真的很牵强,但这是最让自己开心的一个幻想,东方英才从小就很阿q,现在也一样受不了苦,所以干脆像抱稻草般拽住了这个荒唐的想法,以此激励自己按照阿达的期望努力成才。 可是,他的天分确实很普通,何况他的喜好也太普通……在被最好的朋友冷落的情况之下,他的整个大学生活,有一大半世间沉迷于游戏和恋爱。 室友们果然很照顾他,有什么好玩好吃的都不会忘记他,他也就十分高兴的接受了,随时与室友们打成一片。 短短的几十个月里,宿舍里这群精力旺盛的男生打烂了无数副扑克、玩烂了好几台电脑、经历了n次失恋、第n次共醉过后重头再来……东方英才也不例外。 在经历了整个学生时代的第六次失恋之后,他终于吃力的拿到了毕业证,与同学们一起狂欢了小半个月,再跟其他的同学一样,提着简单的行李离开。 他的毕业考成绩有点烂,之前又浑浑噩噩的沉迷于游戏和扑克,应该实习的时间全跟舍友们一起消磨了,难得的暑期打工也只维持过短短两个月。大学生涯只得到了这样的一个结果,他有点没脸去见阿达,他想念着阿达的笑脸和教训,更想念着阿达怒视他的神情,可是……他害怕阿达只会跟他淡淡地打个招呼:“哦,毕业了?好,再见。” 在离开学校之前,阿达有来找过他一次,站在宿舍门口冷冷看着他的阿达,眼神正扫视他手上的一叠扑克牌。他有点紧张地藏起了它们,跳下床去迎接阿达,可阿达只对他轻轻点了个头:“不用出来了,我还有事,路过而已。” 这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冷笑加路过”,那一刻的他沮丧得快要抓狂。如果早知道阿达会来,他一定把自己弄成平整干净的大好青年,才不会像现在这样――腰间挂着地摊上买的四角裤、因为贪吃零食而崛起的小肚子露天挺着、头发也好几天没洗过了,一缕缕贴在头上像用了定型胶。 经过上述的这一次会面,东方英才离校时是静悄悄的。为了下一次跟阿达见面时不再丢脸,他要努力振作,努力获取一个合适的工作。 等到自己混得像了样,他会回来主动找到阿达,主动请阿达出去吃饭,说不定还可以去阿达熟悉的那个法国餐厅。 就这样,他迈向了传说中遍地都是机遇的社会。他怀着莫大的期待和好奇,跟其他的应届毕业生一样,准备一出社会就遇到伯乐,然后一鸣惊人、一飞冲天。 可是……事实跟理想的差距总是比较夸张。他递了一个月的简历,网上网下都试遍了,通知他面试的公司只有两家。 而两次面试的过程也很糟糕,一套不合身的西装破坏了他所有的形象,意识到了就业艰难的心态也让他非常紧张。 满头大汗的离开面试办公室之后,他甚至在厕所里偷听到他人的谈话:“这次来面试的都不怎样……没实力起码要谈吐打扮得体顺眼吧。要么就胖墩墩,要么就瘦成竹竿,还一个个天花乱坠的胡吹,却没有一点实际经验。如今的年轻人太懒了,都想着不劳而获呢!” 谁想不劳而获了!他差点冲出去跟对方理论,他也想好好学习、潜心做事,他都洗心革面了,再不会像在大学里那样瞎玩。当然,最后他还是没冲出去,他不是那种血气大过智慧的人。 他老老实实的回了家,再次翻开所有的招聘报纸,任命的开始选择低门槛的工作。 因为他的识时务,第一份工作很快有了着落,他要去卖保险了!为了配合工作,他还花血本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父母家离公司太远,他担心会每天迟到。 经过短期的培训,他对保险行业产生极大的热情,他家里一直都算穷,他迫切的需要那些佣金。虽然他的人缘一向不太好,但如今他已经进入社会了,他会努力迁就,努力赢取他人的好感,最主要的是赢取客人们的好感。 于是接下来,他过得很忙碌,像一只野心勃勃、四处乱撞的小蜜蜂,勤劳得超出了他自己的预料。 他每晚对着镜子排练许多第二天可能用到的台词,每天奔波于可以见到任何成年人的场合之中,对每个陌生人硬着头皮双手递上名片,堆上一脸自认为诚恳老实的笑。 这样奔波了整整一个月,他终于拉到了第一笔保险,那还是他自家的邻居,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给了他照顾。他高兴得立刻忘掉了之前的辛劳,满脑子都想着日后那大笔大笔的钞票,并且马不停蹄的跑去离开不久的学校。 这月的薪水还没有发,就算发了也不会多,他还没有过试用期呢。但是,他终于可以挺起胸膛,请阿达出来好好的吃上一顿饭了,哪怕这一顿饭过后,他可能会饿上大半个月。 6、8 看到眼前最少有两个月不见的东方英才,卢启达淡淡说了声:“你晒黑了,好像还瘦了点。” 如果不是身边人来人往,东方英才真想扎进对方怀里,多久没听到阿达这样跟他说话了呀。 还好,阿达对他不是太客气,说明对方的心情比较好,他伸出手、踮起脚,勉力挽住阿达的肩膀,“走,我请客吃饭!” 阿达的眼神终于显出点惊异,东方英才从未像此刻般自豪过,“我工作了!拉到了第一笔生意!我要庆祝,请我最好的朋友吃饭!” 阿达直直看他半晌,终于露出了愉悦的笑容,伸手摸一下他头上剪短的黑发,“嗯……这是好事。怎么样,工作很辛苦吧?” “……不累!我们走啊,早点吃完饭就去唱歌,今天全程我请,你不许买单。” “呵呵……”阿达似乎笑得更加开心,大学几年来的距离与隔阂一下子消失了。 虽说是东方英才请客,但卢启达坚持要自己点地方,东方英才也很大气的点头,“好!随便哪里,我今天拼了!” 他没有想到的是,卢启达竟带着他去了学校附近的家常菜小店。他刚进大学的时候,倒是跟舍友们常去这家,菜味不错,量足又便宜,但阿达只陪他去过一次,还嫌弃过那里的口味和卫生。 被阿达拖进店里坐下之后,东方英才小声咕咙,“你这是给我节省?你看不起我啊……换一家吧,我请得起!” 阿达斜睨了他一眼,凑近他声音极低的开口,“我是真的想进这家店。你以前跟他们来过很多次,但只带我来过一次,我说这里的菜不好吃、卫生也差,可你还是经常跟他们一起来……” 东方英才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几下,半开玩笑半认真的低叫:“好哇,你吃醋了?我们的完美先生卢启达同学也会吃醋?” 卢启达脸上隐约浮起两片可疑的红云,咳嗽一声正式转开话题,“别说这个了,谈谈你的工作,保险不好做吧?你离校时都没跟我说一声,我也没去查你到底去哪了。电话我给你家打过,你爸妈说你一直没住家里。” “呃,我搬到公司附近,我怕迟到啊,试用期超过五次就不用再去了。我不像你还能多读几年书,不早点工作就要完蛋。阿达,我相信我可以挣到大钱的,你等着看吧,我将来要请你去最贵的餐厅吃饭!” 卢启达被他逗得眯起眼睛,嘴角也弯了,“好,你胸怀大志,要请我去最好的餐厅吃饭!原来我就是你努力振作的电源。那么,为了让你早日实现理想,要不要我……” “不要,千万不要!我那么聪明,又肯干,才不想靠你呢!小时候不懂事,什么都依赖你,结果长大了什么都不会做。阿达,我想清楚了,我要跟你做一辈子朋友,就不能一直依靠你。” 听清楚他的这段话,卢启达脸上的笑意一瞬间消失了,换上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的表情,“……嗯。我知道了。我不会帮你,你自己多努力。” 菜很快端上来,两人间短暂的沉默又被打破了。东方英才笑嘻嘻的夹起味道熟悉的菜,“嗯。还是这里的菜味道好!公司的饭太难吃了!” “……英才,外面的世界就是这样,你要一个人走,会很辛苦。你真的想好了?” 阿达的语气很奇怪,既像是在心疼他,又像是在诱惑他。他其实是个超级软弱的家伙,差一点就要对阿达撒娇了,可那些被阿达冷落过的日子还牢牢扎根在记忆里。 他猛然打了个冷战,对着阿达用力点头,“我想好了!阿达,别说话了,我们放开肚子,吃!” 这顿饭吃得很无语,请客的人吃得撑了,被请的人一直吃得很斯文。东方英才是被卢启达扶出小店的,以他这个撑法,也不可能再去唱歌。 卢启达笑着招来一辆计程车,把他塞进了车里,“早点回去休息。你现在工作了,要记得保重身体。” 东方英才抱着肚子暗自红脸,谁叫他是一个月没吃到好东西的难民呢?唉,又在阿达面前出丑了。 记得小时候,他从来不怕在阿达面前丢脸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阿达面前想要保留自尊那种完全无用的东西? 他是个聪明人,怎么会干这样愚蠢的事呢?他只要继续依赖阿达,他就可以得到不劳而获的工作,还有衣食无忧的生活。这不是最实际的吗? 可是,利用谁也不能利用阿达,他早就对自己说过这句话。对阿达的友情反而成了他获取利益的障碍。他爱钱,穷人家出身的孩子哪个会不爱钱呢?他小时候曾经那么的贪婪,霸占了阿达的那么多玩具。 但现在不同了,他们已经长大,如果他还像小时候那样,去缠着阿达给他更多的利益,那么他在阿达的心里,是不是会越来越渺小,然后被拒绝、被冷落,直到一年也见不到几次。 他已经撞过一次黑,再也不想撞到第二次。他其实还是那个软弱又虚荣的小胖子,有不要钱的玩具肯定是想扑上去霸占的。可是,如果那些玩具要拿阿达去换,未免太过昂贵,他这辈子也不肯答应。 这是他有生以来最清高、最硬骨头的想法了,可惜现实总是那般残酷。他过于积极的工作态度并没有换来一次又一次的成功,反而换来了一次又一次的投诉。 他学着所有的保险从业员一样,对女客户送花、献殷勤、赞对方美丽迷人;对男客户则是不折不挠的死缠烂打,相信自己总能用真诚感动对方……在工作后的第三个月,有好几个客户投诉了他,女的说他眼神猥琐、行为下流;男的说他骚扰过度,影响到自己的正常生活。 他委屈得想要撞墙,在上司狠狠训他时义正词严的为自己抗争,“我没有!二组的陈xx比我过分多了,这些还是他教我的……” “小陈多帅啊,年纪小、嘴巴甜,一双大眼睛骗死人,女人都吃他那一套,男客也不讨厌他,说他态度诚恳!看看你这衰样,你跟他比?” “我……”东方英才忍耐了三个月的愤怒一次性爆发了,“你欺负人!你这是人身攻击!” “哟,你还不服气?反正没满试用期,你走人吧!自己去财务部结算这个月薪水,然后赶紧离开公司,否则报警处理!” “啊?”东方英才完全没有料到,这样一场小小的口角就能让自己被炒。从前在学校,即使跟老师顶嘴也只是被训一下而已,他现在才真正看到象牙塔外的现实。 “滚啦!”中年男人拿起桌上的电话,“不然我马上通知保安上来押你出去!” “……”他终于颓丧地低下头去,很小声地说了一声,“不用了,我自己走。” 最后的一点尊严总要保住,他已经失去了工作,不能再被人拖出或者抬出这层办公楼,这里已经不是老师的办公室,靠着请求和眼泪就可以混过难关。失败就是失败,他唯一能做的只剩下面对。 7、9 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纸箱,垂头离开熟悉了三个月的大厦,整个过程没有人给他打招呼,这还真是残忍,但也算是一种仁慈。 他回头瞄了眼高耸的大楼,突然意识到自己只要多干两天就能挺过试用期。自己的被炒应该不是偶然,而是上司早有预谋的必然,但谁叫自己太笨呢,主动给了对方炒人的理由。 站在人潮人涌的大街上,他茫然想着自己应该往哪里去。回家?好像太丢人了;不回家……他身上只有最后这个月结算下来的一点点现金,连交房租也不够。 发了好久的呆,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失神地拿出它,看清对方的名字才颤着手指按下接听键,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撒娇般的哭腔,“阿达……” 对方立刻察觉到他的不妥,沉声反问他,“怎么了?心情很差?工作不顺?” 当着无数陌生路人的面前,东方英才很想“嗷呜”一声就嚎啕大哭,其实也没有人认识他,他此刻再丢人也没关系。可是……那样会让阿达厌烦吧? 还是免了吧……他强行把眼泪和呜咽都堵回身体里,换上平静的口吻向对方撒谎,“没有……我很好。我只是发现自己不喜欢这个工作,想要换一个。” 阿达沉默了几秒,以命令式的口气开口,“你在哪里?我来找你。工作不喜欢就辞掉算了,你到我这里住几天散散心。” 东方英才极其意外的张大了嘴,又是惊喜又是不安,他拿不准阿达说出这句话是巧合呢,还是已经预料到他的惨况才刻意安慰他? 现在的他多么想马上见到阿达,可一旦阿达出现在面前,他就必须老实交代一切。他所谓的自尊会荡然无存,他所谓的努力也会变做笑话。 “……还是不用了,我刚跟经理吵了架,随便发泄两句而已。开玩笑,我哪有这么容易倒下,你忙你的去,我也继续忙了!” “我不太相信你,你声音有点不对。我还是……” “阿达,你就让我自己作主吧!”他在慌乱中大声嚷了一句,“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好吧。”阿达在电话彼端沉默了几秒,用低沉的声音这样回答他,之后就切断了讯号,也切断了他已经到达舌尖的道歉。 满心的愧疚让他不安了许久,反而一时记不起失业的悲惨,浑浑噩噩地坐上公车,又糊里糊涂地回到租屋,屁股都没坐热就被房东找上门。 他掏出了兜里所有的现金,才够凑满上个月的房租,这个月也只剩两天,房东的脸色十分难看。他垂着头说出底气不足的保证,“我会想办法的……再宽限几天吧,我不会赖帐的,押金还在您那呢不是?” 毕恭毕敬地送走债主,他坐在沙发上发起了愁。回家去要,肯定能拿到,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再靠家里……好吧,其实现在已经是火烧眉毛,只不过他还想再努力一把。 只要在房东下次光临前找到新的工作,拖到第一次发薪就可以挺过去了。他握了握拳,决定就这么办。 奈何幻想总是比现实迷人,一直拖到口袋里只剩二十块而房东又亲自上门的那天,新工作还是没有光顾他。 再然后就是更加丢人的那一幕了……他竟然饿得昏迷在房间里,险些死得轻于鸿毛,幸亏阿达一脚踹破大门,表演了一场英雄救狗熊的戏。 后来有邻居告诉他,那个年轻人把他从屋里拖出来的时候累得够呛,叫车也花了十多分钟那么久,好几辆计程车看到他们的情况都不肯停,好不容易等到个雷锋车才收下他们。那个年轻人当时气得不行,板着脸恶狠狠地说了句,“我明天就去买车!” 被阿达救回一命,亏欠对方的更多了,东方英才愁眉苦脸地感受着生存的幸福,躺在病床上自言自语地小声演练,“阿达,我不用你帮忙,我自己能搞定……呃,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那个……重来!” 他顿了一顿,对面前的白墙堆起满脸献媚的笑,那声音假得自己都打哆嗦,“阿达,我没事呢,新工作找到了,不用你操心……不对不对……” 他想了想,换上特别严肃诚恳的表情,“阿达,真的谢谢你,但我想得很清楚了,我要靠自己,要不然我永远都……” ……要不然,我永远都追不上你。 他在心底来回重复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可又忍不住觉得这样的自己十分可笑。 他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起身去上厕所,在镜子里第一眼看到的影像就让他严肃的表情化为乌有,瞬间被一种滑稽的视觉效果打破。 镜子里的人头发乱得像鸟窝,一双不大的眼睛下面是臃肿的脸颊和肥硕的鼻头,虽然鼻梁挺直,上面的浮油却光可鉴人……无神的双眼还被黑眼圈包围着,眼周也因为太久的昏睡而肿着,他自己都被好好恶心了一把。 所以……还是不要搞那种煽情的台词了,这样的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对完美的阿达说出那一句话。这样微小的自己,就算整个消失掉,对身边大而挤的世界也造不成任何损失吧。 他上完厕所,就躲在病房里换上来时的衣服,再悄悄溜出医院。连出个院都要偷偷摸摸活像只老鼠,害怕当面被阿达问起所有丢人的事,这种软弱的表现也让他对自己的窝囊有了更深的认知。 溜出医院后他也不敢回家,就漫无目的地顺着大街往前慢走。阿达一旦发现他溜走了,肯定会很生气……发脾气的阿达很可怕,但如果阿达根本不会生气,而是笑着把他这个麻烦又愚蠢的家伙顺手丢掉呢? 想到这里,他吓得定住了脚跟、僵直了身体,回头望向距离还不太遥远的医院。 可是,回去就要面临阿达的质问跟看管,这虽然比独自寂寞要幸福百倍,却能够继续磨损他所剩无几的自尊心。这个东西他本来就不多,再不能失去一星半点了,否则,他会更快的被阿达丢弃吧? 这样想着的他,全身都因为一阵突来的寒冷感而战栗起来。 在一片绝望的静寂中,口袋里猛然响起欢快的铃声,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掐断,看到来电号码时却犹豫了。连续不断的铃声在催促他做出抉择,他额上冒汗、背上发痒,手指也在发颤。 最终,他还是摁下了熟悉的接听键。他想要听到对方的声音,这是身体先于思维做出的选择,尤其在经历过刚才的寒冷之后。 8、11 到第二天清晨醒来时,东方英才深刻体验到放纵的后果。头痛欲裂加上胃里空空,难受得他几乎是爬去卫生间的。 卢启达早已不在房子里,只给他留了一张字条,“我上学去了,早餐在冰箱,你自己热热再吃。” 他又慢慢爬去冰箱前面,拉开门观察里面的食物,刚要拿出大瓶牛奶和面包时,突然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他只好极速跑进卫生间,把仅有的一点胆汁也吐了出来,再回到客厅时就一点食欲也不剩了。 坐在沙发上痛苦的揉着自己的头,他这还是平时初次失去食欲这个东西啊。脑子里好像想起来什么,他恍然惊喜地低叫了一声:“对!我要减肥!没有食欲是好事!大大的好事!” 是呀,如果想变得跟阿达一样帅,首先就要减掉自己满身软乎乎的肥肉! 总之,当卢启达下午回家打开大门,第一眼就看到倒在沙发上的东方英才,因为极度的饥饿,他看起来简直奄奄一息,惨白发青的脸色也十分吓人。 卢启达冲过去拽起他,脸色简直比锅底还黑,“你疯了?才刚出来呢,又想进医院?” “我……我饿……但我能忍住!”东方英才脸色是很难看,但他竟然在笑,“阿达,我可以的……我忍住了!我一天……没吃东西。我要减肥!” 卢启达恨不得打他一巴掌,但看着他一副病容,才强行忍住自己的怒火,换上轻声地诱哄,“你很好,一点也不肥,别饿坏身体了。” 那个饿到不行的家伙却一下子有了精神,眼眶里浮上泪花,想要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倒出来,“你当然不觉得!你那么优秀!我有多惨你不可能体会!我原本以为只要我努力就能被别人承认,可是不行啊!我要减肥,阿达,我要减肥!” “……”卢启达短暂的沉默了一下,伸出手摸摸他的头:“好吧,但你不能用这种方法。我给你找营养师和健身教练,做一个健康有效的规划。” 东方英才正在后怕,自己从来没对阿达这么凶过,他以为阿达肯定会很生气,搞不好还会把他赶出去……所以,一听到阿达那么温柔的话,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眼睛又不争气的湿润起来,“阿……阿达……你真好……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呢?” 这么简单而煽情的一句话,却让卢启达愣住了,眼神也变得略带迷茫和苦闷。尴尬的表情在脸上僵持了半天,卢启达才清清嗓子站起身来,“你去洗澡,我给你约人,快一点,别磨蹭了。” “哦……嗯!”本该全身无力的东方英才听到“约人”两个字,猛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全速奔向浴室,感动的眼泪也瞬间蒸发。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东方英才又是一次天堂和地狱的结合,跟这比起来高考前的那次补习完全是小儿科。 阿达为他请了几个真正的专业人士,安排他减肥、健身,还有教他社交礼仪和衣鞋搭配什么的。 他问了阿达很多次,这笔费用一共是多少,将来一定要还给阿达,但对方总是板起脸漫不经心地说:“以后再说吧。” 其实他也不是笨蛋,这笔钱对他来说肯定是天文数字,但对于阿达而言,应该不算太大的支出。可是,他真的想还这笔钱,将来他也一定能挣到,如果不还给阿达的话,他和阿达的差距永远都是那么的大。 无论在挥汗如雨的运动中,还是忍饥捱饿的痛苦中,又或是每减轻一磅的喜悦中,他都提醒着自己:还差得远呢。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最初的动机和最终的目的,只知道他还要继续坚持下去。 这也是软弱的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能坚持这么久的事情,而全程都有阿达陪在身边,也让他彷佛回到了久违的童年。想起来他和阿达很久没有亲密到这种程度,小学毕业之后的整个中学和大学时代,他都没能和阿达同班。 他长期占据着阿达的客房,他也偷偷问过社区里其他的业主租金应该是多少,并且偷偷把价格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加上其他估算的费用一起。 科学的方法果然好过自己乱来,他迅速的瘦下来了。不但身材变瘦,该有肌肉的地方也一一锻炼出完美的形状,合理的运动和食物搭配让他皮肤跟体格都变化巨大,整个人简直脱胎换骨。更别说还有那些礼仪训练、心理学课程,让他学会了真正的人际沟通,比起他在公司培训里所了解的皮毛完全不同。 每个休息日,阿达都会跟他一起出门,说是要让他去接触形形色色的人。很快的,这就成为他最喜欢和最期待的事。倒不仅仅因为可以学会更多为人处世的方法,而是因为这个过程中,一直有阿达陪在他身边。 至于自尊,他已经不再需要了。他不愿意舍弃自尊的原因,只不过是害怕失去阿达这个太过“高级”的朋友,现在阿达对他这么好,他也就赶紧得意忘形了。这是阿达对他的纵容,虽然幸福却总有尽头,也正因为一定会有结束的那一天,还拥有的时候就更要抓紧。 阿达一路注视着他所有的变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高兴,只给他简短的鼓励和大部分沉默的陪伴。 他时常看着阿达正在对他微笑的脸,回以笑容的同时却心情忐忑,他总忍不住悄悄揣测,对方到什么时候才会要求自己搬走呢?如果卑鄙一点,他可以永远不主动提出来,而是把那个难题留给阿达去开口。 他本来以为,这短暂又幸福的同居只会延续几个月,时间过得太快太快,他一次次的数着日历还是留不住它飞逝的速度。当他不知第几百次翻开日历,才发现他在阿达家里已经过了大半年。 这大半年的生活其实很单调,可以用几句话就概括,无非是运动、上课、等阿达回家、周末一起外出……但回味起来竟然有数不完的细节。 他并不想太快去回忆,所以要把它们留在心里比较深的地方,等到将来的某些时刻再拿出来慢慢咀嚼,那样他的人生才不会变得太悲惨。 9、12 又是一个周末,阿达照样带着他逛街,让他自己挑选喜欢的衣服试穿,这也是专业人士们交代的“功课”之一。 穿好一套合身的西装之后,他站在镜子前审视自己,耳里不经意听到了两个售货员的低语,她们在称赞他很帅。他觉得这只是促销的手段,虽然他也感到了虚荣的快乐。 过了几十秒,有三个经过店门口的女孩也站住脚步,用很低的声音窃窃私语起来。 他从镜子里观察三个女孩的表情,她们确实满脸都是憧憬和夸赞,但这可能是因为阿达……他再从镜子里偷偷瞄了一眼阿达,才发现对方也正在看着他这一边,眼神变得跟之前不同了,不再是亲密又关切,而是带着一点不悦与疏离。 他不知自己应该窃喜还是害怕,阿达是感到了一点妒忌吗?因为女孩们对自己的赞美?其实就算不看向其他的任何人,他也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无论身材还是仪表,他不再是半年前那个猥琐又失败的胖子。这个奇迹般的转变是阿达赐给他的,他最想得到的也是阿达的赞美,而不是这种冷淡的表示。 整整大半年的时间里,他完全被阿达养着,阿达终于对他感到厌烦了吧?他就像寄生虫一样,依附在阿达身上占尽便宜,享受着幸福的同时也毫无尊严。 这短暂的半年里他并不需要自尊,只要阿达的笑容就好,可是现在,他即将失去其他的东西,唯一能抓住的就只剩自尊了。 已经太久了……他和阿达美好的同居生活,在看到阿达这种眼神的时候,终于走到尽头。 他动作优雅地转过身,对阿达露出被训练过的笑容,“怎么样?我就穿着这一套去面试,你觉得合适吗?” 阿达的眼神变得更不高兴了,可脸上也露出微笑,对他语声平稳的说:“嗯,很合适。你想去哪一家公司面试?说给我听听。”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阿达,我还要去卖保险。不过,我想换一家公司,我从前工作过的那家最大的对手……它们就在同一栋大厦里。” 阿达微微皱起了眉,“有必要这样吗?真是幼……呃,算了,你喜欢就去吧。” 东方英才压下心里那一点难过,笑得还是很阳光,“嗯,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会成功!” 阿达注视他的笑容,嘴巴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脸上的表情竟然有些呆。他被对方看得有点不自在起来,轻轻咳了一声,阿达才猛然移开视线,大步走向收银台那边。 他小步跟在阿达身后,努力用平淡的语气说出道别的句子,“那个……阿达,我也该搬了。不好意思,打扰了你这么久。” 阿达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转过来对着他,眼睛再次锁住他的脸,“你……” 他不想听到阿达言不由衷的挽留,赶紧在对方继续说下去之前抢着开口,“我想好了,也决定了。” 看到阿达的脸色越来越黑,也许这种话不该由他这个无赖的房客提出来,但是阿达那么慷慨,应该说不出赶他走的话,总是等待着告别的自己太可悲了。他握紧拳头来了个深呼吸,硬着头皮第二次表明决心,“阿达,真的。我其实早就想说了……” 阿达眯起眼睛,举起手打断了他,脸上的一丝笑容也带着勉强,“我早就说过,不要在别人面前这么叫我,你总是不记得。” 对啊,阿达不喜欢自己在别人这么叫,他从前总是记得很牢,这大半年却因为彼此过于亲近而渐渐忘形了。他跟阿达根本不是一个级数的人,他应该永远都记得这一点,就算镜子里的他外表已经不再肥胖丑陋,骨子里仍然一事无成,他可以拿什么跟阿达相比呢? 光是这种企图跟对方比较的念头就很过火了,但他没办法阻止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妄想。那么就去努力拼一拼吧,不然这个可悲的自己也永远都不会死心。 他想到这里,挺直了腰部看向阿达,甚至悄悄掂了掂脚后跟,尽量让自己能够高到平视对方的程度,“嗯,以后不会了,就算只有我们两个,我也不会那么叫了。启达,谢谢你这么久的照顾,我会努力的。” 卢启达仍然是那种看不出太高兴也看不出很生气的样子,在他的注视下点了个头,“嗯,加油。” 两个人一路沉默回到家,谁也没有像往常那样轻松的聊天。“再见”毕竟不仅是一句话、两个字,比起平淡却快乐的相聚要重得多。 当天晚上,东方英才久久没有睡着,他盯着四周的墙壁跟熟悉的摆设发呆,一呆就是一整晚。 这间客房已经被他住旧了,墙上有好几处不小心弄脏的污迹,床下还有他偷偷网购回来的成人杂志。唯一不能跟阿达分享的,也就是这一类东西了,想必阿达也藏着不少好货呢。 他忍不住偷笑起来,稍微想象了一下阿达面红耳赤跟左手奋战的镜头,但竟然不太想得出来。阿达总是很正经的,从来不跟他谈论成人话题。 他不知道其他的同性好友之间是不是百无禁忌,他这里没有可比性。可是以往在公司,就连普通同事在卫生间里也会开一些带色的玩笑。也许阿达是不同的,又或者阿达有很多事情不想跟他分享,尤其那些很隐私的感情和身体的秘密。 他不是没有好奇过,但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去主动刺探,在他的面前,阿达不但威严,还很高大,他只能服从加依赖。当然,在他们共同认识的其他人面前,阿达更加完美,几乎到了不可亵渎的地步。 曾经被他叫了二十多年的“阿达”,就已经是对方能给他的最大的纵容了吧。 乱想了好几个钟头,他始终没法睡着,正好提前起床收拾行李。可是他收来收去,竟然找不到几件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他这大半年里拥有的一切都是阿达给他的。吃饭、零花、衣服……甚至是节日给父母带的礼物,都是阿达买单的。 幸好他“工作不久”,父母早就说好三年内不要他给家用,否则连这份钱阿达也会帮他出的。而他之所以能够脸皮那么厚全部接受下来,无非是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借的,将来一定会还给阿达。 钱也许有能够还清的一天,可是阿达这二十多年带给他的一切,他这辈子也不可能还得清。也正因为这样,他这辈子也不可能跟阿达平起平坐。他们最初的起点就牵扯着物质跟金钱,尽管他们那时候都只是小学生。 他苦笑着数起阿达曾经送给他的很多东西,从小时候的玩具到今天的西装,它们都曾带给他许多欢乐,但它们也是他跟阿达之间始终存在的那条鸿沟。 他只是装作不介意,他也知道阿达是真的不介意,然而从学校走到外面的世界里,再一败涂地之后,还有阿达来收留照顾,在感受着幸运的同时,过山车般起伏的人生也让他学会害怕。 所以,他必须主动离开阿达,否则他会无法忍受将来的寂寞,甚至无法生存下去。依靠阿达活着的自己,也随时都会失去由阿达赐予的一切。这么简单的道理,其实他早就想明白了的,只是……一直不舍得越来越熟悉的这间房、这张床吧。 10、13 为了尽快摆脱不恰当的留恋,东方英才非常坚决的搬了。他离开的时候几乎没有带上什么行李,因为这个家里本来就没有什么真正属于他的东西。 阿达没有挽留他,而是沉默地目送他走出大门,他不敢回头看,于是背对着阿达故作潇洒地挥挥手,“兄弟,再见了!一找到工作我就请你吃饭!” 阿达似乎无意回答他,只是敷衍般地“嗯”了一声,他按捺住转身的冲动甩甩脑袋,大步走下楼梯,直到确定远离了阿达的视线才开始加快速度。 他一路狂奔着跑出这个美丽的社区,想要把有关于它的记忆全部随风丢弃,耳侧的风声却太过凄厉,让他整个身体都有种奇怪的痛感,连眼睛都跟着变酸。但是不要紧,总会过去的,就像人生的每一分快乐和每一段失意。 他必须忙碌起来,以便压下心里太多混乱的念头,所以他匆忙地回家了一趟,把行李放下、跟父母短暂地打了个招呼,就立刻冲向本地最大的人才市场。 这天正好周三,赶上了本周第一场招聘会,他花20元买了张票,用力深呼吸几下,面带微笑、迈着看似自信而稳健的步子走进场内。 他的掌心全是汗,但早已在那些心理励志课程中学会如何隐藏内心的不安,他从招聘方代表的眼神里看到了大量的好感。 尽管如此,结果还是非常出乎他的意料――他回家后的第二天,就同时接到了两家公司的电话。 这说明了什么?他看着镜子里干净而斯文的脸发出概叹,“真不公平,他们果然都是以貌取人的,如果换了以前……” 当然,他不会选择这两家小公司,只是想要测试一下自己改头换面的成果,他早就有了特定的目标。现在的他终于获得了更多的自信,丢掉了沮丧和自卑,虽然还是为从前的自己感到悲伤和同情,却也万分乐意与那段失败的人生彻底告别。 他感到一股热浪从胸口升起,有什么东西开始剧烈膨胀,他再次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转身挺直胸膛走向暂新的未来。 “美”是一种绝对的特权,他从小就在妒忌和羡慕中深深明白。丑陋肥胖的小孩总会被别的小孩欺负,漂亮的小孩才会人见人爱。 他的童年是标准的灰色,除了自己的父母,其他所有的大人都不太喜欢他,尽管他们嘴里也会说着“可爱”,眼睛里却只有冷淡或者厌恶。曾经有位阿姨对另一位叔叔说过,“这个小孩真不可爱!长得不好看就算了,还一肚子的坏主意!你看他瞪着我呢,真是怪吓人的!” 那时的他委屈地低下了头,其实他只是盯着那位阿姨手里的蛋糕而已,身边的每个孩子都跟他一样,可只有他得到了“吓人”的评价。 而此刻的他,终于从几位面试官的笑容里看出,他不但被所有人共同正视着,并且已经先于其他的竞争者得到了某种特权。在他镇定地告诉他们前一次离职是出于个人原因之后,他们甚至并没有追问其中的细节,就当场通知他下周一来报道了。 如果换作以前,他肯定会在面试官的追问下满头大汗、结结巴巴,然后被那些严厉的眼神吓得蜷缩起身体,根本没有说出细节的机会就被扫地出门。其实过程基本一样,只是结果大相径庭,这全是因为他外表的脱胎换骨。他身上笔挺的西装、平稳的音调、自信的微笑还有英俊的容貌……就算换了是他自己,也一定会先于其他竞争者选中这个赏心悦目的年轻人,这份工作的需求就是获取客户的好感与信任,有着优质的外表肯定能事半功倍。 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工作,可以不用获取其他人的好感与信任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一句古话说尽了全人类都是以貌取人的本质。他甚至冷不丁的想到阿达,如果小时候的他比阿达更好看,家里比阿达更有钱,对方还会不会选中他作为身边最亲密的朋友呢? 这种想法实在有些卑鄙,可他还是忍不住猜测了下去,阿达对他的好,有多少是因为居高临下的同情?如果他处处都可以出色得与阿达相互比较,阿达还能容忍他的眼泪和依赖?绝对不能吧……就算是他自己也不会允许。 反过来想的话,他倒要庆幸他幼年时的自卑可怜,正是那样的他才能得到阿达的友情,镜子里现在的这个他即将得到许多,却无法再得到只属于他的阿达了,如果可以交换…… 东方英才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头,阻止自己那些荒谬的想象,他的智商不应该跟着体重下降。现实世界里没有魔法,现在的他已经应该要欢呼雀跃才对。 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尝到捷径的滋味,他整个人都应该有点飘飘欲仙的感觉,也应该更加深信,他接下来会找到更多的捷径,他能够用好这大半年来学到的所有本事。 他需要更多的忙碌,以巩固他刚刚获得的特权。他的新工作做起来并不陌生,用的还是跟过往一样的招数,那些被前上司骂得一文不值的点子却是那么得心应手。 他用着所有保险从业员都用滥了的工作方法,电话、上门、约谈、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寻找着潜在客户。 短短两个月下来,他竟然签到不少保单,基本上都是来自女性客户的,还被有意向的客户回约过几次。这些并没有让他欣喜若狂,在从陌生到熟识的女性们信任又依赖的目光下,他的胃口和野心以惊人的速度增长,他确信自己能够做成更多保单,只要他继续眼神专注、声音诚恳,解释合同条款的时候可以对那些熟练的专业知识倒背如流,再加上一点含蓄的诱哄和露骨的温柔。 他太忙了,忙得两个月里只跟阿达通过几次电话,每次都是超不过三分钟就有别的事情继续要忙。这几次电话问候里,阿达主动挂断的只有一次,而且好像是生气了才挂的。 “你说过请我吃饭……你就这么忙……你在闹什么别扭?喂!说话!你少装哑巴,我忍你很久了……你这算过河拆桥?还是小人得志……喂?” “启达,对不起,有别的电话进来,我待会再回你……”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谁的电话比我的重要?你有女朋友了?” “呃……我待会打过来给你再说吧。” “算了,你不用说了,我也有事要去忙了。没什么重要事不用找我。” 这就是阿达最后的一句话,东方英才用了一整晚来揣测对方这句话的真正用意。 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两个人之间竟然要靠猜了?他在漆黑的深夜里无声苦笑,拿不定主意到底回不回电话、什么时候回电话、电话里又该说些什么话才不会把他跟阿达之间的关系搞得更糟。 离开阿达身边到现在,他们并没有争吵过,可是某种奇怪又微妙的尴尬越来越明显了。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他没有办法搞清楚原因,也找不到解决问题的答案,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即使阿达也看出来他其实是在掩耳盗铃。 11、14 卢启达是个很有教养的人,即使骂人也不带脏字,比如说出“小人得志”这个词的时候,他脸上还有微笑;在他用力按下挂断键的时候,也没有一点生气的表情。可是,他紧紧握着电话的手已经爆出青筋。 他早该料到有这么一天,他从来就不该去相信所谓的友谊,更不该打破朋友之间应有的屏障,靠得太近会毁掉一切。 从第一天认识东方英才,他就从没期待过那个家伙能有多坚贞。虚荣、软弱、心胸狭窄……还有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但他一直把局面控制得很好,他喜欢对方身上那些“不完美”却无比“正常”的人性特质,那是他自身所缺乏的,最鲜活生动的部分。 这是他经历过数次理性分析得出的结果,否则他无法解释这段友情的延续。他早已预见他们总会在人生的某个点上分道扬镳,因为他们各方面的差异实在太大,可是他从没想到,先退出“好友游戏”的那个人会是东方英才。 那个总是软弱的躲在他背后,依靠他去解决问题的东方英才,从哪里得到了独立的勇气?仅仅因为外表的改变这种浅薄的理由?哪怕这个改变也是得益于他? 他为自己高估了对方而感到生气。按照世俗常规的眼光来看,对方这种行为叫做“卑鄙”,按他自己的评价,这种行为叫做“愚蠢”。 他从不介意是不是被对方利用,即使从小到大他们的关系都确实有这个成分,也是他授权允许的。他愿意给,对方才能得到,否则东方英才从他这里将会一无所得,无论物质还是情感上。 他待在一个安全的高度享受着友情,直到那个愚蠢的家伙差点意外自杀为止。那短暂的几分钟里,他的确乱了阵脚,他被人妒忌的高智商和高控制力差点一起失灵。他毕竟是人,不是什么完美的机器,他既然容许了这位朋友的存在,并且已经容许了这么久,那份友情的重量不言而喻。 他有些失控了,不惜玩起了小诡计,把对方从合适的距离拉近,牢牢栓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他对这份友情的紧张程度,很难找到一个贴切的比喻,姑且用“心爱的小狗”来形容比较好理解。 是的,作为朋友,他喜欢东方英才,但从没把对方跟自己放在一个天平上。从家庭出身到后天培养,从外表到智商,他们最初的起点就是天与地,这是再清楚不过的现实。 大多数正常人都会喜爱亲自养大的小狗,也能够理智而富有感情的善待那只小狗,当它走失或者死亡的时候,会伤心和哭泣,但绝不会认为那只小狗比自己更加重要。短则几天、多则几年,人们就会淡忘悲伤,养一只新的小狗。更严重一点的,当他发现自己仍然留恋那只死狗,以至于无法接受任何替代物,出于自我保护的需要,他会从此拒绝再养狗。 当然,从这件事上,他也再次印证了自己身为“常人”的那部分――他的自控能力下降,对他人的控制欲却增强了,他并不讨厌这种转变,甚至有点喜欢这样的自己。 可是,他没有想到,当他开始欣赏自己这种人性化的转变时,东方英才就像吃错药了一样,开始对他避而远之。这是要干什么?还是对方真的谈恋爱了?这么快……那也难说。他回想起自己少年时就收到过很多情书,至今也有不少女孩子主动放下身段热辣的追求他,以东方英才的那点自控力,有女孩子示好铁定会受宠若惊吧? 他紧抿起嘴角严肃思考了好几分钟,决定这周末去堵人。给三分颜色就想开染坊,说的就是东方英才这种可气的小人吧。要把对方随手丢弃,目前的他做不到,心里的鄙夷是真实的,想念同样也是真实的。那个家伙……是他唯一从小玩到大的陪伴者。 用惯了的那个茶杯,已经旧到掉色,但是他一直没有更换,习惯是种可怕又温暖的事。它甚至摔过一次,杯盖上有了个丑陋的缺口,有时还会划伤他的手指,他也都沉默的容忍下来。只要它还能修补,他始终会习惯用它的,除非它真的有一天彻底摔碎。 周六早上八点不到,卢启达没有先打电话就突然袭击了。东方英才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往外一瞄,睡意立刻飞到九霄云外。 “开门,我知道你还]起床!”卢启达很清楚这一点,东方英才从小就是个睡虫。如果遇上节假日,都是睡掉一整个上午,卢启达曾经许多次把他从床上挖起来过。 “哦……”东方英才在女性客户面前的自信全部跑光了,表情紧张地拉开门,只要一看到卢启达,他就会自动矮上一截,乖乖听从对方的任何指示。 从前那是轻松和自然的,可现在的他已经开始怨恨自己这一点,越是这样,阿达肯定越看不起他。上次被骂的话一直留在他的心底,“小人得志”的他已经被阿达彻底讨厌了吧。 卢启达脸上]什么表情,跨进门里的姿态比东方英才更像主人,换了鞋直接走到沙发那里坐下,对站在沙发旁的东方英才摆一下手,“坐。” 东方英才老老实实地点头坐下,半晌才回过神来,“啊……阿……启达,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我好像没有……” 卢启达看着他的眼神完全是压倒性的,威严中带着一点淡淡的不悦,“你确定,没有跟我说过?” “呃……可能我说过!我记性不好,忘记了……那个……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呃……我请你去吃法国餐吧,我说过要请的。” 东方英才窘迫地寻找着话题,他哪里敢承认自己根本没有把这个新住处告诉阿达。阿达果然是神通广大,他还是不要想对方怎么找到他的了,多花时间想一下,怎么才能让阿达不再那么讨厌他。 卢启达逼视着垂下头的东方英才,心里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十分澎湃,“第一,今天周末,我当然有空。第二,你没有告诉过我,你的这个地址,是我电话找伯父才知道的。你真长进,当着我的面撒谎敷衍我,客气话也说得够拙劣。你现在都是这么跟人交际的?” 东方英才简直无地自容,卢启达讲话从来这么不留情面。对方待一个人好起来的时候,温柔得可以把你融化,一旦发起脾气,就是这种听似平静却伤人到底的语句。 看到东方英才闭紧了嘴巴,打算采取无声抵抗的战术,卢启达再逼进一步,“你谈恋爱了?如果真的谈了,告诉我吧,你不觉得这种事我有权知道吗?” “我……”东方英才心里挣扎半天才抬起头来,“嗯,是的。所以……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启达,我们出去吃饭吧?” 卢启达坐在沙发上的身体微微一沉,审视着东方英才的眼睛也眯了起来,“真的?那我们今天出去吃饭,你也请她出来吧,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怎么说你也应该介绍我们认识。” “她……她出门旅行了,等她回来,我们再请你吃饭。”东方英才流着冷汗继续说谎,企图用新的谎言盖住旧的谎言,哪怕这些谎言其实根本不必要。 12、15 周一回到公司,东方英才干劲十足。前天与阿达的见面,又让他深刻感觉到两人间莫大的差距。 即使他的着装跟阿达身上的牌子一样,发型也是在同一家剪的,可到了法国餐厅正式用餐的时候,对方是不紧不慢的从容,而他却是紧张的做着每一个步骤。 这让他倍觉沮丧,更别说回答对方问话时也是错漏百出,似乎总不能挺直腰杆,莫名其妙的一阵心虚,就像做了什么对不起阿达的事情一样。 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不过是心急了一点,想要加快十倍百倍的步调去追上阿达。他对自己这么说着,次数一多也就深信不疑了,总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要对阿达摇尾乞怜,而是早日干出自己的一番事业吧? 阿达过去就一直那么说,男人一定要有事业,而且也是身体力行的。阿达现在还没有毕业,就已经买了房子和车,这些让他望尘莫及的事对他来说是痛苦也是激励。 公司里响彻的口号听来鼓舞人心,每一条都能刺激他亢奋的神经。 “保险不是人干的,是人才干的!” “百万不是梦,十万刚起步!” “你只要想发财,那你就能发财。关键在于你想不想!” 是的,金钱对他那么重要,那是能够最大程度证明一个男人成功的方式。他握紧拳头野心勃勃地站起来,提着越来越重的公文包走向门外。接下来他要干的事也算不上卑鄙,顶多是替那位同事亡羊补牢。 那个比他还要菜鸟,跟他一样是见习业务员的应届生,有一个谈了好多天都签不下来的公司客户,年龄相近的同事只能拉着他诉苦,还请他一起到对方公司拜访过。又一个礼拜过去了,这个单还是没有能签下来,他终于忍不住想取而代之。 这不能怪他,做业务本来就各凭本事,占着潜在客户却搞不定才是浪费资源。他顶着烈日又犹豫了几分钟,总算做完心理建设,站在街边招来了计程车。 持续不懈的努力了几天,周四的下午他终于签到那张保单。客户的评价让他对那位菜鸟同事又少了几分抱歉――现在出来做事,就是要你这样的人,舍得下功夫,也舍得给好处,呵呵,以后还的是机会给你。 他怀里揣着保单,心跳得非常快,回公司的路上整个人都陷在惊喜和害怕的情绪中。 对着业务主任满面油光的笑容,他心神不宁的暗示了一下自己所用的手段,已到中年的业务主任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指示道:“不管黑猫还是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他稍稍咀嚼了一下,然后安心了,接着听到更好的事,“英才啊,你表现很突出嘛,见习期提前结束,恭喜你,从下周开始就是正式业务员了,好好干!” “啊,谢谢主任!”这倒真让他有点意外,不受到批评指责他就满足了的,哪知道竟有额外的奖励? 他不禁混乱起来,但还是迷惑地点了点头,站起来转身走出了主任的办公室,堵在门前的一张面孔让他惊恐的后退了一步。 手里紧捏住电话的菜鸟同事死死盯着他,混杂着伤感和委屈的表情慢慢转变成纯粹的敌意,“东方英才,你有种。多亏你给我上了一课!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他不太敢跟这位同事眼神相触,畏缩着靠在门板上的身体发出声响,惊动了门内的主任。 “唉呀,你们这是干什么?同事之间要相互友爱,相互关怀嘛。来来,小王,我正好有事找你,你进来吧,你这个月还要努力呀,我跟你说啊,连续三个月保单挂零的话,我也很难做的……” 主任一边温和地训示着那位菜鸟,一边对东方英才露出油腻腻的微笑,他悬起的心再一次放了下去,挺起胸抬起头,向着自己的那张办公桌走去。 其他的同事早就在注意这边的异动,但一看到他走过来,都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了。司空见惯的抢客而已,只不过在同为新手的年轻人身上比较少见到。好几位混了三五年的老油条,都悄悄对东方英才投去戒备的目光,也怀念起从前同样后生可畏的自己。 这一个周末,东方英才主动约了卢启达,反正他那个“女友”还“没有结束旅行”,他做到第一笔大业务的事却可以跟对方分享。 两个人坐下来谈了几分钟,卢启达就面露些微惊奇,“你签到那家公司的保单?我有亲戚在那边工作,听说是人精成堆,你一个星期就签下来了?跟你见面的人叫什么,我打个电话问问看,你不要被骗了。” “不用了,我是在他们公司里签的单。放心吧,启达,我长大了,]那么容易被骗。” 卢启达拿电话的手顿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审视意味,“你……该不是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吧?这种公司的单子,哪有这么容易给新手签到?” 他背后立刻流下冷汗,勉强笑了笑摇头道:“哪能呢?这种事你就不要管了,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我既然入了行,当然顺着行规走……” “少跟我说这套,什么行规不行规,你想说潜规则吧?英才,我警告你,不要走错路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也不笨,怎么就……” “好了,启达!”生平第一次,东方英才打断了卢启达的话,一股深深的委屈火山般从他心底爆发了,“从小到大,你说什么我都听,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可我毕竟已经入了这一行。我不是你,天生就比别人高贵,你会干这行吗?显然不会,你只需要按几下手机,就可以找到一大堆给你送钱的人,我每一天都要去讨好别人!” “你……”卢启达非常意外,甚至有点懵了,“你跟我吵架?” 对方迷茫的眼神让东方英才软了下来,赶紧下意识的道歉,“我不是故意的,阿达!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我也有话想说清楚……” 卢启达没有听清对方后面的话,只带点恍惚地看着餐桌桌面,人可真是脆弱敏感的动物,连他也不外如是。 他失神了几十秒,手在额头上揉了两下,声音有些疲倦,“好吧,你慢慢说,我听着。还有,不要再叫我阿达了,我跟你说过的。” 有一些什么东西,确实已经变旧和磨损了,即使他用力的想要修补,也只能把自己划伤。可是,他仍然企图去修补。 东方英才明显变得高兴起来,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起保险业的辛酸笑话,“一人做保险,全家不要脸,我们公司很多新手都是这么拉业务的,我算起来已经是好的了,全靠自己完成了任务。启达,我相信我只要努力,一定能尽快升职,我不会让你和老爸失望的。” “噗哧……”旁边的一桌传来低低的笑声,两个女孩子捂着嘴瞄向这边,显然是被这边夸张的顺口溜逗乐了。 “咦?”其中有个女孩子看清这边的两个人后,竟然走了过来,“启达?你也来吃川菜?我记得你不能吃辣呀。” 卢启达微笑着也站了起来,“苏晴,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爱吃辣。来,我给你介绍……” 东方英才早在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孩子的时候,就不由自主手脚紧张。对方实在是太漂亮,漂亮到让他自惭形秽的地步。卢启达和女孩都看了他好几眼,他才回过魂猛地站起身来,“啊,不好意思,我……苏小姐,你实在太美,我失态了。” 苏晴白嫩的一张脸有点发红了,但还是大方地伸出手,“你好,我是苏晴,你……谢谢你的幽默。” 13、16 东方英才的整个人生都被点燃了。他对苏晴一见钟情。 第一眼的邂逅太惊艳,以至于后来说了些什么,他都不太记得。几十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沉浸在极端的亢奋中,不时拿出手机查看对方留下的电话号码。 什么时候打出第一个电话至关重要,不能太急迫也不能太慢热,像苏晴那样出身良好又大方优雅的女孩子,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典型。 他追问了阿达很多关于苏晴的事,过分的狂热引起了阿达的不悦,“你问她这么多事?你不是已经有了女朋友?” 他愣了一愣,挠着头含糊地说:“那……苏小姐这么出色,多个朋友总是好的。再说……我那个女朋友她……她嫌我没钱,工作也忙,所以对我不太满意,说不定过一阵就会甩掉我了。” 卢启达眼中射出寒光,“你的意思是,你想把苏晴当做备胎?英才,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东方英才焦急起来,同时也很委屈,“我哪有!她这么好的条件,我怎么敢这么想?我去追她肯定是高攀不上的,我看她只喜欢你……你们两家的大人是世交,你们两个又都这么出色!对,是我不该妄想……” 卢启达强忍着怒意放缓声音,眼神却仍然锐利,“英才,你不要偷换概念,我只当她是普通朋友。但她毕竟是我的朋友,还是个女孩子,我要确保你不会伤害她,才能让你接近她。” 东方英才在卢启达的逼视下如坐针毡,脑中一片混乱。丢卒保车还是死扛到底?对苏晴的热切向往压倒了他对阿达的惧怕。 “阿达……是我不对!我说有女朋友,其实是说谎。我怕你怪我最近太忙,对你冷淡了,才随口乱说的。”他垂下头断断续续地说完这些话,不敢再看卢启达的眼睛。 卢启达沉默了一会儿,才自嘲似地微笑着说:“那我是应该觉得高兴呢?还是应该对你更加失望?” 听到阿达的语气不太对,东方英才悄悄瞄过去一眼,被对方脸上类似于悲伤的表情吓了一跳。第一次看到阿达气成这个样子,他不知所措又浑身发僵,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捏住对方的,“阿达,你别吓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在生气……我只是……”卢启达微微皱起眉头,对自己复杂的情绪感到不解,胸口酸楚又带着一丝甜美的滋味太过陌生。东方英才紧张的反应和刚才的那些话,都像一只讨厌的搅拌棒,把他一直两极分明的世界搅成了一团糟。 担心他的责怪而说谎,根本是不必要的事,英才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害怕他离开而承认说谎,却又这样的紧紧抓住他不放,为什么他会觉得这时候的英才万分可恶又可爱到不行呢? 卢启达眯着眼凝视东方英才的手指,它们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得苍白,他竟然忍不住反握了过去,用温和的声音安抚它们,“不用怕,我不会走。” 东方英才慢慢放松下来,脸上仍然露出怯意的笑,“启达,我……我不该乱想。你不要安慰我,跟我直说吧,苏晴她不会看上我的,是不是?” 卢启达收回了自己的手,把它们安静又端正的平放在身前的桌上,好像守护着什么东西一样。 “苏晴她……不是那种女人。她很好,是我很少能谈得来的女性。你如果有足够的自信,可以去追她试试看,我……不会做任何干涉。” 立场公正,语气客观的措辞,这是身为一个挚友应该说出的最合适的话吧?卢启达用极强的控制力忍住转身离开的冲动,刚才就答应过英才自己不会走,那么他就不能走。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食言二字。 “真的?阿达,你对她没有兴趣?她那么好,你也不想追她!太好了!”东方英才满脸的喜悦十分真切,本来就已堪称英俊的脸,闪耀着灿烂的光泽。这是一个男人陷入恋爱心情时异样的亢奋状态,仿佛能够追到那个女孩就能够得到所有的一切。 卢启达开始用手指轻轻地敲击桌面,心里有一股隐隐的烦躁,它们不知从哪个源头而来,也不知该往何处排解。 “我再说一次,追她是你自己的事,我不会做任何干涉,你也不需要跟我报备。”不再是单纯的少年时代了,可以帮着对方去追求女生,卢启达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干脆抬手招来侍应生买单,甚至忘记抗议东方英才又叫他“阿达”了。 东方英才有点沮丧,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更好。没有阿达的帮忙,自己追苏晴也许会更困难,但是无论最终得到女方的青睐或凄惨地被甩,都不会与阿达有关。 “好,我自己努力!”东方英才乐滋滋地翻出手机里苏晴的号码,虽然不急着打也要多看几遍,“我还是不敢相信,你竟然真的不喜欢她这种类型?啊,可能是你们太像了,出身都很高贵、念书都很行、样貌都这么好,所以没有新鲜感,不会来电?” 仿佛是想要再三确认一般,东方英才注视着卢启达完美的面庞,眼神中又闪耀出那种异样的狂热,“我小时候看到你们这样的人,简直不敢相信,哪有人能够家里又有钱,人又长得好看,书又念得好……我认识你就像做梦一样,恨不得住进你家再也不走。可是后来我们玩熟了,我也就不好意思再要你的衣服和玩具,更不好意思经常住你那里了。” 卢启达嘲讽似的笑着,动作很轻地摇了一下头,“出身不能让一个人高贵,英才,让人高贵的只能是其他一些东西。” “哦,我知道,男人需要事业和风度,还有一个好的家庭。呵呵,如果我是女人,或者你是女人,我早就对你死缠烂打了,凭我们这么多年的关系,你说不定不会拒绝我……” 开餐时就喝了酒,得到苏晴的电话号码后又喝了一杯,获得了阿达“绝不干涉”的承诺后更是连喝了好几倍,东方英才在亢奋的情绪中放肆起来,浑身都散发出浓烈的醉意,“阿达,如果我是女人就好了,根本不用那么累那么努力,我只要追到你,然后嫁给你……” “呃……”他不自禁打了个酒嗝,接着清醒了几分,“不过,那是童话故事而已!我是男人,不能当灰姑娘,就只好靠自己了。” 已经买完单的卢启达站在桌前,居高临下俯视这个发着酒疯的东方英才。眼前明明是个猥琐、功利又软弱的人,但这几句话竟让他见鬼地微笑了起来。 14、17 与苏晴第一次见面的三天后,东方英才打去了第一个电话,用最传统的追求方式约对方看电影。 苏晴爽快的答应了,同时提出要多带一个朋友,还请他跟阿达一起来。他心里咯噔一声,但不敢有任何异议,也许女孩子都是这样吧,毕竟是初次约会,他对于苏晴来说还是半个陌生人,有双方都认识的朋友在场才比较安心。 他只是突然想起了自己少年时初次失败的恋爱,开端跟现在有够相像,不过现在的自己不再是那个畏缩难看的小胖子了,对女孩子而言应该有那么一点发展下去的吸引力。 他马上又挂电话给阿达,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英才,什么事?” 他保持着欣喜中带有隐忧的心情低声说:“苏晴答应跟我看电影了,不过,她不要我去接她,还要多带个朋友,也要我请你一起去,给个面子吧,这周末?” 阿达沉默了两秒,回话的态度变得冷淡,“哦?上次我们不是达成共识了?这件事我不干涉,也不帮忙。” 他有点脸红,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下不为例,就一次?苏晴也是你的朋友,她跟我不熟,女孩子嘛,总有她的矜持,如果她拒绝了我,我也不会麻烦你,但是她已经答应我了,只不过……” 被他缠得一个电话讲了十多分钟,一直不怎么回话的卢启达最后还是松口,“好,下不为例。周六我去接你。” 奋战成功的东方英才欢呼了一声,像少年时那样夸张地撒娇,“阿达,你真好……啊,对不起,不过现在我在家里,身边]外人在。” “算了……你爱叫就叫吧。”阿达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无奈,但也含着淡淡的宠溺,“我再强调一次,苏晴是个好女孩,她家跟我家也算世交,你好自为之。” 阿达似乎对他信心不足,这让他微感挫败之余更加充满斗志,“不要看扁我,我觉得她对我很有好感!好了,我要出门去拜访客户,周末见!” 放下电话,东方英才整理好衣服站在镜子前,仔细审视现在的自己。端正的相貌、整洁的穿着、恰到好处的身材,怎么看都是帅哥一名,虽然皮肤因为经常在外面跑而晒黑不少,但这种健康的黑也给他增添了几分男性的粗犷之美。 他满意地对着镜子微笑了起来,握紧拳头鼓励自己,“东方英才,加油!” 周末之前,他又成功的签下一个保单,也提前得到了属于他的正式工作合同。在主任的夸奖和其他同事的恭喜声中,他彻底无视了那位菜鸟同事的愤怒眼神,反正下个月对方就要走人了吧,跟当初毫无竞争力的他一样。 人生不过就是这样,只有现实的物竞天择,没有什么黑白分明的对错。无论从前在学校还是如今在社会,也无论是在情场还是工作的战场,弱者注定被淘汰,强者注定能更好的生存。 阿达是绝对的强者,所以生来就拥有一切,学生时代的他却要依靠阿达的保护,才能免遭他人的欺负。只要他稍稍离开阿达远一点,就会被同学们戏弄辱骂,直到进了大学后跟同宿舍的家伙们玩成一片,才又有了新的靠山。 要想鹤立鸡群,除非你真的是鹤,不然你就得变成鸡,还要踮起脚装成其中最高的一只。阿达天生就是鹤,这一点毋庸置疑,他也想有天跟阿达站得一样高,只好跑进鸡群中,再努力地伪装成一只鹤。 他的上进心熊熊似火,妄图用最快的速度跃上巅峰,靠着卖保险显然不太可能。苏晴……是那么完美的对象,他回味着对方全身上下的优秀,在花店里对卖花的小妹绽开灼热的笑容,“当然是玫瑰,全部要红玫瑰!” 卢启达的车停在花店门口,看到他捧着那么大一束红玫瑰动作夸张的走出来,脸上不由自主有点发青,但还是没有像往常般毒舌一番,只用眼神委婉地表示了鄙弃。 “阿达,你觉得我太庸俗?呵呵,据说女孩子都是喜欢玫瑰的,就算她嘴里不喜欢。” “……”卢启达继续保留意见,发动引擎缓缓上路。 两人一路上]怎么交谈,东方英才是在紧张的准备台词,卢启达紧抿着嘴唇专心致志的开车。 到了影院的检票处,苏晴和另外那个女孩竟然早到了,一起神态亲密地在喝东西。对方礼貌的态度让东方英才受宠若惊,赶紧走上前去献上那束玫瑰,苏晴愣了下才面带羞涩地接过去,那个跟她一起来的女孩却忍不住笑了。 女孩的笑声十分清脆,东方英才脸都红了,只好转身去买零食,苏晴狠狠瞪了那女孩一眼,把那束花扔给了她。 等东方英才该捧着吃的回来,苏晴跟卢启达都接过来一些,唯有那个捧着花的女孩但笑不语。苏晴又瞪了她一眼,招呼东方英才和卢启达一起进场,“要开始了,我们进去吧。” 进场后东方英才不动声色地往前挤,想要占住苏晴身边的位子,同时捏了捏卢启达的手,暗示对方去跟另外那个女孩一起坐。这是理所应当的安排,卢启达也并没有异议,甚至回捏住了他的手,直到入座时才轻轻放开。 可是当他正要在苏晴身边坐下时,那个不太友善的女孩抢在他前面坐下了,还十分甜美地抬头一笑,“对不起哦,我视力不好,坐这边看得清楚一点。” “呃……]关系……”东方英才愣了一下,有点郁闷地坐在苏晴的另一边,这时候整个场内也黑暗下来。 卢启达坐在他的身边,仍然沉默着没有说话,他则歪着头看向苏晴美丽的侧影,准备小声说出一句幽默的开场白。 正式放映前的大片广告已经开始了,正是适合小聊一下的时间,他抓紧机会在苏晴的耳边凑过自己的嘴,“苏晴,我……” “苏晴,换个位子,我这里还是看得不太好。”那可恶的女孩又开口了,东方英才觉得自己在耳鸣,对她那清脆的嗓音恨到极点。 “哦……”苏晴竟然立刻就起身了,跟那女孩瞬间更换了位子。女孩坐过来后又发出清脆一笑,东方英才终于认出了她的声音――那天吃川菜时听到的笑声原来是她,根本不是苏晴。 啊……莫非这女孩对他很有意思,才这么不遗余力地吸引他的注意?东方英才满腔的恼怒化作飘然的联想,心中立刻原谅了她的冒失。 可是接下来的电影放映时间,他又不那么确定了。枯坐了整整一个多小时,电影都快放完了,身边的女孩竟然一句话都]跟他说,也根本一眼都]看向他。说不定……是在害羞吧,他有些绝望地想,完全忽视了身边的阿达一直握着他的手。 他茫然看着屏幕上爆笑的好莱坞大片,很想仰天大叫出心里的憋闷,可影院里只有此起彼伏的笑声,于是他也只好跟着干笑几声,总比一个人闷死了强。 幸好,身边的阿达就像了解他的心事一样,默默抬起手臂从他肩后绕过,将他整个人半抱在了怀里,这无声的安慰让他大为感动,干脆放松身体向对方倒了过去,还凑嘴在阿达耳边抱怨起来,“不好看!这部电影太不好看了!” 可阿达那个混蛋,竟然用严肃又认真的语气回了他一句,“我觉得不错,挺好看的。” 15、18 高热的情绪几乎引起大脑发烧,东方英才绝不轻易言败。所谓烈女怕缠郎,只要他舍得花费时间和精力资本,迟早能佳人在抱。 他怀着必胜的信念,勇猛地发动了第二波攻势,苏晴似乎也对上次被破坏的约会感到抱歉,主动提出选一个环境简洁安静的餐厅单独见面。 东方英才感觉到苏晴已经在为他省钱,一股强烈的感动和自豪油然而生,越发笃定苏晴确实是喜欢他的。 两人见面时都有少许尴尬,毕竟实际上他们还根本不熟,虽然已经一起看过电影,可东方英才没有找到什么献殷勤的机会,那个疑似暗恋他的女孩把苏晴从头缠到尾,防贼一般完全不让他靠近苏晴。 想到这里,东方英才有点后怕地看了看餐厅门口,确定苏晴身后没有跟踪者才微笑着为她拉开座椅,“苏小姐,请。” 苏晴点着头坐了下去,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似乎在害羞,也似乎在犹豫什么,看了他几眼都是欲言又止。 东方英才察言观色,暗自欣喜,这些异乎寻常的反应预示着苏晴已经坠入情网了吧。也难怪,现在的自己不再是过去的小胖子,连苏晴这么出色的女孩子都难以抵挡。 “东方先生,我,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清楚……”苏晴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斟酌着合适的用词开口。 “我洗耳恭听,苏小姐,有的话你不用说得太明白,我也明白的。”东方英才用自己侧面的笑容斜斜对着苏晴,再用上自己最温柔的声音。 “哦?那就太好了,我长话短说。你确实很帅,我相信喜欢你的女孩子非常多,我的条件也很一般……” 东方英才受宠若惊,飘飘然打断对方,“哪里哪里,苏小姐的条件非常好,我第一眼见到你就惊为天人……” 苏晴微微皱起眉头,却没有直接表示出不满,只是接口笑了一下,“东方先生缪赞了,我有自知之明,请让我把话说完吧。” 东方英才总算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太礼貌,红着脸点头称是。正好服务生送水过来,他赶紧端起杯子就往嘴里倒,结果动作太快而不慎与那个服务生相撞,整整一杯水全部洒在了他的身上。 当众出丑,而且还是在自己心爱的女孩面前,东方英才愣了几秒就站了起来,怒视那个正在手足无措的服务生,“你是故意的吧?这种素质怎么做事?叫你们经理来!” 服务生连声道歉,想要帮他擦掉身上的水渍,坐在对面的苏晴眉头皱得更紧,嘴里小声劝他,“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看到苏晴不高兴的表情,更加恨上眼前这个笨手笨脚的服务生,用力推开对方的手,“不用讨好我了!叫你们经理来!我要他当面给我们道歉!” 苏晴的脸色由白变红,突然踢开椅子站了起来,“东方先生,我先走了,你慢慢吃。以后请不要再打电话给我,谢谢!” 东方英才措手不及地呆住了,直到苏晴拧着包包转身走出好几步,他才舍下那个快要哭的服务生去追苏晴,“苏小姐,等等,为什么……怎么会……” 苏晴没有回头,反而加快脚步走出了餐厅,追到门口的东方英才被保安员礼貌地拦住了,“先生,您还没有买单,请留步。” 再怎么愤怒委屈,他还是只能乖乖回去买单,也无心再追究那个服务生,当务之急是狂打苏晴的电话以挽回事态。可是,苏晴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挂断了,打过几次后甚至关机,他前思后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一时间悲从中来,下意识地打了个电话给卢启达。 听到他有气无力的声音,卢启达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你好像很沮丧?不会又要失业了吧?” “阿达,我好像……被甩了。”东方英才站在人潮熙攘的大街上,心里却觉得孤单得要死,“又被甩了……她明明是喜欢我的,都怪那个服务生!我真冤,阿达,你在哪?我好饿,气得饭都]吃就买单了,真亏啊!” 听到他最后那句话,卢启达轻声笑了,“好,我来找你,陪你吃饭。” 站在大马路上失魂落魄地等着阿达,东方英才又试着拨了几次苏晴的号码,还是关机,看来对方打定主意不理他了。 卢启达看到东方英才的时候,忍不住再次弯起嘴角,那副西装笔挺却满头是汗的可怜相还真搞怪,配上满脸的失落委屈就更显幼稚,可东张西望正在等人的样子又让卢启达心里暖了一下。 “英才,过来!”卢启达摇下车窗,竟然就在路边非法停车,东方英才也赶紧大跨步跑过去,趁车还]彻底停下就往上蹿。 “呵呵,这么急,你饿惨了?” 东方英才撅着嘴闷声回答:“当然,快去吃,啊,对了,我们回那家去吃吧,我要让那个该死的服务生被炒掉!” 卢启达瞟了一眼他变得狰狞的表情,缓缓把车停在路边的露天车位,“好吧,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东方英才立刻就像受欺负的小孩一样,加油添醋地说起了刚才那个倒霉的约会。乱七八糟balabala之后,他愤怒地总结了重点,“……她明明很喜欢我的,就因为那个该死的服务生,把她今天的心情弄糟了,她现在连我的电话都不接!阿达,你一定要帮我解释一下,我不能因为这个小误会就被苏晴甩了!” “东方英才,你真有出息。”卢启达半侧着身体俯视他,过近的距离产生极大的压迫感,他再怎么粗神经也能察觉到阿达在生气,而且非常非常生气。 “阿达……”他浑身的气势都软了下去,小心翼翼地往后退过去一点,“你在气什么?难道……难道你还是喜欢苏晴?啊……她单独跟我约会,你不高兴?你明明跟我说对她]兴趣,我才出手的……” “闭嘴!”卢启达重重一掌拍在座椅上,脸上是已经忍耐不住的失望,“你以为苏晴看上你了?你以为……她会看上你这样一个只会欺负弱者、胡搅蛮缠的小人?” 东方英才又一次措手不及的呆住了,但这次只呆了几秒钟他就反应过来,“阿达,你反悔了不要紧,可你不能这么说我!我哪里做错了?我哪有欺负别人,明明都是别人欺负我!从小到大,同学也是,老师也是,同事也是,今天连一个小服务生都能欺负我!你不帮我就算了,还帮外人!” 卢启达冷冷地看着他,起初一瞬间的激动早就沉淀下来,听他讲到声嘶力竭、七情上面,才动了动那两片薄薄的嘴唇,“下车。” 从]见到这么冷酷的阿达,连一句话都不愿再跟他说,紧抿的唇角不带一丝怜悯。东方英才浑身被冻住般想要发抖,傻子一样听从对方的话拉开了车门。阿达的眼神让他害怕――如果自己不肯下车,对方会亲自动手把他推下去。 16、19 明明是热暖的天气,东方英才却得了重感冒。虽然他很敬业地每天上班,但同事们都离他远远地,一副唯恐被传染的样子,就连业务主任也主动批假给他,油光满面地微笑着让他回家休息,不要为了工作这么拼命。 可是他真的不想放假,因为休假会让空余的时间更加难熬,而且生着病也不能去拜访客户。他使劲抽着鼻子,茫然站在公司大楼的下面,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去比较好。 一空闲下来就要胡思乱想,他狂躁地转了两圈,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拔出熟悉的号码。不出所料又意外绝望,阿达依旧不肯接他的电话。他咬牙狠狠咒骂了几句,之后耷拉着脑袋走向路边的公用电话亭。 这几天他都没有再尝试找苏晴,甚至有点怨恨起这个导致他和阿达反目的女人了,也有点怨恨不争气的自己,还有那个为了女人跟他翻脸的阿达。 他不得不感到害怕,没有苏晴,他完全可以再去追求另一个女人,他还年轻,总有机会遇到不比苏晴差的对象,可是阿达只有一个。如果阿达真的那么在乎苏晴,最开始就应该直说,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忍痛放弃。 电话响了很多声,终于被人接起,听筒里传来的声音那么熟悉,让他听得差点想哭。尽管带着被陌生人打扰的不悦和疏离,卢启达还是礼貌地问道:“请问哪位?” 他激动起来反而失声,喉咙也因为发炎而沙沙作响,卢启达等了几秒没有得到回答,继续追问道:“请问找谁?打错了吗,那我要挂机了。” 他赶紧抓住机会嘶声低叫:“阿达,是我!不要挂!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会,才冷淡地反问:“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我……”他又用力抽了下鼻子,嗓子越发难受,但还是挣扎着说了下去,“我感冒了……咳咳……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做的,你不要再生气了!” 卢启达这一次只停顿了两秒左右,回话的语气明显柔和了一点,“真的知道错了?那就不要再犯。英才,如果我不看重你,何必管你是个怎样的人?我对你……是有期待的,你明白吗?” 东方英才听得有点迷糊,可能是感冒烧坏了脑袋,只得顺着对方的不知道什么意思点头应声,“哦……嗯……我不会跟你抢苏晴了,我想好了,你们在一起吧!我……我舍得的。” 卢启达的声音沉了下去,也变慢了许多,充满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你说什么?你给我好好地再说一遍?” “啊?”东方英才又不知道对方在不高兴什么,难道是嫌他的退让还不够彻底。他想了一想,抖着声音认真重复,“我退出!我不追苏晴了,以后也不跟你抢别的女孩子……只要是你看上的,我都……” “东方英才!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错在哪里?”卢启达好像要暴走了,东方英才第二次听到对方这么愤怒的声音,第一次是自己差点饿死的那天,那一次听到明明觉得很幸福,这次却只有莫名其妙的可怕。 “我……我不管哪里错了,总之是错了,这还不行吗?”东方英才真的想哭了,满腹委屈如排山倒海般想要跟对方倾诉,“阿达,我想见到你,我很难受……” “你这个无可救药的混帐东西!”卢启达终于忍无可忍地骂道:“难受你就去找医生,不要找我!” 又被挂电话了……东方英才呆呆看着手里的听筒,电话亭外面已经有人在使劲敲门,连让他安静的伤感一会儿都不行。 他几乎被人揪出了电话亭,还为此跟对方吵了起来,奈何嗓音残破,实在吵不赢那个中年大婶,反被对方骂得狗血淋头。他再没有多的力气回嘴,在围观者的讪笑中突然听到了悦耳的来电铃声,专设给亲友的曲调简直妙如天籁。 他拿出手机快步冲出人群,看一眼来电又蔫了,苦着脸摁下接听键,“爸,什么事?” “英才啊,你病了?快去看医生!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啊?” “我正要去了,没什么事,就是感冒,外面天气热,你别出来啊!” “哦,去完医院就回来休息吧,我给你煲汤补一补。” “……好吧,我下午回来。”他郁闷地挂掉电话,真搞不懂阿达为什么这样对他。 去医院打完针,他真的回了老爸家休息,喝了好几碗热汤,出了一身的汗,病情似乎好转不少。昏昏沉沉地躺到天黑,再醒来时已经好了大半,脑子里浆糊似的疑团一个搅着一个,打卢启达的电话还是不通。他想了再想,脑子都打结了,终究爬起来冲出家门。 到了那个住过半年多的小区门口,保安员一见他就亲切地打招呼,还主动给他开门放行。他慢慢步行到阿达的楼下,亮着灯的窗口似乎正在对他发出邀请,他握了握拳就硬着头皮掏出兜里的钥匙,自行打开单元门悄悄上去。 搬出去这么长时间了,这把忘记归还给阿达的钥匙始终放在他的身上。也许是早就预料到这么一天,阿达不再愿意给他打开这道门,连堵在门口等待的资格都被剥夺,才自私地为自己留下这个机会。 他惴惴不安地上了楼,站在大门前紧张地按了门铃,打定主意如果阿达不愿意开门,他就找准“还钥匙”的借口来下台阶。 踱着脚步等了大概一分钟,紧闭的大门徐徐打开,他惊喜地抬起头看过去,正对上卢启达雕像般俊美而冷酷的面孔。 “进来。”卢启达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把门拉得更开,他赶紧蹿进去弯腰准备换鞋。可刚一进门,客厅沙发上坐着的那个人就让他愣住了,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身边,“她……她也在?那,我……我要不要先走?” 苏晴显然也看见了他,站起身来走向门口,连招呼也没有跟他打,只跟卢启达微笑着道别,“你们聊,我先走了。” 卢启达看着她的眼睛伸出了手,做出一个挽留的动作,“苏晴,趁你们都在这里,你跟他说清楚吧。他这个家伙,又浅薄又笨,你不彻底说个明白,他不会死心的。” 看着这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贬低他,配合得还挺默契,东方英才就像被冷水浇了一头,才好的感冒仿佛又复发了,“是我该走了,你们慢慢聊吧!打扰了你们,对不起!” 说完这句赌气话,他转过身就跑下了楼,一直跑出老远才喘着气站住了脚。晚上九点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能是什么好事?是他笨,才眼巴巴地跑过来让人羞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阿达明明是他最好的朋友,就因为那个女人,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他死死盯着刚才跑出来的地方,把差点流出来的眼泪强行挤了回去,因为他看到那个女人也脚步轻盈地走了出来。 伤害了他最宝贵的东西,还能这样若无其事的轻松,绝对不可原谅。他鬼使神差地走在了她的身后,屏住气息、一步快似一步地跟上去。 17、20 苏晴在月光底下慢慢走着,突然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毛骨悚然的预感让她加快脚步,改变方向对着光线强一些的地方走去。 刚经过一个转角,背后的那个人也瞬间加速,冲上来拉住了她的手臂,毫无疑问属于男性的力量让她尖叫,“啊――放开我!” 背后的男人似乎慌乱起来,伸出手狠狠捂她的嘴,拉扯中她手上的包包也掉了,但是那男人并没有放开她去捡包,显然不是为了劫财才对她动手。她害怕得六神无主,情急之下用力一咬,对方登时发出低声惨叫,可还是没松开手,反而拽着她拖向路边的树丛。 男人整个压在她身上,高热的体温充满威胁,紧贴着她的身体却在颤抖,他用受伤的那只手继续捂着她的嘴,另一只手不成章法地压制她乱动的手脚,“别叫……是我!” 东方英才?苏晴听出了他的声音,不禁挣扎得更用力,刚刚才有过冲突,就被对方尾随并袭击,鬼都知道这个男人现在非常危险。 “苏晴,别动了……不许动了!”东方英才浑身是汗,根本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袭击对方的举动完全出于一时冲动,看到对方加快脚步就下意识地扑了上去。 他的恐惧和紧张也感染了苏晴,她发着抖猛然点头,他这才慢慢松开手掌,疼痛和濡湿感此时变得清晰,蹿入鼻间的血腥味飘散开来,把他刺激得感官失调。 清冷的月光下面,他终于可以近距离地注视苏晴,美丽的面孔和惊恐的表情组合得很怪异,让他享受到一种报复的快感,但担心对方报复的情绪又让他十分焦躁。 “苏晴……不要叫,我不会……”他语言混乱,汗流浃背,大脑跟身体完全脱节,“你不该这么对我……向我道歉!你不许跟阿达在一起!你不是个好女人!你……你破坏我们,你戏弄我,也会背叛他的,是不是?你说!” 苏晴只能不断的发抖,摇着头低声否认这些乱糟糟的指控,“我没有,对不起,我没有戏弄你……也没跟他在一起!放我走吧,我保证不追究……” 她最后这句话提醒了东方英才,想到这一时冲动的可怕后果,他简直要为自己的愚蠢哭出来。对啊,这个女人肯定会追究,会向阿达哭诉,甚至会把他告上法庭,让他背着可怕的罪名去坐牢!他的一切都会被对方毁掉。要怎么补救才能挽回呢?向对方求饶?这显然不行,他对她好成那样都被戏弄和侮辱,更何况是袭击过她的以后? 心绪混乱不堪的同时,他看到苏晴四处游移的眼神,于是他的手掌再次捂在了苏晴嘴上,(删)犯罪的冲动越来越不可遏制,直到他的头发从后面被一股大力揪住。 跟后脑的疼痛同时到来的,还有一个熟悉而愤怒的声音,东方英才听到它的一瞬间就吓得浑身僵硬,魂飞魄散,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抵抗力。 “混蛋!”属于卢启达的声音怒声狠骂着,把他整个拧起来推倒在草地上一阵暴打。巨大的惊吓让他连护住头部都不记得,呆呆地任由对方打骂,疼痛也不太能感受到,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打了足足有十来拳,卢启达才陡然住了手,揪住他的头发拉近光源处,“是你?东方英才?竟然是你!” 他终于无地自容地流下眼泪,扭动身体想要把整个自己埋起来,却被揪住他的男人一巴掌打在脸上,用力之大让他嘴里都尝到了血腥味。 他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想远远逃走,才爬出几步就被拉了回去,又一连吃了好几个耳光。 卢启达狂怒之下一言不发,打过他好几巴掌后就去扶起苏晴,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披在她身上,把在附近捡到的包塞进她手里,“不用怕了,来,我送你回家。” 苏晴腿软地慢慢站起来,看到倒在旁边的男人还是会发抖,卢启达侧过身替她挡住视线,扶着她走了几步后,干脆一把抱起了她。 向前走去的卢启达没有回头,只以冷酷而平静的声音丢下一句:“去楼上等我,如果我回来发现你不在,我亲自送你去坐牢。” 接下来的等待就像凌迟,即将被审判的男人坐在楼梯间变作化石。他不敢离开,也什么都不敢想,只要一想事情,脑子里就会出现卢启达愤怒到失去了表情的那张脸。 不知道等了多久,楼下的单元门发出被打开的响声,他绷紧了全身的神经缩成一团,恨不得缩小到整个消失掉。熟悉的脚步声停在身前,他被揪住衣领拖了进去,重重地扔在沙发旁边。 “起来,坐好。我问,你答。” 他歪歪斜斜地靠在沙发脚上,用肿起来的嘴唇含糊地说:“我还是……不坐了,沙发太干净……我、我身上脏。” “好,你本来就脏,也不配坐。苏晴说不告你,她不想把这件事闹大。” “啊?”这完全出乎意料的消息让他瞬间感觉得救,微抬起头看向眼前神一般的男人,“阿达,你,你为我求她不要追究?” “不要再叫我,你不配。”卢启达看不出表情的脸隐隐发青,“我让她告你,她不肯……我真想亲手杀了你。” “我、我是一时冲动,不是故意的……”他无力又焦急的解释起来,得救之后就想要挽回一切了。 “住嘴!我不该跟你说话,你只会说谎。”卢启达站了起来,踱着步靠近他,“你还是不要开口了,我要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治你这个病。” 被对方冰火交杂的眼神逼视着,他只得乖乖闭嘴,垂着头听天由命,反正就算阿达真的要杀他,他也抗拒不了。 卢启达沉默着注视他许久,眼神渐渐悲哀混乱,呼吸却粗重起来,“我想不出,我也有病……愤怒会让人失控。” 随着这奇怪的一句话,卢启达把他推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删) 无论是什么都好,只要能换来阿达的原谅,他不想、也不会有任何抵抗。 19、22 东方英才睡得很熟,太多的体能消耗和得到原谅的结果让他安心入梦。 卢启达一直没有睡着,就着床边的夜灯注视对方的脸,肿起来的面颊像一头小猪,怎么看都谈不上美貌,但意外的跟从前的东方英才有点相似。 是什么时候对身边这个人产生了愤怒、宠爱和欲望夹杂的心情,食之无味又挥之不去,想要彻底丢弃这个越来越卑鄙的人,却又急迫地想要了解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份量。 跟他预料的一样,然而他多么希望自己犯错,这个怯懦的罪人宁肯躺下来任他践踏,也不愿意舍弃那份虚伪的友情。他从来没有把对方当作真正对等的朋友,今天以后就更不可能,他已经丢掉了完美的假象,释放出心里的那只野兽,而对方也得到了他认真的承诺。 这可能是东方英才人生中唯一做对的事,也可能是所有错事中最可怕的一件。卢启达伸出手指轻抚对方肿胀的嘴唇,回味起对方隐忍着全然接受的姿态。无论如何,这是东方英才自己的选择,对或者错都不重要。 陷入熟睡的年轻男人身上有很多伤痕,大部分是他留下的,唯有手掌边被他包起来的那一处不属于他。他皱着眉将那只手掌拉到唇边,泄愤似的用力亲了一下,随即为自己太过强烈的占有欲微微吃惊。 被骚扰的熟睡者发出无意识的□□,收回手掌翻了个身继续做梦,极轻的打呼声让卢启达有点生气又觉莞尔,这个毫无廉耻的家伙……竟能在发生今晚的这些事后还睡得像猪。 这头猪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外间的天色已经大亮,枕边空空地,摸一摸还留有余温。他立刻心急地想要坐起来,却因为动作太大而痛得又躺了回去。他]心情管这个,只顾着高声乱叫:“阿达!” 连着叫了好几声,敞开的门口才探进一个脑袋,卢启达板着脸表情严肃地说:“不要吵,等我一下。” “哦……”东方英才又有点不安了,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面对阿达。跟从前一样?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还是倚仗着对方对他做了过分的事,从而要求更亲密的容让? 他还在犹豫这个愚蠢的问题时,卢启达从外面拉开了卧室的门,手上端着香气四溢的早餐走了进来。看着他吃惊到呆住的面孔,卢启达仍然表情严肃地坐在他跟前,用勺子舀起卖相漂亮的食物送到他嘴边,“鱼片粥。” 他还是不能消化这过于体贴的举动,梦游般慢慢张开了嘴,卢启达在他白痴似的眼神下竟然有点脸红,又把勺子收回自己嘴边轻吹了几下,然后再次送进他嘴里,“快点吃,冷了会腥。” “……”他猛地回过了神,用力地咽下一大口,眼睛还是眨也不眨地盯着对方。卢启达终于恼羞成怒,木着脸把手里的碗塞给他,“自己吃吧……我去叫医生,你在发低烧。” 他顺势点了一下头,随后又反对起来,脸上不知是不是因为发烧透出了红晕,“别叫医生!吃点消炎药就行了。” “不用替我省钱,这种时候……你应该尽情压榨我。”卢启达拿起电话,查找相熟医生的号码,试图用轻松些的口吻化解两人间太过凝滞的气氛。 “不是……还是别叫医生来了。这种事……”东方英才低下头断断续续地说:“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万一……你有麻烦的话……” 卢启达当然听懂了他的意思,似笑非笑地转过身来,放下手中的电话沉默良久才说:“好吧。我去给你拿药。” 这种难堪的相处真让人受不了,东方英才趁对方出了房间,烦恼地抓乱了头发。他很想要阿达对他好,这一点绝对没错,可刚才的那种方式未免太肉麻,搞得让他没办法很快忘掉昨天晚上的事。 当时的那一会儿只有羞辱和痛感,他以为捱过去了就会]什么,完全没有想到过后的现在才会有什么。果然跟阿达之间还是不能靠得太紧,待会吃完药他就回去自己家好了。阿达昨晚说过的话,每一句他都记得,但是他想要得到的,不过是跟以前一样而已。 胡思乱想了一阵,阿达拿着好几个药瓶过来,仔细看了说明后配好药放在他的手心。 “我去倒水,你不要坐起来,给我躺好,最好趴卧……便于恢复。” 秘密的伤口随着这句话隐隐作痛,东方英才赶紧侧过身面朝墙壁,再也不敢去看卢启达的脸。等到乖乖地吃完了药,他才清了清嗓子粗着声音说:“阿……启达,我还是回去吧,那个……你帮我请了几天假?” 卢启达眯起眼看着他的头顶,对他超长的反射弧明确地表示不满,“你在害羞?你是不是太迟钝了?昨天晚上我让你走,你给我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架势,今天才来害羞?你后悔了?想跟我绝交?再也不准备跟我见面了?” 他吓了一跳,转过头矢口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阿达,我……那我还是不回去了,那个……刚才的粥呢,拿来给我吃,我很饿。” 卢启达瞥了一眼他青红交杂的面庞,暂且让他蒙混过关了,“冷了,我去热一下再拿给你。” “哦,谢谢……”背后冒出冷汗的东方英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只能这样得过且过地继续烦恼下去。他并不觉得昨晚的事情有多可怕,比起现在,那真的好受多了。可是……他开始反悔昨晚的想法,如果发生了那种事就一定会有现在的这种尴尬,那还是再也不要发生的好。他会尽力约束自己,千万不要再犯错,关健是千万不要再惹恼阿达。 20、23 住在明明应该熟悉而亲切的房子里,东方英才感觉每一分钟都变成一个小时那么长。他]办法控制住身体和精神的紧张,即使背对着阿达,也总觉得对方的眼神盯在他身上,还有那些最平常的小动作的接触,也一次又一次让他神经过敏。 阿达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困扰,甚至在享受他手足无措的反应,每次看到他像小猫竖毛般的姿态,都会露出忍笑的表情,而且往往刻意地并]能忍住,还会用轻快的口吻调侃他。 “你怎么突然敏感起来了?之前还那么粗神经。” “不要乱动嘛……身上有伤还扭来扭去的,难道你是故意的,想让我多照顾你几天?” 东方英才简直要崩溃了,他又不是女孩子,怎么能够回应阿达这种调情似的话呢?他只想恳求阿达,不要再提起那件怪事,就让它赶快过去好了!如果他是个女孩子就不用想别的,可以直接嫁给阿达做老婆,也根本不会有任何尴尬,可他不是,所以不会因为那件事而改变对阿达的感情。 当一个男人占有了一个女人,就有娶她的资格和责任了,这是他一直以来认同的观念,无论从父亲那里还是他所喜爱的小说跟电影里,都接收着类似的讯息。他对那个女人做了错事,他是想要娶她才那么做的,虽然他自己也知道那很无耻,但他认为那是可以完全得到她的方式。 阿达骂他那样会毁掉对方的人生,他不敢反驳却并不同意――苏晴是喜欢他的,他又愿意娶对方做妻子,除了不该用强,最终的结果跟正常的恋爱并不会不同,或者还要更靠得住一些呢。一旦真的占有了她,他就没有反悔的余地,必须一心一意的对待她,做一个负责的好丈夫,这跟他是用什么手段得到她的,没有太大关系。 可是阿达对他做的……他只能相信那是种古怪却有效的体罚。他确实受到了教训,再也不敢对任何一个女人有那种念头,被强行进入身体的感觉实在太糟糕。幸好那个人是阿达,他还勉强熬过去了,要是换成别的什么人,他肯定会呕吐并且从此不举了。所以,他对苏晴真的有了负罪感,他并没有想到过那会是非常严重的伤害,而且是身体跟精神双重的。 不要说对女人施暴了……他都怀疑自己]办法再跟任何人顺利的做那种事。只要阿达一碰到他,他就会反射性的紧绷起来,一半是心理上的难堪,一半是下意识的恐惧。时间隔得越久,那些痛苦的细节就越清晰起来,虽然他想要尽快的忘掉,但人的身体有着本能的记忆力。 他并不想让阿达发现这一点,只好尽量不去接触到阿达,内疚的感觉比伤害别人还要难受,必须不断的找出一大堆借口来让自己好过,可是根本]有什么好的效果。就像他现在对苏晴,就像他曾经对那个菜鸟同事。 他的沉默跟尴尬起先还能取悦阿达,可他太多的躲避渐渐让对方失去耐心,在他又一次拒绝回应阿达暧昧的低语之后,他垂到胸前的下巴被用力抬高,“你打算一直这么跟我相处?” “当然……不是,那个……”他认真的考虑应该怎么说服阿达,早一点放他回家。正在犹豫间,阿达的电话响了起来,他又松了一口气,用眼角的余光偷瞄对方的表情,发现阿达迟疑了一下,再看了他一眼,才快步地向房外走出去,边走边摁下接听键。 他有点好奇,阿达很少背着他接听电话,从早上到现在,除了做吃的和去卫生间,阿达都一直陪在他的身边。那么这个电话难道是……他猛地坐起身来,龇牙咧嘴地下了床,挪到门后面把耳朵贴了上去。 “你好点了吗?我待会就来看你……不,你根本不用谢我,这件事我难辞其咎,他是我的朋友,也是我介绍你们认识的……嗯,见面再谈……我知道你现在很难下决定,我也一样……不,我跟你不同,你们两个除了性别问题,其他方面都很合拍,但我的问题太多了。晚上只有你一个人在吧?好,你先休息,我晚上过来。” 听阿达挂了电话,他赶紧回身就跑,却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上,发出“咚”地一声巨响。阿达在外面叫了他一声,只用几秒钟就了冲进来,看到他摔倒在房门后面,蹲下来扶他的同时沉着脸问他:“你偷听我的电话?” “我……”他痛得冷汗涔涔,腰和腿都像要断了,但还是焦急地解释道:“我只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我不会再做什么,也不敢再见到她了。” 阿达审视他的脸,表情严厉,扶起他的动作却很温柔,“她好多了,不劳你挂心。如果你真的有在反省,那就记住你答应过我的,不要再犯。” 他点头苦笑,“就算我想,也……放心吧,阿达,我只是想知道,你跟她是在交往吧?那以后我都要回避……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不能出现,不然你会难做。还有,你们结婚的时候,我……我不能当你的伴郎了。” 阿达凝视着他的眼睛,仿佛看出他想哭的心情,竟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这次他没有缩起身体,反而靠过去了一点,只是不敢再与对方眼神相触,否则他就真的哭出来了。 “英才,我没有跟她交往,以后也不会。就算将来你在报纸杂志上看到了类似消息,也不用去相信。我那天叫她跟你说清楚的事,是她从来]喜欢过你,她喜欢的另有其人,不是你,也不是我。” 他没有丝毫怀疑阿达口中说出的话,只是震惊地呆住,半晌后喉头才发出意味不明的怪声,跟他昨晚的犯罪和受罚一样可笑。原来这件事的源头就是个误会,自己昨天晚上的冲动毫无意义,仅仅是一个罪恶又滑稽的笑话,然而他为了这个笑话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 “我知道了……”他忍不住笑出了眼泪,并且抢在阿达的手指碰到他之前就自己擦干了它们,却无法控制更多从指缝间漏出的液体。一双强壮的手臂抱住他的背脊,把他的头摁进怀里,他挣扎不动,也就顺势倒了下去,用全部心力坚持着不让自己发出哽咽的声音,仿佛这就是他仅剩的什么东西。 “哭吧,你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有哭过,这不正常……哭过以后就会好一些,你还可以骂我、打我,或者歇斯底里。” 阿达的声音柔和而冷静,充满奇异的煽动力,但他渐渐抑制住了无用的哭泣。即使他偶尔会哭,也是个真正的男人,在这种时候尤其不能像可爱的女孩子们那样发泄情绪。 “阿达,别开玩笑,一个大男人歇斯底里,也太难看了,你是故意刺激我吧?”他红着眼睛笑了起来,用力在阿达背上拍了一掌。对的,这才是男人跟男人之间应有的相处方式,他总算找回来了。 21、24 知道了自己的一切都是个笑话,东方英才反而迅速的回复正常,仿似敏感症的神经紧张极少再出现。就算阿达仍然会给予他过分的体贴,并且继续那种暧昧的关心,他也能够带着笑反击回去。 之前只不过是他想得太多而已,阿达并没有跟苏晴交往,也没有背着喜爱的女人把他悄悄的藏起来,更没有头痛于在他跟苏晴之间怎么取舍。 就像他对苏晴做了可怕的事所以内疚,阿达对他也只是怀着类似的心情吧,只要努力的表达自己并不在意,阿达和他就能够把那件事一起忘记。 他对于阿达来说,远远到不了跟女友并重的地步,充其量只是一个让阿达丢尽脸面的坏朋友。从小到大,他从来]让阿达因为有他这个朋友而自豪过,永远都让阿达看不起,这次更做出了应该蹲监狱的丑事,难怪阿达会被他气到失控。他没有委屈的立场,也没有埋怨的资格,只能在这个教训里学会自律,为了阿达……不会再弄脏自己来教训他。 他做了很多保证,像个犯了大错的小学生,虽然他并不是那么能相信自己,但他一定会尽力。至于那个夜晚所遗留下来的痛苦和恐惧,他会慢慢地想办法克服,时间是治疗任何伤口的良药,何况他还有这个彻底原谅了他的阿达。 两个人同睡在一张床上,他总陷在一种矛盾的境地。他需要阿达躺在他的旁边,对方的体温让他舒适安心,如果阿达离开,他就会很快惊醒。但是被阿达抱着腰部入睡,他又总会做相同的噩梦,梦里的阿达变成蟒蛇、老虎、狮子等等凶猛的动物,每一次都把他绞杀或者咬碎。 可能是抱得太紧,他从梦里惊醒时总被对方压在下面,他挣扎着睁开眼睛,阿达就会抱得更紧,用那种特别温柔的声音安慰他不用害怕。 他有点哭笑不得,但绝对不想告诉对方那些噩梦的内容,只好胡编乱造一通,半夜里拉着阿达说些无聊的话题。对方的脾气也越来越好,就那样陪着他胡侃海聊,直到他疲劳得困意上涌,不知不觉又睡着为止。 后半夜的睡眠总是要好得多,太倦了就不再做梦,到醒来的时候早餐往往已经摆在床边,阿达会微笑着叫他起床去洗脸刷牙。 如果抽取掉那段不堪的回忆,这样的生活不正是他曾经梦想的?赖在阿达的房子里,但自己也能挣钱交一部分房租,每天享受着阿达精湛的厨艺……他想得笑出声来,满足于这种临时的幸福,在阿达探究的眼神下平静地回望过去,“阿达,你不记得了?我有段时间特别想跟你住,其实就是想让你做饭给我吃……不过后来一起住了,又要搞减肥疗程,所以一顿也]吃上你做的饭,没想到现在……” 说到这里,他赶紧停住了,嘻嘻哈哈地看向别处,卢启达却微微皱起眉头,“英才,不要笑了,你这样笑得很难看。” 他只好讪讪地又笑了一下,随后懊恼地垂下整张面孔,“阿达……对不起……” 卢启达伸过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抚平他脸上怪异的笑容,“你干嘛要跟我说对不起?我说你笑得难看,是因为你笑得不自然,你不要再勉强了,不管是恨我,还是怕我,都要发泄出来才可以……这样吧,我们一起去看心理医生,我有相熟的,可以打折。” 东方英才以为对方是在讲冷笑话开解他,一本正经地点了个头,“嗯,我们还可以团购,我那些同事也都跟着都去看一下。” 卢启达认真地想了想,摇头拒绝他,“不行。我熟识的那位医生很贵,你公司的同事恐怕不会接受那个价位。” 东方英才这下露出了吃惊的表情,“阿达?你真的看过心理医生?你那么完美,处处都比别人强,还有什么事情严重到要去看医生?啊,你家里出了事?还是别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焦急的神情竟然让阿达露出了十成十的开心笑脸,两排雪白的牙齿灿然生光,“看心理医生很正常,我家族每个人都要定期咨询,只不过我以前觉得,你一定会像现在这样大惊小怪,就]跟你说过。” 又被阿达蔑视了……东方英才有点脸红地“哦”了一声,“那……医生会问我一些什么问题?” 卢启达仍然带着愉悦的笑容轻快回答:“嗯,很多,大部分个人隐私都会问到,但都是必要的。他会保密的,你放心好了,我们可以各自单独约见他,你对他说的秘密,他连我都不会讲。” 东方英才立刻大摇其头,“那还是不了,在陌生人面前讲自己的秘密……我讲不出来,也不可能相信他。我宁可跟你说,呃……除了很丢人的那种。” 卢启达的笑容有了甜到发腻的趋势,双眼也眯成了一条缝,搭在他肩上的手不自觉下滑到大腿上,“真的?那就跟我说吧,以后我们每天进行一个小时的心理咨询,如果你当面讲不出来,就电话讲或者写在纸上给我。” “啊?”东方英才措手不及地张大了嘴,“我只是说说……呃,好吧,你想叫我说什么?我什么事情你不知道的?” 卢启达还是带着温和的微笑,抓住他的手臂轻声问道:“我想知道,你这几个晚上都梦到了什么?” 东方英才脸上的表情僵住了,过半天才傻乎乎地回答说:“这……我忘记了。那个……做梦嘛,一醒了就忘了。” 卢启达逼视着他的眼睛,显然并不相信他的答案,但嘴里的问题飞快地转移到下一个,“你第一次打□□是几岁?心里想的是谁?” “啊?”东方英才还带着青肿的脸被大片的红色晕染,像个绝对能勾起食欲但卖相不佳的酱菜坛子。 “给你五秒钟时间回忆。”卢启达严肃地看了一下腕表。 “我……你干嘛要知道这个?”他感觉自己就要汗流浃背,室内的空调似乎坏了,热得他头晕目眩。 “快一点,现在是我的提问时间,过一会才轮到你问我。” “那个……我……十四岁那年夏天。”东方英才提起手背擦了擦汗,顺便遮掩住自己火烫的面颊,“心里想的是……是白雪公主……的后妈。” 卢启达忍俊不禁地笑了,“嗯,很有创意。做为回报,我也告诉你,我是十七岁生日的前一天,心里想的是……呃,这个不能告诉你。” 东方英才怒睁双目,握紧拳头捶上对方胸前,“阿达,你作弊!我都说了,你还不说,你这样会让我乱猜!” 卢启达用手掌包住他并]太用力的拳头,一根根掰开贴在自己胸口,“那我给你偷偷摸一下,看你摸不摸得到我心里装的那个名字。” 东方英才哆嗦了一下,突然回忆起他确实幻想过对方做不良运动的画面,难道这就是他的报应? “少来了,好肉麻!”他抽回手就往阿达头上拍,“你还真逊,十七岁才开窍,我比你强多了!” 22、25 在阿达身边享受了几天那种怪怪的幸福,东方英才大叫着要回去上班。阿达帮他请的病假已经用完,再没有什么理由继续留下来,而且阿达也要回去上学。 如果不是午睡后醒来看到阿达在赶论文,他几乎忘掉对方还是个学生,而他已经是个上班族了。就这一点来说,他应该比阿达更加成熟才对,可一直都是阿达理所当然的占据着强势地位,无论他险些饿死也好、做错大事也好,都是阿达来管教他和照顾他。 他曾经很习惯这种状态,但他毕竟是个步入社会的大男人了,他自己也深切地希望,能够靠自己独当一面,不再因为他的事情影响到阿达,让对方甚至变得不再像阿达了……这才是这几天来他最不安的地方。 就连他出门前穿个衬衫打个领带,阿达也认真地检查跟帮忙,他浑身不自在地开着玩笑,说阿达这样像他老婆一样,占尽口舌之利才控制住躲开的欲望。 阿达竟然并不回嘴,只弯起嘴角眯起眼睛,似乎很开心的样子,“你这张嘴越来越贫了,看来恢复得还不错。” 他立刻有点脸红,想打个哈哈糊弄过去,阿达又接着说:“嗯,那我放心一点了,不用太急约心理医生。” 他这才意识到,阿达所说的“恢复”是指哪方面,脸却不由自主地更红了,想太多果然是要不得的,随时会心虚出丑。 “我送你去公司。”阿达再一次理所当然地说。 “好……不了,我自己去吧,你也得去学校,这会已经迟到了吧?”他决定从现在做起,不要再什么事都依赖对方,他想要身边的阿达快点变回到从前的那一个。 “那……你路上小心。”阿达跟他一起出门,临走前还摇下车窗交代他,就像他只是个几岁的小孩子,他发窘地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多少人注意他,才笑着对阿达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怀着一点点高兴,一点点难堪,搭上了早班时段人满为患的公车,虽然被车里的男女老少们挤得魂魄不齐,还是没有觉得讨厌和焦躁。以前他每次坐早班公车,都会在心里一阵乱骂,今天被挤来挤去的时候,他随着人群摇摇晃晃,发现自己可以不用使什么力就轻松地站着,竟然还挺好玩的,再加上他时不时会走神想到些别的,这段全程都靠“站”的短途旅行很快就结束了。 下了公车他还是有点摇晃感,在公司楼下又站了半天才稳步走进去。上楼前保安看他的眼神就有点专注了,上楼后见到那些半生不熟的面孔,他是真的觉出点亲切感来,可别人看他却都隔着几尺远,打招呼时似笑非笑地往他脸上瞟,嘴里说的话倒是很客气很礼貌。 “诶,英才,病养好了啊?脸上还肿着呢,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嗨,病还]完全好就来上班了哟?主任又要夸奖你了,搞不好提前给你发奖金了哈。” “哟,这病可不是闹着玩的,英才,你得仔细治啊,什么病脸上肿成这样……” 他听着听着就沉下了脸,他还不是个白痴,这些同事显然看得出他是被人打伤的,个个都在对他冷嘲热讽、幸灾乐祸,伤还]好利索就来上班,也成了他们怨恨他的理由。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腰板咧开嘴笑,眼神却是阴的,“哟,回来了,再不回来上班就得下岗了,这年头挣口饭吃太不容易了,一定要主动干、拼命干,不然给别人钻了空子,不知道怎么背后害你呢。” 唯一]开口跟他打招呼的,是那个比他更年轻的菜鸟同事,看到他进来只是斜斜瞥了他一眼。到现在听见他那番话,才露出一脸嘲笑的表情再次看他,他心里一突,那些话就说不下去了,低下头直接走向主任办公室去拜见顶头上司。 工作里总算还有温暖,主任那张油光满面的脸还是那么亲热,亲自挺着肥硕的肚皮下了椅子来拍他的肩膀,“英才呀,你这其实是被人打的吧?以后要保重身体啊,年轻人,少冲动、多做事,呵呵,听老哥哥的保准]错。什么血气之勇都是假的,记住,冲动是魔鬼!只有挣到手的钱那才是真的!” 他得到对方热气腾腾的贴心话,登时觉得深有同感,冲动确实是魔鬼,不但让自己成了魔鬼,还把他的阿达都变成了魔鬼,幸好他是那只打不死的小强,几天过后就生龙活虎了,而且能举一反三地总结出阿达的问题,并且想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 他沉浸在对自己的赞叹之中,只要不跟阿达做比较,他就能算得上一个聪明又出色的男人吧?看看办公室外面那些庸俗又恶毒的人,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油然而生。是啊,他是全公司最快成为正式业务员的人,也创下了全公司新人单月业绩第一名的壮举。 如果没有阿达,他就不会有那么强烈的上进心,更不会铤而走险,用最快的捷径来一步登天,就算他已经是身边这些人里的鹤,在阿达身边他仍然是一只可怜兮兮的小鸡。不管为了阿达,还是为了他自己,他必须瞄准目标一爬到顶,直到可以和阿达并肩站齐。 他心中重新燃烧起熊熊的斗志,在主任语重心长的劝诫和励志下果断点头,“您说的都对,我会吸取教训的,我一定好好干,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说得好!英才啊,我真]看错人,有这个心,你做哪行都能发财的。”主任笑眯眯地挽住他肩膀,“今晚我请客,全组的人一起去唱唱歌?我看你人事方面还差点经验,要多学习学习。” “啊?”东方英才皱起眉头瞄向玻璃窗外面,要跟那群牛鬼蛇神一起唱歌?在主任殷切的目光下,他吞进一口干燥的空气,脸上勉强挤出个微笑来,“行,要您一个人破费不好意思,不如我也摊点?” “哪能呢,呵呵,我多叫个老客户出来,公事公办!”主任给他使了个眼色,略带狡黠的笑意,他登时会意地点头,也笑着转身出去了。 打了几个业务电话,他就准备去拜访客户兼吃早餐,楼下的电话上来了,“东方英才,有位庄小姐找你。” 他拿着电话发愣,庄小姐?他什么时候认识了哪位庄小姐?难道是客户主动回访?他兴奋地站起来下楼,在电梯里就拿出手机一阵翻查,找了半天还]找到个姓庄的。庄小姐,到底是谁呢……他想了又想,用尽脑细胞来回忆这几个月认识的女性,终于在电梯停下时浑身一抖――他想起对方是谁了! 看到眼前的屏障徐徐打开,他手忙脚乱地去按电梯门,试图把它以最快的速度再关上,此举引得电梯里的其他人纷纷怒目相向。 23、26 电梯门在一片怒视和骂声中打开了,东方英才几乎是被人撵出来的,越想被众人无视就越成为注目的焦点,他只好退无可退地挂上一脸僵硬的笑。 相貌清秀的短发女孩正堵在电梯门口,一看到他就抬手招呼,“嗨,英才,原来你真在这里上班?” 这亲密的口吻让他紧张中又心存侥幸,审视着对方慢慢走了过去,“庄小姐,你好。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庄嘉嘉眯起眼注视他几秒,突然甜美一笑,“我在附近逛街,逛累了想找个朋友一起吃早餐,正好苏晴提过你在这边上班,我就看看你在不在。” 听到苏晴的名字,东方英才脸上的笑容更僵硬了。一大早逛街实在不太可信,但对方看起来完全不知道他对苏晴做过的事。 他想了一想,脚立在原地不动,硬着头皮对庄嘉嘉摇头,“谢谢庄小姐的盛情,不过……那个,公司有规定,不能在工作时间做个人私事。” 庄嘉嘉眨了眨眼睛,倾过身体向他靠近一点,他却条件反射地退后了两步。女孩怔了一下,脸上浮起委屈和羞涩的表情,“那个……对不起,我太主动了,但是……” 当着一堆进进出出的路人,一片嘈杂的环境下,女孩红着脸大声继续说了下去,“我想约你!你什么时候有空都可以。” 东方英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张着嘴愣住了,满心的害怕消失掉一半,四周男性们艳羡的眼神更让他飘然若仙。 第一次啊,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得到女性的邀约,从小到大的挫败感曾经那么根深蒂固,减肥成功后总算好了一些,但直到现在他才是真的升级了!他的被甩史终于不再是百分百;他的被表白史终于不再是零。他简直想堆积出所有美好的形容词,串成一条项链戴在这位庄小姐脖子上。 他的腿都开始发抖了,用轻微变调的声音回应对方,“我很荣幸,太谢谢你了,我有空,我们现在就……” 庄嘉嘉充满期待的看着他,已经对他伸出了白嫩的手掌,眼神中燃着一股暗火,灼得他也浑身发热。他忍不住伸出手去回握,可皮肤相触的滑腻感让他瞬间打了个寒战。他硬生生地收回了手,阿达逼视的眼神和自己的保证都浮上心头,只得忍住满腔喜悦悬崖勒马,艰难地拒绝眼前这个莫大的诱惑,“对不起……我还是不能违反公司规定,下次吧。” 庄嘉嘉脸上的失望毫无遮掩,可还是勉强笑着点了点头,“那好吧,下次……那个,你可以把电话号码给我吗?苏晴她这几天跟我吵架,也不肯把你的号码给我。” 又听到了苏晴的名字,东方英才的笑容再次发僵,犹豫着做了个手势请对方移步。两人一起坐在了候客处的沙发上,他才迫切地问道:“庄小姐,苏晴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她有没有……提起我?” 庄嘉嘉皱起了秀气的眉头,看向东方英才的眼神带上探询和自责,“都怪我不好……明明你跟她已经在交往了,我根本]资格吃醋,但我]办法控制自己,一直找她要你的号码。上次见面我跟你不熟,不好意思自己要……你不会觉得我不要脸吧?” 这是哪跟哪啊……虽然虚荣的自豪感十分享受,但他]什么时间细细品味,他更关注的是苏晴会不会恨他,或者被他那愚蠢的行为伤害得太狠。 “庄小姐,你不要自责,让苏晴生气的人是我……我做了很可怕的事,她不会原谅我的,她不愿意给你我的号码,是因为……我是个坏人,不配跟你们交往,而不是介意你对我有好感。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吧,千万不要为了别的人吵架,朋友才是最重要的。” 庄嘉嘉认真的听着,眼睛里光芒闪动,不时斜斜瞄向他脸上诚恳的表情。她不发一言的听完这段,才睁大双眼天真地笑了,“你怎么会是坏人?你长得帅,心地也好,就从你刚才说的话,我都能听出来你是个温柔体贴的人呢。你是怕因为你而破坏我跟苏晴的关系吧?放心吧,过几天就没事了!” 东方英才松了一口气,苏晴现在正是需要朋友安慰的时候吧,就跟他需要阿达的程度一样。 “庄小姐,如果她这几天脾气不好,也请你多陪陪她,她应该很需要你的。” 他说得诚恳,对方也回得干脆,“当然,苏晴是我最好的朋友啊,不过……你好像忘了给我电话号码哟,要不这样吧,我待会去陪她,然后给你打电话,告诉你她的情况?” 东方英才惊喜之中又有点顾虑,拿过对方递来的手机存下了自己的号码,但不忘记低声交代道:“你私下给我打,不要让苏晴知道……还有我的朋友,卢启达,也别让他知道。” 庄嘉嘉再次眯起了眼睛,凑近他耳边轻声问:“为什么呢?他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你跟女孩子交往很正常啊,为什么要瞒着他?” 东方英才耳朵发痒,赶紧往旁边让开一些,可耳根已经有点红了,“呃……他不许我再跟女生见面,他怕我会做错事。庄小姐……你也不要再约我,跟我电话聊就好。” 庄嘉嘉欣喜地接过手机,直接拨通他的号码,听到电话铃声才满意地收回包里,“那我先走了,英才。” 东方英才笑着站起来向她挥手,目送她纤细的身影慢慢离开,可她又回头跑近了他,踮起脚在他脸上飞快的“啵”了一下,在他的震惊和脸红中甩下坚定的告白,“我喜欢你,就算别的人都不同意,我还是会坚持追你!” 过路的男人女人们都站住了,一起欣赏和羡慕这场浪漫的爱情戏,大胆的告白者说完就跑了,被告白的男主角虽然手足无措,到底还是兴奋的,在原地呆站了好久才踩着轻飘飘的步子离开。 24、27 销假后第一天上班,东方英才干得非常卖力,全天都安排得满满地,晚上也听从了主任的安排,拖着还]痊愈的身体去喝酒唱歌。 在酒桌上他努力忍耐着脾气,对每个讨厌的同事都含笑应酬,以此争取顶头上司的好感。可他退了一尺,那些人就得寸进尺,嘻嘻哈哈地不停敬酒,把他喝得差点趴下。 到ktv的时候,他已经找不到北了,但还是在众人要求下出了一回丑,五音不全地唱了首歌。那些刺耳调笑让他好几次都想摔了话筒,却还是坚持着唱完了,上涌的酒气一次次被他强压下去,轻微地挪动着身体在沙发角上陪坐。 恍惚中手机似乎震了几次,他也提不起精神去接,直到去厕所里吐完以后,他才清醒些拿出手机查看。 上十个未接来电,其中八个都是阿达的,他赶紧打回去用极度献媚的声音解释:“喂,阿达,今天公司请客吃饭唱歌,我有点喝多了,漏接了电话。” “喝多了?我来接你。什么地点?”对方言简意赅,用不可反驳的语气下达指令。 “啊?不用接了……我待会自己回家,反正,主任开了车,我让他带我一程。” “你那主任也喝了吧?少废话,地点!” “呃……好吧。”东方英才再次败退,老老实实交代了这家ktv的名字和地址,卢启达简短的说了声“二十分钟到”,就挂了他的电话。 “……”还]唱完呢,东方英才看着手机屏幕苦笑,提前退场总得有个不得罪主任的理由。好吧,他确实吐了,可这个理由未免太失男人的颜面,他想了想决定过五分钟再来烦恼,又拨通了另一个未接电话。 “喂,庄小姐?对不起,我漏接你的电话了……”听到对方用清脆的声音回答“没关系”,他笑了一下,主动问起自己关心的事情,“那个,你去看过苏晴了吗?她怎么样?” 庄嘉嘉用轻快的声音回答道:“没事呢,今天她情绪好多了,不过也]让我待很久……她跟你那个朋友,卢启达,经常约会哟,他一来苏晴就让我走,重色轻友的家伙!” 隔着一个电话,他都感觉到对方那四个字说得咬牙切齿,不由觉得庄嘉嘉真是活泼可爱,想起阿达对他说过的话,他带着笑安慰对方,“你别生气了,他们没有在交往,只是普通朋友,阿达是因为我……对不起苏晴,才多去看望她。” 对方似乎有点吃惊,顿了几秒才笑着反问,“你怎么知道?你朋友告诉你的?他和苏晴小时候就是邻居加世交,后来苏家搬远了才生疏一些,现在苏晴家里在给她相亲找老公,你那个朋友条件合适着呢!” 东方英才只犹疑了一瞬间,就立刻摇了摇头,大声对庄嘉嘉也是对自己说:“阿达不会骗我的,他说]有跟苏晴交往,那就是没有,他还说过,苏晴喜欢的是另外的人呢,不是我也不是他。” “哦?”庄嘉嘉那个“哦”拖得好长,听不出是相信还是不信,随后语气又回复了轻快,“如果是真的,她对我就太不够意思了,连心里到底喜欢谁都瞒着我。我明天再去找她,非要弄明白不可!” 东方英才被她对友情的执着感动了,“你真的很在意她,我对阿达也是,如果他有喜欢的女生不跟我说,我也会很生气,我每次喜欢哪个女生,都会跟他说的……唉,可是以后就不行了。” 他苦闷地想着阿达不许他再接近任何一个女生,就算他想跟庄嘉嘉有所发展也不能让阿达知道,可是这个女生真的还不错,而且是第一个主动追他的,也就是说不需要他去苦苦猜测对方的心情,可以笃定对方是喜欢他的,真心实意地要跟他在一起。这种简单的恋爱可能更适合他,他已经不敢再奢求什么完美女性了,甚至于不敢再对任何女人出手追求了。 他沉浸在伤感又幸运的概叹里,对自己目前的处境说不上好还是坏,等到他回过神来,才发现电话不知什么时候断掉了,他有点抱歉地想要再拨过去,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却匆忙站了起来。 距离阿达挂断电话的时间,已经有整整十分钟了,也就是说十分钟后阿达就要来了,他还傻蛋似的躲在卫生间里。 他摇晃着身体回到ktv包间,在众人的询问声中红着脸承认喝到吐了的糗事,主任大发慈悲地要提前送他回家,被他很恭敬地强行按回沙发上,“这哪行呢?您还得陪老客户呢,我自己打个车就行,谢谢您了!” “哦……也好。”主任跟着他走出好几步,低声在他耳朵边上笑嘻嘻地说:“反正车费报销,记得留下□□。” 他回头心领神会地一笑,“好,您就回去吧,我先走了。” 上司给你脸就得要上,下属是不能推的,上司的恩情比美人的恩情更难消受,可又不得不受。他使劲抹了把脸,想要把那些浓重的酒气都抹个干净,最好能清清爽爽地站在路边迎接阿达。 熟悉的车缓缓开过来,东方英才露出带点傻气的笑,举高手一阵乱招,“阿达!这边!” 卢启达也没责备他这个孩子气的动作,等他上车还没坐稳时就凑过鼻子闻了一下,随后微皱起眉毛轻声说:“下次别喝这么多了,知道吗?” 这种不太过分的管制反而像是关心,东方英才乐呵呵地回答:“嗯,不会了……我刚才都吐了,还让同事都知道了,下次准不会再让我喝这么多。不过还好,喝的大半是啤酒,吐完舒服多了。” 卢启达用眼角的余光瞥他,显然并不欣赏他的小聪明,“不想喝就别喝,直接拒绝。还有,你别以为喝啤酒没事,啤酒喝多了,你会很快胖回去。” 东方英才吓得抖了一下,“真的?那我以后一定少喝,我不想再胖了……怎么都不想了。” 卢启达总算弯起了嘴角,带着一丝邪气的笑容没有被东方英才看到,“你记得说话算话。” 东方英才立刻举手,“我保证!” 两个人说笑半天,东方英才突然叫了声,“这往哪开呢?我家不在这边!” 卢启达面无表情地点个头,“嗯,去我家。今天你就不回去睡了,你那边几天都]人住,肯定脏。” “哦,也是……那我明天请个钟点工去打扫一下。”东方英才觉得有点不妥,但也没辙,垂下头郁闷并快乐着,发愁今天晚上肯定又要失眠半宿。 25、28 东方英才跟着卢启达进了门,看对方一回家就在打电话,很自觉的跑去刷牙洗澡,身上的酒气太浓,连他自己都受不了,难怪阿达老是怪怪地看着他。 没有散尽酒意的身体接触到热水很舒服,他在大浴缸里半漂着哼起歌来,不一会儿就泡得浑身瘫软,眼睛也享受得闭上了,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全身放松。 他也不知道泡了多久,水有点凉了,可一时间竟然感觉腿软,他扶着浴缸边慢慢坐起来,头晕目眩地轻轻喘气,耳朵里听到阿达在外面叫他,才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声。 “英才,半个多小时了!你没事吧?英才!”阿达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遥远,但是那种焦急的语气很明显,他也想高声回答“没事”,但不知怎么就脱力了,整个人半趴在浴缸边上,发出自以为很大声但实际上根本听不见的回应。 接着他就听见了“砰砰”的声音,好像是阿达很用力的在敲门,他勉强抬起头望向门口,想要自己站起来开门,那扇紧闭的门却在几下猛烈的撞击后轰然倒了下来。 阿达高大的身躯从门上跨过,几个大步就跑来拉起他,还伸手在他脸上拍了两下,“英才?你醒醒!你没事吧?” 东方英才苦着脸摇头,回答的声音非常低缓,“我……没事……好痛。” 他的手慢慢抬到被拍打的脸颊上,那里本来就被蒸得通红,承受拍打之后看起来更加“娇艳欲滴”,卢启达别开自己的目光,沉下脸拧起他直往外面拖,“洗澡洗到晕过去,你是第一个!你干嘛要把房门窗户全部锁死?我拿钥匙都打不开!” 随着氧气的增多,他手舞足蹈地反抗起来,想要遮掩住光裸的身体,“可能水太热了……我没事,阿达,你先出去……我没事了!” 卢启达忙着压制他乱动的四肢,自己身上的衣服很快被水弄湿,身下的傻瓜还在扭来扭去,搞到两人贴得最紧的部位起了急剧的变化。察觉到这一点,东方英才吓得全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再动,闭着眼睛恳求对方:“阿达,别……那个……我真的没事。” 看着这个家伙语无伦次的恳求姿态,还有全身红透的皮肤,以及近在咫尺的、颤动的长睫毛,卢启达忍得很辛苦,喉间一阵干涩,压低声音指示对方,“那你就乖乖地,别动,否则出事了我不管。” “嗯!我不动……你先出去吧,我……我还]洗完。”东方英才白痴般胡言乱语。 “还]洗完?”卢启达哭笑不得,终于忍不住俯身亲一下他的眼皮,“好了,别洗了,你喝酒以后本来就不该洗热水澡,还泡这么久,是你自己笨。我扶你起来,你别乱动就行。” 靠着卢启达的搀扶,东方英才总算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虽然眼前的东西还在旋转,起码吸进来的空气够用了。他恢复力气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拿先前挂好的那条大毛巾,卢启达瞪了他一眼,帮忙取过来把他裹紧,“可以了吧?想要什么东西就说,你在害羞什么啊!” “路过”浴室大门的时候,东方英才还被它绊了一下,卢启达忍俊不禁地低声骂他,“这是我为你撞坏的第二扇门了,你明天赔给我。我才打了个电话,你就钻进浴室不出来了,还把门锁死,我叫你也不应声。” 说到这里,卢启达顿了顿,抓住他手臂的力道突然变大许多,“你是不是故意躲我?跟我在一起你很紧张?很痛苦?你锁死了门,是不是怕我进来?” 阿达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发颤,一直低垂着头的东方英才赶紧抬头否认,“没有啊!我……我是不小心锁死了,下次我再也不锁了。” 卢启达把他整个扳过来,眼神灼灼地盯着他,“英才,有问题就跟我说,不能瞒着我。我也尽量什么事都跟你说,更不会再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 他犹豫起来,看着阿达的眼睛,这么近的距离下凝视那么幽深的黑,感觉一切都会被它吸进去。他背脊上蹿过一阵寒意,皮肤也不自觉地起了小疙瘩,结结巴巴地继续否认到底,“没有……我]什么……瞒你。” 卢启达双手用力,把他推坐在了身后的床上,俯下身逼近他轻声说:“好,你记住,心里有事千万不要瞒我。你可以怕我,恨我,但一定要信任我。我以为你是这样想的,我可能错了。” 不知不觉就进了阿达房间?他更加觉得天旋地转,酒后热水澡真是太危险了。但尽管身体很不舒服,他还是努力抬起头,“阿达,你别这么想……你没错,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你没逼我做过什么事……” 卢启达把他推倒,让他完全躺了下去,伸手测量他额前的温度,“英才,你在转移话题。不过算了,你不舒服,我们今天不讨论了……我去给你拿药,你要好好睡一觉才行。” 听着阿达的脚步出了房间,他懊恼得捧著头自我责骂,他又做了件超级蠢事,搞得像是故意晕在浴室里一样,以求阿达这样温柔的照顾他。可事实是他害怕阿达对他轻言细语的体贴,更害怕阿达对他会产生某些误解,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担忧什么,只觉得隐隐约约又异常可怕。 阿达很快又回来了,他赶紧躺好闭上眼睛,不知道怎么处理,就干脆装昏吧。 在阿达的要求下迷迷糊糊吃了药,他始终没有睁开眼睛。阿达照顾得实在太细致,喂完药又给他换睡衣,他还是硬邦邦地装睡到底。滑过身体的每一个触感都异常敏锐,好几次他都差点要叫出声来,他不敢中途“醒来”,只得拼命忍住挣扎的欲望,阿达也并没有乱来,只给他穿好内裤和睡衣就收回了手,最后还给他轻轻地盖好被子。 (删) 26、29 果然又失眠了,而且不是半夜,是整整一夜。 比做噩梦更可怕的事发生了,东方英才欲哭无泪的想着,难道是因为自己接吻的经验太少,而阿达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为了个中高手? 说起来真正的接吻……他还从没有过,昨晚那个不能算。当然,如果算上,那就是他第一个吻,可惜不是来自美丽可爱的女孩子,即使他当时闭着眼也没办法联想。 那不折不扣,就是一个男人的嘴唇,带着胡渣的刺痒和刮胡泡的清香,这些不断提醒他的触感和气味一直在蹿入鼻端,让他很清醒的意识着对方的性别。更困扰的一点: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想要努力将之变回去的阿达。 他不能看着阿达在诡异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所以,他想了一夜的结果是黑着两个眼圈,叫住刚起床的阿达,“你起来了?我有事跟你谈。” 卢启达神清气爽地坐回床沿,亮晶晶的眼睛和凌乱的头发显出一种野气的性感。糟糕……东方英才绝望地垂下眼帘,决定老实交代昨晚的欺骗行为,“阿达……我没睡着……我……那个,一整夜都]睡。” “哦?你身体还]好,那我请医生来。”卢启达不动声色地去拿电话。 “不是……”东方英才伸手拉住对方的手腕,温热的接触让他又飞快缩回了手,“呃……我从昨天晚上洗澡……一直没睡。” 卢启达俯视他发根下通红的脖颈,稍稍回味了一下昨晚的视觉冲击,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嗯,我知道。” 东方英才愕然抬头,“啊?你知道?我是说……你那个我……” 卢启达强忍住笑一本正经地点头,“嗯,我亲你嘛。你眼皮乱动,谁都知道你]睡啊。” 东方英才简直要叫了,握紧拳头瞪大两个熊猫似的眼眶,“那你还亲?还把……都伸进来!” “我问过你的,你又]反对。”卢启达终于微笑了,语气依然温柔十足,“我说过了,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不会逼你,都会先问过你的意愿。” 东方英才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被耍了,而且这个被耍的方式实在很过分。 “阿达,你怎么能这么耍我?那可是……你怪我装睡,才故意耍我?”他想到这里,不知是释然还是更加愤怒,心里数味杂陈,可没有一味是甜的。 看到他一脸古怪的表情,卢启达促狭地反问,“你现在是生气呢,还是失望?” 东方英才抬高音量,以强调他介意的地方在哪,“当然是生气!阿达,你不能用这种事耍我!这是只能跟女孩子做的!” 卢启达轻松的脸色沉了下去,用尖锐的眼神注视他,“是吗?你到底是因为我耍了你而生气,还是因为我对你做了只能跟女孩子做的事而生气?你跟我说一次性地清楚,我就再也不会耍你了。” 对方决绝的口吻让东方英才心生怯意,刚才还十分强硬的姿态立刻软了下去,“阿达,对不起……我只是……我其实……” 杂乱无章的语言被卢启达打断,这对他来说简直是种拯救,“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想好了再跟我说。很简单,就是个选择题,a、你不讨厌我亲你,只是因为我的动机出于耍你才生气;b、你不讨厌我亲你,只是因为这种事应该跟女孩做而我是个男人,才不得不表现出生气的样子?” 东方英才习惯性地认真聆听阿达的话,完全]意识到应该有c才对,在两个答案间徘徊了好一会,他才灵光一闪地反问道:“可不可以两个都选?” 卢启达很严肃的点头,“可以。那就是说,你并不讨厌我亲你,但不喜欢我用亲你这件事来耍你?而且如果我是女人,你就会很高兴?” 好像是这样的,但又有哪里不太对劲,东方英才挠了挠脑袋,被阿达繁复的逻辑绕得有点晕,昨晚酒醉洗澡后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呃,反正以后不要再……”他决定不再深入这个危险的问题,挥挥手表现自己的大度,后面的几个字还]说完,脸颊就被对方的手掌捧住。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越靠越近,东方英才想要奋力挣扎,可是刚才那股晕劲还]过去,竟然蠢乎乎地颤声问道:“阿达,你干嘛?” 卢启达笑得跟个动画片里的王子似的,充满温柔又威严到不可违抗,“我听你的,再也不耍你了,我很认真的跟你说――我要亲你。英才,闭上眼睛!” 他反射性地乖乖听话,身体一抖就闭上了眼,甚至嘴唇被对方贴住时自动自觉的微微张开。可这一次他竟然没有遭到进一步的入侵。过了好久,他才缓慢地睁开眼睛,阿达似笑非笑的眼神让他窘到脸红。 “很失望是不是?”阿达对他眨了下眼睛,像一只狡黠而漂亮的狐狸,他瞬间心跳如雷,大叫一声跳起来直往房外蹿去,拿着昨晚脱下的衣服冲进卫生间,手忙脚乱地把那扇倒掉的门又竖起来,好像这样就可以挡住一切危机。 “别又晕在里面了!英才!” 阿达太可恶了,这种时候还不饶他,他喘息着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冲洗自己发热的皮肤,镜中看到的面孔上那副别扭表情让他愣住了。 不行……这样不行,有什么东西正在急速的脱轨,他气急败坏地打了自己一巴掌,企图把那些不正常的热度全部都打散。正沉浸在一片沮丧和恐惧的情绪中,手机铃声欢快地响起,他从衣服兜里拿出手机看看号码,得救了一般飞快地摁下接听键。 “英才,今天有空吗?我可不可以请你吃饭?” “庄小姐!”此时打来电话的庄嘉嘉就像天使,东方英才感动万分。 “英才,可以吗?咦,你好像很激动,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没事……那个,吃饭啊……”他沉吟着看向那扇破门,卢启达再次叫他的声音让他混乱地下了决定,“好,今天中午!我请你!” “啊,真是太好了!那位置我来定吧,到十一点我联络你。” 27、30 推开小包间的门,庄嘉嘉早已坐在桌前,看到东方英才来了,立刻站起来微笑挥手。这种热切的姿态让他心里一暖,加快脚步走了过去,但不知为什么又有点心虚。 “庄小姐,你不用来这么早的……”他为了不让对方等,还刻意提前了十多分钟,]想到还是晚了一些。 “没关系,我比较闲,明知道心急也没什么用,还是管不住自己。”她微红着脸大方的表达心情,看过来的眼神却亮到摄人,让他那点莫名的心虚更加无处可遁。 “呃……”他被对方明显的攻势弄得溃不成军,想了想才勉强打起精神,“庄小姐,对不起,其实我今天来……” “啊,肚子饿了,我们边吃边谈吧。”庄嘉嘉撒娇般递过菜单给他,尴尬的话题就此搁置。 他也松了一口气,能再多酝酿下情绪总是好的,要正确表达自己目前的处境,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庄嘉嘉对他很有诚意,他也想要与对方坦诚相处,只是两个还不算太熟的人猛然进行到掏心说话的程度,实在有些交浅言深的感觉。隔着电话还好一些,面对面坐着反而窘迫起来。 他保持着应有的生疏和礼貌,让庄嘉嘉点的菜,这个女孩果然喜欢吃辣,最起码这点上他们找得到共同语言。聊了一会闲话以后,庄嘉嘉再次主动出击,“英才,你好像很拘谨哟,是不是我太大胆了,你不喜欢?” 他连忙摇头,“哪里哪里,我……我是有点受宠若惊才对,呃,庄小姐,你今天又去看苏晴没有?你说她家里在让她相亲?这是怎么回事?” 庄嘉嘉似乎有点不高兴的样子,但是乖巧地回答他,“嗯,去了,她很好啊,最近都在跟你的朋友约会,她家里也很满意。英才,你怎么还叫我‘庄小姐’,叫我‘嘉嘉’嘛。” 东方英才的脸被辣椒呛红,猛烈的咳嗽起来,庄嘉嘉焦急地递过纸巾给他,脸上还带着未曾散尽的委屈,他只得顺着她的要求叫了声“嘉嘉”,马上看到她露出雀跃的神色。 “嗯!英才,我知道你心里还喜欢她,不过我不会介意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无论最后你选择我还是她,我都会高兴。不过你和你朋友就……” 东方英才笑了一下,对于她的关心非常感动,“嘉嘉,你是怕我和阿达会争风吃醋?谢谢你,但是阿达不会骗我的,他也没有必要骗我……他如果想跟我争,无论任何事情我都不可能赢,再说……我跟苏晴已经不可能了。” 也许他平静的感概被对方误解为伤心,庄嘉嘉竟然伸出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英才,你也很出色,不要妄自菲薄。你对你朋友真好……这么信任他,难道他就从来没有做过对你不好的事?” 东方英才的手背触电般弹了一下,但还是没有抽回去,只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直到听见对方最后的那句话,他才僵着脸看向庄嘉嘉,声音也有点发颤,“你怎么……没有,他对我一直很好,我们就像你跟苏晴一样,是最好的朋友!” “可是我跟苏晴也经常吵架啊,有时候还打架呢。她经常伤我的心,我也经常对她做很过分的事……只是最后我们都会和好。”庄嘉嘉笑着反问他,“你跟卢启达都不吵架吗?那真的太少见了,给我传授点经验看看,我也想以后都不跟苏晴吵架了。” 这么一说,好像真的不太正常……他从来没有跟阿达对吵过,更不要说打架,只有他单方面的屈服和讨好。他从来都以为友情是要这样才能维系的,难道别人的友情不是这样? “你跟苏晴……真的会打架?那不会很伤感情?你们都是怎么和好的?吵过后不会怪怪的吗?” 他惊奇的表情太过明显,庄嘉嘉也惊奇地看着他,连手上的筷子都掉在桌上,“你这么说,就是真的]跟他吵过架?你们不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吗?太奇怪了!那如果你做了他不高兴不同意的事情,他会怎么反应?” “他……”东方英才梗住了,耳朵根子慢慢红起来,“他会教育我……就是跟我讲道理。呃,有时候他会不理我,那我只好去求他,多求两次他就原谅我了。” 他完全]意识到这有多么奇怪,跟约会的女孩子一边吃着饭,一边讨论两人彼此最好的那个朋友。起初不太顺的对聊迅速流畅起来,连食欲也跟着涨了许多。 吃完饭买单出门的时候,两个人都很轻松也很开心,庄嘉嘉没有跟他抢着付帐,却笑眯眯地定下了晚上的约会,“这顿你请,晚上我回请,你几点钟下班?” 这合理的邀约让他无可抵抗,于是微笑着点头答应,“我下班前给你电话,晚上不要再吃辣了,女孩子要保养皮肤吧?那个对你不好。” 庄嘉嘉欣喜的神色溢于言表,挽住他的手臂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这飞快的动作跟那天一样,让他措手不及但也十分受用,他侧过头看了看对方羞涩的表情,低头在那张苹果般的脸蛋上回亲了一下。 这次约会毫无疑问是美好的,回到繁忙的工作中,他的状态比上午好了不少,诸如按错号码或者忘记说什么的错误基本消失。他放下心来,对晚上的约会也充满期待,接到阿达的电话时更是清醒万分。 “晚上?晚上我有约了……不,不用接我,离我那很近,走十分钟就到。” 阿达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跟谁?在哪里?准确地点?” “跟……”他很想大声说出庄嘉嘉的名字,但话到临头还是缩了回去,“一个客户,说了你也不认识。” “那你记得别喝酒,还有,晚上回我这边吧。”阿达一副顺理成章的语气,可这次他很理智的分析出,对方上下句根本没有任何逻辑关系,所以他的回答也一分为二。 “嗯,我不会喝酒的,放心。晚上不去你那了……吃饭的地方离我那步行才十分钟。” 他强调了第二次“十分钟”,阿达总算没再强硬下去,“好吧。早点回家,注意休息。” “一定!”他抹一把额上的汗,微微弯着的腰背也终于挺直了,但不知为什么一放下电话,心里的内疚和害怕就潮水般涌了上来。 没什么的……他和庄嘉嘉也不一定真的能成,所以暂时还是瞒着阿达吧,不然他还能怎么做? 28、31 有了第一次顺利的约会,第二次就轻车熟路,况且两次约会隔得这么近,新鲜的热度都还]散去。 虽然对阿达保证过不会喝酒,可他没有想到,吃过饭后庄嘉嘉就带他去酒吧,那个场所连女孩子都会多少喝一点,他这个大男人一口不沾未免太难看。 他几乎没有涉足过这种灯红酒绿的地方,唱过几次歌都是大队人一起的,阿达对他管制得很严格,家庭条件也决定他没有太多玩乐的资本,所以眼前新奇的一切让他又是兴奋又是拘束。 庄嘉嘉没有笑他,周游一圈过后就拉他进了一个小包厢,里面只剩他和她两个人,外面舞池里的喧嚣都被厚厚的一扇门挡住,可耳际飘进来的音乐仍然带着颓靡的味道。 庄嘉嘉坐得很近,端起酒跟他碰杯,晚上成熟的装扮跟白天的活泼清秀截然不同,他不太敢把目光停留在她脸上,更不敢看向她的身体,只能老老实实地低头喝酒。 她说话的声音听不太清楚,东方英才出于本能侧耳凑近,于是她又挨近了他一些,两个孤男寡女腿碰着腿,室内的温度骤然升高。他越发的不安起来,包厢里挤逼的空间和昏暗的灯光都让他窒息,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那个晚上了,一样昏暗的环境,一样蠢蠢欲动而又努力地压抑着自己。 “英才,你好像怕我?”庄嘉嘉微偏着头,对他抛来似怨非怨的眼神。 他瞥了她一眼就立刻扭过脖子,仰起头喝尽杯中物,借此压下口干舌燥的感觉。 “怎么不说话了?你真的怕我?英才,你是不是……呃,你还是处男?” 他简直傻了,完全没有意料到对方会说到这个话题。真的好大胆……什么时候女孩子都这么直接了?他晕乎乎地点了个头,又赶紧摇头,“当然不是!嘉嘉,你……你怎么会想到……问这个?” 他艰难的语气让庄嘉嘉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懊恼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放,“英才,我是在跟你……你连调情都不知道,是不是完全没有跟女生交往过?” “啊?”东方英才有种想要吐血的自卑感,但还是硬着头皮否认道:“我有啊!我追过不少女生的……苏晴也跟我约会过!你知道的嘛!” 他的理直气壮让庄嘉嘉释然一笑,“嗯,好吧,那我们继续。英才,你知道接着应该怎么样吧?” “我……我当然知道。”东方英才伸出手臂挽住了她的肩膀,想了一下又闭着眼睛慢慢凑过自己的嘴。 嘴唇还]接触到对方滑嫩的肌肤,他的手掌就被牵引着摸上某种柔软而丰满的东西,他震惊地睁开眼一看,登时浑身血液逆流,发着抖把手抽了回来,“你……你干嘛?” 庄嘉嘉微微一愣,偎进他怀里笑了起来,紧接着偷袭了他全身最脆弱的地方。他“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反射性把怀里的躯体推开,用力之大让庄嘉嘉摔了一跤。 庄嘉嘉满面愤怒地半坐起身,直截了当地逼问他,“你是gay?” “我……”东方英才哽了一下,瞪大眼睛拼命否认,“我不是!当然不是!” “那你为什么讨厌我?你不讨厌跟我在一起,只是讨厌跟我亲热,你还说自己不是?” 对方一句比一句逼得更紧,东方英才脑子都懵了,庄嘉嘉又坐近他抓住他的肩膀摇晃,“你如果不是,就证明给我看啊?我真的很喜欢你,你不要骗我!” “我……我不是……”东方英才被摇得心烦意乱,终于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因为他将要告诉对方的,是他最丑恶也最不愿意回忆的那一面。 “嘉嘉,你不要再接近我了……我不值得……”东方英才并不想哭,但眼泪自己不断地往外溢出,“我想对苏晴不轨,被阿达当场抓住……他再也不许我跟女孩子交往了……你走吧,再也不要找我了!我不配!” 身边的人不再做声,他以为对方走了,可他哭了好一会儿,背脊再次被人抱住,“我不介意……只要你再也不做这种事,我就不介意。” 他颤抖着双手推开对方,布满泪水的脸却被轻轻吻了一下,“每个人都会做错事,你会那么做也是有原因的,告诉我吧,我要知道全部的经过。” 这样温柔的对待,让他感动到不知怎么说才好,但他还是缩起身体坐得远了一些,“不……嘉嘉,你不知道……我完了,我真的配不上你。你刚才那样……我都……” 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东方英才对自己也无能为力,说出这一切的他几乎想死,“你肯定发现了,我完全不行……你刚才一靠过来,我就想起了那天晚上,然后就……这是报应,我伤害了苏晴的报应,我想……跟任何女孩子在一起,我都不会再有反应了。” 庄嘉嘉的表情非常古怪,嘴边浮起淡淡的微笑,眼神却在他身上游走不定。她一定在犹豫,仅仅是这种犹豫已经让他感激涕零,“嘉嘉,不用可怜我,我认命了……阿达不许我再跟女孩子在一起,我也想听他的话,这样正好……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是我对不起苏晴,对不起你。” “不,我还是要跟你在一起。”庄嘉嘉似乎下了决心,对他痛快地伸出手,“我绝对不是同情你!快起来,送我回家吧,我对你有信心,这种心理病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真的?”东方英才被惊喜和感动彻底打倒了,自己身边竟会出现这么好的女孩子,就算减肥成功后对着所有漂亮女人想入非非的时候,也不敢奢望会有人对他真心到这种程度。 “嗯!只要你不是喜欢男人的,我就无所谓。”庄嘉嘉注视着他的眼睛,轻快地笑了起来,“英才,是我多想了,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以为你跟你那个朋友是一对呢!” “啊?”东方英才愕然看着她,随后用力摇头,“阿达怎么可能看上我!” 狠狠地说出这一句,他郁结的心绪稍稍畅快了一些,于是咬牙再次重复道:“他不可能看上我的,你放心好了!哦,他也不可能喜欢男人的……” 后面这句做为补充,声音弱了很多,东方英才一边用纸巾擦着脸,一边模糊地想到了曾经怀疑过的问题:阿达他……究竟……为什么…… “走吧!”庄嘉嘉清脆的声音钻入耳中,东方英才赶紧摇摇脑袋站起身,把那个可怕的问题甩到九霄云外,而且希望自己再也不要想起来了。 29、32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东方英才跟庄嘉嘉频繁的约会,其中大半都是对方主动邀请,他也出于感激回请了好几次。 阿达给他通过很多电话,他每次接到都很高兴,两个大男人竟然煲起电话粥来,无论时间长短还是眉飞色舞的表情,一点不比恋爱中的年轻人逊色。但摁下接听键时看着阿达的名字,他又会不由自主地心虚和紧张,在每次通话的末尾,他都会说工作太忙而]办法跟阿达一起吃饭,虽然工作确实很忙,也没有忙到没有空闲跟朋友见面的地步,只不过有了庄嘉嘉的约会,他才真的空不出机会去见阿达了。 他有认真的考虑过,他目前的情况真的不适合谈恋爱,不仅因为对阿达说谎让他很难受,还因为庄嘉嘉又对他搞过两次“袭击”,他还是]有任何正常反应,可看着杂志画报上的美女照片,他又再正常不过。这让他无比沮丧,难道从此以后他只能跟2d美女恋爱?只要面对活色生香的真人,他就无法克服会伤害到对方的罪恶感和即将被惩罚的恐惧。 他又对庄嘉嘉说了抱歉,想让对方痛快地放弃他算了,可无论他怎么失去信心,庄嘉嘉都坚持跟他交往,他最后也只能感动地向对方做出承诺。从来]遇过对他这么好的女生,这是第一个,可能也会是最后一个,他在身为男性最丢脸的时刻,还能得到对方的青睐,这不得不说是不幸中的万幸,所以他的承诺也很直接,“嘉嘉,你对我真好,如果你不嫌弃我,我想娶你。” 庄嘉嘉似乎非常意外,愣了一会儿才笑着回答:“这么快?我们才交往一个礼拜,你就确定以后不会看上别的女生?” 东方英才很自然的摇摇头,“不会了……就算我能好,也不会再看上别的女生,跟女生的交往本来就是应该以结婚为目的,一旦找对了人,为什么还要挑选别的?” “那你之前追苏晴?”庄嘉嘉眨了一下眼睛,仍然含着微笑问他,“你也想过要娶她吗?” 东方英才看了她一眼,不知自己回答说“是”,对方会不会生气,“你不介意的话……是的。” “哦?即使你对她做了过分的事,也只是为了爱?那当然是可以原谅的。”庄嘉嘉脸上还是带着笑容,嘴里也说着轻松而宽容的话,不过那种笑容看起来有点异样,像是在嘲讽什么似的。 东方英才低下了头,对方说出的这个“爱”字让他无地自容,“不……那是]办法原谅的,就算过了很久,她也不会忘记……她还是会害怕,还会做噩梦……我真的很后悔,不该那么冲动,嘉嘉,你一定要对她好一点,多开解她,但别在她面前提起我。” 庄嘉嘉沉默了半晌,再次轻快地笑着回答,“嗯,她是我的朋友,我当然会对她好。你既然伤害了她,就让我来为她报仇吧,我会代替她好好折磨你的。” 他沉重的呼吸因此变得轻浅起来,也抬起头来露出微笑,“好吧,多跟我聊她,就是对我最大的报复,只要你……不吃醋就好。” “放心,我不会是那么小气的人,我小气起来不是人!英才,你可要千万当心哦,我会狠狠整你,让你生不如死的。” 她嘴里放着狠话,脸上却笑得灿烂,东方英才也只得苦笑着回了句:“嘉嘉,随便你怎么整我,反正我现在也够倒霉的,怎么也不会比现在更惨吧。” 庄嘉嘉歪着头看了他半天,嫣然一笑道:“我要你拿一辈子来赔。” 他呆了一下,意识到对方答应了什么,感动和高兴让他一时忘词。他这种对女性有着不良前科,并且无房无车的穷光蛋,甚至有可能一直不举的男人,竟然有女生愿意嫁! “怎么?不愿意呀?那我收回……”庄嘉嘉撅起嘴哀怨的瞪了他一眼。 “不……不,我只是太吃惊了,嘉嘉,你真的不需要考虑一段时间?” “我也]说要嫁你!我只是愿意跟你以结婚为前提而交往。”庄嘉嘉眼神诚恳的看向他,“你这样的男生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所以一定要认真对待。” “太好了……”东方英才稍稍犹豫之后,就主动伸出双臂抱住了她,“我会努力的,成为一个配得上你的男人。” 庄嘉嘉表情天真地点头,目中精光闪动,“嗯,我也会努力对你更好的!” 既然已经下了人生中最大的决定之一,他觉得自己应该鼓起勇气把它告诉阿达,在阿达又一次打来电话,并约他晚上见面时,他终于回答说“好”,还主动把地点选在他们一起去过的那家法国餐厅,以免阿达会在暴怒中对他动手。 电话中他的男子气很够,可真的见了面,阿达温柔中带着责备的眼神就让他浑身战栗。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总之立刻就别开了头,也没有任何吃东西的胃口,只有起身赶快逃走的冲动。 “英才,跟我说话时要看着我,你的礼仪老师明明都教过,不要这么快就忘记。” 他勉强转过头看向对方,眼神相触的瞬间,连背脊都蹿过一阵酥麻,这感觉太奇怪,他不得不再次低头,“呃……我跟你这么熟,就不需要了吧。” “这是尊重的表现,英才,你这样躲我,我觉得被忽视,来,看着我,你不是说有重要的事告诉我吗?说吧。” “我……那个……”他用尽全部的意志力才强迫自己对上阿达的眼睛,“我……好像……恋爱了。” 他说完就闭上了眼睛,以为会迎接一阵狂风暴雨,]想到耳里竟听到阿达轻轻的笑声,“真的?我知道了。那么……英才,搬过来跟我住吧。” “啊?”话题突然跳跃到他无法理解的层面,他彻底傻在当场。 30、33 “你怎么傻了?”阿达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柔,但压迫性的眼神强势又充满期待,“快点答应我,我耐心有限。” “我……”东方英才完全忘记了自己先前的勇气,整副注意力都被眼前这个难题吸住,“我……可不可以,不搬?” “哦?”卢启达皱了一下眉,随后释然微笑,“真拿你]办法,好吧,我搬过来跟你住。你想的也对,我有车,远一点]关系,你那里上班比较近。” 东方英才简直想哭,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反对,“不是……我是说,你也别搬……我……我不想跟你住。” 卢启达这才放下了手中的刀叉,良好的食欲顷刻消失,“你……” 俊美的面容上即使怒意明显,也被完美的理智控制着而不显得难看,薄薄的嘴唇动了几下,终于还是]有当场发作,只是动作缓慢却有力地擦干净手和嘴,随后推开椅子站起身来,“好吧,那以后再说,我吃完了,你慢慢吃。” 说完这句,卢启达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步伐仍然平稳优雅,跟平常]什么两样。留下来的东方英才茫然又难过,因为他看到阿达忘记带走手机了。以对方严谨的生活习惯和强大的记忆力,极少出现这种情况。 阿达很生气,不但生气而且还有点伤心,离开前阿达的手在发抖,他还以为阿达会打他……选择这里见面果然是对的,阿达不会在这种地方跟他发脾气。可是等等……他还]说出庄嘉嘉的名字,阿达怎么气成那样了?他跟女生谈恋爱,阿达为什么要跟他住在一起?难道是为了随时贴身监控他,以防他再对女生做出不应该做的事? 哦,应该就是这样的,他为自己不能得到阿达的信任而感到悲哀,真想也跟阿达一样,站起来走掉算了。可是这里很贵,他决定化悲痛为食欲。他狠狠叉起一大块牛排送进嘴里,脑中回想着阿达刚才强忍伤心的表情,竟在悲哀的同时极其怪异地感觉到一丝愉悦。 他真是个糟糕透顶的人吧,最好的朋友因为他而生气伤心,他竟然能从中找到乐趣。这是因为他能体会到自己被重视了?还是其实他潜意识里恨着对方……他一个人胡思乱想着,想到这里禁不住生生地打了个寒噤,赶紧把思绪从这里收了回去。 吃到肚皮都快撑破,然后故作潇洒地买单,他心痛地离开那家贵死人的餐厅,早知道会一个人吃,就不该浪费金钱。有的东西是改变不了的,无论他的外表得到怎样的修饰,比如他和阿达对于金钱的不同观念。阿达吃东西,是只管喜欢不喜欢,穿衣服和其他事都是,无论价格贵贱,自己喜爱就好,绝不同于他追逐面子的虚荣。 他来这家餐厅吃饭,会因为肉疼而尽量不浪费,购买的名牌衣物也要让别人可以辨识出来,而阿达……会通过电话从异国订砟承┬缕娴牧闶常鄹癜汗螅朔岩哺叩美肫祝盏胶蠡怪晃言谧约旱姆考淅锍浴u馐前4锎有【突嶙龅氖拢彩撬钗薹斫獾氖轮唬盟薹斫獾幕褂邪4锵不冻越直叩某舳垢呐略虼硕挝竿础 其实阿达是个任性的家伙吧……可是,能够尽情任性也算有钱人的特权之一。就像他减肥成功后,才可以挑剔地选择不同的服装品牌,否则那些常见的牌子跟本没有他能穿下的码数。 他还是害怕阿达太过生气,]过一个钟头就打了阿达住宅的电话,阿达的语气非常冷淡,但起码没有不接他电话,那带点刻意的冷淡也被他解读为气恼过后的余震而已。 “什么事?有话快说,我不是很有空。” 他对着电话那头示弱地解释起来,“阿达,对不起,我不是不想跟你一起住。我只是不想让你看扁了,我答应过你再不会对女生乱来,我就一定会做到,你应该信任我……” “你在说什么,关女生什么事?你不是说,到现在还想跟女生去交往吧?东方英才!” 这声暴喝即使隔着电话也是威力十足,成功地挡住了东方英才本来要说的话,他哽了一下,对方的声音变得更大,“你在想什么?你又看上谁了?东方英才,你这头好色的蠢猪,你跟我说恋爱了,是看上了一个女生?” 耳膜都要被震破了,他条件反射般否认道:“没有,我哪敢!” 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语气比之前缓和得多,“嗯,没有就好……你是因为怕我,才不想跟我住?我了解了,我会等你想好,也是我太心急。英才,对不起,吓到你了,我以后慢慢来吧。” 阿达在跟他说“对不起”?东方英才像做梦一样,以为自己幻听了,“阿达,你没事吧?我知道你很生气,可是……” “我现在冷静了,我也有反省,英才,有很多事我都做得不对,你现在这么怕我,也是我的错,你会躲我是合理的。那……我们接下来每个礼拜见面一次,你觉得怎么样?” 从阿达的嘴里听到这种语气实在太陌生,东方英才虽然觉得有点高兴,更多的却是惶恐。又来了……那个不像阿达的阿达。 “我觉得……好吧。”他无力的回答。 “嗯,那你想每周的星期几见面?你一般是哪天最闲?我们固定下来,习惯了就再增加见面次数。” 这真的好诡异,还要固定时段……搞得像长期约会一样,他嗫嚅着想要拒绝,却连自己也接受不了一个礼拜都不见阿达一次,“那……那就……星期六?” “好,说好了哟,每周六,你整天都是我的。”阿达的声音变高了一点,显然心情也变好了,“在哪里见面?几点钟?” “呃,到时候再说吧……我休息日都要睡懒觉,你知道的嘛。” 阿达沉吟了一下,很果断又带点急躁地说:“那我直接去你家找你,顺便叫你起床,周六早上八点吧。” “啊?这么早?”东方英才只想哀叹。 “呵呵,不算早,或者我来了你继续睡,我做早餐给你吃?哦,还有,我手机忘拿了,在你那里吧?” “呃……嗯。我明天找个快递给你送过去。”竟然……这么好……东方英才在喜忧参半的心情里,被动地同意了对方听起来太过美好的提议。 31、34 再一次与庄嘉嘉见面时,东方英才总算意识到一件事:他实在很对不起自己的现任女友。明明已经是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了,也下了决心要告诉阿达的,结果又莫名其妙地在阿达面前败下阵来,而且连重新提起的勇气也没有。 所以当庄嘉嘉很自然地说到,想要在彼此的家人和好友间公开关系,他非常无理地只肯同意一半。 “嘉嘉,不要这么快……家长那里我]意见,我明天就陪你去,但是苏晴和阿达那边,还是缓一缓吧。”他流着冷汗挤出笑容。 “为什么?”庄嘉嘉眨动着眼睛,想了想才恍然大悟,“你是怕苏晴反应太大?不要紧的,我有问过她能不能原谅你,她说ok啊,已经过去了的事,她不会再放在心上了。” “真的?”东方英才大感意外,惊喜得抓住了她的手,“太好了……是你一直帮我说话,她才肯这么快原谅我吧?那我能不能去看她?” “可以啊,不如我陪你去?”她笑着回握住他,“啊,不过,苏晴跟你那个朋友那么熟,她肯定会跟他讲的,你确定]关系?那就干脆我们四个人一起见面好了!” 东方英才吓得手一抖,下意识地把它缩了回来,紧张地揪住自己的一角,眼神也开始躲闪,“还是……缓一缓吧。嘉嘉,我……我答应过阿达,再不去见苏晴,还答应过他不跟任何女生交往的。” 庄嘉嘉睁大双眼,嘴巴变成个标准的o形,半晌才不解地反问他:“这也太没道理了!你上次也说过,我还以为你是开玩笑呢,哪有这种事啊!他是你最好的朋友吧?竟然不准你跟女生交往?难道想让你做和尚……” 她说到这里,用力摇晃起自己的头,“不不……先别说他的动机有没有问题,首先他就没有这个权利!他只是你的朋友,又不是你老爸,就算是你老爸,你也成年了!任何人都无权干涉你跟谁交往,这是你自己的事啊!” 东方英才只能深深地低下头,自嘲般苦笑着回答:“我知道……但是阿达不一样。不,是我自己做错了事,他才这么管我的。我也答应了他,我本来应该说话算话,可是……你对我这么好,我管不住自己。嘉嘉,我真的配不上你,我想要努力对你好,但我害怕做不到。现在我就已经让你受委屈了,以后还不知道要让你受多少苦。” 庄嘉嘉用双手抬起他的头,凑近嘴唇在他脸颊上用力亲了一口,“我不介意。但是,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英才,你和那个阿达有点不正常,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自己难道看不出来?” 这次连他的心都忍不住抖了一下,咬紧牙关摇头否认。 庄嘉嘉叹气,“英才,你身在其中,所以看不清楚,我第一次看到你和他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你什么都听他的,他什么事情都为你做主,你真的不觉得这样有很大的问题?” “我……我不觉得。”在对方逼视的眼光下,他难耐地闭上了眼,嘴里的话却异常清晰,“我早就习惯了……我们从小到大都是那样。” “你总要拥有自己的家庭,难道你要一辈子都听他的?”庄嘉嘉甜美的声音终于变得高亢起来,“那你又何必对我做出那种承诺?只要你真的娶我,难道还能瞒着他一辈子吗?你终究要让他知道的!” 东方英才不禁伸出手指抵在太阳穴揉搓,一股奇怪的闷痛快要把他的脑袋撕裂成两半,“我明白……我昨天跟他见面过,本来是下定决心要跟他说的,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说到别的了,再然后他就气走了,我们通电话……他当时发脾气,我就软下去了。” “那你现在给他电话吧,英才,迟早都要让他知道,越晚越糟糕,你不觉得吗?”庄嘉嘉的语气又变得温柔了,还帮他把手机拿出来递给他,“来,打给他!” 东方英才接过手机,摁下几个键之后又停住了,满头是汗地看向庄嘉嘉,“不行……嘉嘉,我不能逼他,昨天他已经对我很生气,但还是退了一步,我不能今天就告诉他。” “你逼他?”庄嘉嘉怒到发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呀?英才,你真的很不对劲!你跟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怕他什么?你现在的样子,就像被人拿刀抵在脖子上一样!你能不能给我男人一点?” 第一次看到庄嘉嘉发脾气,虽然并不可怕还有点可爱,但他不能不感到内疚。他向后退了一步,被对方问过的那些话逼得无处可逃,内疚感竟然比唾骂厉害得多,让他就要撑不下去了。 “我……我不是怕他,我只是……”他脑中混乱,不知该怎么说,又应该说出多少,“我是怕……好吧,我确实怕他。他会惩罚我……会很严厉地……” 庄嘉嘉看他说得这么辛苦,立刻伸手紧紧抱住他,脸上也显出心疼和愤怒的表情,“他对你做了什么?告诉我!如果真的很过分,我们可以告他!” “不!”他异常坚决而清醒的摇头,“我不能告诉你,嘉嘉,我也不会告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因为我做了坏事才私下惩罚我,为的是让我不要再错……我本来,是应该进监狱的,他也说过他要把我亲手送进去,是苏晴不愿意告我,他才……” 他在艰难的复述中迅速回忆起想要遗忘的一切,再一次想起阿达铁青着脸说要亲手把他送进监狱的样子,那才是他整个人痛到无法呼吸的时刻,所以之后的任何事他都没有觉得太痛。 就在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在阿达的心里并没有占据重要的位置。也正是在那一刻,他才决定什么惩罚都无所谓,只要能把阿达留在身边。 “英才?英才!你怎么了,说话呀!” 一阵猛烈的摇晃把他从恍惚中拉了回来,面前的漂亮女生一脸紧张地看着他,这才是他应该紧紧抓住的人。可是,他仍然无力地笑了起来,勉强以平静的姿态低声应答:“我没事……嘉嘉,再给我一点时间。” 32、35 经过那一段危险的沟通,庄嘉嘉暂时没有再追问他和阿达的事。但是他自己也明白,他必须跟阿达面对面的说清楚,在他已经对嘉嘉做出了承诺的现在。 接下来的好几天,他根本无心约会,但庄嘉嘉还是热情不减,对他越发的体贴照顾,甚至还主动去了他租住的房子里,帮他收拾打扫和做饭给他吃。甜蜜而温馨的相处多少冲淡了他心里的压力,也逐渐习惯了跟庄嘉嘉长时间待在一起。 周五下班后,他提议出去吃饭,可庄嘉嘉委婉地表示了反对,“外面吃饭味精太多,我们也不要太浪费,还是我买菜到你这边吧,你下班后直接回去等我就可以了!” 放下电话,他满心都是感动,最开始见到对方时的怀疑和猜忌简直太过可笑。确实是宜家宜室的好女孩,这个年代也已经很难找到了,他虽然想不通对方到底喜欢他哪里,但也只能相信爱情是没有道理的巧合了。 一下班他就急急忙忙地招了辆计程车,到家时庄嘉嘉果然已经等在门前,他抱歉地解释了塞车的情况,对方回以可爱的一笑,“]关系啦,不用给我解释。我们进去吧!” “哦……”他赶紧打开门接过她手里的菜,一边走进去一边自责,“都怪我,应该早点给你配钥匙了。房东只给我一套钥匙,我明天给你配上。” 庄嘉嘉脸有点红了,摇着头小声说:“不急嘛,住到一起不是小事情,你真的想好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提出了一个很过分的建议,一时间说对也不对,说不对也不对,只好含糊地点点头,“嗯,我的意思只是……这样你会方便一些。呃,我不会乱来的。” 庄嘉嘉了然的一笑,“我先去厨房了!今天我买了啤酒哦,你要陪我喝一点。” “嗯……啊?”他猛地想起某个人关于多喝啤酒会变肥的理论,想要摇头却已经看不到人影了,只得叹了口气,自己对自己说:“应该没事……几罐啤酒而已?” 只花了不到四十分钟,庄嘉嘉就欢快地哼着歌端上菜来。很简易的中餐,常见的家常小菜,口味是他和她都爱吃的微辣,他也禁不住被她感染了快乐的情绪,豪迈地提起筷子猛吃,连会变肥的威胁都被他暂时抛开。 这一顿他吃了好几碗饭,喝了好几罐啤酒,在庄嘉嘉清脆的笑声中很快就醉了。对方似乎说起明天也要继续约会,他就很诚实地拒绝了,还郑重地告诉对方,以后他的每周六都是属于阿达的时间,其他的每一天都是她的。 再然后的事情他记不太清楚了,不知为什么睡意很浓,也许是紧张地工作了一周以后突然放松,又喝了一点酒造成的吧。 这一觉睡得很好,他竟然并没有做梦,这也很奇怪,最近他几乎每晚都会半夜梦醒的。可是,在他感觉到光源而眨动眼皮时,耳中听到的声音让他以为终于做梦了,眼睛还]睁开就叫出对方的名字,“阿达……” “英才,是我,起来开门!” 随着巨大的音量,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也随之响起,他总算意识到这不太像做梦,用力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同时想要坐起身来下床去。 “嗨,你醒了?”一张清秀的面孔对他微笑。 “啊――”他忍不住惊叫一声,急匆匆看向对方的身体,还好,全身上下都穿得严严实实,说明昨晚并没有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 他松了一口气,听到外面阿达又在大声叫他才再次紧张起来,企图坐起身再说,躺在他身边的庄嘉嘉却嫣然笑道:“不用起来了,我去开门。” 他点点头再摇摇头,“不行,嘉嘉,还是我去开吧,阿达脾气不好……” 流着汗说完这句话,他才发现自己不是不用起来,而是根本就起不来,一股突来的惊恐让他住了嘴,飞快地看向庄嘉嘉。 “东方英才,我不知道你的阿达是怎么惩罚你的,我想也不会很轻松吧……呵呵!” 她仍然甜美的微笑着,同时开始用力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撕不破的地方就拿起床头柜上的美工刀帮忙。这把刀很陌生,显然并不是他的。 东方英才张嘴就要叫,却被她用刀抵在喉间,“你敢乱叫,我现在就送你见阎王!” 他哽了几秒,耳中又听到阿达带着笑意的大叫声,“英才,东方英才!你这头睡猪,快起来!” 眼泪大量地涌了出来,他在刀锋的逼迫下还是张开了自己的嘴――死就死吧。 庄嘉嘉脸上闪过惊奇的表情,紧接着她就开始尖叫,其分贝之高足以盖过东方英才嘴里发出的任何声音。 头晕耳鸣的东方英才眼睁睁看着她冲了出去,一副衣不蔽体的受害者模样,哭叫的声音也很夸张,身上还带着几个她自己划出来的伤口。 他心急地大叫阿达的名字,可自己听到的都很小声,他用尽力气才半坐起身,刚一下床又软倒在地,摔得七荤八素的脑袋里全是阿达怒气冲冲的脸,这让他止不住地全身发抖。 为什么,嘉嘉要这么害他?他此时当然已经明白了。他不明白的是对方为什么恨他这么深,竟能伪装得这么久、这么逼真,真到他都已经不再对她有任何怀疑,真到他对她做出了最重要的那个承诺。如果仅仅是报复,他宁愿早一点,在他还不敢把她的情意当真的时候。 他想着这些他绝对不愿再回想的事,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虽然这样也不能阻止泪水的奔流,但至少可以使他绝望的等待不显得那么悲惨和难过。 33、36 东方英才闭着眼睛,耳朵却竖起来,万分紧张地聆听门外的声音。 在庄嘉嘉的尖叫和哭泣声中,阿达说了什么根本听不清楚,随后是彻底的安静,静到让他心底发毛。过了好像一个世纪那么久,沉重的脚步声渐渐接近,他的心快要提到嗓子眼,拼命在脑子里堆积解释的话。 一步又一步,阿达慢慢走近了他,沉默的态度和急促的呼吸都揭示着愤怒的程度。他的头顶仿佛感觉到一阵灼热,他知道阿达正在看他,却不敢抬头面对那震惊或者失望的目光。 他仍然僵着身体一动不动,害怕只要一抬头就会失去所有。他抢在对方开口之前,颤着声音用力地辩解起来,“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阿达,你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我到现在都站不起来,她肯定给我喝了什么药,你带我去医院检查吧,我能证明!阿达,你先扶我起来……” 他急切的祈求并没有打动对方,阿达继续沉默着,似乎根本不想伸出手碰他,他浑身都开始发抖,只能不断重复地辩白,“我真的]有,阿达,我对你保证过的,阿达,你说句话,别吓我……” “你……”阿达的声音似远又近,带着一点木然和沙哑,“你说吧,整个经过,我给你五分钟。” 他终于敢睁眼抬头,泪水横行的面颊上泛起一丝惊喜,抓紧这至关重要的五分钟,速度飞快的叙述起来。他没有说一句谎话,把所有事实一五一十全盘托出,他这次真的是冤枉的,但对于庄嘉嘉,他并没有太怨恨,只有悲哀和灰心。 “……阿达,你快把她追回来吧!”应该还]用上五分钟,他就条理清楚地讲完了整件事,同时伸出手抓住了阿达的裤脚,对方的面无表情让他异常恐惧,那比暴怒还要可怕万分。 “她走了,你很伤心?你要我帮你把她追回来?”阿达身形笔直地站着,居高临下远远地俯视他,语气还是那么平淡。 他更加害怕,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又说错了话,于是声嘶力竭地否认道:“不是!我没有为她伤心,我……我是要跟她当面对质,我真的什么都]对她做过!” “哦……那就等你能爬起来了,再去找她对质吧……放开手,我要走了。”卢启达脸上露出个嘲讽的笑容,感觉东方英才抓得更紧,皱着眉提脚想要摆脱对方的手。还不太有力气的东方英才很容易被摔开,卢启达轻松地后退并且转身。 “阿达,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说谎!”东方英才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但发出来的声音又低又弱。 卢启达身形顿了顿,背对着他轻声说:“英才……再见。” 除了这个,卢启达找不到别的话能说,说完它后反而低笑了一声,随后提起大步走出东方英才的视线。 躺在地板上的东方英才徒然往前爬了几步,却没有半点可能赶上对方,最终也只得喘着粗气无声地哭泣起来。被泪水浸湿的头发逐渐变得冰凉,他无意识地摸了一下发际,才发现手指比之前灵活了一些。但这又有什么用呢,阿达已经丢下他走了。 他甚至并不愿意起来,想着干脆就这么躺在地板上一直到死算了,但耳中听到悠扬的手机铃声时,他还是手忙脚乱地擦掉眼泪,爬回床边接听电话。看到对方名字的一瞬,他所有的期待都再次消失,但还是勉强打起精神摁下了接听键。 “嘉嘉……” “呵呵,东方英才,你竟然还健在?声音听起来很衰呀,怎么样,被你的阿达甩了吧?” 对方兴奋的声音实在跟之前温柔的样子划不上等号,东方英才沉默半晌才压下心里所有的质问,到了这种时候,他越是显得悲惨,对方就越是高兴吧。 “嘉嘉,我不会恨你。你是为了苏晴才报复我,但你用这种方式……苏晴也不会高兴的。不过,我能理解,如果换成是我,也会为了阿达做这种事……他对我也很好,他现在生我的气才不相信我,只要我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就会消气的。” “东方英才,你还真蠢!你活该!哼,你跟女人不行,你的阿达又不要你了,我等着看你一辈子当太监!” “你不许胡说,阿达不会不要我的,我……”刚才还大度地想着不去怨恨对方,现在却已经气到口不择言,“你的苏晴以后肯定也不要你!她会相亲然后结婚生小孩,把你踢到爪哇国去!” “我呸!我跟苏晴好着呢,都怪你这个死色狼,不然我们早就在一起了!我恨死你,你就是一坨shit!哦,不,你是shit堆里的一条蛆!” “你……”东方英才从没听过这么丰富又低俗的骂人词汇,都怪阿达把他管制得太严了,他想了又想也回不出更毒的话,同时还意识到对方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啊!你……你是说,你真的是同、同……” “我再呸!你这个大尾巴蛆,你还假装不是!最恶心你这种敢做不敢认的人渣!你那个阿达条件那么好,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人渣!” 被骂得七痨八伤,这么凶悍的庄嘉嘉他实在难以匹敌,由对方而生的伤心迅速褪去,他急中生智地对骂了一句,“对,阿达]眼光,苏晴有眼光,她绝不会看上你这个泼妇的!” ]想到这句话杀伤力还不小,对方静止了一下,竟然“哇”地一声哭起来,“你太过分了!我最恨别人说我泼妇,苏晴也最在意这个……呜呜呜,如果苏晴不要我,我一定杀了你!” 电话在对方的哭闹中被掐断,明明是个陷害者,还搞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东方英才气得一把摔掉了电话,半分钟后又叹着气把它捡起来,再怎么说也是几千大元,以他目前的收入,还]有摔电话的资格。 他呆呆地看着电话,尝试拨打阿达的号码,果然不出所料,响了许多声都不被接听。好吧,阿达正在气头上,只要自己找对方法让阿达消气,这件事就能摆平。 有什么方法呢……庄嘉嘉肯定不会为他作证,对了,他还可以去医院检查,验清楚对方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药,就能向阿达证明他是被冤枉的。可是……他之前已经这样辩解过,阿达根本不予理睬,他首先要搞清楚阿达最生气的是哪一点,才能挽回这件事。 过了两个小时左右,他才恢复了体力,能够像平常一样行动自如,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医院。不管化验单有没有用,起码他要确认庄嘉嘉给他吃的药会不会有后遗症,还有没有对他下过别的药。领教过庄嘉嘉的真面目之后,他确实有点担心这个。 在从家里到医院检查的时间段里,他打过多次阿达的电话,虽然对方一次都不接,但他仍然锲而不舍,因为这几个小时里他又想了很多,从他们小时候直到长大,阿达总是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不管他好还是坏,阿达生气过后都会再接纳他。 如果无论如何,阿达都不愿信他,那么……即使……他想到了某个画面,忍不住抖了一下,脸上也泛起可疑的红晕,不不,应该不会到那一步的,他没做就是]做,阿达一定会相信他。他握紧拳头为自己打气,阿达可是他从小到大唯一坚持交往着,并且始终坚持交往着的朋友啊。这甚至会是他整个人生里最能坚持到底的事呢。 他带着一点骄傲的情绪露出苦笑,捏紧手上的化验单走出医院,招了一辆计程车直奔阿达的住址。坐在车上他回味着医生的话,为增加自己的可信度,在阿达面前一定不能说错药品的名字,必须流畅的一次说清楚。虽然化验单上的鬼画符他其实一个字都看不懂,但他详细的问过医生,对方看他一脸紧张,还安慰他那并不是什么危害很大的药,只会让人昏睡无力、肌肉松弛,药效持续的时间并不会太久,副作用也很小。 话虽如此,他还是坐立不安,老医生慈祥地对他解释,这应该是他心理上的焦虑造成,只要好好休息几个小时、多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会没事了。他在这位医生的安抚下平静了很多,一路深呼吸走出医院和上车,直到进入阿达住宅的楼下,他还是用深呼吸的方法进行自我鼓励,从兜里掏出那把神奇的钥匙,还紧握着对它吹了口气,打算第二次依靠它来找回阿达。 大白天里,楼上某户的窗帘却全部拉起来了,这表示屋主情绪十分异常,但屋里的灯竟然亮着一小盏,位置在屋主的卧室,也就是说对方此时一个人在家,他此时拜访不会遇到其他的外人。 东方英才先是往后退两步,然后脸上又显出一丝可疑的喜色,像是抛去了最后的顾虑,咬牙打开楼下的铁门,提脚直蹿上去。 34、37 站在紧闭的门前,东方英才鼓起勇气摁下门铃,响了许多声都无人应门,他颓丧地垮下肩膀。但叫他就这么走掉,那是不可能的,他徘徊了一会儿,把耳朵紧贴在门上聆听门里面的动静。 听了半天,屋里还是一点走动的声音都没有,说明屋主根本没有离开卧房的意思。他只得耍起了无赖,抬起手用力拍响大门,“阿达,阿达!开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不让我进去,我就不走,我……我坐在门口一辈子!” 又叫又拍地闹腾了好几分钟,隔壁的大门倒是开了,一个老太太对着他劈面大骂:“大白天地喊魂啊!再闹我们就报警了!” 他满头汗地陪着笑脸鞠躬作揖,“对不起,我朋友他……他耳力不太好,又刚跟我吵架了走的,他一个人在家,我怕他出事呢。” 老太太的表情立刻变得紧张而慈祥,“啊?]看出来啊,挺漂亮的小伙子,原来他耳力不好?唉,怪不得平常都不太理人,要不要我帮着叫叫?” “呃,多谢您了,您先回去吧,我多叫他几声就行了。” 正跟老太太客气着,他面前的大门突然开了,一张俊美而庄严的脸冷冷地看着他,盯到他腿软才吐出两个字,“进来。” “噢!”他赶紧对着门里冲进去,两手扒住门了才回过头再多谢老太太一声,这份感谢无比的真心实意。 进门之后,他动作飞快的换好鞋就往阿达的卧室里跑,阿达在背后的低喝声他充耳不闻。难得鼓起这么大的勇气,他不敢稍作停留,否则一定会羞愤撤退而导致行动失败。 可饶是如此,他的注意力仍然被阿达房间里的一片混乱吸走了,他从来]见过阿达的周围出现这种景况――床脚边放着好几个大纸盒,里面翻得乱七八糟,很多纸片和信件散在地上,还有几个一模一样的黑皮记事簿,甚至还有几本看起来眼熟的老影集,应该是阿达少年时候的一些东西。 他愣了一愣,想要去翻看一下他从前也看过的影集,刚一蹲下就被拉住后领拽起来了,“出去!” 被面如寒冰的阿达用力推出房门之外,东方英才满腹疑惑却不敢回手,只好腆着脸又凑近门口,勉强挤出笑容来轻声开口:“阿达,我真的什么也]做,你既然让我进来,就是相信我了对不对?我带了医院的检查结果来给你看,真的是她给我下药了,医生还告诉我那是什么药,我把名字背了好多遍……” 他未完的话被对方粗暴地截断,阿达堵住门口不让他进去,只对着客厅的方向微撇一下嘴,“过去说。” “呃……好吧。”他再怎么好奇也不能硬行闯进阿达的房间,无论脑力还是体力他都是比较弱的那个。被阿达拒之门外的他很受伤,而现在他只是被拒于卧房之外了,却不知为什么更觉得受伤。 两个人隔着一个对面的距离各自坐在沙发上,阿达用冷淡到像陌生人的眼神看向他,“你还想说什么,一次说完吧。” 他强压着灰心丧气的欲望打起精神,拿出医院的化验单递给阿达,看对方不肯接,他又硬着头皮摆在茶几上,指着上面难以辨认的字迹,准确又生硬地念出它们的涵义。 “……阿达,你现在相信我了吧?我真的是被陷害的,你别再生我的气了,我什么也]对她做,我再也不会做那种事了!”他急躁而殷切地说着,凝视阿达的眼神像一只害怕被遗弃的小狗。 阿达紧抿着嘴唇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似乎有那么一丝动摇,可马上就抬起头看向别处,声音也回复了先前刻骨的冷淡,“你做了什么,]做什么,都跟我]关系,你走吧。” 东方英才的心也冷了,即使这样卖力的证明自己,阿达还是不肯相信他吗?他无力的垂下头部,眼睛瞟向阿达的卧室,瞬间重燃起一股莫大的希望,伸手拉住阿达的衣袖,像小时候那样撒起娇来,“阿达,不要生气了,我怎么会跟你没关系?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你把以前的影集都放在床底下,我记得那里面有我的很多照片,你刚才是在看照片对不对?” 阿达没有回答他,只是呼吸慢慢变得粗重,随后猛然甩开他的手站了起来,背过身去再次用冷冷的声音重申,“东方英才,我已经跟你说过再见了,你走吧,我再也不会跟你见面了!” “阿达……”东方英才颤着声音轻轻地叫,不能相信也不能接受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委屈的眼泪又一次流下来,满腔的伤心和愤怒让他几乎撑不下去了。他站起来往前走出几步,却还是回转身抱住了阿达,“阿达,你别这样……我、我错了,我改还不行吗?” 虽然他这次真的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但只要阿达认为他错了,他就会顺从对方轻易的妥协。 “你]错,是我错了,英才……我]办法再跟你做朋友,你到底明不明白?” 阿达慢慢掰开了他的双手,任由他跪坐在地上,头也不回的提步走向卧室,似乎打算把他独自留下。他看着对方宽阔的背脊,冲上去抱住了对方的腿,哪怕这种姿势极其卑微。 阿达的脚步一顿,他惊喜地抓住机会,不要脸面地闭上眼叫了起来,“我错了,只要你愿意原谅我,随便你怎么罚我……阿达,我愿意的!” 他手忙脚乱地开始脱掉自己的衣服,手抖得厉害却一点也不犹豫,随着皮肤一寸寸□□在空气里,他的动作也渐渐慢下来,但还是没有后悔的意图,甚至牙关一咬,扑上前就要去解阿达的皮带。 阿达全身都僵了一下,被他扑倒在地时只发出了意味不明的鼻音,直到腰部被他碰到才反应猛烈地开始躲避,在他几番纠缠之下也乱了阵脚,不得不喘着粗气摁住他的双手狠狠瞪他,“你干什么?” “我……”东方英才就要被羞耻和恐惧淹没,但他已经没有退路可走,只好放弃语言凑上了自己的嘴,企图以此取悦对方。 短暂而柔软的接触之后,阿达冰凉的嘴唇离开了他。他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看到对方眼里是一片温柔的荒芜,“英才,我不会再羞辱你、伤害你了,这并不能使我们彼此好过。我们好聚好散,你以后……自己保重。” 这才是最大的羞辱――即使他愿意忍受任何事,阿达也不愿意再对他发脾气,反而是这样疏远又礼貌的驱赶。他止不住身体的发抖,光裸的皮肤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寒冷,他认了不属于他的错、主动去祈求那种可怕又屈辱的惩罚,可阿达……还是不要他了。 “这把钥匙,我收回。” 阿达的声音听起来异常遥远,就像来自于另一个星球,他茫然看着阿达的手伸过来,从他脱在身边的衣服堆里捡起一个东西。看清它的模样后,他脑子里什么也]想,出于本能抓住它就往回抢,“这是我的!” 也许是他的声音太凄厉,表情也太狰狞,阿达夺了几下]抢过去,竟然就松了手,“好吧……我会通知物业换锁。” 说完这句,卢启达默然转身走进卧室,动作极轻地关上了门,就算是给了门外的人最后的仁慈。跌坐在客厅里的东方英才衣衫不整、神色迷乱,手里还紧紧捏着那把即将失去作用的钥匙,仿佛这就是他最重要的东西。 窗外的天色由亮变暗,卢启达再次走出房间时,空荡荡的客厅里已经失去东方英才的身影,唯有那把钥匙被遗留在了地板上。终于放弃了……对方那种可笑又卑鄙的坚持。他走过去捡起了它,摩挲着它光滑的表面,心里一半轻松,一半悲伤。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第一次意识到,他是真的喜欢上了对方,以一个男人喜欢另一个男人,而且绝对不止于友情的方式。 这一点让他曾经无法相信,也看不起自己,他认为自己不能忍受一个低俗又卑鄙的人生伴侣。但他还是越轨了,从一种偏爱宠物般的感情堕落到现在的挣扎是那么快,只因为早在少年时的自己就已欲念横生。 十七岁那年的初秋,生日前一天,对方独自给他送来礼物并陪他度过了十二点。为了避过第二天家里为他举办的生日宴会,对方特意选择提前一天给他庆祝,礼物是任由他差遣一整个晚上。 他像往常一样,逗弄宠物似的坏心,要求对方为他亲手做一个生日蛋糕。从来不会做任何吃食的小胖子非常听话,浪费了无数材料和时间,作废了好多个还弄伤了手,忙到深夜才端出一个勉强能看的迷你蛋糕。他其实根本就不想吃,小胖子脸上的汗水却是可爱又可怜,他勉为其难吃了几口,小胖子立刻笑得像一条忠犬。 那个蛋糕的味道并不算好,但小胖子手上的烫伤让他非常愉悦。明明是在刻意的欺负对方,但又有一点心疼,看到对方累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样子,竟忍不住伸手抚摸那只胖手上被烫伤的地方。睡梦中被骚扰到伤处,小胖子发出了带着痛楚感和撒娇感的□□声,就在那一瞬间,他的下半身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此后不知有多少次,他对自己感到厌恶,并不是他对男人有反应这件事,而是因为能让他有反应的对象实在太差,即使肉肉的小胖子还算可爱,但跟性能扯上什么关系呢。 再后来,他觉得也]有什么大不了的,这至多说明他的性向与众不同,伴侣是男或者女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反正他是那种宁缺毋滥的人。至于第一次引起他生理反应的那个同性,他宁可相信那只是一时擦枪走火,他完全不想吃窝边草,何况这根草还只是根狗尾巴草。 可他没有想到,他的整个生活都会被这根狗尾草搅成浆糊,能让他失控并且痛楚。而现在,尽管他也正痛着,但已处在最佳的脱身时机。 35、38 周一的早上,从不迟到的东方英才竟然迟到了,这让他的年轻同事们心中暗爽。又过了一个小时,他的迟到变成了旷工,他的座位上仍然空空如也。 直到上班的点过去两个钟头了,他才出现在公司门口,而且面青眼肿,像是几天]睡的衰样,素来注重的仪表也忘记修饰,甚至连头发都没有梳好。这阵仗一看就知道是倒了什么霉,不是失恋就是赊财,要么就是周末玩得嗨高了,不管怎么说都不算好事。 从他木然的表情看来,他最大的可能就是失恋了,因为他路过众位同事身边时,连冷嘲热讽的虚假关心都]听见,整个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他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起码发了半小时的呆,直到主任再一次大叫他的名字,他才梦游般站起来进了主任的办公室。 等着看好戏的众人立刻竖起耳朵,有个作风活泼的同事干脆贴着门站好,过不多时,里面果然响起众人乐于听到的对话,音量还大到根本不必偷听。 “好好的请什么假?我早说了不批!你给个合理的理由!跟朋友吵架了算什么?我还每天跟老婆吵架呢!还有,你今天旷工,这个月按规矩罚款!” “我……我真的状态不好,主任,您就网开一面,让我请三天假吧。” “啪”一声拍桌子的声音,主任的语气越来越火爆,“年纪轻轻的这么娇气!状态不好,我当初死老爸的那天都在上班呢!我是看得起你,才把你当个人才来栽培,还肯这么管你骂你,否则我管你旷工还是迟到,按规矩办事就是!” 东方英才的声音沙哑又低弱,听起来就像快哭了,“我知道……您对我很好,我……好吧,对不起,我会好好做的。” 主任似乎消了一点火,拉长调子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肯定是要吃苦的嘛,有什么事心里不痛快,那也得干活吃饭,吃饱了你才有资格不痛快,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东方英才抽了下鼻子,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这又引起了主任的不快,“给我打起精神来,腰挺直了!” “是……我先出去做事了。” 这句回答仍然是有气无力,听到他脚步声响起的时候,同事们纷纷做回原位忍住笑容。就算是个手段出位的家伙,毕竟还年轻,经的事太少,小小的感情挫折就能让他一蹶不振,搞不好还会影响工作和前途。 他们所料不差,从办公室回到自己座位后,东方英才尽管还像平常一样的打电话、整理资料……可那出错率简直前所未有。呆滞的眼神、缓慢的动作,讲电话的语气让客户以为这边是殡仪馆,弄错的数字老半天才发现,皱着眉又重做了也还是错,他终于暂时放下手里的工作,快步走进卫生间用冷水冲了一把脸。 洁净而冰凉的水流过面颊,他脸上却有热意混杂,也只有在这个地方,用这种方法,他才能不太失态的发泄一下。 身后有人从隔间里走出来,他赶紧抽出几张洗脸台上的纸巾擦了擦脸,再睁眼时从镜子里看到熟悉的面孔,那位菜鸟同事从镜里安静地看着他,半晌才低声说了两个字,然后冷笑着转身走掉。 “报应”,对方说的就是这个,音量恰好能够让他听清。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哭泣,被对方一眼看破了吧,外面那些同事也都非常了解,他现在的凄惨和难过。 他也想像主任说的那样,挺直腰杆再坚强一点,可是他能够来到公司上班,已经是勉强自己坚持下来的结果。从昨天中午到今天早上,他一直没有好好睡过,更吃不下什么东西,他的食欲和自信都似乎死在昨天了,到今天早上连门都不太敢出,没有脸也没有心情去见任何人。 今早给主任打过几个电话要求请假,都被对方狠狠的拒绝了,说出的实话也被对方狠狠骂了一顿。也对,明明只是跟朋友吵架,他没有资格为了这个请假,但是他自己知道,他从此以后恐怕都没有再跟阿达吵架的机会了。 一想到这个,他就忍不住要哭,如果真是这样,他努力争取的一切都失去意义了。如果不是想要赶上阿达,他干嘛要拼死拼活,甚至干出危险的事情去走捷径,临到今天被人骂“报应”。 他并不后悔,但绝对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就算阿达下了决心再不跟他见面,他也有自己的脚可以主动走过去。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再次鼓起去面对阿达的勇气,对方还会冷酷的驱赶他、羞辱他,他必须要有全部接受下来的觉悟才行。 他独自在卫生间里待了好一会儿,终于能挺直腰走出去,勉强打起精神投入工作,虽然还是有点心不在焉,但这也能减少他的胡思乱想。到下午的时候,他基本上可以正常工作了。 在繁忙的工作里熬过好几天,他的自信心得到极大的恢复,周四的晚上他实在不能再等下去,花了点功夫把自己收拾得油光粉面,并为自己的举动脸红了半天,才出门打了车直奔阿达的住址。 确实很奇怪也很丢人,一个大男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去讨好另一个大男人。但是他无计可施,阿达既然曾经对他做过那种事,就可以对他做第二次,做了之后就一定会再接纳他……他这么悲哀的想着,就像掉落河里的人用力游向岸边的水草,明知不太靠得住,也只剩它可以去抓了。 计程车开到阿达所住的小区门前,岗亭的保安员对他打了个招呼,“东方先生,又来找卢先生啊!有几天]看到他了,好像出门了吧。” 他大吃一惊,还是决定自己去看看,下车后一鼓作气跑到阿达楼下,上面果然是一片漆黑。他的心突然跳得很快,一堆可怕的念头争先恐后的冒出来――阿达在躲他?阿达搬走了?阿达住校了?阿达去找别人做那件事……要跟别人同居了? 这些荒谬却让他害怕的想法一旦产生就不能消失,他失魂落魄地自己回到住处,又是半夜的失眠。伤心完了他开始恨自己,]有阿达就真的不能活吗?到后来他连阿达也恨上了,为什么阿达不肯相信他,在众多可以选择的人里面选中了他来做朋友,却又这么轻易就要放弃他呢。他可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放弃阿达。 接下来的好几天,他每天晚上都去找阿达,可是阿达真的就像消失了一样,电话也不通,家里也没有人。他甚至遇见过阿达隔壁的老太太,对方也说隔壁这个礼拜都]听见有人,可能出了远门吧。他为了证实这一点,还跑去学校问过,可是学校里给的回复更加让他如遭雷劈――卢启达已经因为家庭原因办理休学了。 在这一个周末,他专程去了一趟阿达父母的家,不知因为什么事,那高高的铁门前停满了各色各样的车,他也无心去管,只顾贴在门外按响门铃,询问关于阿达的消息。等了很久,耳际才传来冷冰冰的回音,“少爷说他不在,请你快点离开。” 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羞辱,东方英才竟然先笑了一下,才蹲下去捂住了自己的脸。阿达就是这样,对于不喜欢的人无比冷酷,根本一句话都不跟对方说,而且会明示给对方看。他还记得很久前第一次有女生给阿达写情书,阿达竟然当面还给了她,他那时还抱怨过阿达对女生太绝情,阿达却不耐烦的解释给他听:“我对她没有兴趣,就不像给她任何希望,这对她会比较好。也就是你,我还对你解释清楚,换别人,我懒得理你。” 而现在的他,对于阿达来说也已经变成了“别人”,变成了可以当面丢回所有示好,并且明示的路人。这是阿达对他最后的仁慈?不愿让他怀着任何希望?也就是说阿达确实下了真正的决心,再不要跟他见面。 这应该比一个礼拜前,被阿达亲手推开的那个时刻,更要难受才对,但他也已经变得麻木了吧,竟然没有再流下眼泪,反而慢慢站了起来,动作平稳地招车离开。 也许是因为再不能怀有什么希望的缘故,他真的彻底平静了。周一去公司上班时,也不太看得出情绪波动。看了一个礼拜好戏的同事们不由得失望,直到他被主任冷着脸叫进办公室,并把桌子拍得震天响,才又相互挤眉弄眼地兴奋起来。 原来是得罪了一个大客户,上周的工作出现了明显失误,给客户计算的分红利息大错特错,客户自己发现了打来电话给主任,主动要求换一个业务员…… 在办公室里被训了将近一个小时后,东方英才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在自己的座位上一直坐到上午下班都一动]动。 下班时间一到,电梯里的职员们都按了几个餐厅所在的楼层,同在电梯里的东方英才却默默按下了顶层的号码。 36、39 天台很晒,风也很大,这种酷热之中带着动荡的感觉,跟此时的东方英才心情很搭。 谁说心情不好时吹吹风就能好受点的?他完全静不下来,还很想被风吹走,那样就不需要再思考和面对所有的难题,他顺着风向往前慢慢走过去,到达护栏边缘时才停下来。 探头往下面一看,太高的楼层让他眩晕,两条腿也不由自主的发颤,他下意识地缩回头来,接着无声的嘲笑自己――他不是那种有勇气自杀的人,连想象一下都觉得可怕,独自到天台上来,只因为这里是最清静的地方,不会有别人在。 还是很想给阿达打电话,但他拼命地抑制着这个欲望,明明知道没有用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去做呢?徒劳的争取只会是笑话,他应该像阿达所希望的那样,再也不要去主动纠缠。 可他太不甘心……就算阿达不愿意再跟他做朋友,他也不能在被对方冤枉的状态下还要被对方抛弃。气愤的那个应该是他才对啊,怎么变成了阿达更理直气壮呢?这点固执的怨念让他颓丧的精神死灰复燃,再次拿出手机调出阿达的名字,他不作指望的拨了过去,这次竟然通了。 微小的希望被漫长的时间消磨,欢快的铃声唱了一遍又一遍,那边一直无人接听。他忍不住开始痛骂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卑贱的举动,非但是阿达,或是他那些充满敌意的同事们,连他都快要看不起自己。 在阿达的面前,他向来都太卑微,他甚至并不算很了解自己。他喜欢吃什么、穿什么、玩什么,从来没有重要过,阿达的喜好才是他选择的标准,越是那样去迎合对方,他就越发渺小,这一点他也隐约明白,但所谓习惯一旦形成就根深蒂固。 现在的他没有立场再迎合下去,却又那么的不甘心,他紧紧握住手机,打开翻盖再合上它,反复挣扎好几次之后,竟半是烦恼半是赌气地用力扔掉了它。 对,这样才一了百了,不要想着打给阿达,他待会就去买个新的手机,也换上新的卡新的号码,让对方即使要打过来也找不到他,体验一下跟他类似的焦急和绝望。 可是……如果有客户打过来怎么办?他额上冒出了冷汗,对,他不能因为私事而影响工作,阿达打过来他完全可以不接,就像对方羞辱他的方式,接通却任由它一直响下去!这个念头让他产生极大的快感,即使明知对方已经不会给他报复的机会。他回味着脑中恶意的联想笑了出来,但仅仅几十秒后,这种虚假的自我安慰反而令他更加难过。 还是捡回来吧……他浑身无力地开始寻找刚才丢掉的手机,顺着先前手臂挥动的方向看去,他的眼睛蓦然睁大――那无辜的小家伙正躺在屋顶的斜坡上,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嘲讽的反光。 这还真是倒霉透顶,喝水都会塞住牙缝了……他焦躁地来回走动起来,眼神死死盯着那个小巧的手机。还是不要去捡了,这栋楼很高,很危险,不过看起来并不是很难,慢一点爬过去应该没事?再怎么说这款手机也曾经花掉他几千大元,可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就损失掉,更何况那上面存着所有重要客户的号码!对,一定要拿回来才行! 他为自己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沿着护栏一小步一小步的挪了过去。光滑的斜坡表面都是极厚的材质,看起来足以承受他的重量。他弯下身体先用手和脚试了试,感觉又滑又烫便吓得缩回了手。还是……放弃吧……他蹲在原地皱着眉继续盯住那个正闪闪发光、耀武扬威的手机,最后猛地一吸气,侧着身体提脚踏出至关重要的一步。 身体贴在高温的斜面上,他眯着眼睛极力对抗颤抖感和眩晕感,说服自己千万不要往下看。真正踏出了这一步,他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愚蠢,这种行为跟自杀有什么两样?搞不好他内心深处真的活腻了才干出这种事。 汗水和眼泪都顺着脸颊往下流去,他凭着下脚前的记忆缓慢地挪向那个手机。都已经这样了,就不要中途放弃,不然连这种程度的惊吓也都浪费了。他挪了好几十步,才微微睁开眼睛瞄向那个害人的小东西,果然已经很近了,他屏住呼吸伸出一只手抓住它,尽量压住想要往下看的念头。 可就在这个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唱了起来,欢快的流行曲没心没肺地随风飘荡,这起码说明手机没有摔坏,但他吓得手一抖,再也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好高……真的好高,他全身都开始抖个不停,恨不得把打来电话的人往死里诅咒。 他真的不想接,可电话就像疯了似的响,他几乎是哭着摁下了接听键,诡异而干涩的声音完全走调,“喂呃喂……谁?不要打了,求求你!” “英才啊……你……别……傻……” 风声太大,他听不清完整的句子,只能分辨这好像是主任的声音。他把耳朵再贴紧一点,还好这款手机身体小音量大,彼端的声音终于清楚了些,“英才,我就说了你两句,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呀!你在哪里?你知不知道,顶层有人要跳楼啊,警车和记者都来了不少,我看着真怕啊……你现在在哪里?” “我、我就是在顶楼!”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捏着手机不放,对彼端的主任感激万分,像是对着亲人般含泪大叫,“救、救命啊!” “啊?真的是你?唉呀!你怎么这么想不开!我就说嘛,公司吃饭的人都回来了,怎么就缺你一个!他们还都说你上了顶楼!我马上去跟警察说,哦,警察和急救人员上楼来了,你稳住啊,千万不要往下看!” “我已经往下看了……主任,别提这个了!你一说我又想看了!”他在烈日下汗泪狂流,此时的处境在主任的一番话刺激下,呈现出了濒死的气氛,可是这样死也太tmd亏了!再怎么也要抓紧时间最后任性一下!他虎躯一震、悲从中来地大吼起来,“我要见阿达!我要阿达……呜呜呜……卢启达,你给我过来!不然我死也不放过你!” 电话那头明显懵了,“……啊?阿达?卢启达?哦,我懂了,你要见这个人,不然就不下来?我马上跟警察和记者去说!你先不要乱想,他一定会来的!我待会再打你电话哦,千万要接!” “……”好像被误解了,但也没有关系!都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了,反正阿达也一直在冤枉他,就让对方多冤枉这一次吧。他被晒得发疼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随后抬头往上面看了一眼,想要靠自己的力量爬回安全的地方去。 他努力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体力却衰退得厉害,在极度紧张状态中太久而变僵硬的四肢也不再灵活,只爬上一米左右就感觉站不住,再加上手心汗水太多,打滑得厉害,他只得停止私自的危险行动,等待救援人员的到来。 很快头顶处就出现大堆的人,第一个对他说话的竟是位谈判专家,听对方提着喇叭在上面苦口婆心的劝诫,他哭笑不得地大声回应,“我没有要自杀!” “啊?你要自杀?年轻人,不要这么想不开,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呢!你有什么烦恼,都可以告诉我,你完全可以信任我!” 这风声还真大……他只好用力吼叫:“我不是自杀!你们快点下来救我!否则我就要掉下去了!” “啊?不准下来救你?否则你就要跳下去了?好好,我们不会贸然下来,你同意了我们再过来,现在跟我说说,你是为了什么事不开心呢?说出来会舒服一点的!” 这是哪跟哪啊……东方英才快被这位谈判大叔气晕了,说到不开心的事,]什么事会比现在更惨了吧? “气死我了,我不跟你说!我要跟阿达说话!快去找他来!”他气得忘记了害怕,抬头高声乱吼。 “阿达?他就快到了!东方先生,你的同事已经跟我们提过这个要求了,你需要跟卢启达先生见面,才肯接受救援?我们第一时间就通知他了,他正在赶来的路上!” 小心放在兜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艰难地掏出它接听,在太阳反光下看不清手机屏上的号码,但这种时候不管打来的是谁,他都心存感激,“喂?是主任吗?” “东方英才,你用跳楼威胁我?你还真敢!”非常大声的怒吼从彼端传来,阿达的声音即使骂人也这么亲切。 这时候谈判大叔不受欢迎的插播进来,刚叫了声“东方先生”就被他咆哮过去,“住嘴!不要叫我!我在接电话!” 上头顿时安静下来,阿达在电话那头又开口了,“你在吼什么?给我说说,现在你想怎样?” 这句质问让他满腔委屈,先前那一点坚强冷静都跑光了,“我……我]想怎样。阿达……我可能要死了,你现在打来真好!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会不会为我伤心?” “你不会死!给我好好等着!我不扒掉你一层皮绝不饶你!为了这种事就要跳楼,你真有出息!你如果死了,我才不会伤心呢!” 阿达的语气听起来很怪,震怒和紧张中还带着一丝愉悦。这也太悲惨了,阿达是跟他讲真的吗?他忍不住嚎啕大哭,刚才的期待和感动全都变成一股深深的怨气,他生平第一次斗胆臭骂对方,“阿达你混蛋!我要跳楼你很开心?我死了就不会再烦你是吧?我、我恨你!” “啊?那就恨吧,但是给我站稳了,别掉下去!” “我恨你!你生下来就什么都有,我什么都要靠自己!不但家里有钱还长得帅,多的是人要挤破头跟你交往……我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你而已,想要追个女生,她也只喜欢你!我明明很想占你便宜,我那么穷,但因为是你,我后来都不肯去你家了!你还一直对我那么凶!哦,对,你要撇清是吧,我减肥是靠你的,花你的那些钱还]写欠条,如果这次我死不了,就把欠条写给你!我不要欠你任何东西!” “好,继续说,不要挂,把你所有对我的不满都说出来。”阿达的声音几乎变得温柔了,诱导着他说出更多肯定会后悔的话。 “还有!还有很多很多!我知道我不够资格做你朋友,但我已经尽力了!我那么努力,你只当笑话在看吧?连笑话都不如,你觉得我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吧!别人可以看不起我,只有你不能!我为了你才那么拼命的!可是你一直都在指责我惩罚我……我如果做得不对,你可以教我啊!我交你这个朋友,真的很辛苦!你从来]觉得我重要过……” 他哽咽着甩掉头上的汗,为自己流畅的思路感到震惊。但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这是要跟阿达翻脸吗?都说出这种话还怎么挽回……岂不是连楼都白跳了?一定是阳光太晒人,才把他脑子烧坏了,他闭着眼睛整理了一下心情,想要重新换上讨好的态度。 “那个……阿达,我被晒晕了才发疯的,刚才那些话你当]听到,行不行?” “……不行!你给我继续说,我想听。我答应你,过了今天我就全部忘掉。” “真的?那……”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达是看他快要死掉才这么开恩吧?还是说想要哄他交代完了再跟他算总帐?长期以来的服从和卑微让他太没有自信,连带身体都变得更加虚弱了,头晕的感觉更加严重,还有嘴里也越来越干渴……他嘴上和脸上的皮肤都快要被阳光烤裂了。 “阿达,我好渴,我想喝水,又很热……我]力气说了。”他胆怯地转移掉话题,用力吸进渐变稀薄的空气。 “……你是在撒娇吗?声音软绵绵的。你不要胡思乱想,我马上就到了,给我撑住,我会亲自把你揪回来的!” “嗯……”他勉强打起精神大声回应,同时感觉到身侧的风好像变小了,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登时吓得乱叫着手舞足蹈。 ――有人,还不止一个,左右围过来包抄他。脑子还]转动,身体就已经因为紧张的乱动倾斜下滑了,脚下一个]收住,手中的电话那头还传来阿达也跟着变紧张的声音,“英才!你怎么了!” “我――”他才来得及说出这个字,身体就失去平衡而更快滑落,手机也在一片混乱中飞了出去,救援他的两个人赶紧加快速度来追他,却眼看着越隔越远。他的背脊在迅速的滑行中更加热烫,感觉背后的衣服快要烧起来了,前所未有的莫大恐惧使他出于本能朝下看去,两只手拼命挥舞着企图抓住任何东西来救自己。 朝下看的唯一好处是他注意到有个广告牌,这是他的最后机会,他咬紧牙关把四肢都打得很开,企图去勾住那个广告牌的支架。 “咣”地一声响,腿上的剧痛让他眼泪狂飙,但身体的下滑也因此缓了一下,他果断地伸出手臂,飞快抱住那根救命的铁架。 真的好痛,腿上的骨头是断了还是裂了?他也顾不上,只知道自己还活着,不禁感动得痛哭流涕,同时倒抽着凉气声嘶力竭地叫起来,“阿达……阿达!” 他这一次真的已经拼尽全力,为了等待对方也为了拯救自己。剧烈的疼痛让他暂时无法昏迷,但疼痛本身也让他神思恍惚、难以为继。 “阿达……你再不来,我真的撑不住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出来,也许只是嘴唇动了一下而已,但一双手仍然抓得很牢。 在他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身体接触到了几股力量,心里知道应该是有人在救他,可还是死死抱着铁架不放。僵持了一小会,耳际隐约响起熟悉的声音,好像阿达通过喇叭在叫他的名字……虽然无法分辨那是不是幻听,他终于在半昏迷的状态下微笑着松开了手。 37、40 腿上痛得钻心,身体被人移动着抬上去,耳边一片嘈杂,东方英才却微微睁开眼寻觅阿达的身影。虽然眼睛被泪水糊得肿痛不堪,几乎看不清东西,但他的耳朵还是准确辨认出对方的声音。 阿达凑过头来靠得很近,在他耳朵旁边大声说话:“英才,喂!你给我醒醒!” 耳膜实在经受不住这个音量,他本能地缩了一下脑袋,伸手抓住对方的手臂呻吟着呼痛,“痛……别叫了,好吵……” 救护员们迅速地给他做了简单的检查,带上氧气罩,固定好受伤的小腿。他在这个过程中不停的大呼小叫,把阿达的手握得死紧,用力之大让救护员们纷纷表示欣慰。 “还叫得这么带劲,肺活量真大,算是幸运的伤者啊。” “手上力气还这么大,神智也很清楚,确实伤得不重。” 阿达本来是浑身僵硬、声音带颤,一直俯首在他身边呼叫他的名字,这时候却挺起腰来掰开他的手,激动的声音也变得平稳了,“我就知道,你这个祸害不会有事的,好了,别再乱叫了,越叫就越疼!” “呜呜呜……”他自己按捺不住地把氧气罩摘了下来,眼泛泪光地盯着阿达,“真的很痛啊!我骨头断了……” 阿达还]出声,旁边的救护员就插嘴道:“这也不一定,去医院详细检查过才知道。从您现在的表现看,脱水比较严重,其他方面……” 东方英才红着眼睛狠狠一瞪,总算把这人后面的话堵回去了,接着继续小声呻吟,“阿达……真的很痛,你别不理我了,我之前说的那些话都不算!” “你还真会找时机!”阿达怒目而视,但还是握住了他的手,跟着担架一起向前快速跑动。 躺在担架上的东方英才腿上剧痛,心中微甜,阿达对他发脾气就是有了转机。不找准这个时机,他还能怎么样……好歹也生死交关了一回,总要有点收获才值。 警方在前面开道,把记者和围观人群挡开,但还是]办法阻止人们的好奇心和敬业的记者们。一出电梯,围上来的人群就让卢启达皱眉,用力的抬高手阻挡镜头。 密集刺眼的闪光灯和闹哄哄的提问声响彻耳际,担架上的东方英才也总算反应过来,天啊……他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成为这种新闻人物,眯着眼四周一扫,他公司的同事们也正在围上来。 这里面可能只有主任是真正担心他的,可当对方老泪纵横地扑过来时,他很不给面子地脑袋一歪,当场昏迷过去。主任呆了一呆,瞬间就被挤到旁边去了,只好在人群中对他大叫一声:“英才,安心养伤!” 警方和救护队看着伤者晕了,也都有点慌了,纷纷高声驱赶围观的记者和群众,“伤者病情严重,请你们让开,不要堵住道路!伤者要送到医院急救!” “无可奉告!请让开!不要拍照!” 卢启达做为伤者亲友,跟着担架一起上车,等到救护车的后门被紧紧关上,才怒视着昏迷中的伤者低吼:“别装了,你给我把眼睛睁开!” “哦……”东方英才慢慢睁开眼睛,满面通红地看向对方,“你怎么知道我]晕?” “你脸红成那样,肯定不是晒的,眼珠子也一直在眼皮底下乱动。” 正准备给伤者打点滴的救护员听到这里,立刻粗鲁地把针戳进了血管,还异常严厉地交代他:“不要乱动!不许再伪装病情,你这样会导致误诊!” “是……唉哟!” 另外两个救护员正在给他看腿,听到这里也毫不留情的敲了他一下,听到他中气十足的痛叫才满意点头,“嗯,知觉敏锐,神智清楚。” 他疼得凉气嘶嘶,却看到了阿达脸上忍俊不禁的笑容,对方明明是在以他的痛苦为乐,竟能让他身上的疼痛感有所减轻。 “阿达……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我还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他抽着鼻子去摸对方的脸,阿达多久]有对他笑过了?多久]有跟他见面了?呃……好吧,其实只有一周多,但这一周多已经让他差点发狂。 “有别人在……”阿达以谴责的语气说着,脸反而更加凑近他一点,方便他更容易摸到。 “我……我要喝水……”眼睛里又是一阵热意,他使劲眨眼把它堵了回去,为转移话题而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 “啊?”阿达露出一个有点恼火的表情,没好气地回答他:“我身上怎么会有水!去医院喝,马上就到了。” “嗯……”他老实地点点头,放松身体闭上了眼。这种感觉真好,自己生病了躺在床上,阿达坐在旁边。早知道这样就可以见到阿达,他生个病不就好了吗! 几分钟后到达医院,伤者立刻被安排了详细的检查。由于自救及时,伤情轻微,他连手术都不用做,直接腿上打了石膏住院。尽管如此,阿达还是把他转到了单人贵宾病房,并在他感动的目光中酷酷地说:“你闹自杀引来的记者太多,跟其他人一起住,会影响别人的休息,主要是影响到我的隐私!” 他的感动立即打折,耷拉下脑袋有气无力地解释,“我没有要自杀,我跟警方也是这么说的,是他们]听清楚。” 正在床边给他倒水的阿达冷眼俯视他,“别嘴硬了,都闹上午间新闻了,你还真做得出来,找警方联络我来跟你见面!” 被冤枉的郁闷让他烦恼得乱抓头发,“我真的没有!我怎么说你才肯信呢?我就是去给你打电话的,但是你又不肯理我,我就摔了电话……我想捡回来,结果就挂在顶层了,谁知道能下去不能上来。” 阿达倒水的手骤然停顿了,双目如电地射向他的脸,“真的不是自杀?” “真的真的!我要说多少遍你才肯信,阿达,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我也不会用自杀威胁你!我只是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才想再见见你的。” “……”阿达沉默地看着他,紧抿的唇角看不出是在生气还是在高兴。他以为对方还不肯相信,于是更加卖力的解释下去,“还有那件事!我真的]做过,是嘉嘉设计陷害我的!我可以跟她当面对质!阿达,我……”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继续说,“我对女生不行……你不信的话,也可以让别的女生来试我!” 阿达这次总算露出吃惊的表情,“……不行?那你跟庄嘉嘉在一起搞什么?还叫得那么亲热,嘉嘉、嘉嘉……哼,她下套害你,你也不生气,你不是睚眦必报的吗?” 他哀怨地盯着阿达,很想大叫一声“我不行就是你害的”,但考虑了一下再提起那件尴尬事的后果,他还是咽了咽口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那样了……嘉嘉,呃,庄小姐虽然故意陷害我,但我也确实伤害过她最好的朋友,我不是很生气。如果有人害你,我肯定也是要报复的,搞不好比庄小姐还要过分,所以,我能理解她的想法。” “好吧,算你过关了。”阿达难得微笑了一下,显然这段话说得比较中听。随后,阿达把倒好的水送到嘴边试了试,“很烫,过会儿再喝。” 看着阿达动作并不熟练地对着一杯滚水吹气,想要让它快一点变凉,东方英才可耻地感觉到了幸福,甚至把先前早就想说的那句话顺口说出来了,“受伤真好。” 阿达愕然看了他一眼,半晌才带着笑骂他一句,“笨蛋!” 他也乐呵呵地跟着笑起来,探头喝下一口送到嘴边的白开水,“挺好喝的。” 过了一会儿,吊瓶快要打完了,阿达起身去为他叫护士换药,他则赶紧拿起床头的遥控打开电视。换了好几个频道,他终于看到了自己丢人的形象,还有阿达皱眉抬高手臂护住脸的样子。 “卢启达先生身份特殊,经多方消息确认为卢氏企业的新一代接班人,日前已正式进入卢氏,相信不久后将全面接管……与这次意图自杀的伤者有何利益冲突尚未可知,但从现场拍摄的视频看来,两者关系十分亲密……本台将追踪报道,敬请关注……” 他看得无地自容外加一头雾水,阿达家生意做得很大他当然知道,但阿达为什么要休学提前工作呢?他记得以前阿达提过,要好好多念几年的书,还要成立自己的公司,能够做好了再回去接受家族生意。他内心里觉得阿达是少爷脾气,任性爱玩,反正对方也有任性的资格,可现在阿达显然是不想再任性下去了? 他正在乱想,门外特属于阿达的脚步声就响了起来,他没有关掉电视,等到阿达走进来才怯怯地问,“阿达,你休学是要提前去家族企业上班?不是因为生我的气?” “……”阿达偏头瞟了一眼电视,伸手关掉它再走回床前,“嗯,不是,你哪有让我生气的资格。” “哦……”他有点受伤地低下了头。 “不过,你要这么想也可以,其实我对你不是生气……这个以后再说吧,你给我好好地睡一觉,闹过自杀又搞成骨折,你还这么有精神?” “呃……我会不会给你添麻烦?你也一起上了电视,我误了你的事吧?你当时在干什么?……他们还说要后续报道,唉。” “……少说废话了,休息吧。” 换吊瓶的护士敲敲门就进来了,暂时打断他们的对话,阿达用压迫力十足的眼神看向他,显然不许他再开口,他哑然闭上了嘴,但找不到不满的立场,阿达肯来见他、照顾他就已经仁至义尽了吧?看阿达刚才的脸色,显然是被他拖累到了,搞不好因为可怜他才暂时对他好一点,等他养好伤了照样会走。这念头让他无比沮丧,顿觉疲累地把眼睛也闭上了。 等到吊瓶换完,阿达就帮他把床摇下去,让他从半躺变全躺,并为他抽掉背后多放着的那个枕头,“睡吧。” 38、41 这一觉并]能睡上多久,病房外面吵闹的人声此起彼伏。东方英才睁开眼时身边没有阿达,对方的声音从卫生间里清晰传来。 “]什么事,就是一个朋友,你别管了。我既然回来就会好好做,不会让你失望的。明天?不请假,我按时去公司,只有今天……晚上不回来住了,我明天直接去公司。” 挂掉电话走出来,卢启达把东方英才失意的表情抓个正着,“你醒了?干嘛一副见鬼的样子?腿很痛?还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东方英才挤出个笑容来,努力开朗地摇摇头,“我是觉得很抱歉,你已经去上班了?你待会就回家吃饭吧,晚上也不用再过来了。我现在反正也没什么事,就让老爸来……啊,我忘记给他电话了!他看到新闻一定会吓坏的!” 卢启达沉下脸斜睨他,“真不老实。你明明想让我照顾你吧?之前还说什么‘受伤真好’,现在就跟我假起来了。我是很忙,但每天都会抽时间来的,你只管放心。你爸妈那边我已经打过电话了,他们马上就来。” 话刚落下,病房外面又响起吵闹声,卢启达拉开门出去,外面很快安静下来。敞开的病房门口走进了东方英才的父母。 一对中年人都气喘吁吁,显然是走得很急,一个手上提满了水果、补品,另一个提着保温瓶。东方英才不敢皱眉,只能笑眯眯地叫人,“爸!妈!”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们!”爸爸冲到他床前大声嗔怪,动作粗鲁地摸一把他打着石膏的腿,他呲牙咧嘴地“嗷”了一声,出声解释自己]什么事才不想通知家人,尤其是老妈,年纪不小还每天守着卖水果副食的小铺子,休息日都没有,确实太累了。 “妈知道你懂事,都怪我,]时间照顾你,才闹出这么大的事,你爸又粗心……”疲劳的老妈说着就哭了,看向他那条伤腿,想摸都下不去手,只得坐下来为自己擦眼泪。 “唉呀,爸、妈,我真的不是自杀!这是意外!”他头大地哄人和撒娇两者兼用,“爸,我要喝汤,你倒给我喝嘛。妈,我这次要住院,医生说一个月才能拆石膏,回家也还要养两个月,不然你就先把铺子关了吧?我卡上有钱,你只管取出来花,反正也是花在我身上。” 他老妈一听要住院,立刻狂摇脑袋,“不行,铺子不能关!住院要花很多钱的,我每天还要晚一点关门才行呢。我跟你爸换班就行了,一个守铺子,一个照顾你。你的钱不能动,是要娶老婆用的……” 东方英才无奈地苦笑,“你就是这么固执,呃,这些水果也都提回去卖吧,我不想吃,有汤就行了。” 说话间卢启达也进来了,叫过伯父伯母之后就去接他的话,“嗯,你想吃什么要什么都跟我说,我来负责。这次的意外跟我也有关系,住院康复费用和误工费,我来出吧。” 东方爸爸和妈妈都有点懵,用疑惑的眼神在儿子和儿子的有钱朋友之间来回扫视,东方英才突然心跳加快、脸色通红,主动开口乱做解释,“呃,没有关系!我只是在天台上吹风,不小心出了点意外,根本]要自杀,是记者乱写,警方也没有了解清楚!” 卢启达完全不理睬他频频丢过来的眼神,看着两位老人诚恳地说:“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我跟他吵架了,不接他电话,他才去天台吹风。他继续给我电话,我不接,他就把电话摔了,可他又后悔了,才爬到危险的地方去捡……嗯,我认为这个意外应该由我负责,您们认为呢?” “呃……”两位老人不知是恨是爱的看着这位“有钱朋友”,心里知道这事其实怪不了对方,但不管怎样,有人愿意出钱负担这次的花销,对他们来说肯定不坏。于是,他们夫唱妇随、异口同声地点头了,“那就谢谢你了!卢先生!” 卢启达此时的笑容如沐春风,跟平常那副冷脸大相径庭,“伯父伯母,千万不要见外,跟以前一样叫我启达就行了。” 像是被三人遗忘的东方英才拼命挤眉弄眼,卢启达是视而不见,东方妈妈心比较细,紧张地去摸他扭成一团的脸,“英才,你不舒服?发烧了吗?脸这么红?” “我……那个,没事。阿……呃,启达,你今天回去吗?回去的话,就让我爸留下来陪床?”他眨着眼睛试探地问,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对方怎么回答。 “我跟家里说过了,今天不回去。伯父明天早上接我的班就可以了。”卢启达眯起眼抿紧了嘴唇,隐含怒意的模样让东方英才心情奇怪、喜忧参半。 两人沉默的对视,一时间暂且无语,还好两位老人关心儿子,拉着东方英才开始不停的说话。卢启达在病房里旁观了一会,没有插嘴也没有流露出尴尬不耐的情绪,嘴角反而轻轻弯了起来。 父母在病房里待了两个多小时,东方英才实在不想在阿达面前享受浓到发腻的亲情,好说歹说让他们先回去了。卢启达刚送完两位老人回来,病房外面再次变得很吵,他皱着眉头开门出去,过了几分钟又带着两个人进来了。 东方英才一看到这两个人,脸色登时丰富得像开了染坊。看到苏晴,他是白着脸、身体不自觉就往后缩,想镶进墙壁里才好;而看到从苏晴身后探头探脑的庄嘉嘉,他的脸青红交杂,喉头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苏晴看到他腿上包着厚石膏的凄惨样,竟然]有得意的笑,而是用力把身后的庄嘉嘉揪到前面来,“嘉嘉,说吧!” 在苏晴面前,庄嘉嘉的老虎爪子全部收起,瘪着嘴走前两步举手道歉,一副乖顺听话、痛心疾首的表情,“是我不对,我不应该骗你设计你,苏晴说这是以暴制暴,会让我变得跟你一样卑鄙!东方英才,对不起!我做错了!” 东方英才被哽得要死,真不知道对方这叫道歉还是骂人,他偷偷看了眼阿达,叹息般对庄嘉嘉点了点头,“是我做错了事,你才会对我报复,我]恨你……” 说到这,他郑重地看向苏晴,“苏晴,对不起,我错了,希望你快一点恢复,我再也不会对任何女生做这种事情了。” 苏晴仍然苍白的脸上慢慢地绽开笑容,“嗯,这就好。嘉嘉这次真的太不像话了,害得你差点自杀。” “啊?”他顷刻就明白过来,肯定是阿达没有对她们解释,只好顺着阿达的意思含糊地说:“唔,反正我也]死,你跟嘉……呃,庄小姐能够来看我,我已经很荣幸了。” 接下来几个年轻人换上轻快的话题,无关痛痒地聊了一会后,卢启达起身把她们送出去了。等到对方回来的时候,东方英才情绪高涨地对着卢启达笑,“阿达,这下你相信我了吧?我真的什么都]对她做过!” 卢启达猛然伸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看着他抱头呼痛才露出笑容,“笨蛋!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相信你?不……我是不相信你,你是个骗子,你答应过我不再跟女生交往,却背着我乱交女朋友。但是对庄嘉嘉不轨?我]相信过,她和苏晴什么关系,我知道,你不知道。” 东方英才惊喜中带着疑惑,还有点摸不着头脑,“她和苏晴什么关系?不是跟我们一样,最好的朋友吗?” 这句话不知哪里触到了卢启达的逆鳞,刚才那副温柔的笑容彻底消失。森然盯着东方英才至少三十秒之后,卢启达惩罚式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他:“她、们、是、情、侣!” “啊――”东方英才大叫一声,似乎想要从床上弹跳起来,]能跳得动才软了身体,一对上卢启达的目光又赶紧垮下肩膀、垂下眼睛看向别处,“呃……嗯。” 卢启达半是气恼半是好笑,用力在他大腿上拍了一下,“嗯什么嗯?你给我发表一点自己的看法。” “呃……那个,我知道了……我]什么看法。” 卢启达有点忍无可忍,但还是把心里的怒意勉强压下去,“你不想跟我说话就睡觉!” 东方英才有点想哭,“我想跟你说话,只是不想说那个……呃,好吧,我说。她们真的是那种关系?家里人知道怎么办?朋友知道了怎么办?她们难道不结婚不要小孩?还是说趁年轻相互玩玩,那以后还怎么做朋友?” 他急切的提问一句比一句快,只是眼神不敢与阿达相触,他想要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从阿达的嘴里说出来的答案。 “……”卢启达略作沉默,一时竟然答不出来,想了很久才说:“她们不是开玩笑,这一点我是知道的。至于以后还能不能做朋友,有了这种心情就已经不再是朋友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里会有中间地带,就算有,也是自欺欺人。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别人的介入不会是决定性的因素……我看好她们两个。” “你当然能这么想……”东方英才低声回应,“可我不这么觉得。如果将来她们分了手,又做不回朋友,被甩的那个就太可怜了……” “感情是不能索要保证的,这不是做生意。” “我知道……”东方英才又觉得口渴了,于是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呵呵,我饿了,阿达。” 卢启达审视了他一眼,站起来往房外走,“嗯,你的是特别餐,你睡觉的时候我就准备好了,热热再给你吃。” “阿达,你一直]吃东西?你先去吃饭吧!”说到吃,他才想起阿达好像一直在照顾他,都]空闲吃饭。 “好吧,我吃完回来再给你热。”卢启达走到门口才又探头进来,“我在门外放了保镖,你别让记者进来了,是朋友的话报上名字,你认识就让他们放行。” 点着头的他吃惊又内疚,阿达竟然弄了保镖守在外面以免被记者骚扰……自己果然拖累了对方。 他的独自黯然只延续了一会儿,不久病房里又迎来新的访客。主任的声音让他振奋开怀,高声让保镖放人进来。 可进来的不止主任一个人,几乎是全部认识的同事。他呆了一下,只得摆出笑脸满不在乎地开始解释自己这个乌龙的意外,奈何大家嘴上都纷纷应着,脸上却明显写着“不相信”三个字。 在众人或真或假的关心中,他最不想看到的一个人握住了他的手,那个菜鸟同事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他大感震惊,摸不准对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他根本]奢望这个人会对他道歉,本来就是他先挑衅,吃准了对方实力不敌,不能拿他怎么样,他倒霉起来对方会落井下石也是应该的,眼下这状况才让他惶恐失措,不知怎么应对。 对他略带惊恐的目光,对方回以善意的微笑,其他的同事也]再说出什么刺激性的话,整个病房里洋溢着闹哄哄的平和。 端着饭盒的卢启达推开门前就听到房里的吵闹,进门后更加不客气,对这群访客措辞优雅地下了逐客令,“非常感谢各位的探访,病人现在比较虚弱,不适合吵闹的环境,日后还请分批分次过来。”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才压小了声音,今天的新闻过后,全城都知道了这位非常出名的卢先生。在一片窃窃私语中,主任爽朗地拍一下病人的胳膊,“英才,好好休息,你的病假是三个月,相关手续就不用你操心了,我有空再来看你。呵呵,大家都等你养好伤回来一起出去唱歌!” 他终于真正开心地笑了,“嗯!这次给您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主任笑着站起身来,带众人一起往外走,出门前对卢启达友好的伸出了手。对于这位东方英才的顶头上司和救人先锋,卢启达也迅速伸出自己的手回握。 “卢先生,幸会!幸会!” “多谢。”卢启达的这声谢让对方一愣,摸摸鼻子笑着出去了。 39、42 接下来的日子,东方英才在极度的懒惰和幸运之间度过。 暂时没有工作压力,整天躺着享受父母和阿达的照顾,主治医生态度亲切,几个护士小姐也美丽温柔……可他闲得太狠,人一闲就爱胡思乱想,在享受着仿佛回到婴儿时期的米虫生活里,他竟然还会惴惴不安。 在阿达和父母轮流包他好吃好喝的伺候下,那条伤腿恢复得很快,两周下来他就坚决要求下地行走,实在是不想再成天躺着了。阿达让医生给他检查过后,虽然嘴上还是不以为然,但行动上则是体贴地为他拿来拐杖,小心地扶他下地活动。 除了休息日会全天都在,工作日里阿达每天来医院两次,中午只逗留一个小时左右,晚上却经常在医院陪床。他有跟阿达说过,晚上来看看他就好,更不必每天都来,对方以不信任的眼神瞥他一眼,“如果我真的不来,你一定会哭吧?” 被阿达调侃过几次之后,他再也不说那种废话了,最近的阿达似乎很爱戏弄他,每次都要把他逼得满脸通红才肯罢手。这种恶趣味的满足明显能让阿达高兴,他也就勉为其难地给予配合,但是次数多了,他的面皮再厚也有点挂不住。 每隔两三天,总有人来探望他,苏晴和庄嘉嘉多半是一起来,但庄嘉嘉也单独来过一次。那会儿他正好一个人在病房,看到对方进来他竟然吓得抖了一下,领教过这娃娃脸的女生多么厉害之后,他已经是惊弓之鸟。 看他坐在床边正想拿拐杖,庄嘉嘉笑着过来扶他,他浑身僵硬地缩了回去,“呃,我还是不下去了。那个……吃水果!你自己削一下皮!” 庄嘉嘉笑眯眯地拿起苹果,“好啊,我给你削一个。” 他看着对方手上闪闪发亮的水果刀,忍不住暗骂自己蠢蛋,颤着声音婉言谢绝,“谢谢……我不想吃。” “我给你削,你就吃。怎么,你那天说的话不算数?我们不能再做朋友吗?” “不是……”他无奈地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谢谢。” “呵呵,对嘛,你跟我见什么外?我们可是交往过的哦,你还向我求婚了,没错吧?”庄嘉嘉简直把欺负他当成乐趣,这一点让他愤怒又尴尬。阿达欺负他,他总算是自愿的,庄嘉嘉…… “庄小姐!我们的事过去了,你也承认那是为了苏晴报复我,根本不是真的喜欢我!是我自己做了恶,你这么对我,我没有怨恨的资格,但你现在还提起来干什么?想看我有多伤心吗?” 庄嘉嘉似乎吓了一跳,撅着嘴把手上的苹果塞给他,“自己削吧!人家开一个玩笑而已!再说了,你哪有伤心?你根本不喜欢我,也不喜欢苏晴!你就是想泡个条件好一点的女生!]那个命就不要动那个心思,吃着苹果还盯着西瓜,好好守住你手上的这个吧!不然到头来你什么都]了,我是看在你太笨的份上才跟你说,哼!” 还真是易怒的脾气,庄嘉嘉来得快去得快,冲出病房就不见踪影,东方英才怔怔看着自己手里的那个苹果,吃还是不吃,都是个难题。 他深刻感觉到自己脑力不足,于是像个哲学家那样思考起来,反正他现在最多的就是时间。他想来想去,总陷在一条长长的迷宫里绕不出来,每次看着阿达的脸就有种冲动,把所有的问题都丢给对方去操心。那样肯定是最好的,阿达的头脑比他强上千百倍,可是那样的自己未免太依赖对方,会跟以前一样随时都准备着被抛弃。 阿达真的很忙,把不少工作都带到病房里来做了,厚厚的资料档案每一份都要详细看过再签字,凡有疑问的地方就立刻打出电话问清楚,这样认真的阿达让他百看不厌,崇拜中带着敬畏。他最想成为的,就是这样的男人,他们两个人都还在念书的时候他就知道,阿达的未来一定会是这样。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阿达微微抬头看他,脸上闪过一丝歉疚,声音温柔地对他解释,“英才,对不起,我不该把工作带到你这边。我刚开始接手,实在太忙了,还什么都在摸索。以后我会注意公私分明……” 东方英才受宠若惊地摇摇头,真]想到这种小事阿达也会对他解释,“我不介意,是我占用你的时间。” 正说话间阿达的手机也响了起来,阿达看一眼号码就当着他的面直接按下接听,“妈,是我。今天啊……不回来住,不用等我,我明天自己去公司……没有,我在朋友这边。报纸?您怎么连那种小报都开始相信了?妈,您有空多去打打麻将,出去旅游,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有分寸。” 放下电话,阿达苦笑着看向他,“我妈,相信报纸上写的,以为我在交女朋友。” 东方英才只得跟着苦笑,这两天的报纸真的很离谱,连带他这个无名小卒都变成城中焦点。电视上扑溯迷离的报道之后,报纸上也连载了好几期,大幅标题影射卢公子与贫贱友人争夺女友,他这位友人败走情场、意图自杀,险些粉身碎骨,跳楼前要挟卢公子前来照面,卢公子竟然不计前嫌飞速赶往,为友情两肋插刀,终于救下友人性命。 不幸中的大幸是卢家有钱,报纸还不敢写得太负面,虽然剧情足够起伏狗血,起码最后来了个正面肯定,整件事中被抹黑的就只有苏晴,也难怪庄嘉嘉专程跑来欺负他。想到这他忍不住“啊”了一声,“阿达?你有没有跟苏晴联络?我也要再向她道歉……” “我早就道过歉了,但还是被那个庄嘉嘉骂得狗血淋头,如果不是看在她是真喜欢苏晴的份上,我早就不会忍她了。” 看到阿达满面隐忍的怒意,他心里有点甜,嘴上还是一个劲的劝慰,“不要生她的气了,阿达,她也是紧张苏晴……” 阿达脸色臭臭地瞪他,“你在为她讲话?是不是有点旧情难忘?” 他无端被一口蹿进胸腔的空气呛住了,猛烈地咳嗽起来,阿达飞速来到他身边帮他拍打背脊顺气,说话的音调还是有点怪,“好了好了,就算你不是故意的,干嘛紧张成这样?我没有说你什么,就是想让你记着这个前车之鉴。千万不要想去害人,但是一定要懂得保护自己,明白吗?” “嗯……阿达说得都对。”他异常温顺地点头。 还别说卢妈妈相信了报纸消息,东方英才的父母也都一样。两老每次看到阿达,表情都越来越纠结,而东方英才在父母面前费尽口舌都讲不清楚,报纸上的恩怨情仇更加符合老人们的想象。 拆石膏的那天正好是周六,卢启达有时间陪他,他父母的铺子却比往常更忙,所以要晚一点来。变得轻盈的东方英才拄着拐杖兴冲冲踱步,卢启达在他身后护着,在他下台阶时才往前垮了一大步伸出手去。 本来是很平常的一幕,刚赶来的东方爸爸和妈妈却吓得大叫,冲上来从前面抱住了儿子,东方英才被他们搞得尴尬又迷糊,卢启达却立刻反应过来,微微皱起眉头往后退开一步。 此后凡是有东方爸爸和妈妈在场的时候,卢启达都对东方英才保持一定的距离,不是特别亲密,偶尔还有点冷淡,表现出一个朋友和情敌间应有的态度,这样反而让东方爸爸和妈妈不再疑神疑鬼了。 到了办出院手续的那天,东方英才被卢启达直接接回自己的那套房子。对于东方爸爸和东方妈妈带着质疑的眼神,他诚恳的说辞还有那么几分可信度,“伯父伯母,他的病假是三个月,你们又那么忙,我早就说过,他养病期间一切费用都由我来付,一直到他上班。我那边小区环境好,利于病人休养,专业看护我也请好了,你们不忙的时候多去看看他,陪他多走动走动,也就行了。” 东方英才也配合的笑着点头,“对!爸妈,你们那么辛苦,就不要整天围着我转了,我跳楼是他害的,他心里内疚着呢,所以一定要好好照顾我养好伤,他才能舒服点的。” 卢启达默契地再接上去,“英才说的是,怎么说我们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我真]想到他会那么想不开,幸好他没事,不然我一辈子都不安心的。” 这种狗血阵阵的台词让两老十分受用,疑惑的眼神渐渐淡去,不但是说得肉麻,卢启达做得也很到位,把东方英才和两老一起同车接过去,让两老仔细检阅居住环境后才终于放心的回去。 留下来独处的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相互对视着笑出声来,随后卢启达把尚未痊愈的伤者拖进自己的怀抱,“好了,就剩咱们俩了,大功告成,来亲一个!” 东方英才立刻脸红躲闪,却被他强行摁住在脸上“啵”了一口。 “呵呵,很有肉感,英才,你养胖了一点哦。”此时的卢启达表情太不健康了,眼角也浮起可疑的晕红,跟平常道貌岸然的冷酷样实在合不上,怎么看都像一头饿狼。 东方英才却无心注意这个,他的全幅心神都被那个“胖”字吸住,“啊?我胖了?我胖了!那怎么办?我不要胖啊!” 他的哀嚎声停在对方耳里像是天籁,卢启达笑得更加可恶,还伸手去捏他的脸颊,“好软,好肉……你就是要养胖点才好玩。我真后悔当初帮着你减肥,你一瘦下来就不可爱了。” “不!”东方英才宁死不屈地推开对方的手,“阿达,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可我不要再胖了!你捏得很痛!放手啊……” “呵呵,这么紧张?你胖了我也要……反正还有两个月,你才能真的养好,你难道想说,这两个月里面你也要减肥?医生不会答应,你爸妈也不答应的,我更不答应。” “我要胖,你就这么高兴?”东方英才无比怨念地看过去,很想咧开牙齿扑过去咬死对方,“你]胖过,就算你胖过,也]人敢看不起你,可是我不一样。” “好了好了,别讨论这个问题了,我们顺其自然吧!”卢启达举起免战牌,“你该去洗澡了!不过,你自己不是很方便,我就勉为其难……” 东方英才脑中马上闪过曾经的丢脸事,反应超快地拒绝对方,“不用帮忙了谢谢!我自己完全可以!” “呵呵,那好,我抱你进去?然后你洗澡的时候,我做饭,你洗完了正好出来吃晚餐?” “抱?”东方英才寒了一下,“不用了!我想先吃饭再洗澡,你去做饭吧,我看看电视,听听音乐……” “……好吧,自己小心,别撞到腿了。”卢启达看他脸都红得像番茄了,于是暂且放过他,心情愉快地去了厨房。 东方英才总算逃出生天,乐呵呵地拄着拐杖起身四处走动,又可以住在这里了!虽然充满了某种危险,但兴奋还是比危险多。他慢慢转到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门口,打开门往里看,什么都没有动过的样子,每样东西都很干净,看来是阿达一直有安排人打扫。 他默然关上门,心里甜酸皆有,对于自己却仍然胆怯而不敢去探寻得更深。他又转向阿达的房间,走到门口时站住脚瞄了眼厨房,看到阿达根本]在注意他,飞快地扭开房门闪身进去。 站在阿达的床前,他握紧拳头蹲了下去。心里有股冲动不可遏制,他甘于为了自己冒险。他想要干脆地弄清楚,这床下面到底是会带给他幸福的宝盒,还是会摧毁他命运的魔盒。他要知道阿达的秘密――阿达的心里,所有关于他的秘密。 如果真要跨出那危险的一步,他需要一张华丽的底牌,就算这种行为是卑鄙和极端缺乏自信的表现,他也别无选择。 40、43 东方英才浑身紧张的爬进床底,半晌才灰头土脸地出来。 没有――什么都没有了,上次看到的那几个纸箱,还有纸箱里的旧影集。关健不在这里,而是那几个黑皮记事簿,他记得很清楚,从前读中学时阿达经常带着一个在身上,但却从来没给他看过。那是阿达青春期所写的日记吧,他没想到对方这么大了还把那些东西留着,从数量上看,对方显然写了很久,说不定直到现在。 上次来见阿达时,明明那些东西都在床底的,一定是赶走他以后,阿达把它们转移了!又或者……那些是阿达本来就打算要丢掉的垃圾? 想到这个,他忍不住沮丧,跌坐在地毯上发起呆来,竟没注意到阿达已经在叫他吃饭。 屋子只有这么大,等阿达站在他面前时,脸上带点惊奇和担心,俯下身大声叫他的名字,“英才,你没事吧!我叫你好多声,你都没听到?” 他吓了一跳,动作很大地猛然起身,腿上的痛让他发出怪叫,但还是流着汗撒谎,“唉哟!那个……我刚才睡着了,隐隐约约听到你叫我,翻身有点急,不小心摔下来了。” 阿达立刻把他半抱起来,让他慢慢坐在床上,蹲在他身前掀起他的裤腿查看伤势,“很痛吗?你也太不小心了!我打个电话问问医生要不要紧。” “呃……不用了!”东方英才心虚地拉起阿达来,“我没事!床这么矮,又铺了地毯,已经不痛了!” “真的?我还是问问医生。”阿达拿出电话拨了过去,详细说了具体情况后,得到医生的回答才露出放心的表情,“好吧,医生说没什么事,注意不要做激烈运动就可以了。” 东方英才擦了一把汗,“呵呵,我就说没事嘛。阿达,别这么紧张,你这样我也跟着紧张了。” “还不是你不让人省心!”阿达居高临下地剜他一眼,出门拿了拐杖进来递给他,才扶起他缓慢地向外走,“你是伤者,别以为拆了石膏,可以活动就算痊愈了!虽然在家里,你也要记得随时拄拐杖,医生说这可以分担压力,让你的脚更好恢复!” “知道了,我都听你的还不行吗?”他把半个身体都压在对方身上,腆着脸笑得像一只正在摇尾巴的小狗,“很香啊!今天晚饭吃什么?阿达做的菜最好吃了!” “……”太过明显的献媚让阿达无语,片刻后又不甘心地严厉谴责他,“我的手艺本来就好,但你说得太假了,都让我没办法相信你了。你说你这个人,何必多此一举?” 阿达的自恋也到了一定程度……东方英才偷偷乍舌,随着对方的脚步正正经经坐上餐桌,风卷残云地吃完了才抱着肚子表情认真地说:“好吃!我撑了!” 还在慢条斯理享受美味的阿达被他夸张的神态和语气炸飞,筷子还没放下就笑出了声来,随后微微恼怒地瞪向他,“吃饭的时候不要逗我笑,真不成体统。” 话虽如此,阿达的嘴角却是弯着的,显示出这个人正沉浸在开心和放松的情绪中。要讨好阿达很难,但也不算太难,东方英才毕竟有着不少独家经验。 晚上就寝的安排,东方英才主张自己还是睡在那间客房,阿达竟然也同意了,理由是怕自己会压到对方的伤腿。但是,阿达同时还要求看他睡着了再离开房间……被阿达注视着的东方英才怎么可能睡着,装睡了十多分钟,仍然没能骗过对方的眼睛。 最后的最后,阿达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也听不出是喜是怒,或者真的被他骗过了,反正总算是起身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又是阿达叫他起床梳洗吃早餐,阿达匆匆吃过后就出门上班,对他交代看护会晚一点过来给他做复健按摩。 问清楚详细的时间之后,他拄着拐杖送阿达出门,在门口承受了一个热乎乎的亲吻,还被隔壁也在出门的年轻男人看了个准。东方英才浑身发僵的往后退,阿达却回以平稳的微笑,在他耳边丢下一句,“不要紧的,我会跟他谈谈。” 傻呆呆地目送阿达的身影下楼,东方英才惊魂未定地关上大门,靠在门上半天都心跳如雷。只是被人撞见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自己就紧张成这样,再过分一点连心脏都要爆掉了。 在屋里焦躁地乱抓着自己的头发,他又想起昨天夭折的计划,对……他还有事做呢! 接下来他就像个小强,坚韧地钻进屋子里每个看来可以藏东西的角落。一个小时后,他气喘吁吁地去给看护开门,他的满头大汗让对方颇为担心,“唉呀,东方先生,我还没来,你就自己做运动了?骨折伤不能太激烈的运动呀,你别太心急,呃,快进去躺好,我帮你看看,希望不要伤到哪里才好。” “呼呼……没事!我没怎么运动呢,就是在做大扫除!”他笑着把对方迎了进来,躺下没多久就在对方专业的按摩下鼾声如雷――做小偷真的挺累。 午餐时段,阿达赶回来陪他一起吃,他感动着并且担心着,生怕阿达发觉他有什么异样,所谓做贼心虚,瞒天过海不是件容易的活啊,何况他还得花心思刺探阿达,东西到底藏去哪了。 “阿达,那个……你现在还写日记吗?没有了吧?” 阿达眯起眼睛看他,“你问这个干什么?怎么,你也想写一点?也是,你最近都要一个人留在家,挺无聊的,我待会给你个笔记本,你没事就每天写几句吧,写日记不错,跟看心理医生效果相似。” “呃……好。”这也勉强算是个有利情报吧,但他一点也不想写日记啊。写得麻烦又不安全,从小到大他从没喜欢过。 “阿达……你写多久的日记了?那个真的有效?心里有什么在烦的事情都会写上去?” “从上学就开始,心理医生对我父母的建议之一。不过在我的争取和医生的劝告下,父母从来没有看过。” “啊?”东方英才有点怯,“你很在意那个?我刚上小学的时候,呃,就是没转学来之前,老师也让我们写过,但老师每天都检查,我爸妈也会看。” 阿达冷峻地瞥他一眼,“你那个叫作业,不叫日记。” “呃……好吧。那……如果……我……不小心……无意……”他吞吞吐吐了半天,还是改口了,“没什么。” 阿达盯着他看了好几眼,声音也沉下去,“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对我说吧,你想知道我的什么事情?只要是你不知道,而你又想知道的,我都会亲口告诉你。” “我……我想知道……”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吞回去,有的话有的事,一旦说出口挑清楚,就再没有回头的余地,“我还没想好,我心里很乱,啊,阿达……你要上班了吧?” “嗯,我们晚上再谈。我不急,我们的时间还长得很。”阿达严肃却又温柔地对他说,站起身来收拾桌上的餐具。 经过这番打草惊蛇,东方英才暂且不敢再四处乱翻,决定走长线慢行的路子,再说剩下没找过的地方也已经非常有限。 他没想到阿达言出必行,果然给他带了个黑皮笔记本,跟阿达自己用的那种一模一样,还揪着他之前想要“谈”的事情不放,“给你,从今天开始吧。你中午想谈什么,现在有时间好好谈了。” “……谢谢。”他苦着脸接过黑皮本,这可真是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呃,我就是有点工作上的烦恼,有了这个,我不需要向你吐糟了!你白天那么忙,还要做饭给我吃,已经够累了,今天就不谈了吧?” “你啊……一会儿一个主意,好吧,我还有点事情没做完,做完了再来陪你。” “好!”他用甜腻的嗓音回答,惹得阿达又很开心地揉他脑袋。这种模式还真像回到了小时候呢……他喜忧参半地想到。可惜他们不再是小孩子了,不然这就是他最幸福的日子。 看着手上厚厚的笔记本,他连本带笔一起粗暴地塞进床头的抽屉,反正阿达也不会来看他的,他只要放着装个样子就行了。可是,到了阿达又要亲自陪他入睡的时候,这个黑皮本成了他的救命恩物,“呃,阿达,我想写点那个……再睡。” “也好,那我去睡了。要是有任何不舒服,都大声叫我。”阿达微笑着走出去,留给他宽阔的空间和足够的时间。 真苦恼啊……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恨不得变成一只小虫子钻进阿达心里去,把一切看个明白。阿达说凡是他想知道的事情都会亲口告诉他,但那种事从当事人的嘴里说出来,不都是包裹着糖衣的甜言蜜语而已吗?嘴上说的跟心里想的,不一定就是一回事,他自己有着太多体验。 在这种心情的煎熬下,他抓紧所有阿达不在家的机会尽情侦查。 那些旧的影集,他终于在探宝行动的第五天找到,里面缺了好多张,凡是他和阿达合照的都不见了。可能是吵架之后……阿达都挑出去扔掉了?他手上的那些照片也早就因为保存不当而损坏,他们共同的青春岁月只能从此成为记忆了吧。 他忍不住一阵感伤,但还是抽着鼻子把它们放回去,他的锲而不舍也就此告一段落。真的是任何地方都被他找过了,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漏网之处……看来真的是被阿达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背后响起熟悉的喇叭声,他一个激灵躲进那堆乱七八糟的纸箱后面。可显然这种躲避太业余,没过多久身前的纸箱被两只有力的手挪开,“英才?你躲在车库里干什么?” “我……我来放点杂物!我看你也放了些在这,是吧?呵呵!” “这里只是临时用一下,你就不要把东西放过来了。我是要搬些东西到办公室去,才放在这里……你啊,腿还没好就不要乱跑,我帮你再搬上去……你的杂物在哪?” 对着阿达关怀的眼神和温暖的语调,他忍不住鄙视自己,险些就要跟阿达说出实话,“我……其实我……” 卢启达放下了手,从他尴尬的神情里看出端倪,迅速地明白了自己是在被对方欺骗,“你在说谎?你到底在这里干什么?还有,家里的抽屉衣柜全被人翻过,我以为是钟点工手脚不干净,现在看来,乱翻东西的人是你吧?” “是……是的。”卢启达逼视过来的眼神异常锐利,让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一句就会不堪设想。 “为什么?你想找什么?”卢启达抱着双臂做出个防御的动作,也暂时压抑住自己的怒意。 “我,我……在找……”他挤牙膏似的想着理由,怎么才能让阿达接受他偷窃般的行为?而不会立刻把他赶出去? “嗯?我给你一分钟!”卢启达的语气渐渐冷下去,从东方英才面如土色的模样就能看出这是件大事。 “我……我……”眼泪都急得飙出来了,东方英才捂住脸叫出最安全也最危险的谎言,“我喜欢你!” 没得到对方的回答,他赶紧又加上一句,“真的!从小到大都是!” “……”卢启达身形晃了一下,随后稳住脚仰着头说,“我知道!但是……那跟你到处翻东西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东方英才反正豁出去了,也就彻底不要脸面了,“如果我表白了你不喜欢我怎么办?我总要确认你对我是不是也一样……我才能安心!” “好吧……”卢启达还是把头仰得高高地,却向前一步抱住了那个正在哭泣的家伙,把对方乱蓬蓬的脑袋用力按在自己的胸前,“我接受你的表白。我同意,跟你以情侣的身份交往!” “啊?可是……”这算是把阿达糊弄过去了?阿达相信他了?东方英才可怜兮兮地抬起头来,但还是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不用可是了,我们回去吧!晚上我帮你洗澡,然后我抱你上床,哄你睡觉……” 阿达说着话就来抱他,语气听起来不怎么健康,不过难得一点也不嫌弃他变胖的身材。不解风情的他却大叫着挣扎,“不行!坚决不行!” “为什么?” “我……我腿伤还没好!医生说的!不能激烈运动!”东方英才的一点脸皮全部丢尽了,为了抵抗敌军不得不步步为营。 “哦,也对……”卢启达想了想,指一指自己的嘴,“那先给预付。” “……”再怎么装傻也扛不过去了,东方英才只好闭着眼睛凑上嘴,立刻就被对方摁住后脑抵死一吻,还在腿软的感觉中不由自主放松警惕,几乎毫无悬念地被大举入侵。 “唔……”探进口腔的热度像要把他烧着,死死纠缠着他企图闪避的舌头不放,仿佛要窒息的快感从背后直蹿而上,仅仅是这种程度的接触已经让他呼吸困难。 真的完蛋了,他悲哀地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却不再有思考的余地,干脆自暴自弃地中止了抵抗,放任自己在兴奋的浪涛中沉浮。 41、44 东方英才想不通,他怎么就跟阿达稀里糊涂地成了情侣,而且他还是主动并唯一表白的那方。 他隐约知道这可以取悦阿达,一急起来就做了傻事,可他明明没有做好准备,他认为自己一直都是喜欢女生的。阿达的反应也太平淡,都没有像小说电视中那样说“我也是”,这让他太没安全感,连带接吻和拥抱都显得仓促了。 在阿达热切的注视下,他简直食不下咽,每根神经都绷得很紧,阿达却食欲大增,吃得比平常都多。吃完晚饭,他趁阿达洗碗的功夫去洗澡,免得被对方再次要求什么鸳鸯浴之类的。 可是磨磨蹭蹭地洗完后,他再没有理由拒绝跟阿达同睡,只得乖乖地自己走进阿达的卧室,盯着那张大床发呆,哀怨的眼神引来身后的闷笑,“你在想什么,一副被踩到尾巴的样子?” “呃……我有点晕,像在做梦。”他老实的回答对方,确实还没缓过神来。虽然说出口的只是轻飘飘的几句话,但已经彻底颠覆了整个人生,他从头到脚都陷在强烈的晕眩感中,无法平静接受。 阿达从背后环住他的腰,成功令得他颤栗不安,“那就继续做梦。人的一辈子也就是一场大梦,想要做什么就去做,总好过错失了再来后悔。你既然已经走出来了,就不要想再退回去,我不准。” “我知道……”他又想抽鼻子了,自己哪里还有反悔的余地。也许只是快了一点,却并不是错误的抉择,他应该相信阿达,也应该相信自己。他们不再是懵懂的少年,多了现实的欲望和烦恼,但也拥有了成年人的能力和勇气。 “好了,快上床去,你的腿站太久不好。” 阿达半抱着他就往床上摁,他半推半就地倒下去,心跳得快到要爆炸,只好赶紧闭起眼睛。 如他所预料的一样,温暖的吻立刻落了下来,整张脸被对方用两只手掌捧住缓缓摩挲,那感觉亲密之中带着浓烈的情 色,还没有任何深入的接触,就让他腰部发软。但另一种感觉也迅速浮上来,尤其当腰下几寸之地被对方坚硬的抵住。曾令他恐惧的回忆几乎让身体直接感知到疼痛,他的腿开始轻微的发抖。 两个人过近的距离下,身体任何的变化都瞒不住对方,阿达离开了他的嘴唇,抬起头从上而下的注视他,“还是不行吧?你很怕?” “……是的。”他哆嗦着低声回答,“阿达……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这样。你为什么不用别的方法……那个时候……” 终于问出来了,他心里最难堪的疑惑,既然阿达想要有这么一天,为什么当初要那样做呢?一个能够那样残忍惩罚他的阿达,又怎么会对他抱有真正喜爱的感情,这是他一切不安的来源,从那晚之后一直无法释怀。 “嗯……我知道,没有人可以对那种事无动于衷。如果换一个对像,你可能早就好了,正因为是我,你才会痛苦到现在吧。” 阿达温柔的眼神里仍然带着冷意,甚至也带着浓烈的痛楚,“但是,我不可能让别人来践踏你,也不能放过我自己。你看,我现在也无计可施,只能看着你为此而痛苦,跟你一起等待创伤平复。我早就说过,我们都需要心理医生,你愿意跟我一起去了吗?” “……嗯。”他相信阿达的每一个字,这些话如果是别人说的,他却会愤怒到想杀了对方。潮水般起伏的悲伤和悸动都在翻滚之后渐渐平息,阿达并没有在他的痛苦里置身事外,这就足够抚平他最大的伤口。 “那,我们这个周末去吧,之前你就写点日记,反正我不会偷看,你可以在里面尽情的骂我。”阿达雕刻般的脸上再次挂起微笑,让凝滞的气氛流动起来。 他也配合地凑过身体,主动在阿达脸上亲了一下,“我很快就可以了,你不用担心!我只是还不习惯……总觉得这样有点怪,呵呵。” 他的献吻惹得阿达险些破功,又压住他好一阵大举进犯,在彼此激烈的喘息中,他拼命压制逃跑的冲动,腰部以下的部位也迅速发热,但是,当阿达的手顺着他的背脊往下滑动,他登时又浑身僵硬,对方也异常敏感地把手再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 他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恼怒,无力地睁开了眼睛,咬牙拉着阿达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裤腰上,“来吧!不要等了,也许再来一次就好了。” 阿达微微一愣,发出粗重的叹息,抓住他两只手压在床头,整个人都重重地压在他身上,“你确定真的可以?” 他满头是汗,嘴硬地点头,“嗯!” “……你这样虽然很可爱,但是我不会做。”阿达哭笑不得的放开了他,翻身躺在他身边握紧他的手,“我们都没有做错什么,你要让我再惩罚自己一次吗?性很重要,但并不是唯一重要的事,为了有更好的性 爱而暂且忍耐,比提枪直上更有情趣。” “呃……”在阿达放过他的一刹那,他松了一口气又有小小的失落感,听到阿达前面的话,他简直满腔感动,听到最后那句却把一张脸红透。一本正经的阿达竟能说出这么黄的话,他第一次领教就吓得不轻,赶紧闭上嘴不肯回应。 “呵呵,怎么不出声了?你在害羞?”阿达侧过身盯住他那张大红脸,伸出手指玩弄他的睫毛,“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成人话题而已,干嘛这么窘?” “我没有害羞!带色笑话谁不会啊!”他哇啦大叫着表现自己的男子气概,“我十三岁就看av了,自从会上网就是成人论坛的资深会员!大学宿舍里我也是荤段子最多的!” “哦?”阿达似乎对他的阅片历史很感兴趣,“你还不够资深,需要恶补一下另一种形式的片子。” “什么片我没看过啊!以前我硬盘每个月都满载……”他继续毫不示弱的吹牛,生怕在那方面落后于阿达。 “嗯,我倒不爱看,但你既然喜欢,我只好勉为其难……”阿达沉吟着摸上他肉嘟嘟的嘴唇,手指的动作十分不老实,“我明天就去日本最出名的那个网站订一批经典的,到了以后每天晚上陪你一起看,正好一起学习下,也免得我们在床上没事情做。” “学习?”他终于转过弯来,眼珠一阵乱转,小心翼翼推开对方的手,“不……不用了吧!你技巧很好了,我……我也会很听话,你就不要学那种东西了,那种片子,多看伤身、多看伤身嘛!” “你既然是资深,肯定要求很高,我这方面没什么经验,为了你的性福,我责无旁贷。嗯,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就去下定单,反正还早,也睡不着,又不能做 爱做的事。” 阿达语气认真的说着,果然拿过床头的笔记本电脑开机。东方英才阻挡无效,只得郁闷地咬住被子角,斜着眼睛偷看对方准备去买哪家公司的碟。 显示器上闪过一幅幅夸张骇人的画面,看得东方英才心惊肉跳,而且那些烂碟价钱还贵到离谱。他实在忍不住红着脸插嘴,“阿达,这家的不行!价钱好贵!人也丑!” 阿达把显示器偏过来一点点,让他可以看得更清楚,“嗯,那这家怎么样?我没看过,这方面你懂,你来挑吧。” “呃……啊?”他反应又变快了一点,不可置信地瞪了阿达一眼,这种买回来学习了用来折腾他的教材,还让他自己来挑?“我也没看过,不过……那个……好吧,我来选,你可不能收到了又说不满意。” “呵呵,不会,你选的东西我都觉得好。”阿达微笑着摸他的脑袋,健康的动作不知怎么中途又变了味,摸着摸着就去捻他的耳垂。 被骚扰得不胜其烦,东方英才撅着嘴刻意坐远了一点,反正都是一刀,他自己选片子还可以找轻口味的,顺便夹带几张女优漂亮的av,这可都是原装正版,比他那些昔日收藏精良多了。嗯,他自己都感觉到自己变得越来越聪明了。 这个晚上,他睡得有点晚,花掉好几个小时订购了差不多一小箱“成人经典”,而且是有男有女也有有男男女女。阿达也有点精神亢奋,陪他说说笑笑到将近十二点才睡。 第二天当他醒来的时候,身边早就空了一半,但枕头上留了一张小纸条:“我去上班了,早餐在厨房,自己热热再吃。中午回来陪你吃饭,亲一个。” 他浑身肉麻着蹭下了床,刚吃完早餐门铃就响了。他还以为是阿达去而复返,拖着拐杖飞速冲过去开门,满脸笑容在看清门外的人后收缩不少,“呃,爸,是你啊。” 他老爸提着一大瓶汤跨进门来,对他刚才的语气很不以为然,“死小子,是我你有意见?看你刚才笑成那样,你以为是谁来了啊?是不是那个姑娘,叫苏……苏什么来着?” “不是,你们别乱猜了,报纸上的东西哪能信啊!” 老头子往沙发上一坐,“我和你妈都知道你脸皮薄,这次没争赢,可她跟启达不是也还没成吗?努力努力,加把劲,没准还有希望。” “嗬……”东方英才有点惊,自家老头跟老妈还挺前卫。可能是看他“为了苏姑娘闹自杀”,怕他定了心非她不娶了,才厚着老脸鼓励他,感动兼头痛之余赶紧正色解释,“爸,我对人家真的死心了,您回头也跟妈说说,别再为这事操心!” “哦……行吧。”老头子半喜半忧的应声,老婆交代的任务办完,起身去厨房找碗给儿子盛汤去了。 而留在原地的东方英才兔子般跳了起来,心虚地到处查找有没有什么会泄露他和阿达之间奸情的证据。 42、45 东方爸爸给儿子盛了满满一碗骨头汤,端出来时餐桌旁没有人。哦,可能还在客厅的沙发那,这孩子就是懒。他又端着碗走向客厅,沙发上却也空空如也,他愣了一下,扯开大嗓门叫,“英才!你在哪呢,快来喝汤!你老妈起床就开始炖,不准浪费了!” “来了来了!”东方英才拄着拐杖从卧室里冲出来,速度之快险些跌了一跤,晃晃身体又站稳了,可还是没能忍住一声痛叫。 “你啊!”老头子赶紧把碗放在茶几上,扶他慢慢坐下,“小心点嘛,那个小卢也真是,拍着胸脯说会好好照顾你的,家里看护都不请一个!要不,咱们还是回家吧,呃,钱你还是得要着,要是不好开口,我来跟他说!” 东方英才首先是坚决摇头,“不!”,看到老爸吃惊的面孔却又吓白了一张脸,堆着笑拼命解释起来,“我受这个伤跟他可脱不了关系,干嘛要放过他?他也算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会好好补偿我的。看护不是还没来上班吗,是我交代下午再来的,我早上爱睡懒觉,不想被人打扰。爸,我不回去,反正我养病的钱也该他出,照顾也要让他亲自来,你和妈那么累,在医院换着班照顾了我一个月,够了。” 一段话听得东方爸爸老泪纵横,欣慰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儿子呀,爸知道你长大了,懂事了,唉,都怪我们两个老的没什么能耐,没让你过上好日子,工作也帮不了你的忙,谈恋爱结婚……” “爸,别再说这个了!我怨天怨地也不能怨自己父母啊,我真的长大了,该把握的事自己都会把握!”一听到恋爱结婚几个字,他就像被雷劈了般浑身过电,压力不要来得这么快啊。从前父母也会提一下,可自己哪有这么敏感,唉,阿达害他! “我们这不是担心你吗,那个小卢,小时候对你倒是可以,可也感觉看不上咱们,从来不去找你玩,都是叫你去找他的吧?现在更好,闹着跟你抢女朋友,你伤了住在他这照说也应该,他种的因他来结果……但你妈就是多心啊,怕他对你不好,刻薄你、害你吗!有钱人怎么想,我们哪能知道啊!” 这一段听得他眉目纠结,可不是这样的吗!老爸说得对,小时候阿达对他就是这个味,大了也没什么明显的长进,管教多于体贴吧,不过想想现在……他嘴上不得不为对方多说好话,“爸,他对我好着呢,你们别瞎想了。他还是个很重视情谊的人,不然也不能跟我这个穷光蛋交这么多年的朋友。我住在他这,都是他煮饭给我吃的,我什么家务也不做。” “嗬,真的啊?这还不错。他那副公子少爷的派头,还会做饭啊?唉呀……”东方爸爸突然紧张起来,“难怪你……那个……英才啊,现在女孩子要求也高,小卢这样的条件还会做饭炒菜呢,要不你也学学?想当年我刚认识你妈那会儿,也尽给她做好吃的,吃好了心也就软了……” 这点老旧的罗曼史,东方英才听过无数遍了,只得端起汤碗咕噜鼓励地喝,用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那个老妈也就汤炖得拿手,其他家事大多都是老爸做的,自己家庭的这种分工让他极其厌恶厨房,生怕自己将来也会沦落为一个鞍前马后的老婆奴。幸好阿达擅长那些,而不需要自己去干…… 他闪了下神,摇晃着脑袋把刚才那句话赶出去,打住打住,这么想太可笑了。他和阿达是误打误撞的糊涂情侣,也可能会成为一个终将被纠正的错误,以阿达的家世能够不结婚不生孩子吗?错了,想到这里都已经不应该了。阿达说过,感情是不能索要报酬的,他能给对方和对方能够给他的,都不过是现在这一段年轻的好时光吧。 身边的老爸还在絮絮叨叨,他却恍惚着看向老爸脸上的笑容,这样的人生才是平淡而幸福的,他和阿达现在正在透支激情和快乐,将来是不是要为此付出更大的代价呢。 “爸,我喝完了。”不愿意再想这么危险的问题,他一口气喝光汤水把碗递过去,“我还要!” “呵呵,好,我去给你盛。”老爸宠爱的目光还跟他小时候一样,虽然忙于开铺看摊,父母两个陪着他的时间都不多,许多事情的言传身教也实在称不上好,但对他的感情却不会因此贬值。 他享受着病人的特权,目送老爸又去了厨房,才开始翻找沙发缝和茶几底下。阿达留下的那张纸条他当时随手拿着,然后去吃早餐,然后老爸就按了门铃,可这会儿怎么就是找不到了呢…… 啊――餐桌!他飞快地爬起来拄着拐杖移向餐桌那边,卧室和客厅都没有就肯定在那里了。撞撞跌跌地闯过去,餐桌上竟然干净得很,显然已经被收拾过了,而这个人并不是他。 他炸毛般又冲向垃圾桶旁,翻了几下终于看到那个罪证,犹豫一下才把它用两根手指挑出来――它正躺在自己用过的纸巾身边,可能是被老爸一起当作垃圾扔进来的。不管怎么说,他得留下它比较好……阿达很小气的,知道他把这个当做垃圾丢掉,会暗自生气也说不定。 他微笑着一抬头,端汤的老爸正愣在餐桌旁边,“你干什么呢?” “呃……我不方便出门嘛,收起来让你帮忙带走。” “还没满呢,真浪费。”话是这么说,老爸仍然招呼他,“快过去洗个手了喝汤,我帮你收拾吧。顺便,还有什么别的事,我一起给你做了。” “呵呵,没什么好做的,阿达请了钟点工,隔天一次来收拾。” “小卢也太奢侈了,你们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家务事还不是两下子就干了,这也要请人?真是的!” 东方英才只得再次捍卫阿达的形象,“他这是让我好好休养嘛,怕我累着了。” “嗬!你是病人,他也是病人?有钱人的孩子就这么娇气!你不能做,他多做点不就行了?不过这也好呀,看来他还是有缺点的,不然你就更没点希望了。” 他简直不知自家老爸对自己是损还是褒了,“爸,你说什么呢!我解释过了,我跟那个姑娘吹了!结结实实地吹了!还有,自己儿子就什么都好,错都是别家儿子的,你们别这么护短啊,对我没好处。” 老头子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盯着他不做声了,半晌才高兴地叫出来,“长进了啊!都会教训你老爸了!” 他彻底无力,不再企图跟老爸讲大道理,扶额呻吟了一声,“我吃撑了,想去躺一下。” 他的逐客虽然很明显,老爸却一点也不介意,“我还不想走呢,你去睡吧,我给你好好的做个大扫除!” “呃……”他只得抱着肚子慢慢挪出去,反正罪证牢牢攒在自己手心呢,也不怕老爸再突击出什么后果来。 走到主卧室门口,他又是一阵心虚,赶紧转身走向原先睡的那间客房,躺在那张小很多也硬很多的床上,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多此一举。他老爸又没来过,哪知道他平常是睡哪间房?他完全可以说,因为阿达愧对于他,所以把主人房让给他睡了嘛! 一直到中午阿达回来,他尊敬的老爸还没有走,任他好说歹说都非要留下来检阅一下,那个万恶的小卢到底对他怎么样。 所以,阿达一进门来,他就使劲挤眉弄眼,希望自己的眼色能被对方读懂,好好配合一下,让老爸快点放心的回家去。 阿达眯着眼在他脸上巡视过后,竟然只挂出一点似有若无的微笑,对东方爸爸恭敬中带着疏离的礼貌,“伯父来了啊?留下来吃饭吧。” 这也太不热情了……东方英才更加卖力的眨眼,“阿……启达啊,我爸是专门来看你的。你今天买了什么菜?” 阿达拧着袋子直接走向厨房,一路走一路漫声回答,“伯父来了,我那点手艺怎么好意思献丑?我们开车出去吃吧。” 啊?看着老爸不以为然的眼光,阿达的分数又降低了吧。东方英才急得直往厨房那边冲,被他老爸用力拉住了,“不在家吃饭了,你还去帮忙干嘛?看样子他就没少使唤过你!你这孩子……” 卢启达把买的菜收好,出来招呼两人一起出门,“英才,伯父,我先下去取车,你们在楼下等我。” 看着对方挺拔的背影,东方爸爸用鼻子朝天呼气,“哼,都不扶你一把!还要叫我这个老头子扶你下楼!” “……他上班忙。”东方英才耷拉着脑袋回了句,起先他就做好准备,不能在老爸面前跟阿达太亲热,谁知道阿达比他还快,早上还在蜜里调油的情侣马上就变作普通朋友。阿达的做法当然很对,但还真让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43、46 一顿午餐吃得宾主都不太欢畅,东方爸爸临走前强行扶着儿子去了一趟厕所。 “看来小卢对你不怎么样,你还一直为他说好话,我儿子就是善良啊。”老头子发出如上慨叹。 “他不是那种献小殷勤的人,爸,你干嘛老盯着他,怎么说我跟他也是十几年朋友了,你和妈到底不放心什么啊?”东方英才在微妙的失落感中总觉得心虚,不明白老爸今天怎么这样隆 “呵呵,现在放心了。其实不关我的事,都是你老妈多心,你刚住院那会儿,小卢对你太好了,让她心里发毛,怕他害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何况你们还是情敌吧?后来你出院,他还把你接过来照顾,照理说,你这伤也应该归他管,可我们不是不放心吗,你老妈就催我过来多看看。” “啊?”东方英才恍然大悟,一阵后怕。阿达果然是对的,可能早就看出老爸的想法了,他们的关系是要稍稍冷淡一些才会看起来正常的。但说到担心阿达害他……这也太让人哭笑不得,“爸,你们想太多了!阿达不可能害我,就算不相信别人,你们总得相信我挑朋友的眼光吧。” 东方爸爸讪讪笑道:“我知道呢,我也是这么说,都怪你老妈……电视剧看多了,瞎操心。” “那她也是担心我,回去你好好劝她,别再自己吓自己了。” 他老妈确实有点疲劳过度、神经衰弱,整天忧心忡忡的,难得有休息的时间也都是看些没营养的电视剧,那些恩怨情仇的狗血戏简直太毒人了。 “好,好,我们出去吧,小卢该等得不耐烦了。”东方爸爸终于心满意足,扶着儿子往外走,临近餐厅的大门,看到卢启达等在外面的车,东方爸爸凑近儿子耳边压低声音说,“既然他不会害你,你还是得好好交这个朋友啊,指不定什么时候他就能帮你一把。该开口的时候就开口,混个好前程比什么都实在呢。” 东方英才不得不“嗯”了一声,但心里却是大大的反对。要换了别的什么人,他觉得这么想无可厚非,可那个人是阿达,他即使想也只能忍着。这就跟某件贵重的礼物一样,他如果不开口要,阿达说不定会主动送给他,可他又绝对不能接受,一旦愿意接受了,他在阿达面前就会抬不起头来。 出了餐厅门口,东方爸爸主动要自己坐车回家,这一次东方英才学乖了,目不斜视的点了个头,再没对卢启达挤眉弄眼。卢启达看看时间,也确实不太够了,于是礼貌的说过再见后,就载着东方英才先行离开。 开着车的卢启达并没有瞄向身边的人,却突然开口说了句话,“你不高兴,我是不是表现得太冷淡了?你想现在就公开关系吗?” 东方英才吓了一跳,这话题太惊悚了,“不!当然不行……阿达,你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卢启达稳稳地回答,“我是认真的在跟你讨论。你在想什么,跟我交流一下,这种事情应该我们一起做决定。” “我在想……我老爸老妈肯定不接受啊,你那边更难解决吧……呃,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早了?我们也未必……”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但即使不说也已经伤到自己。 “你想说,我们也未必能够稳定长久?嗯,我也这么想,但起码现阶段,我们应该努力尝试。那么这个问题就往后压,我要解释一下在你父亲面前的表现。” 阿达对他竟然用上这么尊重的态度,东方英才受宠若惊,“不用了……我知道,我爸跟我说了。你也看出来了,他们在怀疑你……那个,对不起,他们年纪大了爱胡思乱想。” 卢启达斜斜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并没有任何埋怨的意思,脸上反而泛起微笑,“你的父母这么紧张你,我很羡慕。我小时候总是一个人……现在也一样,那个家里,只有我家的雇员,没有我的家人,所以我没办法当那边是家。” “我知道……”东方英才也想起阿达小时候的样子,去对方家里玩,漂亮的玩具和豪华的大房间都让他羡慕,可是他们都很少见到卢爸爸和卢妈妈。那两个人都忙于工作,连偶尔给儿子的吻都是出门前那匆匆一秒。那个大房子里家里请来照顾阿达的人倒是不少,可是阿达总高兴不起来。那些雇员怎么能代替爸爸妈妈呢,难怪阿达小时候超级早熟又性格孤僻,明明很想跟同龄的孩子玩,又不愿意主动去接触。 想到这里,他迟疑的伸出手拍了拍阿达的背脊,就算这种孩童似的安慰会让对方唾弃也没办法。除了这个,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为阿达做什么,在无所不能的阿达面前,他一直只是个小跟班,虽然有在努力,但全都是反面效果。 没想到的是,这种笨拙的举动竟能取悦对方,阿达弯起嘴角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整个面孔看起来都开朗了许多,“不过现在好了,我有人陪,再也不用一个人睡觉了。” “……”这也太直接了,东方英才拿不准对方到底是不是在跟他调情,只得红着脸应了一声“嗯”。 “你又在害羞什么?你想歪了吧?”阿达的笑容更加灿烂,在中午明亮的光线下异常生动,如果这是他能带给阿达的,那么他应该为自己骄傲一下。 “没有啊!是你无端端地说到睡觉,害我不小心被误导了。”东方英才刻意夸张的低叫,脸红还没褪去,脸颊又鼓了起来。 他这幅样子把阿达逗得开怀大笑,握方向盘的手都差点滑了,车身稍稍一歪间才找回注意力,把两个人逗吓出一身冷汗。 表情回复严肃的阿达对他下了指令,“从现在开始,你不要跟我说话,也不准看我了,如果出了车祸,肯定是你的责任。” 他委屈万分的闭紧了嘴,对着窗外投去哀怨的眼神,还好车已经开始减速,徐徐驶进两人同住的小区。 下车后拄着拐杖站在自己家楼下,阿达又在看时间,他只好按捺住想要阿达跟他一起上楼的愿望,善解人意地让对方先走。 “嗯,再晚就要迟到了,那我先走了,晚上会早点回来给你做好吃的。”阿达摇下车窗伸出头,对东方英才以眼神示意,“来。” “……”东方英才看了看四周,好像没什么人经过,于是凑上嘴在对方脸上干脆地亲了一口。嗯,人真实一种适应力超强的动物,什么事情都是可以习惯的。 目送阿达驱车离开,独自回家的东方英才一会儿就开始寂寞。这太坏了,但想念对方的感觉又太好,尤其在数着时间,知道对方几个小时后就会准时回来的情况下。 以前明明也经常分开,从来没有这么难熬过,现在却仅仅是一个下午就觉得漫长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从朋友到情人……好吧,不完全情人,只不过是短短几天之间,两个人相处的方式却完全不同了。 最大的好处就是,阿达几乎是刻意开始尊重他了,主动而认真的听他说话,不管同不同意他的看法,都给他表达的机会,也会积极的在他面前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去做某件事。 这让他欣喜若狂,但又有点歉疚和害怕,如果阿达知道了他其实对彼此的关系并没有想好就撒了谎,会不会立刻就把他赶出去? 他如果不主动而卑微的对阿达表白,对方可能早就把他赶出去了,哪里还有这么多时间让他想七想八?自从阿达对他做了那件事,他就知道了对方的性向,也偷偷在网上查过一些相关的资料,自己也是越看越迷糊。 看得越多他就越无法分辨,自己对阿达到底抱着什么样的感情?阿达对他又是怎样的? 就算阿达喜欢的是男人,但自己也是可以替代的对象,也许只是因为自己离阿达最近,而阿达的眼光又比较特殊,才会一时迷惑对他出手。如果阿达只是喜欢胖子,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的胖子;如果阿达喜欢帅男,也能找到比自己帅上百倍的。 说到底,他就是对自己没有自信,看不出对方到底喜欢他哪里,以至于连对方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也不能确定。 在阿达面前,他根本找不到任何自信的理由,除了他跟阿达在一起的时候,阿达好像会比跟别的人在一起开心。对……这就是他对阿达唯一的吸引力。 想通了这一点,他迫切地想要让对方更加开心,建立在欺骗之上的感情岌岌可危,必须要用更多的吸引来坚固。至于他自己对阿达的感情,到底是过了头的依赖还是朦胧的情爱,那都不是最重要的,就像他在他自己心里比起阿达来,也不算是最重要的。 可能真的是太闲了,他花费整个下午来想着这些,用以消磨难耐的时间。到熟悉的开门声响起的时候,他已经咬牙做了个要命的决定:今晚……拼了,躺着装死也要挺过去。 性,对男人来说是顶顶重要的,而阿达是个真到不能再真的男人。嘴上说没关系,搞不好已经憋到内伤,再说自己总是要过这一关的。 这世上,哪有情侣不做那件事?不做就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情侣。他壮士断腕般对自己用力点头,眼神发直地看着阿达微笑走过来,那纠结的眼神让对方略觉惊诧。 “英才,你怎么了?一脸踩到……的样子。”那个不雅的词阿达没有说出来,但已经表达得非常明显。 “哦,没有……”东方英才迅速的红了脸,这种事哪能提前说?阿达中意情趣……情趣啊……他得好好筹划一下晚上的具体步骤。 “真的没事?”阿达狐疑的眼神在他脸上扫射一圈,“好吧,那我去做菜了,半小时后吃饭。” “嗯!”东方英才乖顺的回答,努力回想前几天到处翻东西时在哪看到的蜡烛。 46、49 因为某种双方都心照不宣的原因,两个人安安分分地过了几天。得到足够的休息,晚上也不再做噩梦,东方英才养得神清气爽,肤色红润,愈发闲得难熬,成天闹着要提前回公司上班去。 当然,卢启达不准,他的上司也不准。自从他打过电话跟主任表达这个意愿,对方还以为他养伤养得太寂寞,居然带了几个同事提着大包吃的一起上门看他。 也许是有段时间没有当面制造矛盾,几个同事对他亲切多了,菜鸟同事还特别给他买了点补钙的保健品,见到他就笑得特别开朗,好像过去那些事都被那次“跳楼”化解掉了。 关于那个倒霉的跳楼事件,他住院那会儿解释过很多次了,早知道解释再多都没用,加上自己心情也确实不错,干脆乐呵呵地招待起客人,从此不提那壶。一番宾主尽欢之后,他又乐呵呵地把人送走,想要提早回去上班的意愿被彻底否决。 虽然不想心理阴暗,但他还是有点犯嘀咕,主任关怀他应该是真的,其他同事不想让他提前上班,那动机真是洁白无暇? 晚上阿达回来,他忍不住就这事念叨了几句,阿达皱着眉头听他说完,毫不客气地批评他,“不要把人心都往坏处想,你没有必要去讨好谁,也没必要猜忌谁。无欲则刚,明白吗?” 他憋闷坏了,这就是跟阿达才说的嘛,跟别人他还不会说出心里话呢,真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待在家太久,最近阿达又特别宠他,一时忘了以前对方也很不喜欢他说这些的。 “我知道无欲则刚这话,但谁能没欲啊?欲不就是特别想做点什么事吗?就算你也不能没有吧……”他本来想自己憋着,可怎么想都不对,竟斗胆小声反驳起来。 不过阿达好像也没生气,反而眼睛亮亮地盯着他看,“可以啊,英才,你都敢跟我回嘴了?大进步。” 他突如其来地红了脸,心头冒出一个词:“恃宠而骄”,气势立刻矮了一截,“我……我这不是跟你讲道理吗。” “呵呵……好。你说得也对,没有人是圣人,你有你的欲,我也有我的,不过总要有些自己做人的原则,我也就是想劝劝你,不要太在意别人的动机,想多了你自己更累。就你那智……呃,以你聪明的程度,花心思在别的事情上更好。” 阿达习惯性的毒舌虽然中途改口,还是被他听出来了,可正因为这个他产生了一点小小的感动。谈到这种大道理的时候,阿达以前从不跟他好好说,现在能跟他似模似样的交谈,还能够考虑到他的感受,看来他在阿达心中的地位确实是飞跃进步了。 “嗯,你也对……我也知道人际关系如果一旦搞不好,会恶性循环的。唉,他们都以为我跳楼自杀,是同情我了吧?我老想澄清,可他们不会相信的。” 阿达似笑非笑地伸手摸他脑袋,“为什么非要澄清?其实是你自己在意吧?你怕别人同情你?伤自尊了?如果你的自尊够用,何必要别人给?” 他愣愣地点头,“嗯,我明白啊,道理我都明白,可就是做不到。就像我们一起去吃西餐,我知道刀叉怎么用,红酒怎么喝,你都给我请过老师的,可我骨子里还是个乡巴佬,脸上再怎么镇定,心里也还是紧张兮兮的……” 这才是掏心掏肺的大实话,第一次丢下脸面当着阿达说出来。说出来也就畅快了,他往沙发上一倒,毫无形象地继续唠叨,“就连跟你一起出去,我都会像以前一样往后面退,非要差你一步才能自在……” 阿达认真地听着,慢慢坐过来握住他的手,听到这里才微笑着捏他一下,“嗯,你不说我还注意到。走,我们出门去。” 东方英才还说着话就被拉起来,两个人半推半抱地挪到门口,他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出去干嘛?” 阿达对他眨眨眼睛,“不干嘛,牵个手,压个马路,顺便去个超市,买点夫妻生活的必须品。” “啊?”他被“夫妻”这两字逗弄得面红耳赤,什么都不回又好像默认了,“谁、谁跟你……那个啊!”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快点换鞋!”阿达坏笑着催促他,看他动作很慢,干脆蹲下来给他穿鞋,“你呀,该聪明的地方笨得要死,该糊涂的地方斤斤计较,庸人自扰什么意思知道不?” 久久没有得到东方英才的回应,卢启达抬起头来看他,以为他被自己骂傻了,仰起来的额头却正好接住一滴温热的水珠。这次轮到卢启达沉默了,这么点小事竟能让对方感动到哭,还真是出人意料又让人手足无措。 “……”两个人对看了好几十秒,东方英才是窘得说不出话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他犹豫着伸手,想要把阿达扶起来,手刚伸过去就被对方牢牢攥住,更加窘得想要钻进地缝了。 “喂,擦擦你的口水,都流到我头上了。”最后还是卢启达清清嗓子开口为彼此解围,再这么对看下去,就不用出门了,两个人直接干柴烈火地烧着。 “哦……”东方英才下意识地用袖子去擦嘴,脸红到熟透的级别,还真以为自己失态得流了口水。卢启达越看他越乐,又在他鼓起的脸颊上捏了几把,闹得他哇哇大叫才肯作罢。 刚一下楼,卢启达就握住他的手,还把他往前拉了一下,成功地阻住他后退的动作,看看两个人的四只脚果然并排了,才满意地笑笑继续往前走。 两人手牵着手一直走出小区,每次看到有人经过,东方英才就吓得把手往回抽,卢启达搂住他的脑袋往嘴边按,“傻瓜……你越紧张,别人越怀疑;你越坦荡,别人反而觉得没什么。” “可是……”可是我心虚啊!东方英才手心里全是汗,走出小区后接近灯光照耀的商业街时,往来的人就更多了,他的汗水也成倍地往外渗。 阿达还是那副轻松的表情,拖着他的手进了一家大超市,买了一堆平常的生活用品后,竟公然拉他走到某个特殊区域,拿起几个不同牌子和规格的,仔细看着说明挑选。东方英才就要站不住了,往来的人有几个看着他们露出怪怪的笑容,他忍不住用力拉扯对方的衣袖,“随便……随便拿吧……” “那个好……水溶性的。”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从旁边插进来,东方英才吓得猛哆嗦,回头看到一对手挽着手的年轻男女。 开口的那个是男的,脸上半分不好意思都没有,阿达竟也点点头,直接选了那支东西丢进购物车,还一次拿了好几个。 那个年轻的女孩倒是拧了自己的男友一下,“人家挑人家的,要你插嘴?” 男孩痛叫着闪躲开去,却又被女孩揪住耳朵,只好委屈地解释,“我不是看他不会挑吗,怕他选了不好用的活受罪。你不知道啊,上次那种有多粘……呃,不说了不说了,我们回家!” 男孩匆匆挑了几盒同一品牌的超薄型丢进购物车,挽着女孩快步走了,卢启达若有所思看着他们的背影,也拿了几盒同样的牌子,放好才回头一笑,“好了,走吧。” “……”这是个什么世界,东方英才已经不太确定了,但走去收银台的过程中他已经能挺直腰板,结帐时才又有点瑟缩,但收银员泰然自若的动作再一次让他心脏变强。 果然……是自己太在意了吧?这些商品早就跟零食一样在超市公开贩卖,不再是父母年轻时遮遮掩掩,买回去还要到处藏的东西了。想到小时候第一次在父母床单下面找到它,还当成气球一个劲的吹大,后果是被父亲一顿狠揍,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在自己家找到过它了。 两人提着几个大袋子出了超市,还是各自空着一只手握在一起,他沉浸在幼年的回忆里也没注意,直到阿达突然停住脚步,他才跟着停下。阿达脸上的微笑不见了,沉着脸盯住某处,他顺着对方的眼神往前一看,顿时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直冲上去。 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手上正举着相机,看到他冲过来也转身就跑,他浑身的血液都聚往头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跳楼事件已经拖累了阿达,这种事再不能发生第二次。 跑了几步,他把手上的东西也丢了,全心全力追那个记者,对方跑得虽然也不慢,可手上那个相机似乎挺重,他终于在转角处气喘吁吁地扑倒了对方,以狰狞的表情拼命抢夺相机。 两个人扭打了好一阵,围观的人们渐渐聚集,那个记者气得大叫:“我有新闻自由!你再抢我就告你!” “照片删了就让你走!”东方英才发出气势磅礴的怒吼,“拿来,不然我砸了它!” 两个人四只手,都放在那个可怜的相机上,围观群众中有人笑嘻嘻地问:“要不要报警啊?” 于是年轻的记者又叫了起来,“放手,不然我报警了!” “不放,删了再放!”东方英才嗤之以鼻,“报警也得先删了再报!” “……你不放手我怎么删?”对方暂且示弱。 “你休想骗我!你先放手,我删了再还你!” 没营养的骂战僵持了几分钟,拧着几大袋东西的卢启达终于从人群中插进来。看着自家英才童鞋弱智的表现,叹了口气蹲在他们两人面前,对被压在底下的记者童鞋微笑,“你是哪家的?我给你独家采访,你先把刚才的照片删掉,改天再给我好好拍几张。” “……行!”记者童鞋审时度势,立刻选择信任这位最近出了大名的商界新贵,但也不忘讨价还价,“改天不行,就今晚!谁知道明天你还有没有空见我?” “可以,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卢启达仍然温和的笑着,对记者童鞋伸出手,“来,给我吧。” “……”东方英才和记者童鞋同时松开了手,然后各自瞪了对方一眼,再各自拍拍身上的衣服站起来。 东方英才:“哼!” 记者童鞋:“呸!” 卢启达:“走。” 三人别别扭扭地进了一家咖啡厅,记者童鞋坐下来就拿出录音笔,万分兴奋地整理了一下思路,问出一堆八卦问题。 卢启达严肃而含糊地一一回答,没多久就把话题引导到公事上去,得到卢氏新掌门人的独家深度采访,记者童鞋也就不再纠缠于个人私事,转而顺着被采访人的意愿开始奋笔疾书了。 不过,临走的时候,记者童鞋剜了一眼专业背景板东方先生,皮笑肉不笑地丢了句话,让东方英才心惊肉跳兼深受伤害。 “你是他小情吧?但也不像啊,就你这德性也配得上他?” 东方英才炸了毛,直往人家背后扑,卢启达把他拉回来,“不管你什么德性,我喜欢就好。” 他一下子就顺了气,软在阿达怀里了。 47、50 两个人一起走出咖啡厅,东方英才跨下台阶的时候突然踉跄了一下,腿有点酸。卢启达面色一变,把他摁着坐了下去,撩开他的裤腿仔细查看。 “疼不疼?我看你跑得那么快,还以为你全好了。”卢启达的声音隐隐带着怒气。 “没事!我真的好了,早就可以回去上班了,刚才是不小心。再说,我都这么久没跑过了,有点酸也是正常的。”东方英才不想惹恼对方,赶紧笑着动动腿,“你看,一点事也没有!” “……是我疏忽了。走,去医院。”卢启达不由分说,拉起他抬手招车,连回去取车的一小段路程也不愿再等。 “这么晚了,明天再去吧,医生也未必在,而且还没到下一次复查的时间呢。”东方英才觉得阿达有点小题大做,他这几天都是健步如飞,刚才跑得也那么快……不过,他胸口还是暖了一下。 卢启达回头横了他一眼,他立刻住口,乖乖坐上已经停在他们面前的计程车。 还算他们运气好,那位主治医师正好当值夜班,应病人要求做了详细检查后,表情轻松地让他们回家。卢启达看着医生的眼睛再次强调,“他今晚跑了差不多一条街,真的没事?” 年轻的医生似乎有点不悦,“该说的我都说了,病人恢复得非常好,不过这个月也还要注意一下,不能长时间激烈运动。如果不相信我的诊断,你们可以再去其他医院查,或者明天再来挂本院的专家号。” “对不起,医生,我只是太紧张。”卢启达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点过份,对方如此年轻就能当上主治医师,当然是非常专业的。 “没关系,饮食也还是要注意啊……东方先生,不要仗着年轻乱来,重复损伤后果会很严重。” “知道了,谢谢!”东方英才赶紧拉着卢启达走人,他就知道跑到医院来是多此一举,“阿达,我就说嘛,根本不用来。” 也许他满脸的窘相引起了对方的不满,卢启达紧抿嘴唇看他一眼,却没有当场发作。回到家半个小时以后,东方英才终于发现对方在生气,一直没有怎么开口跟他说话,只好堆着笑粘到对方身上去,“怎么了,阿达,生气了?” 卢启达目不斜视,嗓音闷闷地说:“没有。” “那个……其实我很高兴,你这么紧张我,但是我当时不好意思,就当医生的面说了不该说的话……对不起。”先认错总是对的,阿达经常都吃这套。 “我没有为这个生气。”卢启达继续闷闷地回答,“算了,我去洗澡,回来再说。” 阿达的表情竟然有点迷惘,起身时甚至穿错了他的拖鞋,这让东方英才吓了一跳。从小到大,阿达都是完美而强势的,从来没在自己面前展示过这种脆弱的样子。 阿达有什么很大的烦恼,工作还是个人生活上的?可今天一直都好好的,除了在医院里那一会,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异常的地方。那么阿达还是在生他的气,只不过在忍耐而已?微小的心疼一点点的往上冒,他早就习惯了阿达训他,捱一下骂并没有什么,可是要让训惯了他的阿达为他强忍脾气,怎么想都不合适对方。 所以,等到阿达穿着浴袍慵懒地回到房间,就看到衣服脱到一半的东方英才,嘴里还念念有词。 “阿达,对不起,我不该惹你生气!你惩罚我吧,骂我还是上……那个都行,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能把不开心的事带到明天!”尽管东方英才在脸红,但还是可以算做流畅地说出了这几句话。 “……”眼神迷离的卢启达慢慢走过来,托起他的下巴摩挲半晌,他赶紧把眼睛闭得死紧,嘴巴也微微张开,却迟迟没有迎来对方的入侵。 “傻瓜……”他耳边响起轻轻的笑声,再睁眼看对方的神情也是释然开朗,“好了,我不生气了,我们今天早点睡觉。” “啊?嗯……”那不就结了,还是要他以身相许才能消气嘛,阿达真是不坦荡。 他郁闷地主动往床上爬,四肢摊开摆成个“大”字,一幅任君采撷的样子惹得卢启达哈哈大笑。 “你还真是……你真的要?腿不酸了?” 阿达戏谑的态度让他非常不爽,他是很严肃地在献身啊,这种事也能笑场!简直太不尊重人了。 “酸啊!怎么不酸,我好久没这么拼命过了!我还不是怕人家乱写才去追的,你还笑我?”他面红耳赤地低叫起来,“要不是怕你生气,我干嘛这么主动啊!那种事……累死人了!” 卢启达看他恼羞成怒了,只得极力忍住笑,换上温柔到肉麻的声音来哄他,“我没有笑你,我是觉得你这个样子挺可爱的……英才,我本来是忍不住的,但是你今天晚上跑了那么远,我不想让你太累,所以夫妻生活暂时推后。” “哦……没关系。”东方英才不知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地不爽,憋了半天才回出这么几个字。 就这么语气平淡到像在谈天气的三个字,又让卢启达破了功,嘴角弯起的弧度越来越深,“英才……你真是,我败了。你要是真的想做,我绝对奉陪。” “……”一下要两下不要,可怜的东方英才气得涨红了脸,“你以为是电动档,按下开关就行?没那个心情了!” “哈哈……今天你还是好好休息吧,医生说的,你不能长时间激烈运动,但如果真的要做,我今晚肯定不会轻易收兵。”卢启达的声音带上了压抑的沙哑,看着他的眼神也像有火焰闪动,“你还是……先去洗澡吧,记得洗久一点。” 东方英才飞速跳下床直奔浴室,不然身后的热度就快要把他的背影灼穿。 在浴室里磨蹭了半个多小时,他猜测对方应该解决得差不多了……当然,在猜测的过程中,他也不小心出了状况,并且快刀斩乱麻地用五分钟就解决掉了。 为免又一次被蒸汽薰到晕倒,他根本没有把门关死,也不再害怕阿达会在中途闯进来对他怎样,甚至在打快枪的那一阵他就是瞄着门口的,那种随时会被阿达撞破的想法让他兴奋过头,可是直到他洗完了澡换好了浴袍,门口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他有点坏心地放轻脚步、屏住气息走向卧室,还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下里面的动静,什么也没有…… “英才,进来,你扒在门口干嘛?”阿达带着笑意的声音显示着对方又一次拆穿了他。 他耷拉着脑袋开门进去,阿达竟然神色如常地坐在床头看杂志,一点也不像刚刚累过。 “唉,我睡觉了。”他感到异常无趣,倒头背对阿达。 “嗯,我过一会。”阿达的回答也很平淡,让他更加郁闷。 “我真的睡了!”他恨恨地捶着枕头说。 “呵呵,还不想睡?那我们聊聊。”阿达自顾自地躺了下来,从他身后伸出双臂抱住了他,“我今天晚上,是在生自己的气。跟你在一起,我高兴起来很高兴,但担起心来也很焦虑,这种感觉不好……我没办法控制你的健康,心急的时候还会迁怒,这很幼稚……我有点受不了自己。” 他有点冷的往床里面瑟缩,原来自己的存在真这么不堪,阿达把这些告诉他,是想警告他什么吗?脑子里乱哄哄地,千言万语都只化作一声软弱的“对不起”。阿达跟他在一起就会被拉低质素,就连那个记者也那么说,他自己当然更查觉得到。 “我不是怪你,英才,不要乱想。是你想知道,我就跟你说,本来我是可以隐瞒的,你也不会知道。但是,你有权利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也同样也听到你的心事,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要一起过,必须彼此能够坦诚的沟通。你在想什么,英才?” “我……”东方英才抽了一下鼻子,“我想哭!我配不上你,不管是朋友还是……我已经在努力了,但真的差你太远,你如果跟以前一样,骂我训我,我还自在一点,可现在你总是忍我,我又高兴……又怕。” “我对你好,你会有压力?”卢启达似乎真的在吃惊,把他翻过来面对自己。 “当……当然会。”东方英才鼓起莫大的勇气,现在说总好过以后没法抽身时再去难过,“我实在看不出来,我有什么优点,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优点啊……”卢启达一时被他问住,看到他无比认真在等待答案的脸,只得搜肠刮肚一番,想了起码整整两分钟,才勉强说出几个理由,“你……长得不难看,皮肤很好,心地……呃,一般,个性……我觉得可爱吧……” “这都算什么优点?”东方英才更没自信了,难怪那个记者臭他,“我跟别人比还是个帅哥,跟你比一点也不好看,心地不用你说,很烂!个性,只有你会说可爱!我追女生一直失败,工作里得罪大半同事,去天台散个心也能变成跳楼,这种人有哪里值得你卢启达来喜欢?” 他爆发般数落起可悲又可恨的自己,“这种人……有什么好喜欢的?苏晴和嘉嘉她们是女生,都看不起我,连随便遇到一个记者都知道我是什么货色……到底有哪里让你觉得可爱?” 卢启达看他有点歇斯底里的倾向,伸出手臂把他牢牢抱紧,“好吧,其实你优点真的很少,你只是把我想得太优秀。我其实……不是什么圣人,你知道的。我从小就要看心理医生,八岁前有轻微的自闭倾向,我对多数事情都很冷淡,提不起热情,连交朋友都觉得多余。你把我看得太高,才会把你自己看得太低,就跟我以前犯的错一样。” 苦笑着抚摸他没有干透的头发,卢启达脸上又露出那种迷惘的神色,只是这次多了一点亲密的暖意,“我总以为你是我身边的一条小狗,可结果,我自己也不是什么高等动物。” 48、51 那个晚上,他们说了很多很多,在彼此熟悉的嗓音中安然入睡,第二天醒来时,竟以分外火热的姿势抱在一起,还双双有了尴尬的状况。 卢启达有心来个晨运再出门上班,可惜时间实在来不及,只得匆匆亲了对方一口,按捺住满腔绮思起身梳洗,换好衣服后俨然又是伟岸严肃的好青年,只不过低头留下的那句话不怎么健康,“今天晚上我要吃大餐,你好好准备一下。” “……”东方英才被亲到头晕目眩,哪里有空开口回答,待对方风一样消失在门口,才摇摇晃晃地半坐起来。准备?凭什么要他准备?今天连起床就能吃早餐的福利都取消了,那个该死的阿达还妄想晚上吃大餐,果然是先告白的人比较不值钱…… 他怀着一股哀怨之气默默起床,瞟眼看到没关严的床头柜,随手一拉开,里面躺着的大堆特殊用品让他面红耳赤。这么多……全都堆在抽屉里,万一被别人看到怎么办?尤其是他那爱查岗的老爸。 打了个寒战,他赶紧把那堆东西全部拿出来,找了个带锁的柜子塞进去锁好,把钥匙用力抽下。可接着他想了想,又打开柜子拿出一瓶润滑剂和一打小雨衣,小心地塞到了枕头下面。再想想还是不妥,他又把它们换到床单底下,再叠好被子压住。嗯,这下差不多了,一般程度的查勤不会发现什么。 忙完了这一茬,他掌中的钥匙又变成烫手山芋,放得太隐密了自己记不住,放得太显眼又怕钟点工会顺手牵羊。虽然老爸不至于打开锁住的柜子,但那个柜子里还有位数不少的现金和文件,他刚才看到的时候都有点担心。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地方是最安全的,他干脆把那串钥匙跟自己其他的钥匙串在一起,方便随身携带。 阿达不在的时候是寂寞的,他必须给自己多找点事来混,离回去上班还有最后一周,他又已经完全好了,做点家事也不成问题。饿到发慌的他去翻厨房,意外的发现了一些快要过期的方便食品,原来善于下厨的阿达也曾经不那么讲究……在他没有跟阿达一起住的时候,在对方每天都在医院照顾他的时候,阿达都跟天下所有的单身汉一样,随便折磨着自己的胃? 他打开一包自己最爱的牌子,拿开水泡好了举筷就吃,才吃下一口就觉得难以下咽。以前也不是没吃过快要过期的,却从来没有觉得这么难吃过,明明还没有坏掉,应该跟以前一样啊……他想不通地皱着眉头勉强吃完了它,恶心了老半天才猛然意识到原因。 是阿达惯坏了他的口味吧,连着这么长时间每天享受对方的手艺,自己当然会变得挑剔。这还真是头疼,再这样下去就完全离不开对方了,万一有天阿达跟他吵架赶他回去……他岂不是会被生生饿死?可怕的想象让他全身发冷,像是自我惩罚般再找出一袋零食吃了起来,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败了胃口,几口之后就死活都吃不下去。 一股想要呕吐的感觉从胃里直往上冲,他不敢继续吃了,只得沮丧地拧起零食的袋子想要丢掉。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把它放进冰箱,浪费食物从来不是他家的传统。过一会再吃好了,他不能得意忘形地把自己惯坏,不然新的优点还来不及找到,少得可怜的好习惯也要跑光。 胃和肚子里都怪怪地,他为了转移注意力开始抹桌子扫地,扫完再拖,拖完再整个检查一遍,总算磨磨蹭蹭地捱到中午。可正在他数着种点等阿达开门的时候,对方的电话打回来了,说是有重要的公事必须在外面吃饭,中午不能回来陪他了。 他无力地放下电话,在穿衣镜中看到自己可笑的形象――睡袍外面系着围腰,手里还拿着个大拖把。 正在一番震惊和感慨之中,楼底下的门铃响了,他雀跃地跑到大门口拿起听筒,同时按下开门的键,“阿达,你还跟我玩这套?呵呵,没带钥匙吧?报应!” “呃,您好,我是卢先生的私人助理,您是东方先生吧?我上来了。” “啊?”他站在门口发愣,阿达不回来,派个助理回来干嘛? 他怀着好奇和疑问拉开大门,站在门口的中年男人也愣了一下,看看门牌才不确定地问,“东方先生?” “是我。阿……卢先生是有什么文件忘了拿吗?”他友好地侧过身请对方进门。 那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瞬间就神色如常,微笑着踏进门内,换好鞋对东方英才做了个“请”的手势,“敝姓唐,是奉卢先生之命特地前来拜访您的,东方先生。卢先生有一些话想要向您转达。” “转达?”他越发摸不清头脑,关上门也坐到沙发上,看到自己的围腰时才不好意思起来,但对方一本正经的神色让他打消了回房去换衣服的念头。 “是的,卢先生……哦,老卢先生,您可能误会了,我是老卢先生的私人助理。他老人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自己身体不太方便,自从提前退休就很少再出门了。” “啊?阿达的爸爸?退休?”东方英才彻底懵了,阿达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什么时候的事?” “差不多三个月前吧,老卢先生中风当天,小卢先生就去公司开会,第二天就正式代职了,呃,因为老卢先生病情不是很严重,公司没有对外发布这个消息,只是说老卢先生提前退休。老卢先生恢复得也很好,现在已经能正常行走了,只是出门还有点力不从心。” “……”怪不得那个时候,阿达家门口有那么多的车,阿达也办了休学。在阿达最焦头烂额的时候,自己还给阿达惹了个天大的麻烦,阿达竟然一个字都没有怪他,也没有跟他诉苦。 “呃,东方先生,老卢先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让我来问候一下您,小卢先生跟您是非常好的朋友,老卢先生对您印象也非常的深,他让我转告您,交一个能够帮助自己的朋友,这是无可厚非的,但年轻人的感情世界最好不要太复杂,您既然进了这个圈子,日后飞黄腾达是肯定的,不必要这么心急。” 这一段话让东方英才整个神经都绷紧了,一颗心跳得快要从胸腔蹦出来。阿达的爸爸知道了……全都知道了,这么快,就来赶他走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助理拿出一张纸,摊平了放在他面前,纸上面写着一个庞大的数字。来了……老妈热爱的电视剧桥段,支票买断感情的狗血戏,他却抖得像个电动玩具,想笑给对方看反而快哭出来。 “这个数字不多,是老卢先生私下给您的一点心意……” “……”他颤着手拿起那张支票,好多钱,如果拿别的来换,怎么都值了,但是阿达……他死也不能放弃的那个人,莫大的愤怒让他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少开玩笑了!我命都可以不要,何况是……阿达就只值这么点钱?” “呃……老卢先生就是考虑到,您差点没命了,才私下给您这笔补偿,希望您看开一些,自动退出……” “不用说了!我不答应!难怪阿达跟爸妈关系不好,原来他老爸会卖儿子的!拿金山银山我也不换!阿达是我的!”他咆哮着站了起来,挥舞着双手想把对方赶出去,看到对方脸上莫名惊诧的表情时更加愤怒,“你走吧,带着你们的臭钱!” 被他推出好几步远的助理先生锲而不舍,“您这是干什么啊?老卢先生是一番好意,只不过想劝您退出苏小姐和卢先生之间……” “啊?”东方英才涨红的脸]处可放,自己好像搞错了什么,“苏小姐?呃,对不起对不起,快请坐!您慢慢再说一次。” 助理先生整整衣服坐了回来,清了下嗓子继续谈判,“东方先生,小卢先生非常重视与您的友谊,这一点老卢先生是很清楚的,所以,他也希望您同样重视这份友谊,不要太心急。其实您跟在小卢先生旁边,对他没有什么好处,但也没有什么坏处,以后一定能在这个圈子里找到合心称意的妻子,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帮到小卢先生。呵呵,这张支票还是请您收下吧,这个社会做什么事业都是需要资本的,老卢先生说,就当是他借给您的创业贷款,不需要让小卢先生知道。” 他安静地听到这里,微笑着回了一句,“那么,我还需要做些什么呢?除了放弃苏小姐之外?” 助理先生大喜,这个有着攀龙附凤野心的年轻人果然还是知道守则的,“什么也不要做,特别是对媒体和那些别有用心的势力,您只要能静下心等待好机会,到合适帮您的时候,我们自然会推您一把。” “我明白了……”他的手放在那张支票上,做出往回推的动作,可助理先生皱起来的眉毛又让他改变主意,把那张支票拿了起来,“那就请您代我感谢老卢先生,我改天一定登门探望。” “好,好……”助理先生总算圆满地完成了任务,抹一把汗就站起身来,“那就不打扰了,再见。” 送走不速之客,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支票,东方英才迷恋地盯着那一连串的“0”,良久才痛惜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等到晚上卢启达回来的时候,东方英才苦着一张脸递给他一样东西。眼熟的笔迹让卢启达沉下了脸,咬牙切齿地拿出电话,东方英才却伸出手臂挡住了他。 “别气了,你老爸还没知道呢,不然可能已经把我喀擦了。” “那他给你钱是什么目的?你答应他什么了?”卢启达冷静地坐下,刚才一瞬间的冲动已经压了下去。 49、52 东方英才一点也没有隐瞒,原原本本把那位唐助理的话重新复述一遍,卢启达起初神色凝重地听着,到后半段却忍不住莞尔。 “你还真是……这么大一笔,你就没有动心?” 阿达的眼神带着点戏谑,这让他非常地不舒服,忍了一下才认真地回答,“当然动心,但那是你家的钱,我如果私下吞了,还怎么有脸跟你在一起?” 似乎察觉到他隐忍的怒意,阿达也露出吃惊的表情,“你在生气?我只是开个玩笑。” “阿达,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为了挣钱,我可以干很多你看不起的事情!但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要你家的钱,因为我怕你知道了会赶我走,我要放长线钓大鱼,不会傻到只贪这么点!” 他的脸因为激动而冒汗,目光也亮得摄人,卢启达伸手拉他,他想要避开却被强行握住。 “对不起……我真的是无心之失。你看你……真像个小刺猬。” 对方温柔的眼神把他突来的愤怒一点点抚平,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过份的话,赶紧软下去连声道歉,“阿达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疯……你、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行不行?” 卢启达盯着他躲躲闪闪的眼睛,凑近他四目交投地低声说:“不行。你有权生我的气,我也有权知道你的想法,你也放心好了,我绝不会因为你对我生气就跟你分手。” “……”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但又觉得刚才软弱的自己实在丢人,他勉强挺起腰杆打个哈哈,“我知道……那个,我也是开玩笑。” 卢启达把他揽进怀里,安抚般玩弄他的耳朵,嘴也凑在他耳旁清晰地说:“其实我真的无所谓,你拿了也没什么,但是告诉我当然更好……你爱钱,但是为了我可以不要钱,我很感动。” 耳朵痒得受不了,他猛地打了个喷嚏就要逃开,再这么腻下去就要有特殊状况了,“放开……痒死了,阿达,别闹了!” “呵呵,你又在害羞,想避而不谈?”卢启达开心得把他扑倒在沙发上,动作夸张地上下其手,“不想谈请,就做别的吧,来来来,缴枪不杀!” “嗷……”气喘如牛的东方英才躲得好辛苦,不时发出凄惨的叫声,绞尽脑汁才想出中止这种不健康接触的借口,“不行……呼呼……我饿了!我要吃……” 卢启达抓住他扑腾个不停的双手,毫不客气地往自己身上放,嘴里理直气壮地低吼:“我也饿了!” “你……我要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东方英才面红如血,身体都快瘫软成泥了,他以前真没想到过,阿达会是这么荒 淫好 色的家伙。 卢启达眯着眼睛考虑了几秒,总算发善心暂且从他身上爬起来,“好吧,先吃饭。今天晚上不准再赖帐,饿了好几天,小小卢先生要生气了。” 东方英才狗腿地顺着“嗯”了一声,待到对方走出好几步才反应过来,立刻震惊地张大了嘴,欲哭无泪地盯着对方挺拔的背影。 那张挂着好几位“0”的支票被他们彻底忽略,孤零零地躺在冰凉的茶几上。 直到吃完晚饭,卢启达才又想起什么似的,对着正在擦嘴的东方英才做出指示,“英才,那笔钱你明天就去兑掉,换个帐号存好。” “啊?”东方英才不悦地抗争,扔掉了手上的纸巾拍一下桌子,“我不是说了不要的吗!阿达,你不用考验我了,我宁死不屈!还有,我真的生气了!” “别炸毛了,我就是让你兑出来,不然我爸那边还要来找你。” “哦……”他半信半疑地看着对方,想想还是摇了摇头,“要不你陪我去,那么多,我怕自己把持不住……” 卢启达歪过头瞥他一眼,弯起嘴角邪魅一笑,“我相信你。” 差点被对方电得浑身抽搐,东方英才眼泪都飙出来了,“阿达……” “怎么样,感动了吧?快去洗澡,记得用新买的那种浴液,我喜欢那个味道。洗完了香喷喷地躺到床上等我。” “……”东方英才再一次见识到阿达的禽兽程度,竟能在他感动流涕的时候做出非分要求,他只得落荒而逃,逃到半路又觉得自己太弱,回转身义正词严地拒绝对方,“我不喜欢那个新买的!” “哦,那你就用老的吧,还剩一点,明天再去买一瓶。”卢启达头也不抬,继续动作优雅地收拾碗盘。 感到自己终于扳回一城,东方英才昂首阔步进了浴室。 是日夜里,两人干柴烈火大战一场,用完整整一瓶ky外加好几只杜蕾丝,彼此都对这两种人间好物印象深刻。原来还可以这么轻松又这么快乐,只要用对了牌子,从此珍爱身体、远离痛苦。 两个人紧拥在一起享受性福余韵的时候,慵懒得像一只大猫的卢启达又想要聊天,“英才,说点什么吧。” 东方英才一动也不想再动,眼前还在闪着白光,“说……什么呢?” “怪了,你怎么比我还累啊?明明是我体力消耗比较大。”卢启达用力拍一下他的光pp。 “唉呦……”叫得不是很响,反而有一点痛中带爽的意味,东方英才哀怨地瞄了对方一眼,“痛啊……我是病人,当然比你累……” “你还病人?刚才那么精神……”看到东方英才红晕未散的脸又想往枕头下面钻,卢启达带着笑意转移了话题,“你想睡了?” 那倒也还不想,兴奋过度的后果是一时半刻也睡不着,“呃,聊一会吧……啊,对了,阿达,你爸中风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 “……来不及说,你就跳楼了。”卢启达表情有点郁闷。 “啊?”他汗颜,总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老卢先生,“那时候你很忙吧?我还给你添那么大的麻烦,你后来老是陪着我,你爸那边……” “他那边看望的人多,不缺我一个。我妈,他的情人,他的私生女儿,还不知道有没有私生的儿子,一大堆人轮流照顾。” 阿达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了,但还是没有像以前那样顾左右而言它。阿达向来都不喜欢说起家里的事,他也是试探着问起,虽然知道这会让阿达不高兴,可现在的他没办法做到不闻不问。阿达不高兴也还是愿意跟他说了,这已经是一大奇迹,不过阿达失落的表情又让他胸口发疼。 “阿达……不想说的话,就算了……但我还是觉得,说出来会好一点。”他艰难地措辞着,想要离对方更近一些,近到彼此都能摸到心里最深的地方。 “……嗯,你愿意听,我就说吧。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阿达犹豫着握住他的手,似乎想要得到鼓励,他也用力地反握回去,阿达紧绷的面部才慢慢放松下来。 “他这次中风很轻微,但爆出了好几个情人的事。她们都怕他死,争先恐后去医院探望,还把小孩子也带过去了,我们花了很大力气才封住媒体的口。他之前没有刻意隐瞒,我也没有刻意去查,这个城里稍稍有点钱的家庭,都经不起一查。我妈肯定是知道的,不然她就不会长期打麻将做美容,我小时候还怨她,后来就都明白了。他们这种夫妻,结婚的时候就是各取所需,结婚后也各玩各的,对外一起作秀粉饰太平。” 阿达不时穿插在叙述里的冷笑声听起来有点可怕,东方英才打了个寒战,忍不住紧紧抱住对方,笨拙地说出劝慰的话,“阿达,别生气了……他们再怎么说也是你的父母,对儿子总是好的,你爸爸对你就很紧张,还派人来找我……” “我不在乎他们对我怎么样,我跟他们也是各取所需。不去妄想什么东西,就没有可以失去的,我从小就在他们身上学到了。”对方冷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也让东方英才胸口发闷,这样的亲子关系……难怪阿达连朋友都不愿意拿真心去交。 “阿达,你是他们的儿子,他们是你的父母,怎么可能……”出生在小市民家庭的他无法想象阿达的心态。对于东方英才来说,自家父母对他的溺爱和护短二十多年如一日,其后果简直是毁灭性的。他之所以曾经那么胖,是因为父母拼命营养超标的喂养他,从小到大不管家里穷成什么样,都把最好的给他吃。而肥胖让他被人欺负,他在外面就不得不自卑,可一回到家,父母又把他捧成小皇帝,让他习惯极端的自大和自私。他不傻,能够想通这其中的道理,但他从来没有怨恨过自己的父母,顶多有点无奈而已,再说,他也已经在想办法改了。 “英才,我小时候曾经羡慕过你……送你回家的时候,你爸爸老是等在门口,把你抱进屋里去。你那么胖,他也不嫌重……我坐在车里,看得又哭又笑。我从来不肯去你家,就是不想看到他们宠你的样子。” “……”他有点懵了,自家老爸还经常怪阿达看不起人,总不肯到他家来玩,现在都还带着这个偏见呢,“阿达,我爸一直错怪你看不起我,看不起我家,这个,要不要我替你解释一下?” “要啊。”阿达不经思索地表示同意,“我总是要讨好你爸妈的,迟不如早。” 他冷不丁地又红了脸,心里头甜得发腻,口中却咳嗽几声把话题绕回去,“嗯……我是不是也要去看一下你爸,他再怎么说也是病人,我装作不知道也太过了。” “别去了……免得打草惊蛇。”阿达眼中闪着寒光,看向他的时候才柔和下来,“对于我爸和我妈,要以敌人的立场去跟他们打仗,你别自作主张,所有的事情都要跟我商量再做决定,知道吗?” “……嗯。”被吓到的东方英才下意识的点头。 50、53 接下来的好几天,卢启达分外忙碌,白天几乎没有时间回来,连晚上归家都推后了一两个小时。可能因为独家专访上报的原因,他的曝光率日益增高,各路媒体们对于卢家隐私的探寻被他成功地引导到别的方面,反而有效地利用了正面宣传,稳住了自他进入卢氏以来动荡不安的股价,也吸引来了一些新的合作对象。 越来越忙的卢启达在商界初露峥嵘,每天窝在家里的东方英才却越来越寂寞了。还好,这一周终于只剩三天,他的病假总算就要到头,回到公司要怎么面对同事们,怎么调节心情尽快进入工作状态,那比起闲闷在家都不算难题。 周五的晚上,他苦苦等待着提前打过电话回来的阿达,因为没有处理完的公事和塞车,都快八点了还没到家。两个人都饿着肚子等待跟对方一起吃饭,他在接到第一个电话时就很自觉的出去买菜了,回来后还顺便把食材都洗好切好,把饭也煮上,只等着阿达回来做菜了。其他的都可以代劳,炒菜他实在一窍不通,他幽怨地抚摸着手指上被菜刀刮到的伤口,虽然已经止血上药了,还是有点痛。 门口响起钥匙转动的声音,他立刻化幽怨为喜悦,把伤到的手指往背后藏。卢启达一脸倦意地进门,看到听到他的脸才露出笑容,“回来了,对不起,今天真的太晚了。周末事情特别多,你应该先吃的。” “没事,我知道,你先休息一下吧,我给你倒杯水。” 他喜孜孜地站起来,一转身就被对方叫住了,“你的手怎么回事?” “呃,我闲着没事,就把买的菜洗好切出来……”他尴尬地低下头,继续把手指往后面藏,“结果什么也不会,还把手也伤了,你待会别怪我切得乱七八糟。” “你呀,等我回来再弄嘛,不会就不要逞能。”卢启达拉住他伤到的那只手,凑近了仔细查看,“就自己随便弄了下,不去医院?” “这点事哪用去医院,也太丢人了。” 东方英才脸有点红,抽回手就往饮水机那边走,卢启达赶紧把他拉回来摁在沙发上,“你坐着吧,我自己倒。半小时后吃饭,你要不要先吃点别的东西?” “呵呵,不用,你也累了吧?要不我们出去吃?”东方英才虽然已经有点习惯了受宠,但还是忍不住回报式地学着更加体贴对方。 “这几天在外面都吃腻了,我想在家吃。”卢启达轻轻皱眉,给自己倒杯水端在手里走向厨房,“很快的,你都帮了那么多忙了,我简单一点做,不累。” 预计是半个小时,结果二十分钟菜就上桌了,两个人开开心心地吃着等待已久的晚餐,尽管木饭煮得过硬,菜的块头也都很大,肉丝更是粗成了肉条,但他们竟然都觉得这一顿特别好吃。 正温馨又安静的对望,底下的门铃却被人按响,两人几乎是同时愣了一下,又几乎同时看时间,已经是接近晚上九点,哪个不识相的朋友电话都没打就来突击? 卢启达走到门口不悦地提起听筒,“哪位?” “启达,是我,还有嘉嘉。之前打你电话一直进不来,嘉嘉也打了电话过来的,说是没有人接。” “哦?上来再说。” 打开大门后,卢启达跟东方英才都在沙发上恭候两位小姐的大驾,没吃完的晚餐又被丢下。 久违的两个美女跨进门来,苏晴径直走向沙发前对两位主人打招呼,庄嘉嘉还往外面看了好几眼才顺手关门。 “我们早就想来了,可最近老有记者蹲守,你们也知道报纸上乱写,所以我们只好这么晚过来,那些记者应该下班了吧?” 东方英才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下庄嘉嘉,看到对方正在瞪他,本能地缩了缩身体,嘴巴却很不客气,“才没有呢!他们下班很晚的,你们搞不好已经被拍到了!” “拍就拍,我怕他们啊!我还可以主动爆料,卢氏公子与同性密友不得不说的故事……” “嘉嘉!” “英才!” 在一边小声寒暄的卢启达和苏晴同时喝止,都受不了孩子般吵架的两个家伙了。庄嘉嘉和东方英才只得住了口,但彼此还意犹未尽地相互瞪视,苏晴叹着气拉了下庄嘉嘉,“别闹了,谈正经事。” 卢启达已经猜到她们的来意,听苏晴说了一会就轻轻点头,“嗯,我也早就想跟你商量一下了,但最近一直不方便见面。连累到你被乱写,对不起,不过这件事我要跟英才一起决定。” 一边说着话,卢启达一边转头看向身边,东方英才没想到对方这样说,面对苏晴让他窘迫又尴尬,赶紧在她期待的目光下点了点头,“我没意见,你们拿主意吧,我保证配合。” 卢启达先是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后微微皱眉,“英才,这是大事,我们必须沟通过再做决定,你不要答应得这么快。阿晴,庄小姐,对于你们提出的计划,我们考虑几天再给出答复,好吗?” 苏晴带着忧郁的表情点头,庄嘉嘉却有点高兴的样子,拉着苏晴的手小声劝慰,“我就说嘛,不要指望男人帮你,他们都是靠不住的,我们趁早另想办法吧!” 东方英才被她气得想要吐血,明明是她心底恶毒又最会骗人,还当面诋毁他们。 “你胡说八道,男人怎么靠不住了?你才是满嘴谎话!还说电话不通,我整天都在家,就没接到过你的电话!你是根本就不想为苏晴解决问题吧?” “轮不到你来说,害她的人就是你!还搞得报纸也乱写!” “我搞成那样也是因为你!不然我跟阿达怎么会上报纸又上电视!” 越想越气,当初决定原谅对方的时候,他哪里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后遗症,连累到阿达被一直八卦,这就算了,反倒被对方倒打一耙……他拍一下茶几就要站起来,卢启达把他拉住再坐下,“英才,稍安勿躁。阿晴,我送你们下去吧,周日我们再出去见面详谈。” 送走了两位不速之客,卢启达再回来安抚怒气冲冲的东方英才,“饭都没吃饱,别气了,我去热热饭菜。” 他这才好过了一些,自觉地跟着对方去厨房帮忙,想到刚才苏晴所说的话题,心里不由得七上八下的,当时装潇洒一口答应只是因为对苏晴有着内疚。他偏过头偷瞄阿达的脸,如果对方真的去跟别人公开交往,就算明知是做戏,自己也难免会感到委屈难受吧,而且说不定以后还会跟这个别人结婚呢……他突然有点理解庄嘉嘉为什么暗中使坏了。 “看什么?心里不舒服了?刚才答应得那么快……客观来讲,阿晴的这个办法挺不错的,起码短期内可以减少很多麻烦。” 东方英才勉强笑着附和,“嗯……是这样。你们两个门当户对,如果交往的话,双方家里都会同意,也不会怀疑……” “她最开始频繁地来找我,就是这个意思。”卢启达紧抿着嘴角看他一眼,目光中蕴藏着几许无奈,“可你那么一闹,事情就复杂了。不过,我本来也没有答应她走到最后那步。她的最终目的是一个虚假的婚姻,英才,你不能接受的吧?” 太直接的质问让他难看的笑容无所遁形,只好以端菜为借口往厨房外面逃,“我……我接受啊,我相信你。你如果跟她结婚,就不会有人来追着你八卦了,对你的公众形象也很有利。” “我要听的不是这些,英才。”卢启达放下盘子拉回他面对自己,“你不要因为对她有所歉疚,就勉强答应你不喜欢的事。虽然我也想你相信我,但就算你能百分百的信我,也还是会受很多委屈。何况……我也不放心那个庄嘉嘉。” 很难得地敏感一次,东方英才察觉到阿达的最后那句话才是重点,“庄嘉嘉?你不放心?阿达,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肯定不会对她再动心了!她那么凶,又爱骗人,跟她假扮情侣,我真是看在苏小姐的面子上才肯答应的!” 卢启达异常严肃地看着他的眼睛,半晌才用认真而温柔地语调对他说:“我相信你,我是担心她会借机整你。就算她不故意整你,你对她也有心理阴影了吧?你如果为了我和阿晴忍耐,就只会自己难过,我不想让你去忍受那些。” “可是……苏小姐对我也有心理阴影吧?可她看在你的份上,必须要忍受我。想想这个,我也应该帮她。” “你能这么想,我真的很高兴,不过庄嘉嘉是个定时炸弹,我不能把她放在你身边……”卢启达拉着他走向餐桌,“快吃饭吧,又快凉了。我们吃完再说。” “嗯……”他的思维还在“婚姻”那两个字上打转,这是阿达和他没有办法给予对方的吧?想到这个真让人伤感,即使阿达恐怕也无能为力。 51、54 这个周六,卢启达忙中抽空真正休息一天,还主动提出陪东方英才到城郊的风景区去玩,以免他真的闷出病来,顺便庆祝他周一就要回到职场上班。 东方英才自然是高兴的,但也隐约明白对方还为了别的事在对他作出补偿。感动之余,他又有点胸口发闷,他和阿达之间好像不该是这样的。 头一天晚上,他也没有睡好,心里头乱乱的,翻来覆去很久都理不顺。阿达一样睡得不安稳,在梦中还压着他半条腿不放,弄得他更加睡不着而倍感烦躁。 所以,一起出门去玩是个不错的提议,但从动机上揣摩,他又要庸人自扰了。这样的自己也让他觉得讨厌起来,婆婆妈妈太不男人,他猛然摇晃一下脑袋,对取了车开过来的阿达露出笑容,动作积极地拉开车门坐上去。 卢启达开车比较专注,他一时也不想开口说话,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他就打起瞌睡。等到被阿达叫醒的时候,他擦擦眼睛往窗外看――他们已经到了山脚的售票处,起伏的山峰和大片的树林仿佛伸手就能碰到,金色的树叶在晨风里摇曳,景色开阔又非常漂亮。 他顿时变得兴奋起来,下车仰望山顶笼罩的白雾,因为比较浓,看起来跟云层接成了一片,那种优美而朦胧的神秘之美比半山处的风景更有吸引力。 卢启达买完票回来,他正在大门口使劲往里面探头,孩子气的模样逗得卢启达莞尔失笑,“好了,进去吧!” “嗯!”他先对方一步跨进门里,迅速地沿着林间小道往上跑,卢启达哭笑不得地快步跟上。 “你慢点,出来玩就是看风景的,你那么急干嘛?” 他转过身又往回跑了几步,笑着去拉卢启达,“我想快点到山顶,在下面看不清楚嘛,我好奇!” “你这样体力会很快就耗完,到了山顶只觉得累,哪还有心情享受?”卢启达反过来拖住他慢慢走,“多看看沿途的风景,爬山的过程是享受也是锻炼,身体习惯了,到山顶时也不会太累,还有力气欣赏美景,也还有体力下山。” 东方英才知道对方说得有道理,但还是玩笑般地鼓起面颊,“爬个山你也要管我,本来就说好是你陪我,结果还是什么都听你的。” 卢启达一点也不生气,只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我才不霸道,谁对就听谁的,你也可以来说服我。” 身边响起几声带着奶气的笑,夹杂在大堆游客的嘈杂私语中也很明显,东方英才偏头一看,原来是个被爸爸抱在怀里的小女孩,大概才两三岁,圆溜溜的眼睛正盯着他。 他不禁有点脸红,故意沉下脸瞪过去,她立刻就瘪嘴要哭,“叔叔……凶……” 他没想到小女孩胆子也这么小,顿时手忙脚乱,挤出一脸笑容去哄对方,还夸张地伸舌头外加挤眉弄眼,小女孩却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他窘得要死,求助般看向身边,卢启达憋着笑对小女孩伸出手,勾住对方细细的指头之后,用温柔到腻人的语气哄她,“乖,你真可爱,叫什么名字啊?” 连三岁女孩也无法抵挡卢启达的魅力,小女娃忽闪着大眼睛注视他,甜笑着露出一排雪白的小牙,“哥哥,我叫果果!” “哥哥?”东方英才不可置信地瞪了眼身边的阿达,凭什么这个比自己还大一点的家伙成了“哥哥”,而自己就是“叔叔”?难道他真有这么早衰? “小果果真乖……”卢启达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对那个正回过头的年轻父亲微笑,对方也回以善意的笑。 东方英才实在忍无可忍,强拉着卢启达大步往前走去,直到跟那对父女拉开很大距离,他才松开对方的手稍稍减速,“哼,现在的小孩子真不得了,这么小就会笑话大人了,还脾气那么臭!狡猾!” “呵呵,我觉得她挺可爱的,小孩子嘛。你小时候比她脾气大吧,想想你那会儿被人欺负,倒骗着别人学狗叫……” “你还记得啊……”东方英才偷瞄对方的表情,“你那时候到底为什么救我呢?我一直没想通。” 卢启达回忆着当初的情景继续微笑,“我也记不得了,可能就因为你又狡猾、又怕痛爱哭,脾气还挺大……我看着你的样子就想笑。” 东方英才沮丧又郁闷,还是跟自己想的一样,阿达当初看上他来做朋友,完全就是需要一个逗乐的小丑。尽管现在他们算是日久生情了,但也完全背离了正常的轨道,始终向着诡异而危险的未来行进。 他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哀怨地看着对方却不知想说什么,卢启达握紧他的手走到路边的一棵树下,拉他在石凳上坐下来,“累了?歇一会吧,这里空气好风景也好,我们聊聊。” 鼻间吸进的空气确实清新舒适,但这样也没有能让他脑细胞更活跃……东方英才深呼吸几口空气后还是蔫下来,燃不起的斗志被某些沉重的心绪压熄了。 “好吧,英才……我会拒绝阿晴,你不要再为这件事烦恼了。”卢启达看着他的眼睛,良久才缓慢而平稳地说出这句话。 “啊?我不是……”他挣扎了几下,只能耷拉着脑袋点了头,“对不起,阿达。从道理上讲,我应该觉得没什么,可我不知道为什么,跟自己就是讲不通。我应该相信你,相信苏小姐,我是个男人,又曾经很对不起她,如果不帮她实在说不过去……可是……” “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会。你这样想,也是因为你在乎我,我接受。阿晴那边,我另外想办法帮她,你不用担心。”卢启达的表情明显变得轻松了,凑近东方英才轻轻亲了一口,甚至并没有查看身边有没有别人。 东方英才吓得猛然一缩,眼睛四处乱瞟,还好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边,这才赶紧站起来拉着对方继续走回上山的大道。 揭破那个沉重的问题,两个人的话也多了起来,上山途中一直亲密地交谈。快到山顶时,东方英才喘着气又要休息一阵了,才坐下两分钟,那个带着女儿的年轻爸爸就经过他们身边,小女孩竟然是自己在蹦蹦跳跳地往前跑。他看得眼珠都快蹦出来,凭着一股好胜心咬牙站起来,“走吧,我总不能连她都比不上!” “呵呵!”卢启达低笑着扶住他,“不用逞强,我也累了,慢点吧。” 他看着阿达的眼睛,似乎一直在追逐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在嘴里闷了许久的话终于冲出口,“阿达,你是不是很喜欢小孩?” “算是吧……我小时候没有享受到什么亲情,看到别的孩子就会想到自己,还会想将来对自己的孩子一定要好,算是给自己补偿。”卢启达说到这里,警觉地瞥了他一眼,眉头微微皱起,“你又乱想了?我只是喜欢那么幻想一下,跟你以前看电影会幻想自己是男主角一样。现实跟幻想是有差距的,有得必有失,必须学会有效的妥协。得到最重要的,就不能对别的太贪心。” “……”他沉默了下来,总算意识到,这么想着的阿达是在纵容他吧。又走了好几步,他紧捏住对方的手,在清凉的山风中向对方微笑,“阿达,我想好了,我们一起帮苏小姐吧,这次我是真的想通了。对别人我可以再自私一点也没关系,但我总要跟你分担,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妥协。你可以,我就可以。你的立场已经让我很高兴了,其实我在意的也就是这个。” 卢启达面色如常,注视着他的眼神却似乎有一小簇火焰在其中跳动,比先前的温柔更增添几分燃烧的热度,“英才,你……变了。” 他眨了下眼睛,带着笑意反问,“变坏了还是变好了?” “呵呵……”卢启达开怀大笑,拖着他往前慢跑起来,“快到山顶了,我们都加把劲!” 十几分钟后,他气喘如牛地跟着阿达站在了山顶,从山上往下看,果然视野更远,早上的浓雾到了这时也散去不少,但跟他之前想象的还是差一大截。 “累死我了……原来也就这样,我还以为会美到爆呢!”他遗憾地乍舌,山顶上有点冷,大风吹得他摇摇欲坠。 卢启达没好气地回他一句,“我早就说过了,山顶上不会更美,爬山的意义在于过程。” “反正算是征服它了,我们下去吧!”东方英才已经兴趣缺缺,想要快点下山去找地方吃饭,山上的餐厅看着又贵又差,他才不要浪费钱。 “这么快就下山?上山容易下山难,你没听过吗?”卢启达拉他随便找块大石头坐下,“先喝口水吧,待会累哭了别怨我没让你休息。” “不是下楼比上楼容易吗?下山为什么比上山难……”他很难理解地挠头。 “上山是一起去享受好风景,即使困难也能彼此加油克服,下山却是一起走下坡路,少不了彼此抱怨……当然会更难。” 52、55 喝完一瓶水,聊了半个小时,东方英才实在坐不住,主要是肚子饿得受不住了。卢启达看他眼睛一直瞄着下山的路,只得轻叹一声拍拍他,“好吧,我们走。” “嗯!”他雀跃地应声,站起来拉住对方快步往下冲,可是随着惯性,速度越来越快,没几下就腿抖眼晃,还要靠对方反拉着他的力量才能减速。 “慢点,小心摔了。跟你说了可以坐缆车下去,你又不肯。”阿达用带点责备的眼神看他,呼吸声也变粗重了。 “坐缆车就不好玩了……你好不容易陪我玩一天,我可不想‘咻’的一声就过去了。你不是说爬山的意义在于过程吗,呵呵。”有对方在身后拉住自己,怎么也不怕会摔跤,东方英才还挺乐的,但看着对方头上的汗,又忍不住感到内疚。 “你呀,下山了多的时间也还是你的,怎么会咻一声就过去?”卢启达对他的逻辑表示蔑视。 “呃,那倒也是,反正你整天都要陪我……好了,你别瞪我了,要不你走前面,我在后面拉着你?”山道虽然并不算狭窄,但因为角度偏陡,往下走的人们都是前后照应,以免摔跤发生意外。从跨出第一步起,阿达就守在他后面,比他累又要为他担心,难怪心情变差。 听到他良心发现的讨好,阿达斜睨着他踏前一步,“并排走吧,要摔两个人一起摔,我看你还会不会乱来。” 他苦了脸大声反对,“这样两个人都不舒服啊!路那么远……一人半小时行不行?我们换着来!” 卢启达优雅的冷笑,“不行。有缆车你不坐,非要跟我一起走,总得付出点代价。我老在你后面守着也扛不住,你守在我后面,我还不放心,所以就这样吧。” 他还想挣扎,主动把对方往前面推,“这么束手束脚的,那我宁可走在你后面,你就相信我吧。” 卢启达抓住他的手硬往前拖,嘴唇也凑近他耳边,“别闹了,走吧。并排走,我照看你,你也照看我,还要小心照看自己,我觉得这样很好。” 他无奈地跟上,不得不放慢脚步,小心翼翼盯住下方的路,“这有什么好的,两个人都不自在,又累!” 卢启达平稳地迈着步,偏头对他微笑,“这样你就不会觉得亏欠我,我也不会埋怨你。要是实在想不通就再按你的方法走,我们可以都试试。” “……”阿达今天说话可真怪,似乎总有别的意思。他开始认真地细想,阿达说过的每一句话,试图从中领悟点什么人生道理。 两个人沉默地下行了好一阵,他因为神游物外,脚下踩到不平处就是一个踉跄,险些把身边的阿达也带着摔跤。两个人紧握住对方的手掌双双被汗水浸湿,摇晃几步才稳住身形,动作狼狈地抱在一起,彼此都听到对方剧烈的心跳声。 “吓死我了……”东方英才惊魂未定,半坐在地上盯着卢启达的脸,“有没有伤到哪里?” 卢启达也只顾掀起他的裤管查看他的腿脚,焦急的神情一览无余,“你没事吧?” 片刻之后,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干脆挪到一旁坐下休息。东方英才带着狡黠的笑容看了对方半天,附耳过去低声问道:“你今天到底有什么阴谋?带我出来玩,其实是想给我上课吧?别再拐弯抹角的,跟我直说吧。” 卢启达想了一想,正着面色回答他,“你星期一就要回去上班了,以后我们相处起来又会复杂一些,不会再跟这几个月一样单纯,我想先跟你沟通好。” “嗯,我知道,那就沟通嘛,直说。”东方英才都有点不耐烦了,他在阿达眼里就那么不通情达理?还需要几次三番的暗示明示才能讲得通? “英才,我们两个人有很大的差距,需要不断的相互迁就才能一起生活下去,你会因为这个而痛苦,我也会,但我想跟你约定,无论到了哪个地步,我们都不轻易分手。任何事都要让对方知道,不要隐瞒。” 这个约定真重……前面是他喜欢的,可后面那截是他害怕的。如果不是靠着说谎和隐瞒,他跟阿达早就分开了,又哪来这一段牵手上山下山的旅程? “呃……那要是我骗了你,但骗你是因为不愿意跟你分开,你怎么说?”他硬着头皮试探。 “只要你不骗我,我就不会想跟你分开。怎么,你有事瞒着我?”阿达捏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盯着他的眼神也像把锁似的,逼得他有点透不过气。 “我……”有的话已经冒到嗓子眼了,但又飞快地缩回去,他考虑再三还是艰难地摇了摇头,“没有。” 那件事肯定是不能说的,一说就死。他对眼前这个人曾经做出的表白,只是不想跟对方分开而临时抓住的救命稻草。 “……我们走吧。”阿达审视了他一会儿,起身拉他继续往下走。 两个人还是手牵着手,一起缓慢地走向山下,只是他的心变得惴惴不安。他贪恋阿达给他的一切体贴和温暖,他利用着对方基于爱情的关怀,他现在越来越能确定,阿达是爱着他的,不然就不会忍受他那些罄竹难书的缺点。 可是他对阿达的感情,靠对方越近就越是难以分清,他可以接受跟对方所有的亲密动作,甚至已经能够在与对方的性事里得到快乐,但他还是一片茫然,因为在此之前他根本没有真正的恋爱过。 如果跟一个女孩陷入热恋,是不是也能这么快乐?甚至这种不会被他人所排斥的恋爱,会比跟阿达做情侣更加幸福和轻松?他已经失去了选择的机会,所以就难免偷偷憧憬,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念头可以称之为卑鄙。 如果是以最好朋友的身份牵着彼此的手,阿达就根本不需要说那些拐弯抹角的话,也不需要提出这个沉重的约定,他们会自然而然一辈子都是好友。 他总会忍不住这么想,他去迎合了阿达的坚持,却始终不敢问对方,为什么非要改变彼此的关系,一起走上这么难走的一条路。 下山的路确实很长,又累又饿的他们磨蹭到下午两点多,总算完成了这段旅程,找了家看着还干净的餐厅,腰酸腿软地吃上了饭。 填饱了肚皮以后,东方英才的瞌睡也来了,揉着眼睛不想起身。卢启达看他这幅样子,提议干脆就近找家酒店睡几个小时再走,他的瞌睡立刻被赶跑一半,猛摇着双手反对,“太浪费了,就去车里睡吧。” 卢启达无力地看他一眼,竟然也同意了,勤俭节约是这位小市民少见的美德之一,就让他继续保持好了。 卢启达去取车,他打着呵欠站在餐厅门口等,正无聊间眼前走过一群年轻的女孩,其中有一个身材火辣,穿着暴露,一身皮肤又白又滑,在阳光下分外耀眼。他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了,还剩一半的睡意顷刻间全部跑光。 也许是他的注视太露骨,女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狠狠瞪他一眼,看清他的样貌后却又嫣然一笑,妖娆的眼神让他心头发酥,但也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只拿眼角的余光继续偷瞄她。 女孩看到他羞中带色的样子,掩住嘴笑了起来,她身旁的同伴也纷纷回头看他,还你一句我一句的展开了某种讨论。东方英才被她们盯得满面通红,但被这么多女孩子关注又满足了他的虚荣心,虽然头越垂越低,眼光还是不老实地直往那边瞟。 正沉浸在一股暗爽中,熟悉的车缓缓驶来挡住他的视线,他浑身一激灵,赶紧快步跑过去,拉开车门时特意看了看阿达的表情。 阿达雕刻般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怒意,只眯着眼睛看向车窗外面,半晌才回头对他一笑,“你认识她们?一群人都盯着你呢。” “呃,不认识不认识……那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见过面的客户,我不记得了。”他流着冷汗矢口否认。 “哦?我看也未必吧……”阿达的语调顿了一下,发现他紧张得身体僵直才哑然失笑,“你干嘛呢,一副见鬼的样子,她们可能就是觉得你长得帅,才多看你几眼。你不是对女孩子有恐惧症了吧?” “不是……”他稍稍宽了心,挤出笑容作激动状,“真的,我还是个帅哥?没有变肥?” “唔……”阿达弯起嘴角斜睨他,伸手在他腰上用力一掐,“肥了一些,但还算有型,还比以前皮光肉滑了。” 这么明显的调情让他有点窘,这可是在车里,外面也还人来人往呢,“呃,外面人多……开车吧。” “呵呵,好……”阿达应着声发动车子,没几分钟就开到僻静的小路边上,眼神凶狠地盯着他把车子熄了火。 “呃……”他咽着口水往后直缩,但想到刚才的险情,不禁心虚地软下了身体,主动张开嘴唇迎接对方狂暴的索吻。 54、57 第二天早上,东方英才是被一个吻唤醒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嘴跟下面就都失守了,被对方随心所欲地玩了个遍。 昨晚就说好了的,他当然也不会无谓抵抗,干脆放开来迎接阿达强势的攻击。两个人滚了一个小时的床单,就当做了场强度超高的晨运,彼此都彻底尽兴之后又一起冲进浴室。他觉得自己已经被阿达带坏,在某方面似乎越来越厚脸,最初连对方脱衣服的样子都不好意思看,到现在赤条条的共浴也不当一回事了。 慢悠悠地洗完了澡,两人换好衣服出门吃早餐。虽然阿达愿意亲自下厨,他却不想对方总是待他好过了头,这让他难以消受,一起出去享受别人的服务反而比较轻松。 在早餐的口味上,他最爱吃红油辣汤的面食,阿达最爱吃小火慢熬的粥,高价的地方难以同时满足他们两个,社区里的小摊档倒是两样都有。要求降低就容易达到,虽然两样东西口感都不佳,相互迁就一下也就吃得还算高兴了。重要的是可以两个人,面对面看着对方一起吃,入口的味道再差也不难咽下去。 尽管如此,东方英才还是没能吃完碗里的面,看着自己浪费掉的那点粮食,他不禁有感而发,“平常还是随便吃就好,这些天你把我的嘴养刁了,我都开始浪费了,唉,我妈要是看到了得骂死我。” 卢启达看着他不开口,直到喝完碗里的粥,抽出纸巾擦干净嘴,才搭腔回他的话,“我花时间做给你吃,你还嫌我养刁了你的嘴?不讲道理。我这个也不太好吃,但我还不是坚持吃完了,你这是找借口。” 他一听也觉得在理,只好接口认了个错,“好吧,是我不对,其实我老早就想浪费了……怪我小时候老妈管得太严,吃饭喝汤都一点不准剩下,搞得我现在吃什么都想剩点,但又觉得很有罪恶感。” 卢启达轻声笑了起来,伸指在他额头猛力一弹,“少埋怨别人了!外因是次要的,关键的主因都在自己身上。” 他痛叫着抚住额头,站起身借结帐而逃跑,卢启达稳稳地站起来,跨出大步追在他后面,“说不过就跑?你真没出息!” 他回过头哀怨地看了阿达一眼,停住脚步等对方上来挽住自己,“跑也跑不过你,我就不犯傻了。” “呵呵,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才是聪明人。”阿达与他并肩牵手,还在想社区里转转,呼吸一下早晨的新鲜口气,兜里的电话却催命般响了起来。 阿达拿出电话一看,立刻把屏转向他,“接不接?还是待会打过去?” 他考虑不到两秒就点点头,“还是接吧,现在也不算太早了,她们肯定心急呢,别挂了。” 阿达微笑着看了看他,似乎心情大好,摁下接听键声音轻快地打招呼:“阿晴,是我。” “启达,今天可以见面吗?”苏晴的声音听起来很疲倦,应该是休息得不好。 阿达看着他以口型询问,他无奈地再次点头,深深觉得对方大大的奸诈狡猾。他明明早就表态让步了,阿达自己做主不就完了吗。 “嗯,那好,几点钟,在哪里,时间地点你定,我跟他一起来,你也带庄小姐一起。这是我们四个人的事,必须全部在场面谈细节。” “好的。”苏晴在电话那头跟庄嘉嘉讨论了几句,把约会地点定得很偏僻,讲好了两个钟头以后那边见。 驱车赴约的路上,东方英才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让阿达待会不用什么都先问过他,他把决定权完全交出来。反正已经答应了,干脆再大方一点,对那两个曾经被他伤害也伤害过他的女孩子,他实在硬气不起来。看到苏晴,他是又悔又怜;看到庄嘉嘉,他是又怕又窘,所以基本上他也说不出什么话,只有让阿达顶在前头,他全盘附和配合就可以了。 四个人、两台车,在人迹稀少的郊外农庄附近见面,这种地方应该可以杜绝记者的身影,媒体对苏晴的追逐比卢启达更甚,因为豪门美女的情史向来吸引眼球,苏晴本人对媒体又一直极不合作。 两个女孩子精神都不太好,而且彼此间气氛怪怪地,应该是之前吵过架。苏晴脸上雪白的皮肤都带上一层淡淡的青色,还有了一点黑眼圈。庄嘉嘉比她更差,眼睛红红地像是哭过,见到东方英才也不再开口挑衅了,只垂着头站在一旁沉默。 苏晴看了她几眼,回头对卢启达勉强露齿一笑,“对不起,启达,把你们约到这么远来见面。嘉嘉太不小心了,被人拍了跟我在一起的照片,不过我已经解决了,花了点钱拿回来。” 庄嘉嘉顿时涨红了脸,嘴唇颤抖着吵了起来,“你把这种事都讲给他们听,太过分了!” 东方英才尴尬地偏过了头,不去看两个女生吵架的场面,耳朵却还是能听到苏晴变得严厉的声音,“嘉嘉,不要再任性了。我们需要他们帮忙,彼此就不是外人,不能隐瞒任何能危及到大局的事情。” 阿达出声替她们解围,“既然解决了就好,我们谈别的吧。阿晴,我和英才考虑过了,我们同意你们的提议。” 苏晴的声音终于轻松了一些,“啊,谢谢,太感谢了。那,我跟你,嘉嘉跟英才,我们就按照这个配对来敷衍媒体和家人,暂时把今年熬过去可以吗?我爸妈最近一直逼我带你去跟他们吃饭,我都推说你太忙。” 背对着她们的东方英才吓得浑身绷直,跟庄嘉嘉……这太可怕了。他悄悄捏了一下阿达的手臂,果然听到对方开口帮他,“不行吧,英才跟嘉嘉……闹得那么厉害,肯定很难相处了,英才对她有心理阴影。” 虽然阿达说的是实话,但东方英才还是倍觉丢人,忍不住又捏了阿达的手臂一下。对方没有出声,只是用力把他整个人转了过来,把他那张苦脸对住两位女生,“看吧,他都不敢面对你们两个了,还能完成假配对的任务?” 苏晴竟然被惹得笑了起来,想了想才认真地说:“那,我可以试试跟英才相处,虽然我家肯定不同意,但也正好有个抗争过程,然后我再妥协失败,学他要闹自杀……到那时候只要捡回一条命,我家里也许就什么都能接受了。” 庄嘉嘉恶狠狠地插口道:“我不同意!你对他也一样有心理阴影,如果他又旧病复发怎么办?我看他始终不老实,说怕我都是装的,就为了再来接近你!” 东方英才怒上心头,连恐惧都顾不上了,“我再也不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时候……”说到这里他红了脸,猛拍一下车盖说出男子气的豪言壮语:“哼,我不怕你!来啊,我就跟你配!” 卢启达冷眼旁观,听得嘴唇紧抿,不发一言,庄嘉嘉死死盯住这个大众眼中的绝对优质男,怎么看怎么不放心,拉紧苏晴的手反对他们三个,“我都不同意!你们都在肖想我家的阿晴,我们圈子好多分手的都是因为又去爱男人了!” 三个“都”字,让无辜的三个人都皱起眉头,几乎是一起问她,“那你到底想怎样?” 她思索良久,清秀的脸上露出可爱又阴险的笑容,“我跟阿晴一起追卢启达,我们三角恋!” 东方英才差点倒地不起,真这样的话还有他什么事?他就是个过路打酱油的宋兵甲,阿达却左拥右抱享一拖二,不,是一拖三,除了正牌夫人和狐狸精小三,还有他这个不知算哪根葱的黑市小四……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予以否定,转而楚楚可怜地看向身边的阿达,“快说句话,这样对你形象多不好?一定不行!” 卢启达凉凉地瞥他一眼,竟然表情严肃地对着庄嘉嘉和苏晴点头,“我觉得可行。嘉嘉对我们不放心,要亦步亦趋地守着你,我理解她,而且这样你们可以经常公开在一起,我还方便掩护你们。” 东方英才满腔的血都涌到了胸口,强忍着一把抓住卢启达,“那我呢?我怎么办?你不是说任何事都要跟我商量决定!你不能就这么自作主张了!” 卢启达温柔地抱住他,笑容如春风拂面,“我们商量过的,你这么快就忘了?在路上你不是跟我说了吗,这件事我做主,我的意见就是你的意见。你现在可能有点生气,但那是因为没有想通想透。英才,我的形象不重要,只要我能做生意,有几个女朋友根本不算什么,这样还能拓宽我的社交圈。我本来没想这么快就接手,但既然接手了,也只能忍着讨厌去做好它。而且这样也能保护你,那些八卦以后就基本上跟你不沾边了。” “可是……”这敢情还是为了他好?这三个都是自我牺牲的大好人,他才是得了便宜还不自知的傻蛋?他脑子实在转不过弯来,但阿达的每句话好像都挑不出虚假错漏。 “别可是了,已经很民主了,就算投票也是三对一。”庄嘉嘉笑嘻嘻地搭腔,气得东方英才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噎住。 在三个人齐心协力的专制镇压下,可怜的东方英才毫无翻身机会,最后仍然半是被迫半是糊涂地点了头。在回去的路上,他憋闷着一颗受伤的心自怜自艾,根本不想跟身边的那个人说话。 一向细心敏感的阿达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竟然跟他一样沉默了半路,不管他挤眉弄眼还是扭来扭去,又或者把一张怨气冲天的脸凑到对方眼前数次。 直到他的脸都快僵掉,阿达的嘴里才轻飘飘丢出一句话,“你那时候,跟庄嘉嘉交往得很深入吧。” 他愣了一下,当机立断不再恋战,立刻缩起身体装睡。 55、58 周一终于来到,东方英才要回公司上班,出门前对镜整理了好几遍衣着发型,内心忐忑中怀着兴奋。卢启达跟他差不多同时出门,开车送他的提议被一口拒绝,“算了,你一样要上班,我们也不同路。” 他艰难地挤车到了公司,走进久违的电梯时很是感动,阔别三个月,多少有些想念,即使那些同事里没几个看他顺眼的。 出了电梯拐进大厅,正要努力摆出热情的笑脸,一堆熟悉的面孔挡在眼前,好几位经理和主任带着同事们共同发出欢呼声,“欢迎回来!” 大把的花和包装精美的点心,把他准备好的场面话话哽住了,明知道这就是个形式,却险些连眼泪都掉出来。自家主任赶紧帮他解围,呵呵笑着拉过他,“好了好了,回自己地盘去。” 走向自己所在的组,每个没出去的人都站起来跟他打招呼,主任拍着他的肩膀预定了下午全组聚餐唱歌,才放他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前。 凌乱的老文件早有人帮他整理好了,桌椅也干净得像是昨天还来过,他静坐了好半天,感觉到干劲慢慢回到身体里,暗自给自己叫了声“加油”就开始工作。他不在的时候,是其他两位组员代他处理必要的事务,看完桌上的文件他就主动去找他们交接。 不知是领导的交代,还是他们都变得善意了,他察觉到他们的态度非常温和,甚至对他有点退让,跟以前那种咄咄逼人的语气简直是天壤之别。 不止是这两个人,整个上午过去了,每一个跟他接触的同事都是那么客气,跟他说话的语调都跟对别人有着明显的差别。 这些变化让他感动又震惊,可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他想要表示友好而请一次客,竟然被人更加友好的拒绝了。不到两分钟,他身旁的同事们全部跑掉,留下他独自坐在桌前满脑子疑惑,大家这是在避他还是出于巧合? 主任也打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来,他瞄准这最后的目标迎上去,“中午我请您吃饭!” 对方笑得还是很慈祥,但拒绝得很干脆,“英才呀,我中午要陪老婆吃饭,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晚上全组人都陪你嘛,给你洗洗尘、去晦气,这一顿可是公司老总亲自交代的,规格不低啊,他晚上没事也要来亲自看看你的。” “……好吧,谢谢您了。”他受宠若惊之中更加疑惑,对这种事他还算敏感的。一个工作不满年的小职员,即使前几个月业绩出色,也不可能让上面的老总这么青睐吧? 他寂寞地吃完一顿午饭,脑子里的疑问挥之不去,给阿达拨了个电话,才讲两句就因为对方太忙而中断,他只好无所事事地捱到下午上班。最早回来的两个女同事看到他独自留在办公室,嘴里正在聊的话题立刻中断,脸上浮起尴尬的神色,相互看了眼就一前一后的走进厕所。 那个被中止的话题里似乎有他的名字,他一不做二不休,轻手轻脚地走进男厕所,他记得两边厕所的隔墙很薄,最里面的那间经常能听到隔壁的说话声。 他尽量屏息着把耳朵贴紧了墙,果然听到了八卦的声音。那两个女同事从美容说到丈夫,又说到了客户难伺候,再从客户这话题直接跳到了人际关系上。 “还真看不出来,最开始我以为是他自己的本事呢,人长得挺帅,能去哄女客户,哪知道原来人家连男人都搞得定。” “是啊,人家就有这个命,我们也不用想了,偏偏还不能去讨好他!动不动就搞自杀,博同情,这种人谁敢惹啊,有钱人家的少爷和小姐才欣赏受用,换了我们,这条小命都禁不住被他吓,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对,他可真作啊!但那一手也确实厉害,跟卢家少爷抢女朋友,还闹自杀让人家不好追究他,非但不追究,还跟他兄弟情深,医药费误工费全包,外加亲自照顾他好几个月呢!” “他们本来就是朋友吧?以他的出身能交到那种朋友已经走了狗屎运,还出手去抢朋友的老婆,简直不是人,卢家少爷倒是个大好人,唉,可惜被苏家小姐降伏了。” “唉!那么好的男人,偏偏交这种朋友,我看以后卢少爷还要吃他的亏,拼命的被他利用啊。你看我们老总都要亲自见他,搞不好马上就要给他升职,看的还不是卢少爷的面子!卢氏多大一笔生意啊,连老总都沉不住气了……” 东方英才憋着气一直听,听了起码十五分钟,那两个女人才说到别的事情上去。他浑身发冷地蹲在地上,满腔都是愤怒却不知道能向谁发,忍不住又拿出手机来拨给阿达。 这一次电话刚通,阿达就温柔地给他说了“对不起”,还问他第一天回来上班感觉怎样。他忍不住双眼发热,小声跟对方说了起来,抱怨同事们表面客气而暗地排挤他,可那些太过难听的话都被他含糊处理了。阿达劝慰了他几句,又忙着要去有事了,他也只好大方的表示“没事”,“你先去忙吧”。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他看见谁都怀疑对方在腹诽他,连看着主任的眼神都带上了疑虑,也根本不想再跟同事们一起喝酒吃饭。 但是当众人都带着笑容走向他时,他竟也不自觉地站起来回以假笑,跟着大队人马一起进了电梯。刚出电梯还没走上两步,他的手机响了,是阿达,“我来接你下班吧?今天我可以早点回来,你心情不好,我多陪陪你。” 他心里暖暖地笑了一下,很想直接说好,然后跟阿达躲去自己的小窝里,再不要回到公司来面对这些烦恼和虚伪。但他终究只是这么想了想,嘴巴仍然像被什么惯性操控着说出正常的回话,“今天公司请我吃饭,庆祝我回来上班。” “哦?那要喝酒吧……”阿达犹豫着继续问他,“要不要我来给你解围?” “不要!”他的音量陡然变大,阻止阿达自己送上门来,对方其实并不太喜欢跟陌生人相处,甚至不喜欢所有的应酬,能主动提出这个,完全是为了他吧。他不要阿达为了他迁就太多,最好在别人眼里他们两个关系恶劣,这样他才找回自己本来就稀薄的自尊,还有本来就少到可怜的自信。 “……那你自己注意,不要喝太多,晚上几点来接你?什么地点?”阿达的声音一顿,并没有听出不悦,还是显得清晰而理智。 “我自己招车回去。”后面本来还有一大段体贴的话,比如“你忙了一天也累了”、“我会尽量早点回来”、“不用担心”之类,但身边的一堆人让他不得不避嫌,硬邦邦地说了那么一句。 “……好吧,早点回来,我等你。”这次阿达的话变得更加简短,不知道有没有生他的气,而且先于他挂掉了电话。 他又开始惴惴不安,看到几个同事窃窃私语的样子更加心烦,木着脸跟在主任身边上了车,连假笑都挤不出来了。 所以,虽然是规格很高的酒宴,本地分公司的老总也确实亲自来了,但他仍旧兴奋不起来,喝进口的酒全都苦辣不堪,吃到的菜也没有一样合味。他就像个自动复读机,别人说一句他也回一句。“喝”、“够意思”、“再来一杯”…… 喝到半醉时,他管不住自己昏沉的脑袋,悲哀地想着如果没有听到那些八卦就好了。那样的话,现在的自己该是多么高兴,被上司赏识,被同事喜欢,可这些美好的假象都太快被他的好奇心戳破。 他甚至开始卑鄙的怨起了阿达,如果不是阿达宠坏了他,他就不会走上变帅的捷径,也不会企图追上对方,更不会妄想追求苏晴,导致犯下那个万劫不复的罪行。这一切简直像个阴谋……是命运把他牢牢捏在手心里玩 弄,让他和阿达变成现在这种亲密又危险的关系,一次失足就终生无法脱身。 他几乎是被人拖进ktv的,轮到他唱歌的时候已经醉得人都认不清,拿起话筒一阵乱吼,也算发泄了一通心里的郁结,最后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倒下去了。 耳边似乎有不少人在乱叫,刺耳欲聋的音乐也停止了,过了好一阵,身体被半扶半抬的弄上了车,开车的人声音很像阿达,但他睁不开眼睛去看。 “喝成这样,去医院。”很像阿达的声音严厉地说。 “不去医院!”他猛然坐起身来,胸口翻涌地去摇车窗,“不行,停车!我要吐!” 对方叹了一口气,减速拐进小道慢慢停车,扶他冲出车外,抱着一棵树吐个昏天暗地。 等他终于吐干净了,才能抬头看清身边的人,阿达沉着脸也正在看他,“叫你少喝点,结果喝成这样,还要你上司给我打电话来接你。” 那……自家老总肯定见到了阿达,搞不好已经相谈甚欢,自己这个皮条拉得专业。他又感到一阵恶心,冲回去再吐了一遍。 56、59 无论醉成什么样子,他心里的牢骚也没有被酒精蒸发,反而随着酒意越发沉淀累积。阿达再次过来扶他上车的时候,他冲动地推开了对方,并且稀里糊涂地又吼又骂。 这个酒疯发得没什么道理,阿达也没有怎么容忍他,沉着脸强摁住他的身体塞进车里,动作利落地把安全带给他弄好,“不许乱动,听话!不然两个人一起撞死。” 阿达的声音已经隐含怒意,即使他醉得厉害也能听出来,当下就脑袋一歪变得安静了。回家下车的时候,他也是自己开的车门,虽然步子摇晃,吐过后毕竟清醒了许多,先前的满腔燥热也被夜风吹散不少。 进门之后才坐了一会儿,阿达就不顾他的反对,强行把他拖到浴室说是要帮他洗澡,因为上次喝醉后他险些晕倒在浴室里,所以这次绝对不容许他再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他简直无可辩驳,只得乖乖地任由对方把他扒个精光。阿达语气严厉,动作却十分温柔,让他延续了一整天的烂心情得到些许安慰。在温热的水流中,他整个人放松下来,舒服到想要流泪的感觉让他发出奇怪的声音。 身后的阿达咳嗽了一声,凑在他耳边沉声问道:“你这是舒服呢,还是难受?要不要再大力一点?” “唔……好……”他眼皮都抬不起来了,点着头随便应声,背上正在为他按摩的手指突然加大力量,那股酸痛让他“啊”地一声拔高了音调。 “才上班一天,就这么大压力?喝的酒也不少……你有没有话想跟我说?” 半梦半醒之间,阿达的声音如此亲密体贴,真是问到他的心坎里去了。他感动得连连点头,恨不得把所有的心事全部掏出来,出口的话语却逻辑混乱,就像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似的不听使唤。 亏得阿达耐心好,竟然听完就整理出个大概,劝慰他的话也很直接有效,“不如你的人才会妒忌你,比你强的人根本不会关注你。” 他知道阿达说得很对,但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睛争辩,“道理我明白啊,可就是做不到不介意……我是人,不是木头,怎么可能不介意别人的眼光……” 阿达眼神怪怪地看着他,脸色也不太好看,“你的意思是说,我是木头?” “呃,你也不能不在意!不然你干嘛要假恋爱?”他总是放不下那件事,郁闷到一闲下来就满脑子都被它占据。 “哦……明白了,你在吃醋。”阿达想了一下,竟然对他露出满嘴白牙,闪得他眼睛又闭上了,只听到对方的声音充满愉悦,“英才,你真的这么爱我?那我可以提前公开。只要你愿意,我其实不太介意。” 他吃不准对方是在哄他还是在吓他,心脏突然砰然猛跳,如果阿达真的敢这么做,他是感动多点还是害怕多点? “怎么?吓傻了?还是太感动了?”阿达湿润的手掌在他脑门上轻轻一拍,“别想了,你既然需要考虑这么久,我就放你一马,这个话题压后。” 他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顺着阿达的手势站起来,匆匆冲洗干净就落荒而逃。独自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会儿,阿达也以腰上裹着毛巾的造型进房,一上床就邪笑着图谋不轨,他半推半就地挡了几下,也就放开怀抱顺其自然了。 阿达向来有事后聊天的习惯,这个晚上尤其明显,他都已经睡意很浓了,耳边还不断传来对方的低笑声,“这么累?想要快点睡着?嗯,要不要我唱歌哄你?说不定可以做个好梦。” 他不置可否地说了“好”,对方果然开始轻声唱歌,唱得还是老掉牙的儿歌,让他哭笑不得。不过,这晚上他真的做了个好梦,那些琐碎的烦恼似乎被阿达阻挡在外,梦里的他一直在笑,为了什么事笑得那么开心,醒来时就完全不记得了。 早上揉着眼睛的他愣愣地想了半天,看着身边也已经醒来的阿达问道:“我昨晚说梦话没?” “有啊。”阿达笑眯眯地坐起来,动作飞快地在他嘴上盖了个印,“你一直在吃,嘴巴都没停,老在说‘阿达,我要’……‘阿达,我还要’……呵呵,我真自豪。” “……”他就知道不该问的,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场合,特别是在床上,阿达就像饿过很久的狼一样,三句话不离那个事。对于阿达这种隐藏得很深的不良嗜好,最好的反击就是以退为进,他立刻装作没听到而起身下床梳洗,顺便到门口去取今天的晨报。 等卢启达做好早餐端出去,看到的是一个正在喷火的东方英才,对方的眼睛死死盯着报纸的头版,抬头看过来的表情也咬牙切齿,“你早就知道今天的头条会是这个?昨晚才对我特别好?” 卢启达审视他一眼,放下早餐拿过报纸,偌大的标题下是三张熟悉的面孔,两女一男,演绎着市民们百看不厌的豪门三角恋。 东方英才真的很受伤,气呼呼地挑起碗里的面条就要大口吃,想想却又放下筷子,“不吃了!我们本来就说好了,你们三个只管上报上电视,你跟我像平常那样就好。你干嘛要补偿我,我会那么小气?明知是假的还乱吃醋?我不是你的女人,也不需要你像对待女孩子那样……你不用对我太细心体贴,我觉得太怪了,适应不了!我早就想说了,怕你不喜欢听才不敢说,但是你老这样,我快受不了了!” 相处这么久,卢启达很少领教到东方英才的脾气,向来都是对方一味迁就。他有些新奇地看了看对方,竟然觉得这样的英才也还不赖,于是平心静气地接招,把那份报纸拿过去合上,“嗯,知道了,快吃吧,都要上班。我们时间还长着呢,以后慢慢说。” 东方英才怒睁双目,把报纸又抢过来摊开放在桌上,“我要看,你干嘛拿走?我说了不介意这个,你怎么就是不相信呢?” 卢启达无奈地摊手,脸上的笑意遮掩不住,“好吧,我相信。英才,你真的太敏感了……想要对自己的恋人好一点是天经地义吧,跟你是女生还是男生没有关系,为什么你是男人,这件天经地义的事就适应不了了呢?” 东方英才没好气地回道:“我是男人,跟你在一起能叫天经地义?” 这句话一说出来,两个人都看着彼此愣住了。东方英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打内心里觉得这是实话,卢启达沉默地咀嚼着它背后的意义,良久才勉强微笑了一下,“吃吧,都快凉了。” 这个台阶给得及时,东方英才赶紧抓住机会说了声“对不起”,随后埋头大吃。卢启达陪着他吃完了自己并不算喜欢的面条,冷酷而温柔地对他说:“有的事是不能后悔的,你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回不了头了,我也一样。” 他知道阿达说的都对,他也没有想过反悔,可是他有他想保留的东西,起码……他要始终觉得自己还是个真正的男人。 怀着不知如何言说的郁结,他又一次挤着公车去上班,阿达没有再提出开车送他,这种所有男人都会为自己女友做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就不合适。享受阿达对他的好,以前的他求之不得,现在的他却避如蛇蝎,他愿意跟阿达在一起,无论以爱情还是友情的名义,但不能够让自己的一切都依附于对方才得以存在,以至于让曾经存在的自己也一天天地消失掉。 端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他胸口燃烧的热情比从前更甚,总有些努力是靠自己才能达到的,比如客户的认可和称赞?比如他最擅长的小额却多品种的个人保单?正踌躇满志、摩拳擦掌之间,主任把他叫进了办公室,交代他下午随自己一起去见客。 他有点意外,探询式地看向主任,对方笑着压低声音告诉他,“多做,少问,抓紧机会搞业绩,到时候给你升职,也要外面那些服你才行嘛。” “这是……特殊照顾?”他皱着眉同样压低声音反问道。 主任愣了下,显然有点不悦,但还是呵呵笑着,“不求甚解,难得糊涂……英才啊,你向来都是个聪明人,怎么钻起牛角尖了?” 他默立良久,一颗心热了又冷,冷了又热,终究点个头转身出去了。 下午跟在主任身后离开公司时,他在好几个同事脸上看到了熟悉的表情,那是厌恶、妒忌夹杂着羡慕还有鄙夷。主任说得对,他怎么就钻进牛角尖了呢,反正不管他多么努力,都没有人关心他到底是靠别人还是靠自己。这个世界只在乎结果,却不在乎过程,所以他能够追求和得到的,也只剩下那个结果。 向上爬到一半反而想要清高,实在是可笑和矫情的。 57、60 一旦忙碌起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晃眼三个月过去,东方英才业绩扶摇直上,人缘似乎也比从前好多了,不但顺利地升了职,还笑容满面地接全组人去吃饭庆祝,并且当晚没有一个人缺席。 主任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升职了,职务恰好比他大那么一级,这环环相扣的关系如果不出意外,应该还会继续下去。老总跟他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每次看到他都热情亲切,他也很上道的主动选在上班时间去找过卢启达,在对方通过秘书的嘴同意预约之后,第一时间回了电话给自家老总。 当天回到家里,阿达跟他公开讨论几天后的约见应该怎么处理,“你要找我,就算因为公事也没必要去我公司,你上面有压力?不想让我放水?” 他给了对方一个暧昧的微笑,勾勾手指拉近彼此的距离,“公事就在公司里谈,家里只谈私事。放水还是公事公办,那取决于你,不是我的烦恼。” 阿达眯起眼看他,似乎有点吃惊,“把皮球踢给我,你长进了。好,就照你的规矩,家里只谈私事……这周我可以挤出两天,要不要出去玩?” “不能,我很忙。才刚升职,我需要好好表现,准备周末都不休息了。对不起,以后一定补上。”他没有多做考虑就带着歉意回绝了。 阿达忍不住皱眉,拉松领带就往沙发上靠,“你这么拼?我也很忙,但人总要休息,你们公司也太不人道了。” 他忍着笑认真辩驳,“公司给了我休息时间,是我自己要拼。现在是特殊时期嘛,别生气了,反正攒着也不会浪费,多攒些假期了,我陪你去远一点的地方玩。” “你业绩再好一点,能不能周末休息?最近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少,你每天回来的那么晚。”阿达沉着脸压在他身上,捏住他的下巴逼问。 他被阿达捏得哇哇大叫,伸手去拨开对方的手指,“这么用劲,你在生气了!你想给我放水,我还不想贿赂你呢,你自己说的,家里不谈公事,说话算话!” 阿达顺势放开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半晌,“英才,我发觉你变狡猾了。你们那种行业,就是个大染缸,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恨不得叫你马上辞职,我完全养得起你。不过你这么拼,看来是很喜欢这份工作,那我也只好尊重你的选择……” 他以幽怨的眼神瞟向对方,成功地阻止了阿达技巧性的干涉,转而把注意力放到他正在脱下衬衫的动作上,电光火石之间,两个人就纠缠在了一起,他只需要主动献上热吻,阿达就迫不及待地把他往房间里拖。 差不多一个钟头后,东方英才凄惨地呻 吟着喊饿,晚饭还没吃呢,他就整个人快要散架了。不过,也怪不得阿达会喷火发飙,因为彼此都忙,两人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真刀真枪地亲密接触过了。 终于“吃饱”了的阿达坏心地把腿压在他腰上,还想更压榨他多一点,“我去做吃的,晚上再贿赂我两次。” “想也别想……我要死了!”东方英才挪动着劳累的尊臀,勉强往床边上爬,“明天都要上班,你哪来这么好的精力?” “你是又胖了,才这么容易累!多运动可以减肥。”阿达不死心地用脚底板揉他,“那就一次吧,点头了我马上去做菜。” “我最近老在外面吃,当然会胖,没办法……我也不想喝啤酒,可不喝啤酒就要喝白酒,你说吧,我怎么办。”说到肥,他就苦恼万分,可能真的是应酬太多,这三个月来他竟然重了十来斤,腰和肚子都有点膨胀了。 “你可以喝红酒。”阿达完全不了解他的苦闷,还一本正经地这样回答,他愤怒地回瞪过去,可惜因为眼神湿润而凶不起来,反倒让对方呼吸声明显加重。 “好点的红酒都喝不起!见客是我请,哪有那么多钱去折腾!你以为是你,每天有人排队请你喝?”从前的他从不敢跟阿达顶嘴,可经过几次斗胆挑衅之后,阿达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反而表现出享受和鼓励的态度,他也就恃宠而骄,在对方面前敢于越来越放肆了。 “呵呵,好吧,我请你喝,再好的我也舍得。”阿达惬意地笑着,起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下床穿起内裤和睡衣走出卧室。 肚子饿得实在顶不住时,浓香四溢的晚餐推到了他的面前,阿达果然献出珍贵的私藏,以西餐配红酒来补偿先前对他的恣意蹂 躏。 “浪费……”酒瓶上的年份让他乍舌,品进口中虽然味美,对比价格却也不过如此,“你真会打击人,你不知道,这瓶酒抵我多久的薪水。” “你才会打击人,我的手艺和心意是无价的,你以为有几个人会让我这样献殷勤?”阿达郁闷的表情竟然显得有几分可爱,他忍不住立刻说了句“对不起”,换来对方更不悦的瞪视。 “呃,阿达,我……那个,我……你。”他只得配合对方的恶趣味,涨红了脸勉强说出那三个字,但无论在对方的威逼下说出几次,他还是觉得这么说话肉麻又奇怪。 可惜阿达从来不这么想,反而无比受用这陈词滥调的文艺腔,再次托起他的下巴发出邪恶的笑声,“说清楚,我什么你,不许含糊其辞。” 他实在忍无可忍,吼着说出了那三个字,然后飞快操起刀叉把盘子里的菜一阵猛干。 看着他眼神凶悍、形象全无的吃相,阿达却笑得开心灿烂,也学他一样动作粗鲁地吃了起来,似乎从中感受到了异样的乐趣。 这种生活不得不说是幸福的,身处其中的东方英才也由衷同意,除了在某些方面还是把他管得很死,阿达对尊重他个人习惯的退让越来越多。即使报纸和杂志上总有关于阿达恋爱情况的报道,但几乎每次新的报道阿达都会提前让他知道,而且阿达真正与苏晴去见面的时间很少,因为那位庄嘉嘉也是个了不得的大醋坛子。 知道他们住在一起的人寥寥无几,对自己的父母,东方英才谎称自己租了阿达的房子住,也做好打算这样去回应任何人的疑问。至于更远的事,阿达没有提过,他也不愿去想。阿达会不会跟苏晴先来个订婚,再来个盛大而豪华的婚礼,他都不能也不该有什么特别的感受,不要说那些只是假的,就算会弄假成真,他也没有反对的立场。 他和阿达走到了这一步,他没有后悔的余地,也没有展望未来的权利,两个男人相互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这在他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也许在不久后的某天,他还会为阿达“结婚”这件事感到高兴和轻松,尽管现在偶尔想到这个,他的胸口会有那么一点难受。 他始终认为两个同性之间,友情一定要比爱情长久,他所受过的教育、看过的故事,通通都这么对他说。他没办法像阿达一样浪漫到出格的地步,像某种冷门电影中所表现的那样,惊世骇俗而又注定会有个悲剧性的结局。 做阿达的情人,比做阿达的朋友更亲密、更快乐,但不可能延续一辈子,所以还在一起的时候就尽情享受,他的思维只能接受到这里。正因为他的接受度只有这么多,对这段关系的态度才能彻底放松下来,对跟阿达有关的、来自于他人的讨好或者鄙视也能看淡一些。 他变成了一个机会主义者,拼命抓住自己能抓住的,努力在未曾失去前得到更多,那样的话,即使有朝一日真的失去,也终究会留下点值得骄傲和回味的印记。 他能思索的只有现在,翻来覆去地想了很多次,也自认为想得很透彻。无论跟阿达之间多么开心,他都学着很小心地拉开一点距离,以免到了失去的时候,他会像之前那次一样难看,搞出个乌龙的自杀事件。他也只有一条命,经不住太多折腾,他希望下一次倒霉的时候,自己能表现得像个真正的男人。 跟阿达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也有不太开心的时刻,阿达很容易为了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而指责他的人品。他知道自己不算什么好人,不爱给老人让座,也不扶瞎子过马路,甚至还会刻薄地挖苦路旁的乞丐,说他们都是因为懒惰和无能才这么沦落。每当他流露出这种尖酸的小人嘴脸,阿达就会狠狠地瞪他,说出口的话特别严厉且不留情面,跟从前每做错一件事都要惩罚他一样。 他知道阿达说得对,可那些指责每一句都像在煽他的耳光,他会不由自主地感到疼痛和委屈,他骨子里始终是个浅薄的小市民,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始终想要阿达跟他父母那样护着他,哪怕只是一次也好,但从小直到现在,似乎一次都没有过。 阿达愿意养他,却不能接受他身上这些小的缺陷,连这些都无法忍受的阿达,他又怎么敢奢望被对方养。他的忙碌他的拼命,都只是那点距离中更微不足道的部分,想要放松自在地待在阿达身边,不再害怕被对方抛弃,就必须能够依靠自己活着,而不仅仅是顺从与依附。 想通这些,花了他整整三个月,从被人妒忌看轻的愤怒到现在带着面具的上下自如。他确实变了,变得比以前更加虚伪狡猾,连他自己也感觉得很清楚。曾经只想留给阿达的某些东西,已经被现实摧毁或者同化,可笑的是他后来才发现,阿达根本没有看重过他那些挣扎。 就像十岁那年的九月,他无比向往阿达的新书包,但他用尽自制力阻止自己的贪念,没有向对方索要。可才过一周而已,阿达换了个新书包,还把那个旧的随手送给了他,于是,他曾经痛苦的挣扎和那个书包就此一起贬值。 58、礼物 又是一天早晨,两人一起整装出门,看着熟练地打好领带并对镜微笑的东方英才,卢启达发现对方最近很舍得购置新装。崭新的西服、崭新的衬衫、崭新的领带,全都是同一个牌子,而且价格不菲。虽然并不关心东方英才升职后收入是多少,但对方这么频繁的更换新装,多少引起了卢启达的注意,同时也察觉到自己对情人似乎还不够体贴。 “嗯,很好看,这个牌子不错。英才,下次我陪你去吧,顺便也买几套。”卢启达从后面注视着镜中的恋人,伸手挽住对方的肩膀,消费这种昂贵的品牌对东方英才而言未免有点压力,对于他却是再正常不过的。 东方英才身体微微一僵,语调平淡地摇头,“不用了。阿达,你什么都要买给我,会把我惯坏的。” 两个人隔得这么近,东方英才那一下短暂的僵硬当然被卢启达感觉到了。没想到这也能伤害对方的自尊,卢启达微感无力地叹了口气,在他来看这根本算不得什么馈赠,而是理所应当的小支出,“英才,你介意任何事都可以跟我直说,我们讨论清楚,不要误会。” 东方英才想了一下,转过身露出笑容,“没有……你如果要给我买,我也不会介意,不过,总是你送东西给我,昨晚还喝掉了你的好酒,应该我送你礼物才对。” 卢启达眯起眼睛注视他,嘴角弯起一点美妙的弧度,“说的也是,你很少送礼物给我,那选个时间,我们一起去逛逛吧。” “呵呵,好,看你什么时候有空。”东方英才顺口答道。 “别敷衍我,今天中午午休时间如何?我们一起吃饭,然后抓紧时间逛一下。”卢启达穷追不舍,难得让对方主动允诺送自己东西,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东方英才不禁莞尔,阿达身上偶然冒出的孩子气陌生却十分可爱。 “今天不行,真的很忙……”在看到阿达脸上明显的失望后,他忍着笑补充,“反正一定是这周内,我保证不食言。” “嗯,说话算话,不要到时候又推。”卢启达严厉地斜睨对方一眼,率先迈步离开,东方英才看着阿达高大而宽阔的背影,再一次忍俊不禁地笑了。 可是,笑过之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而蹙起眉头,拿出电话来调出一个号码拨了过去,“嗨,起来了没有?” 彼端传来温柔的女声,软软地笑着回应他,“已经起来了,不好意思,昨天拜托你晨call我,我自己又提前醒了。” “呵呵,没什么,反正我也是要早起的。呃,那个,新款什么时候到?”东方英才也笑得非常轻松和开心。 “大概这周四吧,要不要我给你提前预留限量款?” “好,谢谢,我周四带个朋友一起过来。” “好啊,呵呵,我能不能问,是什么样的朋友?男性……还是女朋友?”对方带着试探的语气。 “呃,不是女朋友,是男……我最好的男性朋友。”东方英才说着就悄悄地红了脸。 “哦,好的!我多预留几套最新的限量款让你们挑。” 对方明显变得高兴起来,轻快的语气也感染到他,当即重复地说了好几句谢谢。彼端的女声沉默几秒,才害羞般回了句“不用客气”,随后两人间友好地挂掉电话。 把手机收回兜里,东方英才的心情又好了一点,整理好衣服出门坐车。刚才跟他通电话的,是那家店的女老板,年纪还不到三十岁,一个成熟温柔的未婚女性。第一次去那家店闲逛时,对方轻言细语的态度和友善的微笑就让他充满好感,在对方专业的介绍下购买了一整套新装。 虽然那是初次消费,对方就给了他vip折扣,此后过了不到一周,他又去了第二次。去到第三次时,他们已经变成了朋友,对方让他留下电话随时通知他新款到货的时间。他难得遇到这样亲切的女性,何况对方这样美丽温柔,推销的手法都自然妥帖,是种很值得他学习的艺术。 随着两人越来越熟,还开始在网上聊天,无论他的行程多么忙碌,在线上遇到对方都会匆匆聊上几句。对于他的工作,对方从没过问,他与之不谈其他,只聊些生活琐事,每次聊完的感觉都如沐春风。 他并不想让阿达知道他有这样一个朋友,因为根本没有必要,哪怕他也隐隐感觉到,这个新的异性朋友跟他之间早已有了某种暧昧在流动。但是他笃定的相信着自己,这并不算背叛阿达,他有权利交自己的朋友,这是他自身独立于阿达之外的空间。 可就在阿达提出要跟他一起去逛逛的时候,他不知为什么感到心虚,连身体都僵了半边,本能地想要拒绝。紧接着他又说服自己,他并没有做错任何地方,既然是这样,就光明正大地跟阿达一起去吧。 在些微的不安感中,周四很快来到,他和带着墨镜的阿达一起去了那家生意极好的店。年轻的女老板显然等待已久,一看到他就站起身走出来,对他微微一笑之后,热情而不失礼貌地对阿达打招呼,“您好,卢先生。英才早就提过,您是他最好的朋友,交代我一定要给您提供最专业的服务。” 卢启达也礼貌地摘下了墨镜,随口说几句客套话,但看向她的眼神颇带几分玩味,两个人短暂地对视之后,卢启达侧过头瞥了自己身边的东方英才一眼,不动声色地挽住他的肩膀。 东方英才脸色一红,身体不由自主躲了躲,看到卢启达沉下去的面色才恍然一惊,主动拉住对方的手。在自己新朋友的注目礼中,他的脸越来越红,只得轻轻咳嗽一声,“带我们去看吧,这周到了哪些新款?” 失神的女店主勉强笑了笑,姿态优雅地微微欠身,手势斜指向后,“预留款都在里面那间,请二位跟我来。” 走进专为vip顾客留款的小展厅,三人间的气氛变得有点凝滞,东方英才随手挑了一件衬衫,带着讨好的口吻凑近卢启达,“你喜欢哪件?” 卢启达也笑着回头,动作亲密地贴紧他的耳朵,“你帮我挑吧,你挑什么,我就要什么,你喜欢就好。” 热暖的气息掠过耳际,东方英才再次往旁边让了让,尴尬中抬眼遇上朋友惊异的表情,竟下意识地开口解释,“呵呵,他总爱捉弄我!你别见怪……” 对方很快就回以了然的笑容,“没关系,好朋友嘛,都是这样的。” 这配合默契的问答却引起了身边人的不满,他说出解释的同时就已经看到阿达脸色在不断变黑。他求饶似地看向阿达,随后在对方眼中见到浓烈的愤怒和无奈,还没来得及继续示弱,阿达就向后退了一步,转过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他愣愣地注视对方紧捏的拳头,阿达似乎非常生气,气得不想跟他说话,否则就会忍不住打他?但即使会被对方痛扁,他也不能不追上去吧?这样想着的东方英才跟在对方身后跑了过去,完全忘记了身旁的朋友。 听到他的脚步声,阿达并没有回头,只是顿住身体以冷酷而低沉的声音喝止他,“站住!别跟着我,我需要自己静一下!” 说完这个,阿达比先前走得更快,转瞬就消失在店门之外。被留在原地的东方英才一动不动地站着,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虽然愿意被罚却还一时搞不清状况。 59、62 东方英才呆站了不知道多久,也许只是短短的一分钟,身后响起一把熟悉的女声,“对不起,是我的原因吧?我可能得罪了你朋友……卢先生,他就是卢氏的那位卢先生吧?我经常在电视上看到他。” 他如梦初醒地转过身去,那个总是在微笑的女人竟然流下了眼泪,对他的称呼也变回最初的生疏,“东方先生……你以后不会来了吧?卢先生很介意你跟我认识,是吗?” 东方英才手足无措,对着一个正在哭泣的朋友兼美女,他简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笨拙而单调地摇头,“跟你没有关系!是他太小气……呃,不,是我的问题……你们都没错,是我的错……” 他手忙脚乱地劝慰对方,看到有两个店员好奇地盯着这边,赶紧挥手让她们躲远,然后轻轻拍打朋友的背脊,让她顺势靠在自己的肩上,以此遮掩那张正在哭泣的面孔,“别哭了,真的不关你的事……是我太坏了,对不起。” 对方持续发出低低的哽咽声,凑过嘴唇在他耳边,用只有彼此之间才听能听清的声音说:“不用跟我说抱歉……我只想知道,我们还有机会吗?如果没有,你就再也不要跟我见面了……我已经快要三十岁,没有时间再拖下去……” 他整个身体都震动了一下,无地自容的歉疚感涌上心头。确实是他太过卑鄙,只知道索取对方温暖的情谊,却从来没有真心的为对方设想过。尽管连一次真正的约会都没有,但她早就明显地表示出了期待,他也并没有坚决地表示过拒绝。 “对不起……”他还是只能说出这一句,任由对方的眼泪染湿他整个肩膀,想了再想才继续说下去,“你很好,一定会遇到比我好很多的人……如果我不是,先跟别人在一起了,绝对会向你求婚。” 这是他用心说出的话,对方似乎也得到了真正的安慰,抬起头用他的衣领擦擦眼泪,露出释然的笑来,“那……只能怪我运气不好,我原谅你吧。”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伸出手指擦拭对方脸上花掉的妆容,“你的妆都花了,哪里有纸巾?快去洗一下,这样怎么做生意?” 对方立刻紧张地抹了一下脸,指上的污垢让她尖叫一声之后又破泣为笑,“唉呀,丑死了,都怪你,我好久没哭过了!你给我看着前台,我去后面补个妆。” 他笑着正要点头,却看到对方的表情又变得僵硬,顺着对方的眼神转头一看,他也无可避免的僵住了――带着墨镜的男人近在咫尺,被镜片遮住的眼睛不知是不是正在冒出烈火岩浆。 “你……你回来了,阿达。”他心中大叫冤枉,简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在僵掉的脸上努力堆出一个“欢迎”的表情,嘴里的话因为过于紧张而很可能更显心虚。 “跟我走。”阿达雕像般站着,居高临下对他伸出了一只手,语调和声音像万年寒冰,而且正在经过台庞大的切割机。 “……”他几乎说不出话来,颤抖着身体走了过去,随后被对方狠狠带进怀里,挽着他的腰背直往外冲。 被对方半押半抱地拖出那家店,又粗暴地塞进车里,他已经很有会被暴打一顿的觉悟。但是对方没有丢下他,而是怒气冲冲地回来带走他,这多少让他定下心来。 抢在对方开动车子之前,他冒着生命危险按住对方的手,“生气的时候最好别开车……小心安全。” 卢启达用力打开他的手,呼吸声粗重可闻,半晌才压下了涌动的情绪,动作缓慢地取掉墨镜,“我还没那么冲动,跟你殉情,未免太不值得。” 他吃痛得搓了搓自己的手背,小心看着对方的脸色,斟酌合适的词句来解释,“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只当她是朋友而已。” 卢启达冷冷看他一眼,“我跟你原来也只是朋友。” “这不一样……”他垂下头发出苦笑,“你在我心里跟任何人都不一样,不要拿自己跟别人比……阿达,你明明知道的,我无论如何都要跟你在一起,哪怕是……” “哪怕?你的意思是,跟我谈恋爱是很可怕的事情?你跟我在一起的初衷,不是因为你喜欢我?而是因为我逼你?你不要忘了,是你主动追我,我给过你机会拒绝,而且不止一次!”卢启达本来已经冷静下来的情绪又逐渐升高,盯着他的眼神如剑般锐利。 “我不是后悔,我只是……阿达,你除我之外也有别的朋友,比如苏晴,她也是女人,而且还要跟你结婚!我也有权跟其他的朋友交往,我要的只是这个!” “你在狡辩……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她对你没有意思?你也不知道她对你有意思?”卢启达再次发出冷笑,紧握的拳头令手背爆出青筋。 “我知道……我利用了她,这一点是我卑鄙,我以后不会再跟她见面了,但这是为了她,不是因为你不准!”东方英才终于被对方的冷笑激怒,一味后退的姿态变成回击,“我强调,我有权利认识新的朋友!” “是朋友,还是女朋友?”卢启达斜睨着他的脸,音调从高亢变得低沉下去,“你到底在想什么?说清楚吧,我听着。” 看到对方向来强势的脸上露出受伤的神情,他差点就要习惯性的说出“对不起”,可还是在嘴边拉回了那三个字,硬下心清理思路。沉默了一小会,他再次开口,“阿达,我需要觉得自己是个男人。我需要被女人欣赏,任何一个普通男人看到任何一个漂亮女人,都会有那种虚荣心。” 卢启达猛然抬起头,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半天才能接上他这句话,“你的意思是,你其实还在喜欢女人?你是个普通的男人,想要被漂亮的女人喜欢?并且同时还要跟我在一起?东方英才,我应该怎么说,我简直要夸奖你了……你真有才。” 被对方满含嘲讽的语气刺激到脸红,东方英才一直压在心底的暗火就要烧起来了,“我本来就是喜欢女人的,你难道不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是喜欢女人的。” 卢启达用略带悲哀的眼神看着他,轻声而迅速地否认,“不,我不是。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女人,原来你不知道……还是说,你假装不知道?呵呵,到了现在,你说你喜欢女人……我明明给过你机会拒绝,你为什么要骗我?这样让你很有成就感?” 他整颗心都被揪住了,阿达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过话,脸上的神情也从来没有这么脆弱过,仿似一尊华贵精致的雕像即将轰然倒塌。他突然想起阿达告诉过他的,幼年时患有自闭症的事,还有从不肯去他家里玩耍的原因。说着那些的阿达当时在微笑,可现在他才隐约想到,对方其实只是没有哭泣过,才根本哭不出来吧。 “阿达……”他的声音也像被什么机器卡住了,断断续续地艰难行进,“我……我是太紧张你,怕你不要我,才那么做的……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喜欢你,但我不能跟你分开,做朋友还是做情人,我……我无所谓的。” 阿达的眼睛亮了起来,但片刻后又黯淡下去,继而震惊并愤怒地看向他,不太确定地质问道:“你无所谓?东方英才,你在同情我?你怎么敢!” “不是!我怎么可能去同情你,我永远都比不上你,阿达,我是个男人,但跟你在一起以后,我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像个男人了……你到底明不明白?”他焦急得浑身冒汗,怎么都说不清楚,本来尚算清醒的脑子也快乱成浆糊了。 阿达沉默良久,轻轻点了个头,“我大概明白了。你虽然跟我在一起了,但自己也不明白到底爱不爱我?你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又或者说,你觉得做个别人眼里的‘男人’比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更重要?你非要刺探我的底限不可?好,我给你时间想清楚,下车,我们需要分开冷静一下!” 东方英才瑟缩了一下,他就知道事情又要走到这步,“不……我不分手,如果愿意跟你分开,我早就硬气的绝交了……你让我再好好想想,我们还是这么在一起不行吗?” 卢启达挠了几下前额的头发,实在忍无可忍,欺身揪住他的衣领逼近他低吼,“在我这里没有两全其美,只有非此即彼,爱情是绝对自私的,不是什么伟大高尚的友谊,你自己选一个!” 他发着抖挣扎起来,阿达手上的力气大到像要杀人,让他不得不害怕,却没有想逃的意愿,只能硬着头皮挺起腰,也学对方的气势颤声吼回去,“我……我说过无所谓,是你太固执了!爱情就爱情好了……反正我不会主动跟你分手,每次说分手的都是你!你才是不爱我!” 卢启达被他气得咬牙切齿,“你竟敢说我不爱你?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给我滚出去!” 两人就这么一阵扭打,虽然都留了手,但因为车里空间狭小,也难免真的伤到彼此,你来我往的闷叫和呻 吟声中,东方英才最终完败,被卢启达强行挤出了车外。 卢启达看着他悲惨又可笑的倒地姿势,微愣中伸手就要去拉他,想了想又把手收回去,拿起座位旁边的一个小礼盒用力扔出来,再重重地冷哼一声关上车门。 等东方英才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对方已经开着车绝尘而去,留下他独自一身狼狈、满面飞灰。 “又这样……”比起之前每一次被半路抛弃,这次他难得地没有哭,而是朝着那辆臭车消失的方向狠狠“呸”了一声,“走就走……待会我自己回去!” 走了不到几步,地上的一个盒子让他停住脚,他犹豫着蹲下把它捡起来,并且带着满腔的怨恨打开。 纯黑色的锦盒里,一枚小小的钻石袖扣闪耀着夺目的光芒,里面还躺着一张卡片,龙飞凤舞地写了两排字。第一排是“对不起我吃醋了”;第二排是落款:“爱你的达”。 他忍不住又发起抖来,这次是被肉麻闹的,但还是忍着一股胃酸上涌的感觉,把这东西收拾好,再小心的装进了兜里。 60、63 手里拿着昂贵的礼物,东方英才的情绪好了很多,虽然还是一肚子怨气,发型和衣服也全都乱糟糟的,但起码他得到了追回阿达的勇气。这个意外的礼物就是阿达送给他的通行证,让他足以厚着脸皮大摇大摆地回家去。 从兜里掏出手机看看时间,还早,原本打算买完东西再一起去吃个饭的,现在只好随便找个地方自己吃饭,再回去上完下午的班,到晚上才有充足的时间跟阿达继续肉麻了。他叹了口气,手继续在兜里掏,打算找找钱包里还有没有零钱吃个盒饭什么的。 掏了老半天,他脸上出现奇怪的表情――钱包不见了。是掉在人家店里了?还是刚才跟阿达纠缠时掉在了车上?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不太方便现在拿回来。他咬牙想了一会,还是一边往前走一边拨打阿达的电话,这也算个下台阶的方法,让阿达给他把钱包送回来,然后顺势拉着对方一起吃饭。 可是,阿达的私人号码果然关机了,应该正在气头上,办公的那个号码他又不太记得住,而且现在本来就是午休时间,阿达向来不开那个号码,也就是说他只能饿着肚子等下去。 他回头瞄了一眼那家店,实在没什么脸面跑回去找钱包甚至借钱,只得转回身苦笑着看向前方的路,计算自己步行到公司需要多久,只要能够不迟到就受个小罪好了。 又累又饿的他在太阳底下开始步干,前二十分钟还算轻松,到了半小时后开始喘气,到了四十分钟时,他已经开始咒骂手中那个华丽的礼物,明知贵重却不能换个车钱和饭钱,还真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他实在有点扛不住了,路过个小公园赶紧走过去寻地方坐一下。这时候一阵微风都能让他无比舒畅,疲乏的身体得到极大的安慰,可随风吹来的烤肉香却让他想要抓狂。顺着香味一看,公园口上好几家小摊贩,卖烤肉的、卖玉米的,还有卖糖炒栗子的……他咽了下口水,突然有种大叫“城管来了”的冲动,随后立刻想到阿达义正词严训斥他的画面。 “欺负比你弱小的人,你会很开心?把低俗的快感建立在别人真实的痛苦之上,是小人和懦夫的行为……”阿达一定会这么骂他,带着那种严峻又冷酷的表情,但是就连这种联想也能让他微笑出声。察觉到自己在笑,他又忍不住“呸”了一口,抚着叽里咕噜的肚子直犯愁。 再看看手机,离上班时间还差不到一小时,估计还要走上半个小时,动作快的话可以赶上。他握握拳头站起身来,向公园的出口走过去,几棵树后传来的哭骂声却引起他的注意。 他并不想注意到那个麻烦,都怪树后尖叫着的小胖子声音太大,其他几个少年的声音又太难听。他忍不住好奇凑头看过去的时候,一个正处在变声期的少年狠狠瞪他,“妈 的滚开,少管闲事!” 要换了平时,他还真的懒得管,但他现在也正是心情糟糕,一股火气上来就瞪了回去,“公园是你们开的?我路过都不行?小孩子别太嚣张,还说脏话!” 正被欺负着的小胖子真是个机灵的主,看到有路人经过赶紧大哭大闹,嘴里叫着不知谁的名字,“呜呜,你是我最铁的哥们儿,干嘛不跟我玩,还跟着别人一起欺负我!” 那个怪腔怪调的小子脸红了,对着小胖子的胸口就是一捶,“你还说!你这么胖丑死了,谁跟你是铁哥们!你神经病吧!” 小胖子捂着胸口直叫痛,声音却比之前更大,“你自己说的!就上个学期!” 其他几个少年哄笑起来,也怪腔怪调地问那个正在脸红的小子,“哈哈!你上学期跟他铁哥们呀?哦,对呀,你那会儿跟他差不多胖!” 脸红的小子脸色又变得发青,死死瞪着小胖子不作声了,哭哭泣泣的小胖子倒是赶紧擦擦眼泪,大叫着捍卫自己的前哥们,“哪啊!他没我胖,比我瘦两斤呢!” 少年们哄笑的音量更大了,有人伸手去揪小胖子手臂上的肥肉,“哎哟,你有一吨吧?他比你瘦两斤,那是多重啊?” 东方英才说了那句硬话就开始后悔,所以马上就后退一步准备走人,都已经迈开好几步了,听到这种隐约耳熟的调笑又没忍住,悄悄回头盯着那个红脸变青脸的小子。 “都怪你!”那小子左看右看,几个跟他同行的少年都在嬉皮笑脸,可他竟然忍着没对那几个家伙发火,而是跳起来把小胖子推倒在地,看得出使上了吃奶的劲,“就是你!我打死你!看你还胡说!” 他一边说一边踢打个没完,旁边的几个少年也笑嘻嘻地看戏,东方英才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脸红了,红得莫名其妙外加义愤填膺。明明心里还在理智地想着,上班时间会错过了吧,身体已经如离弦之箭冲了过去,指着那个暴走中的小子怒骂,“什么玩意儿!你自己也是被欺负惨了的,转过头来就欺负比你更惨的!你爸妈没好好教你丑字怎么写,就再跟老师去学一遍!” 那小子愣得住了手脚,结结巴巴地回骂道:“你、你什么东西!关你屁事!” “怎么不关我事?天下事天下人管,路见不平就有人拔刀相助!”东方英才发觉对方骂力不足,更加来了劲。 “你哪来的?又不是我们老师!管个屁啊!” “就是老师我们也照打不误!哼!” 那几个旁观的少年都露出兴奋的神情,围在了东方英才身前,虽然个个都瘦不拉几的,个子也不算高,却仗着人多不可一世。 东方英才有点慌神,刚才的气势瞬间软了下来,回头看一下正在颤颤巍巍爬起来的小胖子,“怎么办?” 小胖子的表情比他更蔫,“怎……怎么办?” “……”东方英才身形一晃,随即勉强站稳了,对着小胖子开声大叫,“拼了!给我上!” 小胖子鬼哭狼嚎地直往后退,“我不打架!妈妈说打架不对……” 就在这句话之间,东方英才这个管闲事的已经吃了好几拳,痛得声音都变调了,“你 妈胡说!男孩子不打架就不是男的!妈 的,快来帮忙!” 小胖子一个劲的摇头,惹得东方英才心头火起,干脆用力把他拉到身前挡拳头,“是男人就给老子挺住!” 那个出卖朋友的小子收势不及,一拳误伤了小胖子的鼻头,把懦弱的小胖子也撩起火气,“你 妈 的,还真打我!老 子跟你拼了!” “不是故意的……哎哟!”那小子猛吃了一个回拳,看来小胖子的力气也跟他的体重成正比。 “你踢我就算了,反正没用力,还敢真打我!我拼了!我跟你绝交!” 小胖子眼泪直流,追着那个小子狂打,东方英才一边被其他几个少年围攻,一边高声叫好,“打得好!这是什么朋友!就一小人!卑鄙无耻!跟他绝交!打死他!” 被小胖子追打的少年一路躲到了东方英才背后,回身就飞踢来一脚,正中东方英才可怜的腰,“叫你挑拨离间!叫你多管闲事!还说我讲脏话,你他 妈脏话比谁都多!把他都教坏了!” 这一脚威力强大,东方英才整个摔了个狗啃泥,向前趴在地上,手机也给震出来了。他心疼地赶紧检查它,发现还没坏,尊臀又被好几个人踢着,就立马开始抓救命稻草,忍着身后的剧痛拨出熟悉的号码。 谢天谢地,这次通了,阿达可能已经冷静下来了,“阿达!救我!哎哟!啊――” 彼端的声音确实冷静,冷静到过分的程度,“少耍花招,你的钱包掉我车上了,我拿来给你。你在哪?” “哎哟……一个公园……哎哟,我也没注意名字!啊――哎哟,就在xx大厦斜对面!”东方英才觉得自己快要休克了,好久没有被人这么痛打过。还好,他还没忘记昔日受欺负时的绝招,极力护着头脸避开要害。 电话这头是踢打和惨叫声络绎不绝,电话那头的声音也变得紧张起来,“我马上来!你一直叫,别停!” “啊!好!哎哟……” 东方英才正挣扎着爬起来,手上的电话也被人踢飞,“想报警!没这么容易!老 子们今天一定要好好收拾你!妈 的,吃饱了没事狗拿耗子!” 东方英才很委屈也很愤怒,他没吃饱!甚至还饿得要死!而且他的电话很可能被踢坏了!怀着熊熊斗志,他反扑过去,拿出成年人的魄力大吼一声:“救命啊,杀人了!” 仿佛被他的音量吓到,几个人都暂且停手,正骑在自己“前”朋友身上的小胖子哆嗦了一下,“别!别报警!” 说完这几个字,小胖子又机灵起来,从自己“前”朋友身上下来就拉人,“快跑!大人最喜欢报警了!” 被打的小子上气不接下气地瞪着小胖子,手却任由对方牵住,起了身跟着小胖子拔腿就跑,嘴里还在骂骂咧咧,“都怪你!就怪你!看你招惹的神经病!” 东方英才彻底愣了,眼睛追着那个不仗义的小胖子大骂,“什么人啊!物以类聚!我真不该管你!就让你被打死……” 那几个少年相互看了看,脸上的凶相有增无减,合力拖着东方英才往角落里走,还纷纷伸手捂他的嘴,“让你喊!现在知道后悔了吧!来不及了,今天非要把你教训好了不可!” 随着踢打,他的口袋也被人翻了个遍,发现他全身上下都没有一分钱之后,那几个少年更是来气,伸手抢他身上唯一剩下的东西,“哼,这也不知道值几个钱!有比没有好!” 糟糕!这个无论如何都不能被抢走!东方英才使出最大力气把它往回抢,“还给我!唉哟……你们这是抢劫!要坐牢的!” 61、64 在东方英才挨打的过程中,他注意到路过的人其实不少,要说没一个人听到他的呼救,那绝对是鬼扯,他也完全可以理解人家想要独善其身的想法,但最起码应该打个报警电话呀,也就是举手之劳罢了。 他身上不断传来痛感,脑中则大呼“世风日下”,连这种公然的犯罪也没人管,在他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看来阿达曾经说过的话确实有道理,其实小时候父母和老师也都说过类似的话――如果你自己不能努力去做个好人,那么到你危难的时候也不能指望别人来帮助你。难道这就是他的报应? 他也挺佩服自己,竟能用这个理由来自我安慰,不然他就更加难熬了,还会被疼痛和愤怒夹攻到晕倒吧。苦中作乐是他的强项,从小就自动自觉地擅长,要换了以前,他巴不得快点晕了还好受一点,可现在的他不能晕,还得拼命捏紧五个指头,让那几个小混蛋用上多大的劲都无法得手。 看他这么紧张那个小盒子,那群恶棍都为之精神振奋,领头一个最高的也最凶,已经满面狰狞地用脚踩踏他,“妈 的,快松手!你不要命了?” 其他几个跟屁虫都毫无创意地重复这句话,争相伸脚踩他的手,他觉得手指都快要断了,剧痛中意识渐渐模糊。 恍惚中听到警车的鸣声,他以为自己昏过去了在做梦,但身上的压力也随着远远的呼喝声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他晃了晃神,精神又回来一点,挣扎着自己慢慢爬起来,身穿警服的两个大汉一前一后冲到他面前来,年轻些的那个匆匆追向嫌疑犯们逃跑的方向,中年的那个留下来搀扶他,并询问他具体情况。 他喘着粗气靠在这个警察叔叔身上,平生第一次对这个行业充满感激和尊敬,上次“跳楼”那码子事他还没什么感觉,这次真的是迅速快捷加有效,拯救了他的生命安全。 “谢谢!谢谢!”他像个傻瓜般涕泪交流地说着,警察叔叔只得略带尴尬又亲切地对他笑。 “我们应该做的,还是来晚了几分钟,对不起啊。来,先坐下来休息一下,我给你叫救护车!” “不用了!谢谢,都是皮外伤,我朋友来了会送我去医院的。”他实在不想再麻烦这位热心的大叔,不禁有点埋怨阿达,来得这么慢,赶不上警察叔叔的雪中送炭。 “你如果还能支撑的话,可以先粗略讲讲整件事的经过吗?”警察叔叔扶他慢慢坐下,“待会还要麻烦你跟我们去做个笔录,之后如果抓到了嫌犯,你还要去指认和作证。” “啊?”他猛然想到了电影上看到的那些报复情节,那几个小混蛋心黑得很,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由面有难色地含糊起来,“那……那我可以不去吗?” “不可以!”警察叔叔凛然看着他,皱起眉头教育他,“你是受害者,你都不去报案指证嫌犯,他们以后还会坑害别人。而且他们年纪不大,还有回头路可以走,但如果现在放着不管的话,以后就揪不回来了。” 被对方训得低下了头,他也觉得自己确实太不好人,甚至太不男人。对,自己刚才在被打的时候,不是也想到以后一定要做个好人吗,刚刚一得救就反悔了?还真的是个不可爱的小人啊。 “嗯,我去。谢谢您的教育。”他笑着说出这句话,同时因为笑的动作扯痛了胸腹间的伤痛,登时又抚着肚子呻 吟起来。 “英才!你怎么样?”大叫着的阿达终于跑过来了,脸上的焦急还算明显,重要的是在出汗和喘气。 就这一下子,他心里又好受了很多,把先前那点小小的哀怨压了下去,抬起脑袋对阿达微笑,“你来了?我正要去做笔录呢,你陪我一起去吧。” 阿达凑近他上下左右地看了个遍,脸色迅速变得发青,“这么多伤,那些混蛋!我还是先送你去医院,再陪你去做笔录吧?” 说到这里,阿达侧过头询问那位可亲可敬的警察叔叔,脸上难得地带着感激的微笑,“请问可以吗?” “哦,没问题,不过一定要来啊,不然就算抓了人,我们也很难办的。” “一定!”阿达扶起他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我们不会放过那些混蛋的。” 赶往医院的路上,东方英才身上的痛越来越明显了,当时倒还麻木,又心有记挂,这会儿他实在忍不住了,在阿达面前他也特别怕痛,于是哼哼唧唧地叫了一路。 这样一来,阿达只好一心而用,边开车边尽量转移开他的注意力,陪他一起谴责那群该死的小抢劫犯。 说着说着,东方英才突然大叫一声:“我忘了请假!唉呀,迟到了!再过一会儿就旷工了!打电话打电话……” 手忙脚乱地摸不到电话,手痛到抽筋之余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伤心事,“啊,我的电话被他们摔了!第二个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不用慌,我帮你打过电话去你公司了。手机嘛……我再送你一个新的。”阿达接话接得很快,没让他有哀叹的机会。 “哦……谢谢!啊,上次就是你送了个新的给我,又让你送?本来今天是我买礼物给你的,结果没买成,你倒送了礼物给我,还又要多送个手机给我……唉,不过,还好礼物没被抢走,我一直没放手!”他喜滋滋地从皱巴巴的兜里摸出它来打开,那耀眼的光芒比星星还亮,似乎看着它就能缓解周身的疼痛。 “你啊……对方好几个人,要抢你就给了算了,要真出了什么大事怎么办?事后报警抓人,他们一样要交出来,就算丢掉了,我也可以再买一个送你。下次再别这么固执了。”阿达并不太领情的样子,着重批判了他要袖扣而不要生命的做法。 “我……那要不是你送的东西,我会这么紧张?你以为我是喜欢它值钱?”他满心的喜悦瞬间化作委屈,恨不得一棍子打在对方那张面瘫脸上,打出个正常点的感动表情也好。 “呃,我不是不喜欢你紧张我,只是在跟你强调,人身安全才最重要!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英才。”阿达心平气和地反驳回来,一点也没有企图吵架的样子。 “……”他也没法无理取闹,但心里始终还是委屈,不由重重地“哼”了一声,“我真感谢帮忙报警的人啊!如果不是这个帮忙不留名的人,我就被打死了!” 这微妙的抱怨还是激不起某人的羞惭心,阿达淡然接口道:“是我报警的,我离得远,怕赶不及,所以边报警边开车过来了,我开的不是警车,遇到红灯都要停的,当然没他们快。本来我也确实想不留名,但你既然这么感激我,我就却之不恭了。” “呃……”东方英才登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蔫在座位上独自郁闷,直到车子开进医院,他嘴里都没再蹦出半个字来。 阿达也没有刻意再缠着他讲话,这让他更加郁闷,可是下车之后阿达的举动又让他吓了一跳,继而面红耳赤、嗔目结舌――对方搂住他就来了一口,也不管身边人来人往,随后又像没事人一样扶住他走向电梯。 不管怎样,这一招真的有效,他的心情奇迹般变好了很多,在电梯里面还一直保持着晕晕乎乎的状态。 62、65 在卢启达的陪伴下做完检查,这一次东方英才虽然外表看来伤得不轻,好在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只是脸和手肿得像猪头。他也不想住院,上次的一个月就让他度日如年,医院里待着实在无聊,这次连父母他都不愿通知了,反正是一点小伤。 卢启达倒也赞成不通知他的父母,那对夫妻对儿子总是过度紧张,不要儿子没事反倒吓坏了老人。处理完看着严重的外伤,领了外敷内服的药,两个人就一起去做笔录。 东方英才充分发挥他的口才,对做笔录的年轻女警绘声绘色讲述自己勇斗恶徒的经历,凶险之处少不了加油添醋,惹得人家温言斥责,“东方先生,我问、你答,就可以了。说清事实,详细描述嫌犯的外貌特征,这是最重要的。” “哦……知道了。”他满腔的热情飞走一半,只好匆匆答完,走出去的时候又被阿达冷眼相对,显然等得不太耐烦了。 “那位李小姐很漂亮。”阿达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啊?”他愣了愣,一时不知道阿达在扯什么。 “那位女警官,李小姐。你在里面待了那么久,超出正常的笔录时间二十分钟,外面排队的人在抱怨。”阿达还是很平淡的语气,但是他敏感的意识到危险。 “没有!不是有几个嫌犯吗,说起来当然会费时间了,还要记忆他们每个人长什么样子……呃,我都没注意人家姓李呢!”他连忙解释起来。 “嗯,我们回家吧,送你回去了,我还要去公司一趟,很多事都没做完丢在那边。”阿达仍然是喜怒不显,脚步稳健地走在他前面,他也就看不清对方现在是个什么表情了,不由得有点忐忑。 上了车后,他忍不住偷瞄阿达的侧脸,对方也似乎察觉到他的动作,回头微笑着看他一眼,“怎么了?快系好安全带。” “哦……”那就是没事?他暂且放下了心,听话的系好安全带就顺势靠在柔软的椅背上。 直到送他进了家门,阿达临走前才丢下一句话,“你先休息,饿了在冰箱里随便找点东西吃,等我回来再做晚上的菜,顺便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他警觉地支起耳朵,猛地抬头盯住阿达的眼睛,试图从中寻找一点安全的信号。 “现在没空细说,晚上谈。”阿达沉吟着这么说,对他又微笑了一下就迅速走出家门。 他顶着个难看的猪头挪向冰箱找吃的,心里七上八下揣摩阿达的意思。没空细说,就是要谈的话很多?看来问题不小,他先前的轻松不翼而飞了。 有心期待晚上的大餐,同时又为要谈的话题担忧,他独自在家里熬了好几个钟头,真的就只从冰箱里弄了点酸奶喝,勉强配着昨天吃剩的蛋糕暂时解决一下。 他的心情还真矛盾,既想要阿达早点回来弄吃的,却又害怕开门声来得太快。他思前想后,实在觉得自己没做什么错事,不应该得到什么惩罚啊。 等到晚上七点,阿达终于进了家门,还是跟大多数时间一样,拖着疲累的身体先进厨房弄吃的。他小媳妇似地跟着阿达走到厨房边上,倚在门边看阿达做菜,心里不禁生出浓浓的惭愧来――阿达确实对他非常好,他几乎从来不做家务,顶多擦个桌子拖个地,什么做饭啊、晾晒衣服和熨烫之类的都是阿达在干,而且从来不因为这种事跟他争吵。 以对方的特殊身份,已经为他退让迁就很多了吧,难怪对他另一个方面要求很高……可是,他并没有背叛阿达啊,跟对方那个假恋爱差不多,甚至还要好一点吧,连“恋爱”之名也没用上。 尽管在这件事上,他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但还是主动挪进厨房想要帮忙,“阿达,我帮忙打个下手吧,看你忙的。” “不用,你今天受了伤,别乱动,快回去多躺一下,我做好了叫你出来吃。”阿达头也不回,以命令的语气拒绝他。 明明是一句关心的话,从阿达嘴里说出来却这么硬邦邦地,他不禁有点好笑,“阿达啊,你就是太……” “太什么?” 没有听到他继续说下去,阿达偏过头瞄他一眼,他忍住已经涌到嘴边的话,学着阿达的莫测高深,丢给对方一个微笑,“待会吃饭的时候再谈,细谈。” “呵呵,好。” 晚上七点四十八分,两个人面对面地坐上餐桌,早就闻到香气的东方英才不管三七二十一,说了声“那我先吃点”,就狂动刀叉风卷残云。正好阿达也不喜欢正在吃饭时说话,而且中午可能还没好好吃饭,除了吃相比他好看那么一点,食量跟他是一个级别。 一顿扫荡下来,东方英才吃了个大半饱,满意地抚着肚皮叹一口长气,“暴殄天物啊……阿达,你的手艺这么好,被我这么狼吞虎咽,真对不起了。” 阿达也吃得差不多了,擦擦嘴开始摆出长谈的架势,“没什么,你愿意吃、喜欢吃,我就做得开心。英才,你之前是要说我‘太’什么?” 响亮地打了个饱嗝,东方英才有点不好意思的红着脸擦嘴,隔了几十秒才回答对方,“呃……我说了,你不准生气,也不准怪我?” “少来这套,只要有道理,我就不会生气;如果没道理,我就要跟你辩论一下了。”阿达很正经地说。 “辩论?你好像从来不跟我辩论,都是教训……不,教育我吧?”他低声埋怨了一句,在对方瞪过来的时候赶紧兜回主题上去,“那个,就是,你说话比较……不艺术,其实都是有道理的话吧,但有时候让人不想听,或者听了心里不舒服。” “哦?”阿达没什么表情地点头,“嗯,我很少去想什么话会让别人听着舒服,讲话只要意思表达清晰就可以了,不是吗?” “当然不是!”东方英才看对方好像真的不生气,再次斗胆大声说出自己的观点,“不是说什么话的问题,而是怎么说的问题,就算你说的是真理,但语气太强硬,别人还是听不进去的,你在公司要跟那么多下属和客户打交道,竟然从来不考虑委婉一点讲话?” “用不着……大家都直接一点不是更节约彼此的时间吗?再说,基本的礼节我都有遵守。”阿达眉头微皱,还是不认同他。 “呃……不是礼貌,是语气、态度和表达方式。”他有点急了,“如果我是你的下属,做错了一件公事,你肯定要严格按照公司规定惩罚我、扣我的钱,但还可以在私下安慰鼓励我几句,肯定我过去的付出,解释一下这样是为我好,那我就能心服口服,受罚了还要感谢你,以后工作也会更卖力了,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你管着那么多人,对他们态度亲切一点的话,不少人都会为你更真心的卖命。” “哦,收买人心?”阿达毫不客气地回他。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说,但没什么不好的。你有钱又年轻,有那么大的权力,放下身段对下属和颜悦色地交谈几句,并不费很大的事,只要你多想想他们为公司东奔西跑,付出了不少,你也会真的感激他们吧?我给人打工,每天都忙得像条死狗,当然需要点安慰,你可是给自己家打工的老板,安慰下属的人就该是你。” 阿达的表情变得有点惊愕,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点头道:“嗯,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以前我父亲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我根本不想听……” 说到这里,阿达恍然笑了起来,“我明白了,英才,这就是你说的‘说话的艺术’,他说得不艺术,所以我听不进去,你说的比他艺术多了。他对我讲话就是命令居多,说什么我都不想听,而且说到生意,满嘴都是勾心斗角,我很腻烦,但是这件事用你的话说出来,我听得就比较顺耳。” 他又一次红了脸,这是阿达真心的夸赞吧,“谢谢,我还以为你不会想听。” “忠言逆耳,其实也可以讲得顺耳,那样更能起到应有的作用,你就是这个意思,对吧?”阿达伸手轻抚他的手背,脸上明确地表现出喜悦,“我很高兴,英才,你今天肯去做笔录,还对我说了这番话。” “呃,我本来是不想去的,但是那位警察说得对啊,我也就去了。善于听从合理建议,这个很重要。” 阿达笑着捏紧他的手,“你还在对我讲道理,好了,我听懂了。” 说完这个,阿达放开他的手开始收拾桌子,他也自觉地跟着帮忙。这次阿达没有叫他回去躺下,而是问他怎么分工,“你扫地,我洗碗?” “嗯!”他也乐呵呵地应声。 暖融融的气氛维持到洗完澡之后,想要爬上床的东方英才被正在深思的阿达拦住了。 “慢着,英才,我仔细想了想你刚才的话,还有我们这段时间的交往,我确实不够尊重你的意愿。”阿达的表情很凝重,让他瞬间非常感动。 “我原谅你,阿达……我困了,要睡觉!”他拨开阿达的手继续往床上爬,却被阿达拖了下来。 “不行,我们暂时分房吧。你现在不是还没有想好吗?你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你也需要时间想清楚。我尊重你,等你想清楚了再做决定,并且绝对尊重你的决定。” “分房?”他呆呆地叫了一声,那不就是同屋分居?跟分手没啥两样吧?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阿达未必能够免俗,如果不能陪阿达做床上运动,自己会不会还没想清楚呢,就被对方淘汰下岗了? 他打了个冷战,摇头抗拒对方的提议,“我不想!” “英才,我尊重你,你也要尊重我,我已经很委婉的在措辞了,你没有察觉到吗?”阿达明显是忍着某些情绪,继续对他和颜悦色地说:“英才,请你认真的考虑清楚,你的性向到底是什么,然后,我们才能决定下一步。” “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说的就是他这样的傻瓜。阿达用这么平和的态度跟他讨论这个,比跟他冷战或者争吵更难对付,“可是,我们朝夕相处,想做了怎么办?” “也对……”阿达沉吟道,“那我们就干脆分开住几天吧。” “啊?”他只想把自己砸晕算了。 63、66 毫无悬念地,东方英才被“赶”出了主卧室,这晚将就住入客房。本来阿达想叫他第二天就搬回家去住,禁不住他死缠烂打,说脸上伤得难看怕父母担心,好歹要等脸上和手上消肿了再搬。这一点阿达同意了,但坚决不同意再与他同睡一床,他只好灰溜溜地败走,在客房的床上辗转反侧很久才能入睡。 第二天他照样去上班,吓坏了一帮同事,纷纷或真心或假意的对他给予慰问关怀。他少不得把自己见义勇为的光辉事迹又吹嘘了一番,顺势只在公司待了一会儿就回去休息了。不是他不想带伤表现,实在是没办法带着这么个猪头去见客,再说手也包着,连打个电话都不太方便。 回家好好睡了几个小时,他又来了精神,开始殚精竭虑地思考怎么回到主卧室。等到这晚卢启达跨进家门,被满屋子飘着的熏香味和黯淡的灯光吓了一跳,某个只穿着睡袍的大猪头斜躺在沙发上嫣然一笑,“阿达……” 卢启达当即不解风情地摁亮了大灯,“你搞什么鬼?” 他只好拢好睡袍的下摆,把露出来的大腿收回去,眨巴着眼睛尴尬地笑,“呃,你不是喜欢浪漫吗?所以我就想试试……” “饭还没吃呢,饿着肚子怎么浪漫?”卢启达斜眼瞟他,“还是说,你已经做好了?” “阿达,你真是目光如炬……我当然做好了,就是不太好看,你别嫌难吃。”说到做饭,他在阿达面前就是个幼儿级别,只好红着脸先打个招呼。 “没事,你能做我就很高兴了,吃饭吧。”阿达目不斜视地脱下外套、放好公文包,径直走向了餐桌那边。 他能有什么手艺?也就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快餐,桌上的三两个菜既没有卖相,又算不上美味,但阿达还是面不改色的吃了下去,反倒是他自己吃得想吐。 勉强吃完这顿如坐针毡的晚餐,他主动收拾了碗筷,寻思着阿达看起来心情不错,似乎真的有被他感动,赶紧抓住机会再接再厉。把厨房彻底整理干净,竟然就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他捶着自己的腰看向钟表上的时间,感叹厨房的活儿果然不是那么好做。亏得阿达习惯了做饭给他吃,那到底是一种迁就呢,还是阿达不为人知的小嗜好? 怀着这个疑问,他做完事就蹭到了主卧室里,说是要跟阿达“随便聊聊”。聊到半路,他厚着脸皮开始往对付身上靠,还时不时拍打抚摸一下,惹得阿达挪开身体皱眉看他,“你是在勾 引我吗?” “呃……你说话就是这么直接,何必呢?”他脸照红,事照做,整个人又往前挪,硬倒在阿达身上,“心照不宣就行了,你这么说,我会不好意思的。” “你……”阿达有点无言以对的样子,咬牙用力把他从身上掀下去,“你很重,别压着我!” “呜……好痛!”他苦着脸大呼小叫,阿达只好问他哪痛,他委屈地再度蹭过去,“哪儿都痛……心最痛!” 阿达头疼地扶起他来,用的力气小了很多,“身上痛就不要乱来,你一身的伤,怎么做?还有,不要妄想床头打架床尾和那一套,我们根本就没有打架,是在和平处理关键事件!” “那就是冷战了?阿达,别跟我冷战,我受不了这个……”他终于正经地看向阿达,目光闪闪带着泪意,“上次你不要我了,我真想死啊!” 阿达深深看他一眼,还是不为所动,“那你就不想想,为什么我不要你了,你就想死?你有没有读过,情为何物,能让人生死相许?” “呃……我只知道为朋友两肋插刀!”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阿达冷眼接道。 “那个……快乐王子!” 阿达愣了一下,他又接着兴奋地说,“我小时候最喜欢看那个童话了,阿达,那时候我就觉得,你是我的快乐王子,我是你的那只燕子!为了王子去死,对燕子来说是自然而然的,伟大的友情啊……” “错了。你再去好好研究一下,那只燕子对王子是什么感情吧。”阿达忍无可忍,干脆把他半拖半抱地“赶”向门口,“不要一边说话一边乱摸,我们改天再讨论!” 用尽心机的投怀送抱仍然是这结果,他沮丧得大叫着扒住门口,“我不走!我就知道,我脸肿手肿难看死了,你对我没兴趣是不是?都不愿意跟我睡了!” 阿达立刻松开了他,眼神带上浓浓的怒意,“是你希望我尊重你,我尊重你了,你又不满意……你到底希望我怎样?不要以为我是不会受到伤害的雕像,我不是那个什么快乐王子!我是人,跟你一样有血有肉,会伤心会生气!” “那……那你就生气啊,对着我发火!我乐意你对我发火,只要不赶我走,把我冷处理了就行!” 阿达被他气得晃了一下,随即就真的抓住他往房里拖,“好,是你让我发火的,别事后又埋怨我对你不尊重!你对自己都不心疼,我还忍什么!” 话说得虽然很重,到彼此短兵相接时,阿达还是动作轻柔、小心翼翼,生怕碰到他的伤口。甚至可以这么说,这一晚是他和阿达在一起以来,得到的最体贴的对待。阿达简直当他是个豆腐人,搞得他最后也真的感动又窘迫地哭了出来。 哭泣的行为让他更加窘迫,可是随着缓慢而渐进的快感,以及最后那个高 潮的来临,他怎么都止不住那股压抑已久的泪意,畅快淋漓地发泄了一通。这么痛快地哭过之后,他躺在阿达的身边哽咽着做出保证,“我一定认真想清楚,阿达,我很开心……今天的感觉真好。” 阿达侧着身体抚摸了一会他的头发,再顺着他脸上的肿胀部位轻轻下滑,“嗯,我等你。下周等你伤好了,我帮你把东西搬回去,我给你足够的时间想好。” “那……你不会中途喜欢别的人?”他抬起眼睛露出怯意。 “有可能……但是可能性非常小。”阿达竟然在苦笑,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无奈,“你都丑成这样了,我对你还是有兴趣,你说呢?你对自己就那么没有信心?” 他也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在别人面前是有信心的,可是你在我旁边,我的自信肯定要亏本打折。” 两人对视半响,不约而同笑了起来,都觉得这种情形还真是诡异。 这晚他们谈了很久,阿达在他临睡前做出一个非常厉害的让步,“睡吧,别担心了,如果你实在想不通,我们还可以做朋友。但是我要先跟你说清楚,只是表面的,我对你……可能永远都不会回到朋友的心态了。” “……”他本来是想欢呼雀跃的,可看到阿达脸上可以称之为“痛苦”的表情,他还怎么欢呼得起来?他甚至连一句回应都无法做出,只能沉默地翻了个身。眼角似乎又有温热的液体要涌出来,他悄悄伸出手指去擦掉它们,但阿达带给他的这些眼泪,并不是擦个干净就能一笔勾销。 这世上正在左右为难的人,想必不止他一个,感情世界哪有真正的左右逢源,那种希望本身就是一种卑鄙。他在行为上从没有背叛过阿达,可是他心里确实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他一直不肯相信阿达也会受伤,并不是那个童话里的雕像。 显然,他错了,而以后他必须纠正这个大错。 64、67 又一个周末,东方英才搬回了自己家里,虽然他可以再租新的房子,但不知为什么,他一点也不想去租。也许潜意识里,他还等待着随时搬回阿达身边,这个偶然从脑里跳出来的念头把他吓了一跳。 阿达已经忙得连周末都要加班,但仍然抽空亲自送他,两个人在他家门前四目相对,似乎该说的都说完了,只好彼此笑笑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目送阿达高挺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墙角,他突然产生追上去抱住对方大腿的冲动,这是他重复过许多次的习惯,从小到大屡试不爽,而且他知道只要他这么做了,阿达一定会转过身来。 但是这一次他不得不忍住,他不能永远靠着那种祈求的姿态来要挟和利用对方,他必须要舍得放阿达离开,才能够探寻自己感情的奥秘,那些连他自己都不确定的部分,是不是真的属于阿达。 回到家其实也很开心,父母仍然那么宠他,不管自己多累都不许他干上一丁点的家务,哪怕每天只是拖个地都要被两个老人轮流叨念,他的小房间也还跟以前一模一样,每个角落都被父母打扫得干干净净。甚至连他小时候用过的书包玩具也都还在,整齐地收在几个大箱子里,他打开查看时独自笑了很久,其中太多东西铭刻着阿达和他一起留下的记忆。 那些好一点的玩具,大部分都是阿达送他的,果然一分钱一分货,经过这么多年也还能运转。他随手一个又一个的拿起来,寂寞地玩了老半天,发现如今的自己不能再从中享受到纯粹的乐趣,那些东西带给他的除了快乐和思念,还有纠结的犹豫和苦涩。 他只好把它们又一个个地放好封起来,暂且不再去想关于阿达的事。他的生活到处都是阿达的影子,这可能正是最大的问题,也是最关键的那个问题。如果他试着脱离和遗忘,说不定就可以重新开始,像其他正常长大的男人一样,并不太费力就可以找到自己,再去追寻和辨识自己的爱情对象。 于是他安心在家里住下来,还老老实实地孝顺起父母,试图跟其他没有成家而且很乖的儿子一样,清晨上班前陪老妈买菜,晚间下班回来还陪老爸喝点小酒。不出几天,几乎整条街的街坊都知道他搬回来住了,再过三四天,他爸妈也嘀咕起来了,关心他是不是跟那位阔朋友闹翻了,为什么送他回来住,还这么久没跟他联络。 他无心过多解释,只笑着反过去调侃父母,“怎么,人家非要一辈子都让我白吃白住?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之前让我住是额外的人情,现在不让我住了才是常情吧。” 一番话让父母都想通了,有点尴尬地讪笑着点头,“也是,也是……你那骨折早好了吧?我们是看你一直没搬,以为你租了他的房住呢,搬回来好,回来最好!不过,你有空也跟小卢多联系下感情,依我们看,他还是值得一交的,你在他家住了这么久,气色养得不错,工作也升职了,他真算是你的贵人啊。” “爸,妈,别说了,我就算真是这么想的,给你们一说脸也臊得慌啊。”他打着哈哈企图蒙混过去,虽然心里确实是不舒服的。 “英才,我们这是为你好。小卢对你是真不错的,你沾他一点光他也不在乎呀,朋友就是相互帮助的嘛。” “是啊,再说你们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不说他能帮你多少,就光从交了这么年的朋友来说,也得打起精神搞好关系,不然失去了多可惜?” 父母颇不以为然地双双反驳他,他终于警觉起来,“你们说这么多,是不是在哪听到什么了?我跟他很好啊,你们操什么心呢。” “呵呵……很好就好,就好……”父母就此打住,把那些不知从何处听到的流言严严实实地藏起来了。 到搬出阿达家差不多两周的时候,他公司里的同事也都关心起他的私事,八卦的传播速度真的比光还快,连先前销声匿迹的小报都开始再次挖掘复杂的四角恋爱了。当他第一眼看到女同事手里的小报标题,气得差点当场拍桌子,那叫一个乌烟瘴气加无中生有。 看到他虎视眈眈的眼神,那位并不很熟的女同事尖叫一声,花容失色地奔向另一桌的八卦堆,一群女人窃窃私语、挤眉弄眼,表情极其丰富。 他只得面不改色地拿起那份小报走向卫生间,亲自拜读那份精彩万分的四角恋爱奇情大戏,其情节之离奇,煽情之卖力,简直让他这个当事人都浑身起了鸡皮。他知道自己应该付之一笑,但心中忍不下怒火如焚,在卫生间里对自己做了好久的心理安慰,才能够仰首挺胸地走出去继续用餐。 在巨大的愤怒和旁人的眼光下,他愈发要展示自己情绪良好,于是吃得兴高采烈,吃完了正常的食量还加了一个菜一碗饭。痛快淋漓地吃完之后,他摸着滚圆的肚皮,心情竟然真的变好了。肚子很撑,他也很久没有吃这么多了,为了留住这份变好的心情,他午后三点多去见客时,又陪着对方喝了下午茶,还吃了一些可爱的小点心。 晚上回到家里,累透的他迎来父亲的问候,“英才,回来了?又累坏了吧?晚上给你做红烧排骨,陪老爸喝点酒哟。” 他刚推了一句说下午陪客户吃了东西,老爸就沉着脸训他,“那算什么晚饭啊?吃不好,身体会差的,你现在工作这么忙,正要补身体呢!既然回来住,我们肯定要把你养好啊,可不能让你比在小卢家瘦,那多没面子!” 他赶紧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我吃!老爸做的红烧排骨最好吃了,我是怕管不住自己的嘴吃撑了嘛。” 到了晚上十一点,睡不着的他开始想念某个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将近一个小时后,他烦恼地爬起来在客厅里踱步。过去一点就是厨房,老爸正在里面给晚归的老妈做宵夜,看到他顺便招呼,“英才,吃宵夜不?今天陪你老妈一起吃吧?她再过会就回来了。” “……好,我吃!”想起了食物带给他的好心情,老爸亲手包的馄饨又是那么的香,他不想在“想念阿达”这件可怕的事情里继续失眠,所以找了个烂借口说服自己,“对啊,吃宵夜有助于睡眠,什么书上说过的吧……” 吃、吃、吃……就这么一顿又一顿的吃着,不出一周,他已经回到了曾经远去的生活里,从身到心都觉得好吃的食物才是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沉浸在美食里的他,真的不再时时刻刻想着那个让他烦恼的人了。只要从忙碌和狂吃里一停下来,他就很想看到那个人,然后忍不住去拿手机拨给对方,非要听到对方的声音才能安心。可对方似乎很忙,有两次电话都没空跟他聊,说晚上会再打来,也并没有遵守承诺。 他躺在床上等了很久,电话都没有拨过来,竟然神经过敏般开始检查电话是不是出了故障。当他毫无理由地给几个并不算熟的人打过电话后,突然觉得自己及其无聊,于是丢下电话走进厨房,熟悉的香气再一次让他忘却一切烦扰。 等他大快朵颐,吃饱喝足,快乐地回到床上时,本来失约的电话也拨过来了,“英才?抱歉,忙忘了,现在才有空打来。” “呵呵,没关系,嗝……” 他的饱嗝太过响亮,让那头的阿达也笑得开怀,“呵呵,你刚吃东西了?这么晚还吃东西,对身体不太好。” 他毫不在意地笑着回答道:“没什么,偶尔一次,我最近睡得不好嘛,吃点东西睡得好多了。” “哦?为什么睡得不好?是因为没有人陪你一起睡?” 阿达的声音像酒一样带着熏意,本来就喝了酒的他感到更醉了,脸上一阵阵的发烧,嘴也管不住了,“嗯……可能吧……我也不知道。阿达,我好想……嗝……想你。” “我也是……不过,你想好了吗?在你想好之前,我们还是少见面,因为我最近都很想你。”阿达的声音愈发低沉,几乎听不清了。 “为什么?”他摇晃着身体笑嘻嘻地反问,“见了面……你会吃人?你变异了?” “对,我会吃了你,骨头都不剩……呵呵,不早了,晚安。你想好了,就主动来找我吧,我随时等你。” “我……”他还有很多话要说呢,对方就坏心的挂断了。东方英才愣愣地看着电话发呆,这是对他不耐烦了?还是欲擒故纵?胸口像被一根细细的羽毛挠得发慌,他用尽最大的意志力才能强忍下再打过去问个清楚的欲望,倒在床上使劲闭上自己的眼睛。然而半个钟头后,他又爬起来冲向厨房,找出一大瓶可乐叽里咕噜地喝下去。 65、68 东方英才这个月的签单量下降了,这让他莫名惊诧并且感到恐慌。 他必须弄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或者找到一个完美的客观原因,否则他会更加睡不着,让他本来就已经不太好的睡眠状况雪上加霜。 可能是因为偷懒了?他最近好像确实比从前怕累,几小时的奔波就气喘吁吁,腿软腰酸,不得不减少自主加班的次数,恨不得一下班就窝在家里再不出来;难道是身体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这么怕累?但明明他胃口大好,即使失眠都不能减低旺盛的食欲,这应该算是健康的标志?又或者,根本是大环境变差,经济危机波及每个行业,他只是城门下的池鱼罢了。 他保持着表面的冷静,探查上司以及下属们的业绩,发现大家都基本平稳,只得排除了经济危机论,转而更严密的审视自己。镜中的脸看起来熟悉又陌生,光滑到似乎要冒出油脂的程度,下巴和额头上多了几个痘痘,可能就是这几个恶心的痘痘败坏了他的形象,他选了个没人的时候自己偷偷挤掉了,还痛得呲牙咧嘴。 本来只是小事一桩,他没少见过女生们这样干过,可没想到第二天起床时,那些小小的伤口竟然红肿发炎了,搞到他没法抬着头去上班,更别提出去见客。为了弥补这个错误,他当天就去医院看皮肤科,医生给了他开了内服外用的一大堆药之后,接着说出的话令他眉头紧皱。 “要忌口!不能吃辛辣刺激的东西,油炸烧烤葱蒜都要禁止,要口味清淡,多吃粗粮和蔬菜……” 他忍不住开口抱怨,“那不是什么都不能吃了?” 医生斜着眼瞟他,“你最近睡眠不好吧?暴饮暴食吧?压力很大吧?要治好,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你的生活方式不健康,彻底改掉吧!” “啊?可是我烟酒都沾得少,平时运动量也挺大,吃得也不算多啊!”他还是不死心,忌口啊……他现在最大的乐趣就要被剥夺,为了这么几个无伤大雅的小痘痘,未免代价过大。 “那你说说,你最近两天都吃了些什么?” “没吃什么啊,就早餐,中餐,下午茶,晚餐,宵夜……每顿都不多的。”他一边说,一边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加上最后那句来下台阶。 “一天五顿?跟孕妇的标准差不多了,这位先生,你已经够胖了,小心健康!” “啊?”他听到了那个久违的字,登时犹如晴天霹雳,“胖?我……我胖?您真的这么觉得?” “你现在出去往下走,二楼就是产科,你站到那个秤上去称一下。”医生一副懒得跟他说的表情,直接挥挥手让他出去,另一个等待的病人取而代之,把他挤出了这间房。 他茫然下楼,果然看到一个体重秤,很多女人和过路的男人都轮流站上去,下来时的表情多半都是震惊和苦恼的。他打了个哆嗦,对自己说还是走吧,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一个大男人跑去称重,也未免太白痴了一点。 惴惴不安的回到公司,正碰见他的老上司出门,他盯着人家好几秒,突然问了句,“您觉得我胖了吗?” 老上司愣了一下,随即笑哈哈地拍了他的肩膀,“胖什么啊,正好,再养点肉更好!你看看我的啤酒肚,多有安全感?” 绷紧的弦抓住机会松了下来,他跟着老上司一起笑了,“呵呵,您说的是。” 尽管如此,他仍然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看到每个人都想问对方,自己到底胖了没有。当然,他不会真的问出口,而是等到晚上回了家才蹭到父亲跟前,“爸,我胖了吗?” 正忙于烧菜的东方爸爸头也不抬,“一点也不胖,我看你还没养好呢,这个板栗烧鸡,你待会多吃点!” “好香……”他深深闻了几鼻子,口水都快馋出来了,立刻把半天的忧心抛到九霄云外,“嗯,别太咸了,医生说我要吃得清淡点。” “你这孩子,无端端地去看医生干吗?哪里不舒服了?”东方爸爸吓得锅铲都放下了,转身仔细查看他的脸,“挺好啊,气色红润,英才,医生说你什么病?” “呃……没什么病呢,就是脸上长了点东西,我挠破了,疼,找医生开了点药。” “咳,这也看医生?你又不是女孩子要去选美!”东方爸爸不以为然地转回了头,继续捣鼓板栗烧鸡去了,过个两分钟,才又从厨房里大声叫他,“英才啊,你这个脸面是挺重要的,老婆还没找呢,你那工作也需要点好形象,我少放点盐啊,辣椒也不放了!” “嗯!”他在客厅里吃着葡萄应声,心里的危机感又减轻不少,自我感觉非常良好――他这不是按照医生的嘱咐,吃得清淡了吗?还多吃水果,待会也会多吃几口白菜的。 不一会儿,茶几上摆放的一大串葡萄就都变成了葡萄皮,他望望厨房,老爸好像还没做完菜,干脆又从冰箱里拿了个苹果接着吃。 日子就这么幸福的继续,脸上的痘痘虽然一直有长,好好坏坏,搞得他焦急之中逐渐麻木了,找过几个不同的医生都不太见效,总是跟他扯什么忌口的那套。父母安慰他说,那些医生的水平不行,他脸上的痘痘是工作忙碌的证明,脸上的东西肯定不是吃出来的,而是晒出来的,他深有同感。 只要减少日晒雨淋,脸上很快就能跟以前一样平滑了,也就能重新赢得别人的认可和好感,于是,他技巧性的避开每天下午阳光最辣的时间,经常整个下午都坐在办公室里打电话,再就是跟没有出去的同事们闲聊。不方便见人就少点外出,多搞好内部关系,也是不错的嘛,他并没有浪费资源和时间,跟同事们尤其是女同事的关系日益融洽,有好几个都可以跟他坐在一起聊八卦了。 看来他的魅力还在,并没有因为暂时毁容就失去了异性的青睐,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们新交了男朋友也跟他讲,更不避讳甩了现任男友又看上了谁这种话题,甚至告诉他迷恋着哪个帅哥明星,还在他面前毫不顾忌的作出花痴样。对于这些,他只能在心里概叹,可能是他亲和力越来越强,才让女孩子充分信任,百无禁忌吧。 他喜欢这些女同事的陪伴,扎在女孩堆里实在是一个男人的福音,他从小到大还没这么受女孩子们的欢迎过,况且这只是正常的工作关系。在公司里的一整个下午,时时刻刻都有人陪着说话,这真是太好了,他不再觉得寂寞,与那种猫爪挠心般的烦躁和空虚感相比,他宁愿忍受女人们喋喋不休的唠叨。 到了每周难得的两天休息日,他不愿加班出门找客户,少晒太阳多休息,再多的事情也要留到下周一去做。等到脸上彻底好了,他的加班才会有效率,他用这个不错的理由阻挡住自己的脚步。连着三个周末,他都在无聊空虚里度过,那些平常陪他闲聊的女同事竟没有一个答应他的邀约――到他家里来聊天。 年轻的女人都爱玩,比男人还坐不住,这是他被拒绝过n次之后的总结,并且为此沮丧。这么一比较的话,阿达简直好上太多,以前住在一起的时候,几乎只要有空就会耐心的陪他,就算只是两个人安静地对坐着,也一点都不难熬,反而觉得心情舒畅,如果再相互看上那么一眼,就更是可以乐上半天了。 那些快乐的回忆只能带来危险的难过,他总是能察觉到这点,然后拼命忍耐给对方打电话的冲动。他开始被动地等待阿达打过来给他,坚持着一个也不主动打过去,似乎这样就能说明他还处在安全的状态。 阿达并没有抱怨他的冷淡,或者是根本没有空闲来抱怨他,阿达在周末都是那么的忙,每次打来电话讲不了一会儿就有别的事情要做。他真的很不爽,他变成一个守株待兔的蠢蛋,每时每刻都精神紧张地等待着对方的电话。 他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于是试着主动挂断了两次,可倍受折磨的人还是他自己。阿达的电话本来就不太多,一天两到三次,休息日大概是四到五次。当他说着“很忙”而主动挂掉电话之后,竟然减少到每天一次了,漫长的休息日里也顶多每天两次,每次通话时间不到半个小时。 一到了周末,不得不等待电话的他就像在受刑,用仇人相见的眼神死死盯住自己的新电话,因为它也是阿达送的。电话铃声终于响起的那刻,他简直感动得想哭,但同时又已经开始郁闷地倒计时。这很可怕,比他脸上的痘痘还要糟糕,于是他放下电话后再一次冲向冰箱,用最美味的甜食来挽救自己。 66、69 天气越来越冷,穿得也越来越多,东方英才早就把薄料的衬衫和西装抛下,换成宽松的毛衫和夹克。去购置这些舒适的秋冬装时,他还特意询问店员自己算不算胖,年轻漂亮的导购小姐笑得很甜,“您这哪叫胖啊,来,我给您介绍合适的码,保证穿上很帅!” 专柜的大镜子似乎被导购小姐的美言施予了魔法,他穿上新装,在明亮的射灯照映下满意地付款。 每天见面的同事们对他换了着装风格也并不敏感,到现在这个季节,人们大多都穿得臃肿,不是特别重要的场合也不用太西装笔挺,再说脸上的痘痘还没完全好,他也就懒得在外貌打扮上花费心思,能够整洁干净就得过且过了。 生活变得舒缓而平稳,让他整天都懒洋洋地,提不起以前那种锐不可挡的冲劲来,有时觉得就这么安逸闲散地一直混下去也非常不错。吃住都有父母的照顾,人际关系日益融洽,曾经做为新手时最可怕的工作压力也习惯了,不管怎样都有老客撑着场面,还时不时在饭局里给他带来新客。 阿达几乎每天都会打来电话,让他享受着安全距离下的思念和牵挂,虽然等电话的感觉有点焦灼,但因为已经保持很长一段时间的稳定,他也越来越安心了。这样的日子真的还不错,他都快忘记那个艰难的抉择,也许阿达才是想通了吧,愿意就这么跟他平淡而暧昧的处下去。 可这只是他的以为,当初冬的寒风第一次侵袭这个城市时,他也接到了阿达不亚于炸弹爆炸的那个电话。 “英才,快三个月了,你想好了吗?”阿达的声音很温柔,语气甚至比之前的每一天更亲切,但他从对方微微上扬的尾音听出了诱哄和威胁。 “我……”他的心脏停跳了一瞬,脑里也被乱七八糟的影像搅乱,竟然就那么哽住了。 “英才?”阿达还是很有耐心,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似乎他不开口的话,就永远都不会挂断这个电话。 意识到这样沉默不是办法,他想先把对方安抚过去再说,“呃,阿达,你问得太突然了,我没有心理准备。” “我给了你够长的时间来思考和准备,也不是不可以继续等,但问题是……”阿达顿了一下,清清嗓子调高了音量,“你根本没有去面对,是吗?你一直都在说,这个好吃,那个好吃,天气变冷了之类,却从来不跟我讨论重要的事,你的烦恼痛苦是什么,你在害怕什么?英才,你很久没有跟我说心事了,你发现了吗?” “我没有……”他焦急地解释,“我没有什么痛苦害怕的事情啊,最近都过得很顺。我也没想什么奇怪的事,每天不就是上班下班,回家睡觉。呵呵!” 他最后的那个呵呵似乎激怒了对方,电话里传来加重的呼吸声,“英才,你给我认真一点!我主张我们暂时分开,并不是想要这种结果,你想一辈子都只跟我通电话?你再也不想跟我见面了?” “不是!”他这次是真的委屈了,“我很想见你!每天都很想。是你说,不想好就不准我跟你见面的。” “那就是我的错了?”阿达发出不知愤怒还是无奈的轻笑声,“我太高估你的成熟程度了。你这样跟耍赖有什么区别?你是想就这么下去?稀里糊涂地跟我拉拉扯扯?彼此都不找别的对象?也不在一起?” “呃……”东方英才很想点头,但还没那么够胆,只得含糊地回答说:“这样也很好嘛……我比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更想你,难道你不是?” “是!”对方重重地应了一声,随后的话有点气急败坏的感觉,“我真没有想到,你竟然是柏拉图的弟子!这样谈恋爱是很美好,但你和我都是动物,而且要吃荤的,不是哲学家、诗人和僧人。小别算得上是情趣,时间太久就会真的分手。” “和尚是不谈恋爱的……我也没有想跟你分手。我只是……”他大着胆子小声纠正对方,后面就不知道怎么接了。 “你连一个决定都做不了,甚至连认真的面对都做不到,英才,我对你很失望。”阿达简短地说完这一句,随即挂断了电话。 “我……”他明明有很多话想要解释,他并不是阿达说的那样,可还来不及说,阿达就不愿意再听了。分离真的会让两个人变得遥远,阿达指责他不再说出自己的心事,却也并不是经常有空听他讲啊。心事那种东西,哪里是一下子就能讲出来,像倒水一样痛快又简便的? 他懊恼地思考了几分钟,还是忍着没有拨过去,等待过一会阿达再打来。可是没有……一直到第二天,第三天,阿达都没有打过来给他。 到了第五天,他终于惊慌起来,主动拨过去的电话只得到“本用户已关机”的回音。脑中涌出的第一个念头――阿达不会出了什么事吧?第二个念头――不会的,绝对不会!他宁可被阿达抛弃,也不愿意对方出什么意外。 这两个接踵而至、稍纵即逝的念头让他为自己感到震惊,但他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安慰自己。他违反常例地打了电话到阿达的办公室,纠缠起跟他并不熟识的秘书,非要对方告诉他阿达有没有出什么事。 对方起初礼貌而冷淡,他完全不管那些,只坚持质疑对方是在隐瞒什么。当他换着号码拨过去好几个电话之后,对方被他无理的态度彻底惹毛了,“东方先生!不要再打来了,这是卢总的办公电话,你去打他的私人号码!我不能代接他的个人电话,我也要养家糊口的!” “……对不起。”他蔫着脑袋挂了电话,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对方的吼声中气十足,显然发薪水的那位老板还安然健在。 那么就是阿达故意不理他了……他困惑地挠挠头,不再惶恐焦急地乱拨电话,而是平静地接受了阿达的惩罚。 整整一周之后,阿达才打来电话给他,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最近怎么样?” 他双手抓紧电话,小心翼翼地回答,“我很好……呃,不太好,我睡眠很差。你呢?你……是不是去别的地方了?手机一个礼拜都不通。” “我没有向你交代行踪的必要。你认为普通朋友的关系更合适,那我们就做普通朋友,我打电话来,只是随口问候你一声,你不需要告诉我你不太好,只要说很好就ok了。” 尖锐的语句让他招架不住,双手投降地败下阵来,“阿达,我错了还不行吗?我知道你很生气……我真的很想你!” 对方沉默了几秒,语气总算缓和下来,“还有什么想说的,继续。” “我不是不愿意认真面对,而是太认真了……阿达,越是重要的事情,才越不敢下决定,我是在害怕,我一旦做了决定,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他不得不艰难地说下去,把自己所有的胆怯都展示给对方看,“你就算以后跟我分了手,还可以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你是会的吧?” “……也许。” “但是我不行……阿达,我已经不能跟女人谈恋爱了,自从跟你在一起以后……跟别的男人更不可能,我只有你,如果将来我们分手,我就只能一个人过到老了……所以,我要试着提前适应。最近这样我觉得挺不错的,只要你能记得多给我打几个电话,我就没什么了。”他是笑着说出这些的,因为他已经差不多想好了。既然已经能够对阿达说出来,就不再那么害怕。 “……原来是这样。”阿达语气平淡,音调轻快起来,“就为了这个,你不信任自己在我眼里的魅力?你知道我这个礼拜去干什么了吗?” 自己那么挣扎,阿达却这么轻松,他不由恼羞成怒地回道:“你没有向我交代行踪的必要!” “我陪苏晴和庄嘉嘉回英国结婚了。苏晴是英国国籍,可以在那边结婚,她们决定以后一起回英国生活,等苏晴说服她父母之后。” “啊?结……结婚?”东方英才懵得跟石头似地,“两个女人,结婚?你怎么从来没提过?” “我上次想邀你一起去,所以才那么问你,可你那么回答我,我能怎么办?她们还要在这边解决一些事情,临走时我们一起去送她们,好不好?” “……好。”他这次并没有考虑太久,就点头应允,同时脑子短路地说了一句话,“阿达,你什么国籍?” “……”阿达在短暂的沉默后发出长长的闷笑声,“呵呵,并不是只有英国才可以同性结婚。” “啊?真的?还有哪里?”他忍不住亢奋地追问。 “英才,去换衣服吧,我想邀请你今晚一起吃饭,可以吗?” “好。”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脚下的实地也在发软,但脸上不受控制地笑了起来。 67、70 东方英才在自家的镜子前照了很久,始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他明明情绪高昂,万分期待晚上跟阿达的会面,但还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哦,对……他需要去购置一套新装,跟阿达的约会可不能怠慢,两个西服笔挺的男人,在环境优雅的餐厅共进晚餐,听着钢琴演奏含情脉脉地对视,阿达向来喜欢那种含蓄的浪漫。 他在美好的回忆里微笑起来,急匆匆地冲出家门。 当他到达那个他跟阿达都曾经经常光顾的大牌专柜,惊讶地发现已经换了导购小姐,陌生的女孩带着公式化的笑容对他躬身,“欢迎光临。” 他也回之一笑,抓紧时间挑选最新的款式,不经意的回头间看到女孩有点奇怪的目光。心里冒出点不舒服的感觉,但他也懒得计较,拿了自己常穿的码就往更衣室走。 “这位先生……” 女孩犹疑的声音被他挡在门外,他不假思索开始换更换衣服。仅仅两分钟之后,他额头冒汗地对着门外面大叫:“请给我拿大一码的过来!” 女孩很快敲响更衣室的门,他打开一角接过对方手上的衣服,耳中听到女孩平板的语调,“先生,我给你拿了最大码。” 他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那肯定是大了,我顶多穿……” 嘴里的话还没说完,他轻松的语气就被极端的恐慌掐断,套在他身上的这个码,还是扣不上所有的扣子。他不死心的又试了试裤子,这次总算是拉上了,可腰臀那里紧得让他窒息,不对……肯定是哪里不对! “小姐,你拿错了码!这肯定不是最大的吧?” 他拼命收紧肚子,勉强把外套也扣上了,打开门缓缓走了出去,看到女孩掩不住笑意的脸。 这太过分了……凭什么这样捉弄他?他强忍住怒意礼貌地开口,“小姐,我还想看看别的款。” “哦……可以的,先生,今年最新的修身款最大码就是这个了,我建议您选择比较传统的款式,码数比较全,肯定有您合适的。” “……好吧。”他只得跟着女孩走到专柜的另一侧,那些老式的款都让他喜欢不起来。他挑了一会儿,心烦意乱又背后冒汗,总觉得那个女孩盯着他看,不由烦躁地转过身来,“你可以不跟着我吗?我想自己随便看看!” 女孩低下头走开了,他登时自在许多,可马上又感到有别的人在看他。他再一次回过身来,看到专柜里好几个店员,还有两个选衣服的女客都望向他所在的方向,而且眼神里的内容肯定不是赞赏。 他不想再选下去了,绷紧身体快步走进更衣室,关上门手忙脚乱地想要换上自己的衣服。可是越窘迫就越倒霉,裤子的拉链竟然卡住了,他使劲拉了几下,全身都在用劲,耳中突然传来“嘶”的一声轻响。 这也太扯了!他崩溃地低叫了一声,在门外守着的女孩立刻紧张起来,“先生,怎么了吗?” 更衣室里沉默了几秒,传出一个镇静而平稳的男声,“我就要这一套。” 东方英才走出专柜的时候,面部表情十分平淡,可他知道身后有人在窃窃私语,“这么胖还要穿修身款,衣服都撑破了。” “那套新款那么贵呢,不买也要陪啊,反正愿意给钱就是他的,烧掉也没所谓。” “唉……可惜了那套新款!” 他不清楚这些是幻听还是真实,整个付款到走出来的过程实在太糟,可他还是看起来很平静,坐上计程车的时候也还能够对司机大叔微笑,只不过没有跟往常一样,陪着完全陌生的司机大叔愉快地聊天。 回到家的头一分钟,他也还能跟父亲笑着打招呼,走进自己房间前他停住脚步问了一句,“爸,我胖了多少?” 东方爸爸还是头也不抬,翻看着报纸随口回答,“你没胖啊,跟以前比还瘦不少呢。” “……”他没再多说,但这次他清楚地知道,父亲嘴里说的“没胖”是相对于那个很久很久“以前”的他。 锁上自己的房门,他把手里的两包东西都丢在床上,其中一套是西装,他不想再看到它,他把手伸进另外一个袋子,拿出他近几个月来每次看到都会绕道的东西。 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他把那个东西放在地上,握紧拳头站了上去,听到“叮”的一声,虽然不太响,却像是恐怖片里的丧钟之鸣。心脏一阵狂跳中他睁开了自己的眼睛,映入眼底的数字让他瞬间瞳孔放大。 他用最快的速度跳下了体重秤,倒在床上抱住自己的头,身体本能地想要缩成一小团,但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到――他是那么的胖。 像死人般躺了一小会,他再次跳起来冲到镜子前面,仔细观察自己身上的每个细节。为什么自己没有发现呢?这可怕的双下巴,赘肉横生的腰,连颧骨都快要找不到的脸,油光可鉴还带着暗色疤痕的额头……这么一个陌生却又熟悉到恐怖的大胖子,怎么去跟阿达吃饭? 他的一切好事,都是减肥成功带来的,正常的眼光,顺利的工作、女孩们的欣赏、阿达的爱……要不然,为什么在他瘦下去之前,他一直都是一无所有?不行……他不能太快失去这一切,哪怕将来也会跟阿达分手,甚至孤独的一个人活下去,起码现在这个正准备拥有幸福的他还不能接受。 电话突然刺耳的响了起来,他吓得跳起半尺高才颤抖着手指掏出它,阿达醇厚的嗓音听起来像是来自永不可抵达的梦乡,“准备好了吗?我来接你。” “不!”他高声大叫,汗如雨下,“我、我……我有事在忙!” “我们不是约好了吗?你在忙什么?我来帮你,一起做完再去吃饭吧。”阿达的声音还是耐心耐烦,完美 无缺。 “不行!不行……我、我临时加班!”他会惹怒阿达的,肯定会的……但是他不能就这么去见对方。 “英才,你出了什么事?你在哪里?身边有别的人吗?”阿达的语气突然紧张起来,似乎察觉到他的反常。 “不是……我没有被人绑架!”不知怎么的,他知道阿达在为他的安全担心,也许就像他处在同样的境况也会这么担心。 “那你到底怎么了?你很不对劲。你在哪?我马上过来!如果你身边有别的人,告诉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有什么要求跟我说就行了!” 阿达的声音轻微变了调,显然是紧张到无心掩饰了,那么聪明的家伙却犯傻成这样,如果真的有事,肯定是两个都完蛋。东方英才这么想着,崩溃的心情竟然平复了一点,试着跟往常一样正常说话,“真的没有,我只是,那个……阿达,今晚能不能不吃西餐?我想吃路边摊。” “……就为了这种小事?可以,我马上来接你,你在哪?” “我在家里……呃,阿达,我们不如就在家吃吧?”对啊,在家里才是最好的,他不用走出去让别人笑话,又可以看到阿达。 “见面再说!”阿达说完这四个字就挂了电话。 差不多半小时后,他的房门几乎是被踹开的,阿达静默地站在他面前,他的脑袋越垂越低,就是不敢看向阿达的脸。 两人尴尬地僵持着,他能感觉到阿达的眼神一直盯着他的头顶,他想说的话多不胜数,可他怕自己一抬头就要崩溃嚎哭,所以只能等待着阿达给他一个痛快的绝望或者美丽的救赎。 “你胖了。” 对方还真是毫不客气,用平淡到可恨的音调说出了他最怕的三个字。 “嗷――”他整个人垮了下去,捂住脸准备大哭一场。 “走吧,去吃饭。” “啊?”他猛然抬起了头,看到了阿达带着一丝疲惫却仍然神采奕奕的面孔。双目交投的那一瞬,阿达的眼睛亮到让他心脏都为之停跳,随后他在阿达脸上看到了忍俊不禁的笑。 “呵呵,你不但胖了,脸上还长了那个……叫什么来着?青春痘?你二次青春期了?” 阿达的语气是如此轻松,就像在跟他谈论别人的脸……这也许只是在安慰他,阿达想要安慰一个人的时候,是可以这么自然又体贴的。 “我很丑,我很胖……我不该乱吃的……我保证尽快减肥!”他含着泪哇啦乱叫,贪婪地盯住阿达瘦削的腰,还有雕塑般俊美的面庞,心里盘算着成功减肥所需要的决心和时间。 “胖是有点,丑就见仁见智了……你没听过情人眼里出西施吗?”阿达伸手在他脸上不太用力的捏了一把,“嗯,还是有点肉手感更好!” “……”看对方似乎意犹未尽,倾过身来还想再捏,他龇牙咧嘴地直往后躲,突然间悟了一个道理,对方之所以喜欢他,其实是因为审美观太另类了吧。 68、71 两个男人对坐在路边的大排档吃烧烤和小炒,一个从相貌身材到穿着打扮都像杂志封面上的模特,另一个平凡到能在任何有人的地方抓到大把,这样反差极大的组合,难免更加引人注目。 跟阿达一起吃饭当然开心,可时刻被人盯着看的感觉实在不爽,东方英才简直像是回到了落寞的学生时代,他知道所有的路人都在笑他。 所以他的胃口不可能太好,话也慢慢变少,肚子还没填饱就提出回家,他宁可打包回去再跟阿达一起吃。 “你已经是第二次说要回家了,英才。”阿达微笑着递给他纸巾,但并没有站起来的意思,而是质询式的看着他的眼睛,等待他说点什么。 “这里太吵了……我们回去继续吃。”他缩起脖子低声重复,不想让阿达察觉到他的自卑。 “其实不算太吵,你声音这么小我也能听清。英才,你老看着别人干什么?跟你约会的人是我。” “我没有,明明是他们老在看我。”他委屈地抬起头来,正对上阿达带着笑意的眼神。 “你不看别人,怎么知道别人在看你?” “……”他哑然无语,片刻后才烦恼地耙着头发抱怨,“我跟你坐在一起太不配,就算他们以为我们只是朋友。” 阿达竟然可恶地点了点头,“嗯,我们确实不是很相配,如果你认为的相配,是要一男一女,门当户对,年龄相当……但这个时代不是已经很多禁忌都早就打破了吗?无论看起来配不配,自己喜欢就能在一起。” “你是在安慰我!我们就生活在这里,生活在别人的眼光下面,只有我们两个的话,我可以做到不介意,在别人的面前,你也做不到完全不介意吧?”他幽怨地看了对方一眼,明知阿达在抚慰他的情绪,却还是无法被对方说服,他已经不是十来岁的孩子了,只要阿达说的都是真理。 “如果介意,我就不会穿这一身来陪你吃路边摊,起码要抽时间回去换一套跟你相配的衣服。英才,我介意的是你太介意这些事,而不是别人怎么看我。”阿达眼神透澈,声音平缓,嘴角又轻松地弯了起来。 他总算发现,对方似乎跟以前有一点不同,今天的阿达更柔和更宽容,他任性的抱怨没有激起对方的火气,换做往常,阿达老早就沉下脸教训他了。 “阿达,你怎么了?态度这么好?我都不习惯了……” “呵呵,我一向都很好,你这么说就是指责我以前对你态度很差?”阿达皱起眉托住下巴,眯起眼睛审视他,“你要求还真高,不过,不管好坏你都不能退货了,既然见了面,就算是想通了,再不能反悔哦。” 他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你在跟我开玩笑?阿达,别玩了,我真的很烦恼,我要减肥,就像你说的,你不介意,是我自己介意!我不能这么胖……我很怕,我不想被别人老盯着看,我以前多惨你是知道的!” 阿达还是那副淡然的神情,却起身坐到他旁边来,还在桌子下面伸手摸了一把他肉嘟嘟的腰,“英才,你太在意自己的体重,胖瘦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不是危及到健康的程度都算正常。是你说要吃路边摊,我就陪你吃这个,可你都没吃上几口,这么快就要减肥,害我也跟着没胃口……” 阿达这是在撒娇?他睁大眼睛一时无法进入角色,打了个寒战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阿达……注意形象,小心记者……” 阿达干脆搂住了他,“我的形象已经不用在意,马上就要曝光最新的丑闻了――花花公子国外疯狂猎艳,正牌未婚妻抓奸在床,观众不会相信我喜欢男人的。” “啊?那你很吃亏耶!”他马上就竖毛了,抓着阿达的手想要起身,“这怎么行,我们不干!以后还有哪个女孩子愿意找你啊?” 阿达笑得很开心,揽住他又坐了下来,“顶多是以后再也没有正经女孩子找我,不正经的我父亲也不会同意,那么我只好一直单身……” “可是,这样不会影响你的工作?”他焦急地又想要站起来,被阿达强行压住了。 “会,短暂的影响吧,我能搞定。我要对得住你,就不能跟别的人结婚,但我又想帮到苏晴,这么处理是相对而言最好的。”阿达凑近他耳边低声说着这些,“你有权得到完整的我,而不是跟一个有妇之夫不清不楚。我们可以秘密交往,那叫隐私,但是如果我跟别人结了婚,我们就变成偷情了,你不该承受那个。” 他听得浑身发软,揪住阿达的衣领再一次提出,“回家吧,我想跟你回家,我们两个的家!” “英才,你还不能对自己的外表泰然处之,这是个大问题……”阿达有点无奈了,“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增重算了?反正多半男人到了中年,也都会胖起来的。” “不是……”他把阿达整个拉起来,声音兴奋得有点发抖,“我要跟你回家!我想做……那个。” “……”阿达恍然大悟,惊喜的面色一闪而过,随后脚步稳健地拖着他付账离开。到了两个人一起坐进车里时,阿达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狭小的空间里气温急速升高,彼此都有些等不及了。 阿达在幽暗的光线中转过头来,饥渴而带着询问意味的目光神秘又性感,他被对方的眼神抚摸得全身热烫,迫不及待地用力点头。 于是,这个月光敞亮的夜晚,他们体验了一把传说中的车震,快活到快要爆炸之余留下了可怕的后遗症。也不怪别的,只怪东方英才实在是胖了点,车里面的空间又实在不很宽裕。阿达被他沉重的躯体压得快要窒息,他也被阿达勇猛的动作弄得腰都快折了,两个人颠来倒去,总是吃力,快感竟然比以往还要激烈,简直像在天堂和地狱间坐着过山车。 晚间十点,两个残兵败将相互搀扶着走上楼梯,东方英才还在小声自责,“唉,我怎么就胖了这么多……早知道今晚就不吃饭了,以后晚上我都不吃了!” “我看啊,你是因为跟我分开才会胖的,跟我在一起,你肯定能自然变瘦,晚饭不许不吃。”阿达小口地喘着气驳斥他。 “真的?”他差点相信了,声音也变高一个调子。 “嗯,但最关键的原因,肯定是运动太少了,以后我多陪你运动一下,你的脂肪就会通通燃烧掉。”阿达用无比认真的口气继续忽悠他,“特别是床上运动。” “……”他这才反应过来,泄气地甩开对方的手,靠自己所剩无几的力气使劲爬楼,“算了,我多爬几次楼梯吧。” 阿达在他身后发出轻轻的笑声,也跟着他加快脚步上楼,两个人喘气的声音都合上了节奏,听来竟也十分协调。 他果然还是太胖,身体又因为某种剧烈运动而腰酸腿软,快到家门时竟不小心踩空了一个台阶,还好背后的阿达冲上来把他扶住。在对方怀里惊魂稍定之后,他再一次恼怒地大叫:“我要减肥!” “好吧,减也没什么,你把我耳膜都快震破了。”阿达不怎么生气地责备他,掏出钥匙来一边开门一边教训道:“反正,你只要还不能对自己泰然处之,就还不算是个成熟的人。不过怎么都好,我全盘接受,只要你还是你,个性上的缺点在可以容忍的范围,我都不会对你指手画脚了。” 他听着阿达的话里似有深意,但靠他目前的智商不太能解读,不禁有点茫然,紧跟在阿达后头穷追不舍,“我知道我缺点很多……你以前一直都在容忍我?如果你不想忍,都说出来啊,我愿意为你改。你嫌我胖了,我会减肥,你嫌我太卑鄙,我会努力去学着怎么变得高尚……你这么优秀,要求高也是应该的,我虽然怎么都赶不上,可一定会尽力追的。” “……笨蛋。”阿达拉了他一把,直接往浴室里推,“去洗澡,我帮你按摩一下腰。” 两个人光溜溜地泡在浴池里,阿达带着笑抚摸他身上的肥肉,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煽情到死的话,“你一直没有抓住重点……我喜欢的,是这个有点胖但不算难看;心地不太好但也不算坏蛋,很爱我……但还不怎么会爱自己的东方英才。” 说到这里,阿达的脸被热热的蒸汽熏得发红,于是移开视线咳嗽了一声,“呃,你的名字叫全了还真不顺口,有点滑稽。” “……你真肉麻。”他全身都舒坦得瘫软下去,靠在阿达身上追逐对方的嘴唇,这样近的距离,可以察觉到彼此都处在极端的亢奋之中,哪怕早已累得不可能再做一次了。 69、72 回到想念已久的小家,两个大男人整整两天没有出门,毫无建设地消耗完这周的假期,但身体都没得到什么休息,反而累得周一早上双双起不来床。 闹钟在耳边响个不停,东方英才烦恼地伸手,眼睛还没睁开,就把那个讨厌的东西拍下了床头柜,听到一声巨响才从梦中惊醒。 “哎呀,起床!快――”他猛然坐起身来,把呼呼大睡的阿达也用力拍醒,“你今天早上有会要开是吧?昨天晚上你还交代我叫你呢!” 阿达一瞬间就彻底醒了,动作飞快地下床穿衣,“嗯,好久没睡得这么香,差点睡过头了。” 他也赶紧下床奔向洗手间,“是啊,我也差点睡过了……哎哟!” 阿达担心得大声问他,“怎么了?” “呃,没什么,扭了一下……”其实是腰和腿都过劳了,这么快速紧张的动作当然会扭到。 “小心点,你骨折过,动作别太大啊。” “知道了!我没事!”哼,现在才放马后炮,折腾他的时候怎么就不记得这么心疼了?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扶着腰慢慢向前挪,刷牙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脸好像小了点。 阿达也挤过来刷牙,从镜子里对他微笑,他雀跃地含着牙刷问道:“我是不是……瘦了?” “是吧……这两天吃得也不多,运动量又大,总要掉点肉嘛。”阿达把牙刷从嘴里拿出来,托着他的下巴认真端详他的脸蛋,“脸上也平整点了,听我的没错,多泻火肯定好得快。” “……”他有点窘,推开阿达拿起剃须泡和刮胡刀,阿达从背后握住他拿刀的手,“我来吧。” “你不会失手弄死我吧?”他还真有点怕,这件事他可没假手于人过,就连自己动手也经常搞出点小伤口。 “呵呵……你相信我的话,就绝对不会,闭上眼睛。”阿达温柔醇厚的嗓音像是念着某种咒语,让他那一点犹疑立刻消失,默默地闭上了眼。 刀锋还是那么锋利,灵巧婉转地在皮肤上滑行,这样危险的一件事,他却奇迹般心跳平稳,呼吸均匀,一点也不害怕。他从没想到过,他竟然能够这么信任一个人,甚至比他自己拿着那把刀还要放心。 彼此间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还有刀片在皮肤上轻柔刮过的轨迹,不过是生活里最常见最微小的片段而已,他却有种交托性命的感觉。 “……好了。” 当耳中听到简短的结束语,他竟然有点意犹未尽,没头没脑地对阿达说:“我也帮你?” “当然好。”阿达笑着闭上眼睛,以全然放松的姿态等待他,他拿起对方的刮胡刀,却发现自己从没用过这种,“呃,我真来了哦,如果伤到你别怪我……” “来吧,快点。”阿达满不在乎地仰了仰下巴。 “……”他战战兢兢地开始动作,拿刀的手忍不住有点发抖,可是越怕就越容易出错,才刮到一半就见了红。他吓了一跳,赶紧去拿毛巾,阿达抓住他的手睁开眼示意,“继续,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自己刮也经常这样。” “别安慰我了,我真没用,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他沮丧地放下刮胡刀,不敢再继续下去,决定以后都不干这事了。 “你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的家伙吧?做不好就做好为止,你一向都很固执的,怎么现在反而活回去了?”阿达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知道对方是在用激将法,自己这种过分的敏感也确实有点可笑,他懊恼地摇了一下头,粗声粗气地命令对方,“好吧,闭紧眼睛,不许偷看!” 好不容易再次集中精神,小心翼翼弄完了这件事,目送阿达完美的下巴上贴着一块胶布出门,走在后面的他慢吞吞地扶着腰下楼――可能是刚才太紧张,该死的腰又开始疼了。 由于这个不便请假的客观原因,他这天早晨迟到了将近十分钟,但是缓慢而僵硬的姿势获得了别人的理解,多少能猜到他是身体有点不适。 他倒是怒力遮遮掩掩,可很快就发现同事们的眼神不对,不由得做贼心虚地回看过去,对一个聊得来的女同事小声叫道:“喂,我怎么了?都盯着我看?” 女同事马上借故拿着文件走过来,凑近他耳边吐露讯息,“你今天有点不一样啦,眼睛都是肿的,纵欲过度吧?而且笑得很淫 贱。说,休假时做了什么坏事?偷偷交了女朋友都不告诉我们,真过分!” “没有啊!”他大叫冤枉,随后压低声音再问,“真的很明显?那我不笑了……我严肃点。” “哈哈……你真好诈,我赌赢了!中午有人请吃饭,你也一起去吧。”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当,悔恨交加地点点头,“好,不吃白不吃……那个,我真的看起来很不一样?” “是啊,不然我们干嘛赌?你肯定是谈恋爱了嘛,眼睛都是肿的,腰也是弯的,还从进来一直笑到现在,一副乐要死的样子。” “呃……”他赶紧收敛住不听使唤的笑容,正襟危坐了一会儿,可身体确实不适,忍不住老要左右挪动一下才能舒服点。 这一天的班可真难熬,他从没觉得上班有这么辛苦,不但累,时间也过得特别慢。他不好上班时间主动打电话过去给阿达,只在午休时拨过去说了几句,听着阿达同样疲惫不堪的声音,他很快就挂断了,彼此约定晚上下班后第一时间赶回家。 话虽这么说,下班后他还是去了趟菜场,昨天在冰箱里连零食都翻不到,做菜的食材也在这两天里全部用光,阿达上班那么的忙,他是应该多节约点时间成本了。按照平常阿达可以回家的点,他完全可以买完菜再回去,也避免一个人等得无聊。 可当他买好菜回到家的时候,阿达竟然已经先到了,还跟他一样带回来大堆的菜。两个人买了那么多东西,相互节约时间的举动变成了重复浪费,他不由有点恼火,“你也买了?我不是说了吗,你下班就直接回来。” “以前都是我买菜,我自己开车也方便,倒是你,以前都不买菜的,怎么突然勤快了?”阿达挑选着食材开始准备做饭,嘴里的话不知是心疼他还是数落他。 “我……我这是要减肥嘛,唉,算了,我给你帮忙吧,我们今天就说好,以后都归我买菜。”他也挽起袖子走进厨房。 “你都不会挑,看看你买的白菜,叶子都是烂的……还是我买吧。”阿达似乎对他想要买菜这件事很不感冒。 “我是不会,买买不就会了?你这人……”他越想越委屈,声音也变大了,“我这还不是为了给你节省时间!我今天可累了,腰也疼,不是想让你早点回来,干吗要跑去买菜?” “……”阿达抬起头斜斜看他一眼,嘴角已经弯起很大的弧度,“哦?原来你是为了我啊,我就说呢,你的腰早上好像扭了的,怎么还这么神勇,今天上班难受吧?要不要明天请个假?” 他的脸立刻红了,“你少转移话题,我主要就是为了减肥!我才不请假,又不是什么大问题,腰扭了就不去上班……我今天都被人笑得不行了!” “谁敢笑你?说给我听听,要不要我给你毙了他们?”阿达带着浓浓的笑意逗他,让他更加气愤。 “你还笑?还不是因为你……我毙了你还差不多!”想起被女同事们当成了赌注,还要厚着脸装不在乎,他羞恼地在阿达背上拍了一掌,“你不知道我今天受的什么罪!还笑!” “哈哈,好,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阿达嘴里说得好听,手上却一点儿也不耽误摘菜的工作,这让东方英才深深觉得自己被忽视。 “喂,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就不能停下手上的,专心一点听我说?”他面目狰狞地刻意凑到对方眼前。 “我在听啊……你肚子不饿?还是想出去吃?”阿达目不斜视,只顾继续埋头跟那些白菜打交道。 “呃,我饿……我要吃你做的菜!”他只好收回前言,并且加入了蹂 躏白菜的行列,把自己一天来的伤痛通通发泄在它的身上。 等到香喷喷又热腾腾的饭菜摆上桌,东方英才食欲暴涨,正待猛干一顿又想到自己减肥的重任,“我要减肥,你还把菜做得这么香,怎么办呢……” 阿达懒得理他,摆好碗筷直接开动,他看着菜碗里的内容迅速变少,赶紧抛弃了复杂的心理斗争,二话不说执筷狂吃。 一阵风卷残云之后,他摸着肚子想要休息,阿达指着一桌狼籍开口,“收干净、洗碗。” “……我腰还疼呢!”他愤懑地叫了起来,以前阿达从不叫他干家务的。 “你不是要减肥吗?做点家务保证有用,你都能去买菜了,还不能洗几个碗?别想着再找营养师健身教练,做家务!” “……”过分,自己主动干和被命令着干哪能一样!他哀怨至极地开始收碗。 70、73 跟阿达回复同居后,时间真是过得飞快,他想慢点都缓不下来,太多的快乐和少少的矛盾,充实了彼此相处的每一刻。 自家父母对他才搬回来不久就又溜走的抱怨,被他用撒娇耍赖糊弄过去,尽管父母那些无微不至的照顾,阿达肯定不能与之比肩,他的待遇明显要比以前差,都开始分担家务了。虽然行为上和心理上都接受这种分工,可他忍不住会左思右想,到底哪个混蛋带坏了他的阿达,而且变化绝对不至于家务分工这一个问题上。 他真正忧心的就是这个,阿达在没有他陪伴的时候悄悄变了,被别的什么人潜移默化,或者突然影响。阿达比三个月前开朗幽默了一些,笑容也变多了,一天里大多数时间都表情轻松,即使在陌生人眼里看起来也容易亲近了。可同时阿达又比以前粗心,不再事事力求完美,甚至有些小节还会出错,要靠他来纠正提醒,让他觉得责任和压力都陡然增大。 比如每天早上起床,按点叫醒阿达已经成为他的工作之一;下班了要买菜回家,这个是他自己嘴贱得来的苦差;饭后洗碗更是变成了雷打不动的规条……他在阿达的鞭策下越来越勤快,阿达却越来越懒,除了下厨从不假手于他,差不多其他家务都叫他做过了。 他偶尔当然会抗争一下,阿达不置可否地撇撇嘴,“我也在做啊,谁有空谁上。” “那你现在明明在看书!”他拿着抹布怒目圆睁。 “是啊,所以没空嘛,快去,下次换我做。”阿达漫不经心的敷衍。 “那你记住!不要下次又赖我!”他心中暗骂那个把阿达变懒的混蛋,他的完美阿达到底去了哪里? 收拾完厨房所有的杂乱脏污,他又去收拾冰箱,发现好几样东西都放到过期了还没吃,这下子只能扔掉了。他最恨的就是浪费,当下气冲冲地拿着它们去找阿达,“你看!” 阿达总算抬起尊贵的头,微皱眉头扫视那些过期食品,“哦……好像过期了?” “什么好像,就是过期了!这么贵,你买了又不吃,也不叫我吃!全都白白浪费掉了!” “你在气什么?”阿达还是慢条斯理一副优雅相,“我忘了嘛……事情那么多,哪会记得这些,你还不是跟我一样,都忘了拿出来吃。” “那你都没跟我说过,买了这些东西!”他力争到底,非要把对方这个恶习改过来。 “这个家也有你一份,我不是什么小事都会记得跟你说的,你自己主动管就是了。”阿达竟然又把视线转移到书页上去了,赤裸裸地忽视他。 “……好吧。”奇迹般的,他的火气一下子跑光,继续跑回去清查冰箱,也不知道阿达那句话到底好听在哪。 在他任劳任怨地擦洗冰箱时,看书的阿达悠闲地接了一个电话,语气十分亲热,让他不由自主竖起了耳朵。这个电话讲了很久,间中还有提到他的名字,阿达一放下电话就看到他在偷瞄,笑了半天才放下起身走过来,“是苏晴和庄嘉嘉约我们吃饭,她们快要走了,我们一起送送。” “这么快?她家里没反对?”他满心的酸味蒸发不少,对这场饭局充满期待,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苏晴了。 “嗯,跟我‘分手’对她打击很大,全靠朋友陪才缓过来,短期内都不想再待在国内了,她家里人也都同意,以免她再见到我受刺激。” “……这个是谁的主意?她父母肯定伤心死了,你们还真狠。”东方英才很有些不以为然。 “我的。快刀斩乱麻,这一招最有效率。她父母怎么都会伤心一次的,这么处理,起码以后他们恨的人是我,不是苏晴她们。”阿达笑得很邪恶。 “啊,那她以后不喜欢男人了,要跟女人过一辈子,这个帐她家人会算在你头上!”他立刻又觉得阿达很亏,白白背上这个大黑锅,“你真是的!管太多了吧?那她们结婚也是你的主意?” “这怎么可能!结婚这么大的事,是人家自己想好了要结的。”阿达揽住他的肩膀,懒懒地把下巴靠在他脖子上,“她们分手了一段时间,又复合的,然后就说要去结婚。” “哈!”他不得不感到震惊,分手怎么反倒变成了强力黏胶?他和阿达也是,苏晴和庄嘉嘉也是…… “不说她们了,明天见面了你自己去跟她们聊。”阿达强过他手里的抹布随意丢掉,“我们去洗澡……” “现在还是大白天呢!”他红着脸挣扎起来,天都没黑就要干那个,他的周末大扫除还没做完。 “你什么时候在乎白天晚上了?快去,我现在精神这么好,别浪费了,明天要早起,晚上闹得太狠不合适。”阿达半拖半抱地拉着他,惹得他一股无名火往上冲,他难道就是个机器,随便什么时候对方想要,一按就能启动了? “不去!这种事哪能说来就来,我现在不想!” “真的不想?那算了……”阿达立刻举起手放开他,走回去拿起那本书。 这么快就放弃了?他更加不爽,扑上去抢过书本,“你去洗冰箱!你精神这么好,不能浪费了,我来看书!” “呃……好吧。”阿达摆出个无奈的表情,听话的捡起抹布走向冰箱,“这本书值得一看,你也该学学了。” 他冷哼一声,翻开书一目十行……这么厚的金融著作对他而言就是天书,就算看得懂也看不下去,他的心还沉浸在一种深切的伤感里无法自拔。阿达肯定不是真的想做,不然就是对他的兴趣已经开始下降……他才第一次说不想,阿达马上能丢下他去看书,换做以前,肯定是满嘴的甜言蜜语磨到他想为止。 所以接下来的好几个小时,他一直陷在这个想法里出不来,一吃完晚饭就逼迫阿达交粮。阿达充分发挥了以毒攻毒的精神,用他说过的呛人话来堵他,“这种事怎么能想来就来?我需要时间酝酿,或者你努力一下,跳个脱 衣舞来看看。” “不会!以前我也没跳过,你还不是想来就来?”他尽管涨红了脸,嘴里却不知羞耻地继续进逼,“舞不会跳,要不要看个片子学点技术?顺便酝酿情绪……” “片子?”阿达一副完全没印象的样子。 “呃,你还没看过?等等……”他以前借阿达名义从日本购回的好东西,跟阿达分开这么久,对方竟然都没有独自看过,该说阿达太君子作风还是太不识情趣了? 他匆匆跑去卧室的柜子里乱翻一阵,献宝似的找出好几盘“大片”,拉着阿达一起坐在床上细细观赏。才看了几分钟,阿达就呼吸急促起来,一个翻身压倒他,“你的爱好真低俗……” “低俗?你不低俗,那不做好了……”他翻着白眼为自己的爱好抗争。 “呵呵……”阿达懒得再跟他辨,全身的精力都集中到某个火热的部位,专心致志用最原始的武器去征服他。 第二天久违的四人约会上,两个男人都精神萎靡,两个女人盯着他们看了半天,其中一个莞尔微笑,另一个出言调侃,“哟,昨晚上操劳过度了吧。” 东方英才向来怕她,只敢怒目而视,卢启达瞟了眼笑得很贼的苏晴,“管一下你家的母老虎。” 这下轮到庄嘉嘉怒目,苏晴爆出一阵大笑,东方英才震惊地看着她,眼前这个开朗大笑的女生正是他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模样,后来就再也没见过对方笑得这么开心了。 他再看看庄嘉嘉,似乎也有哪里很不一样,对方回应他审视的眼神,灵动俏皮的表情青春逼人,“嗨,东方蠢才,你终于想通了?” “你说谁蠢才?”他忍住掀桌子的冲动,用眼睛击杀对方。明明想着要容让一下,对方马上就滚去国外了,可一而再的被欺负,叫他不能无动于衷。 “脾气见长了嘛,走,陪我买盒烟去!”庄嘉嘉猛然起身,不由分手拉着他就走,他瞄了眼阿达只看到戏谑的笑,硬着头皮跟着庄嘉嘉走了出去。 “来,讨论一下,你怎么想通的?”庄嘉嘉走到转角处就挤眉弄眼地逗他。 “就……关你什么事?”他才不要跟这个坏女人共享隐私。 “来嘛,我这也是关心你。以前的事对不起啦,我马上就要走了,握个手吧,好朋友。” “……”他只得伸出手跟对方和解,看在那一脸真诚的笑容上,“好吧。” “那既然是好朋友,赶快跟我说说嘛,你跟你家的阿达是怎么和好的?”对方立刻随棍而上。 这女人的八卦之魂燃烧得真可怕,他只能无奈地敷衍,“就……你怎么不说说你跟苏晴分手又复合结婚的事!那个己所不欲……” “哈哈!好,我先说,做为交换,你也要说!”庄嘉嘉一点也不退缩,兴致勃勃拉着他往更偏僻的角落走。 71、74 东方英才再一次被某个凶女人压迫,听她絮絮叨叨地讲了十分钟,说到情动处还眼泪涟涟,弄得他极其尴尬,万分无奈地出声安慰,“别哭了,这不是高兴事吗?你们终于修成正果了。” 还好这次庄嘉嘉正常了许多,看他一眼就破泣为笑,“对啊,我这不是伤心,我在高兴呢。你也快讲,我等着呢。” “呃……”他实在不想讲,也没什么好讲的,“跟你们差不多,阿达说要分开冷静一下,我们就几个月没见面,然后他陪你们去结婚,回来就找我吃饭了。” “你也太偷工减料了!”庄嘉嘉用还红着的眼睛狠狠瞪他,“要像我这样,清晰细致讲出重点。” “……”东方英才窘得挠头,脸也红了,“没什么好讲的啊。” “你是怎么想的?怎么个苦恼法?不然你怎么胖这么多?”庄嘉嘉毫不留情戳他痛处,“化痛苦为食欲了吧?我以前失恋就这样,有段时间胖得跟猪似的。” “啊?我现在胖得跟……真的吗?”东方英才大惊失色,那个可怕的字眼让他抖如筛糠,“我也没怎么痛苦,就是不开心的时候想多吃点……” “哈哈,那就对了。之前跟阿晴分手,我也是胖了十几斤,其实心里痛苦得要死,但最后也想通了,反正没有她,我还是得活下去啊。后来遇到她的时候,她倒是瘦了好多,还很哀怨地看着我,我突然觉得她好可爱,没以前那么威严,就大着胆子约她,没想到她竟然立刻答应了。” 东方英才不关心这个,只关心自己的切身问题,“啊,嘉嘉,你怎么瘦的,快点告诉我秘诀。” “嘿嘿……”庄嘉嘉这下捏到了他的软肋,卖着关子逼迫他讲出心里话。 “好吧……”他实在想要得到减肥的秘方,只好把自己和阿达都卖了,以极快的语速讲了起来。 “哦,那时候他给你打电话,被你气得面色发青呢,他机票都给你订好了的。他放了电话一直不做声,阿晴就劝他不要绷得太紧,不管日常事务还是感情处理,绷太紧都容易断,我们以前就是那样的。” “我也不知道啊,他又没说。”他满面无辜地为自己辩白,“我后来不是想通了吗,就跟你说得一样,我发现没有阿达也能活下去,反而敢再跟他在一起。” “嗯,过了这一关,我跟阿晴都没那么紧张了,她说再见到我的那次,觉得我好漂亮,虽然胖了一些,还是比以前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强多了。我就在那个时候恍然大悟,原来眼里只有她的话,我就会不漂亮,因为我把自己给丢掉了,也就是说阿晴最开始喜欢的那个我已经消失了。英才,你也要把自己找回来哦,这样阿达反而会更爱你,就算将来他没力气维持感情了,你也有足够的力气去倒追他。” 庄嘉嘉温柔地微笑着,像抚慰一只大狗般轻拍他的肩膀,“这就是我减肥的秘诀,因为我不再需要吃那么多来发泄压力了啊,整个人放松了,相信自己很漂亮,胃口就正常了,适当的节食一下也不会觉得饿到没办法忍受。” “别动手动脚,我怕你还不行吗!”他闪身躲开对方的手,但还是同意对方的说法,“嗯,有点道理,我这几天吃得少点了。可是,阿达手艺太好了,我要节食很难耶。” “笨蛋啊你,你想要减肥就跟阿达说清楚,叫他做热量低的东西给你吃嘛。你们两个难道还不好意思?” “会啊,他经常笑我,以那个为乐,我都苦恼死了,我真的觉得他现在不如以前对我那么好了。以前他根本不让我碰家务,全是我主动去做的,可现在他什么都叫我做!” 他总算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了,虽然不算得一个顶好的对象,“我不是在乎做家务,而是他这个态度……搞得我忍不住要乱想,他为什么会变了,是什么人影响他的,我跟他从小到大都在一起,分开才这么点时间,他就变化这么大,我挺怕的。” “那就问他,不要猜。”庄嘉嘉用力拍一下他的脑袋,“猜来猜去最容易冷战了,也是不自信的表现哟。我以前就老是猜,阿晴在想什么,阿晴会不会变心了……唉,自寻烦恼,阿晴说她也会这么想。我以前总认为她是理智至上的那种人呢,处处都不敢试探她反对她,谁知道她其实也不比我强大,所以现在我们非常平等啦,也什么话都会跟对方讲。不管讲什么都好,她也不会因为那个就甩我啊,对不对?” “……”也挺对的,东方英才默默点头,突然想到了最大的八卦还没有听,“啊,都被你聊忘了,你跟苏晴是谁主动求婚的?” 庄嘉嘉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她啊!自从我变被动为主动了,就什么顾虑都没了,有一天洗澡的时候我跟阿晴说,我真想永远都跟你在一起,她就接话说,那结婚吧。” “啊?就这么简单?”他傻了,不都说女孩子喜欢浪漫吗? “就这么简单,两个人结婚要的是勇气罢了,只要你敢,就能结。”庄嘉嘉豪气干云地说。 “哈?不是吧?那没解决的矛盾呢,其他的问题呢?要是以后搞到要离婚怎么办……” “你这个乌鸦嘴!”庄嘉嘉怒得跳起来给他一捶,“人家才刚结婚呢!就算以后真的要离,起码现在我们是很有诚意的啊,相爱着想要永远跟对方在一起,这样当然可以结婚了,其他问题两个人一起慢慢解决,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有力气。退一万步说,我们也不怕将来会离,因为我们已经分手过,验证了没有对方也能好好活下去,预料到最坏的结果也可以承受的话,就不怕去给出承诺了,这样说你懂了没?” “嗷……”东方英才痛叫一声捂住胸口,庄嘉嘉结了婚之后力气果然比以前还要大,眼看对方似乎还想再给他几捶,他只得转身就跑,“不说了不说了,他们该等得不耐烦了!” 两个人笑闹追打着回到桌前,等得脸色不善的另两个人都谴责又好奇地瞪过来,“一包烟买了这么久?你们去干什么了?” “呵呵……”庄嘉嘉笑靥如花,小鸟依人地坐在苏晴身边,低声咬起了耳朵。 “呃……没什么,吃饭吧,我饿了。”东方英才低眉顺目地偎向阿达,也小声丢给对方一句,“待会回去再跟你说。” 一顿饭吃得很欢畅,每个人发言都算踊跃,菜倒是吃不下多少,东方英才又做了小气的事,勇敢地说出他想把剩菜打包,阿达竟然毫无异议,微笑着抬手招来侍应生。 回去的路上,他怀着些许感动继续鼓起勇气,问出心头一直徘徊不去的困扰,阿达的回答坦然到让他对自己生气,“哦,做家务啊……我以前老是小看你,担心你做不好,但后来跟苏晴她们老在一起,看她们什么事情都是两个人分工干的,不会的干个一次就会了,才觉得自己以前是太紧张了。” “哈?哦……”他回以意味不明的语气词。 “事实证明,我能做的,你也大多数都能做,嗯,以后你也学学下厨,我们谁先下班谁做饭吧。”阿达漫不经心地说。 “啊?呃……嗯。”他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称是了。 72、75 自那次聚餐不久之后,送走苏晴和庄嘉嘉的当天,东方英才有点伤感的看着飞机掠过蔚蓝的晴空,站在他身后的阿达挽住他的肩膀,他舒适地靠了一会儿才突然闪开,双眼向四周慌张的扫射。 相对于他神经质的表现,阿达似笑非笑地取下了墨镜,“不用躲这么远,如果有记者,早就拍照了。” “这里是公众地方,小心点好。”他倍感委屈地瞪了对方一眼,赶紧打开车门缩身进去藏好。 阿达的表情跟动作都很放松,不紧不慢地坐进来发动车子,“你的新闻价值早就过期了,没人对我们俩的关系感兴趣。我也差不多要过期了,能给大众提供乐趣的新面孔层出不穷,老面孔很快就会审美疲劳。” “那万一呢,像上次那个谁,他可是当着我们的面刺探过,好像一下子就看出来了。”他其实也同意阿达的说法,只是心里那点委屈挥之不去,所以找着话来抬杠。 “不要拐弯抹角,英才,你到底介意什么?我猜一下……”阿达一边开车,一边沉吟着分心二用,“因为我的身份,你才不能公开谈恋爱?你为了我可以忍受这个,但心里还是觉得委屈?” 他都有点恨对方了,怎么能说得这么明白,这让他怎么下台?只得带着气矢口否认,“当然不是!” 阿达微侧过身瞄他一眼,看到他明显鼓起来的面颊才肯定地点头,“嗯,那就是我猜对了。你会这么想很自然,我只是好奇,你最介意的问题在哪?因为我是男人?还是因为我是卢启达?” 他被问得愣住了,这个他还真没想过。如果阿达是个女人,他的心态会不会更好点?他皱着眉想象了一下,无奈地捧住了自己的脑袋,“因为我是男人。” 阿达笑得开怀极了,“这就对了,英才,问题明明在你这里。无论我是男人还是女人,你始终都有心理障碍,就算现在我们同居了,排除了其他的对象,双方都想要彼此的关系更亲密更深入,你也还是放不开那些顾虑。其实我已经可以了,公开关系,或者结婚,我都在计划中了,你应该可以感受得到,只是时间早晚问题,反而是你想法比我多。” 他本能地反驳起来,那种委屈的感觉又一次往上冲,“没有!你在指责我?我已经尽了全力了!”他试着忍了忍,实在忍不住,于是干脆爆发了,“阿达,你真的变了!我早就想说,你对我比以前粗心了!我一直忍你,因为我要好好跟你在一起,我一路迁就你,你就一路过界,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嗯,我感觉到了,你的限度就在今天了。”阿达竟然还敢给他回眸一笑,惹得他怒火焚身,当时就要求开门下车,阿达完全不鸟他,只答应跟他回去细,他倒也不敢在快速行驶的车内乱来,只得勉强压抑着正在抓狂的心继续忍下去。 回到家的第一分钟,他就充分发泄了,“不小心”用鞋子砸歪了门口的鞋柜,接着气势汹汹地打开了客厅所有的灯,重重坐在沙发上,摆出一副要打仗的架势。 阿达带着平时很帅但今天只显得可恨的笑坐在他对面,这个微妙的距离让他更加恼火,“坐在我旁边就不行?我会咬你?” “你可以咬,不过要想坐近一点的话,你就自己过来,何必每次都是我过去?”阿达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的脸,一点紧张的样子也没有,这让他的愤怒被一阵恐惧和沮丧代替。 他咬了咬牙,已经站起来的身体又缩回去,甚至连肩膀也缩了起来,如果阿达真的对他感到厌腻,他的主动毫无疑问会变成自取其辱。 阿达明亮的双眼一眨也不眨,盯着他的每一个变化,“你在怕什么?我以为你是下定了决心,也绝对相信我了,才鼓起勇气接受我们的关系,但你还是很紧张,最近一直都是,你这样让我也很困扰,必须找到你的病根在哪。” 阿达的话给了他一点可怜的希望,又敢抬起头来凝视对方,“阿达,我不是你,我不如苏晴,我连嘉嘉都比不上,你们是那种有能力也有自信的人,我差得太远……我对工作越来越没兴趣,又胖了这么多,你会越来越好,我是越来越差。嘉嘉劝过我,坚持自我就能保持对你的吸引力,可我连‘自我’这个东西是什么都找不到。用你们的话说,我太肤浅……” “哈?你竟然在想这些?”阿达脸上露出真正的惊讶,随后是愉悦的神情,“这个开始不错。呵呵,英才,这些东西很无聊的,但是你既然开始思考它们,恭喜你,你就快要变得跟我们这些人差不多无聊了。以前我总是不知道,我到底喜欢你哪些地方,后来我想了很多,嗯,可能是你身上的世俗……呃,人味儿让我好奇跟着迷吧,而且你还影响了我……” 东方英才彻底懵了,这个乱七八糟的浅薄的自己,能够影响到完美的阿达? “阿达,你少安慰我了!”他禁不住插话道。 阿达向前凑近他,举起一根手指放在他的嘴唇上,“别说这些看不起自己的鬼话,你确实影响到我了,而且是好的影响。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也对你有一点好的影响?亲密的关系是这样的,我们的一切都会相互渗透,我们还会相互约束,相互依赖,相互争夺自己的小地盘。你不用想得太复杂,英才,我们不比一对猴子更高贵,我们可以一起看看动物世界什么的,学习探索一下应该怎么更好的相处。” 东方英才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即恼怒地往后退去,整个身体靠在沙发上努力放松,“你少转移话题,我在跟你吵架,你为什么不跟以前一样对我那么好?” “呵呵,我是男人,你也是男人,为什么要像男女朋友那样相处?你已经不是我的女朋友了,就算你是女人,现在也已经是女主人的身份,如果你要吵架,那就吵架,你想要我对你更好,那就要求我……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忍下去,搞那套为了我而牺牲自己什么的。”阿达一把拉起他来就往房里带,“今天心情真好,我们去床上讨论吧。” 他瞪大眼睛用力打开对方的手,几乎恼羞成怒了,“我在生气!你还想着上床!” 阿达眨了眨眼,“又来了?上次你拒绝我,我尊重你了,可你之后连着好几天都不高兴。” 这种事也要明说?他越发地挂不住脸了,气急败坏地就往浴室里冲,“我要去洗澡!” 身后的笑声连绵不绝,他一边恼怒一边惊讶,最近阿达倒是越来越喜欢笑了。这说明什么呢?算了,不要再想那些高深的问题,阿达本人也承认那些东西纯属无聊。这个爱笑又可恶的阿达已经从神坛上彻底跌下来,以他的烦恼痛苦和忍让为乐,真是个烂人!以前自己总觉得对方接近完美,简直错得太离谱了。 “英才,你内裤没拿进去,要不要我送进来?” 洗澡到一半才发现尴尬处境的东方英才正在浴室里发呆,阿达企图给他提供危险的援助,陷于两难的他犹豫半晌终于应声,“唉,来吧!” 一丝不挂的“完美”先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闯了进来,脸上笑得极其邪恶,“亲爱的,我来了,这可是你要求的,不许事后赖账!” 73、76 天气越来越冷,工作却繁忙起来,无论是哪个行业,靠近年底时都会有更多的加班。东方英才原本以为这是好事,忙着忙着就应该瘦下去了,可他并没有考虑到,一个社会人的应酬量也跟人缘和工作量成正比。在不断的吃喝陪酒里,他的体重非但没有下降的趋势,反倒以每周一公斤的速度持续增加。 这个让他挺烦恼,还担心自己晚归的次数变多会让阿达不爽,每次回家都要在又累又醉的状态下对阿达解释,解释完了再对那些烦心事发一阵牢骚。 阿达多半都是聆听,偶尔插一句也没表示出明显的不满,他这时才能真的放下心来,把自己收拾干净后倒头大睡。毫无疑问,他们床上运动的次数由此变少了,当他意识到这一点,又忍不住满心愧疚地解释再解释,阿达抿着嘴听他说了很多,才回以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嗯,知道了。” 对方的反应似乎有点冷淡,他心里更加担忧起来,赶紧抱住阿达主动亲上去,手也不甘寂寞地想要表现一下,整个人却被一股不大不小的力气推开,“不用这样,我没生气,你也不需要用这个来贿赂我。” 这才是阿达生气的前兆,他屏住呼吸注视对方,勉强挤出个笑容,冷场了起码半分钟,他才想出话来说,“呃……都怪这个该死的工作,你好像不是很忙,呵呵。” 阿达还是一脸冷静,慢条斯理地扣好被他扯开一半的睡衣,“你不需要刻意讨好我,我不是你的上司或者同事,尤其是,用性。你这样会让我分不清楚,你到底是真的想要我,还是因为愧疚才跟我做。” 这次换他沉默了,阿达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严厉和认真,而且他也知道刚才确实是自己的错,简直像在侮辱阿达了。 “对不……” “好了,说别的吧,如果很累不想说话,就好好睡一觉。”阿达抬起一只手打断了他的道歉,说话间那只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最后落在他的脸上,轻轻抚平他皱起的眉头,“我理解你的工作,你是比我忙。我用不着去讨好什么人,所以空闲反而比较多,这叫什么来着……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也有错。” 他真的很意外,连睡意都暂时退场,傻呆呆地抱住阿达的手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睡吧,很晚了。”阿达看着他发傻的样子,忍俊不禁地俯下身来亲他一口,“ok,这就行了。” “呃……我现在又不想睡了,我们说说话。”明明已经做过所有限制级的事情,可他不知怎么就因为这个纯到不行的吻红了一张脸,只得赶快找点别的话题,“呃……还是说工作吧,那个该死的工作,真不知道当初我怎么就选了这行。” “哦?那你真的应该好好想想,当初为什么选这行?是真的喜欢,你从小到大的理想,还是想磨练自己的能力?” 阿达温柔的声音让他能够放松的思考,可经过严肃的思考后,他还真的发现自己很空虚,“……都不是。我当初选这行就是因为赌气啊,从小到大的理想……我好像没什么理想,你不是知道吗,我就只有点小聪明,从来没想过有什么大作为。”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浑身一激灵,连脏话都忘形地飚出口了,“妈 的,这不就是个废物!” 阿达适时地横了他一眼,阻止住他接下去的自怨自艾,“那你最喜欢的到底是什么?你自己想清楚,能够去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兴趣才会比较持久。” “呃……我们一直都混一起啊,你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他再一次为自己的浅薄和空虚而悲哀,活到这么大,竟然找不出什么值得一提的喜好,啊,对了,他其实有特别热衷的事,但那个也是他痛苦的根源,“那个,我喜欢吃,可是难道我要去开餐馆?” 阿达眼睛一亮,“有何不可?你既然喜欢,就可以尝试一下。” “餐馆?开餐馆……”他稍稍想了想,脑子一片混乱,但又有点怪异的兴奋感,脑袋却下意识地一阵乱摇,“不行不行,我现在的工作好不容易做到这样,收入也还不错,自己想做个什么生意,肯定要辞职干,万一亏了会被人笑死。” “你眼睛眨得这么快,在说谎吧?”阿达伸手拍一下他的脑门,“想清楚再说,还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 “特别喜欢的……”他摸着头左思右想,支起身体半坐起来,“还是吃啊,我就是个饭桶,唉,城里大街小巷凡是好吃的东西,我都去吃过了,跟你分开的那阵子……我还专门坐车去很偏远的地方吃过,只要听人讲起来,我都会找过去尝尝,那感觉真是……” “真是怎么?” “……”他眯着眼回味那段狂吃猛干的日子,黯淡寂寞的生活里只有那些食物是美好的恩赐,“真是太爽了!” “呵呵,你都流口水了,要不要给你做个宵夜来吃?”阿达的笑容分外开心,他的馋样似乎大大愉悦了对方。 “我已经这么胖了!”他嘴里是反对的语气,身体却摆脱大脑的控制,自顾自地点了个头,“那少做点吧,你也要陪我吃,吃完了我们一起去跑步!” “老兄,现在是晚上十一点!”阿达被他彻底逗乐了,正在下床的身体又转回来,“真的要跑步?” 他被一股旺盛的食欲和别的什么欲望激励得有点亢奋,十分豪气地甩了甩头,“有何不可?” “那好,我去做,别吃完了又赖账,说什么太饱了不想运动。吃完宵夜,再聊天半个小时,然后去跑步半小时,回来洗澡睡觉。”阿达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规划今天的深夜活动项目。 “行!”他挥挥手送别辛勤的阿达,心里仿佛有一头野兽在蠢蠢欲动。他焦躁地下了床,独自在卧室里转了一圈,随手打开了床头音响,戴上耳机闭紧眼睛,想要自己在悠扬的音乐声中冷静下来,可阿达的那个提议始终在耳边萦绕不去。 有何不可?自己既然喜欢吃,早就吃遍全城美食,也早就清楚地了解了城内人们的口味,还有一大群热衷吃喝的食友,甚至跟许多大厨都熟识到做了朋友,如果真的去经营这个行业,想想就让人兴奋。可是这个念头也很荒谬,他的收入并不差,相对而言已经稳定,还有了小小的职务,现在辞职的话,等于前功尽弃,整个社会生活都要从头开始…… 其实光是这么认真的考虑,就已经很荒谬了,你这个没用的大呆瓜!他狠狠骂着自己,试图把那些不正常的亢奋赶走。开一家餐馆,又算得上什么大事业?即使自己是真的想做,喜欢做,亏本的风险对于生手而言也大到离谱……既不能带来天大的利益,还要承担一无所有的风险,疯了才要去做吧? 阿达之所以鼓励他,肯定是因为他就算亏了也养得起他,但他不能心安理得地被阿达养,就算被养也不能使一辈子啊。他不管做什么工作,不管收入多少,都必须有一份自己的工作,而且最好是稳定的……但是他才二十多岁,还算是非常年轻,难道这辈子就这样了――几十年一成不变地做着一份自己并不真正喜欢的工作? 他浑身发冷地打了个寒战,把耳机从头上扯了下去,听凭自己的内心发出呐喊:“不!” “怎么了?这么大的声音,吓我一跳。”阿达端着盘子站在门口,对他投以惊讶的目光,“小心隔壁老太太明天投诉。” “呃,对不起。”他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把刚才激烈的心理斗争全部归零,“好香,不过我要少的那份!” 他们花十分钟干掉香喷喷的两盘饺子,吃完后聊了一会儿,东方英才就在抽屉里翻出内衣转身走向浴室,“去洗澡……” 阿达从后面一把抽掉他手上的小裤裤,“我就知道你会装作忘记了。不许反悔,再聊十分钟就出去跑步。” “啊?那个,不是我想反悔,冬天,还大半夜的,出去跑步怕被人当神经。”他努力解释。 “还早,才不到十二点,你吃的东西也要消耗一下。”阿达一点也不让步,“饭后聊天半小时,然后跑步,回来再洗澡睡觉,这可是你说的。” “我是说过……呃,我瞌睡了……那个,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阿达近距离盯着他看了几眼,“嗯,你又撒谎,明明还不想睡。好了,别撒娇了,去跑步,慢跑半小时。” 他被阿达拖着换了衣服一起出门,这才发现外面好冷!他无奈地跟着阿达跑了起来,这么疯狂的举止,真不敢相信是他提出来的。 跑了一会儿,他们被两个正在巡逻的保安员叫住,阿达笑着报上姓名和门牌号码后才给放行,他在旁边尴尬又自责的郁闷着,阿达转回头拉他,“苦着脸干吗?我们应该欣慰,小区的保安措施不错,很负责。” “呃,乐观的看是这样,可你看他们的眼神,真拿咱们当神经病呢。”他无力地回应道。 “我们还是第一次这么晚一起在户外,你看,星星很少,但月亮可真亮。”阿达带着笑意仰起头。 他勉强打起精神陪阿达说笑,“嗯,一起看星星赏月亮,还真浪漫哈。” “确实挺浪漫……你不觉得吗?”阿达突然停住脚步抱住了他,在月光下逼近他的嘴唇。天气是这么寒冷,那股温暖来得正合时。 “……”不知是因为阿达的语气太醉人,还是头顶的月光有种非理性的魔力,他竟也有点魂魄出窍,不知不觉闭上眼凑过嘴。两张微凉的嘴唇贴在一起,得到了加倍的温暖,再睁眼时他又一次感受到莫名的亢奋,一个疯狂的念头脱口而出,“我想跳舞!” “呵呵,”阿达一把搂住他的腰,眼神里也闪着异样的兴奋,“那就跳舞吧,英才!” 于是,在星星和月亮无声的伴奏下,他们拥抱着旋转起来,转到彼此都不知时刻,头晕目眩。 月光下的私语中,东方英才做出很多了愚蠢的决定,但那个晚上,他疯狂的乐在其中,顾不上日后有没有后悔的余地。 74、77 灯光闪耀,觥筹交错,卢氏企业成立四十周年的庆典正于今夜举行。 到场宾客很多,不乏城中名人,被围绕在中心的主角自然还是卢家的当权者,才刚过三十岁的卢启达。一套裁剪得体的手工西装包裹着强健有力的身躯,处在黄金时代的他笑容自信而优雅,站在他旁边的男人跟他年岁相当,也有着标准的身材和一副英俊的好相貌,那是他已经半公开的同性情人东方英才。 这个本该卢氏一家人齐聚欢笑的夜晚,卢老太爷和老太太却提前到场,并借以年老体衰的理由早早离开,而那位东方先生也迟了到场,双方心照不宣避开了一场尴尬的会面,不知是真的心中有刺还是一家人齐心对付记者,但不管怎么说,场面上维持得还算和气,虽然明天的报纸肯定会乱写一通。 除了那两位并不太老的老人,卢家别的亲戚倒是见怪不怪,满面笑容地穿插在场内大秀时尚,还都对那位东方先生亲切客气。大家就算私下里不敢苟同卢老板的性向和品味,也绝对不至于公然蔑视他的选择,面对大权在握的衣食父母,对他喜爱的一切都必须爱屋及乌。 豪华的自助餐之后是周年舞会,当开场舞曲的音乐声响起时,卢老板毫不避讳地牵住了那位东方先生,所有宾客们遥遥看着那对男男伴侣在场中自在的旋转,等他们跳完前半支舞才纷纷邀了舞伴下场。 混到这个地步才叫够味,不少宾客都偷偷这么想,城中超过半数的居民都知道这两个男人是一对,偏偏走到哪都能得到表面的尊重,这很容易给人错觉――同性相恋这种理应掖着藏着的事一跃而成为了主流。 从这个荒谬的事儿最能看出一个男人的权力已经大到什么地步,就连卢氏家长也不得不隐忍默许,因为这个男人已经完全掌控了所在城市的经济命脉,短短六年之间就把卢氏的实力扩张到从前的几倍,整个城里几乎找不到跟卢氏完全无关的产业,无论其规模大小。 网络上不少人匿名调侃过,卢氏之所以在事业上如此迅猛发展,搞不好正是因为当家人的感情癖好与众不同,当年花心滥交的新闻早已被证明是烟雾和炒作,卢先生的感情生活实际上非常专一,除了他那位时胖时瘦、时帅时丑的情人,他从不对别的女人或者男人动心,这也许能让他更加专心致志地扩张卢氏,在商业决策上的出错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除去那些表里不一的恭维,也有许多人是真心的羡慕那对同性伴侣,这年头即使异性夫妻也难得长久,能够像他们那么感情和谐又坚持多年,算是非常难得了。成为掌握着绝对权力的卢启达,能够让一切不合理被承认为合理,或者成为这个最强男人的心头肉,被彻底的热爱和保护着,而且还能多年不变,这足以让大多数女孩子和gay甚至是一些直男都忍不住要幻想了。 所以这几年来,排着队试图插足的人从来不缺,但所有条件优越的竞争者们都一无所得,不是因为对手太强大,而是因为目标太顽固,怎么啃都像钻石一样坚硬,无法用普通的方法打磨切割。气急败坏的追求者们以各种姿势败退,流尽了眼泪也花光了心思,哭诉也好诋毁也好,那两个男人之间背德又老套的恋情仍然屹立不倒。 舞会进行到一半,场中已经不见主人的踪影,他们一路跳舞说笑着去了室外的走廊。满天的星光中,刚刚减肥成功的东方英才笑得十分灿烂,微醉的感觉让他暂时忘却了之前尴尬的退避。 “阿达,星星好亮……好亮,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我们也跳舞来着?那晚上星星很少,但月亮好大!” 他的亢奋也感染了卢启达,这个日益稳健的男人少见地大笑起来,“当然记得,那个晚上我们做了很多蠢事,但是很开心。” “是啊!我第二天就冲到公司要辞职,上司叫我去医院看精神科,哈哈!”他兴高采烈地回味着那个冲动的自己,情绪却在一阵笑声中逐渐低落了,“那时候我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怕,你也一个劲的瞎鼓励我。” 在一起这么多年,卢启达对他的熟悉已经到了眉头一动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的地步,立刻敏锐地试图交流,“你今天其实不开心,我知道,你不用避开的,他们早就接受了。” “呵呵,不是接受……他们只是勉强容忍了。这种事情,任何父母都不可能真的接受,我明白的。”他苦笑着转过头去,看向大厅里躁动的人群,指住他们嘻嘻哈哈地说,“大家都不接受,只是给你面子,所有人都不敢得罪你……有时候看他们的表情,真的很搞笑,我老想啊,如果哪天你没钱没势了,他们会不会扑上来咬死我们?” 卢启达沉默几秒,拉住他的手臂温柔而威严地说:“你醉了,我们回去吧。” “我不想回去……”他任性地大声叫起来,“我要跳舞!我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你就陪我疯一下吧!” “好,我们跳舞。”卢启达挽着他的肩膀入怀,以手掌轻抚他急速起伏的背脊,“跳完这支曲子再回去。” “你又在敷衍我……你是不是明天要早起?想把我早点哄睡了?”他即使在醉意中,也能从对方安抚的态度察觉到这一点,这种恼人的直觉早已成为两人间的默契和矛盾。 “……明天是有事要忙,但你也真的累了,累了就早点睡,有什么不对?”卢启达耐着性子哄他,可话尾的那一丝不以为然也被他捕捉到了。 “那就回家吧,不跳了。”他失态地打了个酒嗝,用新的烦恼掩饰内心的不满,“真不该喝酒,我才刚刚减下来,这些肉怎么就这么容易长出来。” “不要这么情绪化,英才。”卢启达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不悦,“是你说要跳舞的,现在又不跳了,你不能老是这样。酒也是你自己要喝的,我明明交代过不想喝就别喝,你用不着讨好任何人。” 他突然有点伤心,情绪更加跌到谷底,“好吧好吧,都是我错……来了那么多客人,我一口都不喝?明天报纸会怎么写?说我故意给所有人脸色看?我对你父母不满,借机耍脾气?我都快变成搞宫廷斗争的妃子了,我不想这样!” 卢启达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要吵,起码不要在这里吵,英才,我从来不在乎报纸怎么写,一直都是你在乎!如果我们在这里吵架,明天报纸写得更难看,你确定要这样?” 他沉重的脑袋转了几圈,默默地点了个头,卢启达轻叹一口气,挽着他脚步缓慢地再度走进大厅,眼睛一接触到璀璨的灯光,他的脸上立刻重新挂上笑容。 保持着亲密的姿态从众人中间穿过,离开那个看起来快乐的舞会坐进车内,卢启达发动车子前习惯性的要为他系上安全带,却被他抬手拨开,“我自己来。” “……”卢启达的动作顿在半空,脸上却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短短一瞬之后就神色如常地收回手去专心开车。 两人就此一路无话,初春的夜晚凉意袭人,即使坐在车内也有点冷,回到彼此都熟悉了六年多的家里才稍稍觉得暖和一些。 75、78 晚上十二点,两个忙了一天的人仍然没有入睡,因为都觉得自己不应该在对方之前睡着。躺在柔软的被褥里背对着背,耳中听到彼此稍显急促的呼吸,先让步的那个人还是卢启达。转过身来从后面抱住那具微凉的躯体,他用嘴唇靠近并试探对方,发出一个明显的求爱信号。 东方英才立刻有所回应,也翻过身来挽住他的脖子,眼角带着一点湿意,声音却粘腻低沉,“你明天不是要早起吗?” “管它的……我偶尔迟个到吧。”卢启达略带狂妄的笑容充满荷尔蒙的味道,只有在这时候,他才是一个纯粹的男人,而不是挂满标签的物质化的象征。 两个人想的都一样,床头打架床尾和,只要好好地亲热一番,先前的不快就不至于发展成冷战。 熟稔的爱抚和亲吻,还有彼此配合到再默契不过的节奏,可能因为那些感觉都太舒适,两人间竟响起低低的一声呵欠。卢启达僵住了身体看向对方,东方英才也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实在很煞风景,并且马上试图补救,可他再度凑上去的嘴唇已经被卢启达轻轻推开。 “英才,不要勉强……你根本就不想做。” 这是个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正想道歉的东方英才看着对方的表情,到了嘴边的解释也吞了回去,还换成针锋相对的指责,“你也不想做,我们都不要勉强了。” 卢启达紧抿着嘴唇坐起身来,用力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半晌才压住涌动的情绪再次开口,“我们真的需要好好交流了。我们都这么忙,就趁今晚谈吧。” 东方英才也跟着做起来,从床头柜翻出香烟点燃一支,“嗯,我明天上午休息,今天可以晚睡。” 卢启达抬起手来想要抢过他手中的烟,却在他毫不躲避的直视里收回了手,只忍不住瞥他一眼,“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抽了,小心你的肺。” “这是避免不了的,自己不抽也要待客……我已经够注意的了,上个月才全身检查过,一切正常。”东方英才还是解释了几句,“放心吧,阿达,我烟瘾不重。” “我也不是非要管你那么多……算了,自己有分寸就好。”卢启达终于转移了话题,“我下周出差,去英国谈一笔生意,顺便看望苏晴,你有空一起吗?” “我也想去……但是走不开,餐饮城又开了一家分店,我要等它搞上轨道才能空闲一些。”东方英才遗憾地回答,安抚式的摸了一下卢启达的手背,“阿达,对不起,我最近脾气不是很好,都怪新店事情太多,我简直忙晕了。” 卢启达只得微微一笑,“没关系,下次吧……你爸妈那边怎么样?还不打算跟他们说?什么时候决定了,我陪你一起请他们吃饭。” 东方英才登时觉得头痛起来,狠抽了一大口烟再慢慢呼出去,“唉,还没说,找不到机会。其实应该早就知道了吧,但是他们装作不知道,还一直叫我相亲,只是找不到愿意见我的女人……城里谁都知道了,就他们不肯知道,我也实在狠不下那个心,就这样吧。” 卢启达也显出几分无奈,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就跟小时候的安慰一样无效但是舒心,“那暂且就这样吧,我尊重你的决定。” 东方英才小小的感动了一下,随即在一阵惭愧里抱住对方,“阿达,谢谢,这件事我没你做得好……很多事我都没有你做得地道,还老是那么挑剔,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比以前脾气大多了。” 卢启达竟然觉得有点自豪,对方的任性全是自己惯出来的吧,把一个成年后懦弱自卑又失败的家伙慢慢惯回去,变回多年前初遇时所见到的那个狡黠又爱哭的男孩子。想到这里,卢启达心情轻快地伸手捏了一下他的鼻尖,偷袭成功后又扑过去亲了一口,“呵呵,没事,我就喜欢你有点脾气,只要不做坏事就行了。” 被对方当成小孩子来对付,东方英才大觉不忿,看着那根不老实的手指正在自己鼻子下面,下意识地张嘴咬了一口。卢启达被他咬得身体一弹,趁势把整根手指都送进他口腔深处,还邪笑着撩拨他的牙齿,“再用力点,我喜欢!” 一阵纠缠中双方都来了兴致,继续之前未完的“交通事业”,激烈的喘息声中,东方英才在对方耳边轻轻吹气,“阿达,今年不准忘记……下个月……” 卢启达额上全是热汗,全身的血液都向下半身集中,脑子处于托管状态地随口应道:“下个月?什么事?” 东方英才脸色变了,但还是强忍着怒意,不想破坏这刻的快乐,只在喘息的空挡打起精神瞪了对方一眼,“没什么,待会……再跟你算账!” 可是……到真的做完以后,体力消耗极大的某人竟然呼呼大睡了。东方英才坐在床头看了对方好久,直到看得火冒三丈,又不舍得叫醒这个烂人,多少旧怨新恨一起堵上心头,干脆爬起来气冲冲地穿衣服。 等他穿好衣服,还刻意把皮带扣弄得很响,床上那个人一点醒的意思都没有,这时他才真的有些伤心起来,从房里走到外头,再一路走向大门口。 不能吵架了,起码今晚不能,阿达已经很累了,但他心里那些堆积已久的怨念像潮水般纷纷涌至,只想找个出口发泄出去。在门口站了一会,他悄悄扭开门锁,闪身出去时还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冲动地用力,而是极轻地关上了门。 下楼时也是轻手轻脚地,到车库开出自己的车肯定要弄出声响,可阿达不会醒来,在梦中听到也只以为是隔壁单元那对爱吵架的夫妻又在闹腾了吧。 崭新的座驾在午夜的马路上飞驰,脸侧掠过的疾风能够让他远离情爱中的烦恼。回到自己能够完全掌控的地盘,他就找到了安全感,停好车独自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然后打亮所有的灯,坐在自己专属的桌椅前,开启电脑找个陌生的老朋友聊天。 他有好几个这样的网友,彼此不知道真实姓名身份,但可以向对方倾诉自己最深的秘密,相识好几年而互不见面,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又觉得无比亲密。 电脑彼端果然还有人没睡,聊得很熟的一个家伙丢来问候,“这么晚上来?心情不好?” “也不是不好,就是有点闷。我家那位忘记我下个月生日。” “哦!这很重要?” “我小题大做?可能吧。但这不是第一次了,他从来不记得,可我们已经在一起七年了,我本来不在乎的,可这次我提前跟他说过,他还是忘了。” “你真娘……” 东方英才大怒,“你才娘!” “要不要来见个面,试试我到底娘不娘?”对方开出了荤段子。 “你这个滥交狂,小心得病。” 这个老朋友什么都好,就是说话很黄,但身为某种电影爱好者的东方英才倒也不讨厌对方这点。他们正是在一个久负盛名的av论坛上认识的,他发觉这家伙跟他一样口味驳杂,av还是gv都看得很猛,再回帖一聊就熟了起来。 “这月新出的片,你买了没有?”对方色心不改,无视他的苦闷而聊起片子的话题。 “喂,你这人也够可以的,我正在心情不好呢,你还要聊这个?”他真服了对方的厚脸皮。 76、79 “有什么?性可以缓解绝大多数成人问题,反正这么晚你还没睡,要不要我过来找你,或者你来找我?” 他又好气又好笑,飞快打着字笑骂对方,“得了啊,别开我玩笑了,我才不想跟你见面。” “真的不想?我早就想见你了,我是说真的,你跟你bf在一起太久了,没激情了吧?来找我试试吧,来点新鲜感,有助于发泄压力,化解矛盾。”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顿了顿才打出下面的字,“别开玩笑了,我生气了!” “你是不敢?不便?不忍心?这可不是什么伤害,我遇过不少了,你是观念上放不开。老是那么两个人对着,钻石都要腻了,人不能总吃主菜不上点心嘛,对吧。”对方竟然开始滔滔不绝。 “别说了,我去睡觉了。”东方英才勉强打出这几个字,一种被朋友背叛的感觉油然而生。虽然没有从来没见过面,但他已经认为网路上也能获得真正的友情,没想到这个朋友满脑子都只是性,搞不好拿他yy过n次也没准,这可真是有点恶心。 对方知道他是跟男人在一起的,也告诉过他自己是个双的,他们一起追最新的片子,也一起高谈阔论性这个东西,可他不能接受自己变成对方的性幻想对象,这是种毫不尊重的冒犯。 “真生气了?对不起,我今天心情也不好。特别想找个人来一炮。你不想就算了,我找别人吧,但是我跟你说,爱情什么的纯属扯淡,我以前看你迷着呢,不好说而已。现在你跟你bg既然都腻了,趁早分手放开点玩……” 他实在看不下去,一个激动之下把对方拉黑了。 愤然关上电脑,他想着想着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丢下阿达一个人睡,疯子般跑到这边,结果得到了以为是朋友的人渣的一顿羞辱。 他到底怎么了?不就是阿达不记得他的生日吗,这世上多少丈夫都不记得妻子的生日,多少妻子又不记得丈夫的喜好?或者还是因为先前那点小矛盾,自己为了阿达而退避在餐会场外,等待着阿达的父母离开后才从后门进场?这又有什么大不了?跟阿达在一起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应该预知这些,心理准备已经做过好几年,也每次都得体地应对了,如今的他们可以挽着手公开出入各种场所,还要怎么样呢? 阿达已经做得够好了,如果没有阿达的纵容,他又怎么会有这样任性的资格?是阿达给了他寻找自我的空间,得到信心和勇气创建自己的事业,也是阿达的鼓励让他对人生不断产生新的欲望,这些欲望跟他的年龄一样逐步增长,得到的越多就越不容易满足。 躁动的心渐渐冷静下来,他反省到自己今晚确实太过,默默离开属于他的城堡,踏上了回家的路。 他要把今晚的自己彻底抹掉,就像用橡皮擦掉作业本上荒谬的错误,然后再用信任和理解写上新的答案。 跟离去时一样轻手轻脚,停好车悄悄地走上楼梯,用钥匙开门也唯恐弄出大的响声,他甚至是屏着气息挪进主卧室的。 心里全是热暖的回忆和希望,他要告诉阿达他们一定可以走到最后……不,阿达那么累,还是明天早上再说,他只要借着月光再好好看对方一会儿,就能安心地睡觉了。 一小步一小步挪到床前,他伸出的手指变得僵硬,幽蓝的月光下面,床上竟是空无一人,这让他全身沸腾的血液顿时冷了下来,坐在床边开始发呆。 不知道熬了多久,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几乎只是打个盹的感觉,一阵吵人的电话铃声又把他唤醒了。 他茫然拿起听筒,甩了甩脑袋才意识到可能是阿达,赶紧振奋精神叫一声,“在!” “英才,过来陪我们吃早餐,有事跟你说!” 中气十足的声音来自他的老父亲,因为儿子的生意做得不错,老头子和老太太都光荣加入了这个伟大的餐饮行业,近期正驻扎在新店那边帮忙管理呢。两老日子过得顺当了,人也越来越年轻,比起前几年反而更加朝气蓬勃,说话的腔调都有几分威严了。 “啊?我昨天忙到很晚,累啊……还没起床呢。”他有点怕两老的“事”,那个所谓的事多半不离“相亲”二字,每次去店里他都只谈公事,说到私事就要落荒而逃的。 “哼,昨天忙的不是好事吧?今天报纸又乱写了!不许推,马上过来!”老头子就要吼了,他只得把听筒拿远点,在老头子的怒骂声和老太太的劝解声里乖乖就范。 硬着头皮匆匆出门,二十分钟抵达分店,门口的花篮还摆着长长的队形,两个老人正挺着腰杆指挥店员做事。 他叹口气走进大厅,跟着父母进了一个小包厢,桌上已经摆着热腾腾品种繁多的早餐。老头一改先前的暴躁态度,笑眯眯地叫他试菜,“英才,快尝尝新厨子的手艺,我们又给招了一个,花样特多,做得也好吃!” 他就睡了那么一会,哪里有什么吃东西的胃口,但还是忍着不适每个盘子里尝了一筷子。 “嗯,不错,你们请的人我放心。”眼皮还在打架,嘴里却给出好评,这个新厨师确实有点独门功夫。 “呵呵,是吧!我就说没找错人。”老头子得意的邀功。 “不过,口味比起本地的偏咸了,食客的接受度恐怕不高,让他再改进一下。”他又尝了几口,沉吟着放下筷子,“爸,我总店还有事,这就要赶过去了……” “嗯,行!”老头子喜滋滋地目送他站起来往外走,老太太及时推了推丈夫,老头子这才“啊”了一声,“站住!回来!” 东方英才心叫不好,堆着笑脸慢慢转过身来,正对上老头子横眉瞪眼的表情。 “差点被你打岔忘了,坐下!” “……那您就快说吧,我听着。”他老老实实地坐下来做洗耳恭听状。 “找到了,愿意跟你相亲的姑娘,家里是这边郊区村里的,条件比较差,但人争气,在外面刚读完博士,我们都悄悄看过了,相貌长得还不错。”老头子概括力挺强,三言两语说清了主要目的。 “啊?”还真有愿意跟他相亲的女人?那得在多郊区才没有听过关于他的流言啊…… “怎么,高兴坏了吧?我们定了日子,明天见面!”老头子大手一挥,企图一锤定音,一直没怎么插嘴的老太太也加入了队伍,满面笑容地讲起那个女孩子怎么好怎么争气。 “呃……”这不是害人家吗?他再怎么敷衍父母也不能拿一个陌生女孩子的终身幸福来玩弄,“不行!我不去。” “你敢?”老头子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他的额头开骂,“以前你都说人家看不上你,我们也是找不到这么个人,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又说不去?你到底什么毛病?” 他动了动嘴,眼睛一闭就准备说出那段话,“其实你们也早该知道了!我今天就跟你们说清楚!我……” 话到此处,一个不太用力的嘴巴落在他脸上,成功阻止他酝酿了一百零一次的告白。 “滚!不许还嘴,明天下午六点钟准时在这里请人家吃饭!” 他一手捂住脸,还想再开口,已经被老头子拽着胳膊往外拉。老太太伸手就要劝架,被老头子凶狠地一瞪,只得收回手站在原地洒泪叹气。 77、80 把东方英才一路赶到大厅外面,确定远离老太太的视线和听力范围之后,老头子才压低声音发话,“英才,不许在你妈面前乱说!她受不了,血压高……” “那……”他殷切地望着自家老爸,只跟您说可以了吧? “我也不行!”老头子烦躁地甩甩手,“别说我不爱听的!我听了要发神经,明天不准迟到,你走吧!” “那,您也太……喂,喂!” 眼睁睁看着老头子溜得比兔子还快,满头包的东方英才被留在新开张的店外连声苦笑,这个老爸,明明什么都知道了就是抵死不认,使尽一切力气来跟他较劲。这真没什么意思,但他也真没什么办法。 看来还是只有向阿达求援,他怀着昨晚的疑问拨通对方的号码。响了好一会,彼端才接起来,阿达的疲惫的声音略带沙哑,“英才。” “呃,你昨天……呃,今天有空一起吃饭吗?”他还是不想在电话里讨论严重的问题。 “我一天都要在公司,走不开……你带菜过来陪我吃吧,就在我办公室谈。”阿达似乎察觉到他的异常,顿了顿又加一句,“早一点,我等你。” “……嗯。”他抚着自己的脸,左右都留下了巴掌印,还真是对称。自己情人和儿子的身份都做得不好,才理应被这么惩罚吧。 他并没有太多时间用来伤感,稳了一下情绪就驱车赶到总店,忙完一整个上午,从店里带了饭菜去找阿达,突然想起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自己下厨做过饭吃了。两个人各自忙于事业,除了每天晚上一起回家睡觉,白天大多是互不搭界,跟所有平凡的异性夫妻差不多,连一起吃个午饭都要预约,或者像今天这样就在办公室里草草安排。 一起好几年了,他到阿达公司的次数用手指都数得过来,他几乎是在刻意地避开阿达的光环笼罩,但所有去他那里照顾生意的客人都多少看了阿达的面子。这无需疑问,而是他自以为早已释然的事实,当电梯到了顶楼徐徐打开,他一脚踏进阿达的世界时,才发现自己还是介意的。 阿达的办公室位于这个城市的最高处,神情静默而严肃的雇员们目不斜视,看到他走进去没有表现出任何个人的情绪,他永远也做不到这样的事,他那一点点小成就,还比不上任何一个由阿达亲自管理的员工吧。 阿达的整个世界都很安静,连他这个外来的客人都不由自主放轻步子,埋首于文件的阿达浑然忘我,听到他的声音才抬头一笑,“来了?坐,我看完手上这份就陪你吃饭。” 他有点拘谨地坐下来,姿势僵硬地挺着腰,阿达突然又发出了轻笑声,“你今天怎么了?好吧,我们先吃饭,快点把菜拿出来,我早就饿了。” “哦,好……”他手忙脚乱地拿出饭菜盒子,阿达想要帮忙的动作让他更加紧张,在工作着的阿达面前,他就跟个刚开始工作的小毛头一样笨拙自卑,还会不自觉的服从和尊敬。 “很香,一看就想吃,你请的厨师每个都不错嘛。”阿达还是一如既往地微笑着,端起饭盒对他眨了眨眼,“我这里装修的风格太冷,你不太自在吧?还是家里好啊,我应该考虑在家办公了,搞不好可以提高工作效率。” 他不争气的又被感动了,阿达总是这么体贴,看出他的拘谨才刻意拉近距离。他深吸一口气,也努力回以平静的微笑,“我可不喜欢你到了家里还要办公事,免了吧。” “呵呵,你不同意,我是不敢的……吃吧,都快凉了。” 两个人很久没有这么简单地吃上一顿了,就连以前上学的时候,也是很少一起吃便当的,而且就这么吃着感觉竟然还不错,东方英才眯起眼享受舌间的美味,“我还以为过了这么久,口感会变差,居然还可以啊。” “那是因为我们一起吃,人家有情饮水饱,我们有盒饭更饱。”阿达的笑话总是冷到笑不起来,让他非常无力。 “真的很肉麻……再说这也不是正宗盒饭,你见过这么豪华的阵容?” “呵呵,你一向喜欢我肉麻嘛。”阿达难得吃饭时这么多话,这也是他对阿达的不良影响之一。 “……吃你的吧,话这么多。”他只好扮演起阿达的角色,表情威严地瞥一眼对方。 这会儿气氛融洽,他真的不想破坏,所以闭口不提昨晚和今早的烦恼。可是当两个人快乐的吃完这一顿,不可避免的时刻终将来到,他接着收拾餐具的动作站起来背对阿达,才可以顺畅地开口。 “阿达,你昨天晚上去哪了?” “……你呢?”阿达用漫不经心的语调反问他。 “我有点烦睡不着,去了办公室。”他认真地回答道。 “我翻个身摸不到你的人,马上就醒了,打你电话不通,然后发现不知道打谁的电话找你……我就开车在街上转了一会儿,后来开到公司楼下,顺便上来睡了。”阿达的声音还是带着一丝沙哑,那副神采奕奕的外表下,阿达的心也许已经早就累了。 “电话可能有点问题了,我今天去换个新的。”现在用的这个电话,还是阿达六年前送他的,什么东西用久了都会坏,何况在这个年代,修理它昂贵又麻烦,还是直接换一个省事。 “英才……”阿达叫了他的名字之后,停顿半晌才接下去,“以后不要没有交代就出门。” 他想忍下那份委屈,却慢慢转过了身看着阿达的眼睛,“对不起,但是你也一样。我出去不到一个小时就后悔了,马上赶回家,可你不在,一整晚都没回来。我也打了你的电话,你没有接。” 阿达突然站了起来,随后又坐下去压着声音解释,“我也会有脾气不好的时候,英才,对不起。” 东方英才用眼神追逐对方那张偏过去的脸,这明白地表示着一种拒绝,他们彼此都不想吵架,但唯有中止这段谈话才能逃离相互指责和道歉的境地,否则会跟之前的好几次一样,变得没完没了。 “没什么……呃,我还有事,先走了,我们晚上见。”那也只能先这样了。 “晚上我要加班,全公司都是。”阿达并没有抬头,用交代公事的口吻知会他。 “哦……好吧,我晚上不等你吃饭了。”他只得轻轻地点了个头,以极快的动作离开这间格调冰冷的办公室。 匆忙的脚步到了楼下,他才猛然想起自己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在那栋高耸的大楼前犹豫再三,实在没有力气再回去面对阿达,于是拿出手机拨给对方,“阿达,我有事要说,请听我一次说完。” 他咬着牙把那个大麻烦丢了过去,惴惴不安等待阿达的回答,对方在电话那头苦笑起来,“你想怎么处理?我听你的。” “我就是没有什么办法,才交给你做主。” “英才,不要这么狡猾,我之前提过多少次,除了开诚布公,没有别的办法,我也是这么处理的,可是你觉得不行。拖到现在事态恶化了,你还叫我来处理,我真的无能为力。” “我也解释过很多次了,我每次都想说,是我爸不让我说,他今天还打了我一耳光!”东方英才委屈得都有点气急败坏了,自己吃了耳光,阿达竟然没有注意到,比起以前真是不一样了。 78、81 “我看到了,但是你没开口,我以为你还没准备好跟我讲。”跟他一样,阿达的语速越来越快,“现在你已经不是什么事都会跟我讲了,我照你的意思尊重你,给你足够的空间,你自己想说的我才问你,我还能怎么做?你告诉我看看!” “对不起……” “不要再说对不起了,英才,我们之间用不着道歉,我只是想解决问题。” “……那我自己处理,你去忙吧。我要好好想想,我会解决的。”他找回理智结束了这个电话,他们不能依赖这块机械来沟通,两个人面对面容易争吵,于是逃避彼此的脸,这更非长久之计。 这个寂寞的夜里,东方英才睡得很晚,他想着等到阿达回来了再睡,可一直等到睡着了身边也是空的。半夜里他昏昏沉沉地醒了一次,似乎看到了阿达,手摸过去也是实在的触感,赶紧整个人贴住对方汲取那暖暖的热意。可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身边又是空的,让他一时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昨晚做了梦,还是现在正做着梦。 连对方有没有回来过,他都无从辨别,身为情人的自己真的太失败。是他要求的太多,还是阿达给的太多,也许索取和给与都超过了限额,才会转化变成如今的接近负数。 到了第三个晚上,阿达照样还要加班,他干脆直接在店里吃完晚饭没有回家。他不想再辛苦的等待整夜,像个守着丈夫回家的妻子般无助。 百无聊赖的打开电脑,他找了个不费神的游戏消磨时间,顺便跟几个并不太熟的朋友聊天。寂寞真的让人难以忍受,尤其是他已经多年没有这么久的独处过,游魂一样在网上饥不择食地寻找新朋友,这行为虽然轻佻肤浅却能帮他熬过难关,否则他会直接开车冲去阿达的办公室大闹一场。 他很想那么做,只是害怕那样会给他们的关系火上浇油。如果阿达真的不想见到他,他就失去了任性的资格,他骨子里还跟以前一样俗气浅薄,但从来不傻。 有个新号跳出来要加他,他想也不想就通过了。反正一言不合,就可以拉黑,网路上的关系比生活里痛快得多。 “嗨,对不起,是我。” 没头没脑的道歉让他愣了一下,“谁?” “我,前天晚上真的对不起,我喝多了乱说话,你别生气了,我们这么久的朋友。” 哦,那个恶心的家伙,他其实没那么小气,只不过那天被惹毛了。看在对方的道歉似乎有点诚意,他笑着回了一句,“知道是这么久的朋友,还胡说八道?别说什么喝多了,那是最烂的借口,坏事都是自己想干才干得出来。” “哎呀,您目光如炬,都说得我无地自容了,就给个台阶我下不行吗?非要我红脸了才罢休?” “呵呵,算了。”他继续笑起来,这个猥琐但还算风趣的家伙,他真讨厌不起来。可能因为他骨子里也不是斯文人,跟阿达在一起这么久,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变了不少,但跟这个不算太坏的坏蛋聊天,有时觉得像在跟曾经的自己交流,还怪有趣的。 “那我可不可以吹一下这两天的艳遇?用语聊?”对方恬不知耻地追击。 “可以,你这个变态。”他不以为意地戴上耳机,对方虽然乱性得很,可也有着自己的分寸,他不是第一次听对方吹嘘这些了,根本没有那家伙自己说得那么夸张。 “嗯,我昨天看到一个帅哥,真是个大帅哥!我很少搞基的,都动了心,到今天还忘不了他呢。” “得了吧你,不是说艳遇吗?根本就没有搞到手啊?连名字都不知道吧?”他嗤之以鼻。 “我是个洁身自爱的大好青年,怎么能随便奉献肉体?先奉献精神嘛,我在跟他神交……” “恶心!你还不交个固定的女朋友,迟早变老光棍。不管男的还是女的,你倒是交一个啊。” “这不正在交吗……我决定了,明天一定要去搭讪,我看他还是单身,我有机会的。” 对方的笑声极其淫 荡,让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我不想听了,你真下贱!如果是认真的,我鼓励你追,如果是玩玩的,还是别祸害人了!” 对方沉默了一下,深情款款地说:“认真的,最少保持一个月不变!” 他笑骂一句:“去你 妈 的!” 有了这个坏朋友的陪聊,这个夜晚过得容易一些了,没过十二点他就下线,和衣躺到沙发上睡觉。正是睡意朦胧的时候,阿达的电话来了,他接起来带着一点兴奋问对方:“你回家了?” “还没有,你也不在家吧?我刚打家里电话没人接。”阿达的声音带着浓厚的睡意,铁人也经不起连续几天几夜的加班。他真的想不通,阿达怎么就成了工作狂,难道是为了避开他? “嗯,我也忙,加班呢,不过现在要睡了,就在办公室里将就一夜。”他告诉自己不要猜忌,却没办法对抗那些可怕的念头。 “好,那我也不回去睡了,就在办公室里将就一下。最近我真的很忙,出国回来会好好陪你的,我尽量把时间安排妥当。”阿达一边解释着都在打呵欠,这让他觉得那些解释未免多余。 “好了,就这样吧。”他故意冷淡地回应,明知道可能刺伤阿达,还是忍不住要那样做,而他更怕的是这样已经无法刺伤对方。 果然,阿达的声音也冷淡下去,这比他最坏的预想要好得多,同时又让他心口有点发疼,“那就这样,我挂了。” 放下电话,他很快就安心地睡着了,有那么一点东西,阿达跟他都一样,还是那么在乎。他们只是彼此都太忙,或者像什么电影上说的,相处太久后就审美疲劳了?反正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问题总是存在的,也是可以解决的,他们一起跨越了很多难关,还有这些正要跨越的难关,只要那点东西始终还在,他们就不会跨不过去。 就这么在沙发上睡了一夜,他竟然睡得比前两晚还好,早上爬起来简单的洗漱过后,他溜下楼从后门出去,又绕个弯从前面走进,装作自己才刚来店里。他和阿达之间的任何问题,都是绝对的隐私,他不愿让别的什么人旁观并以此为乐。 这会儿正是早餐时段,一楼开放的两个厅都生意滚滚,所有员工忙得团团转,看到他进去就工作得更卖力了。他颇感满足地欣赏着这个热闹的场面,属于他的理想国,虽然还很渺小,但只要不跟阿达相比,在他心里就已经十全十美。 他微笑着进了自助厅,随手端了几碟爱吃的小点,怡然自得地独占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来悠闲地享受这一切。昨天早上也是这样渡过了一天里最快乐的时段,然后就要忙起来,但是有了这样半个小时,他也就有了忙上一整天的动力。 这个时刻他绝对不想被任何人打扰,连手机都暂时关了信号,可正当他眯着眼睛品尝舌间的美味,一个不速之客站在他的桌前。 “嗨,你好,我可以坐下吗?” 看似礼貌的男人有着一副阳光俊朗的好外表,身材也是经过后天锤炼的出众,显然是个经常健身的主。更让他不快和惊奇的是,这个人的嗓音实在很耳熟,但他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可能是什么宴会上打过招呼的路人,却跑来冒昧的搭讪。 79、82 “不好意思,我在等人。”东方英才很想发飙,但毕竟要保持成年人虚伪的礼数,只能用极度的冷淡来婉拒那个讨厌的家伙,“其他桌也还有空位子的。” “其实我是特地来找你的。”对方咧开一嘴白牙,笑得十分可恶,“帅哥,我昨天就想来认识你了,你应该不是在等人,我听别人叫你东方先生,那么,你就是那个有名的东方英才吧?而且是这里的老板?” 被窥探的感觉让东方英才暴怒,气到极点反而更加冷静,他不再是几年前的毛头小伙子了,经过不少了所谓的大场面,何况面对这么一个无聊的家伙。 “你是哪家记者?你的手法已经过时了。我给你一分钟时间走开,否则就让保安过来请你出去。” “记者?我不是……”听起来是不怎么有诚意的辩解,只弯起来半边的嘴角还带着笑意,明显的戏谑神情更惹人生气。 东方英才决定不再忍耐,站起来向不远处的保安挥手,这个骚扰者才真的慌起来,举起双手老实投降,“好了好了,是我!游戏人间,昨晚我们还语聊了,你到现在都没听出来?” “嗯,后面听出来了,但是,”东方英才斜着眼狠狠瞪他,“你竟然戏弄我?你怎么知道是我的?你这么耍我让我很不爽,你滚吧!待会我就把你再拉黑,以后也别想找我!” “脾气不要这么火爆嘛,你平常都是忧郁王子,这一下子就变成猛男了,真受不了……”对方嘻嘻哈哈地厚着面皮坐下来,“对不起,我看你最近心情很差,担心你乱来,就用了点小技术……那个,查你电脑。” “你说什么?”东方英才再次站了起来,被这个大胆的罪犯气得语无伦次,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骂道:“我可以告你!你只是我一个网友,怎么能私下查我?滚!等等,你叫什么,住哪?我要去报案,如果我以后有任何经济或者名誉损失,都是你干的!” 那家伙终于有点尴尬了,也学他压低声音回答:“我姓游,我直接把身份证给你保管好不?银行卡也可以押给你,以此保证我的诚意。” “你有什么狗 屁诚意?算了,你还是滚吧,以后都别在我面前出现,网上也自己消失……得,还是我自己消失吧。”东方英才愤怒过后就是失望,再也不想交什么网上的朋友了。 “我要解释!我真的是担心你才……好吧,那是借口,我是想追你!”那家伙声音渐大,最后那几个字惹得厅内别的人都侧目望过来。 东方英才先是愣了下,随后又气又臊地用力一拍桌子,脸都被那家伙气红了,“你给我马上滚!保安!” 看到他来真的,那家伙只好转身跑了,速度倒挺快的,还不忘记回头对他叫,“我还会再来找你的!等你消气了……” “滚!”他第一次在自己店里失态,当着众多的客人。他敢肯定,不出几个小时,连他父母都会知道这个可笑可恨的小八卦。 果然,中午刚到下班的点,父亲的催魂电话就来了,“你还真本事啊!早上搞出那么个笑话来!” “爸,我是受害者!你知道什么啊!”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你也甭跟我说那些屁话,下午准时来吃饭,不许迟到!” “啊?”还没等他问清楚,老头子就凶猛地挂断了,他想了半天才忆起今天下午的相亲饭局。这可真要命,怎么麻烦事一个接一个的来? 他只觉得头痛欲裂,下意识地拨给了阿达,听到对方熟悉的嗓音后才想起来,自己昨天就应承了要独力解决这些事的,于是不得不压下软弱的倾诉,“阿达,没什么,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下午我有事,晚上会回去。你呢?” “我尽量。”阿达似乎很忙,翻阅文件的声音很大,“早上开了一上午的会,现在手上事情很多,下午还要出去……唉,真想好好放个假。” “嗯,那我等你。你是该放假了……一年都没有休息过了吧?” “我忙完这一阵,可能会有时间放假陪你,到时候要去哪玩,你做主。”阿达的声音终于松弛下来,带上淡淡的笑意。 “好,希望吧。你确定有休假了,我再想到底去哪。” 不是他不向往,实在是彼此间有太多的“可能”都没有实现,他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勇于希望了。希望越小,失望就越小,就像阿达也只敢给他一个并不确切的“可能”。即使超人都有无法做到的事,那些只有最亲密的人才会了解的缺憾。 晚上六点,他还真的响应父亲的命令,去见了那个敢于吃螃蟹的姑娘。席上父母把他看得死紧,不让他有任何破坏相亲的机会,他只能趁拿到对方的号码以后,遁去卫生间给对方发了一个短信。 等到饭局散了,他收到对方回过来的短信:“谢谢你的坦诚,我也听别人说过,但我家人欣赏你的条件。放心吧,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只想请你帮帮我。” 对于女孩子,他一向是又怕又爱,看到这些话,他直觉是个大麻烦,但不好意思装作没有收到。正犹豫着,对方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东方先生,我们还是下次见面说吧,事情有点复杂……” 跟对方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他觉得自己好像入了个套,可想一想那也只是举手之劳。一个漂亮的姑娘,迟迟不肯结婚,因为她爱着一个父母看不上的穷小子,而且这个穷小子也因为极端的自卑和自尊心不肯追她……老套、别扭又浪漫的爱情,他如果能奉上力气促成这段佳话也算不错。 那是他放弃了的故事,如今都由别的女孩和男孩主演,他的人生已成定局,他并不后悔,只是偶尔会有一点怀旧。 晚上在家里又度过了寂寞的几个小时,阿达终于在十点钟回到家,可以让他实实在在的亲吻和拥抱。可是两个疲累不堪的人,稍稍亲热过后就抱着彼此睡了,都没有精力来一场火辣的性 爱。闭着眼睛睡着之前,他不知怎么突然想起网上看到过的一篇老帖子,标题是“妻子的抱怨”。 “最开始一天一次,第二年一周三次……今年第七年,到现在还没有一次!” “呵呵……”他回想着那些夸张的词句笑出了声,笑声却比那时小了很多。那时他以为是个无聊的人发了个搞笑的贴,现在想起来,那其实是个写实的贴。 “笑什么呢?做梦了吧……”身侧的男人口齿不清地小声嘟咙,趁着月光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就像个可爱的巨型婴儿。他忍不住又想笑,捂住嘴继续观察对方的脸,恬静而柔软的感觉从胸口渐渐浮起,那种躁动不安的感觉慢慢沉了下去。 次日早上,阿达又起得很早,但他也留了心跟对方起来得一样早。在阿达出门之前,他提议两人一块去吃早餐,他从没有让阿达进入他早上最宝贵的那个时段,主动邀请应该是个不错的想法。 阿达有点意外,但肯定是看出了他的兴奋劲,非常配合地点头同意,两人一起驱车去了他的店里,坐进专属于他的那个角落,彼此陪伴着对方享受新一天的开始。 正跟阿达脉脉地对视着,复习眉目传情的技巧,耳边响起轻微的怪声,“咝……咝咝……” 80、83 东方英才被耳后传来的怪声吓了一跳,以为店里什么时候跑进了蛇类,一转头就看到某个恶棍正在挤眉弄眼,嘴里还发出那种恶心的声音。 他狠狠瞪了过去,对方回以抱歉的手势,顺便盯住他身边的阿达目露淫光。他气不打一处来,不动声色地拿起个小杯子,趁阿达低头吃东西时对准那个家伙砸去。 “唉哟……” 一声凄厉的惨叫引起众人注意,阿达也微抬起头看向那边,片刻后才皱起眉看看自己对面的东方英才,“你跟那个人认识?” “不认识!”他斩钉截铁又汗流浃背地回答。 这句话才刚落地,那个不识时务的混蛋就笑嘻嘻地站起身来,无视他凶猛的视线,礼貌又客气地对着阿达伸出自己的手,“你好,我是英才的朋友。” 东方英才面如土色地看着阿达,对方只轻轻瞥了他一眼,并没有站起身来,而是带着刻意的傲慢抬起下巴,视线冷淡地掠过前方,“他的朋友我都认识。” 那只指节纤长的手整洁漂亮,却略带尴尬地僵在半空,好在手的主人反应挺快,以收回手的动作顺便抹掉额前的一滴汗,“呵呵,我是他的……呃,网友。” “哦?” 阿达皱眉的样子虽然好看,但短短的时间内出现两次,东方英才感到有点超过负荷,只得勉力挂上坦然的表情没好气的回答,“嗯,网友,偶尔聊一下的那种。那个,我不需要为你们做介绍吧?再说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听到他最后那句,阿达眯起来的眼睛回复了正常,反而站起身礼貌地向那家伙伸出手来,“幸会,请问贵姓?英才有时候会乱发脾气,请你不要见怪。” 可怜的家伙终于找到了台阶下,微笑着回握住阿达,“免贵姓游,你是卢先生吧?我刚刚在那边就觉得你挺面熟。英才经常跟我提起你……哦,请别介意,我也是最近几天才跟他见面的,以前只知道他的网名。我们在网上聊了好几年,我也早就习惯他乱发脾气了,呵呵,我跟他那么熟,不会见怪的。” 就在这一刻,东方英才决定跟眼前的混蛋彻底绝交,对方这席话说得实在暧昧,已经远远超出朋友间的捉弄了,更何况他们只是网友!他绝望地看着阿达再度瞥过来的眼神,伸出手指狠揉几下自己的太阳穴,然后斩钉截铁地站起来,向着那混账的脸上用力打下一巴掌。 “啪”地一声,非常响亮,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大家露出歉意的微笑,“没事,演员排戏,各位请继续用餐。” 接下来,他昂首阔步地领路前行,只对身后丢下一句话,“我们去办公室谈,不要影响其他客人。” 几分钟后,办公室里的三方会谈如火如荼地上演了。在客人面前展示着优雅礼数的东方英才揪住某人的衣领厉声逼问,“你到底是谁,做什么的?你侵入了我的私人电脑,非法窃取我的个人信息,我要告你!” “呃……我透不过气了,卢先生帮帮忙!”可恶的始作俑者叫得异常凄惨,旁观的卢启达却冷淡到无视眼前耳侧的一切噪音,只深深看向正在喷火的东方英才沉默不语。 “你再不说,我就报警了!”东方英才给对方下了最后通牒,“阿达,打报警电话!”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你这么凶干嘛!”姓游的混蛋终于软了,举高双手乖乖投降,“先让我坐下来喝口水,我保证老实交代。” “先说了再给水喝,不然马上报警!”东方英才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他这次真的被惹毛了。 “好,那也得让我先坐下啊!” 姓游的家伙扭头爬向沙发,硬是挤在了端坐如山的卢启达身边,东方英才看着对方咕噜乱转的眼睛珠子,赶紧扑上去把人拉开,“你给我滚远点!那边去!” 卢启达还是沉默地注视着这场闹剧,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这让东方英才无端端地害怕起来,强行坐在他身边挽住他的手臂,“阿达,对不起,我太不小心了,这件事我一定会追究到底的。” “……在外人面前,不要跟我说对不起,这样很奇怪。” 以极低的声音回应了他,阿达挪开身体跟他拉开一点距离,表情温和而疏离地看向坐在对面的家伙,“你对我们表现出这么大的兴趣,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你不必害怕,如果有人雇请你,我可以出比他高出两倍的价格,还能够绝对保证你的安全,只要你愿意合作。” “雇请?”单手捂脸的家伙愣了一下,随后爆发出一阵大笑,“英才,卢先生,你们真的太有想象力了!我只是一个……呃,业余的源码爱好者,闲着无聊学了点破解技术什么的,保证没有任何伤人的目的。” “那你的真实姓名和身份?”卢启达微笑着质问。 “游世锦,二十五岁,无业游民。” “你不是本城人?”卢启达再一次皱起了眉头,盯着这家伙年轻而桀骜的面孔。 “当然不是,我喜欢到处跑,也很博爱,什么都喜欢,就是什么都做不久而已,呵呵,我很有语言天分吧?到这里才不到一个月,就能说你们本城的方言了。”对方还是满不在乎的神态,双眼却亮得灼人,像有着用不完的热情和精力。 东方英才看着对方那张神采奕奕的脸就想痛扁,于是愤然插话,“你少东拉西扯,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真的想知道?”对方还是在笑,可眼神却认真起来,“英才,我没有得到你的同意就获取了你的个人信息,这确实是不对的,但我有合理的原因,你最近情绪不稳,我做为你的朋友,肯定会担心你的人身安全。当然,非理性的感情因素也有,我早就想来看看你了……” “好了,到此为止吧!”东方英才警觉起来,就算自作多情一回,好过再去踩一次阿达的雷区,“我不追究你了,我们就当没认识过,你现在马上走,以后也不要再找我!” “为什么?我们是朋友,我们在网上有说不完的话,除了这一件事,我还做错什么了?你干吗对我这么狠?”年轻人一点想走的意思也没有,反而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的脸看,“以我丰富的爱情经验,你反应过度了,为什么呢?” 东方英才竟然红了脸,随后恼羞成怒地踢了对方一脚,但他立刻就意识到这个动作好像很暧昧,赶紧侧过头看了身边的阿达一眼。阿达也正看着他的眼睛,脸色一点点的沉了下去,似乎已经无意在外人面前保持完美的风度。 “啊,卢先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当着你的面跟他调情,不过,你们的感情确实有严重问题,这与第三个人无关。”那家伙敏锐又尖刻的说着,毫不畏惧地面对着已经站起身来的阿达,挺起胸膛摆出一个挑衅的姿态。 “阿达?”东方英才有点慌乱地跟着站了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偏向阿达所在的方向,心却在悄悄地往下沉,他不得不承认,那个混账说得有几分道理,尽管把感情烦恼透露给陌生人的自己很可鄙,揪住自己这个弱点的无赖更可鄙。 “……我承认,我们之间确实有问题,但我不认同……你的处理方式。”阿达在他的呼唤下暂停住脚步,缓慢地保持着理智的用词,可还是流露出了愤怒和伤感的情绪,“我想静一下,一个人……我会给你电话的,不要主动打给我……我先走了。” 81、84 阿达又一次抛下了他,就像很久以前每次争吵过后一样。东方英才以为自己会很伤心,但事实上他比自己想象的镇定多了。也许这是因为早已预见,或者因为刻意的麻木。 他坐下来默然点了一根烟,抽到半截才发现最讨厌的始作俑者还没有走,他也累了,懒得再跟对方吼叫,而是努努嘴示意“滚蛋吧”。 “吵架是情侣间的常事,你不开心,我陪你好了。”那个厚脸皮一点儿自责的表情都看不出来,笑得特别欠扁,“这边好玩的都是哪些地方,我带你去散心吧。” 他目不斜视地继续抽烟,嘴里低声骂出一句,“有病。” “呵呵,我没病,你才有病,那位卢先生一看就知道要求特别高,走路说话都一板一眼的,亏你受了这么多年。他有洁癖吧?如果你跟别人上一回床,他会不会把你甩了?” 对方满不在乎的腔调再次惹怒了他,用力摁熄烟头手指大门,“滚出去!” “我收回!收回……”那家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欠着身用可怜兮兮的小狗目光仰视他,“看在我年少无知的份上,大度点原谅我吧。我发誓,我对你真的没有恶意,也不是故意给你制造麻烦的,而且我会帮你,你知道我恋爱经验丰富,肯定对你有用的。” “你……”他瞪着眼前的无赖,哭笑不得地站起身来,“算我求你了,网友,你哪来的回哪去吧,再别来搅和我的事了。你有个p的恋爱经验,只有炮 友经验还差不多。” “好,好,好!这才是我认识的油菜哥嘛,你跟你的卢先生在一起那么文雅,我都不习惯了。”那家伙来了精神,越发得意,拍一下他的肩膀就往外拉,“小两口吵个架而已,千万别先低头就对了,姿态摆高点,保证他熬不住,你放开怀抱只管陪我去玩玩吧。” 刻意加重的“网友”二字都不能打击到对方一点点,还这么死皮赖脸地缠上来,东方英才真的无奈了。再加上那句熟悉的“油菜哥”……没错,东方英才的网名就是这个,痞中带土,他自己挺欣赏的。 怀着一点对阿达的报复心态,东方英才半推半就地被“网友”拉出办公室,还真的打算找个地方散心。虽然他很清楚这个混账网友不是什么好东西,对他可能别有企图,但如果这样能让阿达紧张一些,也比暗无天日的冷战要强。再说,他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他这辈子都不会爱上第二个同性,阿达跟他在一起七年了,却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对他的不信任,这才是他真正怨恨阿达的地方。 从来没有同性追过他,他也并不清楚自己在其他同性眼中到底有没有魅力,那个传说中的圈子他从来不敢踏入,因为担心阿达会不高兴。开了几年的餐饮城,认识了不少人,他却一个亲密的朋友都没有交上,也因为担心阿达会不高兴。在阿达这几年的行为上看,事业才是阿达心中的第一位,那么他是把阿达放在第一位,实在太不公平,哪怕他这些要求公平的想法也是被阿达惯出来的。 是的,阿达对他非常的好,他却还是觉得不够,永远都不够。他放弃了娶妻生子的愿望,安心地跟阿达在一起,就想要在对方心里永远排在第一位。阿达给了他勇气,给了他尊严,还给了他要求的权利,唯独不肯给他永不分离的承诺。 其实早在四年多前,阿达就提出过结婚的事,他那时带着微醺的醉意要求对方的保证,“一辈子都在一起,永远不分手!” 本来在微笑的阿达沉默了很久,却轻轻摇一下头,“我没有办法保证这个,你也没有。” 他万分委屈地抱住对方低吼,“我能保证!我发誓,这辈子也不跟阿达……” 阿达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用力之大差点让他窒息,“做不到的事就不要保证,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们彼此都会受不了。” 就这样,一场莫名其妙的争吵毁掉了那个本该美妙的夜晚,幸福的生活也在不断的小摩擦中渐渐贬值。他们还是很亲密,他们都能肯定彼此爱着自己,可有什么东西就像那次被中断的求婚一样,悄悄裂开了一道裂痕,无论多么用力的想要修补,缝隙中漏掉的快乐都越来越多。 那之后阿达工作得更加卖力,仿佛事业才是真正的爱人,而他就是搞破坏的第三者,不得不委曲求全而且完全被动地等待着那个有妇之夫。这真他 妈的憋闷,他也有自己的事业,也同样占去了很多时间精力,可他被阿达冷落起来照样有空余的闲暇上网交友解闷。 沉浸在凌乱的回忆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着游世锦的纠缠,是个人就能看出来他的心不在焉,对方竟然也并不生气。那个厚脸皮的家伙总是笑眯眯地,反客为主带着他在城中乱转,什么地方都去逛一下,还一路拍下许多照片,说是将来老了要靠这些照片来编个回忆录。 他冷眼旁观,出言嘲讽,“喂,你不是说爱情啊真心啊都纯属扯淡吗,老了还写回忆录干吗?” 那家伙回头朝他笑得灿烂,“人的一辈子也就是扯淡,但到老了总会留下点什么。” “哼,看不出来,你还是文艺青年啊?装腔作势的。”心情一差,看谁都不顺眼,反正这家伙承受力强,他也就怎么恶毒怎么损。 “我是心血来潮了就装一下,不像你那位卢先生,无时无刻都在装。” 他顿时飞腿狠狠踢了对方一脚,表情凶恶而认真地强调,“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通知你,不许再诋毁他。我跟他的关系是有点问题,但他还轮不到你来挑剔。如果你做不到,现在就说清楚,我保证再也不会跟你见面。” 对方愣了一下,似乎有点意外,半晌才又笑着点点头,“好,是我不对,对不起,我保证下不为例。” 果然,就像这家伙所保证的,这一天余下的时间他再没从那张坏嘴里听到阿达的名字,只是晚饭前接到相亲对象的电话时,这家伙表现出了极不合适的兴趣,并且不要脸的跟着他一起去了晚餐地点。这顿本该是三个人的饭局变成了四个人的,那对不被家人认可的小情侣跟他这位异常活跃的网友很快打成一片,不但吃得高兴聊得开心,还意犹未尽地拉着他续摊,晚上八点后直接奔赴本地最大的酒吧去看表演。 格调不高的歌舞笑话本来应该是他喜欢的,可他提不起精神去跟着叫好拍掌。才看了一两个节目,他就意识到阿达这是最讨厌的、低俗喧闹的场所,不由低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捏在掌心的手机。正在这个时候,手机震动起来,阿达的名字开始跳动。他吓了一跳,又惊又喜,一边捂住耳朵摁下接听键,一边努力从坐满了人的座椅中往外挤。 好不容易挤到一个人少的地方,可以听清楚阿达的声音,但这显然无法掩饰他身处的场合。阿达不得不加大声音问他,“你在哪里?剧院还是酒吧?” 他很想回答“剧院”,但还是老实地回答,“酒吧……朋友拉我来看表演。” “看来你心情不错,英才,我还一直在担心你生我的气……是我多虑了?”阿达的语气有点不对,他当然听得出来。 “阿达……”他正准备继续说实话,其实他生了一天的气,脑子一转却临时改变了主意,“嗯,我没有生气,一点小事。我玩得很开心,你有事就忙你的吧。” “你跟什么朋友在一起?”阿达的语气不悦而紧张,他有许久没被对方这么直接的质问过了,感觉还真不错。那个厚脸皮的下三滥招数说不准会有点效果,不要抢着认错低头,摆高姿态才能拉回阿达的注意力。 “游世锦,还有那个跟我相亲的女孩子……大家既然认识了就交个朋友。” “相亲的女孩子……一起去酒吧?这就是你的处理方式?”阿达的呼吸变得急促了几分,沉默数秒才回复正常的频率,“英才,你是在报复我吗?我今天早上有点失态,因为我在对自己生气……我没办法让你全心全意的信任我,实在很无能。你知道,我一直认为自己算是有本事的人,可以把一切都做到最好,我没有想到你会不开心到那个程度,而且宁可跟陌生人交流也不肯跟我说……我需要时间消化一下自己的失败。” 东方英才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原来阿达不但会生气,也会跟他一样有沮丧的时刻,这让他好受多了,立刻软下来回应对方,“不,你已经做得最好了,是我想得太多。阿达,你放心吧,我会想通的,你看重事业没什么不对,我也有自己的事业和朋友。” “我不想干涉你交朋友的自由,但你自己要小心一些,我们一向朋友不多,你也知道人心险恶这几个字。”阿达接下来的话让他有点上火。 “我自己有分寸,阿达,你说我不能全心全意的信任你,你也一样从来没有信任过我!”尖锐的指责脱口而出,他一退步阿达就趁势逼进,对方连一个永远的承诺都不能给他,他们又怎么可能完全信任彼此? “我只是担心你……我很累,不想再讨论了,祝你玩得开心。”阿达解释到一半,叹了口气就结束了这个简短的谈话,他也只能把那些来不及说出的心声硬吞回去。又一次通而不畅的对话,两个人都小心保护着什么东西,却让未曾剔净的杂质再度沉积。 放任自己跟众人一起喝了点酒,深夜才把那个厚脸皮丢去酒店再独自归家,照样是空无一人的床铺寂寞地等待着他。今天的阿达是真的受了伤,可他又何尝不是?虽然已经很晚,至少他还是回来了,而阿达没有。 直到第二天,他才收到晚来的短信,阿达坐早上的飞机去了英国,这一去就是两个多星期。 短信的字数并不多,寥寥两句话――“我们真的需要彼此冷静一下了,对吗?回来再谈,希望你能有空。” 然而对于他来说,这轻飘飘的两句话犹如末日丧钟,一直让他害怕不安的不过就是这个,从七年前甚至更早的最初。但看到它们的同时,他也吁出一口长气,犹如关押已久的死囚终于看到了头顶的刀锋。 82、85 这几年来,东方英才还是第一次跟卢启达分开这么久,尽管对方工作那么忙碌,超过两周不见面的情况却绝无仅有,何况连电话都欠奉,简直像分手的前奏。 像赌气一般,两个人谁都不肯先拨过去,即使深夜不能入睡的他猜想着对方也是一样。连着好几天熬下来,也就慢慢地习惯了,跟那些歌里面唱的相似,没有谁都未算是世界末日。 漫长的冷战延续了三周之久,他甚至不知道对方具体哪天回国的,也刻意的不去关心。再见到阿达的那天,又是一个不恰当的时机,因为过于寂寞而再次跟新朋友去电影院消磨时间的他,回到家已是晚上十一点过后。 阿达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着他,而他震惊地站在门口,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一股陌生的感觉让他眼睛酸涩。 “谈谈吧。”阿达的声音从容镇定,自然得仿佛在讨论天气。 “嗯。”他也没有什么余地继续逃避,甚至解脱般快步走了过去。 接下来他们说了很多话,没有吵架,非常和平,然而有种深深的疲惫弥漫在彼此之间。 “……无疾而终是最坏的后果,我希望那不是我们的结局,所以,暂时分开一下对我们都有好处?”阿达试探般询问他,眼神却没有看向他。 他浑身变得冰冷,连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反而勉强逼着自己笑出声来,“好,这样好……暂时分开一下……” 差点说不下去了,他又突然雀跃起来,在散乱的回忆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对,上次我们也是这么解决的!那……那我明天就搬出去吧!” 把分手当做复合的唯一希望,他管不了这样的自己有多可悲,只要还能找到一个希望,就可以说服自己继续坚持。 “不用这么急……我们先分房睡,你用这段时间装修那套新房子吧。就算……”阿达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把这几个字省略掉,“反正那边迟早都要装修的。” “……”他这才想起来,他确实在前年买了一套新的房子,郊区的独栋别墅,做为对自己投资成功的奖励。当时他还骄傲了一阵子,这是完全靠他赚到的钱买来的,打算给父母将来养老。刚才心里太乱,哪里想得到那套新房,可阿达一下子就这么提出来,显然早就已经想到了。 “我还是先搬回家去住吧,装修要花不少时间,我一直住在这边……也不方便。”他猛然站了起来,想要冲进房里去收拾东西,他害怕自己的承受力太差,说不定连今天晚上都呆不住。 “没什么不方便的,这也是你的家。就算我们真的分手了,这个家始终有你一半……再说,你这么突然搬回去的话,伯父和伯母会担心你。”阿达一伸手就拉住了他,再次把他摁下去坐好,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对方也是真心实意的在为他打算,他绝不会怀疑这一点。 “我可以不搬回去,我先去住酒店,或者先在办公室窝一下。”他任性地拒绝着,从中寻找微小的希望,“反正也不会很久。” “住在外面更不好,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揣测和麻烦,也不安全。办公室我睡过,难受得很,家里又不是没有房间。”阿达连眉毛都皱了起来,语气却越发温和体贴,想了想才继续轻声劝慰他,“你是怕我不守约定?你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我保证做君子,只要你不主动跑到我这边来。” 阿达的冷笑话向来不怎么好笑,这时候听着就更让人伤感了,可东方英才还是配合的笑了一下,哪怕笑得比哭好看不了多少,“我才不会那么贱,你也放心吧。如果你想图谋不轨,我用大棒子敲你。”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去收拾一下。”阿达起身往房间里走,他愣了一下才赶紧追上去。 “我去收拾吧,你先洗澡好了,不用管我。” “你去洗澡,我收拾……这段时间我睡客房吧,没关系的。”阿达头也不回,步伐坚定地踏进房间,挺拔的背影让他一阵鼻酸。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接下来有可能是永远的分手,为什么还要对他这么好呢?无疾而终是最可怕的末日,拖泥带水则是最可憎的软弱,他明明不想这样,却还是屈从于自己的留恋。然而更可悲的是,尽管对方这么温柔,却一点儿也看不出挽留他的意愿。 这个晚上,他不可能不失眠,他知道阿达也是。夜半两点多,他还辗转在那张空出一半的大床上,脑子里的思维毫无头绪又乱七八糟,培养不出一丝睡意,清醒到接近亢奋的状态。 他一次次用鼻子猛嗅床单和枕头,到了快要失去时才觉得对方留下的味道这么好闻;他翻箱倒柜地找出两人这些年一起拍下的照片,已经开始从里面挑选他最喜欢的那些…… 闹腾到三点过后,他还是了无睡意,干脆起床出去喝水,一打开房门眼睛就不由自主瞄向客房,里面透出的灯光让他很想去敲门。站在门外徘徊了一小会,他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明明只隔着一层门板的距离,却不能跟最爱的这个人交流沟通,也许每对情侣都总有一天会落到这种境地。 这之后来临的白天很容易熬过去,忙碌再忙碌可以让他暂时忘却所有的烦恼,但到了黄昏时分,他害怕回家,那里也许很快就不再是他的家。 当游世锦的电话打过来时,他积压许久的怒意瞬间爆发,“没事老缠着我干嘛?你怎么还不走?你没有正事可以干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带着笑的试探立刻杀过来,“哟,心情不好?谁得罪你了?是卢……呃,行行行,你就往我身上撒气吧,还有什么想骂的,见面再骂个痛快。” “别过来找我!我想一个人待着!”他继续咆哮,有个人让他撒气也很快意。 “那你也得吃饭吧?一个人吃饭很闷的,你可以一边吃一边骂我,我保证绝不回嘴也不多嘴问你,怎么样?” 这听起来不错,他大度的默许了对方的提议。于是,这顿晚饭吃得还算痛快,陪吃的客人装哑巴任由他横眉竖眼,还全程都带着贱贱的笑脸。 吃完晚饭,对方乐呵呵地说要带他去个好玩的地方,还说是专门为他刻意找的,他来了点好奇心,不置可否地跟着对方上车。 直到坐在了那间看来挺有格调的酒吧里,他才发觉有点不对劲,虽然里面也有男有女,但基本上都是同性坐一块儿,甚至还有些动作特别亲密,嘴都碰一起去了。 他吓了好大一跳,以前虽然知道它的存在,却从来没想要来这种场合,不仅因为阿达肯定不喜欢,他自己也并不向往。 “我走了,你自己玩吧!”他顿时站了起来,丝毫不给对方面子。 “来了就坐一会儿嘛,我也是第一次来。” 游世锦一伸手就拉住他,用力之大让他跌坐在对方的腿上。他怒中带窘地愣了一下,眼前靠得太近的脸和身边暗蓝的灯光都透着一股暧昧。 更过分的是,对方抓住机会死不要脸的凑过嘴来亲了他一口,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对方就亲完了,他的一巴掌也扇过去了,可对方已经抚着脸露出微笑,“情不自禁,不好意思。” “我……去你 妈 的!”他一拳头打在对方的鼻子上,随即咬牙切齿地冲了出去。 在夜色下慌不择路的跑了好一阵,他的心脏因为猛烈的刺激和运动狂跳不止,等最初的愤怒和窘迫平静下来以后,他狠狠地骂起自己来。 他果然错了,阿达确实应该对他失望,也有充分的理由不信任他。阿达从来都是对的,也许比他还了解他自己,他却没头没脑的一边犯着错,一边指责阿达。 他茫然看着路边经过的计程车,随便招了一辆坐上去,司机问他到哪,他说了地址却又改口,太大的羞辱感让他一时间没脸回去。 二十分钟后他回了父母的家,两老都还没睡,正在喜滋滋地查看这个月的帐。看到他一脸烦躁,老太太关心了几句,老爷子也随口问起他跟那个女孩的事。 他看着两张亲近又熟悉的面孔,心里太多压抑着的话想要吐出来,深深吸进一口空气就拉大了嗓门,决定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爸,妈,我要说件事。” “呵呵,说吧,你这孩子,什么事不能给爸妈说,看你怪紧张的。” “英才,住嘴!”老爷子警觉地站了起来,拉住他就想往外推。 “爸!”他用尽力气叫了一声,“不管你喜不喜欢,接不接受,我都是你儿子!难道要等我死了,在遗书里才跟你们说?” “……” 老爷子难得被他噎住了,老太太心疼地拉住他的手,“只管说吧,到底什么事呢?别瞒着妈,就算你杀人放火了……也还是我儿子。” 83、86 腥风血雨的一夜终于过去,站在镜子前的东方英才看着自己的两个黑眼圈苦笑。再这么下去,他怀疑自己要得失眠症了,但心里郁积已久的那些东西开始慢慢消散。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向父母摊牌,在感情已经走到悬崖的状况之下,他只是突然对自己感到愤怒,意识到多年以来就这一点上,他委屈着阿达并且从未投以真正的信任。就算小孩子扮家家酒,也会要求彼此拉勾,相互给出诚意和承诺,阿达从不肯给他一句永不分离的誓言,行为上做的却比他好得多。 他眼睁睁看着爱的末日即将来临,也拼命的想要挽回一切,那么拿出诚意就是面对自己的第一步。 明知道一打开房间门,就要再迎接一次疲劳轰炸,他还是叹了口气,挺起胸膛拉开门走了出去。 餐桌上空空如也,父母两个都表情呆滞地坐在沙发上,看到他出来才一起动嘴。父亲骂人的声音早已变得嘶哑,昨晚充足的中气现在也泄掉一大截,母亲的眼眶里又有泪水开始打转,却还是低声问他想不想吃点什么。 看来三个人都没睡觉,他也累得说不出多的话了,动作干脆地对母亲摇摇头,“我吃不下,您没睡吧?身体吃不吃得消,要不去医院里看看?” 父亲狠狠瞪着他啐了一口,“呸!乌鸦嘴,她身体好着呢!还没被你气死,你倒好,开口就咒你 妈进医院!” 母亲赶紧拉住老伴劝道:“你这人,儿子也不是故意的,别骂他了,都骂了一晚上了!” 也许是消耗了太多体能和脑力,他腿软得站不住,顺势在沙发上坐下,死皮赖脸的在一边搭话,“对,爸,我又不是故意的,事到如今,您不接受也只有接受了。” “你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 父亲的火又上来了,站起来就要给他巴掌,他也懒得躲,反而把脑袋往前一伸,“您只管打,多打几下,我心里就不那么难受了。” “你!”父亲被他气得全身发抖,话都说不顺畅了,“你是……你仗着我们只有你一个儿子,不会把你怎么样?我……你不跟他一刀两断,我就跟你断!” 听着父亲的气话,正强忍眼泪的母亲顿时嚎啕大哭,父亲和儿子这两个她最亲密的男人只好乖乖休战,一起使出浑身解数劝她。 劝了几分钟,她情绪稍稍稳定了点,一手拉住一个死不放开,“你们别吵了,咱们家本来就人丁不旺,你们俩再一闹翻,叫我怎么过啊!那个就那个吧,有儿子没孙子总比连儿子都没了好……” 说到这里,她悲从中来,再一次眼泪狂飙,“我可怜的孙子……呜呜呜……” 东方英才头痛欲裂,耐着性子看向自己老妈的眼睛,无比温柔真诚地说:“妈,您想太多了!这年头就算结婚了的,也多少夫妻不要孩子呢,要了孩子的,孩子不成器,长大了还害我呢!没准连爷爷奶奶都遭劫!” 老头子难得在一边冷笑着附和,“这倒是的,生儿子有什么用?就是来害老子的,没孙子好,免得跟他爹一样害老子!” 他哑了一下,随即表情严肃的点头,“对,妈,你看看我现在,把你们气得多惨?所以了,没儿子有没儿子的好处,我也不用把钱留着给他,都孝敬您和爸!” “可是……”母亲被这两父子的对话绕得有点晕,一时间忘了继续哭泣,“这都是歪理吧……儿子,你就答应妈,以后还是要个孩子,妈不逼着你跟他断,但你们俩……唉,你们俩都绝后,我们同意他爹妈也不会同意的呀!” 听着母亲的“宽容退让”,他不得不发出今天的第二次苦笑,“妈,您别想那么远了,我昨天说了,我们正在闹分手呢,以后不一定还能在一起的。” 看着父母脸上同时露出希望的曙光,他又赶紧加了一句,“不过,如果真分手了,我还是没办法喜欢女孩子的,说不定就一个人过了,或者再找个男的。” “啊?那还是跟小卢吧!”听到这个母亲反应超快,在迅雷不及掩耳间就比较了几种后果的优劣值,并且果断做出了正确的抉择。 “呵呵。”东方英才真的觉得自己的妈挺可爱,苦中作乐地笑出声来,“这可是您选的啊,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努力挽回,您和爸就不要搞破坏了,最近看到阿达对他亲热点。” “哼!”父亲花白的胡子都气得竖了起来,看着他的眼光似乎想把他当场捏死,“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半个小时后,一家三口人总算达成一致,各人该忙什么还是忙什么去,就算这家儿子的感情生活惊世骇俗、天塌地陷,全家人也都要吃饭干活的,大家有空再接着争辩讨论。 终于得到解放的东方英才直奔店里,熬完夜更加需要那个只属于自己的角落休憩一下,等他在晨光中安静地喝完豆浆吃完汤饺,精神力也就重回体内,又能够支撑完这一天了。 午休的时候,他给阿达打了个电话,接通的那一瞬竟然有点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内疚、思念、期待、忧虑……各种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情绪令他心跳加速,期期艾艾地扭捏起来,“呃,阿达……” “嗯?有什么事?我正在忙。”阿达柔和而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任何不快,只是坦然地表述着自己的情况。 “呃,也没什么事,那你忙吧。”他忍住了想要把昨晚那场大战告诉对方的冲动。真那么做的话算什么?表功?赔罪?未免把他昨晚的行为显得太有目的性,反而抹煞掉他心里那点诚意了。 他只是想那么做,才真的那么做,并不是为了讨好阿达,虽然事后的现在,他也确实很想让阿达知道,但他们正在冷静期,这是属于他自己的事,阿达未必有兴趣知道。如果他硬要把这件事告诉对方,也会对阿达不公平,给对方增加无形的情感压力,甚至会有要挟的意味吧。 他对自己短短几分钟想了这么多感到震惊,这个优柔寡断到极点的人非常讨厌。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以前就算再懦弱,也凭着一股傻劲做出过很多猛事,即使事后都会后悔,做的当时却大胆而痛快。关联到对方的一点儿小事,都会在脑子里兜来转去,犹豫不决,这种感觉真是糟糕,然而他和阿达都已经习惯了很久,只是到现在这个程度才被他自己明确的意识到。 他就这么停顿着不说话,阿达也并不挂断讯号,彼此都小心地等待对方先说拜拜。冷场了不知几分钟,他才从神游中回魂,主动大声交代对方一句,“那我挂了,你注意身体,别累坏了。” “嗯,谢谢,你也注意休息。”阿达似乎在彼端轻轻吁了一口气,他敏锐地察觉到并为此兴奋。原来跟他一样,阿达在电话那边也很紧张。 当晚他早早就回到他们的家,出乎意料之外却又合乎他的期待,他才洗完澡走出来,就听到门锁响了。 一个西装革履,另一个穿着睡袍,胸口露出大半截还在滴水,两个共同生活了多年的男人默默对视,谁也不愿意挪开投射在对方身上的目光。 僵持了一会儿,阿达快步走向客房,而站在浴室门口的他脸红了。刚才简直太窘了,就像刻意摆出架势勾引对方一样,想到现在还这么早,待会肯定要面对面,他没办法继续留在家,赶紧回房换衣服又想开溜。 可是,当他换好衣服轻手轻脚溜出门后,在楼下再次遇上开着车的阿达,万分尴尬中只好打个招呼,“嗨!那个……要出去?” “你也出去?”阿达摇下车窗示意他上车,“去哪,我送你。” “呃……回家,我爸妈那边!”他哪有什么计划好的地方想去。 “好。”阿达偏过头对他微笑了一下,含电量高得让他背脊发麻。 他打了个寒颤,随即郁闷地扭过头看向窗外,不能容忍自己再色狼似的盯着对方。 话虽如此,在阿达专心开车时,他还是悄悄转回头来,对方认真专注的表情向来比笑容更迷人。可惜偏偏有不识相的家伙破坏此刻的和谐,阿达的电话响了,而且是私人的那部。 “哪位?哦,抱歉,我可能要到的晚一点,迟到二十分钟吧……呵呵,不好意思,我主动约你还迟到。” 东方英才瞪大了眼睛,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阿达主动约人?语气还这么亲切?奇怪到诡异的程度! “嗯,我知道你不会介意,那我就不废话了,等着我吧。” 阿达表情轻松,笑容自然,东方英才感觉到自己瞬间返祖,某种动物的本能已被激活。他竖起耳朵辨认出彼端是个男人的声音,更是全身心都警铃大作。 84、87 车开得很快,东方英才没有来得及去详细的侦察敌情,阿达就已经对他说了拜拜。他只得带着笑下了车,目送那辆刚换了不久的新车绝尘而去。 站在父母家门外发了好一会呆,他想到很多从前从来不关心的问题,比如阿达最近为什么要换车?放下自己之后车速好像更快了…… 有的事是不能细想的,当他走进家门时,整个人都像霜打的茄子,蔫得抬不起头,把他亲爱的老妈又吓了一跳,连忙找老伴扯皮,“看你,把儿子逼成啥样了!再别骂他了,听见没?不然万一他又要跳……那个,咱们可怎么办啊!” 老爷子正戴着老花镜看帐呢,听到老婆的教诲才把眼光瞥向儿子,一看之下,也吓得不轻,“英才,你这是怎么了?可别又想不开啊,爸保证不逼你还不成吗?” 他哭笑不得地坐了下去,用力纠正父母多年来对自己的误解,“唉,我辨白过多少次了,你们怎么就是不信呢!什么‘又’啊,我就没‘那个’过!” “甭管你有没有吧,快给你 妈保证一下,不管有啥事,你这辈子坚决不跳楼、不喝药、不上吊……之类的。”老爷子还来了劲了。 “你们――那好吧,我保证,你们也保证别再乱想了!也不准再干涉我的个人感情问题!”他但凡活着一天,肯定是不会干那些蠢事的,但他怀疑自己总有一天会被老头子气死。 “那行。”老太太吁了口气,脸上绽开放心的笑容,叠起几层的褶子看得他一阵心酸。他确实不是个孝子,到这时候还抓紧机会对付自己的父母。那个狠心的家伙都已经要跟别人好上了吧……自己这一头热的真是难看。 话虽如此,几小时后他还是回了那边,亲自督察那个狠心的家伙有没有回家。冲进大门的第一眼,他就看到客房的灯亮着,但他不能确定是不是阿达出门之前忘了关。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客房门口,把耳朵贴在上面偷听里面的动静,竟然听不到一点儿声音,不禁沮丧了起来,脑袋连着背脊一起耷拉下去。一种对自己的愤怒让他对阿达也产生迁怒,片刻后他冲向对方珍爱的酒柜,抽出其中看起来最贵的一瓶红酒。 再昂贵的酒落在了不解风情的人手上,其命运也是悲惨的,这几年他跟着阿达出入了不少场合,也学会了分辨红酒的优劣方法,但他始终觉得动作优雅的举着杯子小口品酒一点也不爽。他骨子里就是个粗俗的小市民,喜欢大口喝啤酒大口吃烤肉,像他现在这样开一瓶很贵的红酒大口猛喝,就更有种做坏事的快感。 可是……一瓶酒被他毫不怜地干掉大半后,他似乎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以为是自己快要喝醉才出现幻听,却不太敢回头去看,想了想才摇摇脑袋继续糟蹋美酒,“哼,不会有鬼的,就算是鬼,我也不怕……我就是东方大胆,鬼见愁!” “你在干什么,英才?” 阿达的声音还是那么醇厚悦耳,可他倒宁愿身后的是一只鬼,那也比被阿达抓了自己发疯的现行要好。 “呃……我……”他漫长的拖音更引起对方的注意,几个快步就走到他面前,他赶紧把酒瓶往身后藏,可惜喝过的酒杯无处遁形。 阿达拿起酒杯在鼻端一闻,脸上顿时变色,看向他的眼光也变得严厉,“英才,不要藏了,拿出来吧。” “呃……我……对不起,我不知道发什么疯,我……我心情不好!”他只得交出酒瓶,下意识地道歉后又强词夺理地给自己的行为找个理由。 阿达夺过他手上的酒瓶,重重往桌上一放,语气是少有的愤怒,“你到底怎么了?之前还好好地,说吧,什么事情让你心情不好?拿自己的身体乱出气!借酒浇愁是最软弱的逃避方法,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个了?” “啊?”他又一次感到无地自容,他是故意想歪了阿达,对方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瓶酒而对他生气?但他发疯的理由是不能说的,何况那个理由也根本没有立场,于是他只能语塞。 “你在犹豫……到底什么事情这么严重,还连我都不能说?”阿达的神色立刻郑重起来,拉开椅子面对面的坐在他眼前。 被阿达的眼神拷问,实在是种难忍的煎熬,他额上冒汗、全身发颤,站起来就往房里逃。可惜心一慌脚就不稳,阿达的腿又比他长,还没打开房门呢,阿达就从后面把他整个扑倒。 他使劲挣扎了几下,阿达干脆把他翻过来摁住,双眼近在咫尺地继续盯着他逼供,还加上语言的威慑,“英才,我们还没有分手,我有责任跟你分担困难。你既然烦恼成这样,那就是没有办法独自解决,告诉我,我来处理。” 他听着阿达的话,心底里有点暖又有点伤。是的,他们还没有分手,可阿达对他就只有责任了吗?不,他不需要,他们本来就没有给过彼此任何承诺,也没有别的恋人们用来约束对方的一纸婚书。 一股莫名的冲动让他想要找茬,阿达应该丢弃那些所谓的责任,干净利落地把他甩掉。 “我想做 爱!”他大声吼了出来,说出第一句胡话后,再说第二句就顺溜多了,“我好久没做过了,当然心情不好!你别压着我,我要去找个炮 友!” 这次换阿达语塞,看着他的目光从震惊逐渐带上了笑意,可一点儿要放开他的意思也没有,半晌后反而俯下身把脸凑得更近,几乎已经碰到了他的鼻尖,“原来是这样……这个问题我完全可以帮你解决。” 他战栗着直往后缩,可身下已经无处可退,只得别开脸恶狠狠地抱怨,“您贵人事忙,哪有精力时间?我还是出去找个……” 后面的话被一记强吻封住,素来温柔的家伙终于强硬起来,也许因为他的话太不入耳,也许因为近距离的摩擦确实能产生某种火花……总之接下去的一个钟头,他们获得了几年来从未有过的快感,带着一点强迫性质的刺激,还有半推半就并不认真的挣扎,竟然如鱼水交欢般异常和谐而热烈。 极乐的虚脱过后,东方英才仰着头发出嘶哑的喘息,每次的这种时刻他都想说点儿什么,可从前都因为害怕阿达会介意才保持沉默。现在的他不用再小心翼翼,反正无论怎么努力维持他们都走到了这一步,他只是习惯性的咽回临到嘴边的话,随即又刻意把它说了出来。 “这可真他 妈 的带劲!太棒了!”说出来的感觉果然很好,他闭上眼睛,粗着嗓子重复了一次,“太棒了!” 他等待着对方的沉默或者指责,可出乎意料的是,躺在他身边的阿达竟然笑出声来,伸手捏了一下他早就被玩弄到发痛的乳 头,“多谢夸奖,能让你满意是我的荣幸,你今天也很棒!” “……”他震惊地睁开眼看了对方几秒,突然觉得自己实在可笑。于是他真的笑了,轻松地开口询问阿达,“那,我们这算什么?炮 友?” “我们现阶段算是有性 关系的朋友,但是……如果要跟别人正式交往,我们必须通知彼此,并中止这种关系,怎么样?”阿达慵懒的眼神带着某种蛊惑感,让人轻易的沉醉其中,他不经意地就点头了。 不过,傻乎乎地点了头以后,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被动,赶紧趁着彼此的身体还没降温时试图扳回一城,“那我有权干涉你的交友情况吗?比如,我可以问你今天晚上是跟谁一起吃饭?” “一个认识不久的朋友,他很年轻,全靠自己做出了一番事业,没有用到家里的任何资源,也不屑用……我很欣赏他。”阿达弯起嘴角微笑,看得东方英才心里极度不爽。 阿达向来注意分寸,对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都不算热情,可刚才那一句话里连用了两个“很”字,足以说明阿达对那个新朋友的看重。 “他真有那么好?那他是不是?他对你有没有意思?”他不自觉地撅起了嘴,变身为正在抢食的幼兽状态。 “是不是什么?”阿达愕然反问,听到他最后那两个字才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你吃醋了?你吃醋了!真是……我很久没觉得你这么可爱了,英才,看来我要多交几个朋友,你才会更爱我。” 听着阿达痛快的大笑声,东方英才起初有点吃惊,可时间一长就有点窘了,“喂,够了,别笑了!我没吃醋!我怎么可能吃醋?我是个成熟男人,不,成功男士,喂……” 随着他夸张的表情逐步升级,阿达笑得更加快意,像是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恼羞成怒,坐起身来凶猛地反扑过去,攻击对方身上所有怕痒的地方,“我叫你笑!我叫你笑!你就笑吧!哼!” 85、88 自那一晚过后,东方英才和卢启达的关系变得奇怪起来,既没有复合为情侣,又不止于朋友,暧昧但是并不尴尬,反而比从前热恋时还要轻松自然得多。 比如东方英才不用再担心卢启达听到他说脏话,也不用忌讳其他粗俗的举止会让对方不快,曾经拼命遮掩改正的缺点都可以自由地回来了,还能半夜独自欣赏最新的限制片……这样一来,待在家里还蛮快活的,寂寞难耐时可以就在房间里上网聊天解闷,如果这也没办法爽到,甚至可以蹭到对方房里去暗示或者明示,彼此放开怀抱来一场激烈运动。 他从没想到过,自己会有这么好的日子过,不但能率性而为,阿达还时不时陪在他身边,所以,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他几乎大半时间都是下班了就回家,只有极少数的周末会被别的朋友拉出去玩。 他的朋友也不多,用几个手指也数得出来,那个见鬼的游世锦早已被他赶去别的地方旅游了,偶尔会在网上聊一下。那家伙还是停留在网路上做个朋友才安全,再热辣放浪的言行也就那么一笑而过,这种人在现实里一起玩虽然不会闷,但确实太过刺激,让他脆弱的心脏承受不起。 说到底,他只是个喜爱胡思乱想却行为谨慎的普通人,当年大胆跨出创业的那一步,都多亏阿达在身后推的他,不然,他混到现在也顶多是个部门经理什么的吧。 就像他在网上可以跟游世锦什么都聊,荤素不忌,但他绝对不能接受跟对方来真的,那家伙根本不是他这一路人,而是那种见人就想上的种马,以他老旧而专一的感情观,实在无法苟同,但这并不阻碍他可以跟对方成为无所不谈的朋友。 那家伙有个最大的优点――见好就收,一看勾引不成,也就痛快的撤退了。对于他来说,这是这辈子也无法做到的,什么人很容易就喜欢上,也什么人都可以简单地放弃,虽然多了洒脱少了痛苦,但他觉得那样并不算真正的喜欢过。 他到现在也记得自己的初恋,那个站在女孩窗下发呆了很久的自己,悄悄的落泪过痛惜过,过了很久才真的释怀,这才是所谓的感情吧。就像他曾经认真的考虑过跟苏晴或者庄嘉嘉结婚,只要像她们这样的一个女孩愿意从心底里接受他,他都可以用百分百的诚意给出承诺。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挑剔,他需要的仅仅是父母之间的那种爱情,两个人平平安安地一起过日子,关起门吵吵闹闹再和好也行。 可他从不敢那样想象跟阿达之间可以那样,阿达注定不是个平凡的人,也就做不了太平凡的事。他并不是没有感动,阿达为他迁就过多少他都知道,从前不那么忙的时候会抽空做家务下厨做菜给他吃,后来忙起来了也尽量带着他一起公开出席各种场合,阿达随时为了他着想,希望给他尊重和安全感,但他仍然会因为太大的感动和如影随形的歉疚惴惴不安。 他的不安并不是因为阿达对他不好,而是因为对方待他太好,无形之中,阿达太多的善待让他对自己不满,仿佛自己一旦太快乐,就成了得意忘形的混蛋。他总在提醒自己,阿达本不该那么躬身迁就他,所以他要用更多的迁就和改变去回报对方。 是的,这自由又随性的一个多月里,他想了很多很多,整个卧室都是独属于他的地盘,让他能够以一个主人的身份,全局而客观地总结自己失败的感情历程。 他和阿达,都不是不爱对方,而是爱得太多,才会相处得那么艰难。大家都太过小心翼翼,大家都极力地约束和改变自己去迎合对方,可是从头到尾,阿达爱着他的哪里呢?他又爱着阿达的哪里? 这种太过深奥的问题,把他可怜的脑袋折磨得够呛,就算历来的哲人学者,也未必能说出个绝对正确的答案。于是在又一个夜里,他精神亢奋地推开房门直往阿达那边蹿,刚走到门口,阿达就打开门走了出来。 阿达的手上拿着手机,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带一点孩子气的委屈和茫然,动作却很机械化,似乎在梦游一般。 满脑子不健康的念头即刻飞走,他皱起眉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看到阿达眨动眼珠才松了一口气,“怎么了?谁的电话?说了什么?你别吓我,喂!” “……”阿达反应有些迟钝地点了点头,随后把手机合上,缓慢地收起来,“他……我爸……医生跟我说,节哀顺变。” 对方的话虽然混乱,但他马上明白了,一时间整个人僵住不知该说什么。两个人静静地对看了几秒,他用力甩了一下头,然后猛吸一口气拉过阿达就往门口走,“那还等什么,赶紧过去啊!” 阿达顺从地跟着他,脚步还是很机械,他看对方的样子就知道肯定不能开车了,到楼下就大声交代,“乖乖站在这里别动,等我回来!” 他一边说一边在阿达兜里找到车钥匙,慌急火忙地取了车过来,阿达竟然也就听话地呆站在楼下一动都不动,这样也好,比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好多了。 他也没死过老爸,当然不知道死了老爸正常的反应是什么,但阿达现在的状态显然不能处理任何事,等于暂时当机。那就只能靠他了,谁叫阿达的身边只有他呢? 发动引擎时,他大声问阿达是在哪家医院,可没听到对方的回答,他只得硬起头皮表情凶狠地重复了一遍,“哪家医院?快说!” 阿达整个人被他的吼声震动了一下,这才转移视线看向他的脸,眼神逐渐聚焦,但依旧杂乱而茫然,“英才,他死了……节哀顺变,是不是他死了的意思?我看电视上都那么演……” 他不禁一阵心疼,可还是狠心捏住对方的手点头,“对!死了,活不过来了,刚才医生是委婉地通知去给他安排后事。” “可他一直都好好地……这几年一直都很稳定,怎么说死就……死了呢。”阿达终于连着说出了两个“死”字,紊乱的呼吸也平稳下来,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对不起,英才,我刚才失态了。还是我来开车吧。” 他坚决地摇头,“不行,我开。我开得差,但也拿到了驾照。你抓紧时间靠在椅背上休息一会儿吧,接下里要忙的事太多了。” 阿达深深地看他一眼,也就不做争辩了,还顺着他的话头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看向窗外流动的夜景。 他集中精神认真开车,没几分钟耳边就响起阿达低沉的声音,“人都是这样吧,拥有的时候不去珍惜,失去的时候措手不及。” 他忍住软语安慰对方的念头,以强硬的语气接口,“珍惜了也未必能真的拥有,只不过失去的时候,人都喜欢怪罪自己。” 阿达转过头瞄他一眼,脸上浮起淡淡的苦笑,“谢谢你的安慰,但我确实有责任……我从小就不讨父母的喜欢,长大了更无心去讨好他们,我总认为他们对我好应该是天经地义的,跟别的家庭一样,他们连普通父母该做的事都做不到,也就不配得到我的亲情。我从来不去想,他们给我的也是别的父母给不了子女的,而他们本来就不是一对普通的父母……我真是个冷血的混蛋。” “好吧……你确实挺混蛋的,小时候的事情你竟然能记仇这么久,而且还这么报复自己的亲生父母,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好蛋,我对自己的父母连哄带骗,很少说真话,他们都吃这套,可我自己很内疚。” “那么,我们真是一对混蛋……比起来,还是你的父母比较幸福。起码你跟他们说话,哄他们开心,而且,他们都还活着。”阿达幽黑的眼睛被夜色染上一点湿意,显出了十足的迷离伤感。 “他们也总会有那么一天的……你跟我也是,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加大音量掩饰鼻酸的感觉,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脆弱的阿达,而能够在这至关重要的时刻陪着阿达的,也只有他。 “嗯……你说的对,我只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很失望。我很可笑是吧?我真的想过,花钱去研究一个机器,可以让时光倒流,挽回一切没办法挽回的人和事。可我终究是个平凡的人,什么都抓不住。” “你还可以抓的,阿达,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去给你爸风风光光的办好后事。” “人都不在了,风光大葬有什么意义?” “办给你 妈看啊,阿达,你还可以抓住一头呢,以后她就只有你了。” 阿达想了一想,带着略微惊异的表情看向他,“你又对了,你向来都比我擅长这种事。不过,她以后还有我们两个,我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要靠你帮我。” 在这种特殊的情境之下,他只好同意。 86、89 东方英才有生以来初次飞速飙车,也顾不得有没有违规和被拍照,开到医院门前百米之外,就眼尖地发现那边挤满媒体的人,于是当机立断转个弯驶向侧门。让他头疼的是,侧门也守着不少记者,远远看到这辆眼熟的车就都跑了过来,他只好硬着头皮直冲,拿出疯狂的架势暂且吓退那些过于敬业的家伙。 医院的保安人员也都迎了出来,不遗余力地遣散众多记者,以免耽误其他病人的正常救治和家属们的探病程序,卢家的亲友已经在陆续到达,卢氏的几个资深老将更是早已就位,只等卢启达来主持大局。 接下来是一阵忙碌,卢启达并没有掉下一滴眼泪,而是有条不紊地处理自己父亲的后事,只不过几乎全程都紧握着身边男人的手。刚失去人生伴侣的老卢太太也表现得很冷静,在多位亲友的拥簇下默默掉泪,只是并没有想跟任何人说话的意思,一直守在已经不会回应她的老卢先生身边,时刻注视着那块盖住对方的白布,像是想要确认对方还真实存在。 直到老卢先生的遗体要被接走去整理遗容时,老卢太太才第一次失态,大叫着死死抱住那具僵硬的躯体,试图对抗身边的整个世界。卢启达这时才坚决而有力地拉开母亲,即使手背被抓得出血也不放开,“妈,放手吧,爸已经走了。” “没有!他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能说走就走!”老卢太太无比委屈地大哭起来,可终究还是慢慢松了手,转而泪眼模糊地看着儿子的脸,“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们说好了的,说好了的啊!” 卢启达只得用力抱住自己的母亲,以极低的声音温柔地抚慰她,“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一起回家,好吗?” 老卢太太茫然“嗯”了一声,软倒在儿子的怀抱里,“回家啊……好。” 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太上了车,诸位亲友的车都跟在他们的车后驶出医院,浩浩荡荡的车队回到卢家大宅安顿下来已是晚间十一点,殡仪馆那边也打来电话通知可以布置灵堂了。 这一晚很多人都无法入睡,卢启达他们动身前又被老卢太太堵住了,这个刚刚躺下不到二十分钟的女人穿着没有换下的衣服跑出来奔向儿子,“我睡不着,我要他陪我!” “好吧,你去洗个脸,换个衣服,我们等你一起去看他。” 卢启达给家里的几位女性亲友使个眼色,她们赶紧扶着老卢太太上楼,东方英才轻声问他,“真的等?” 卢启达摇摇头,“她太累了,今晚就让她在家休息吧,明天还有得忙,我们先过去。” 东方英才回头瞄一眼那个正在上楼的身影,平常雍容美丽的老卢太太此时只是个摇摇欲坠的瘦小女人,确实需要强制性地休息一下才能应对更为难熬的明天,“嗯,我们走吧。” 半个钟头后,他们走进布置好的灵堂,双双站在豪华的棺木前。躺在里面的老卢先生面容慈祥,姿态优雅,就像睡着了在做什么好梦一样,卢启达看了他很久,才苦笑着对东方英才说:“我很少看到他这么祥和,从小到大看多了他皱眉的样子,现在他终于不用操心了。” 东方英才不知自己该怎么搭腔,阿达和父亲的关系跟他和父亲的实在有太多不同,只好伸出手抚摩对方略带凉意的手背。 “我一直认为他不喜欢我,起码不像别的父亲对儿子那样喜欢,到现在也没能搞清楚,以后就更没机会知道了……我早该亲口问问他的,是不是?”卢启达继续苦笑,为了那些再也得不到答案的疑问。 阿达的伤感总是这么含蓄,但又让他无法再忍受下去,东方英才握紧对方的手指,鲁莽地乱答一气,“他是你爸,你是他儿子,父子就是父子,管他什么喜欢不喜欢,血浓于水、天经地义!儿子不听老子的话,老子气得要死也还是要管他;老子把儿子骂得要死,不让他干这干那,儿子也还是得乖乖地被他骂,不管谁家都这样,你们没有特别不同吧。” “……他连骂我都很少,只是冷淡我。”卢启达怔怔看着棺木里的那张脸,他的脸跟这张脸是多么的像,以至于哭泣中的母亲竟会一时认错。突如其来的眼泪毫无预警地冒了出来,再多理智也挡不住它,可是还好,在身边这个人的面前他不用花费心力去掩饰。 一张纸巾体贴地递了过去,东方英才踹在兜里一晚上了,到现在才派上用场。看着阿达擦拭眼泪的画面,简直超出他曾经的所有想象,但是奇怪地一点儿也没让阿达变得矮小,只让他的心变得很软很软。 “其实,他冷淡我,就是他骂我的方式,对吗?” 眼泪掉下来的同时,有什么东西似乎豁然开朗,被冲洗洁净后露出了本来面目。 “他刻意地冷淡我,管制我的一切,不让我自己做主,都因为我是他的儿子……我刻意不听他的话,不跟他一起住,拼命地反叛他,也因为他是我的父亲……如果我们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就不会关系这么恶劣。”卢启达在泪水中微笑起来,“前段时间,他当我的面写遗嘱,一分钱都不留给我,以示他多么恨我……可能这就是他表达爱我的方式吧。” 东方英才这时候总算了解到,其实阿达跟老卢先生真的很相像,不止是容貌上的遗传。 “嗯,反正他看到你自己也挣了这么多钱,青出于蓝,不需要他的钱来锦上添花,他是觉得不甘心,才要故意气你一下。但是这次他怕你们太伤心,所以偷偷的去了,好让你们长痛不如短痛。”他没说出的潜台词是,你爸真别扭,把简单的父子感情搞得这么复杂,很爱你正常的表达就好嘛,父子之间要那么迂回干嘛?真是跟你很像,不,你真是很像他…… “他临走还不忘记报复我……我连他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卢启达第三次苦笑,“这样我就永远都会内疚,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天了。” “他其实是不想让你看到他被抢救的样子,不想在你面前走得很痛苦吧。”摸清了这对父子的思路,东方英才凭着对阿达的了解很自然地推算,“他想在你心里保持父亲的威严和高大,不想让你看到他被病痛折磨的样子。” “可能吧……头一次生病的时候,他都很少准我进病房看他。后来回家疗养了,他也很少见我,彻底好了才主动来找我,把我狠狠训了一顿。我做的所有事他都不满意,包括我中断学业提前接他的手,他也没有表示出一点高兴,还说担心我败光他的家产。” 站在一具棺木前面,听阿达娓娓而谈,跟躺在棺内的父亲那些纠结的往事,这种感觉还真奇妙。东方英才以平静的表情压抑着暗涌的亢奋和激动,现在的他走进了阿达内心最深的地方。 “如果真像你说的……我愿意相信他就是那么想的,谢谢你,英才。”卢启达嘴角露出狡黠的笑容,对东方英才使个眼色,“我现在也要再气他一次,他这次没办法跳起来反对,只能躺着接受了。” “你想干嘛?” “来,我们一起叫他一声。” 卢启达大大方方牵住东方英才的手,立在自己父亲的灵柩前,拉着对方一起恭恭敬敬地鞠躬,“英才,来,一起叫,一、二、三……爸。” “……爸。”东方英才有点窘,但还是老老实实跟着阿达一起躬身行礼,并跟对方一起叫出了这个重中之重的称呼。 虽然在老卢先生活着的时候,是绝不可能接受这么一幕的,但现在确实无能为力了,只能面容安详的默认。某种古怪的幽默感在一个生命消逝过后如此呈现,东方英才忍不住也笑了一下,随后在心里默念n遍抱歉。 “好,这就算您答应我们了,爸,我们斗了这么久,您都歇下了,也该谈和了。您这就安心地去吧。我们以后会经常去看您的,哦,妈明天过来陪您,今天晚上就勉为其难,再忍耐我们一下,我们整晚都不睡陪您聊天。” 卢启达打开话匣子开始跟父亲细聊,趁着这最后的机会好好陪伴对方,东方英才则安静地守在他旁边,让他得以苦中带乐地渡过这本该痛彻心扉的一夜。 凌晨五点过后,得到卢启达允许的卢氏亲友们陆续到来,老卢太太也脚步稳健,气色比起昨晚好多了。她在亲属们和药物的帮忙下小睡了几个小时,已经恢复一些精神,以至于看到东方英才时可以中气十足地大吼,“滚出去!” 东方英才立刻就站起来准备“滚”,这种时刻他理所当然需要退让,可卢启达牢牢拉住了他,另一手拉住自己母亲的衣袖,“妈,他对于我,就是爸对于你,如果死的是我,爸不在你身边,你能撑得住吗?” “……”老卢太太没有再说话,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就甩开他走向丈夫的灵柩,不管怎么样,她还是跟躺在棺材里的丈夫一样,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地容忍了儿子身上所有的不完美。 注视着母亲的背影,卢启达低声提醒身边的人,“待会也不要自作主张,你是卢家的主人之一,任何人都没权利赶你走,你还要帮忙处理很多事,我肯定做不过来。” “嗯,我知道了。”他点点头,吞回已经临到嘴边的、不合时宜的疑问――那我们现在算是怎样?正式复合了?还是你只需要我陪你撑过这一段就好? 卢启达拉他去换上了麻衣,然后一起回到灵堂开始跪谢来宾,老卢太太也披着麻衣跪在另一边,时不时横眉冷对,东方英才装作视而不见,卢启达则在他耳边轻叹,“爸说走就走,对妈打击好大,我以后一定要学会珍惜眼前。” 啊?这是表白还是怎样?在老卢先生的灵堂前?东方英才赶紧跪倒伏低,也给对方来个充耳不闻。 可是,今天的卢启达分外感性,不知是不是被父亲的离开刺激过度,中午吃饭的时候,麻衣都还没除下,就又突然看着他的眼睛问他,“英才,你还爱我吗?” “啊?”东方英才窘到快要爆炸,身边不远到处都是人呢。 “你只用点头或者摇头就好,我不想再错过什么了,我要当面得到答案。” “……”东方英才左看右看,似乎没人注意这边,于是闭着眼睛胡乱点了个头。 87、90 整个卢家上下忙碌了好几天,逝者在无数或真或假的追思中终于入土为安,累到快要崩溃的东方英才仍然没空说累,亦步亦趋地跟在卢启达身边。因为他知道,对方肯定比他更累。 不过,阿达在别人面前始终表现着钢铁般的意志和身体,连倦容都没有显现过,事无大小安排得井井有条,这一点让他心疼又佩服。果然还是他一直仰望着的那个阿达,哪怕对方亲口对他说是靠了他才能撑下来,但他始终不能相信自己拥有如此强大的电能。 风光的葬礼过后人群渐散,踯躅在墓碑前的老卢夫人久久不肯离去,阿达跟他安静地站在她的背后,只是留出了足够的距离,以便她独自和最亲的那个人告别。她半蹲下来,跟深埋在六尺之下的丈夫喃喃说了些什么,埋怨又亲密的语气仍然像恋爱中的少女。远远看着这幕的东方英才眼睛发酸,一阵心悸,出于本能抓紧了身边人的手臂。 再不愿离去也只得告别,老卢太太终究还是转过了身,她的脸上已经没有泪水,只剩下木然的平静,像是所有的热情都随着丈夫的生命一同埋葬。 站在车旁等候已久的司机和保镖快步迎了过来,在卢启达的示意下护着她上车回家,她似乎不想开口跟儿子说话,看过来的眼神却脆弱而矜持,东方英才再一次发觉这家人的共性,斗胆自作主张替阿达开了口,“他会回家吃饭的,您只管放心。” 老卢太太意味不明地瞪了他一眼,却轻轻点了个头,现在的她经不起儿子的任何拒绝,也不能错过任何有儿子陪伴的机会。东方英才看得心头发软,用力揪了阿达一下,总算逼得对方很不自然地开口,“妈,您先回去休息,我们还有点事要处理,一会儿就回家……多安排一点饭菜吧。” 老卢太太脸上掠过一丝喜色,又重重点了个头,保持着优雅的动作上车,只是颤抖的手泄露出了真实的情绪。东方英才回头看向阿达,对方那张英俊而疲惫的脸上也能寻到一点喜悦和期待,于是带着笑意问道:“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阿达斜睨他一眼,“你是在表功吧?不过……谢谢。” 他雀跃又骄傲地昂起头,“不用客气。” 阿达忍着笑盯住他看了好一会,看得他都脸红了,才伸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记,“叫你得意!走了!” 他痛叫一声捂住脑门,跟在阿达身后跑向那辆他自认为已经开熟的车,“我来开车!” “少来,你开得那么差。” “不会啊!我上次不是开得很好?” “好个……”阿达硬生生吞回了那个“屁”字,忍俊不禁地笑骂他,“都被扣分了!还有罚款!你记得去交啊!” “呃……好吧。” 他只好软下气势,郁闷地坐进车里,想了想又觉得委屈,“那不是因为我技术差,特殊情况嘛,怎么就不能宽大处理?” “你问我?我问谁?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就动大干戈……算了,安心受罚吧。” 他也只得郁闷地接受了,虽然觉得这实在不公平,其实他就是想要得到阿达的一句安慰,可偏偏对方一家的传统都是做多说少,犹豫中他再次斗胆,“阿达,安慰我一下,我心里不爽!” “啊?”正在发动车子的阿达似乎有点哭笑不得,但又似乎很乐,“你还真是锲而不舍……你想听什么安慰?” 看来阿达其实也不是那么介意他的厚脸皮,他以前的种种顾虑都是庸人自扰? “我想听……你夸夸我。”他越发的原形毕露,腆着脸主动索要那些曾经错失的低俗享受。 “呃……你还真的难倒我了,我想想……”阿达一本正经的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但还是皱眉思索起来,过了几十秒,才挤出一句姑且算做夸赞的话,“你皮肤不错。” “这也算?不行,你要夸我人品!”他得寸进尺地再度要求。 “人……品?”阿达神色古怪地瞥他一眼,他很受伤地用力回瞥过去,随后看到阿达满眼的笑意,就像春风吹散冰雪般生动美好。 “呵呵,好吧……东方英才先生是全城心地最善良的青年才俊!” “呼……”真的很享受,他就是这么庸俗的一个人而已,这种假到不行的夸奖从阿达嘴里说出来,简直比什么情话都要好听。 “还要听?”阿达忍不住轻声笑起来,花费心思继续搜寻那些自己从来都用不上的词汇,“东方英才人如其名,才德兼备,不但那个……学富五车,急公好义……还入得厅堂,出得厨房,上得龙床!” “哈哈!”东方英才爽到笑出了声,但听到最后那句感觉不对,红着脸哇啦大叫,“什么龙床,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呵呵,不是爱卿你要听的吗?寡人只是略作配合,别闹……我在开车呢!” 两人在一阵全然陌生的轻松气氛里捕捉到久违的快乐,就连卢启达也回复了从前学生时代擅长的毒舌,不遗余力地挤兑逗弄起东方英才。就这么笑笑闹闹地,他们一起去了银行,老卢先生的那位助理早已等候多时,说是老卢先生的私人保险箱里有东西留给小卢先生。 取出的保险箱放在他们眼前,其他人都了退出去,东方英才有点紧张地注视着阿达慢慢打开它,里面竟然只有几个破损的玩具。在他震惊的眼神中,阿达却拿起其中一个对他苦苦地微笑,“都是我摔破的……这些。很小的时候,我还没这么阴沉,他总是忙得没时间陪我,我就发脾气摔掉他给我买的玩具。后来大了一点,我知道摔玩具没有用,就再也不摔了,只守在客厅里等他回来,他走过来要抱我的时候才故意不理他,跑回自己房间使劲关上门。真幼稚啊……那时候。” “他把这些东西存在这里,已经很久了吧,他还是很爱你的,只不过……” “也可能是故意报复我,他也真的报复到了,现在让我看这些东西,还有什么意义?除了想要让我难受之外?”阿达的语调渐渐不稳,呼吸也急促起来,“明明在他活着的时候可以弥补,偏要死了以后才让我知道,这种父亲真是天下少有……我凭什么要吃他这套?这些东西我不要……我们走吧!” 阿达再一次用力甩掉多年前亲手摔坏的玩具,站起来就要往外冲,东方英才反射性地拉住对方,“少任性了,阿达,他已经死了!你还跟他呕什么气?即使他是刻意报复你,也算处心积虑了,一个老人花这么大心思只是想要自己的儿子记住他,也够惨的了!他以为你对他的感情就跟你表现的一样冷淡,才想尽办法来让你记住他,哪怕是恨他。他到死都不知道你把他看得很重……你们的关系搞成这样,不止一方面的错,你自己也有一半责任!” 这是他第一次敢于当面教训阿达,但一个梗都没有打,顺畅得连他自己都吃惊。阿达半天都没动,随即又猛然转过身来,眼睛发红地抱住他坐了下来。紊乱的呼吸过了一会才逐渐平稳,阿达以极低的声音承认了他的指责,“从来没有人来骂我这些话,我也就一直装作自己是对的……但我是卢启达,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错了。他宁可憋死都不认错,我也一样,只要我们任何一个先伸出手,就不会搞成后来那样……” “既然你一直都明白,还执着什么呢?你自己也说了,要珍惜眼前,过去了的就都看开它吧。”东方英才小心翼翼地说着,也学阿达那天玩起了双关。 “嗯,我会的。”阿达重重地抱了他一下,转头去收拾那几个虽有破损却还显得很新的玩具,他愣了愣,没得到最直接的答案让他稍感失落,但想了想也就释然了,姓卢的不都是那样?小事不怕肉麻,大事扭扭捏捏,简而言之两个字:闷骚。 于是,他痛快地帮阿达一起收好那些童年记忆,装在银行准备好的袋子里带走了它们,再一起回到卢家大宅陪老卢太太吃饭。他了解老卢太太急于跟儿子单独相处的心情,吃完正餐就拉着阿达到一边告别,说自己好几天没有去店里也没回家,仅靠电话已经焦头烂额。阿达点点头,带着自责送他出门,“我送你过去?” “不用,多陪陪……妈。”这声“妈”让他又红了脸,但还是让它低低地溜出口。 阿达愉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顺着他的话接口道,“嗯,自己路上小心,替我问候爸妈他们。” “哦……”他挥手转身,走两步又回过头来,“我让他们约你吃饭?” 说出这句话的心情很有点忐忑,而且他觉得自己脸皮真厚,选在阿达最容易被攻克的时候主动出击。 “好啊,我等你消息。”阿达温柔的微笑给了他无穷信心,一瞬间又觉得自己所做的无可厚非。珍惜眼前嘛,这可是阿达说的。 88、91 回到父母家门口的东方英才虽然压力重重,但也信心百倍,拿出厚颜无耻的劲头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就挂上一脸沉痛进了屋。 老头子横眉对他哼了一声,老妈看他精神不佳,自然温言软语的安慰起来,他连叹了好几声长气才开始煽情,诉说这几天阿达如何伤心落魄,自己又是如何担心难过。心软的老妈绝对感同身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那你们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觉?哪能撑得住呢?快去洗个澡睡一下。” 他偷瞄老爸一眼,还是继续挂着那副死相,“唉,我也睡不着,想到阿达要尽孝都没机会了,我就赶紧回来多陪陪你们。我现在还有大把的时间呢,可是阿达……” 老头子冷不丁插话,“他不是还有个妈?你少作戏了,又想翻什么浪,说吧。” 他短暂语塞,随即有点恼羞成怒地抬起头来,“爸!阿达才死了老爸,您怎么就没点同情心呢,他 妈现在那么伤心,什么都干不了,还要他去照顾,公司里事情又那么多,都要他操心……” 老头子皱眉摆手,“少说这些,我不爱听!张口闭口都是那个姓卢的,你这个鬼样子我看到就烦!” 他脸皮再厚也真的被老头伤着了,梗了一下才冷静回嘴,“爸,你烦不烦,我都是你儿子,你儿子已经这样了,改不了了,要不我换一个?您觉得我能找到比他更好的?” 老头子勃然大怒,站起来就要扑杀他,“你还有脸了?光荣了?想孝顺就赶紧给老 子正经结婚生孙子,不然老 子被你气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老妈只好哭着劝架,唯有她的眼泪可以化解这家里两个男人的火气,一对父子都乖乖就范,贴在她身边坐了下去。 把老头子赶去厨房做饭后,母性泛滥的老妈悄悄对儿子说,“你爸就是一张嘴还软不下来,其实挺喜欢小卢的,如果他是个女孩子该多好啊……唉,现在还说这些干嘛,英才啊,要是小卢有空,就让他来家里吃饭,把卢妈妈也接过来,她一个女人,这个年纪没了老公,想想都难过。” 他大感意外,愣了一下才抱住老妈,声音都高兴得发抖了,“谢谢妈,你真是冰雪聪明善解人意的大美人!我还没说呢,您就知道我的阴谋了。” “你是我生的,我这点都看不出来还当什么妈?”大美人破泣为笑,搂着儿子不肯放手,东方英才仔细端详自己的老妈,这几年不复往日的困苦劳顿,好好保养过的面孔显得比以前还要年轻,果然美得冒泡。 “妈,我是不能让你抱孙子了,但我让你多个儿子,怎么样?”他一时冲动,这句话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行啊,只要人家不觉得我们高攀。”老妈慈爱地看着他的笑脸,抚摸他头发的手势跟小时候一样轻柔。母亲对儿子果然可以宠得不顾原则道理,轻易地接受并容纳儿子的一切。 得到老妈的首肯,他按捺不住兴奋当时就给阿达拨了电话,阿达保持分寸地回了一声“好”,停顿几秒又对他说:“代我谢谢伯母。” 他佯怒冷下声音引导对方,“还叫伯母?有人双重标准了吧?” “呵呵……那就代我谢谢妈。” 趁对方发出轻笑时,他狡黠地把手机移到老妈耳边,于是,他如愿地看到了老妈脸上微微绽开的笑容。 这天晚上,他终于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一早醒来,精神饱满地跑回店里工作。小事不用他操心,积压了好几天的大事都等着他去处理,这一忙就是十几个小时。阿达那边比他还忙,连通电话也是吃午饭时挤出来的几分钟,两个人都是边吃边说,彼此的声音含糊不清,相互不求甚解地哈啦了几句,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对方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说”这个行为本身,只要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还在耳边,就能心满意足了。东方英才微笑着挂掉电话,干劲十足地回到工作里去,忙到晚上七点才告一段落。虽然已经这个时间了,他犹豫中还是拿起电话,“你忙完没有,一起吃饭?” “忙完了,正在吃饭,已经快吃完了。我以为你在忙,就跟朋友先出来吃了。” 他郁闷加惊诧地反问,“朋友?不会还是上次你提过的那个吧?” “上次?哦,不是。” 他更加郁闷惊诧,阿达突然变得这么平易近人了?冒出一个又一个的朋友来。对阿达而言,熟到可以一起吃饭的朋友向来不多。 “那今天这个是谁?要不要介绍给我认识?”他带着明显的醋意提高了声调。 “你不高兴?太累了吗?我过来接你,再陪你找个地方去吃?”阿达一如既往的体贴。 “呃……算了,你在哪里,我自己过来,你忙了一天,别跑来跑去了。”他自己都嫌自己紧张过度,他又不是言情小说里娇滴滴的女主角,瞎折腾阿达干什么。 “好,我等你……”电话那端,阿达说了餐厅所在的地方,就移开听筒跟别人说了几句什么,隐约是“你们先去”,好像还叫了“妈”,背景听起来很嘈杂,像是好几个人的样子。 “阿达,旁边还有人吧?是个大饭局?” “嗯,我妈,还有她以前的朋友一家。爸的葬礼他们全家都来了,你见过的,今天他们做东,请我和妈吃饭,她心情好了一些。你快点来,我陪你吃饭了再去跟他们会合,今天大家全部陪她去看戏,让她高兴高兴。” “哦……”他顿时回想起那家“朋友”,全是基因良好外貌出众,一对俊男美女的父母加一个基情四溢的未婚儿子,出席葬礼都穿着闷骚的修身小礼服,当时就让他不甚顺眼。他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再度紧张起来,但强拉着阿达留在餐厅等他未免过分,考虑到老卢太太看到他就会心情变差,不能再主动失分,他只得临时补救一下,“你陪他们一起去吧,不用等我,我也累了,随便吃点就回家休息。” “也对,你是该好好睡一下了。你回哪边?我今晚回家去睡……”阿达压低了声音,“我们的家。” “嗯,我等你回来。” “呵呵,好,你吃完东西先睡一觉,我回来再给你做宵夜吃。”阿达的声音压得更低,“我很久没有亲手做东西给你吃了,你留着点肚子。” “……好。”患得患失的担忧中夹杂一丝甜味,就是他此刻的心情,挂断电话之前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觉得他怎么样,就是那个,‘朋友’的儿子?” “还不错,我跟他小时候很熟,经常一起玩,后来就见得少了……英才,你不是在吃醋吧?”阿达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 “没有!我哪会这么无聊?哈哈。”他羞恼交加地干笑,肚子就像配音似地“咕咕”叫了两声,阿达不可能听到,但他自己对此大为光火,该死的肚子,不争气都不看时候。 挂断电话后他发了一会儿呆,对眼前的处境迷惑惶然,阿达从没有谈及将来,只说了珍惜眼前,他并没有什么意见,可始终像靠不到岸般烦躁焦虑。他们之前明明是正在分手,因为一个意外事件又被拉回彼此身边,这可能是难得的机缘,也可能是极不稳定的虚像,跟沙漠里饥渴已久的旅人看到的海市蜃楼同样性质。 他的人生已经不能回头,也根本没有打算回头,只能紧紧抓住这个机缘走下去,哪怕走到尽头还是沙漠,所以惶惑担心其实都太多余,无非是a或者b两个结果。他冷静时能够想得很清楚,却因为身在其中而时常软弱惶惑,才会有刚才那种夸张无聊的表现,简直无法自控。 一边张嘴大啃随手买来充饥的汉堡,一边努力反思自己做的蠢事,吃完了还是饿的感觉让他百般幽怨。他这么热爱美食的人竟然如此草草解决晚餐,真该杀回店里去好好奢侈一顿。但是阿达说了,让他留点肚子,晚上回来做亲手宵夜给他吃,他微笑着回味阿达说出那句话的语气,就此打住哀艳的自怜,驱车开向归家的路。 寂寞了好几天的房子似乎也在控诉主人的无情,他拿出钥匙时就遭遇了门锁的撒娇,老半天才搞定大门脱鞋进屋,开灯时又发现客厅的吊灯莫名其妙坏掉一个灯泡。心情多少受了点负面影响,他泄愤般闯进了阿达前些天住的那间客房,坐在床上揪起无辜的枕头一阵蹂躏,又卑鄙地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 他始终改不了这种欲望,想要偷窥阿达内心最深的秘密,那些传说中的日记从来没被他找到过,他也说不出口真的要求阿达拿给他看。两个人之间往往就是这样,对方愿意主动给你的,你反而不能去要,因为这个“要”很可能会让对方后悔当初的“给”。 跟他意料中一样,抽屉里显然没有日记本,但是躺着一本翻开的书,他拿起来看看封面,不仅颜色让他皱眉,书名也让他大感震惊,半晌才发出一阵闷笑。 粉红色的封皮上,赫然印着四个花体大字――恋爱指南。 89、92 卢启达回到家的时候,才刚拿出钥匙,大门就自动打开了,门后面是一张笑得很贼的脸。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着实有点发憷,对方那种想要做什么坏事的表情虽然遥远,但并不陌生。在他们共同的学生时代,每当东方英才想了坏点子要去整谁,就是这副似笑非笑、眼睛骨碌乱转的贱样。 不但如此,今晚的东方英才还献起了小殷勤,温柔又热情地接过他手上的公文包,主动拿来拖鞋放在他脚下,简直恨不得亲手给他穿上。他打了个寒颤,身体略略向后退去一点,“英才,你干嘛?有什么事吗?” “没有啊,我对你好一点你不喜欢?”对方的眼神何其无辜,笑得比之前更甜。 “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考虑了一下还是把这句话咽回去,换上严肃而不失体贴的语气,“你好像有点兴奋,发生了什么好事?都不想跟我分享吗?” 多么诚恳的关怀啊,换做平时,对方早就晕菜了,一五一十地把心底话全部倒出来,可今晚这招不灵了,东方英才只是弯起嘴角眨眨眼,“你以后会知道的,现在时机未到。” “……”卢启达越发狐疑,忍不住再次从上到下的扫视对方,今晚的英才真的很不一样,眼睛亮得像两只探照灯,对着他的注视也不再跟往常般连躲带闪,反而勇气十足地跟他对视,搞到他先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 怪,实在有点怪,他摇摇脑袋移步走向厨房,“我给你做宵夜去,你想吃什么?” 按照一般情况,此时的英才应该叫一声好,然后安安静静坐着等他,可这次没有,那个反常的家伙在他背后呵呵笑了两声,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一起走进了厨房,“随便你做什么,我都爱吃,你就随便做吧。” 不得不承认这句情话听着挺顺耳,但真不是英才风格,简单来说,东方英才在调情方面一直成绩不及格,鲜少有这么主动献媚的。卢启达再次惊异地回过头,被对方眼里浓烈的热情吓到,“英才,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发烧了?” 他担心地伸出手掌在对方额前试了试,感觉温度正常才放下心,想要抽回的手掌却被对方拉住不放,紧紧贴在脸颊上一路滑下去,移到嘴唇前亲了一口才慢慢放开。 于是,卢启达也难得不解风情了一次,对着投怀送抱的情人皱起眉头,“不对劲……你受什么刺激了?” 尴尬的神色一闪即逝,东方英才的面皮只僵了几秒钟,就再接再厉地献起殷勤,“没什么不对劲,就看你今天比较帅,好了我不闹了,你做吃的吧,我看着。” “真的没事?那我随便做了哦,待会不准挑剔我手艺下降,油放多了之类。”卢启达未雨绸缪,先堵住对方无理取闹的可能性。 “不会不会,你做吧,我保证不挑剔。”笑眯眯的东方英才看起来小了好多岁,又让卢启达想起对方学生时代捉弄同学的那种表情。 他越发心里找不着底,咳了一声指指外面,“那你出去等我,我做好给你端过来。” “不用,我就喜欢看着你做,你认真做事的样子最好看。你不用管我,就当我在外面等你嘛。”这句话说得是情意绵绵,可卢启达早已无心消受,又看了对方两眼才背过身去打开橱柜,暂且抛开某种不妙的预感。 忙活了二十分钟,东方英才就在厨房里盯了他二十分钟,那双探照灯一样的眼睛十分露骨,动不动就往他身上身下的蹿。如果这个人不是英才,他铁定摆出威严的姿态炮轰过去了,但对方是英才,所以他只能微妙的郁闷并虚荣着,卖弄般把手里的菜刀和锅铲舞得更加好看。 动作虽然漂亮,可这顿宵夜多少因为分心而有失水准,不但量多,油盐也放得有点多。他心里暗叫不好,哪知英才一点也没察觉,还边吃边发出享受的叹息,“嗯……好吃,果然还是油多一点最好吃了!” 他缓慢地忍受着自己退步的厨艺,试探性地问道:“真的好吃?英才,你不怕胖了?” “不怕!我再也不怕胖了,反正我胖了你也喜欢!是不是?”豪气地喝下一大口汤后,东方英才打着饱嗝抚摸肚子,以满不在乎的语气丢出这句反问。 “啊?话虽如此……太胖了也对健康不利,今天晚一点睡吧,别吃了马上睡觉。”他只好保守地关心对方一下。 “嗯!我知道你心疼我,我们都晚点睡,聊天吧!”东方英才善解人意到过头的地步,跟往日那种听到“胖”字就要发飙的歇斯底里样大相径庭。 反常,还是反常,今晚的一切太不真实,连卢启达这种理性男人都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个美梦。 “好啊,聊天……你想聊什么?”他陷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随口答话。 “呵呵,我起话题?好,今晚跟你吃饭的那个,以后尽量少跟他见面行不行?虽然我相信你对他没意思,但他很明显对你有意思。” 这么单刀直入明目张胆的醋意,让卢启达立刻有了精神,微笑着看向对方,“嚯,还说没吃醋?” “吃醋就吃醋吧,反正我也有这个权利,对吧?”东方英才又露出那脸贼笑,转动着眼珠像是挑衅,“你还不是吃过我的醋,一样的不肯承认。” “我可没有,那个小流氓根本不配跟我争。”卢启达摆出个很酷的pose,撇撇嘴表示不屑。 “哈哈,好吧,我就让你嘴硬。不准转移话题,我刚才说的你答不答应?” 眼前的这个人就像吃了什么特效药,智商和逻辑都显著提高,紧盯着目的一步也不放松。卢启达只好认败,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嗯,非必要的话,我不跟他见面,就算必要,也绝对不跟他单独相处。” “ok!下一个……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啊?这种事……都过去很久了,你还提起来干什么?”卢启达额上冒出一层薄汗,他的英才今天真的吃了兴奋剂? “不许转移话题,这有什么不好回答的?”东方英才脸都没有红,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呃……就……我也不记得了,再说这种事……也说不清楚。”卢启达重重地咳了两声,“时间不早了,我想睡了,我先去洗澡……” 看着卢启达站起来快步走往浴室的逃避姿态,东方英才在他背后偷笑,随即正了面色加大声音,“好吧,那我换个话题,阿达,你第一次要跟我绝交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喜欢我了?” 卢启达脚步一顿,闷闷地低声回答,“算是吧。” “哦?那你还要跟我绝交?是因为不够喜欢,还是因为太喜欢?所以干脆特别冷淡的对我,甚至再也不想看到我,就跟你对你爸的态度一样?” 一连串的追问没有得到回答,卢启达在原地僵了半天之后,加快脚步走进浴室。可是,当他出来的时候,全身上下只围了一条小毛巾,而且被手拿浴袍正要送进来的东方英才逮个正着。对方忍住笑把浴袍递给他,没有再提起之前尖锐的问题,只微微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就还给他空间和自由,“我去洗澡了,你先睡吧。” 被留在原地的卢启达注视着对方轻松的动作,郁闷中带点欣慰地发出苦笑,经过这么反常的一个晚上,他还怎么可能早早入睡?英才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然而步调快到让他有点适应不良,他向来都是两个人之中比较强势的那个,就算只是表面和姿态上的强势。 处理起感情这种玄妙又复杂的东西,他从来不比任何一个常人坚强有力,反而更加笨拙和没有信心。当他还是个性情阴郁又特别骄傲的小孩时,对于难以求得的感情一概避而远之,比如父母的关爱和同龄人的友谊。他曾经是个不被喜欢的小孩,他很确认这一点,顺理成章的,长大了也是个不被喜欢的怪人。 他只能用某些方面的能力来安慰自己,所谓怪人都是像自己这样有所成就的聪明人,所以他仍然是个正常的人,可以在各种领域找到似曾相识的同类。他不止一次担心过自己也会像那些同类一样,爱上某个普通意义上的正常人,并被对方折磨和抛弃,最终独自一个人过完下半生。 他不想被抛弃,也不能被抛弃,于是只能主动抛弃或者全部拥有,也自认拿出了足够的诚意去拥有,但这些并不能给他更多信心。在从容掌控着一切的同时,他比任何人都害怕失去,他一直期待着英才明白这些,却又本能地抗拒交出全部。 一旦交出全部,就再也没有退路;若是不肯交出全部,就只能面临末路。这才是“感情”最令他恐惧之处,也是他和英才之间已经走到的这一步。 90、93 经过那一晚的反常表现之后,东方英才就像吞吃过什么兴奋剂一样,一天比一天主动大胆,脸皮也迅速变厚。 比如往常约不到卢启达吃饭的话,他都是很乖地应一声“好吧”,然后自己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去吃就算了可现在完全不同,只要对方一说没空,他就学女孩子撒娇或者压低声音威胁,“就抽个空陪我去嘛,反正你自己也是要吃的……你要敢拒绝我,我就捧一大束红玫瑰来你公司接你!” 再比如晚上约会去干什么的问题,以前多半都是卢启达说了算,看歌剧或者去听音乐会之类,可现在的事实是,这个礼拜的三次约会里有两次都是看电影,而且是那种毫无营养的动作片跟搞笑片,剩下的那次更离谱,东方英才竟然提出要去电玩城,卢启达被他硬拖着一起进去,黑着脸在旁边看他打了半个多小时的电动,才得到他腆着笑脸的赔罪,外加一个大庭广众之下、用力印在脸上的响吻。 愣在当地的卢启达几秒钟后才拉着他夺门而出,心里说不出是吃惊还是羞恼更多,对方那种精神百倍又热情洋溢的劲头其实有着很强的感染力,并不真的让人讨厌,可能只是因为太突然而有点抵挡不住的感觉。 到这个礼拜的最后一天,好不容易从工作中解脱出来的卢启达本想跟对方待在家里休息,就看看碟聊聊天什么的,哪知东方英才又抓紧机会展开新一轮攻势――“阿达,快点换衣服,时间到了,跟我回去吃饭!” “啊?回哪里吃饭?不是在家吃吗?”卢启达放下手中的报纸,坐正身体清了清嗓子,开始酝酿一番严肃的讨论,既然今天有空,他觉得应该要从思想和行为上都管制对方一下了,“英才,你最近怎么回事?老是一惊一乍的,返老还童了?你这样搞得我很被动啊,有什么心事你跟我说就是了,别闷着自己一个人乱想。” “心事很多,我会跟你说的,不过今天没空,你忘记上次答应我的事了?做男人要有信用,快起来换衣服,跟我回爸妈那边吃饭。”已经换好衣服的东方英才对镜微笑,然后十分满意地转过身来,把那个微笑又用在难得赖床的卢启达身上。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对方当时可没说就是今天,又一次的突然袭击,杀得他措手不及。卢启达动了动嘴角,却把拒绝的话硬吞回去,对方都已经拿“男人要有信用”这样的大帽子来扣他了,他还怎么能出言反悔,“好吧,等我十分钟。” 于是,郁闷的阿达匆匆梳洗换装,得意的英才悠闲地在旁边点头欣赏,“就这套吧,很好看,也很端庄,我爸妈肯定喜欢。” “端庄?是庄重吧?乱用词汇。”卢启达无奈的反击。 “呵呵,反正就穿这套了,跟我的也很配。你多久没去我家了……”东方英才略带感慨地回忆了一下,随即热血澎湃地仰起头来,“今天一定要拿到印象分!满分!你那个最贵的领带,打上!还有你那块贵死人的表,戴上……” 卢启达万分头疼地看向他,“要不要干脆带一箱金条?再给你买个大钻戒?” “我想想啊……”东方英才竟然认真地沉吟起来,“金条他们肯定喜欢的,但是太直接了,不好……他们虽然很爱钱,我拿回去可以,你拿回去他们就会觉得过分……” “好了好了,我败了,你说怎样就怎样吧,我刚才是开玩笑,你别想那些了,我可不干那种事。” “呵呵,入乡随俗,我爸妈就好那一口,你不俗,你最有品位还不行吗?哦,你一说钻石我想起来了,那对钻石袖扣,等等,我给你翻出来。” 东方英才说着话就去床头柜里翻找那些昂贵的玩意儿去了,看他的意图似乎想把卢启达打扮得满身穿金戴钻才肯罢休。卢启达冷眼旁观,一阵恶寒,只得以极快的速度打好领带、戴上了表,再举起双手表示这已经是自己的最大让步,“够了!我们走吧,不然我今天不去了!” “那好吧……”东方英才遗憾地回看了抽屉里一眼,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跟在卢启达后面离开了卧室,奔向今天的鸿门宴。 出门之后,卢启达在东方英才的指导下先去购物,买了一堆据说是对方父母最喜爱的东西,两个人大包小包地提满四只手,到了东方英才爸妈家门口时,更是全部都变成卢启达一个人的负担,“阿达,你提着好,一是显示你心疼我,不让我累;二则说明东西都是你买的,讨他们高兴!” “有必要这么小市民吗?我说……”卢启达话没落地,门就开了,他只好把满腹牢骚换成温文尔雅的笑容,“伯母好!” 开门的是东方妈妈,尽管她脸上一眼就能看出尴尬,但也能看出更多的喜悦和容纳,而且头上的发髻挽得一丝不苟,显然是专门去造型店里做的,身上的套装也是暂新的,“快进来,别站在门口呀,唉,你这孩子,买这么多东西干嘛,真是太客气了。” 话虽如此,老人接过礼物的动作却很麻利,仔细化过妆的脸上笑容也更加慈祥了。看着进门来的三个人,坐在沙发上的东方爸爸重重“哼”了一声,身上的西装却也是暂新的,头顶上所剩不多的头发同样整得有型有款。 看到这样的老爸,东方英才没忍住笑,同时悄悄撞了一下身边的人。卢启达也只好维持着敬重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快步走过去叫了一声:“伯父好。” 老头子并不起身,微仰起头扫视过来,用鼻音“嗯”了一声,如此表示完轻蔑和谴责后,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坐。” 卢启达配合地躬了躬身,小心翼翼地坐下来,东方英才赶紧嬉皮笑脸地坐在他旁边,却被自家老爸狠狠瞪了一眼,“给我坐远点!靠得这么近,成何体统?” “是、是!您教训得好。” 东方英才讨好地笑着,挪动屁 股坐到老爸身边,关门回来的东方妈妈倒是怪责地看了老伴一眼,干脆靠着卢启达坐了下来,“那我坐这边。” 东方爸爸虎视眈眈的眼神让卢启达多少有点不自在,可东方妈妈瞟过来的眼神又满是欢喜爱怜,让他颇有点受宠若惊,这冰火两重天的待遇实在难熬,他背上都开始出汗了,只好主动制造话题,努力回忆电影里那些初次上门的女婿是如何讨好岳母的,“呃……伯母皮肤真好啊,是在哪家做的保养?我也让我妈去这家试试。” 东方妈妈脸上笑开了花,张口欲言却被自家老伴抢了先,“什么保养?她是天生丽质,才不像那些有钱人,年纪轻轻就开始浪费!” 说着话的东方爸爸冷眼瞟向卢启达的袖口和领口,还有那身优雅得体的手工西装,“你这套衣服多少钱?这块表也不便宜吧?看看,我就说,有钱人最会浪费了,一个不小心的话,多少家产都会败光!” “爸,这套衣服是找裁缝做的,阿达可会节省了!那块表是他送我的,我看他今天来拜访你们,就临时借给他戴一下,怕你们嫌他小气寒酸嘛。” 东方英才笑嘻嘻地救场,东方妈妈也开口责备自家老伴,“你看你说的是什么话?启达这孩子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今天来看我们可真是破费了,买了好多礼物,但他自己连套新衣服都不舍得买。” 说到这里,东方妈妈感动得抓住了卢启达的一只手,“你这孩子啊,又不是没钱,光对别人好怎么行?对自己也要舍得一点嘛,回头我让英才陪你去买几套新衣服,钱我来给,就当是你来看我们的回礼了。” 东方爸爸对她夸张的语气嗤之以鼻,“肉麻!这又不是你儿子,你这么一头热干什么?就算你想收这个干儿子,人家也未必看得上咱们!” 东方英才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大喜过望,赶紧在茶几下伸腿踢了卢启达一脚。卢启达吃痛皱眉,一抬头就看到对方正对自己挤眉弄眼,只得硬着头皮接话,“呃,我求之不得,怎么会看不上呢……那以后我就改口了,妈。” 这句话说出来还算顺溜,可卢启达明显红了脸,尽管脸上的表情是那么自然,也遮不住那点窘意。叫完那简短的一个字,他顿了一下,豁出去般又望向脸色不善的老头子,“……爸。” 对于已经失去父亲的阿达而言,这声“爸”其实重于千钧,东方英才也屏住呼吸,紧张地看向自家老爸,如果在这个时候阿达得不到承认和接纳,以后可能就再也叫不出这个称呼了吧。 东方爸爸避开儿子的目光,再次用鼻音轻轻“嗯”了一下,随后加大嗓门吩咐老伴,“全家都坐在这里干嘛?你去做菜,我陪他们聊聊天,做好了叫我们吃饭!” “呵呵,看我这记性!”东方妈妈也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向两个儿子笑了笑就走向厨房,东方英才则不失乖巧地对卢启达使了个眼色。 “哦,我去打打下手!” 在东方英才强而有力的指示下,卢启达跟着东方妈妈进了厨房,留在客厅的东方英才对父亲开始猛献殷勤,“爸,谢谢你!” “少肉麻了,我警告你,有钱人始终靠不住的!你跟我说老实话,那小子平时做不做家务?你们在家吃饭是谁下厨?图表现的不是好东西!” “没表现,一直都是他做饭,家务也都是他包,我顶多搭把手呢。爸,我什么时候愿意做家务了,你还不了解我?从小到大都是好吃懒做的。” “嗯,也是,这还差不多!”东方爸爸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 91、94 卢启达本来以为这一天会很难熬,结果料想中的鸿门宴竟然宾主尽欢,哦,这么说也不太确切,因为他刚叫顺口的“妈”和“爸”,已经有把他当女婿来疼和当儿子来训的趋势。 不管怎么说,这一关他算是平稳地渡过了,下午那顿饭吃得更加随便,不过是就着上午剩下的大半桌再添了两盘小菜,而且这才是他最高兴的地方。 从上午的严阵以待到下午的轻松随意,两位老人已经真的开始把他当成自己人,他算是正式加入到这个家庭里,得到了他曾经最羡慕的、看起来无比平凡却难以求到的亲情关系。东方爸爸教训他的那些言辞确实挺刻薄,但连连帮他夹菜的动作也挺频繁,这让他盛情难却,即使不爱吃大油荤也面不改色地都放进嘴里。 饭桌上他走神了几分钟,无端想起自己的父亲,如果在曾经彼此都还有机会的时候,他能够像现在这样微笑着后退一步,父亲也许早已做出跟他一样的选择。人跟人之间的相处可能仅仅就是这么回事,就算有血缘牵绊的至亲或者再深的感情也不会没有矛盾,唯有学会技巧性的相互妥协和迁就才能一起生活。 从前的他绝不低头,哪怕对自己最重要的人也是这样,如果对方爱他,自然会好好对他;如果对他不够好,那就是爱得不够。对他而言并不重要的人和事,他倒是从不动怒,因为那些在他心里微不足道,所以可以造成某种温柔又理智的假象。越是真正在意的人,就越容易让他愤怒,心里住着的那头野兽甚至会让他失控。 他知道这样太不公平,对父亲,对母亲,对英才,他都曾经十分不好,在他们的感受里,他可能是个只对身边的路人都能宽容对待,唯独对亲人和情人苛刻冷淡的极品混蛋。他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震惊了,苦笑着歉然看向坐在身边的英才,对方却笑得如沐春风,“你吃饱了吧?不用陪坐了,先去喝点茶休息下,我跟爸再喝点!” 东方爸爸也喝得很畅快,并不勉强他继续敬酒,大手一挥指向客厅,“嗯,去坐吧!我们也就最后一杯了,不会耽误你们回去的!” 他在微微的歉疚和感激下萌生了冲动,主动伸手提过酒瓶给老人再倒了一点,然后把酒瓶里剩下的全部倒在自己面前的杯子里,“我当然要陪您喝好,自己先下场怎么好意思?” 这堪称体贴的举动让老人龙心大悦,年纪大了酒量有限,这么处理可以把他喝不下的酒消化掉,又不失面子,“好,够意思,那我们就干了!启达,英才,你们都要好好地,多注意身体,以后除了在家能喝点,在外面都不许喝酒。咱们如今都不差钱,养好身体就是最要紧的!” 两个人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地没忍住笑,但也双双点头保证,“嗯,您说的是。” 卢启达趁着酒意,超常发挥,还多拍了一句献媚到骨子里的马屁,“以后啊,我们只陪您喝,其他人敬酒也不接杯子。” “哈哈,好,好,干!不过啊,好话就不用说这么多了,你听英才的话就行,我们老了,也活不了几年了,只要你今天讲的这些话能兑现,这辈子都不让别人欺负英才……说话要算数啊,启达,我老了,难免唠叨,你也别烦我,你说你们这事吧……我这心里总还是觉得别扭,我是怕啊……” 东方妈妈看老伴像是有点喝多了,赶紧出言阻止他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别说了别说了,今天这么高兴,你就少说两句,真是的,一个老爷们比我还唠叨。” 东方英才拍了拍老爸的肩膀,脸上也露出一点尴尬,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卢启达此时的神经异常敏锐,居然福至心灵地说出了他平常认为最俗气不过的话,“您放心吧,我什么都分他一半,说话算数,我们明天就去公证,您和妈也一起去,给我们做个见证。” 东方英才被他吓了一跳,微带醉意的眼睛瞬间睁得像铜铃,“你胡说什么?我又不要求这个,你喝多了吧?” 这句话从嘴里一说出去,卢启达顿时觉得豁然开朗,整个人都轻松了,原来就是这样简单,所谓的世俗观念,他虽然看不起也不介意,但是如果能够让重要的人们觉得安全,又有何不可?反正他是真的并不在意。 “我没喝多,其实我早就该这么做了,人家都是这样,我们又何尝不可呢?英才,你不是真的想反对吧?就算你想反对,爸妈肯定不会反对,我们三比一,呵呵。” 果然,东方爸爸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小子,算你是个男人!行,我投一票。” 东方妈妈脸有些红,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兴奋地,但也喜上眉梢地点了个头,“嗯,我没意见,英才啊,你果然没看错人,我说啊,你们还可以趁年轻去生个孩子,现在不是有那些个高科技吗……两个也可以的,我还养得动……” 东方英才被自家老妈雷得面红耳赤,大叫一声:“妈!你想太多了!饭吃完了,我们要回去了!” 于是,两个酒意朦胧的家伙一前一后地奔出了门,在都不合适开车的情况下站在路边叫了辆车,坐在车里还在小声的吵架。 “你都没跟我商量,就自作主张,讨他们欢心是很重要,但你今天有点过了吧?” “呵呵,我这不算讨欢心,我认真的。明天下午吧,我上午还有个会要开……嗯,你明天把资料证件什么的准备一下,今天晚上也可以。” “我才不干呢,这叫什么事?别人肯定觉得我图你的钱,我本来名声就够臭的了,你还要给我再泼点脏水?” “呵呵,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哦,你要这么说,我才会被人耻笑得更狠吧?我的一半家产呢,别人只会夸你有本事,如果说看不起你,那肯定是妒忌,其实这事还是你有面子。” 东方英才实在生气,平生第一次撒起泼来,在对方大腿上用力拧了一把,“我不要你的家产!我也很认真,你别以为我开玩笑。我那么喜欢钱,也就跟你才要高尚一下,你别想诱惑我!” 卢启达闷叫一声,抓住他的手在放自己腿上,“好痛,你还真舍得下手!快给我摸一下,轻点啊……” 开车的司机大叔被他们搞得很不自在,身上像长了虱子一样左右挪动起来,东方英才注意到这一点之后飞快抽回了自己的手,“你别疯了,这里还有别人呢!” “哦,有别人怎么了?上次你还在电玩城门口亲我呢,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这句话声音挺大,司机大叔身体一抖,猛踩油门,一副只想快点做完这个活的表现,显然是忍耐快到极限了。 东方英才想到自己上次的临场发挥,忍不住也笑了,但还是伸手去捂他的嘴,“小声点,我那是太久没打电动,兴奋过度。我小时候可喜欢打那个了,就是那种一台一台的,可家里没钱啊,只好偷省早餐费去玩,为这个还挨过打,以后就没怎么玩了。那天也是心血来潮想要怀旧一下,你想想,我多久没玩那个了?跟你认识以后也是不敢玩,怕你看不起我喜欢那种没品的土玩意。唉,一进去我就想起了小时候,忆苦思甜啊。” 说到这个,东方英才就双眼发亮,卢启达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由得轻声笑了,“下次我再陪你去,想玩就玩吧。” 虽然这个话题对于两个大男人也挺反常,但总比“摸”和“亲”好点,一路竖着耳朵偷听的司机大哥算是自在点了。等计程车停在楼下时,两个人还小小的一惊,“啊,就到了?挺快的嘛。” 司机大哥木着脸伸手要车钱,把计价表指给他们看,“我是本分人,可没黑您!您看清楚喽,真开了这么远的!” “呃,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东方英才解释着掏出钱夹,拿出一张整数递过去,“您收好,不用找了。” “不能不找钱,您等等!”司机大叔飞快掏出零钱找给他,“我开的可是雷锋车,任何人坐车一视同仁,都要找钱的。” “呵呵,谢谢!”东方英才微感意外,挥挥手告别了那位司机,回过头正碰上一张暖呼呼的嘴唇,被出其不意地亲了个结实。 本能的防御动作被对方在背脊上温柔的抚摸所化解,漫长的一吻过后,意犹未尽的卢启达揽着他发出叹息,“总算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那还愣着干嘛,上楼啊!”他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在自己家楼下玩什么风花雪月?限制级的回去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何必再浪费彼此的时间? 接下来的晚间活动当然是异常奔放,匆匆爽过一波后,卢启达趁着欢乐的气氛想要深度谈话。东方英才懒洋洋地予以配合,在对方提出约会时干什么必须以自己为主时,才摆出个性感pose弯起嘴邪魅一笑,“阿达,我还要……我想绑住你,行不行?” “啊?”卢启达紧抿着嘴对望过去,在对方重复点了几次头后略作考虑,随即悲壮又严肃地闭上眼睛,“好吧。” “真的可以?我还以为你不会答应呢!阿达,你真给我惊喜,等等,我去找一条结实点的,免得玩到中途就断掉,那样肯定很扫兴。” 目送着东方英才兴致勃勃地下床去找绳子,卢启达无力地望向了天花板,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夕,只觉得这一整天都如在梦中,充满了对自己的意外和惊奇。 他以为惊奇到这里就是结束了,可最大的惊奇还在后面。待到他小死一回,而对方也精疲力尽之后,满头大汗的东方英才趴在他肚皮上说出了如下的话。 “阿达,你肯定在想,我最近为什么敢放肆成这样?其实……我不过是仗着你有够喜欢我。我以前不确定,不知道,时时刻刻都要担心,还老想偷看你的日记,只是从来没有成功过。不过,我后来慢慢想清楚了,又看到你看的书……呵呵,原来你也跟我一样不确定、担心我不够喜欢你。” “……我就说你怎么回事,那你现在就能确定了?不担心我有朝一日会变?以后的事谁能知道呢?你一点儿也不怕了?” “我还是会怕,但起码你现在有这么喜欢我,那我就有足够的资本继续投资。我不需要你分家产给我,因为你现在愿意分给我,呵呵,说得有点乱了,不说了,睡觉!” “你说了这么多,我一时半刻哪里睡得着?继续聊吧,别这么没情趣,做完就睡啊你。” 东方英才打了个呵欠,翻过身不理睬对方了,“明天再说吧,我累死了……日子还长着呢,急什么啊。” 卢启达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就累了?以前每次都是我累,我还没抱怨过呢。” “得了得了,那你就抱怨嘛,我看你是死要面子……其实这事还真他 妈的累啊。” “……算了,你睡吧。”就算打死卢启达,也不会想要跟躺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讨论做这事到底有多累的话题,所以,他不得不心怀郁闷地再一次表现出了大男人风范。 可是,他心底里早就悄悄点头无数次,毫无异议地认同了对方的观点。 92、95 对于每个成年人来说,星期一往往是一周里最忙碌和沉重的,不能像昨天那样赖床,还有堆积如山的工作要去处理。可是在这个周一,同床而眠的两个人早早就醒了,某种新鲜又快乐的情绪让他们精神大好,身心松弛。 卢启达眼里的世界似乎处处都与昨日相同,但也处处都是崭新的,终于放胆把整个自己分出去一半之后,他得到的却是高于一倍的回报。快乐美妙的感受可以彼此分享从而变成双份,烦恼和痛苦可以被对方分担和消解,做任何事都不再是独自一个人,连思考的方式都变成“我们”。 他几乎是亢奋的,话也比平常多了不少,当英才跟往常一样大早起来就去蹲厕所时,在外面刮胡子的他还缠着对方聊天。隔着一扇很薄的门,他们进行着毫无浪漫可言的对话,里面那个咬牙切齿得让外面那个闭嘴,说自己正忙着呢,外面那个也因为分心说话而把下巴刮破了一道小口子。 他的沉默让英才立刻就注意到了,加大声音埋怨起他,“我就说别跟我讲话!皮破了吧?快消个毒贴张胶布,别拖拖拉拉!” “哦……胶布在哪?”他实在太少生病或受伤,连家里的药箱放在哪都没有印象。 “就书房啊,你去找找!”东方英才被他烦得不行,“算了算了,你等等,我马上出来!” 上个厕所都不安生,东方英才眼冒凶光,可冲出来的速度还是很快。匆匆洗完手再看了看卢启达下巴上那道伤口,他忍不住又埋怨了一句,“刮胡子的时候说话,你还小啊?还有,我在厕所的时候不要跟我讲话,这样很讨厌!” 卢启达看对方脸上有点红,突然觉得这副样子挺可爱的,还想继续逗他说话,“为什么不能在你上厕所的时候讲话?我们都这么熟了,你还不好意思什么?” “这种事再熟也会不好意思吧?你神经了?会……会臭啊!你在外面站那么近我就很不爽了,还缠着我说话,真是的!” 东方英才脾气很大的骂骂咧咧,跑去书房找药箱了,卢启达慢条斯理地跟在后面,“药箱不是应该放厨房吗,干嘛放书房了?难怪我不记得。” “我妈说的,放厨房和厕所都不好,潮,会失效的,所以我就听她的,免得将来出了什么事要急救,我们两个白痴会死在家里。” 东方英才语气还是很冲,从药箱里翻出碘酒跟创可贴,先给另一个白痴消完毒再小心贴上,“好了,快去换衣服,脸上不要沾水了!” “遵命……我说,你今天脾气很大啊,昨晚睡得不好?”卢启达还是笑眯眯地。 “没有!我睡得很好。”东方英才气顺了点,转过身就往厕所的方向走,“我还没上完呢……真是的,出门不用等我,我还要很久!早餐也不用做了,我刚看时间来不及了。” “好,呃……那对不起了,耽误你上厕所。”卢启达发觉自己变得低俗了,竟能从这种对话里找到天大的乐趣。 “你!”东方英才猛地回头瞪他一眼,怒目圆睁几秒后还是暂且放过他,加快脚步跑进厕所,“哼,算了,我现在赶时间,等你下班了再好好收拾你!” 卢启达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心情轻快地进了卧室换衣服,出门前最后在镜子里审视了自己一番,实在觉得今天的自己看起来很帅。可能是因为脸上坏坏的笑,显得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岁,眉眼和嘴巴也呈现向上扬起的弧度,跟那些爱情轻喜剧里的男主角似的,一看就让人想乐。 这种变化在他到了公司以后持续散发强大的感染力,平常表情跟他一样严肃的员工们也敢带上微笑看他了,特别是跟他同楼层工作、直接接触的下属们,竟然有两个尝试着跟他开了几句玩笑。 他当然没有生气,反而更加愉悦,这说明他们够了解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所以才能在他身边待得这么久。不过,平常过得很快的工作时间变得缓慢了,开完那个重要的会,他就开始看向腕上的表,只想尽快下班回家,到后来简直开始怀疑自己的表是不是坏了,还询问起拿文件进来给他签的助理,“几点了?” “呃,十一点。”助理再次微笑,大胆说出合理的建议,“您就先走吧,您脸上有伤,请个病假好了。” “哦,也对!看我都忙忘了。”他恍然点头,给自己找到个绝佳的早退理由,“那我先走了,下午有什么重要事的话,给我电话。” “好的,有重要事一定向您请示,您放心吧,好好休息!” 多么善解人意的助理,他十分满意自己的用人眼光,再次向对方颔首示意就站起来略显匆忙的走向门口,抢在对方之前出了办公室的门。 刚一进总裁专用的电梯,他就拨通英才的号码,“我马上回家,你也早点下班吧,中午想吃什么?我顺路买菜。” “启达啊,英才已经到家了,我们陪他一起回的,菜也买好了,他们两母子正在厨房忙呢,我让英才学学打个下手。” “呃,爸?不好意思,我以为是英才,那个……哦,对,下午有事,你们是该押他早点回家,不然他肯定要躲起来,呵呵。”他脑子里想到英才四处躲藏却被父母揪住押回家的样子,当即就笑出了声。 “那是,肯定不能让他跑了。我说启达啊,你真的不反悔?你可要想好了啊!我们不图你的钱,靠着英才我们也足够养老的。” “我明白,我是真的打心底里愿意,一百个一千个愿意。”卢启达听出了老人急于解释的心,自己的语气也郑重起来。 “这就好,这就好啊……我们昨晚想了一宿,左想右想,还是怕你有想法啊。我们就英才一个儿子,他又非要走这条路,我们是怕……还是怕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沙哑,一宿没睡好显然不是夸张,卢启达赶紧加大声音强调,“我都明白的,您就放心吧,不管怎么说,是我委屈了英才,但我肯定不会让他受别人的委屈。” “呃,英才出来了,你们说吧。”老人就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压低了声音,“别让他知道我又跟你铝耍。俊 “嗯,当然,这是咱们爷俩的私房话,您放心。”卢启达也相应压低声音,直到电话那边换了人才笑着招呼,“英才?怎么样?今天不好受吧?” “哼!”那边气冲冲地汇给他一个鼻音,“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又在密谋怎么对付我了,是吧?” “没有,哪能呢。我们都在夸你啊,说你越来越帅了。” “放……算了算了,快点滚回来,哼,今天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菜,我失宠了!” “哈,那还不是你告诉他们买什么菜的?都说说,做了几个什么菜啊?”卢启达乐得不行,逗弄英才成了最有趣的事。 “自己回来看啊,我电话都没电了,你们肯定偷着说了不少我的坏话,不说了……” 也不知是真没电了,还是那边挂断了,卢启达拿着已经打到发热的手机苦笑起来。但是,想想英才此时那副郁闷又凶恶的神情,他裂开嘴大步走向停车场,有点等不及跟那个家伙面对面的逗乐了。 回到家为他开门的当然是英才,对方把他拉在门口不让进去,坚决要求取消下午的大活动。他猛虎状欺身过去先亲了对方一口,接着义正词严地拒绝道:“这怎么行?你忍心让爸妈愿望落空?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嘴里说着这种特别感性又深沉的大道理,他大摇大摆就进了屋,温和稳健地对着两位老人露出迷人的微笑,“爸,妈。” 两位老人都被他叫得通体酥麻,无视自己的亲儿子正站在此人身后拼命抗议的表情,“启达,回来了?累了吧?快坐下……” “……”东方英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彻底失势的现实,垂下头默默进了厨房去端菜,只是回头向卢启达投来的眼神闪着一丝寒光。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完饭,两位老人体贴地进了次卧去睡午觉,在老人面前一直挺温顺的东方英才得到解放,轻轻地拍了下桌子,“收碗!” “一起收吧,你不是有很多话想跟我说吗?”卢启达毫不在意地做个“遵命”的手势,起身收拾满桌狼藉,东方英才也端着空盘跟他一起走进厨房。 “你是不是跟他们商量好了的?非要逼我去搞公证?我今天一上班就被他们控制了,哪儿都不许去。” “呵呵,没有啊。天地良心,我真没有跟他们说好,这是心有灵犀,我们全都是很认真的,对这个事情。” “那就可以不尊重我的意见了?我明明三令五申……” “哈?”卢启达又没忍住笑,英才讲话越来越有气势了,“你这个词用得真妙!” “不许嬉皮笑脸转移话题,我真生气了!” “没办法,英才,你大势已去。就算生气,这种大事也要讲民主的对吧?” 东方英才哑然,半晌才狠狠瞪过去,“那我也要你答应我做一件你不喜欢的事!” “你先说什么事?”卢启达面色不变,心里却有点发憷。 “你先答应我。”东方英才开始阴森地抿唇微笑。 “呃……好吧,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卢启达为讨其欢心,咬牙点头。 “我想想……”东方英才眼睛乱转,随口就来,“那你放几个月假陪我旅行吧,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国门,连省都没出过。” “几个月?”卢启达脸色凝重地看向他。 “对,几个月,怎么,放不下你的宝贝工作了吧?”东方英才清清嗓子,准备开始长篇大论,“所以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懂啊,以后别再不跟我商量就自作主张了……” “我是问,几个月?你说就是了,我确实没陪你怎么玩过,也该好好补偿你。”卢启达温柔地点了点头,把对方没说完的话都拦截住了。 “啊?那……两个月?你说真的啊?你真走得开?”东方英才声音都有点发颤了,没想到他如此轻易地打败了那些最最重要的工作。 “嗯,那就两个月吧。生意嘛,小事,钱是赚不完的,可我们的时间是有限的,我们都会老,老了就玩不动了。” “呃……哦……那,还是一个月吧,我的工作也很忙,不是太走得开。时间还长,以后我们每年都出去玩一次,不管多忙,你说呢?” “呵呵,行,你说了算。”卢启达把脏的碗和盘子都丢进水池,即使在说情话也不想耽误做家务的功夫,这两件事之间并不矛盾嘛。 “哦……”东方英才彻底败了,乖乖收回先前张牙舞爪的凶相,“那……就这么说定了,谢谢。” “你跟我还说什么谢,傻瓜。”卢启达回头丢给他一个笑脸,温柔得简直可以把人融化,被对方眼神击中的东方英才心跳陡然加快,猛地后退一步转身走开,不然,他觉得自己就要在厨房这种不恰当的地点发 浪了。 在他落荒而逃之时,身后响起对方带笑的声音,“以后别对我说谢谢了,要求我做你喜欢的事,是你应有的权利。” “嗯……我知道了!”他含混地应了一句,头晕体软地走进了卧室,他也需要好好睡个午觉,才能消化掉刚才那一阵汹涌的冲动了。看来身为一个成年男人,最大的悲剧就是下半身跟大脑可以瞬间连通、无缝对接。 总之,这一天又在许多的甜蜜和少量的烦恼中度过了,东方英才屈从于父母和爱人的淫威,半推半就地签了一堆名字,摁下一堆手印,加上中午的那点欲求不满,心里总还是带着些微哀怨的。 到了又一个第二天,他依旧牵挂着扳回一城的念头,继续他“强迫阿达接受一件不喜欢的事”的宏图大业。 百无聊赖之际路过一家珠宝店,他眼睛一闪就弯了进去,在年轻靓丽的女店员热情推销之下,胡乱挑选起金光灿烂的首饰。 女店员的嘴巴很甜,笑容更甜,欣赏和仰慕的眼神让他无比受用,另一个在店里挑选珠宝的美貌熟女也对他频频注目,甚至走到他身边来主动搭讪。 “你好帅,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可以约你吗,这是我的名片。” “呃……谢谢,你也很漂亮。”他飘飘然微笑起来,并且伸出了自己的手,却在一瞬犹豫过后清醒地摇头拒绝,“非常抱歉,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正文完)